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山修行笔记》 第一章拿住这个贼子 一声声惨叫,自地牢下传来,就算在外头院子里,也清晰可闻。 院中有棵老松,遒劲如龙,娄真五坐在松下石桌前,随着惨叫声的节奏轻扣桌面。 过不多时,惨叫声停歇,掌刑执事过来禀告:“五师兄,案子大致清楚了。岑妻只求速死,什么都招了。” 娄真五点头:“说吧。” 掌刑执师道:“齐师妹也是一番好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误杀了岑无垢,其妻怀恨在心,纠集宵小匪类设伏,趁齐师妹没有防备而得手……” 娄真五冷冷道:“一番好心?她就是莽撞!此乃心性使然,不用替她掩饰!” 掌刑执事低头苦笑:“是,只是岑无垢夫妻吵嘴,吵得很是凶险,都到了动刀的地步,旁人哪里知道,她应当是以为……当然,齐师妹的确下手狠了一些。” 娄真五摇头:“接着说。” “齐师妹遇害后,飞剑为岑妻所得,因当时齐师妹并未携带灵丹灵石,故岑妻以灵石补偿其余五人,一人一块……” “一人一块?” “这帮散修个个精穷……” 娄真五不由气乐了:“一人一块灵石?一共只出了五块灵石,齐师妹就死了?” 掌刑执事也很无奈:“的确如此。” 娄真五顿生一股荒诞感,郁闷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吐出一口浊气,道:“所有参与之人,一律处置干净......还逃了两个贼子?” 掌刑执事回答:“一贼说是姓魏,其名不详,炼气五层,是湘西散修,修行何处暂且不知。另一贼身份颇为含糊,修为也不清,据岑妻等四犯交待,其与魏贼关系密切,自称排教弟子,姓李。” 娄真五道:“此等匪类,惯乎遮遮掩掩,报名未必是真,可着人画影图形,往排教各支详查。” 掌刑执事道:“魏、李二贼行事之时,皆头戴斗笠,面罩黑巾,岑妻等四犯皆未见过真容,但也说了,年岁应当不大。那自称排教弟子者,擅长迷香,埋伏齐师妹时,用的就是这下流招数。” “迷香?能迷倒齐师妹的迷香?”娄真五沉吟道:“没听说排教有擅用迷香者。” 掌刑执事也道:“是,排教弟子多以赶尸摄虫为业,对气味很是迟钝,否则也干不了这行。” 娄真五道:“以迷香对付我洞阳派弟子,当真手段卑劣,加派人手,一定要拿获这两个贼子,为齐师妹报仇!” 吩咐完毕,娄真五离开地牢,前往九师弟苏真九处,向他道:“齐师妹遇害,几位师伯师叔很是震怒,若张仙白闭关再出意外,外门恐不堪大用了。收录外门弟子一事也当抓紧些,毕竟三年才收一人,事关我洞阳派存续之基,不可轻忽,上次让你重新拟定人选,可有着落了?” 苏真九叹道:“齐师妹是外门弟子中天分最高的,当真可惜了。” 娄真五摇头道:“也是个教训,收纳弟子,当重心性。” 苏真九点了点头,呈上一份名册,任自家师兄翻看,口中也在介绍:“遵师兄意,此次选人,心性与天赋并重,那些性子毛躁的,都弃了,剩下共十人候选。依惯例,多出自荆湘世家和散修小派。” 娄真五扫了一眼名册,当即将其中三人否决:“此三人非荆湘人士,迁入不过数年,谁知道什么来路?” 苏真九道:“天赋很好。” 娄真五道:“那也不要,须知我洞阳派根基位于湘南,还是要择知根知底的好材料方为正理,外乡人居此,没有三、五十年养不熟,派中若有事,此辈往往三心二意。” 苏真九点了点头,虽然可惜,但也觉五师兄说的是正理。 娄真五看到最后,忽然皱眉:“怎么还有一个乌龙山的?刘小楼?” 苏真九道:“此人是咱们在湘西的外门弟子举荐,称其年方十八,却心性沉稳,虽说出自乌龙山,却没听说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向道之心甚诚,天赋也不错,恰逢其师刚逝,无人传授修行真义......” 娄真五摆手制止:“师弟,乌龙山野修多如牛毛,向称匪类,手段低劣,声名狼藉,与那些修行世家和散修门派多有不同,此等人物难以教化......再者,这刘小楼已经十八了,不是八岁,品性已定,绝难更易。收乌龙山匪类入门,别说是收入内门,就算是外门,传出去也恐为天下笑柄。” 苏真九做着最后的努力:“据说,其为三玄门传人。” 娄真五努力思索,却一时想不起来:“三玄门?” 苏真九提醒:“据说其祖师乃罗浮山洞天主人之一,两百年前因罗浮山内讧而出走,开创三玄门,可惜其事未成,宗门没落,如今更是只剩刘小楼这一根独苗。” “你从哪里听来的?” “......江湖传言......” 娄真五摇头失笑:“此事我却从未听说,且不说真假,如果是真,就更没必要招惹罗浮山......让他自生自灭吧。” 苏真九叹了口气:“明白了,那就让剩下六人上山待选?” 娄真五点头:“便如此。” 既然五师兄决定了,苏真九自然只有执行,他写了封信给湘西忠义坊的姨父苏掌柜,将个中情形详细道明,表明自己已经尽力。 苏掌柜接信之后也很无奈,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乌龙山。乌龙山散修一向名声不佳,自己毕竟收了人家厚礼,事情却没有办成,别到时候对方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纠缠起来麻烦得很。当然,礼是绝不会退的,没有退还的道理。 湘西,乌龙山,乾竹岭。 一丛翠竹,一圈篱笆,一间茅屋。这里便是刘小楼的修行洞府。 苏掌柜没有进院,隔着柴扉向刘小楼道明详情,然后叹息:“小兄弟,按说你人品是过硬的,你家老师也同样如此,否则老夫也不会和你师徒结交。可说来说去,你这出身呐……没法子,老夫已然尽力了。” 刘小楼沉默半晌,勉强挤出个笑容:“多谢掌柜的,给掌柜的添麻烦了。” 苏掌柜望着眼前的刘小楼,心下也很是惋惜,多么俊朗的少年人,若当真收入洞阳派,当为本派一时之秀也。只可惜出身贼窝,老夫虽有心拽你出坑,奈何人微言轻,说话作不得数啊。 道完原委,体现了诚意,也算是对得起自家收下的重礼了,见刘小楼还算通情达理,没有大吵大闹,苏掌柜便拱手告辞:“将来再有难处,还可来寻我。” 他无意在这穷山恶水久留,总觉得多待一刻,后背就多凉一分。 刘小楼拱手微笑,一直目送他下岭。 为了攀上这位洞阳派在永顺府的话事人,刘小楼可是花了大力气,几乎将老师三玄先生留下的财物都折腾光了,可结果却挨了当头一棒。按说托这位掌柜的办事时,也是碰运气一搏,预想过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可真得了失败的消息,依旧相当郁闷。 乌龙山出身怎么了? 招谁惹谁了? 这步路没走通,在屋前凉台上枯坐多时,想起还要去参加义兄双修之仪,于是转身回屋,然后呆住了。 做为贺仪的那块灵石不见了! 第二章贺仪 屋外的灶台中塞满了木柴,燃着熊熊火焰,灶台上的大铁锅里,沸水翻腾。 大白鹅倒在灶台下,双足被捆,嘎嘎挣扎。 刘小楼左手掐住大白鹅的脖颈,右手提着菜刀,喃喃解释:“大白,今番怨不得道爷了,若有来世,你还投我家,我养你。” 好不容易弄到的一块灵石,被这畜牲抢食了,主人一怒,当血流三尺! 就在菜刀将要斩下之际,大白鹅眼中啪嗒啪嗒落下泪珠,深情的注视着刘小楼。 这一眼,刘小楼心中那道刚竖起来的决绝之意顿时融化,菜刀在鹅颈上比划半晌,竟是怎么也斩不下去。 大白鹅泪珠继续滚落,刘小楼终于颓然坐倒,掌中泛着寒光的菜刀“当啷”落地。 “大白,你可知为了这块灵石,道爷担了多大的干系......” “道爷已经三个月没有一丝灵力进账了啊,洞阳派也不收咱......” “灵石嘛,你以前又不是没吃过,吃了有什么用?有屁用......” “再说了,这不是道爷用啊,这是给卫兄的贺礼!贺礼知道吗?道爷都舍不得吃......” “老头子也不知从哪里把你孵出来的,任事不会,也修不成灵禽,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跟头肥猪似的......” “只会偷东西......” 抱怨了一通,终究还是将捆着大白鹅的绳索解开,任它扑棱棱扇着翅膀逃走。 “滚吧,别回来了!看见你就有气!”刘小楼在那畜牲身后吼了一句。 大白鹅回首瞟了一眼,逃得更远了,眨眼间蹿入竹林不见。 日正当中,刘小楼晒得一脑门子细密的汗珠,竹林中又发出一阵阵蝉鸣,吵得人昏昏欲睡。他平复心绪,勉力振作精神,去林子里砍了一截竹笋,剥去竹衣,直接扔进灶台上沸腾的铁锅中。 灵石已被偷吃,多想无益,日子还得过下去,如今境界低微,不过是炼气二层,辟谷这般高深法门是不敢奢望的,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水中咕嘟嘟煮着嫩笋的时候,大白鹅又从林中蹿了回来,叼着一条尺许长的肥鱼,双翅扑腾着跃上灶台,将那肥鱼抛入沸水之中。肥鱼在锅中翻腾了几个浪花,认命的停止了挣扎,大白鹅满意的从灶台上一跃而下,冲着刘小楼“嘎嘎”两声邀功。 刘小楼没好气的一脚踹过去:“一条鱼就想顶我那块灵石?你怎么不去死?” 大白鹅扑腾着翅膀跳开,又冲入竹林不见。 养这畜牲也有一桩妙处,经常给家里倒腾来一些山中特产的鱼虾兔鼠,省了工夫去捕猎,饿不着肚子。 一锅竹笋鱼汤将刘小楼肚子填饱,他来到屋内,挪动床板,掸去泥土,露出下面埋着的木匣。 打开匣子,里面藏着一株老参。这不是普通的山参,是故去的老头子传下来的灵参,三百年参龄,就算不用来配丹,光是生吃都能增长大量真元,至少当得三块灵石! 今日是自家那结义兄弟卫鸿卿的双修大礼,原定的贺礼是一块灵石,因苏掌柜突然来访,自己一个大意没看住,扭脸就被大白给吞下去了,找谁说理去?老头子留下的三玄门干净如斯,想要送礼,唯有最后剩下的这根灵参了。 毕竟是多方关照自己的结义兄弟啊,大婚之日怎能空手上门? 刘小楼很是不舍,抱着灵参唉声叹气,只觉哪怕多抱一刻都是好的。捱到天近黄昏,到了约定的喜宴之时,实在捱不下去了,终于还是在灵参上缠了一条红丝带,增添了几分喜庆之意,带着下了山。 卫鸿卿在鬼梦崖修行,离着乾竹岭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山路,刘小楼抵达时,日头正在西沉,于是加快脚步登崖。自家好兄弟双修大礼却姗姗来迟,心中不免很是歉疚。 崖上有座石洞,便是卫鸿卿的洞府,乌龙山散修的修行洞府向来都很简朴,要么茅屋,要么石洞,洞府中也只有简陋的陈设,没什么值钱物件,无他,名门正派来清剿时便于逃窜尔。 当然,今日特殊,卫鸿卿的鬼梦崖还是作了番布置的,大红色的丝绸缎带和灯笼挂满了洞前的山壁,外头摆了三张桌子,都布满了酒菜。和卫鸿卿亲近的散修不多,听说统共也就请了六个人,算上双修道侣那边来的几位师长亲朋,也就是十二个位子。 自己还是头一个到的。 卫鸿卿正在主桌上小酌。 刘小楼笑着上前,坐到他身边,卫鸿卿随手给他斟了一杯,他也举杯饮了,将灵参取出,搁在桌子上,一脸痛惜的推了过去。 “我那老师从首阳山采来的灵参,三百年寿龄,你今日双修,算是一点心意吧,莫要推辞。” 卫鸿卿没有推辞,接过来在眼前打量了片刻,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不是......”刘小楼猝不及防,想要阻止,又意识到这灵参已经被自己送出去作了贺礼,只得忍着心痛道:“不是这么吃的啊......泡酒不好么?糟践了啊......再说嫂嫂还没来呢,被你吃了算怎么回事?嫂嫂还没见着这参呢!哎,别吃了......” 卫鸿卿只吃了几口,脸上已然一片殷红之色。他炼气五层的修为,哪怕对灵力的耐受力比刘小楼强上数倍,一口气吃上小半根灵参,也被蕴含的充沛真元噎得不行。 等他稍微缓了缓,刘小楼才心痛的看了眼剩下半根灵参,道:“别吃了啊,留着给嫂嫂作见证,不然以为弟是来吃白食的......”看了看空荡荡的洞府和无人的饭桌,又问:“送亲的何时抵达?左峡主他们呢,怎么还不到?” 却见卫鸿卿眼眶红了,望着刘小楼怔怔不语。 “怎么了卫兄?这是......说话......说话啊!” “铃儿不嫁了......” “什么?” “为兄被夏家退婚了......” 刘小楼呆了呆,顿时爆了:“凭什么?我找他们去!” 卫鸿卿哀伤道:“嫁入彰龙派了,给彰龙派内门弟子臧千里做妾......” 刚爆起来的刘小楼瞬间沉默。 说好的郎情妾意呢? 彰龙派是湘西名门大宗,占有福地彰龙山,臧千里既然是彰龙派内门弟子,前途必定无可限量,铃儿哪怕做妾,也比跟着在乌龙山为散修的卫鸿卿强得太多,无怪夏家改婚。 刘小楼只能安慰道:“卫兄受此大辱,我等兄弟自会同仇敌忾,今年弟就与山中同道相约,今年秋收时,再也不去他家帮工了。” 卫鸿卿拍了拍他的手,以示感谢。 刘小楼又问:“左峡主他们呢?不来参加......宴么?” 卫鸿卿苦笑:“没有婚仪,何来婚宴?没有婚宴,来了做甚?” 不知该如何安慰,刘小楼只能陪着卫鸿卿喝闷酒。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喝了多时,刘小楼没什么事,卫鸿卿却已然醉倒,醉倒之前,终于大哭:“小楼,回去吧,不要管为兄了,就让为兄自己独处一会儿吧......” 第三章英雄帖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卫鸿卿当着兄弟的面大哭,可见伤心到了什么地步。 刘小楼想留下来陪他,终究还是被他赶走了,回到乾竹岭,心中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儿,既为自家好兄弟的遭遇而愤愤不平,又对自己的修行前途而感到迷惘,怎么也睡不着。 身为乌龙山散修,出路又在何方? 长夜漫漫间,忽然想到了那根灵参,既然卫鸿卿的双修大事告吹,是不是该取回来呢?虽说被吃了小半根,但毕竟还剩大半嘛...... 次日天光未亮,又匆匆赶往鬼梦崖。 生死弟兄,遭逢如此情伤,不能坐视不理啊,还是要去照顾一二的。 另外,索要灵参时,也当小心谨慎、细致周全一些,切忌乱说话,人家已经够伤心了,不能再在伤口上撒盐。 当然,此举也不是自己小气,卫鸿卿和自己一样,并称乌龙山双秀,资质平平,但相貌却是极佳的,不愁找不到好道侣,将灵参取回来存好了,稍加整饰,待下回卫鸿卿再办双修大典时还可作为贺礼嘛。 重上鬼梦崖,红绸依旧,卫鸿卿却不在,而是卫鸿卿好友、半亩峡的左高峰在这里等候。 见面拱了拱手,左高峰先开口:“小楼来了......见着鸿卿了么?” 刘小楼回道:“昨晚刚见的,我放心不下他,故此再来看看。怎么他不在?” “不在,左某也是放心不下......” 两人说起卫鸿卿被退婚之事,各自长吁短叹。 说话间,又有西山居士、零陵客等人赶到,都是对卫鸿卿放心不下的好友。 甚至连远在乌龙山外的谭家弟子谭八掌也来了,他满脸都是牵挂道:“我就说鸿卿兄定的大婚时辰不对,哪有定在一大早的?不吉嘛!劝过他改时辰,他不听,可不是出事了?” 见别人不说话,只是呆呆看着他,又问:“怎么了?在下说得不对?” 左高峰问:“等等,你说一大早?什么时辰?” 谭八掌道:“巳时啊,且昨日也非黄道吉日......” 西山居士插嘴:“不对啊,明明是午时。” 零陵客道:“申时,和我说的是申时。” 刘小楼疑惑道:“我怎么是酉时?” 左高峰眨了眨眼睛:“我是戌时......” 众人面面相觑间,刘小楼终于弱弱的问了一句:“诸位前辈,送的什么礼?” 话音刚落,左高峰已然带头冲进石洞之中,五人没头苍蝇般搜捡一番,只找到一页黄纸,卫鸿卿在黄纸上留书:“告知诸兄,弟为情所伤,决意浪迹天涯,从此相忘于江湖。” 看着留书,左高峰不由痛心疾首:“我的豹齿剑......中品的......” 谭八掌、西山居士等人也各自哀伤,痛惜于自家送出的贵重贺礼,不停痛骂。于散修而言,每一件灵物都珍稀无比,就这么没了,谁不难受? 唯有零陵客没遭灾,面上感同身受,也跟着骂了一通,心下却很舒坦。他当时送出的是一张法符,好在脸皮厚,记性也佳,下山之前鼓足勇气将法符索回,没让卫鸿卿得逞。 左高峰还嘟囔了零陵客两句,言语间责怪他为何不提醒一声。但话才出口,就说不下去了,卫鸿卿将婚仪的时辰分别隔开,都碰不到面,怎么提醒? 又有人问西山居士,你不是能掐会算吗?怎么算不到这一出?搞得西山居士很狼狈,不停辩解:“此人心尔,非天时也,如何算之?” 刘小楼更是痛心疾首,那根灵参可是三百年的,三百年的!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真是不当人子!就算想找人,可天下之大,又该去哪里寻找? 卫鸿卿你可真孙子,想要宝贝说一句不就完了么?要那根灵参,你告诉我啊,大家是结义的生死弟兄,难道我还能......嗯......总不会缺了你的贺礼嘛。那么多年的交情,为了一根灵参,值当么? 折腾一天,刘小楼懊恼的回到乾竹岭,如今也别无办法,只能自家生生闷气,如此数日,才勉强自己尽力忘了这笔损失。 他一连数日都躺在茅屋前的三尺凉台上,扇着芭蕉叶子,慢慢思索下一步的修行之路。 当今天下,各大宗门已将洞天福地占据,没有正经出身的散修小道们只能争抢大宗门无意间散出去的资源,每进一步都艰难万分。修行之路漫长,单是炼气就有十个关口要迈过去,自家才刚刚走到第二步,前路实在坎坷! 但一切为了长生,就算再坎坷,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如今是盛夏,离鹅羊山灵田收割还有数月,暂时指望不上那份酬佣。再说藏家往年收割灵田时也就招募二十名散修帮忙,自己也不一定能抢得到机缘。 去八义庄的赌坊捡个漏?上次就挨了一通胖揍,却什么都没捞到,实为下策。 还有,英雄帖也大半年没发了,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何时? 