《叶青竹》 第1章 叫花子 建平十二年夏末,一场大雨赶走了暑气,让人难得放下一会儿蒲扇。 南地,尤其是两淮地区,几天几夜不停歇的大雨,从小商贩的骂娘声,到绸缎庄老板的满嘴燎泡,后来……后来是无数百姓的绝望。 南边多水,连雨天丝毫不引人注意。通常雨天街上行人少,酒楼茶肆,布庄银楼的,都少了客人,除了米粮铺子和秦楼楚馆。 葛洲三溪镇,这儿有葛洲最大的赌场,和最销魂的娘们儿。 滂沱大雨下的胭脂巷,角落蹲着一群小乞丐,破衣烂衫的半大孩子没地方讨饭,只能往这片扎。 十来个小叫花子围成一圈,低头有节奏的敲着破碗。 沿街讨饭也是个技术活,眼睛不够亮,找不出好下手的人。鼻子不够灵,闻不着铜臭味。此外还得找个老大拜山头,想单干?西北风都喝不着。 靠墙的小子掂了掂小石子,耷拉的眼皮动都没动,叮叮当当的敲了几下破碗,小叫花子陆续散开寻找自己的目标。 这三溪镇的叫花子,也能分出个上中下来。最上等的在胭脂巷赚碎银,吃喝嫖赌的老爷手头阔绰;中等的守着酒楼铺子赚铜板,那些能闲逛的也不差几个钱;最末等的沿街爬着跪着要饭,是真的要饭。 竹叶青刚来三溪镇的时候,就是要饭的。早市散了的烂菜叶子,晚饭过了的酒楼泔水桶,庙里的供果,狗食盆子…… 就这还是拼了命跟人撕打才能吞进肚子里。混了几年,街上的小叫花子越来越多,要饭的也开始争地盘。 竹叶青是道上的人给他起的,因为他像蛇一样盘在树上。谁惹过他,就趁人不备咬上一口。 看着阴沉沉的天,竹叶青黑黢黢的脸上显示出忧色。 “菱角,等会儿兄弟们回来,咱们收拾东西明天出城。” 旁边接雨水的另一个乞丐猛地回头,脏污的脸上,唯有一双眼格外的亮。 “大哥,为甚出城?” 巷子里没什么行人,自然没注意开口的是个女子。 “这雨,瞧着不对劲,明儿天亮先用家当换些糙米,在山上躲几天。” 女乞丐默默将破碗里的雨水倒掉,抿唇轻轻点头。 “好,破庙漏雨越发厉害了,早晚也要换地儿。” 胭脂巷的热闹要持续到次日清晨的,挂着红灯笼的小楼里,男人的调笑,女人的娇嗔,连砸在地面泥坑里的大雨都盖不住。 后半夜,进去的爷们儿该办正事儿,小乞丐们忍痛拿出碗里的一部分“口粮”给了小楼门口守着的龟公。 干这行,别指望他们还有一丝丝的良心。想要楼子里的残冷剩饭,那得明儿清早翻泔水桶。筷書閣 不过这事儿难不倒竹叶青,他有个叫汤圆的兄弟,每次都能想办法混到第一手的剩饭。 满载而归的小乞丐们围在老大身边,哗啦啦的将身上所得上交,眼巴巴等着分到自己一口吃的。 菱角都不用竹叶青打眼色,动手点了收成,终于扯了扯嘴角夸奖一番。 不多久,汤圆身上鼓鼓囊囊的钻进来。即便沾了雨水,还是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竹叶青敲了两下破碗,这是回撤的信号。众人拼命咽着口水,冒雨往他们的落脚的破庙赶。 这处破庙是竹叶青的战利品,跟另一伙乞丐打了好几架才赢来的。 离破庙还有三十几步,竹叶青扬手,乞丐们齐齐停住,绷紧了身体。 老巢被占了?好胆! “豆子,靠过去探探。” 一个小不点将破碗往伙伴怀里一塞,借着雨声掩盖快速靠近。 破庙里两个孩子,浑身脏兮兮的,但衣裳相对完整,两人抹黑点柴火,奈何怎么都打不着火石。 豆子悄悄后退,走到老大身边低声说了里面的情况。 “看黑影,一男一女,男的大一点。” 菱角道:“你确定就俩?” “确定!” 众人跟在竹叶青身后走向破庙,他们没有换洗的衣裳,但是破庙里有平日收集的干柴,可以烤烤火烘干。 庙里的两人正在奋力磕打火石,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慌得将火石掉落。 自己的老巢,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东西,小乞丐们点火把的,抱干柴的,支破锅准备烧热水的。有条不紊,谁也没多看一眼瑟瑟发抖的两个陌生人。 破庙是他们落脚的地方,也会是别人歇脚的地方。想要在三溪镇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可以跟乞丐道上的斗,不能跟别人斗。 火堆燃起,汤圆将搜罗来的好吃的一样一样从怀里掏出来。 汤圆:“兄弟们今儿有口福了,我搞到半只烧鸡,等会儿下锅熬成汤,大家都喝上一碗。” 此起彼伏咽唾沫的声音响起,菱角接过烧鸡几下拆吧扔进破锅中。 