正胡思乱想间,屋檐上的风铃一阵摇曳,叮咚,叮咚...... 刘小楼望向山径,一条人影自林中蓦然出现,立于柴扉前。 刘小楼呆了呆:“戴散人......” 来者一身绛衣,正是自家前辈、老师的至交,名戴升高,号戴散人。 戴升高默然注视刘小楼片刻,道:“去先生墓前看看。” 刘小楼打开柴扉,当先引路,至竹林深处,一座简陋的坟茔立于几丛翠竹之下,坟前立着块墓碑,写着“恩师三玄先生之墓”。 戴升高掏出一节竹筒,打开竹塞,竹筒里盛满了浑浊的黄酒。 他趺坐于墓碑前,洒一口,饮一口,和墓碑对饮多时,直到将酒饮完。 半晌之后,这才向肃立于旁的刘小楼轻声问:“这半年,你修行如何?” 刘小楼如实回答:“难有寸进。” 戴升高叹道:“以前靠你老师,今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刘小楼望向墓碑,轻轻点了点头:“前辈说得是。” 戴升高摸出一块木牌,在掌中翻动着,道:“王老大再发英雄帖,欲破湘南锦屏山张氏山庄。” 刘小楼顿时为之一振,问:“湘南第一箭张仙白的庄子?” 第四章下山 戴升高见刘小楼知道,便不再多言,点头道:“不错,湘南第一箭。他闭关失败,没有活着出来,所以王老大召集群雄,准备入庄。我受命发帖,你去不去?” 刘小楼思索多时,道:“以前听老师说过,张仙白是洞阳山外门弟子翘楚......” 戴升高道:“所以要赶在洞阳山派人祭奠之前动手,时间很紧,就在明夜。以前都是你家先生接帖,这次......” 刘小楼没有答话,望着坟茔默默出神。老师三玄先生六个月前接了英雄帖,之后就躺在了这座坟茔里,尸体还是眼前的戴升高送回来的。 戴升高又道:“接了英雄帖,生死自负......你决定吧。” 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刘小楼还是上去接了帖子,紧紧握在掌中。这帖子是一片方木所制,木色黄中带紫,镌刻着“英雄帖”三个字,字迹时隐时现,正是王老大的独门手法,外间难以仿制。 “凭帖下场?” “不错,带在身上,莫要遗失,带着帖子才放你入山。”顿了顿,又叹道:“我也不知给你下帖是对还是错......” 刘小楼勉强笑了笑:“晚辈已经半年没有进益了。” 戴升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长身而起,快步下山。 刘小楼目送戴升高离开,在坟前呆坐片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请老师护佑我此行顺利。” 磕了头,刘小楼回到茅屋中,将师传三玄剑缚于背上,又从床下的柜子中翻出最后的一两多散碎银子,戴上斗笠,径自出门。 此行锦屏山不下三百里路,却须于明夜之前赶到,可耽搁不得。 出得院外,看见大白鹅立于道旁,双翅微微张开,仰头望向自己,刘小楼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我若回不来,世上便无三玄门了,你到时自寻生路去吧。” 从乾竹岭下来时,落起了瓢泼大雨,乌巢河水上涨极快,咆哮如龙,向着下游翻涌而去。 小小的斗笠压根儿挡不住雨势,刘小楼全身都湿透了。炼气二层,也不惧这点风雨,只是脚程又慢了许多。 沿着乌巢河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出了乌龙山,眼前是阡陌纵横的农田,雨点也渐渐小了下来,却一直在下。 刘小楼八岁随老师上山,山中修行十年,对周边的道路很是熟悉,加快脚步,沿着田埂向南而去。此时天色暗淡,腹中饥饿,来到一座土围的宅院,叩门而入:“田伯!” 有老农开门,将他迎入屋中:“小仙师这是要出山?” “是,路过此地,向田伯讨口饭吃。” “有的,有的。” 田伯去厨下端出一碗黍米饭,一块老咸菜,陪着刘小楼用饭,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问:“许久不见三玄仙师了,他还好么?” 刘小楼筷箸在碗里来来回回扒拉了多时,轻声道:“恩师羽化了。” 田伯“啊”了一声,不再多言,默默陪着刘小楼吃完。某一刻忽然咧嘴,露出笑容:“年前的时候,秀山的静真仙子相中了我家阿珍,带她去修行了。” 刘小楼怔了怔,道:“秀山啊......静真仙师......阿珍好福气。” 田伯笑道:“托小仙师的福,当年若无小仙师搭救,阿珍早就被大水冲走了......” 刘小楼摇头:“田伯,顺手的事,不要提了。秀山是好地方,静真仙师也是高人,嗯,听我老师说过,很高很高的那种......那她走了以后,田伯怎么过?没有跟去秀山么?” 田伯摆手道:“不妨事,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省心了!再说秀山离家五百里,老头子跟着去做甚?这些田土谁来照料?老头子姓田,注定了这辈子离不开田土了......对了,走的时候静真仙师说了,一年可让阿珍回家一次的。” 又是一阵沉默。 刘小楼缓缓点头,放下那一两多散碎银子:“田伯,我赶路,先走了。” 田伯追出来:“给多了,哪里用得着这许多?” 刘小楼头也不回,冲身后摆了摆手:“我下回再来就不给钱了。” 离开乌龙山,刘小楼披星戴月,努力赶路,炼气二层,不见得就比平常大户人家的护院武师快到哪里去,却胜在丹田之中有真元流转,气息悠长,至次日天黑前,终于进入湘南锦屏山。 山口处有瞽目老者,拦住走近的刘小楼,问:“少年人去往何处?” 刘小楼瞄了瞄这老者的胸前,见同样挂着一方英雄帖,连忙将自己的英雄帖取出,在那老者跟前晃了晃:“晚辈自乌龙山而来,参加英雄大会。” 那老者鼻子嗅了嗅,又问:“谁下的帖?” 刘小楼回答:“戴散人。” 老者点头,向右方高山一指:“由此入山,见乱石处登北山,至北崖。” 刘小楼拱了拱手,按照指点入山,行不数里,果见一条山径,旁边乱石嶙峋,于是由此向上,伴着升起的明月登顶,前方已是断崖。 一眼就见到了崖边的戴升高,他正隐身于一块巨石之后,不时向崖下打量。见了刘小楼,戴升高招手让他过去。 来到崖边,下方一片黑漆漆的山坳,几乎分辨不清地势,唯有四周起伏的山头在月光下勾勒出一道道山影。 在那山坳中,藏着一片灯火,戴升高道:“这就是张氏的锦屏山庄。” 刘小楼远眺片刻,问:“前辈,都有哪路英雄响应?” 戴升高指点诸山:“东边山中是猛洞河群雄,正南谷中是排教第七支,西山上有云山帮,东南、西南两个豁口由本地大豪高飞燕、万剑辛坐镇。北崖这边,是北边来的各位弟兄。” 刘小楼问:“咱们乌龙山都谁来了?” 戴升高回道:“时辰太紧,就没多邀,只有你和龙山散人......你是头一个到的。” 刘小楼眺望群山,也分辨不清各处山中有多少修行高士,但庄园里的张氏族人显然不知已经大祸临头,庄园内依旧灯火通明,在沉沉夜色的笼罩下,如同摆上餐桌的盛宴,等待着被人分颐。 当夜,北崖上陆陆续续聚集了来自北地的群雄,足有三十余人,由此可见戴升高交游之广。 下半夜时,龙山散人也到了,此君满头胡须,几乎分辨不清面孔,自称是修行玄功至精深处而成的“龙首”之相,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和刘小楼虽同为乌龙山散修,却素未谋面,听说刘小楼是三玄先生之徒,冲他点了点头:“三玄道兄......人不错。” 刘小楼向他拱手致谢。 第五章破庄 聚集在一处,众英豪倒是颇为热络,都在荆湘之地修行,虽说彼此之间相见不多,但说到底都是散修,天然就有亲近感,互道近况,各谈所闻,甚是热闹。 刘小楼熟人极少,他年岁也小,并不胡乱插话,只是默默听着。初逢英雄会,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听了不少修行趣闻。 谈论多时,众英雄又开始数落锦屏山张氏的种种恶行。 散修们被名门正派欺负得太狠,更有不少人吃过张氏的大亏。要么是凭运气赌赢的灵石被人家没收,要么是凭聪慧设局勒索来的灵材被人家强行追还,要么是凭修为夺来的灵丹被人家反抢回去,真是不给散修们一点活路,一时间人人义愤填膺。 刘小楼听着也是感同身受,愤愤不平。 如此至黎明时分,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山坳处的张氏庄园,等待着王老大的号令。 山庄中其余各处的灯火稍微黯淡了些,正中央的庭院却依旧明亮,那是曾经显赫湘南的张仙白灵堂,一切如常,可见张氏一族依旧毫无防范。 再等少时,一张缀着双尾的书帖骤然在山谷间升起,于夜空中嘭然起火,刹那间照得群山透亮。 英雄帖! 戴升高长身而起,高声叫道:“诸君,随我冲庄!”身形纵起,自崖上一跃而下。 群雄跟在他身后冲了出去,众人各施手段,或攀藤蔓,或踩山岩,迅速坠至崖底。 刘小楼也缒着之前准备好的藤蔓向下纵跃,十余丈高的山崖,不多时便到了底,此时此刻,他心无杂念,唯有前方的张氏山庄! 能取多少,全在自己! 四方山林之中,同时窜出上百道身影,向着中央山坪处的张氏庄园射去,矫健灵巧者有之,迅若奔雷者有之,翩若惊鸿者有之,如猛虎下山者有之! 一张英雄帖,汇聚了湘南、湘西大半英豪。 奔行间,刘小楼自怀中取出黒巾,戴上斗笠,将面容罩住,脚下发力,更为迅捷。但他再快,也只是个刚出师门的年轻人,快不过乌龙山群雄,这些前辈同样黑巾蒙面,或是顶着斗笠、或是戴了软帽,连发髻都遮得严严实实,疯了一般冲向山庄。 在山中饥荒得久了,不趁此一搏更待何时? 这般动静,自是惊动了山庄里的张氏族人。张仙白虽死,族中依旧有不少修行好手,若非王老大以英雄帖召集各方豪杰齐聚于此,还真没多少人有胆子一捋张氏虎须。 山庄中立时鸣响金锣,有人喝问:“哪里来的宵小,是找死的么?” 围着山庄的泥土中,忽然冒出无数青藤,密密麻麻的青藤相互缠绕着,快速向上方生长,形成一道越来越高的藤墙,一尺、三尺、五尺…… 与此同时,少许藤蔓已然开花结果,果子爆开,射出零星箭矢,箭若流星! 夜间遇袭,山庄启动了消耗极大,却也极尽守护之效的护庄大阵! 必须阻止法阵成型,否则再想冲进去,其难何止数倍。 冲在前方的戴升高率先出手,道道光华飞向正在成长蔓延的藤墙,在藤墙上点燃一朵朵火焰。可惜效果不佳,聊胜于无。 群雄又将盾牌、铁锤、刀钺舞起,挡住疾射而来的箭矢,但山庄守护法阵射出的箭矢力道极强,往往还会爆成流星火焰,乌龙山群雄们种种护身法术一触即溃,难收良效。 刘小楼修为低微,落在了最后,同样将师门三玄剑抽出,在头顶舞着剑花。这剑花也就是个心理安慰罢了,好在箭矢尚自稀疏,前方又有群豪遮掩,没有一支是射向他的,真要被这种大威力的箭阵射中,是绝然挡不住的。 与此同时,来自猛洞河、排教、云山帮乃至湘南本地的英豪也自四面八方杀到,各色光焰在藤墙上绽放,诸般法器在夜空中盘旋交错,无数呐喊声此起彼伏: “弟兄们冲啊!” “冲进庄子各取所需!” “锦屏山庄富甲湘南,库里堆着上百灵石……” “还有洞阳派的筑基丹!” “真的假的?” “谁先抢到就归谁,王老大不抽成!” “该死的法阵……” “哎呀,中箭了,谁拉兄弟一把?” “直娘贼,你打的是老子……” “我排教英雄……” “傻鸟,别瞎嚷嚷!” 排教人多势众,教中高手也多,甚至有两个炼气十层的大高手领头,最先自东面冲到藤墙前,却被已然涨至丈许高的藤墙所阻,纵身上跃时,又被越来越密集的箭矢射落好几个,一时间哭嚎声不绝于耳。 忽然间光华大作,群山亮如白昼,刘小楼被晃得下意识闭上双眼,脚步也慢了下来。 如此过了数息,轰隆声传到耳畔,震得他一阵耳晕目眩,险些跌倒。 又过片刻,一切才恢复如常,睁眼看时,又复漆黑一片,感觉竟是比刚才更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耳中却又传来更疯狂的呐喊声: “阵破了!阵破了!” “王老大好手段!” “杀啊!张氏霸占锦屏山,不给弟兄们修行活路,今日抢他娘!” “往灵堂冲!开棺拿陪葬……” “棺是那么好开的吗?傻鸟!找大库啊!” “你闭嘴,你才是傻鸟!” “大库在哪里?谁知道大库在哪里?” “别瞎嚷嚷,随我来!” “点子扎手,弟兄们来这边……” “援手!快来援手!” 冲在前面的固然风险较大,收获却多,落在后面的倒是安全了,但也容易白跑一趟。此中两权取舍,就要看个人自家的选择了。 刘小楼修为太低,被刚才破庄的手段震懵,好不容易恢复正常,谈不上什么选择一说,已然落在后面,也连忙循声冲庄。 庄内已经燃起大火,在火光指引下,刘小楼找到了破阵之处:两丈多宽的大口子,两边残破的藤墙还在蠕动生长着,试图将破口愈合,却被附着的一层紫白色磷光阻止,长出多少就烧掉多少。 这般手段非刘小楼所能揣测,也只有王老大才能折腾出如此动静,这也是他广发英雄帖的依仗。 庄中火光四起,到处都是窜来窜去的人影,法器撞击声、法术施放声、房屋倒塌声此起彼伏,让人头晕脑胀。 第六章炮灰 锦屏山庄算是遭了大灾,刘小楼却没有心思同情他们。身为最底层的散修,想要获取修行资源千难万难,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 何况锦屏山庄虽然远在湘南,情形他听说过几分,张氏属于洞阳门的外门势力,以洞阳派为靠山,独霸锦屏山方圆百里修行界,山林池沼中偶有生长的珍奇灵草异兽,无人敢于染指,有什么修行的好苗子,也被他家第一个要走,行商贩贾也要向他家缴纳规费,受了气也只能忍着。 若非如此,这次广发英雄帖,也不至于连高飞燕、万剑辛两位本地大豪也积极参与了。 刘小楼有自知之明,张仙白虽死,张氏依旧是有修士坐镇的,那战况激烈之处绝不敢冒然冲过去,自己尽量遛着墙根走,见到堂屋就进去搜检一下。 一路上倒是遇到不少张氏族人和家仆中的悍勇之辈,往往手持利器,自某个角落冲上来拦阻,其中不乏身负武功者,但都是些俗手,在刘小楼面前不过土鸡瓦狗,几招之间便逐个放倒。 这么搜了几间房屋,倒也得了十几两散碎金银和几块普通玉佩。 金银之物,于修行没有什么大用,却能让生活方便许多,刘小楼也非贪求生活享受之人,对此并不在意,得了少许便不再多取——取多了反而是个累赘,逃离时便成了负担,因此只是苦苦寻找灵石、灵丹、奇花异草、法器法符之类,但搜寻多时,也没什么收获。 如此下来不是办法,他便试着向庄园中央靠近,同时努力寻找着戴升高的身影。 没寻到戴升高,却看到了龙山散人,此君一脸胡茬,最易辨认,于是连忙追了上去。 龙山散人回头瞥了一眼,道了声:“小楼,跟上!”继续向庄园西北急行。 刘小楼心下感激,拼命跟着,掠过几处院落池塘,前方出现一座假山,这里骤然热闹起来,数十人拥挤在此地,飞出各色法器强行攻打,却是有人内应,指明这里是库藏之地,众人正齐心协力破除法阵。 龙山散人招呼一声,飞出一根虬龙拐,刘小楼有样学样,也将自家三玄剑抛出,加入其中。 这守护库藏的法阵远远比不上外间那护庄大阵,且只是守御而无反击之术,攻了多时,终于被众人攻破,露出后面的门户。 那门户不大,仅容一人进出,这么多人也挤不进去,顿时引发众怒,众英雄也不讲武德,又是一通刀光剑影,诸般法器轰击上去,那假山顿时崩塌。 此刻也辨不清什么库藏秘室了,乱糟糟都是碎石和泥灰,还有些残木架子、木箱、金银和瓶瓶罐罐。 刘小楼随众位前辈英雄蜂拥而上,在混乱中低头搜寻,场中一时间安静下来,没有了争闹,只剩此起彼伏的翻捡声。 刘小楼在一排残木架子下找到些坛子,打破之后发现装的是灵酒。同样有人发现了这些灵酒,人群顿时拥挤过来。 刘小楼死死抱住一坛挤到外间,他没有储物法宝,也没准备瓶瓶罐罐,这么一坛酒是不便带走的,仓促之间,干脆抱坛痛饮,连饮几大口,只觉一股暖流注入丹田,那是颇为醇厚的灵力。 这一刻,刘小楼感动得直想哭。 他想多饮几口,却扛受不住灵酒的酒劲,担心醉倒在这里,那可就要闹出笑话了。正巧龙山散人来到身边,刘小楼干脆将酒坛塞了过去:“前辈,灵酒!” 龙山散人接住,叫了声:“多谢!”当即抱坛痛饮,他修为已至炼气十层,可比刘小楼强得太多,一坛饮完并无醉意,只是脸色赤红如火。 刘小楼继续搜寻,终于找到一块姆指般大小的晶石。 灵石! 灵石中蕴藏着最为纯粹的灵力,转化真元的效果极佳,且极为浓郁,就这一块灵石,够刘小楼修行半个月,能不激动? 此行算是来值了! 刘小楼欣喜若狂,强忍着激动将这块灵石收好,抬头看了看四周,每个人都在闷声发大财,有什么收获只有自家知道,谁会到处胡咧咧? 他继续低头奋战,又在碎石堆下找到一株草药,夜间也分不清是什么,但香气扑鼻,深吸一口,沁人心脾,多半是灵草了。 刚将灵草揣入怀中,就见身边一人望向自己,目光闪烁不定:“老弟似乎找到株灵草?那草......”对方低声开口。 刘小楼摇头:“你看错了。” 那人不死心:“两块灵石跟你换。” 刘小楼变了脸色,恶狠狠瞪了回去:“没有什么灵草,别瞎说!” 一旁的龙山散人听得动静,几步过来,恶狠狠的瞪向那人,双方对视片刻,那人终于收回目光,退开几步,去了别处。 刘小楼轻声感激:“多谢前辈相助。” 龙山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说完,反身回去继续寻宝。 刘小楼松了口气,见再无旁人注意自己,于是闷着头继续翻拣。 忽闻数声洞箫呜咽响起,有清越之声喝斥:“何方蟊贼,敢打锦屏山庄,当我洞阳派无人么?” 其声初起时尚在远处,话音落时已至庄外,来得当真迅猛之极。 又有人在正南方高呼:“洞阳派古真七在此,贼子出来受死!” 庄中一片哗然。 “洞阳派来了,快跑啊!” “是古真七,当真是古真七!” “叶真八也来了!” “是苏真九!” “内门七八九都来了!” 龙山散人就在刘小楼身边不远,一脸凝重道:“来了三个筑基。” 刘小楼脸色顿时相当不好。 先不说筑基修士与炼气修士之间的巨大鸿沟,就算是同境界的修士,如洞阳派这等名门大派的人,也不是各路英雄能对抗的。