说是半只,其实也没什么肉了,骨头架子连着个干瘦的鸡爪子和鸡头。 汤圆还弄到几样饼子,楼子里的吃食,都是精致贵气的,小饼子不大,还不够大家分的。 也不管都是什么做的,等会都掰碎了扔锅里熬成糊糊,每人分一些就算一顿饭。 其实这些哪里够吃呢,都是长身体的年纪,要是有爹娘在,一顿怎么也要吃上七八个馒头才能饱的。不过是命不好,饥一顿饱一顿能活着罢了。 早在一群乞丐进来的时候,破庙里的两人就自觉的躲到角落。 竹叶青阴冷的视线穿过几颗毛茸茸的脑袋,落在那两人身上。 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灰头土脸的看着像乞丐,露出的脖子又白又嫩,没吃过什么苦头啊…… 角落的柳承感受到视线,忍着惧意对望。流浪几个月,从茫然到意冷,从怨恨到接受,他得照看妹妹。 竹叶青单手端着破碗,没想到从那少年眼中看到倔强。讥讽一笑,故意道: “那边的兄弟,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 哪个天生就是乞丐来着?可命运安排了,不认行吗? 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人,男女老少都有,起初都咒骂老天不公,然后哭自己命运不好,后来如狗一样,跪在老爷太太们脚下摇尾乞怜。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帮那位兄弟早点认清现实,早一天要饭,早一天填饱肚子而已。 第2章 无用 柳承看着身边眼泪汪汪的妹妹,嘴唇干裂,毫无人样。暗自咬了咬牙,再转头时,面上已经带了笑。 “谢谢这位兄弟,那我们兄妹就不客气了。” 对面齐刷刷的转过十来颗脑袋,满脸都是惊愕。包括竹叶青自己也没料到,那少年就真的甘愿吃乞丐的东西。 “兄弟,你可看清楚了,我们都是臭要饭的~” 柳承脸色白了一下,满脸脏污倒是瞧不清楚。他有什么办法呢?身上值钱的物件都换吃的了,后来就是走街串巷,碰见心善的妇人给个馒头,或是一碗清粥。 那时他还觉得难以下咽,等到后来饿狠了,肚子里空空,却跟着火一样,针扎一样,还管什么脸面? 柳承轻轻拉开妹妹,起身几步走到乞丐们身边两步外,笑着向竹叶青道谢; “我们兄妹也是流落街头的,不过近日下雨运气不好,讨不到吃食。” 竹叶青索性将破碗放下,双手抱胸道:“呦,看着不像咱们道上的,哪儿混的?” 柳承:“刚到三溪镇不久,不懂规矩,请兄弟指点指点。” 竹叶青斜了下嘴角,伸手端起破碗凑到嘴边,又拿开一些。 “我算个什么东西,指点谈不上,以后混三溪镇,认清了地头儿再吆喝,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汤圆,匀两碗给他们。” 汤圆不情不愿道:“老大~~” 自家兄弟肚子饿的咕咕响,已经百转千回了,占了他们老巢躲雨不说,还得分两碗吃的,心肝疼。 菱角看着角落瘦瘦小小的姑娘,叹了口气,动手盛了两碗糊糊甩给汤圆。 汤圆无奈,只能接过递给那人。 柳承看得出,可也不能拒绝,他们兄妹,已经一天半没吃到东西了。 “兄弟,这碗饭的恩情,柳承记下了,若有翻身那日,必定偿还。” 竹叶青嗤笑一声,还不死心呢~ “好啊,哥哥我等着。看什么?还不赶紧吃!” 身后传来吸溜吸溜的声音,柳承脚步微顿,又坚定的走向妹妹。 “芽儿,快趁热吃,一会儿就不冷了。” 柳芽儿双手接过满是豁口的破碗,温度从双手传到身上,可心还是冷的打颤。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饥饿促使人本能的想要吃食物,舔碗也是。 兄妹俩没有乞丐们吃的快,主要是他们还习惯性的咀嚼。乞丐们的要来的东西,不一定能进自己的肚子,所以他们也习惯了直接吞。只有进了肚子才安全。 柳承准备过去还碗的时候,那边十来个人正在商量着明天出城的事儿。 “汤圆,你跟着菱角,就守在王记米铺门口,买最便宜最顶饱的,别耽搁。 葫芦带上泉子,你们俩收拾一下咱们的家当,所有的锅碗被褥全都带走,直接去西城门,开了门就往山上去。 豆子你们几个去衙门口和茶馆转转,听听河水涨到什么样了。” 柳承皱眉听了一会,原来他们要走?看看身边幼小的妹妹,挣扎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下了决定。 天还没亮,乞丐们就已经起身收拾东西,按照昨天的安排各自办事。竹叶青躺在干草上,双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 “这位兄弟,我来还碗。” 竹叶青脑子里在想事情,懒洋洋的“嗯”了一声。那少年站在一步外的地方,手中捧着碗没有动。 “怎么,还有事儿?” 柳承憋红了脸,吭哧道:“你们要出城?为什么?” 竹叶青被人扰了思路正烦,冷冷道:“干你屁事?” 纵然流浪几个月,柳承还是不适应市井间的说话方式,深呼吸两口气才开口问道: “缺人手吗?” 竹叶青夹了一眼少年道:“没你事,赶紧滚。” 竹叶青是乞丐窝里长大的,瞧不上对方斯文的说话,显得他低到泥里。 柳承回想自己几个月的经历,凭直觉,就认为眼前的人可交。想了想,侧身躺在竹叶青身边,学着他翘起一条腿。 “我们兄妹无处可去了,这位……老大,收留一下?” 柳承的耍无赖,大概就是从这一句开始的。竹叶青手里收过跟多小弟,有的自己扛不住自卖自身进了高门大院,有的背叛他改了山头,也有的命短,要饭途中病死的,被打死的。 从未有一个人,像柳承一样,斯文中带着无赖的,让他收留。更何况,他还是个要饭的。 竹叶青双眼盯着破败的房顶,问他:“你想干什么?” 柳承也看着房顶,外边下大雨,里边下小雨,整个破庙一股潮湿的霉味。 “不干什么,我自己没本事,要不到饭,想要找个靠山。” “嘁,脑子有病!要饭的不会要饭,我要你干什么?” 是啊,要他干什么呢?纠结那一个多时辰,更多的就是在想,他有什么利用价值,能让一群乞丐带上他。多可笑的问题?想他曾经也是堂堂小少爷,使奴唤婢他会,对乞丐有什么用却难住他了。 沉默中,漏进来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水坑中,像一段悦耳的曲子。 怯懦的声音响起:“我……我会缝衣裳,行……行吗?” 两个少年齐齐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凑过来的柳芽儿。 还不等柳承阻止的话说出口,那边竹叶青撑起上身盘腿坐在干草上。 “行~怎么不行。那这样,你养你哥哥?” 叫花子的衣裳,有什么可缝补的?越破越让人心软,心软了才能掏银子出来。缝上了,还怎么做叫花子?!笑话! 柳承跟着起身,与竹叶青面对面盘膝坐着,不顾身后要哭的妹妹,严肃道: “兄弟,我……” 柳承的话被一阵喊声打断。 “老大~老大不好了老大啊!” 竹叶青编了脸色,起身怒道:“滚进来好好说话。” 进来的是两个小乞丐,浑身湿透了,头发糊在脸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老大,码头停船了,河水上涨,镇上坑洼地方,水都到膝盖了。” “他娘的,说清楚是你膝盖还是我膝盖?” “你的,你的,我们过去得飘起来。” 第3章 跟丢 听见这话,柳承也坐不住了,只见竹叶青皱着眉在破庙里走了足足三圈。 “豆子,快去找菱角,让他们不用回老巢,直接走西城门上山,你们一起走。” “哎!这就去。” “等会儿,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老大,贱命一条,老天爷不稀罕收呢。” 竹叶青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打下的老窝,痛快的转身出了破庙。柳承张了张嘴,捞起地上的两个破碗,拽上妹妹追出门。 外面天还没有亮透,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没过脚背的水中,浑身都是冷的。 竹叶青速度很快,三溪镇的街道小巷,哪里有坑他一清二楚。身后跟着的尾巴他不是不知道,但,人多了真的是拖累。 柳承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就是让他跟着竹叶青,明明只见面几个时辰,连对方叫什么,多大年纪,甚至清楚长相都不知道。 柳芽儿身体弱,好几次绊倒在积水里,但柳承不能停。紧紧牵着妹妹,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乞丐。 穿过三条巷子,拐上正中央的富水街,一直往西就能到西城门,出了城门外三里就是山。 