人家功法本就不同凡响,师门底蕴深厚,传承下来的大招、杀招层出不穷,法器还都是中品、上品,通常还有灵丹妙药护身,怎么打? 若是王老大愿意出头,此间上百英雄齐心协力,那自然是有得一打的,关键是王老大至今不见身影,他敢出头么?何况这一盘烂泥散沙,又怎么合力? 第七章 突围 一道光芒骤然袭向山庄东南方向,光芒映衬下,照出个中年胖子,正是来自洞阳派内门弟子中排行第七的古真七。 古真七自袖口中飞出粒拳头般大的珠子,迎着那闪烁袭来的光芒滴溜溜一转,顿时引爆漫天烟雾。 “好贼子!”古真七立时明了敌人用意,这一击并不是为了攻他,是在为庄中之敌逃离作掩护。 明白是明白了,一时间却无法破解,那烟雾四下散开,借着夜色将锦屏山庄整个笼罩起来,丈许之外便无法看清。 古真七叫道:“叶师弟、苏师弟,退出山庄,各守一方,拦截贼子,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正南和东南方向传来两人回应:“遵师兄令!” 洞阳派三位筑基高人向后飞退,山庄中的各路英雄同样如此,掌控护庄大阵的张氏族老不知生死,大阵早就停止运转,丈许高的藤墙根本挡不住群雄撤离,大家辨得洞阳派三位内门弟子所在方位,便反其道而行,向着西北方向疯狂逃离,自烟雾中冲出山庄。 刘小楼也在逃,但他修为不够,动作慢了,吊在了群雄末尾,这么逃出去,有极大可能被闻讯而至的洞阳派高人追上,心下不由一阵慌乱乃至绝望。 锦屏山庄被毁成这样,也不知死伤了多少张氏族人,虽说他手上并无人命,但洞阳派处置的时候会听他解释么?不杀都不足以平“民愤”啊! 老师参加过多次英雄大会,曾经和刘小楼说过,接了英雄帖,就要有被抛弃的觉悟,关键时刻没人会来救你——你不做吸引敌人法力的替死鬼,人家凭什么邀请你来发财? 刘小楼当然有这个觉悟,但头一回接帖就要送命,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冷静……冷静…… 自己修为太弱,就算跟着大队逃出去了,势必也是落在最后的,逃出去的人跑不过洞阳派筑基高手,人家跑得过自己就行,所以跟随逃离乃是下策。 斟酌少时,他牙关一咬,干脆掉头转身,冲着东南和正南方向之间的结合部逃去,那里是两名洞阳派筑基高手所处位置的空隙,他们追捕逃离的大队伍时,应该会绕行山庄,如此一来,就是自己的机会。 当然,洞阳派是不是只来了三名筑基,还有没有其他人,这一点无法知之,但初步判断,就算有其他人,多半也不会是筑基修为,不管怎么说,自己的选择都要比直面筑基修士强得多! 刘小楼在烟雾中飞奔着,当此生死大难之际,炼气二层的修为被他发挥到极致,无论身法还是感知都远超平日,险之又险的避过一株株树木、一处处台阶、一堆堆瓦砾、一个个人…… “哎?” “谁?” “啊呀……” “差点撞到我了……” “拦住他!” “哪儿呢哪儿呢?” 刘小楼双臂奋力摆动,双腿大步流星,昂首挺胸,就这么冲到了庄子边缘,眼前顿时出现一道残破的藤墙,一丈五、六那么高。 过去需要在半高处以脚力蹬踏才能翻越的高度,如今只是轻松一点,便即纵跃过去。 已经三、四年毫无寸进的炼气二层修为,隐隐有突破之兆? 刘小楼没空细思,越墙而出后继续急奔,眨眼间穿出浓浓的烟雾,闻到了清新的气息,看到了满天的繁星,以及夜幕中一层层黑色的山影。 左侧不远处一声清叱陡然响起:“贼子休走,速速就缚,否则格杀勿论!” “还逃?不怕死么?……” “我让你逃,纳命来!” 当然要逃,怎么可能留下来束手就缚? 刘小楼一口真元提起,急速奔跑,快若骏马。他能感觉得到,身后追击之人并非洞阳派那三位筑基高修,这就是逃离的机会。 一开始他还担心被很快追上,结果逃出去数里地后,对方依旧没有追上自己,忍不住回头张望,发现那人落在自己身后十丈之外,紧追不舍。 匆匆瞥过,那人额间似乎系着条辨不清色泽的丝绦,口中不停怒斥,让自己停步就缚,听着很是年轻。 或许也和自己一样炼气初期? 如此逃出十余里,已经进入不知名的深山,对方依旧没有放弃,追得刘小楼心下烦躁,忽然间生起一丝冲动:要不要反杀一把? 一来可以阻敌,二来可以看看对方身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但老师曾经说过,名门大派弟子,哪怕修为孱弱之辈,也最好不要轻易招惹,既然敢下山行走,身上多半就有什么厉害的法器或者道术手段。 自己这柄下品普通三玄剑,能顶得住么? 正犹豫间,忽见前方有人倚树而坐,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熟得紧,正是之前在锦屏山庄宝库处搜捡宝物时,那个打自己灵草主意的“疑似图谋不轨者”,也不知怎么就逃到了这里,还在此处歇脚。 刘小楼打他身旁一阵风似的冲过去,立刻惊动了此人,不多时,这家伙便追了上来。 此君显然也认出了刘小楼,在旁边并驾齐驱,还呼哧呼哧问:“老弟……呼……洞阳派……呼……追上来了?” 刘小楼喘着气回道:“是……” 那人脚下顿时加快,蹿出去一截,立时甩开刘小楼好几个身位,修为明显要高出一筹。 刘小楼咬牙在后紧追:“兄台莫慌……呼……就一个……估摸着……也可能是张氏族人……后辈子弟……修为稀松……” 在刘小楼的解释中,那人脚程又慢了下来,不时回头张望,但山路崎岖,哪里看得到人? “就一个?” “一个……” “不是洞阳派的七八九?” “不是……总之……修为稀松平常……” “老弟是哪一路山头的?” “排教。” “原来竟是教中兄弟!太好了……我怎么没见过老弟?” “兄台是哪一支?” “为兄是第七支,鄙姓麻。” “见过麻师兄,呼……弟是第九支,姓李……” “原来如此……” 谈论间,气就泄了,后边那位渐渐追了上来,此际天光渐白,已然能够看清他的身形面容。 第八章 老师诚不我欺 此人额上系着红丝绦,面如桃花、目若朗星,身法不快却飘逸之极。 关键是,极为年轻,也就十五、六岁模样,神色间还略带稚气! 麻师兄顿时动心了,不时回头,脸上笑容诡异:“李师弟,这厮好俊的身段……修为似乎不足……” 刘小楼问:“麻师兄什么章程?” “你可看清楚了,就他自己?” “没错!” “不如……” 两人同时止步,左右分开,原地等待。刘小楼的黑巾斗笠一直没敢摘,麻师兄见了,也连忙将黑巾重新拉上。 这俊朗少年在数丈外停步,以一对二,却毫无惧色,冷冷道:“两个鼠辈,敢以真面目见人否?” 麻师兄嘿嘿浪笑:“小兄弟,待会儿就让你见见我师兄弟真面目……李师弟,人归我,财归你,若有法器、灵石,二一添作五,如何?” 刘小楼一阵恶寒,将面上黑巾往上拽了拽,斗笠也重新压紧,道:“麻师兄请!” 麻师兄上前两步:“不想张氏竟生得有如此俊俏的后生,跟水做的也差不多……” 对方脸色倏然变冷,如透寒霜:“其一,我非张氏子弟,我乃洞阳派弟子,我姓韩,名无望,让人无望的无望;其二,今日此时,此山此处,便是尔等埋骨之地!” 话音刚落,一方八卦罗盘自他袖中飞出,旋转之间陡然变大,将麻师兄罩在下方。 麻师兄顿时面如白纸,惊叫:“洞真八卦盘?”他匆忙间飞出一根铁棍,挡了两个照面,便被八卦盘牢牢压制,再也挣扎不开。 绝望之际,高声呼救:“李师弟助我!” 刘小楼哪里顾得上这个便宜师兄,听说这是洞真八卦盘后,他当即就息了斗法的心思,此刻已然逃出数丈之外,也顾不得山路,直往前方山崖跳落。 洞真八卦盘,洞阳派镇派法宝之一,哪怕是他这种最底层的小小散修也听说过的,当真如雷贯耳。再想到洞阳派的掌门也姓韩,眼前这俊俏少年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就算还拿不准,多半也差不离。 他人刚跳下去,一片黑白相间的光圈便紧随而至,擦着他头顶掠过,却是洞真八卦盘发出的太乙光刃,回转之间,三棵大树被轻轻松松拦腰斩断,坠落山崖,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那道太乙光刃也飞回八卦盘中。 韩无望法诀掐动,洞真八卦盘旋转更快,麻师兄那铁棍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哪怕他修为比韩无望高出两层,却也抵挡不住这洞真八卦盘的神威。 仅仅又支撑了少时,铁棍便被压断,麻师兄惨呼声撕心裂肺,被飞速旋转的八卦盘碾作一滩模糊的血肉,再也无法分辨原本的模样。 韩无望冷哼一声:“草寇!”将洞真八卦盘收回,赶到刘小楼跳崖之处张望,见崖下被三棵倒塌的大树压得一片凌乱,于是紧跟着纵身而下,追入谷中,在密密的山林中追索下去。 片刻之后,崖壁上一丛浓密的灌木窸窸窣窣晃动起来,藏身其后的刘小楼小心翼翼向崖顶爬去,等到翻身而上时,已经全身冷汗,哆嗦个不停。 老师说的话果然错不了,名门大派子弟,哪里是敢轻易招惹的?观其修为,恐怕也就是炼气两层、三层的样子,甚至不如自己耐跑,但动起手来,三、五个自己也白给啊。 刘小楼不敢耽搁,朝着另一个方向继续逃走,逃出去片刻又壮着胆子拼命赶回来,在麻师兄那堆血肉中挑出两块带血的灵石。 盘点此行收获,一株灵草、三块灵石、十余两金银和三块普通玉佩,对了,还痛饮了小半坛灵酒。 虽说冒了生死之险,但这次英雄大会当真来值了! 初步判断,洞阳派三大筑基追剿群豪的方向,应该是西北,虽说不知究竟会追出多远,但这个方向肯定是不能走的。 那个姓韩的洞阳派年轻弟子向着正西方向追了下去,自己同样不能去触这个霉头。 所以,刘小楼向西南方向进发,行出百里之后再拐向北方,走了两天之后再向东北方向行进一天,绕了个大弯,在荒山野岭中足足走了五天,才进入乌龙山地界。 到得乾竹岭下,他依照惯例没有入山,而是去了田伯家,坐等田伯背着柴禾回来,这才上去接过柴禾:“田伯,去砍柴了?我刚回来。” 田伯嘿嘿笑着,在屋角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清水饮了个饱,然后冲门外张望了一番,拉着刘小楼问:“我刚从乾竹岭下来,寻你没寻着,你还没上山?昨日有几个人跟山下四处打听仙师们的行踪,都是有法术的,鞋子上泥沙不染。” 这么快就找到了乌龙山了? “田伯,几个人?都打听什么?” “三个人,瞎打听,就问山上有没有修道的仙师,没有提及要打听谁,总之不得要领。当然,我也是听村口二婶她们念叨的,没到我这里来。” “上山了么?” “进山了,听说先往鬼梦崖那个方向,没上乾竹岭,但说不得也会上乾竹岭。周围几个山头的仙师们都得了信,能避的都避开了。这是给你烙的米饼,足够半个月的,躲几天再回来。” “知道了,多谢田伯。” 锦屏山庄英雄大会刚过没几天,想必已经传了过来。虽说参与其中的乌龙山散修很少,只有自己和龙山散人,但这时候有陌生人入山,山中散修们必然是要离山别居的,甭管和自己相不相干,避过风头再说。 刘小楼取出一块玉佩,递给田伯:“阿珍得名师指点,入了高门,这块玉算是我一点心意,虽是凡物,玉质却极佳,给她平时戴着玩吧。” 这块玉佩水性十足,含绿意墨黛之色,正是他自锦屏山庄顺手牵羊而来,品相上乘,田伯不识货,却也知必定贵重,推让了几次。但他大概知道来路不清,多半是刘小仙师在外生发的不义之财,于仙师们而言也不算什么,终于还是喜笑颜开的收了。 第九章 闭关 告别田伯,刘小楼往东北方向上山,却不是常走的乾竹岭山道,而是在密林乱石间穿行,行到一半时来到一棵粗大的老松下,纵身而上,在树丫间拨开松毛针叶,露出下方的树洞。 洞口虽小,紧着身子还是能进去的,刘小楼先进双脚,后进双腿,收气缩腰,双臂上扬打直,就这么钻了进去。下落丈许之后,双脚沾地,搓了个响指点燃三寸长的火苗,眼前是一条崎岖细长的地洞。 沿地洞向斜下方行了一刻时,转了六、七个弯,换了好几根“火指”,眼前豁然开朗,显出个半亩大小的溶洞。 溶洞的两端都是数道石孔石缝,连通着洞外,吹进来丝丝凉风,相当舒爽。 中央有座水潭,潭虽小水却深,潭底连着乌巢河,危急之间可作逃生的水道。 此间正是三玄门避难所。据老师说,这避难所最早是祖师途径乌龙山时找到的闭关之处,之后才在乾竹岭上立下三玄门,可谓先有洞后有门。 “哗啦”声响起,大白忽然自潭底冒出头来,鹅掌拨动,跳出水潭,一摇一摆踱到刘小楼跟前,嘎嘎叫了两声。 三玄门避难之时,这厮不用旁人操心,通常会从乌巢河底潜游过来,时不时还会叼几条肥鱼入洞,称得上避难的好帮手。 刘小楼也不管它,在潭边趺坐,开始用功。 炼气之用,是为了通经,筑基之效,在于开脉。通经要通十二经,开脉要开八脉,每一关都要勤勉修行,耗月费年,哪里有韶华好负? 半年了,修为没有尺寸进益,这么搞下去,日子怎么耽搁得起?虽说炼气修士可活百岁,但若不能在六十岁前突破筑基,越到老来筑基就越难,就算勉强筑基,哪里还有时日结丹?更谈何长生? 十二经分手三阳、手三阴、足三阳、足三阴,只有打通三经之后,才称得上入了修行门槛,成就炼气一层,否则就只能算得江湖武师。之后每炼一经,便算进益一层,炼制十二经全通,形成周天循环,便是炼气十层圆满,便可开始筑基。 天下功法传承,各有不同,上手之时有的一气连通手三阳,有的一气连通手三阴,又或者是一气连通足三阳、足三阴,绝大多数由此入门,概因同类三经走向相同、五行相通,炼起来事半功倍。如手三阴之手太阴经、手厥阴经、手少阴经,其气皆由胸至手,属同一气源。 刘小楼所修三玄门功法为三玄经,初起上手却与别家不同,在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中各炼一支,分别是手太阴、手阳明、足太阴,到第二层时再炼足三阳中的足阳明。如此炼法,就比别家困难得多,从八岁修行,修了十年,才堪堪第二层。 按照老师三玄先生的说法,三玄经如此与众不同,是为了修行之路更加均衡。 “每开一经,须得瞻前顾后、彷徨左右,万分谨慎亦不为过,兼顾阴阳、均衡手足方为正理,这才是真正的表里相合。若是一手、一足或是一阴、一阳连开三经,便如头重脚轻、左长右短,岂是正道?徒儿放心,咱们宗门功法,走得虽慢,却稳固之极,不虞有阴阳不协、手足不均之忧,更不会闭关破境时走火入魔,稳着呢!” 言犹在耳,听上去也很有道理,刘小楼当然是凛遵而行,不遵也不行,都上了这条修行路了,退也退不回来。 刘小楼如今炼气二层,卡在足阳明上已快三年,一来修行资源少,二来也没什么感悟可言,这次参与英雄大会,到手三块灵石、一株灵草,还痛饮了多口灵酒,尤其经历生死考验,正是突破的良机——这一点,之前自锦屏山庄逃离时便已初现端倪了。 通经就是打通经络上的各处穴位,每经分左右两侧,左右互为虚实,以左为实,则右为虚,以右为实,则左为虚,选炼其中一条即可,另一侧可自行感应开通。 刘小楼左右都炼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更为习惯的右侧各条经脉。他现在正修炼的足阳明经共九十穴,左右各有四十五穴,实际只炼右侧,炼通右侧每一处穴位,左侧相对应的各处穴位便可自行炼通。 足阳明经起自承泣穴,终于阳明穴,刘小楼还剩合谷、内廷、厉兑三穴没有打通,有三块灵石在手,准备一鼓作气贯通到底。 取出一块灵石,一巴掌将闻着味道凑过来的大白打跑,将灵石紧握掌心之中,一丝丝细密的灵力顺着掌心肌肤纳入体内。 真个清爽之极! 灵力自灵石中一丝丝抽取出来,转化为修士可用的真元。灵石是天地灵力造化之精,不仅所含灵力浓密,而且极为精纯,更适合修士炼化,炼化之效,通常都能达到七、八成。 这些灵力被抽取出来后,在三玄经功法的运转之下,于体内流转洗炼,少部分杂质被身体排出,或是肌肤渗出的汗水,或是头顶升起的袅袅青烟;大部分转化为真元,聚集在经络之中,向合谷穴发起冲击。 合谷穴,开则如谷,闭则如山,此刻尚未打通,为半开半闭之态,待打通之后,可疏风解表、清热开窍,又有稳定心绪之效,乃足阳明经留驻灵元之处,殊为关键。 之前在锦屏山庄之时,烟雾浓密,丈许之外几不可辨,但他于烟雾之中急速奔行,每每于关键时刻避过阻碍,看似险之又险,实则心绪稳定,便是合谷穴即将打通的征兆。 其中既有那几口饱含灵力的灵酒之故,也有半年多心绪沉淀之因,更有被逼至绝境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态推动。 此刻刘小楼趺坐修行,引导真元冲击穴位,那过去固若金汤的穴位隐隐松动起来。 刘小楼抑制着自己的兴奋之情,尽力保持心态平稳,好似一个旁观者一半,调动真元往复冲击穴关,一分一分撬动着穴位基石,每一次撬动,都从穴关处传来一阵刺痛。 饿了便吃一块米饼,累了便调神静养,有时候烤上一条大白叼来的肥鱼散发散发心绪,如此不知几日,谷阳穴“开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真元穿过穴口,进入元池中积养。 当积养于元池中的真元越来越多的某日,忽然之间,穴口大开,真元轻松涌入,不费分毫气力,没有丝毫阻滞。 这一刻,合谷穴传来一阵极致的舒爽,刘小楼精神大振,果然体会到了“清热开窍”之感。 合谷穴打通了! 第十章 破境 刘小楼定了定神,歇息半日,开始为打通内廷穴做准备。陷谷穴是真元留驻之处,积养真元的元池,故此他要做的准备,其实就是往陷谷穴元池中积蓄真元。 在这一关上,刘小楼深知欲速不达的道理,没有盲目冲击内廷穴,而是将手上三块灵石蕴藏的灵力全部抽取出来,在体内转化为真元,积蓄在陷谷穴元池之中。 三块灵石被抽取一空后,化为碎末灰屑,此刻的陷谷元池,犹如被水坝拦截的水库,水位越来越高,蓄势越来越强。 直到“水坝”拦截不住的那一刻。 刘小楼终于开闸放水,任强劲的真元冲向内廷,在内廷穴关处汹涌回荡、来回冲刷,然后一冲而过,涌向厉兑穴。 内廷穴主理气止痛,解神志疾患,过了这一关,刘小楼脑间一震,只觉神志清明了许多,对周围的洞察力也高了三分。 每一条经脉的最后一穴都是最难打通的,不仅关涉本穴,而是关乎状态,这种状态玄之又玄,无时如处戈壁荒漠,来时或如疾风骤雨、或如微风轻拂,又或是灵光乍现,又被修士们成为感悟。经历过锦屏山庄生死关头的刘小楼,已经抓到了这份感悟,最大的难关便算过去了,剩下的,就是以真元持续不停的冲刷。 不知多少时日之后,当厉兑穴被灵力冲破的那一刻,足阳明经四十五穴全部打通,只觉整个人心定神宁,上下通畅,隐隐有飘飘欲飞之感。当然,所谓飘飘欲飞,纯粹是种错觉,远远达不到如此地步。但按照玄真经的说法,修行至此,至少不会为胃肠不适所累了。 修行十年,至今日,刘小楼终于打通四经,迈入炼气三层。 炼气三层,需要回过头来打通手三阴中的第二条经络——手厥阴经。 手厥阴经每侧只有九穴,但每一穴都是大穴,分别是天池、天泉、曲泽、郗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冲,所有九大穴位皆有元池,是十二经中少有的积养真元之经。要打通这条经络,所需灵力比之前任何一条经络都多。 刘小楼调集已经打通的手太阴、手阳明、足太阴、足阳明四经各处灵池中积养的真元,试图冲击手厥阴经首穴天池,却发现难上加难。各处真元能做到在四条经络中游走无碍,便已是难能可贵,此所谓各有守土之责,无法代以他劳。 可惜灵石已然用尽,只能再想办法了。 若是出身名门大宗,无灵石之忧就好了,刘小楼怅然不已。 将那株灵草取出,端详片刻,不得要领。他准备出关了,到外面找人看看,这究竟是什么灵草,能否直接服用,亦或换取灵石。 洞中不知岁月,但刘小楼估摸着,既然所带的米饼早已吃完,大白叼来的肥鱼也吃了数十条,那怎么也得两个月了,那帮洞阳派的修士不至于在乌龙山搜寻这么久吧? 他原路返回,自树洞中小心翼翼探出头来,顿感头皮发麻,伸手一掐,却是条刚刚掉落在额上的大蜈蚣。 这条大蜈蚣一指多长,不停蠕动着,虽非灵物,硕大的口器却极为锋锐,堪比刀剑,正是乌龙山独有的地龙。 刘小楼曾经吃过这种蜈蚣的苦头,哪怕他炼气二层的肌肤,也挡不住地龙一口,被咬之后立时就是一道血口。此刻掐住地龙,心中一动,任其在手背上咬了一下,却只咬出道白印子,心下大为满意。 这是玄真功的显著效用,内外兼修,表里如一。 打通经脉的同时,也在铸炼躯体。 将那地龙弹飞出去,刘小楼自树洞中钻了出来,向着山下悄然而行。 此刻天近午时,愈发闷热,想来应该已经入伏,只是尚不知是几伏。体内多了一条向外接纳清凉之意的经络,闷热之感着实降低了不少。 而山路奔行之际,较之以往更加轻松,纵跃之间,每一步都比之前多出尺许。若是洞阳派那个姓韩的此时再来追拿自己,刘小楼有信心连背影都让他看不到。 回山之前先下山,这是乌龙山散修的习惯。刘小楼到了山下村口,寻某婶子、某大侄儿聊了几句,又奔田伯家详细打听,原来自己这次闭关竟然过了两个多月! 至于之前那些入山的修士,果然来自洞阳派,但他们似乎找错了对象,重点关注的是结义兄弟卫鸿卿。卫鸿卿可没有参加英雄大会,而且早就跑得不知所踪了,自然找寻不到。在乌龙山找了大半个月后,他们一无所得,早就离开了。 于是刘小楼心中大定,安安心心返回乾竹岭。 两月未归,篱笆墙依旧牢牢的树立在那里,没有损毁,因为每一根木桩都深深扎在地里,地基极为牢固,但杂草丛生,最高的已经爬到了顶部,和院中一样,再加上被大雨冲刷后有些残破的茅屋,显出几分荒芜破败。 刘小楼去竹林中砍伐了一些长竹,截成一段段竹材,上房修葺茅屋。 大白鹅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回来,仰头看着主人在梁上修屋。 刘小楼呵斥:“别闲着啊,把杂草锄一下!” 于是大白鹅低头,以扁喙啄草,动作很是不慢,不多时便清理出一片空地。 这畜生,说它不是灵物吧,往往能听得懂人言,干得了人事;说它是灵物吧,偏偏又淬不得日精月华,吸纳不得灵力,哪怕偷吃了好东西也没用,变成粑粑又拉出来,也不见丝毫灵物该有的变化。 就当它是个伴儿吧,这个三玄门,也就自己和它相依为命了。 修葺屋舍的活计,也不知干过多少回,刘小楼和大白鹅都是熟手,到天黑前便打理完毕,吃了一锅大白鹅叼回来的河蟹,便在茅屋中安歇。 转过天来,刘小楼去了一趟鬼梦崖,拨开爬满了洞壁的藤蔓,进石洞中驻足多时,终于还是黯然而出,卫鸿卿当真一去不复返了。 老师仙去,又没有了这位挚友,刘小楼心中颇为怅惘,偌大的乌龙山似乎空荡荡的,当真寂寞得紧。 不管怎么说,修行还要继续,刘小楼攥了攥拳头,迈步离开。 转到鬼梦崖下,便是奔腾激荡的乌巢河,打河边草丛中拖出一张竹排,上面满是泥土,但扎得很是结实,并没有损坏。 这是卫鸿卿扎的竹排,以前下山之时,卫鸿卿常常扎一张竹排顺水而下,自己也多次同行,享受竹排的便捷,卫鸿卿走了,当然是由自己这个结义兄弟继承竹排了。 第十一章 乌巢镇 将竹排推入水中,手撑一根竹竿,刘小楼纵身而上,竹排在水中打了转,立刻顺着水流漂去。 漂不过十数丈,前方就是一道丈许高的瀑布,竹排自上方凌空落下。 刘小楼脚尖一点,身子微微腾空,感知到竹排有翻转之意,于是真元下沉,后足发力,保持住竹排的前冲之力,稳稳当当落在瀑布下的水面上,腰身向左侧一引,竹排顺势绕过前方的暗礁,继续漂行,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嚯嚯——”刘小楼玩得不亦乐乎。 乌巢河上游十分凶险,过去的刘小楼是无法独自控排而下的,现如今修为上了一层,身法、感知、平衡乃至真元气息的转化等各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在瀑布险滩暗礁之间穿行,说不出的畅快!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下山,继而汇入河水下游,水势平缓起来,河面上陆续看到打鱼、渡河的船家。河边是绿油油的稻田,稻穗已经压满,沉甸甸的弯下腰来,看上去再过几日就可以收获了。 河边房舍逐渐增多,行人也越来越密集,拐过一道河湾,便出现了一座繁华小镇——乌巢镇。 竹排靠近岸边,刘小楼一跃上岸,竹排继续顺流而下,漂到哪里去也不必管了,下回下山时再扎一个就是。 乌巢镇以一条主街贯穿东西,店铺、食肆、酒家、茶摊沿街排开,看上去与别的村镇没什么不同,但其中分叉而出的各条小巷却很有门道,不仅是乌龙山散修们交易之所,同时还有很多荆湘散修慕名而来。 这里交易的材料和货品与六十里外的潭州大城当然不可比,却是乌龙山散修们最为心安的交易之处。按说潭州忠义坊的苏掌柜受过自己重礼,却没有办成事,拿着好东西去他那里自然能卖出高价,但问题是那株灵草夺自锦屏山庄,锦屏山庄与忠义坊一样,同为洞阳派外门支系,去忠义坊交易,与上门自首没什么区别。 刘小楼曾和老师三玄先生来过很多次,对乌巢镇熟门熟路,一应规矩都是清楚的,沿着主街向东,第一个巷口处便守着两个妇人。 年岁大的称作张妈,是上一代的老鸨,据说曾经风光一时,如今已被岁月摧残得不轻;年轻的那个却很有风韵,三十不到且姿色不俗,名唤晴姐,过去曾是乌巢镇几十里内有名的头牌,如今已不再亲身接客,却依旧是许多乌龙山散修心中的女仙。 外乡人初到乌巢镇,不明就里之下,往往会跟着晴姐进去,因晴姐确实美貌,堪称乌龙山一花,但实则本地人多选张妈。 张妈虽老,麾下女儿们却不错,总体姿色要胜过晴姐的姐妹,除非晴姐亲自上阵,那才有点搞头,不然去了多半后悔。 修行之道,调理阴阳也是重要一途,否则就不会有什么双修一说了。之前刘小楼年岁尚轻、修为尚浅,谈不上阴阳失衡,老师便没让他修行三玄门的调理阴阳之术,只是背诵学习,说是必等他年过十八、修为更进一层之后再谈修行。 但做老师的自身却没有什么限制可说,这条巷子是常来光顾的,光顾的时候通常是买个梨给刘小楼,让他在巷外墙角处蹲着,自家悠哉悠哉进去,舒爽了之后再出来。张妈和晴姐的门道,也是老师这两年灌输给刘小楼的经验之谈,可惜刘小楼满了十八岁,老师却驾鹤仙去了。 此刻经过巷口,心中犹念恩师教诲,便不由自主顿了顿。 这一顿足,晴姐就缠了上来:“哟,这不是小楼仙师么?怎么?小楼仙师满十八了?” 刘小楼怔了怔,没想到人家对自己门清,必是老师生前透露无疑,干咳了一嗓子:“咳......是......” 晴姐立时就欢快起来:“那敢情好!修行遇到难处了?奉师命下山?走,去姐屋里,姐给你把把脉......” 说着,上手就来扯拽。 晴姐年轻时是武师出身,有把子功夫,否则也难以驾驭麾下姐妹,但在刘小楼跟前就没得看了,被刘小楼轻轻一挣,就甩脱了胳膊。 但她早就眼馋这个长相俊俏的三玄门小仙师许久了,此刻哪容刘小楼逃脱,干脆整个人都缠了上来,胸脯贴在刘小楼身上咯咯笑道:“头一回吧?放心就是,不收诊金,姐亲自上手给你把脉。” 刘小楼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旁斜靠着墙根的张妈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家先生呢?” 刘小楼回道:“老师羽化了,半年前。” 这一下,气氛顿时凉了,不惟张妈呆了,晴姐也怔怔看着刘小楼,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轻轻叹了口气。 刘小楼向她们点了点头,从晴姐怀中挣脱,走向下一个巷口。 这条巷子搭着一溜敞开的木棚,几十名修士各自分开,相隔数丈,两两相对,趺坐其中,正在低声交谈。 财不漏白,有什么真正的宝物肯定是不会摊开来摆着卖的,只能挨个上前去问。刘小楼也可以加入他们的行列,寻个位置坐下就成,自然会有人上来攀谈。买和卖其实是相互的,也可以说刘小楼来买灵石,只不过他唯一能支付的,就是那株灵草。 刘小楼沿着木棚缓步前行,挨个望过去,没有一个面熟的,于是寻了个空处趺坐,慢慢观摩。 他坐下没多久,便有人凑了上来:“小兄弟,有货要出手?” 刘小楼是头一回独自过来,心心念念都是老师的叮嘱:“等你自己来的时候,可千万谨慎小心,凡事多看少说,免得被人哄了去。” 言犹在耳,故此不敢多言,只道:“看看,看看再说。” 那人笑道:“小心谨慎不为过,可东西总是要拿出来见光的,若是我开价你不满意,不卖就是。我还能硬抢了去?乌巢镇的规矩,大家都懂。” 乌巢镇坊市不可明抢,否则见者皆可群起而攻之,的确是这个规矩,刘小楼想了想,便将那株灵草取了出来:“山外偶得,看看吧。” 那人端详片刻,问:“什么草?” 看来是个不识货的,刘小楼便收了回去:“货卖有缘,不识便是无缘。” 那人点了点头,又去别处溜达了。 刘小楼松了口气,继续等待,等不片刻,又有两人上来询问,皆不识此草,一个摇着头离开,另一个倒是开了价:纹银百两或者五十升灵米,当然被刘小楼拒绝了。 第十二章 坊间 钱是不少,却非刘小楼所需,而灵米——被锦屏山庄收入宝库中的灵草,怎么想也不是五十升灵米的事儿。 此间人来人往,刘小楼坐了半个时辰,忽然看见一个熟人,正是当日接了英雄帖,一起攻破锦屏山庄的龙山散人。 龙山散人一脸胡茬,很是显眼,进来之后和几个相熟之人微笑着打了招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处的刘小楼,怔了怔,缓步而来。 对龙山散人,刘小楼还是颇为感激的,当时在纷乱的锦屏山庄中,正是龙山散人招呼他跟上,这才找到了宝库之处,其后又仗义相助,帮他斥退觊觎灵草的贼子,称得上多方维护了,于是起身行礼:“前辈。” 龙山散人点了点头,招呼他:“跟我来。” 刘小楼跟在他身后,离开木棚,来到巷尾。 龙山散人望着远处人来人往的木棚,低声道:“没查到你?” 刘小楼回答:“晚辈躲出去了,近日方回。” 龙山散人赞许道:“还算机灵。”又问:“咱们乌龙山这边,鬼梦崖的卫鸿卿也接了英雄帖了?当日怎么没见着他?” 刘小楼摇头:“没有,只我与前辈接了。” 龙山散人皱眉:“那怎么之前洞阳山一直在鬼梦崖徘徊?” 刘小楼道:“英雄大会之前,他就离开乌龙山了,说是要浪迹天涯。许是洞阳山认错了人。” 龙山散人点了点头:“你也小心些,风声还没过去,洞阳山查到了不少人,听说高飞燕、万剑辛都败露了,逃离湘南,如今不知去向。” 刘小楼却不怎么担心,那两位是湘南散修中的大豪,有名有姓的人物,被查到也属正常,自己这种无名无姓的小角色,谁会搭理? 龙山散人又道:“还有排教第七支,老巢被洞阳派打破了,娄真五出的手。” 刘小楼不由骇然。听说排教各支巢穴不仅一向隐秘,且经常变换,防护法阵也相当强大,这是他们屡屡参与英雄大会,不惧报复的依仗,没想到这次还是被洞阳派捣毁了,名门大宗就是名门大宗,不服不行啊。 仔细想了想,自己参与英雄大会的事情,只有发英雄帖的戴升高和眼前龙山散人知晓,只要他们两个没出事,自己就不会出事,毕竟当时参与的英雄豪杰上百之数,自己这样的小角色,应该还不至于入得了洞阳派视野之中。 “只需前辈和戴散人无事,晚辈便不会有事。”刘小楼回答。 龙山散人听明白了刘小楼的意思,顿时放心了许多。忽然想起刘小楼刚才那句话,问道:“你刚回来?” “是。” “那你......是来贩卖......” “托前辈的福,当日确实得了一株灵草。” “灵草?”龙山散人眼中一亮,语气略带紧张:“什么灵草?” “额......说来惭愧,晚辈也叫不出名目来,只是这灵草似乎不是凡品,晚辈目下急需灵石,想过来碰碰运气。” 刘小楼坦诚相告,说着,又取出灵草给龙山散人过目:“前辈若有所需,便赠与前辈就是。” 受人之恩,必当回报,一株灵草虽然可惜,却抵不过龙山散人当日相助之德。 一见灵草,龙山散人立时脱口而出:“果然是水芝!” “前辈认得?” “何止认得,不瞒小楼,我去英雄大会,本就是听说张氏库中收藏了一株水芝,谁知竟然着落在小楼身上,当真是......” “此物所为何用?” “这是炼制筑基丹的十八种灵材之一。” “啊,恭贺前辈,晚辈便以这水芝为贺,祝愿前辈早日筑基。”说着,将灵草奉上。 龙山散人也不推辞,世间罕有筑基丹售卖,各大宗门炼一枚就用掉一枚,他炼气十层的修为,正是冲击筑基的时候,可惜无处去买灵丹,只能自己寻觅筑基丹各种材料,今日又凑到了一种灵材,如何会假惺惺客气不收? 沉吟之间,自怀中摸出两块灵石和一个木盒,交给刘小楼:“惭愧,我身上灵石也不多,说不得占你便宜了,将来再补偿你。对了,这盒松香之精正合你三玄门之用,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刘小楼同样没有推辞,将灵石和一个小木盒接过,打开木盒,见一块三寸见方的松香躺在里面,香味中隐隐泛着陈腐之意,正是松香之精。 这可是炼制三玄门三绝术之一,迷离香筋的主料,殊为难得,老师仙去后,刘小楼便断了来源,最后剩下的迷离香筋也早已用尽,不知何时才能重新炼制出来,恢复师门风采,没想到今日得了一块。 “前辈......似乎于晚辈师门很熟?”刘小楼眨巴着眼睛问道。 龙山散人叹了口气:“我与乃师,堪称至交。” 所谓至交,于乌龙山散修而言,是个常用的词句,刘小楼对此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但这位龙山散人必定与老师三玄先生之间有一定交情,否则不会拿出松香之精来送人。 龙山散人继续前往各处坊市,为集齐筑基丹的材料奔波,集齐之后,还要找人炼丹,那才是道极难逾越的大关,也不知他能否最终得偿心愿,这就不是刘小楼考虑的问题了。 刘小楼却在离开前,经受了一番心灵拷问。 他看见有人售卖灵丹,很多人都围在那卖丹者的身边,打听这几枚灵丹的效用! 跟旁边蹲着听了片刻,也听明白了,这是天姥山卢氏炼制的疗伤灵丹,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势,重者可延缓伤情,轻者可当场痊愈。 这样一枚灵丹,对于经常处于生死斗法中的散修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对方一共只搞到三枚,每一枚灵丹卖两块灵石。这个价对灵丹的功效来说,确实不高,甚至可说很低,这灵丹肯定来路不正,卖丹者急于脱手。 刘小楼闻着那股丹香,几次想买,又几次颓然,当真是一场折磨。许多散修和他一样,围在旁边,一个个倍感煎熬。 煎熬到了最后,刘小楼终于被人从这种痛苦的心绪中解救了出来:有彰龙派一位外门弟子经过,见热闹便挤进了人堆,然后砸出六块灵石,一副捡了便宜的模样,喜笑颜开的走了。 在一阵咒骂声中,人群轰然而散。 第十三章 迷离香 离开坊市时,刘小楼只觉一阵凉意,却是不知何时出了一脑门子汗,此刻被凉风拂过,顿觉冷飕飕的,紧张的心情却也放松下来,为省下两块灵石而欣慰。 灵丹这东西就不是自己该得的,多积赞点真元不香么? 好似感觉自己白捡了两块灵石一般,刘小楼决定给自己庆贺一下,于是在镇子上量身做了件新衣裳,买了些油盐酱醋和药材,花费十多两银子,装了好大一个竹篓,背在身上,快步回山。 修为进阶的好处无所不在,过去需要将近两个时辰的路途,此刻节省了约莫一刻时,且脚步轻松,并不感到疲倦。 回山的路上还顺手抓了只雉鸡,回去炖了一锅,美美的填饱了肚皮。 大白鹅在院子里嘎嘎的叫着,正和那些鸡骨斗法,刘小楼则点燃油灯,取出个小丹炉子,架在油灯上干烧,同时以真元覆于丹炉之上,确保热度不散,越聚越高。 他不是丹师,不懂炼丹,三玄门也没有炼丹的功法,他炼的是师门秘技——迷离香。 待丹炉变色,隐隐泛红之际,表明炉中火候已到,刘小楼将那块松香之精送入其中,不多时便化为乳白色的稠液,沉于炉底,不时吞吐着气泡。 同时,将买来的虎鞭、鹿茸、肉桂、锁阳、羊藿等药材按照配方各取所需分量,以真元揉碎成粉,投入炉中,松香之精是为阴,这些药材是为阳,阴阳相合,顿时在炉中水乳交融,此时那团稠液也显出微黄之色,犹如琥珀。 刘小楼以心法缓缓降低炉温,不时打入一道道真元,直炼了整整一夜,至天明时分,终于炼成一条香筋。