三溪镇地势低,城外的路上还没那么多积水,但没有石板路,连日大雨将土层浸透,一脚下去半天拔不出来。 竹叶青早早脱了自己的破鞋子,光脚踩着泥水前行。路这么难走,也不知道菱角和汤圆他们带着东西到哪儿了。 至于身后的两个?不熟! 柳承兄妹俩穿的还是家中做的鞋子,料子好,鞋底厚实。就算如此,也还是挣开了缝。 寸步难行! 柳承只能弯腰将两人的鞋子都脱了,从淤泥里薅出来,在较深的水中涮了涮,让妹妹拎着。 怀里揣着两只破碗,身上背着妹妹,艰难追逐前方的黑影。 短短一小截路,愣是用了平时两三倍的功夫才到山脚。上山的小路有好几条,这座山半腰有一座道观,偶尔也会有妇人上山求个符什么的。 但山上没有石阶,碎石布满蜿蜒的山路,柳承将妹妹放下来,两人穿上湿透的破鞋子登山。 柳承不知道那些小乞丐上山后在哪里落脚,现在雨还没停,总不可能在山上淋着吧?这几个肯定有秘密窝点。 兄妹俩手脚并用的往山上爬,半山腰,道观的另一边,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此时聚集了几个乞丐,先出发,带上家当的葫芦,和买粮的菱角等人已经汇合,升起的火堆旁,挂上了他们还在滴水的破衣裳。 焦急等待中,洞口终于传来动静。豆子爬起来走到洞口,见是老大,欢快的将人迎进来。 竹叶青一边拧着破衣裳的水,一边扫视洞中的兄弟。 “嗯?豆子,跟你打探消息的那几个呢?” “哎呀老大,完了,他们还在茶馆那边蹲着呢!我这就去把人叫回来。” 想着城中的水位,豆子是个机灵的,一来一回应该没什么事儿,于是点点头。 “快去快回,别耽搁。” 豆子扯了架子上的破衣裳,一边往身上裹一边往外跑。 找了个空位坐下,竹叶青看着剩下几人疲倦的脸色,道: “今儿不出工,找地方休息吧。” 葫芦这货,临行前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荷叶,七八层的将破被褥都裹了,这会儿摸起来潮乎乎的,就像外边连绵大雨一样让人不爽。 做乞丐,还有一点得记着,衣裳能不脱就不脱。毕竟谁也保证不了,脱下来还能穿回自己个儿身上。 葫芦照旧琢磨他的那堆小玩意儿,这小子也就是跟了竹叶青,否则不被饿死也得被打死。 葫芦约莫七八岁,不爱吭声,别的都要银子要肉,唯独他,专门捡个针啊、匕首什么的。拿回来自己还研究着改改。 菱角指了指后边上头,那边有个突出的岩石,洞中光线不明,正好将粮食藏在上头。 竹叶青眨了下眼表示清楚,又看向汤圆,这小子长了个圆脑袋圆眼睛,多少个大老爷想要他做小厮,是他自己不同意。 汤圆道:“老大,都排下去了,明儿我跟泉子去南边,豆子跟小泥鳅去东边码头,西边离山近,让葫芦去。” 竹叶青点点头:“中,把锅支上,那几个小的回来喝口热乎的。” 汤圆捧了破陶罐去洞口接雨水,菱角问竹叶青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先看看再说,雨太大,耽误营生。等雨停了肯定好一顿热闹。可若是……” 下边的话没说,菱角也知道,雨不停,他们日子更不好过。年少的两人还不知什么叫滔天洪水,只听老叫花子嘴里念念叨叨的说是年景不好。 年景?那是种田人要关心的事儿,对于他们讨饭的来说,只要朝廷不打仗,皇帝老头儿还坐在那把黄金椅上,他们总有地方讨银子。 天色逐渐变亮,雨势稍稍转小,艰难爬山的兄妹俩,早就失去了要跟着的人。两人停在一处大树下,更大的水滴砸在头顶,肩膀。 柳芽儿弱弱问道:“哥,那人不见了,怎么办?” 柳承不想妹妹自责,扯了扯嘴角安慰道:“就在山上,走不远,咱们找找就是。 芽儿,唉……你要忘了曾经当过小姐,咱们现在就是没人要的孩子,得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才七岁的小姑娘,懂什么叫活下去呢? “哥,你会丢下我吗?” 她也是知道自己拖后腿的,怕被抛弃是本能的恐惧。 “不会,这世上,就咱俩最亲了,哥不会扔下你的。” 雨水顺着头顶蜿蜒滑到脚,最后落进鞋里,漫到山上。对方眼中比雨水烫的,是泪。 休息一会,柳承牵起妹妹再次出发,山路时陡时缓,左拐又绕。一碗没什么粮食的糊糊早就消耗光了。 力气越来越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远离城镇,也没有讨要吃食的地方。 在柳承快要坚持不住想要返回三溪镇时,终于看到一角建筑。