这条香筋三尺多长,竹签般细,不惧水火,柔软而坚韧,乍看之下,好似一条可与人斗法的兵刃细索,实则也的确可以如此施法,与下品法器没什么太大差别。 但它真正的用法,却是点燃之后以迷香熏人,中者情由内发,初时不知不觉意乱情迷,久后头晕脑胀昏睡不醒,哪怕修行中人,只要心智不定者,也容易中招。 这迷离香最为神奇之处,在于融入其中的三玄道法——炼香者的修为越高、真元越固,施法时的道行越深、手段越妙,迷离之效便越强。 就中招者而言,则要看其吸入迷离香时的状况,若是个不懂人情之欲的,这香便派不上用场,若是个正为情所困,或者正想入非非的,效用便极为明显。 不论如何,再次炼成迷离香后,刘小楼自保的手段大为增强,他将香筋以师门手法缠在胳膊之上,外衬衣袖遮掩,既可随时打出形同兵刃的细索,又能以真元激发,以香袭人,可谓收放自如。 炼罢香筋,刘小楼也不耽搁工夫,立刻取出灵石开吃。对他这种精穷的散修来说,若非有特殊用场,灵石是无论如何留不住的。在屋中一坐,日夜用功,一晃就是将近一个月,两块灵石化为碎屑尘土,飘落于院中泥地上。 大白鹅几次想要过来啄吃他掌中的灵石,均未得逞,反是挨了好几巴掌,打得晕头转向,只得将落在泥地上的灵石尘屑叼来吃了,聊以自慰。 有这两块灵石助阵,刘小楼一举突破手厥阴经首穴——天池穴,灵力化为真元,积养于天池穴元池之中。 算了算时日,和炼气二层时相比,自己对灵石的吸纳炼化之效也有所提升,过去一块灵石能容自己炼上半个月,如今似乎省了一天,修为提升效果还是相当明显的。 惜乎灵石已尽,这般畅快的修行日子只能暂时打住,眼下又要琢磨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正思索间,他忽然拍了拍脑门,拔脚就走,赶到竹林中砍了两根长竹,扛着来到乌巢河边。 将长竹劈成六段,以长草系紧,匆忙扎成块简陋的竹排,跳上竹排,顺水而下。 鹅羊山灵田应是到了收割之时,自己闭关苦修,把这件大事给忘了,也不知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鹅羊山是湘西名门大宗彰龙派的属地,与福地彰龙山毗邻,彰龙山福地中有一处灵泉余脉在鹅羊山开了道泄口,虽不见灵泉遗漏,却有灵力由此渗透出来,笼罩了鹅羊山一处两千多亩大小的山坳,彰龙山由此开辟灵田,所产灵米多含灵力。 卫鸿卿那个悔婚的未婚妻玲儿,嫁的便是彰龙派内门弟子臧千里。 而为彰龙派打理鹅羊山灵田,正是臧家。 每年深秋,鹅羊山灵田成熟之时,臧家都要雇佣一批散修前来抢收,同时付给帮工的散修一些灵米作为报酬,对于湘西众多散修来说,是一份不错的进项。 一边是兄弟之情,一边是腹中之饥,原本刘小楼对是否舍弃这个机缘还游疑不定,可既然兄弟跑了,那也就暂时顾及不到兄弟之情了。 沿着乌巢河水顺流而下,经过乌巢镇,再行十余里,刘小楼舍舟登岸,大步流星向着东北方向进发,一夜急赶,翻过十多座山头,终于在天明时分来到鹅羊山。 山坳北边是大大小小数十间房舍,这是臧氏居住的鹅羊山庄,山庄南边有一条丈许宽的小溪,沿着溪流开垦的这两千多亩水田,便是鹅羊山灵田。 刘小楼赶到的时候,正看见溪流上升起阵阵薄雾,向着两岸灵田散去,这薄雾便是那条灵泉余脉所泄的灵力,随着这条溪流漏出,每日清晨蒸腾而起,滋润周边大地。 他很想赶过去舒爽的吸上几口,奈何此举是鹅羊山严厉禁止的,人人都跑来吸上几口灵雾,还拿什么滋润灵田?因此,山庄专门立下长长的篱墙,将灵田护在当中。 篱墙一推即倒,又或者一跃可过,但它代表着彰龙派的威严,没人敢逾越这条规矩,刘小楼也同样如此,只得沿着篱墙来到山庄前,求见山庄的主事臧百里。 在庄前等待通传之时,已有不少散修自庄中络绎出来,各持镰刀、背着竹篓下了灵田。 糟糕,看来自己还是来迟了。 第十四章 鹅羊山灵田 刘小楼满是担忧的数了数,下田的散修已经超过了二十之数,心中不由一沉,山庄往年都是招募二十名帮工,眼前的散修就不止二十,哪里还有名额? 忽然转念一想,又在忐忑中期待起来,今年多募了四个,这是为何? 难道破例了? 既然破例了,多我一个......应该不算什么吧? 臧百里是臧氏家主,本人是炼气十层大圆满修为,但天赋所限,再难有尺寸之进,故此没有机会纳入内门,但在彰龙派中,臧氏崛起之后的两百多年来,一直是比较重要的势力分支,几乎每一代都有弟子进入内门,且曾有三人身居彰龙派长老高位。 可以说,臧氏是湘西修行大族,就算放在整个荆湘大地,也是排得进一百之内的,比起锦屏山庄张氏更见底蕴。 刘小楼求见庄主臧百里,机会自然不大,事实上也是如此,接见他的是鹅羊山庄的臧管家,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胖得没边,满脸透红,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叉腰的姿势,也不知是他的习惯,还是腰椎有毛病。 臧管家刚刚从灵田巡视归来,就在庄口地头上见了刘小楼,叉着腰问:“看你有几分面熟?” 刘小楼连忙回答:“晚辈三年前来帮过工,管家日理万机,能记得晚辈,是晚辈的福分。” 臧管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脖子上的肥肉抖了抖,又问:“三年前?果然......那这两年怎么没来?” 刘小楼怔了怔,有点跟不上这位管家的思路,只得陪笑道:“鹅羊山帮工名额太少,应募者如云,实在是抢不到机缘。” 臧管家“哦”了一声,尾音是向下落的,没有往上飘,意味着他接受了刘小楼的解释,继而又问:“既知机缘不多,便当早至,为何今番又再次来迟?” 理由路上就想好了,刘小楼回道:“早两日便下了山的,奈何山中忽然大雨,山洪阻断了路途,故此耽搁了两日,还请管家原宥。” 臧管家问:“哪座山的?” 刘小楼道:“乌龙山的,乾竹岭刘小楼。” 臧管家向身边弓着腰的庄头示意,那庄头手上时刻攥着个账本,翻开看了看,回道:“乌龙山乾竹岭,三玄门散修刘小楼,没错。” 账本里是鹅羊山的散修帮工名册,之前帮过工的,受臧家认可的,核实之后都会登记造册,不在名册上的散修是不予招募的,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收割的灵米一股脑打包偷走? 臧管家叉着腰沉吟多时,也不知在想什么,刘小楼眨巴着眼睛等他抉择,等了多时,终于等到回话:“留下吧。” 刘小楼大喜,没口子的道谢,目送臧管家叉腰离去,跟着庄头去领取镰刀和竹篓,竹篓中堆放了一些干粮。 灵米不是普通稻米,收割灵米不是普通农事,稻穗都是极具灵性的,能够感知到危险,以稻穗上的针刺攻击收割的农人,且穗杆坚韧,普通农人干不下来,只能招募修士帮工。就算那镰刀也是特意打造的,称不上法器,却能承受轻微的真元冲荡。 准备妥当,刘小楼跟着那庄头沿着灵田外围绕行,灵田中帮工的散修早就干得热火朝天了,有的老老实实用镰刀割穗,有的却用自家法器收穗,更有那擅长五行法术的修士直接以火苗焚烧稻秆,亦或以冰刃、水龙冲击稻穗,不一而足,一时间灵田之上刀光纵横、水火如龙,五光十色,煞是热闹。 跟着庄头走过灵田,不仅没有下田,反而绕远了,从山坳的北坡绕了下去,离开了灵田。 沿着山道行了二里,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了:“敢问庄头,咱们这是......” “跟着就是。” “是。” 又转过一片小丘,眼前豁然开朗,下方可以俯瞰一条山谷,在群山中蜿蜒,正是鹅羊山的西谷。 谷中原是繁茂的树林,不知何时,在那树林灌木中开辟出一块块稻田,半亩、一亩、两亩、三亩不等,大大小小间杂于密林之中。同样有不少修士在田中挥汗如雨,粗略扫过,至少在二十人以上。 至此,刘小楼终于醒悟,为何鹅羊山今年招募的帮工超员,人家开辟了新田,原有的定工不够用了。 “这边,也有灵泉余脉?”他忍不住惊讶道。 庄头横了他一眼:“不要多问,干活就是。”手指下方山谷,道:“看见那片林子了么?老檀林......左边!山脚那块大石旁边!看见了?好......沿着林子向右,直到上鹅溪,沿着溪水向南,看见那条浅沟没有?” “长满了野花的那条沟?” “没错,是野菊。到这条沟为止,里头的三十八块灵田,都是你的,算过了,大大小小加拢在一起,共计七十八亩七分。你晚了两天来,只有七天了,能收完么?” “没问题。”刘小楼立表决心。 庄头道:“还是老规矩,每亩交米三十斤,带壳的,剩下的都归你。” 刘小楼迟疑道:“这片灵田......” 庄头打断他:“产出只多不少,还是操心怎么能按时收完吧。误了天时,损失你可赔不起。” 刘小楼点了点头:“庄头放心,规矩我懂。” 他必须在七天之内将这块分包的田地收割完,上交两千三百六十一斤带壳的灵米——主家还要精选灵种,每少一百斤,就要赔偿一块灵石,没有灵石的,则需二百两银子。事实上,吃一百斤灵米后可以炼化为真元的灵力,远没有一块灵石那么多,顶多也就半块,所以真要赔偿的时候,绝不会有人拿灵石来赔偿,通常都会选择赔银子。 鹅羊山庄也知道,赶来帮工的散修是赔不出灵石的,也允许他们以银钱赔偿,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假赔真买,那就是仁者见仁的事了。 时间耽搁不起,刘小楼立刻下山,不多时便赶到了分配给自己的灵田处,从最北端左手边那块灵田开始干活。 这块灵田大约有一亩三分左右,刘小楼从竹篓中取出几块牛皮,绑在自己脚踝、手腕上,以为简单防护,防止被穗芒扎破,然后踩入泥地中,操起镰刀,左手去抓稻秆。 第十五章 多收了三五斗 那丛稻秆倏然向着四周弯去,明显是在避让,他顺手划了个圈,终于捞住其中的五、六枝,手掌心能感受到明显的挣脱之力。 “认命吧!”刘小楼心里恶狠狠的念叨了一句,右手镰刀就割了上去。 其中有两根稻穗猛然弯下来,穗芒直扎刘小楼手腕,大部分被牛皮挡住,划拉开几条浅浅的裂痕,少许正正扎在刘小楼手背上,哪怕是炼气三层的修为,也疼得一个激灵,虽说没有见血,但还是很不好受。 “去死!”刘小楼一咬牙,顾不得疼痛,真元注入镰刀,向内狠狠一抹,将这丛稻穗割了下来,扔进背篓。 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周围的灵稻都生起同仇敌忾之意,主动向着刘小楼攻击过来,它们一根根向后弯缩,蓄积足够的力道之后,便猛然扎向刘小楼。一时间,刘小楼身体腰身以下各处都挨了穗芒的扎刺,许多穗芒透过衣裳,扎到了他的肌肤,然后留在了衣布上。 三玄经注重阴阳均衡、内外兼修,肌肤的韧性和坚硬较之同境界修士要高出一筹,也不惧穗芒攒刺。但那股疼痛是避免不了的,让他不得不收割几把之后,就跳出来喘息少许。 忙忙碌碌了大半个时辰,身边的稻穗被收割了一分多地,被割去了稻穗的稻秆宣告死亡,都无力的耷拉下去。 刘小楼趁着休息的时候抬头望向四面山头,经过片刻观察,确定那个庄头已然离去,且各处山上也没有旁人,而因为密林的分段隔离,也挡住了其他帮工修士的目光,没人关注到自己。 于是他将衣袖向上拉起一截,露出了缠绕在胳膊上的迷离香筋。 师门看家的本事,岂能轻易暴露? 这根香筋柔软而坚韧,紧致而细密,堪比法器,虽然只有三尺来长,却已足够,可以让他省些气力。 手腕一抖,香筋的端头自手腕处甩出,穿入稻田中,自根部套住三、五根稻穗,端头紧紧缠绕了几圈,牢牢绑住,这几根稻穗立刻拼命摇晃挣扎起来,稻穗向着刘小楼狠刺。 可惜相隔稍远,穗芒无法刺到刘小楼身上,只是徒劳一场。 刘小楼将真元注入迷离香筋中,向内猛收,顿时将这几根稻穗连根拔起,甩到田埂上。 如法泡制,收割灵稻时就简单多了,也不须忍受穗芒的攒刺之苦。 刘小楼蹲在一边,不停的甩动香筋,注入真元,将稻子一丛丛连根拔起,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这处灵田收割完毕。 这些灵稻被连根拔起后,根须陆续枯萎,稻穗倒在地上蠕蠕卷动着,却没了之前的狠戾劲儿,这时候再去摘穗就容易多了。 灵米产量不高,每一株稻穗里也就是十来粒灵谷,每一粒都包着厚厚的灰壳。将这一亩三分地打下来的稻穗聚拢在一堆,以真元鼓动劲风猛吹,从背篓中取出麻袋装好,掂了掂分量,大约在四十斤左右,具体多少,还要过秤才知。 刘小楼再接再厉,天黑前又清理了三块灵田,收割灵米两百斤左右。 就着上鹅溪清澈的溪水吃了两块干粮,趺坐半个时辰恢复真元,来到第五块灵田处,将几根火把插在田埂边上,继续挑灯夜战。 如此连续操持一天,清理灵田十五、六亩,收获灵谷数百斤。 刘小楼将这些灵谷均分成五袋,一袋寻了个隐秘之处埋好,剩下的四袋用根自制的扁担挑了,赶往田庄交差。 田庄粮库处燃着灯球火把,帮工们排着队正在交粮,轮到刘小楼时,挑着扁担进了粮库,墙根处堆满了一个个鼓鼓的大麻袋,地面洒满了漏出来的灵谷,庄头和账房守在一个箩筐前,正在收粮记账。 刘小楼上前,将袋中灵谷倒入筐中,倒至与框边齐平处依旧没有停手,又多倒了不少,堆了个小尖才停下。 这是规矩。 田头,伸手探入,抓出一把灵谷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又搅了几回,没有发现砂石,于是飞起一脚踹在那木筐上,堆尖了的灵谷立时洒出不少,在地面上翻滚着,他这一脚颇具功力,将箩筐里的灵谷踢得与筐边齐平,有如精确量过一般,然后高叫:“五十斤!” 伺候的粮库仆役上前,将这一筐灵谷倒入一个麻袋中,扛到墙角码放整齐。 接着是下一筐,下一脚,下一个五十斤...... 连过六筐,最后用一个小斗过秤了剩下的一十三斤。 旁边的账房算盘珠子打得飞响,口中不住报数,最后一锤定音:“三百一十三斤六两六钱,六钱抹零!” 在账本上写了之后,给刘小楼扫了一眼,确认之后让他画了押。 刘小楼确认了,埋起来的那一袋有八十斤不到。 灵田的全收割期前后只有九天,一过天时,稻穗就会枯萎,里面的灵谷就会大量散发灵力,剩下的灵米便没什么灵效可用,甚至败坏不堪,当作普通米粮食用也不可得。 所以收割期是非常紧张的,最后几天,连田庄中的庄头、账房和臧氏族人也下了地,拼命抢收,整座田庄都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但刘小楼可用迷离香筋收割,节省了大量工夫,赶在收割期前一天,便完成了绝大部份任务,只剩最后一块三亩七分的灵田了。 到了这一天,便陆陆续续有人影在林中晃动,刘小楼知道,那是干完了活的修士们在周围窥测。有些修士修为稍高,或者法术比较适宜收割,干起来就快,提前清理完自己的那分灵田,便会趁着剩余的空暇去往别人负责的田土上寻找机会。 不多时,果然有人自林中出来,笑嘻嘻的询问刘小楼,是否需要帮忙:“小兄弟,一亩地只收你十斤,如何?” “不用。”刘小楼当场拒绝。 “只剩最后一天了,若是收不完,你可就得赔惨,呵呵。” “这是我最后一块地了,能收完,兄台请往他处吧。” 来人笑着摇了摇头,穿入密林消失不见。 第十六章 米贼 此人没有耍横,应该是个品行端正的,刘小楼目送此人远走,满是敬意,在他身后拱手为礼。 可到了傍晚天色渐黑之时,便有那品行不端的出现了,自林中忽然冲将出来,冲到田边后挥斥镰刀割上几把,转头就跑,追都追不上。 刘小楼炼气三层修为,还没到飞剑离身的地步,只能冲着对方背影怒吼两声,跳着脚的骂上两句“花孙子”。 最后一块灵田收得气闷之极,先后被抢了十多次。尤其是最后一次更为郁闷,对方修为明显高出两筹,赖在田边不走,刘小楼冲上去力拼数次都无功而返。 打也打不过,骂也没什么卵用,对方只是蒙着黑巾闷头收割,足足收了他两分地,才不紧不慢捆好后打包带走,竟是没有分毫办法。 好在这是他最后一块包干的灵田,前前后后被收走了二十来斤,倒也无关大局,就当喂狗了。 当晚交完灵谷后,离交割数只差了一百来斤,埋在隐秘处的灵谷共有四袋,大约三百余斤。此刻当然不能一气交齐,到明晚最后交粮时,他打算再交个三、五十斤便成,没有完成的数目,拿银子去抵,就当花钱买米了,一斤灵米二两银,价虽高,但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回到田间,刘小楼调息了半个时辰,趁着月黑风高之际,蒙上了黑巾,戴上了斗笠。 别人可为之事,吾亦可为之! 目标是早就瞄好了的,就在山谷东南端,刘小楼每晚交粮时,都要从山上经过,可以看到山谷中哪块灵田没有收割。东南端有一块灵田很大,超过四亩多地,灵稻至今还齐齐整整的生长着,相当显眼。 身在半山腰处,借着月色观看多时,灵田处悄然静谧,四野无人,也不知是臧家没有分来帮工,还是分到此处的帮工没有来得及收割,总之就是它了! 又耐着性子等了半晌,待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璀璨的月华时,夜色顿时深沉了几分,山谷下方更加黝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走起!”刘小楼给自己鼓了鼓劲,纵身就扑了下去,身形迅捷、威猛如虎! 几个起落便下到山脚,弯着腰嗖嗖疾冲,很快便来到田边。 果然是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偷米的大好良时。 刘小楼蹑手蹑脚进入田中,也分不清身处何地,忍着穗芒的扎刺,抛出迷离香筋,立刻动手拔稻,拔起一丛就扔到身后的背篓中,不多时便已塞满。 向后几步退出水田,差点被脚后田梗绊倒,煞是狼狈,但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将背篓中的稻秆倾倒出来,用一根稻秆捆扎了,暂时堆在田埂上。 返回田中,继续干活,往返多次,连割了五、六捆。 一边干活,一边还仰头望向天空,天上那朵乌云即将飘开,月光将重新显露,到时候最好先撤回山腰,等待良机再行下山。 