眼中迸发出光亮,柳承提气,兴奋喊着妹妹。 “芽儿~芽儿!忍一忍,山上有人家。咱们……咱们要点热水剩饭!” 第4章 未归 什么尊严脸面,活不下去的时候,要这些虚的续不上命。 赶到半山腰,柳承看着破败沧桑的围墙和道观,心中忐忑。也不知破成这样了,还有没有道士在。 一道虚掩着的木门,完全看不出上过漆,坑洼腐朽。柳承伸手推了推,门缝更大了些。 “有人吗?” 等了三五息,没有人回应。又冷又饿,柳承只能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进了门就是一条青石小路,此时还能走人,两边有些杂草,看样子有月余没清理过了。 正对面就是三清殿,中门大开,里面供奉褪了色的三清祖师像。揉了揉瘪下去的肚皮,柳承带妹妹先进去躲雨,交代妹妹不要乱动,自己则围着三清殿转悠。 他要确认这里没人了才行。 三清殿后边有一道小门,后边还有几间房屋,只是瓦片不齐整。深吸一口气,走向后边,每扇门都敲了,没人应声。 从一头推开门,第一间放着杂物,第二间是各种做法的物件以及丹炉等。正中间和隔壁一间应该住过人,被子平整叠放在床上,简单的桌椅上落了一层灰。 最后一间应该是客房,空荡荡的没有人…… 流程平复一下狂跳的心,匆匆走回三清殿找妹妹。拉着妹妹跪在蒲团上先咣咣磕三个头。 嘴里念念有词,说的什么柳芽儿没听清。 “跪也跪了,拜也拜了,三清老爷不要怪罪。” 然后踮脚看着三清像脚边的贡品,时间太久,果子都不新鲜了,还有些红绿造型的糕点。柳承拿了几个干瘪的果子,在湿衣服上擦了擦递给妹妹。 “吃吧,我问过三清老爷了。” 柳芽儿抻着脖子吞咽,几个时辰水米未进,嗓子干涩的厉害。接过果子也不管褶皱里的香灰,大口大口吃着。 柳承年纪稍长,还能克制一些,吃相也是急迫的。两人垫了垫肚子,溜到后院,有被子的那两间没敢动,在客房的柜子里翻出一股霉味的薄被盖了。 兄妹俩蜷缩在床上,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正睡得香时,柳承听见木门开合的嘎吱声,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 柳芽儿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几个月来,两人跟惊弓之鸟也不差什么。 柳承给妹妹打个眼色后,自己光脚下床,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声音是隔壁传来的,脚步声好像只有一个。难道是道观的主人回来了? 可是房间中的灰尘,不是几天能攒下的,谁会出门那么久? 多想无用,柳承拉开门又随手掩上,左手握拳虚咳了两声。果然正中的房门打开,露出一个清瘦老道士。kuAiδugg “哦?你是何人?” 柳承想到自己的行为,脸色通红,躬身一礼道: “无量寿佛,这位道长,小生……我来躲雨,无意冒犯。” 道士见半大孩子破衣烂衫,眼神闪烁,左不过是乞儿偷吃个贡果。 “进来吧,雨天寒气重。” 道士侧了身,柳承拘谨的迈步入内。柳芽儿提心吊胆的等在房中,几次探头张望,想要喊哥哥又不敢。 “哥说,不会丢下我的,哥没有骗过我……” 那边老道士跟小少年的对话还在继续,老道士半个月前进山采药去了,这道观只有他一个,平日都是用药换些粮食。 大雨山路难行,耽搁道现在才回。柳承简单将兄妹两个的遭遇说了,道士不知想到什么,让人安心住在道观。 那边山洞中,破陶罐里的水眼见要烧干了,汤圆用破碗接了好几次的雨水添进去。 “老大,豆子怎的还不回来?” 竹叶青眼中的担忧只闪过一瞬,除了菱角,谁也没发现。他们经历过太多人来了又走,早就冷心冷情。 但菱角知道,她或者竹叶青,心底总还有一点点柔软,忍不住照看些这几个年纪小的。 竹叶青躺倒在火堆边上,潮湿的衣裳不一会就将身下的石头晕开水痕。 “再等等吧,天黑前不回来,那就当他们死了。” 仿若带着冰碴儿的话,另外几个心中却明白,老大还是有一点温情的。 按照昨天的计划,大家在山洞安稳后,洞口要做点手脚。否则凭借他们几个孩子,打不过山中野兽,更打不过几个成年人。 雨打在树叶上,声音清脆。山洞中的几人却越来越烦躁。太久了,只是一个西城门,有多难呢? 倒在血泊中的豆子也在想,没多远就到西城门了,想活着,咋就这么难呢? 大雨掩盖了太多痕迹,几个小叫花子,有谁会在意呢…… 天色渐暗,竹叶青知道,那几个不会回来了。不管是留恋三溪镇的银子或吃食,还是无意间惹怒了什么人死在那个角落。 轻微的叹息响在山洞中,竹叶青哑着嗓子道:“煮粥吧。” 菱角双手抱膝,盯着跳跃的火苗发呆。葫芦不再摆弄手中的匕首,轻轻收进自己的腰间。 汤圆拿上碗,低头走到洞口。两滴泪落在岩石上,耳中只有雨声。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米香弥漫在山洞中,没有来源,他们能一天喝一碗粥就已经很知足了。 菱角按照十个人的量买了糙米和糠,这才第一顿,人数直接减半。 粥喝到一半,竹叶青突然问道:“这大雨,下了几天?” 他不问,大家都没注意过。混一天算一天,又不等着雨停下田或是做生意。 菱角沉吟一会儿才肯定地答道:“算上今天,六天七夜了。” 不怪大家不着慌,梅雨季节阴天下雨,时大时小,一个多月不见太阳都不奇怪。往年,没有大雨连着好几天的,属实奇怪。 再这么下,江河水位上涨,三溪镇这个位置,逃不过啊…… 竹叶青是怎么知道的呢?要问他识文断字,他大字不识。可市井间穿梭,听多了,见多了,有时候比一些青壮知道的还多呢。 放下碗,走到洞口看了看天色,浓眉皱起。 他不过是找个安稳地方讨饭生存,若是发了洪水,一片淹过去,别说是人,农户家的黄牛,山上的野猪,几百斤的身体都得在水里打转往下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5章 洪水 竹叶青所料不错,当天夜里,正是沉迷梦乡时,洪水悄然而至。 浑浊的洪流冲毁堤坝,掠过沿岸的树木、村庄、城墙,卷走一路上碰见的所有活物。 无数百姓在深夜来不及醒来就彻底长眠,子时未过,总会有些不曾入睡的人,忧愁着雨天道路难行。 水底是翻滚的巨石,从上到下裹挟着泥沙,最上面漂浮着人,猪,木头,在黑暗中,用他们从未见识过的速度飞一般流向远方。 有经验的老人,会根据不安分的畜生,判断最近有异变。也有地势低洼的村落,在初初降雨时就进山避水。带上十来天的口粮,祈求老天爷快快放晴,想着家中横梁上吊着的鸡蛋要尽早卖掉。 当洪水蓄足了势,便不再忍气吞声,而是咆哮着,急切的占领地盘。 道观中的道士最先惊醒,而后是山洞中的乞丐,最后才是柳氏兄妹。 道士披衣起身,走到三清神像前静默而立,听着轰隆隆的水声,以及其中无数人的哀嚎。 菱角一手一个牵着汤圆和葫芦,两个小一点的浑身发抖,一绺绺头发不规则的震颤。 竹叶青叉着腿,两条胳膊抱着自己的手肘,皱眉盯着黑漆漆的洞口。差一点,他们就要被淹了。 生活在水边的人,十个有九个半是懂水性的。就连他们这些臭要饭的,下了水也跟鱼儿一样灵活。 总有不甘的人或牲口,拼命扑腾着四肢想要借力求得一线生机。山上的人,一直站着到天亮,雨渐渐转小,就像平常梅雨季一样,娇柔的下着。 竹叶青顶了片大叶子往视野开阔处走。刚巧道观中,老道士叫醒两个孩子,说要出去看看,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柳承拉了妹妹一起,跟着老道士离开道观。有岩石多的地方,树木稀少,站在高处往下看,柳承才深切体会什么叫不寒而栗和劫后余生。 老道士面上无悲无喜,好似人间的所有与他无关。柳芽儿只记得,山下到处都是浑浊的,望不到边际的大水好像把整个地面掀起来冲走一样。 连根拔起的大树像草叶儿一样顺流而下,中间夹杂着泡胀的牛,又白又圆的猪。 那猪是真的圆,像长了腿的球。水面上还能看到一大片木头,门窗随着水流上下翻腾。 最多的是人,密密麻麻的人,什么衣裳的都有,男女老幼也都有。有人抓着漂浮的木头,看不出是死了还是活着。 柳承觉得眼睛酸胀,闭了闭眼,想要扭开头,脖子僵硬的使不上力气。 大水什么时候开始肆虐的,从哪里来?会把人和房子带到哪里?这里面,有没有他擦肩而过的人? 老道士苍老的声音响在头顶:“天衍五十,大道四九,都是劫数啊……” 紧接着是浓浓的叹息。 柳承想要问些什么,奈何口干舌燥,胸口堵闷,发不出声音。 老道士一直站了两个时辰,兄妹俩也陪着。从开始的震惊和惧怕,到现在的庆幸和麻木,充斥在年幼的柳承心中,理不出头绪。 老道士伸出双手来回翻看,那双手虽然瘦,但是并不见老年斑。 “孩子,你看他们,惨吗?” 