正琢磨时,迷离香筋向前一甩,却甩了空,没有缠着稻秆。 不及细想,迷离香筋甩向更远处,这回缠着了,刘小楼真元灌入香筋,向回一带...... 一声轻呼在脚下响起:“哎哟......” 刘小楼呆了呆,定睛一看,套回来的不是稻秆,竟是条人影! 乌云飘过,月光重新洒落,这回看得真真切切,就是个人,脚踝上还缠着自己的迷离香筋。 再看稻田之中,到处都是蒙着黑巾的偷米贼,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月光下张皇失措,四处乱窜。 被缠住脚踝的那人坐起半个身子,去抓迷离香筋,冲着刘小楼惊怒:“你个戳巴子,没长眼珠子?” 刘小楼同样惊骇莫名,无暇跟他纠缠,收回香筋,几步回到田埂上,将自己抢收的一地稻穗抓上,大部分塞入背篓之中,塞不下的双手各提几捆,迅速跑入山林之中。 爬到山腰处时,喘着气回首下望,那片稻田上已空无一人,被收割得七零八落,原本齐崭崭的稻田,满满的稻谷,如今只剩了一小半,如同狗啃过一般不成样子。 “这帮偷米的狗贼,真娘的多!”刘小楼恨恨唾了口唾沫,痛惜的看着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稻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离开了。 瞄着这片稻田的贼子太多,说不得就会惊动了主家,到时候被拿了现成的贼赃,可就得不尝失了。 寻了个僻静之处清点收获,背篓中五捆,左右手各三捆,足足十一捆,收获不俗! 咦?十一捆?如果没记错,自己也就收割了五、六捆吧? 再仔细辨认,果然,六捆是连根拔起的,这是自己干的,剩下五捆都是自稻秆半截隔断,明显要短得多,也不知是谁干的。 这番意外收获,抚平了刘小楼惊惶的心绪,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立刻动手,去穗扬灰,差不多得了七、八斤,满意的送入背篓,赶往下一处目标。 下一块灵田稍微偏僻一些,藏在山角旮旯中,只有一亩多地,且较为狭长,从山上俯瞰,被旁边的一片大树遮挡,很难发现。如果不是前天路过时下去小解,刘小楼还真发现不了。 摸到灵田上方,刘小楼纵身下跃,落到树桠上,轻轻拨开树枝查看动静。 这一看,心下不由一沉。 这片灵田已经有人来了,刚刚开了个头,收割了大约一分地的模样。 刘小楼有些懊恼,又有几分不甘,借着月色凝目望去,见此人是个女修,看不出年岁,身段倒也婀娜,关键是没有黑巾蒙面,大大方方的以长剑收割。 既未蒙面,便说明这块灵田是人家包干的,手法不是凌空御剑,说明其人修为未到炼气高阶,也就是没到八层以上——当然,炼气八层的高手也少有愿意过来帮工的。 再看片刻,发现她长剑始终没迸发出剑芒来,否则割起稻穗来哪会那么狼狈?也就是说,其人修为未至炼气中阶,也就是五层以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 岂非又是个好机缘? 刘小楼再度将黑巾蒙上,从树干上悄然跃下,蹑手蹑脚来到田边。 离着田埂还有数丈之远,便猫下腰来,四手四脚爬过去。 第十七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点一点抬头,看见那女修还在对面十余丈远处努力收割,不时直起身子,单手叉腰抹一抹额上的汗水,月光映照在她脸上,看得刘小楼心中一动:真好看啊,比乌巢镇头条巷口的晴姐还要美上一倍! 此刻不是月下看美人的好时机,刘小楼收回杂念,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于是甩出迷离香筋开始收割。 此刻再无别的贼子过来搅扰,干得虽然小心,却胜在一个稳字,既然稳了,当然也就不会慢。 连续收割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这四、五分地都被拔秃了,稻穗也打包往林中运了好几趟,和那女修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尽到了六、七丈远。 凡事不可过贪! 刘小楼给自己敲了敲警钟,捆完最后一捆稻穗,小心翼翼倒转身子往回爬。 适可而止,得换个地方。 刚爬了几步,忽听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割够了?” 刘小楼头皮一麻,知道自己暴露了,嗯,或许早就暴露了,毕竟自己不是大白鹅,不擅此道,失手在所难免。 此时此刻,他心头反而一松,干脆大大方方站起身来,回头望去,那女修绰着手,环抱长剑,看着自己冷笑。 被抓了个现行,刘小楼倒也不惧,拱手道:“在下偶然路过,担心姑娘收割不完,误了天时,故此顺手为之。嗯,收得差不多了......” 那女修顿时笑了:“这么说,你是路见不平,仗义相助了?” 刘小楼正色道:“一点小忙而已,姑娘不须多谢,天色不早,在下告辞。” 说着,拔脚就走,向着密林蹿了过去。 树林近在咫尺,洞阳派姓韩的家伙都追不上自己,不信你能追上! 正窜行之际,忽觉脑后一阵劲风刮起,当真凌厉之极,心下大惊,脖子下意识向旁边闪了三寸,一柄飞剑擦耳飞过,将前方一棵碗口粗的杉树斩断! 剑光在密林中绕了个圈,飞回女修手上,女修冷冷道:“跑啊!接着跑!” 飞剑! 刘小楼顿时呆住了。 此时此刻,当真欲哭无泪。 至少炼气十层的大圆满高手,跑来当帮工收割灵田? 收割灵田的时候,笨手笨脚,既不放出剑芒,更不运使飞剑? 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有病? 再向前几步,就是林子,但刘小楼不敢向前再跑半步,而是缓缓转过身来,可怜巴巴的望着这位女修,沮丧无比。 “谁给你的胆子,就敢来本姑娘这里偷米?”女修扬了扬脖子,不屑问道。 刘小楼老老实实回话:“家里穷,实在揭不开锅了。” “穷?穷就是你偷米的缘由?再穷也不能堕了志向!”女修毫不客气的教训起来。 “前辈说得是......” “哈,前辈?” “啊,姑娘说得是,在下一时糊涂,今后一定痛改前非......” “我问你,主家给的酬佣不够么?” “够,够的......” “为何还要起这般下作心思?” “人难免有偶尔糊涂之时,一失足成千古恨......” “走吧,去庄子里跟主家说!” “此事......在下愿赔!” “赔?你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么?能赔得起什么?” “在下取了多少灵米,都愿双倍奉还......” 听了刘小楼的赔偿条件,女修不由笑了:“本姑娘要你这些灵米作甚?吃得完么?” 看不上灵米你跑来这儿当什么帮工啊?刘小楼心下腹诽,脑子急转,转来转去,他发现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可以赔出来的,在女修“跟我走吧”的催促声中,不由大急:“姑娘放过这一回,所谓不打不相识,今后但有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句话依旧没起到什么作用,女修对刘小楼的“赴汤蹈火”显然没什么兴趣:“你自己走,还是我把你捆起来,拖着走?对了,把面巾摘了,脸露出来,鬼鬼祟祟的家伙......” 刘小楼无奈摘下黑巾,整理端正有些杂乱的发髻,努力冲女修眨了眨眼睛——只剩最后一招了,以色诱之。自己好歹是和卫鸿卿并称乌龙山双秀的人物,不敢说潇洒倜傥,但好歹也是面容俊朗。 黑巾一摘,朦胧的月华一照,更增俊秀之气。 这一招似乎还真有点用处,见了他的模样,女修神情顿时凝滞了三分,怔怔注视着,半晌无言。 刘小楼只能继续眨巴眼睛,口中不停告饶:“在下知错了......” “转过去,向左转……” “啊?好的……” 女修忽问:“你叫什么?何处修行?说实话。” “在下......乌龙山散修,刘小楼。”刘小楼不敢隐瞒,面相已露,人家一去庄头那里就能查得明白,为今之计,只有以最坦诚的态度认错,或能挽回万一。 “你是乌龙山?” “是,就在乾竹岭上,姑娘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又沉默了片刻,女修挥了挥手:“走吧。” “啊?” “走吧......” 这……美男计得授了?刘小楼一时间有点发懵,却又不敢多问,一步三回头的钻入密林。 回首之际,见她仰头望天,不知在思索什么,也管不得那许多,加快脚步离去。 离开时,之前存放在林子里的那些稻穗,也顺手牵走了。人家又没说送回去,也没说不许拿,当然是要带走的。 刘小楼脚步越来越快,真元流转,使出平生之力,加速逃离此间。寻了个僻静之处,匆匆将今夜的收获打理成稻谷,装进袋子里,着急忙慌的赶往田庄交差。 这两日是抢收的最后时日,田庄粮库没有关门,哪怕是半夜时分也在收粮,刘小楼将稻谷上交,总计五十六斤,距离应上交数还差五十斤。 他也没心思多待下去了,认罚一百五十两银子了事。他身上没那么多银子,却有取自锦屏山庄的金子和玉佩,将所有的十多两金子和一块玉佩抵了罚银,这趟帮工的活计便算交差。 匆匆忙忙将埋在田里的四袋灵谷挑上,连夜离开了鹅羊山。走到天明时分,离鹅羊山已经五、六十里之遥,见到了乌巢河,这才松了口气。 第十八章 狗大户 行到午后,重回乌巢镇,径直前往镇上的粮铺。 店家看着他肩上挑着的四个麻袋,眼中一亮,问道:“刘小仙师,这是灵米么?” 刘小楼将麻袋撂下:“掌柜的,幺一幺。” 掌柜的喜笑颜开,立刻招呼两个伙计过秤,口中问道:“小仙师今年来得可早,头一个!是鹅羊山的灵米么?” 刘小楼盯着两个伙计将麻袋过秤,向掌柜的道:“除了鹅羊山,湘西哪里还有灵田?” 很快,秤便过完了,一共三百二十八斤六两,这就是刘小楼辛苦六天的所得。 “我带零头走,留三百斤,掌柜的开个价吧。”刘小楼道。灵米嘛,尝个鲜就是了,他孑然一身,不是修行世家,没福气拿灵米当米饭来吃,三百斤灵米,这得吃多久?半年都消化不完。每天跟山上守着这些灵米,一顿顿吃下去,太耽误工夫,还干不干活了? “老样子,一百斤灵米一百六十两银......” “不要银子,要灵石,掌柜的,我知道你有,这东西你又用不上,换给我就是了。” “呵呵......灵石可不好弄啊......” “跟鹅羊山一样,一百斤灵米换一块灵石。” “呵呵,小仙师欺我不是修行中人?老夫虽不懂修行,却懂行情,小仙师说的是鹅羊山的罚金,可不是行价。” “那就……总共两块灵石,饶上一百两银子!我这灵米可是头茬,新鲜!” “小仙师说笑了,三百斤灵米,行价一块半灵石,当然,没有半块之说,老夫补你二百两足银。” “掌柜的,我家老师刚刚羽化仙去,剩我自个儿孤零零活在世间,举目无情......” “这,和你老师仙去又扯上什么了......” 经过一番交涉,刘小楼最终将三百斤灵米全数留在了粮铺中,换得两块灵石,这个价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掌柜的望着他袋子剩下的二十多斤灵米,问:“不卖了?” 刘小楼笑道:“我自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米,是个什么味道,总该尝一尝吧,说起来惭愧,灵米也去收割过两回,却从没正经吃上,也不知是啥滋味。” 掌柜的点了点头:“也是。” 正要交付,却不妨一群人簇拥着个公子哥挤了过来,将刘小楼寄到一旁。 刘小楼正要发火,却见那公子哥身后一人冷笑着冲刘小楼亮出半截长剑,剩下大半截长剑还在剑鞘里,却已经泛出如霜般的剑芒余晖。 刘小楼一腔怒火顿时被迎头浇灭,只得往边上又让了让。 那公子哥却没拿正眼看他,而是饶有兴味的冲掌柜的道:“哟?头茬的灵米?这可少见?你们湘西也产灵米么?” 掌柜的立刻笑脸相迎:“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不知来自何处宝地?” 自有人代回话:“我家乃越州欧阳氏,途径此地,莫以为可欺,老老实实做你的生意,少不了你的好处!” 掌柜惊讶道:“原来莲溪堂的公子爷,小老儿有礼了!这是我湘西鹅羊山灵米,最是灵根深厚,公子爷有意么?” 公子哥问:“鹅羊山?” 刚才亮剑之人低声耳语:“公子,不可久耽,须得连夜赶路。” 公子哥点头道:“那就不去鹅羊山了,将这些都带回去。” 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了:“这是我的米!” 掌柜道:“你刚才都卖给我了。” 刘小楼道:“你还没付灵石。” 那公子哥却不耐他们的争执,问刘小楼:“你卖给他多少钱?” 刘小楼回道:“他只给两块灵石,我正犹豫呢。” 那公子哥扫了一眼四个麻袋,点头道:“是这个价。” 掌柜向刘小楼道:“你看,我家店铺最是公道......” 话音未落,那公子哥向刘小楼道:“我给你三块。”说罢,晃晃悠悠离开,沿着街道继续逛了下去。 他身后的一帮仆役将四个麻袋扛走,那亮剑的随从过来抛给刘小楼三块灵石,紧随而去。 刘小楼望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狗大户!” 掌柜的点头:“越州欧阳氏,的确是大户,大得没边儿......” 刘小楼浑身上下摸了个便,终于摸出仅剩的二十两银子搁在柜台上:“掌柜的,多谢了。” 掌柜的笑道:“巧了而已。” 刘小楼忽然有点后悔:“应该留两斤的,我自己还没吃过。” 掌柜道:“种田人吃不上自家米,天经地义!老老实实吃普通米粮吧,喏,二十斤,也是新米,够你吃一个月了。” 虽然没吃上自家的米,刘小楼还是很高兴,返回乌龙山,跟田伯屋里略坐片刻,没听到什么风声,于是回到乾竹岭家中。 一斤新米下锅,熬了一大锅米粥,喷香扑鼻。 大白鹅扑棱棱扇着翅膀冲了过来,叼着一条肥鱼甩进锅里,围着刘小楼脚跟前打转,开心得好似过节似的。这回肥鱼的内脏被掏出来了,它居然回剖鱼了? 刘小楼给它盛了一盆鱼粥,一人一鹅围在火炉前,吸溜吸溜大快朵颐,吃得好不痛快! 略微遗憾的是,没吃上灵米。当然,灵米所含灵力是很少的,就算吃上一大锅,最终转化成真元的,只有一丢丢,于修行几乎没什么用场。这种东西,必须顶替普通米粮长期食用,日积月累之下,才能有所毗益,对刘小楼这种穷困潦倒的破落户,无疑是种奢望。 所以刘小楼也无所谓,毕竟到手的三块灵石才是修行正途。 穷家是留不住余财的,刘小楼一刻都不愿耽搁,立刻进入修行状态。 三玄功法运转,将掌中灵石里的灵力一丝丝抽取出来,在体内经脉中洗炼为纯粹的真元,涌至手厥阴经第二穴——天泉,不停的叩击着穴关。 刘小楼不知道别家的功法是如何打通经络的,但他三玄门的功法就是如此,水磨的工夫,一次一次,持之以恒,其中自然包含各种变化,时轻时重、时快时慢,时如细水长流,时如暴风骤雨。 看似毫无规则可言,却是有其一贯的修行宗旨:一切修为之法,都以应对穴关被冲击之下的各种反馈为要,根据反馈所带来的各种感受,施以不同的冲击策略。 因此,三玄功法炼起来并不枯燥,反倒十分有趣,甚至让人沉溺其中而难以自拔。 第十九章 秋风秋雨天 手厥阴经这九大要穴,明显要比之前四条经络上的各处穴道更加难以打通,所需真元也要多得多,之前几条经脉平均下来一块灵石通一穴,到了手厥阴经天池穴这里,就需要两块才能冲关成功,目前正在冲击的天泉穴感觉也差不多需要两块灵石,至于之后的曲池、郗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冲等七穴需要多少,更是尚未可知。 修炼的日子简简单单,整座乾竹岭似乎都沉寂了下来,每天打坐、吃饭、踢大白,打坐、吃饭、踢大白...... 每到修行的时候,大白鹅就摇身一变,在刘小楼的拳脚威逼下履行三玄门的管家兼家仆职责,在院子里捉虫除草,清理那些爬上梁柱的藤蔓,有时候还管捕拿老鼠。三玄门的肉食供应也主要依赖大白鹅的贡献,乌巢河里的肥鱼是其中的主项,其他还包括竹林中的山蛇、野鸡、野兔、山鼠之类。 这厮的活动范围很大,不仅满山乱窜,偶尔还会顺着乌巢河跑出山外,不知从哪户人家叼来几块腊肉,又或者一些亮晶晶较为晃眼的东西,比如几枚铜钱、一块碎银、一颗金豆之类,所以单就刘小楼的生活水平,如果只是维持门户日常开支,可以说是完全够用的。 如果需要用钱,去大白鹅的草窝里掏一掏,总会有些小惊喜。 鹅羊山灵田的收割期本就是深秋时节,刘小楼回山之后没过几天,山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细如牛毛,伴着雨水拂过的山风也较以往冷了许多。 刘小楼趺坐于屋檐下的露台上修行,偶尔从功法运转中脱离出来,听听雨声、感受着微冷,清醒清醒头脑。 到了吃饭的时候,刘小楼便在院外林中摘一些竹荪、野菜、嫩笋,切一盘大白鹅带回来的腊肉,或者煮一锅鱼汤、烤一只野兔山鸡。 有时候,他也会想一想那个在鹅羊山收割灵田的女修,不知道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她会不会当真?如果当真过来找自己做事,那就太好了。 不管怎么说,一个炼气十层大圆满的修士,无论眼界、底蕴,还是所掌握的资源,都是自己这种底层修士可望而不可及的。她交办下来的差事,就是自己的机缘。哪怕是白忙活一回,也是可以接受的,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可能每次都白干吧? 秋雨连下了七八天也没停歇,大白鹅又一次从山下回来,回窝埋藏好此行的收获,便习惯性的来到乾竹岭最高处的石缝顶端。 它背着双翅俯瞰整座山岭,满意的视察着自家的领地,任细密的雨丝在它头顶聚集成水滴,慢慢滑落,这股乌龙山中特有的清凉之意让它感到极为惬意。 