柳承压抑道:“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呵~” 老道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柳芽儿疑惑问道:“道长,我哥说错了吗?” 老道士眼中是年幼的兄妹俩看不懂的沧桑和悲凉。 “大灾过后,活下来的人,才真的要面对炼狱。这其中,包括你们,也包括我啊!” 柳承想要问,却见老道士平整了衣襟,转身回道观。 兄妹俩敲了敲站得僵硬的腿,跟上老道士。道观三清殿,老道士换上了一身崭新道袍,臂弯里斜着一木柄拂尘,盘腿坐在神像下的蒲团上,面朝大门方向。 柳承莫名就顿住脚步,昨日与他说话,老道士与普通老头儿一样和蔼平凡,此时端坐的人,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变得不那么一般。 老道士的声音响起:“你兄妹二人,进来罢。” 洪水爆发后,小雨又连绵下了一天半,天虽然没有放晴,但是云层不再是黑压压的。山上陆续开始有人声,狗屎运大概不会看功德分配,有幸活下来的,不见得前世今生积德行善。 竹叶青见过洪水后,就带人回山洞布置起来。伪装、陷阱、分处藏匿东西,乞丐有自己的一套经验。 收拾停当,竹叶青安排葫芦留守,剩下三人要去山里找东西。所有能填饱肚子的,能用得上的东西。 人饿,山上困了几天的畜生也饿。一场洪水将所有藏在深处的家伙都逼到明面,竹叶青的三脚猫功夫,除了打架练出来的,偶尔还在武馆院墙上头偷学。 混大街小巷没的说,竹叶青若是抢到鸡腿,保管三溪镇所有的乞丐都追不上他。 可山里的畜生不一样,他不能冒险。更何况身边还带着累赘。 小心翼翼的走近密林里,连日的大雨将厚厚的落叶和山上的泥土全都泡软,一脚下去不一定站不站得住。 三人拿了葫芦削尖的棍子缓慢走在林子里。尖的那头危急时刻能将就当个武器。 七月底的大山,如果是平常时候,该有早熟的野果子,中秋过后,入冬之前,会有养肥了膘的山鸡野兔。不过现在,泡过水的老鼠都是瘦骨嶙峋的。 头顶已经开始有乌鸦呱呱的叫唤,大水冲过后,太多死尸挂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这东西惯会闻着味道找腐肉。秃鹫也会盘旋在尸体淤积的地方。 山林多毒蛇,几人提着心走在林中,三双眼睛不时闪过精光。常见的野菜和野果,遇见什么挖什么。 竹叶青特意出来一趟,不是为了找点野菜,而是观察附近哪里有水源。 前几天下雨,他们可以用雨水煮了喝,之后天气放晴,山下的水中都是杂物与死尸,再是个讨饭的,也喝不下那种水。 好在出去一趟收获颇丰,除了不少的野菜果子,还在洞口斜上方大概两刻钟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水潭。 第6章 再遇 三溪镇边上有一段高矮不一的山脉,若不是发洪水,依山临水,是个好地方。 加上此地距离淮河不远,就连要饭的都比别处肥壮。 上有黄河,下有长江,大片的平原为奔腾的洪水提供方便,独独没有在意过,生活在两河中间的生灵。 山上人开始多起来,有人忍不住去山下打捞东西,实在饿的狠了,别管是老鼠还是毒蛇,只要能塞进肚子里,让它不那么绞着,喘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期间,半山腰的道观肯定是首先被幸存者光顾的。 道观中原只有老道士一人,吃喝都是用符或药换来的。问道士抢米粮,那是痴人说梦。 老道士被一波又一波的人威胁、恐吓、拳打脚踢,不曾说过任何怨恨的话。 那天回道观之后,老道士问兄妹俩,愿不愿意学一点岐黄之术。柳承愿意学任何能保命的东西,当即拉着妹妹跪下磕头。 老道士也是无奈之举,他要下山云游去了。两个孩子能在这个时候进了观中逃过一劫,也是他们的造化。又刚好心性不错,还读书识字过。 短短时日,也学不到什么高深的,只是带他们认识些常见的药材,能记住多少算多少。 道观后墙角有个地窖的隐秘入口,柳承以为观中没有食物,其实是老道士上山采药,怕辛苦换来的粮食被山上的禽兽糟蹋了才收起来。 也幸好是有这样,否则他们也要上山抓蛇来吃了。 闯道观的人找不到东西,先前几波会抢被子,抢三清像的贡品,甚至上手扒老道士的道袍。 后来什么都没有了,就连炼丹房里的丹炉都被抢走以后,开始有人发疯一样打砸道观的门窗。 老道士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将自己所学转化成浅显的东西传授给两人。 让老道士意外的是那个小姑娘,小小年纪看着怯懦,记药材却出奇的快。 少年也是个聪明的,不过那种聪明不在医药的天分,而是读书方面。 于是老道士开始分不同的内容教。 日子一天天过去,地窖里再也找不到一样能吃的东西,山下的水位开始下降,每天都能看到山边或是地势高的地方堆积着如山的东西。 那一堆一堆中,有人的尸体,也有家禽牲口以及被褥桌椅锅碗和泡烂的各种食物。 雨停的第三天,天空碧蓝如洗,烈日下的尸体开始散发阵阵恶臭。 苍蝇、蛆虫;秃鹫、老鼠;豺狼,活人…… 山下的路还不能走,老道士带着兄妹俩出门找吃的。别人是找认识的野菜,老道士教他们找草药。 第五日,水位下降变快,能看到不远处山脚,一圈接一圈的黄泥痕迹。 此时山上已经爆发了争斗,人多资源少,都在抢东西。这个时候活下去才是真的,所有人如同中了邪一样,身上染着戾气。 第六日,除了山下满目疮痍,洪水所剩不多。两淮地区发达的水系网,不知道将洪水带去哪里。 第七日,老道士郑重叮嘱两人,所学不足皮毛中的皮毛,万万不可自以为是。今后要心正,善行,前提是,在洪灾过后,还能活下去。 老道士踏着清晨的第一缕光下山去了,穿着那身破旧的道袍,走之前,交给柳芽儿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老道士的新道袍,不知被谁抢走拿去遮身了。 柳芽儿跟着哥哥站在道观门口,目送老道士远去。 “哥,连道观也待不得了,我们能去哪里?” 柳承望着远方的景象,沉静道:“天地之大,总有咱们俩的安身之处。芽儿,咱俩都得活下去。” 最后一句轻轻的,散在风里。 兄妹俩深深看一眼身后的破道观,坚毅的迈步离开此地。山上不足以让他们继续活下去。 也有人还在山上挣扎,山下鼓胀的人堆中,有他们的父母妻儿,有他们的东家或是邻居,埋不完,看不得。 山洞中的四个小乞丐,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下山。竹叶青心中波澜不大,因为他们本就一无所有。这下子,太多太多人变得同他一样,什么也没有,吃喝得抢,得讨,得变得肮脏枯瘦。 如此,有什么怕的呢?小爷还比他们强,起码有十来年讨饭的经验。 虽然洞口提前布置了,随着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还是被人发现了,开始只有一个两个的,竹叶青自己就能收拾了他们。 再后来,不知是谁在外散播消息,说他们占着山洞,还提前藏了很多粮食。成群结队的人疯了一样挤进小小的山洞,竹叶青打不过,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至于里面的东西?他们保不住。 好在最开始有外人发现他们时,竹叶青就将手里的粮食分成几份,一份藏在那块岩石上,剩下的分别藏在树上,埋进坑里。 破锅破瓦罐都被抢了,几人只能学着他们抓山上的动物来吃。 开始时山上连干柴都找不到,他们就喝水,吃野菜叶子。又苦又涩,却能有一阵饱腹感。那几天,连拉屎都是青的。 再后来,有晒干的草,能生火了,就抓了蛇扒皮烤着吃。等蛇也不好抓的时候,山下的水终于退了。 藏起来的粮食早就被人翻走,无奈的四个乞丐混在下山的人群中,丝毫不显眼。大家都是破布挂在身上,头发脏污,眼窝深陷。 只是竹叶青没想到会再次碰见那对兄妹。 柳承也没想到,他带着妹妹跌倒好几次追寻着的人,刚上山就不见了踪影。如今那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不远处,意味不明。 若不是他,柳承不会冒雨拖着妹妹进山,若不是追他,可能他跟妹妹,也被泡的不成人样,被什么东西啃食着。 柳承心想,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跟丢了你。 菱角想到那几个没再回来的家伙,看看眼神倔强的兄妹,伸手捅了捅老大的后背。 柳芽儿观察仔细,自然发现了菱角的动作,干裂的唇想要扯一下,却有点艰难。筷書閣 这次是柳芽儿拖着哥哥上前。 “几位哥哥,又见面了,大灾过后仍能活着相见,实在是幸事。 此后翻山涉水,求几位哥哥,带我们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