一处处的云团自山谷各处不时升起,有的快、有的慢,在群山之间弥漫。 好几次,大白鹅都将翅膀舒展开来,想要飞过去,飞入那云雾缭绕之中,但连栽了几个跟头之后,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异想天开,狼狈的爬回峰顶,继续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濛濛秋雨中,它忽然看见有人缓步登山,身影在云雾中时隐时现,于是扑棱着翅膀跃到旁边的一棵小树上,扯动树桠间垂着的一条细藤。 “叮咚,叮咚......” 房檐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动,衬得山岭愈发清幽。 刘小楼从修行中苏醒,侧耳倾听。修行上了一个台阶,耳力比半年之前强了许多,倾听片刻,分辨出轻微的脚步声自竹林中传来,于是查看了一下胳膊上的迷离香筋,又将三玄剑置于身后转手可得之处,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何方高士,入我山中?” 来人一身青衣,却不是盼望中的女修,而是戴升高。 刘小楼连忙起身相迎:“戴散人!” 戴升高推开柴扉,点头道:“小楼,半年不见,修为大有进益啊。” 刘小楼有些惭愧,躬身道:“多承前辈提携......请上座,以避风雨。” 上得露台,看了看头顶遮挡风雨的屋檐,又望了望四下山间雨景,戴升高和刘小楼对坐,微笑道:“乾竹岭风雨绝佳,今日有得眼福了。” 坐下之后,戴升高浑身散发出浓重的水雾,转眼间衣鞋俱干。 这是炼气高阶,至少八、九层以后才有的本事,刘小楼很是羡慕,愈觉前路漫漫、征程遥远。 去屋中取了茶具,就着屋檐淅沥沥滴落的雨水,生火烹茶。 “前辈修为高深,威望素著,寻一风景绝佳之处修行,易如反掌。” “我是个劳碌命,等闲空不下来,若有机缘筑基,再安享晚年吧,呵呵。” “老师生前曾说,他平生好友之中,若有人能筑基,前辈必定是第一个。” “哈哈,那就借你老师吉言了。” 水煮沸,送入一把乌巢镇上买来的野茶,须臾,茶叶化开,刘小楼举盏相邀:“前辈请。” 啜着茶水,戴升高道:“英雄大会的事,差不多平息了,洞阳派已经收手,你无需担忧。” 这是个好消息,刘小楼点头:“是。” 戴升高又道:“所以......有个事,你自家斟酌。” 正好手中灵石将要用完,天泉穴也依旧没到冲开的时候,有了新的机会,刘小楼又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前辈请说!” 戴升高道:“其实我也只是向你传信,究竟如何,我并不清楚。” “传信?传谁的信?”刘小楼疑惑道。 “卫鸿卿。” “啊......卫兄?前辈有他的消息?” 戴升高解释:“前些天,我去了一趟天门坊,天门坊知道么?” 刘小楼点头:“听老师说过,咱们湘西最大的坊市,比潭州坊市还要大,但还没机会去看看。” 戴升高道:“天门坊在乌龙山以东二百里,不仅是湘西,甚至整个荆湘,都是最大的坊市,我就是在那里见到卫鸿卿的。他问了问我的行程,知道我这两天要回来,便让我给你带个信,邀你尽快去天门坊见他。” 说着,取出一页黄纸,上面写着一句话:“要事相商,见信速来。” 果然是卫鸿卿的笔迹。 第二十章 三玄经 看罢书信,刘小楼叹了口气:“这厮,真是不想搭理他。” 戴升高笑道:“以我观之,当是让你过去做桩买卖,是否愿去,由你自定。卫鸿卿说,你若愿去,须于下月初一前赶到,他会等你到那个时候,过了时日,便不等了。” 算了算时日,距下月初一只有六天了,正好自己手中的灵石也差不多用完,时日还算宽裕,至于能否冲破天泉穴,则属未知。 “多谢前辈专程送信,晚辈实不知该如何相报。”刘小楼躬身道谢。 戴升高摆了摆手:“我此行送信,不过顺手而为,其实有事相求。” 犹豫片刻,道:“你家所传三玄经......能否借我一观?” 见刘小楼愕然,戴升高忙道:“其实当日先生在时,曾答允和我切磋这个,嗯,三玄经中所载道法,只是当日心有旁骛,故此失了机缘。先生故去后,每每思及,总是怅然,常于午夜梦回,遥见先生风致,这个......” 见他老脸微红,说得吭吭哧哧,刘小楼顿时明白了:“前辈稍待,待晚辈取来。” 戴升高是老师多年好友,过去每年总要登门几回,和老师把酒共醉,又或者携手下山,生生死死不知经历过多少回。自家师门这点玩意儿,于人家而言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当下转身进屋,在床榻下撬开地砖,一堆书册中取出本泛黄的牛皮册子,封页上写着三个字——《阴阳经》。 三玄门传承共有三经,《玄真经》、《迷离经》、《阴阳经》。 《玄真经》就是刘小楼目下修行的主要功法,《迷离经》则是迷离香的炼制和使用法门,至于《阴阳经》,就不须多言了。 将《阴阳经》递给戴升高,见他兀自老脸泛红,面露尴尬,于是替他排解道:“前辈,阴阳双修乃是天道,老师常说,人生世间,外合天地,内互阴阳,方是成道正根。女子无夫为怨女,男儿无妻为旷夫......” 戴升高干咳两声,打断道:“是是是,你老师所言确实正理,嗯嗯,我不带走,就在这里看,看看就好。” 刘小楼笑了笑,没说什么,也不打扰戴升高看书,自己坐在一旁,继续吸纳灵石、转化真元,以叩穴关。 修行不知几个时辰,睁眼时,已是夜幕低垂,忽听身边戴升高喃喃自语:“明珠暗投?明珠暗投?这......何解?” 刘小楼当即解答:“前辈,明珠非真珠,乃观想而生,观想腹中有金光闪闪一珠,与脐下道根相通,来回出入,入根时不见,此谓明珠暗投。” 戴升高拍了拍脑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趺坐凝思其义,下意识便在露台上前后动弹,那露台是竹木搭建,一时间被他摇得咯吱咯吱响,而他却浑然不觉。 刘小楼心下好笑,却也没出言打扰,而是起身下台,至灶边烧火做饭。 柴堆上丢着只五彩锦鸡,断了脖子,应该是大白鹅刚刚抓回来的,连内脏都掏空了,于是拔去毛羽,抹上酱料,用根树枝叉了,架在灶边烘烤。 锅上水沸后,将竹荪、野菜、野瓜之类切好炖煮。 半个多时辰,饭便做好了,一锅汤、一只肥鸡。 大白鹅闻到香味,从林中窜了出来,惊动了一直在下意识前后动弹的戴升高,戴升高如大梦初醒,失笑道:“腹中空空如也,此法果然不俗。” 两人一鹅围坐而食,戴升高谈些修行界的奇闻逸事,又或是请教几个《阴阳经》中的疑难,一顿饭吃得甚是热闹。 如此过了三日,戴升高将经书放下,叹了口气,道:“此中之道,奥义无穷,不可多看,否则沉溺而不可自拔也。” 刘小楼问:“前辈不看了?” 戴升高道:“三日之功,所学足矣,且此道不可只是埋首于经义,须得......嗯......历练......” 刘小楼指点道:“老师在时,常往乌巢镇头条巷历练,老师曾言,巷口那位晴姐,虽未学此经,但无师自通,往来之间相得益彰,颇具神妙。” 戴升高喜道:“那敢情好,嗯,小楼,我便下山,不再打扰了。” 戴升高离去后,刘小楼也到了修行的关键时刻,随着最后一块灵石消耗殆尽,天泉穴关终于被撬开了口子,真元汹涌而入,积养于天泉元池之中。 第二穴,终于告破! 掐指一算,离卫鸿卿约定的十一月初一还剩三天,应当动身了。 他这些天也在思索,究竟去不去赴约,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一趟。不是为了那根老参,当然也不光是为了有可能的那桩“买卖”,关键是,那是卫鸿卿的邀请,无论如何,他是自己唯一的好友啊,除了他,也没人愿意坑自己了...... 大白鹅站在柴扉前,昂着脖子目送刘小楼,嘎嘎叫唤着。 刘小楼捋了捋它头上的鹅毛:“守好家,跟外面见了什么好东西,别万事不顾的带回来,得分人,懂么?” 初冬将至,乌巢河水位下降了许多,撑竹排下山时,很多地方都比较费劲,折腾到月上树梢,才汇入下游,顺河而下,一夜远渡百五十里,在乌巢河向南折拐的河湾处登岸。 这里距天门坊尚有七、八十里,需要翻过武陵山。听说武陵山山势险峻、崖壁陡峭,可不是乌龙山那种缓慢起伏的山势可比,其中不仅毒虫猛兽众多,更有贼人出没。 但此山南北绵延,若是绕行的话,要多出近两百里路来,太过费事,刘小楼最近修为勇猛精进,自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在山下稍作调息,也不管天色未明,豪兴大发,趁夜登山。 这是他头一次进入武陵山,刚翻过一座小山头,眼前便出现了一条深涧。涧深二十余丈,月光下,涧水泛着粼粼波光,看上去并不深。两边都看不到头,若是绕行,不知要绕多远。 离对面的山头也就是十来丈远近,最近处那棵横生在山头的老松向着自己这边斜垂下来,估计都不到十丈远。但就是这点距离,却让炼气三层的刘小楼无法逾越,只能望而兴叹。 就算老师还在,也过不去吧?也不知筑基之后,能否一跃而过? 左右看了看,没有一棵树长到十丈那么高,所以搭桥什么的,实在不方便。 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直上直下。 第二十一章 山行 寻了几根青藤连接在一起,大概结了七八丈长,一头系在旁边的树干上,另一头攥在胳膊上,刘小楼纵身跃下,离地还有十丈左右时,青藤到头了,于是弃藤,认准一处凸起的岩石落下,双脚借力之后,继续向下纵跃。 再跃时,落脚的一段老树根却腐朽不堪,顿时踩断,刘小楼身形直向下坠。 毕竟修行了十年,倒也不见慌乱,双手成抓,在目力所及之处搜寻可以抓到的借力之处,或是一棵草,或是一块石头,或是一条石缝,如此几次,余光瞟过脚下,估摸着至涧底已不足四、五丈,于是凌空翻了个筋斗,落入涧水之中,溅起一片水花。 还是跳崖少,经验不足,落地时姿势不对,屁股先行着地,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刘小楼揉了揉屁股,缓过劲来继续赶路,几步之后开始攀爬。 以他的修为,攀崖比下崖要容易得多,耗时虽久,却胜在稳当。一刻时后,便已经攀到崖顶那棵老松处,真元流转,翻身而上。 回首望去,如此险峻之地,自己却如履平地,自豪感油然而生。 正骄傲时,一根青藤忽然自对面抛过来,在脚下这棵老松的树丫上绕了几圈,然后扯直拉紧。 一条人影踩着青藤飘然而至,头戴斗笠,瞧不清面容。他看了一眼刘小楼,道了句:“赶路?”没等回答,就走远了。 刘小楼“啊”了一声,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根形成绳桥的青藤,拍了拍脑门,那股豪兴忽然没了踪影。 转身赶路,没走几步,刚才搭绳桥的斗笠客却在前方驻足,形容可疑的打量着自己,刘小楼立生警觉,真元流转,准备接敌。 甭以为你会搭绳桥,爷就怕了你,大不了做过一场! “刘贤弟?”那人忽然开口,然后哈哈一笑:“夜色太黑,险些没认出来,真是贤弟!”说着,摘下斗笠。 刘小楼一阵惊愕:“左峡主?这还真是......巧啊......” 此人正是同为乌龙山散修的左高峰,修行洞府位于半亩峡,离刘小楼的乾竹岭有十七、八里,隔着五、六座大山,平时难得一见。 若是往日,和左高峰偶遇,通常是互不理睬的,顶多也就是点个头而已,但半年前被卫鸿卿讹去贺礼之后,便有了同病相怜之谊。 “半年不见,刘贤弟一向可好?” “托左峡主的福,还过得去。” “这大半夜的,贤弟欲往何处?” “小弟欲往湘东访友,峡主呢?” “左某去石门探亲。今夜与贤弟相遇,那还真是巧了,哈哈。” “当真有缘,哈哈。” “既如此,可结伴而行。” “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二人结伴,一道翻越武陵山。 山中果然虫蛇密布,一路行来,遇到不少。左高峰炼气七层,修为比刘小楼还要高出四层楼,如今结伴同行,普通虫蛇对他们而言构不成威胁,只是林中撞见的一条铁头银环蛇着实棘手,若是刘小楼一人遇见,恐怕讨不得好处,但有左高峰在侧,一个正面诱敌,一个绕后侧击,耗费少时,便将这条剧毒的灵蛇拿下。 蛇胆给了刘小楼,刘小楼毫不耽搁,一口吞下。这是铁头银环蛇最具灵性的部位。吞下去后,一股浓郁的灵力在体内游走,被刘小楼炼化为真元后,直冲双目,汇聚于睛明穴,竟然一举将睛明穴打通。 睛明穴是足太阳经中的穴位,刘小楼尚未炼至这条经络,没想到却被一枚蛇胆给打开了穴关,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忐忑,也不知将来会不会影响到足太阳经的修炼? 刘小楼仔细回忆功法,此举似乎并无不妥,这才安下心来。 除了蛇胆外的其余部分都归左高峰所有,被他装入身后的包袱中,他打算用这条蛇身上的蛇皮、蛇筋炼制一种法器。 两人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行至第二日午时,一头猛虎出现在两人前方,人虎对峙了多时。 “左峡主,这头猛虎似乎有点不同?峡主见过那么高大的老虎么?尾巴也长......”刘小楼轻声问。 左高峰神情凝重,道:“的确不同,一时间却看不出虚实。” 刘小楼道:“该怎么办?” 左高峰道:“你我从长计议......总之不可示弱。” 正商议时,那猛虎忽然甩动尾鞭,“啪”的一声,便将身后一颗碗口粗的树木拦腰击断。 刘小楼骇然,抽出背后的三玄剑,在身前舞出剑花;左峡主也同时抽出手斧,向着那猛虎比划,口中“吼吼”大叫。 刘小楼用剑向身旁斩去,真元流转,剑光掠过身边一棵同样粗细的大树,将那刻大树斩断,左峡主则持斧疯狂劈砍身边的藤蔓,斧芒闪耀处,周围一片狼藉。 在双方互相威吓之中,那猛虎渐渐退开,纵身跃上树梢,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两人已时汗透重衫。 有了这番经历,接下来的路便更加小心谨慎了。 山林里的天色总是黑得更早一些,夕阳还在山头上斜挂时,林子里已经暗了下来。两人各居左右,一人警觉一边,提防着周围未知的危险。 可惜他们过于将目光投注在林中远处,没有注意脚下,就听左高峰一声怒吼,被泥土里猛然张开的大网给捞住,高高吊了起来。 左高峰在网中拼命挣扎,双手持斧去割网绳,这网却非凡物,竟然割之不断。 刘小楼想要上前解救,树上却扑下一条身影,黑巾蒙面,掌中一根铁棍狠狠砸向刘小楼:“打你个黑灯瞎火!” 这一棍,势大力沉,带出的劲风狠厉之极,隐隐有罡芒闪现,表明对方的修为至少是炼气中期,可能是炼气五层,或者六层。 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刘小楼双手紧握剑柄,真元疯狂注入剑身,单膝跪倒以为支撑,拼命向上迎去。 “——开!”对方再次暴喝,棍棒径直砸上三玄剑。 刘小楼只觉虎口巨震,身子猛然下挫,剑身也随之向下一沉,几乎贴在了自己头皮上,左脚、右膝平平浸入松软的泥土中足足三寸之深! 无论如何狼狈,总算是挡住了这一棍。 第二十二章 结伴 对方“嘿”了一声,再次举棍,刘小楼于电光火石之间向右翻出丈许,手腕一抖,迷离香筋露出端头,准备拼死反击。 对方见刘小楼逃出,右手腾出来,变化为掌,黑夜之中,就见他单掌隐隐晃动,泛出一团光芒,那光芒好似一只仙鹤,展翅欲飞。 “打你个黑灯瞎火!” 就在这时,忽听吊在网中的左高峰高声叫道:“谭八掌!” 这一声大喝顿时将激烈的斗法打断,刘小楼当即愣住了,凝目看向那人,那人也同样愣住了,斜着跳开三步,身子微微前倾,冲着刘小楼和吊网中的左高峰看来看去。 “是我,左高峰!你打的是刘贤弟,三玄门的刘小楼!” “哎呀!”那人拍了拍脑门,铁棍撒手,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冲过去将吊网放下,口中不停念叨:“得罪得罪,大水冲了龙王庙!” 他一扯下黑巾,刘小楼也看清了,这不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谭八掌么? 说起来,这一面之缘,同样缘于卫鸿卿,此人也是卫鸿卿浪迹天涯的受害者,当日大伙儿在鬼梦崖上曾经一起骂过娘的! 左高峰打吊网中出来,好奇道:“谭老弟,你怎么在这武陵山里?” 谭八掌很不好意思:“原打算出趟远门,路上遇着贼了,盘缠丢得莫名其妙,我就寻思着这山里是个做买卖的好地方,谁曾想头一单就遇着两位兄弟,哎呀,恕罪恕罪!” 说着,又过来向刘小楼赔礼:“贤弟大量,不要计较为兄的冒失了!” 刘小楼只得苦笑:“无妨无妨。” 谭八掌又伸了个大拇哥:“贤弟好身手,为兄毕身修为的一棍,居然被贤弟轻松挡下了,佩服,佩服之至!” 刘小楼现在手腕还在发抖,哪里谈得上“轻松”,但他和谭八掌不熟,不敢露怯,只是云淡风轻道:“谬赞,谬赞!” 左高峰倒是和谭八掌稍微熟悉一些,笑着闲扯了几句,问他准备去哪,谭八掌说他谭家几位表兄在沅陵,有事相招,他要赶去相会。至于是什么事,那是人家家事,左高峰就不好多问了。 但既然谭八掌丢了盘缠,同道之间有通财之义,便取出纹银十两相赠,谭八掌也不客气,纳入怀中。 左高峰道:“山中虫蛇猛兽太多,更有剪径盗贼出没,谭老弟一个人实在不是妥当之法,不如结伴出山?” 谭八掌当即点头:“娘的,这一路贼子太多,能和二位同行,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三人笑嘻嘻结伴,一路翻山越岭,待到次日午时,便出了武陵山地界。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各人去处不同,到此便要分别。这一段武陵山路虽短,相互间却结下了深厚情谊,分别之时依依不舍,互道珍重。 “你我兄弟,于武陵山相见,便是有缘,将来有事,可至半亩峡来寻左某,左某必不敢辞!” “左兄此言不虚,既是有缘,自有再见之日,到时谭某再与左兄、刘贤弟把酒言欢!” “小弟多谢两位哥哥,再见之时,不醉不休!” 于是左高峰向东北方向进发,谭八掌往东南而行,刘小楼则踏上了正东的道路,兄弟三人险些洒泪。 刘小楼东行十余里后,开始掉头向南,行了二十里,又复向西,这一通折腾,足足多绕了二、三十里路,不过好赖赶在天黑前抵达了天门山。 天门山主峰有二,各高百丈,两峰峰顶有天然石梁相接,好似一道通天之门,气象极为壮观,故名天门山。 刘小楼也是初临此地,见了这巍峨天门,大感震撼,仰头观望多时,心中暗道:这番鬼斧神工,说是天神所为也无不可,天上当真有仙神么?也不知仙神所居之处,是否便是这般? 一时间,对寻仙修道更加热切了。 在这天门之下,不知从何年起兴起一座坊市,在其中常驻的各宗各派、各大世家有数十之多,更有荆湘大地的各路散修常年往来,售卖灵材、灵花灵草、灵丹妙药、法器法符的店铺应有尽有,那酒铺茶肆、青楼赌坊、客栈马店鳞次栉比,繁华得无以复加。 一座坊市,胜过乌巢镇十倍。 刘小楼行走在热闹的街市上,看看这家、望望那家,当真是眼花缭乱。 戴升高说,他是在天门坊东头的鸿记酒楼遇见的卫鸿卿,这位结义兄弟素来好酒,寻他的地点,当然首选就是鸿记酒楼,嗯,都有个鸿字,就这家没错了。 一路走,一路找,终于在坊市东头发现了鸿记酒楼。 三层高的酒楼相当气派,此时正是傍晚,进进出出的客人很多,酒楼中的伙计高声唱着听不懂的吆喝,托盘的、提壶的、扛酒的,穿梭不停。 顶层客满,刘小楼便选了二层,靠窗的桌子也没了,只寻了个角落里的单桌,点了三个小菜,上齐米饭和酒水,敞着肚子开吃。 鸿记酒楼背景扎实、实力雄厚,菜肴中有十多种灵禽异兽可供选择,但价格贵得离谱,刘小楼没敢点,点的三个小菜都是普通菜色,只那碗米饭是灵米,又叫了一小壶灵酒,这就单花了五两银子,普通人还真吃不起。 就算刘小楼,也只敢偶尔奢侈一回。 饭菜不提了,那壶灵酒滋味清淡,灵力稍嫌不足,比当日在锦屏山庄痛饮的灵酒差了许多,但五两银子一壶的灵酒,也不能奢求什么。伙计倒是推荐了上好的竹叶青,动辄就是几十、上百两银子,或者干脆就要灵石,他也喝不起。 慢条斯理的吃喝了半个时辰,也没见着卫鸿卿,正琢磨着寻个伙计打听打听,跟里头那排包间里甩帘出来一位,冲着伙计吆喝:“再来一壶竹叶青!” 刘小楼不禁乐了,好你个卫鸿卿,果然在这里! 二人相见,卫鸿卿就是一个熊抱,刘小楼几乎要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好容易撒开手,卫鸿卿拍着他的肩膀道:“小楼,就知道你会来,哈哈!” 刘小楼嘀咕道:“那根老山参......” 卫鸿卿笑道:“当真是好东西,不愧是首阳山生长的灵参,我泡了坛酒,你猜怎么着?泡了三个月,三天就喝完了,修为大进,哈哈!” 刘小楼无奈的叹了口气,被卫鸿卿拉扯着进到那个包间:“来来来,给你介绍个好朋友!” 第二十三章 果然有缘 一进包间,刘小楼顿时呆了,不仅是他呆了,包间里那个“好朋友”也呆了。 谭八掌嘴里正塞着根鸡爪,和刘小楼大眼瞪小眼。 “这位是谭家庄的谭八掌兄弟,一根水火棍和灵禽八形功,大大有名!谭兄,这就是我之前曾跟你提过的三玄门掌门刘小楼,年纪轻轻已然一门之主,哈哈!” 刘小楼干咳了一嗓子,拱手见礼:“谭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啃了半截的鸡爪从谭八掌嘴里掉落,他终于反应过来,抱拳道:“果然有缘,有缘啊。” 卫鸿卿喜道:“原来二位认得,挺好挺好,省我一番引见的口舌。” 说话间,一壶竹叶青被伙计送了进来,卫鸿卿张罗着撤去几盘剩菜,又添了两个新的,给刘小楼斟满,三人举杯满饮。 竹叶青是灵酒中的佳品,刚才刘小楼在外面问过,一壶不过半斤,却需二十两。但价高自有价高的道理,一杯下肚,所含灵力比他刚才喝的那壶灵酒浓郁得多。 “卫兄这是发财了?”刘小楼问。 卫鸿卿摆了摆手:“一点小财,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说是不值一提,还是将这半年的经历简单讲述一遍。原来他离开乌龙山后,就准备远遁千里,途径天姥山福地时停留了几日,看看能不能从坐拥天姥山福地的卢氏搞到些机缘。别说,还真让他得了机缘,大发了一笔。 至于是什么机缘,发了多大一笔,卫鸿卿就没细说了。 他再一次出去催酒催菜的时候,刘小楼和谭八掌对视一眼,刘小楼打破尴尬,问:“谭兄,卫兄和卢氏有什么瓜葛?” 谭八掌小声道:“我也不知,但他那风流性子,哪次出门不招惹女人?多半还是跟女人有关。哎?刘贤弟相貌不输鸿卿,将来说不得......嘿嘿......” 刘小楼以掌沿端了端发髻,谦逊道:“谭兄说笑了。” 谭八掌夹了根鸡爪进嘴里,又夹了另一根塞到刘小楼嘴里:“这爪子味道不错,好吃,贤弟尝尝。” 正说时,帘外又响起卫鸿卿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左兄来得正好,给左兄介绍两位好朋友......” 门帘挑开,卫鸿卿拽进一位,不是午时刚刚分别的左高峰又是谁? 刘小楼和谭八掌嘴里刚啃了没两口的鸡爪倏然落地。 左高峰眨了眨眼,呆滞片刻,忽然哈哈大笑:“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二位兄弟,当真想死为兄了,哈哈哈哈!” “果然有缘,有缘啊!” “没错,实在太有缘了......” 卫鸿卿问:“咦?三位也是相熟的?” 左高峰没好气道:“卫兄浪迹天涯之日,我等曾齐聚鬼梦崖,给卫兄送行。” 卫鸿卿明白了,必定是自己离开之后,这些好友聚在一处相互通过气,当下呵呵道:“那还真是缘分了。” 谭八掌夹起一根鸡爪,塞到左高峰嘴里:“左峡主尝尝。” 卫鸿卿见他们三个都在忙着大啃鸡爪,也夹了一根:“很好吃么?” 这三人一边埋头咀嚼,一边异口同声:“好吃!” 吃了鸡爪,尴尬渐消,气氛活络起来,问起卫鸿卿相招之意,卫鸿卿道:“还差一位好友,来了之后一并说。” “卫兄请的是西山居士么?” “还是零陵客?” “应该不是零陵客。” 卫鸿卿惊讶道:“几位兄弟怎么猜到的?的确是居士。” 又鄙夷道:“此番要做大事,如零陵客之流,太过于斤斤计较,不可共谋。” 谭八掌笑了:“我等散修,谈什么大事?能养家糊口就谢天谢地了。” 左高峰道:“何必妄自菲薄?我等乌龙山修士,就不能做大事了?” 于是众人又说起最近修行界的趣闻,卫鸿卿道:“说起大事,还真有一桩,诸位可曾听说,似乎天书又降世了。” 关于天书,众人都听说过,包括刘小楼在内。 老师生前曾经和他提过,据说天书是修行界最大的秘密,有人说,天书中记载的是成仙得道的功法;有人说,天书是标识上古仙神遗迹的舆图;还有人说,天书是一种仙丹的丹方,以此炼丹,可白日飞升;更有人说,天书本身就是一件仙器,得之可纵横宇内,天下无敌。 左高峰皱眉道:“所谓天书,传言玄之又玄,左某以为,不过以讹传讹,不足信也。” 谭八掌不同意他的观点,摇头道:“若是以讹传讹,如三百年前委羽翔鹤门童真君是如何成仙得道的?两百年前西玄龙图阁裴清灵呢?一百年前峨眉派唐揽呢?” 左高峰道:“这就是以讹传讹之处嘛。依我看来,童真君也好、裴清灵也罢,包括唐揽,都羽化了,哪里有什么成仙得道之事?若当真成仙得道了,为何不见留下仙迹?” 谭八掌道:“既然成仙得道,哪里还会留在凡间?你说呢刘贤弟?” 刘小楼苦笑道:“我哪里知道?都是些传言,也没人见过。都说此辈大能皆因得获天书,从此修行之路一骑绝尘,也不知是真是假?” “真的!” “假的!” “哪里有假?” “你见过吗?传言而已!” “要不他们凭什么修为那么高?凭天赋吗?弟自以为天赋并不输于旁人!还是左兄认为自家资质驽钝?” “两回事......” 争执间,西山居士到了,一进来就捋须微笑:“某掐指一算,便知诸位必在。诸位兄弟在说天书?我倒是听了些传言,说是峨眉派近日炼得一枚化神丹,便是依照天书上所载的丹方......” 这下连刘小楼都不干了,和左高峰、谭八掌一起嘘了两声:“扯得太远,不足为凭。” 见人到齐,卫鸿卿将那房门紧闭,颇有些春风得意,道:“什么天书、化神丹,都和我等兄弟无干,咱们说正事。兄弟我不是忘本之人,虽然离开了乌龙山,但心心念念,都是诸位。今番有了门路,自然要与诸位兄弟一起发财。” 见众人屏息凝神望向自己,卫鸿卿低声道:“诸位可知,天姥山刚刚丢了一枚筑基丹,被人偷了。” 第二十四章 买卖 都说迈过炼气第一层后,便是跨入了修行的门槛。实际上,真正的名门大宗对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正统修行界认为,整个漫长的炼气期,都是修行的预备期,修行之人应该称为炼气士才对。 只有在丹田处形成气海,进入筑基之后,才算迈入修行门槛。 筑基,筑基,构筑修行之基,根基未构,谈何修行? 这种看法,在正统修行主流中是基本观点。从另一个方面也可以解释得通:炼气初期的第一、二层,展现出来的本事和江湖中的武师没什么太大分别,真正打斗起来,很难说得上谁输谁赢,只有到了第三层之后,才开始渐渐拉开差距。 九成九的炼气士一生都会困顿于炼气期,迈不过这一段预备之期,寿元也将终结在百岁左右,既然如此,算什么真正的修行呢? 只有等到气海构筑完成时,才算进入修行者之列,可以延寿至一百六十岁左右,真正有了修士的风采。 筑基之后,需要固化气海而结金丹。 然后磨砺金丹,不停的磨砺,以使金丹更合己身,发挥更大的妙用,多得几年寿元,活到二百四十至三百岁之间。 只有真正的天赋异禀者,亦或机缘天赐之人,才能在磨砺金丹的修炼中渐生神识,最终化生元婴。 之后的所有修行,比如炼神、返虚乃至传说中的合道,都是围绕着元婴来修行的,其间只有修为高下之分,并无明显的境界差别,由此进入修行大能者之列,被名门大宗统称为陆地神仙。因此,元婴化生是成为大能修士的一道分水岭,过了这道分水岭,就能活到六百岁。 而筑基丹,则是助炼气士构筑气海的一种灵丹,对于绝大部分炼气士而言,是打开修行之门的秘钥,可说是毕生追求的梦想。 只是筑基丹不仅丹材珍稀,丹方也是宗门不传之秘,就算是那些修行世家,能炼此丹者也屈指可数,贵重可见一斑。 “被人偷了?”左高峰吃了一惊,天姥山卢氏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筑基丹居然能被人偷了,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不错,被人偷了,此事千真万确。”卫鸿卿重重点了点头。 “如此秘辛,卫老弟是怎么知道的?”左高峰追问。 谭八掌叹了口气:“卫老弟似乎和天姥山卢氏的一位内门弟子有些瓜葛,嗯,女弟子。” 左高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卫鸿卿沉声道:“偷取灵丹的,是值守丹房的执事,名卢子安。此人原为天姥山外门弟子,已至炼气十层,因内门弟子选拔一事不成,心生怨念,趁值守丹方之机,偷得此丹。卢子安盗丹之后,自天姥山逃脱,如今天姥山上上下下都在追查卢子安的下落。” 顿了顿,卫鸿卿忽然笑了:“不巧得很,关于卢子安的下落,兄弟我刚好知道。”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呼吸顿时急促了三分。 成为筑基修士是包括刘小楼在内所有乌龙山散修的最高心愿,至于什么金丹、元婴之类,没人敢于奢望。卫鸿卿今天忽然告诉大家,有一枚筑基丹沦落江湖,大伙儿心里不免就有了几分遐思。 只是,若当真有幸,得了这枚灵丹,该怎么分?又该给谁? 几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鸦雀无声。 沉默半晌,谭八掌忽道:“卖了分灵石!若能夺得此丹,转手怕不有上百灵石?” 西山居士、左高峰、刘小楼都缓缓摇头。 左高峰道:“此事当从长计议,毕竟是炼气十层......” 西山居士道:“上百?谭兄弟,你知道哪处坊市卖过筑基丹?什么价?居士,刘贤弟,你们谁知道?” 几人都飞快转动脑子,仔细思索。 卫鸿卿也问:“居士的问题,谁能回答?诸位可曾听说过哪家坊市卖筑基丹?” 众人思索多时,却没人回答得上来,压根儿没听说过。 卫鸿卿冷冷道:“因为没人敢卖!各家宗门所炼筑基丹,皆有不同,行家一见,便知是哪家所炼。天姥山上上下下都在查找卢子安,都在追索这枚筑基丹,你到坊市去卖,哪家店铺敢收?就算真有人收,你有命花么?” 众人顿时哑然,卫鸿卿说得没错,别说没命花,连卖出去的命都没有! 能卖给谁?只要卖了,消息绝然保守不住,天姥山登门之时,谁能应付?或许出门就被买家报给天姥山了。 谭八掌迟疑道:“总有人收的吧?卖远一些,去青城坊市,或者罗浮山坊市发卖?混到今日,哪一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做事瞻前顾后,这不是咱们乌龙山修士的做派!” 左高峰道:“此事当从长计议......诸位稍安勿躁,卫老弟既然将我等招来,必有门道,卫老弟何尝是瞻前顾后之人?” 卫鸿卿当然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否则就不会把众人召集过来了,只不过他的处置办法更安稳:“其实筑基丹倒在其次,天姥山诸位宗老震怒的是门中出了逆徒。因此颁下令谕,门中弟子若能找到卢子安,夺回筑基丹,外门弟子直入内门,内门弟子直授宗门秘法!” 西山居士问:“若是外人呢?” 卫鸿卿点头道:“此为天姥山之耻,天姥山不愿假手他人,外人若有提供消息者,可奖灵石二十。” 众人一听,顿时气沮,谭八掌道:“管他去死!不想堂堂大宗,竟然吝啬至此!” 西山居士道:“若有消息可卖二十灵石,你不取?谭老弟大可退出,我倒是愿意,咱们一人分到四块,不少了。刘贤弟,你怎么说?” 刘小楼则很干脆:“卖!” 卫鸿卿神秘一笑:“若只为此,也不会将诸位招来。我有办法,只要捉到卢子安,替天姥山夺回筑基丹,可获灵石五十!” 刘小楼忽然明白了:“卫兄是说,把人和丹交给卫兄那位在天姥山的......” 谭八掌也转过弯来了:“相好!” 西山居士问:“她愿意给五十?乖乖,这帮名门大宗的家伙,真阔气!嗯,如此,这买卖当真做得!” 左高峰捋须而笑:“毕竟是十层啊……此事当从长计议。” 第二十五章 杨柳湾 说是从长计议,但这伙人胆大包天,对一个炼气十层是完全不惧的。在座一个八层、一个七层、两个五层、一个三层,突袭一个十层,这种活儿都有经验,机会很大。虽然风险同样很高,但乌龙山同道们,谁不是成天在刀尖上蹦跶? 于是众人摩拳擦掌,不停催促:“快快快,卫兄有什么线索尽快道出,趁着天姥山发布赏格之事还没传开,我等兄弟早一个时辰动起来也是好的!” 卫鸿卿道:“说起来当真巧得很,这个卢子安,我恰巧认得,多年前算是有过数面之缘。之所以来天姥山,原本也是听说他这些年在天姥山混得不错,故此特来寻他,看看能否得些机缘。只是来了之后,一直没有见着他,后来才知,他被派了值守丹房的差事,随几位炼丹的宗老一道闭关了。卢子安在何处,我也不知,但他有个藏身的所在,我却是知道的,这些天也一直在盯着,估摸着极有可能就在那里了。只是一人力歹,不敢动手,这才请诸位兄弟过来共商大计。” 说着,卫鸿卿笑道:“这几天,兄弟我一直提心吊胆,就怕线索跑了,好在诸位都到了,待夜黑风高之际,便是我等富贵之时。” 今夜天门山多云,北风阵阵,吹得人直冒寒意,果然是个月黑风高之夜。 出了坊市,向东南方向进发,半个时辰后,翻过几座矮山,下方出现一条小河。河水向北流淌,在山下拐了个大弯,折而向东。 卫鸿卿道:“此为杨柳湾,卢子安有个相好的,就住在河湾对面。”说着,手指河对面一处小丘道:“诸位请看,就在那山丘背后。丘上林木较密,不易分辨,诸位记着方位,只照着杉树最密处去就对了。” 没有月光,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浅浅的山丘之形,就连山下那条小河,也只是听着淙淙水声才能依稀辨认。 卫鸿卿分配人手:“居士上丘,居高临下望风,左兄从丘北过去,谭兄照应正东,我和小楼由南边摸过去,一起围住那院子。切忌不要莽撞动手,卢子安已是炼气十层,他那相好的也在炼气五层以上,若是惊动了他们,捉起来可就难了。到时听我鹧鸪声响起,再往里冲!” 众人各自点头,便在这里分开,向着河湾对面悄然围去。 刘小楼跟在卫鸿卿身后下了小山,找了处水浅的地方泅渡。此时已近初冬,河水冰凉刺骨,于修炼多年的刘小楼而言算不得什么,却让他那股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头冷静下来。 过了小河,沿着山丘绕了个大弯子,两人在密林中小心翼翼前行,行不多久,前方忽然一亮,见到一座精巧的宅院,红墙白瓦,里头数重飞檐,在灯火下显得颇有生气。 这小院藏身于丘后密林之中,还真是难以发现。 卫鸿卿轻轻跃上身旁树梢,冲着小院观望片刻,悄然而下,拉着刘小楼向后退开,退到更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并肩跃上树顶。从这里再看,那小院几乎看不清了,只有几点残余的灯火,昭示着那边有户人家。 “咱们耐住性子慢慢等。”卫鸿卿低声道:“等里面的人歇了,你只管将人迷翻,其余就什么都不用管。” 刘小楼点了点头,沉默片刻,问道:“卫兄,你在天姥山卢氏认识的那个女人,可靠么?” 卫鸿卿笑了笑,点头道:“还好......”盯着那几点残灯顿了片刻,忽问:“你担心什么?” 刘小楼道:“弟......心头感到不安。” 卫鸿卿沉吟问:“不安?有什么不安?” 刘小楼道:“若那女人不可靠,卫兄获知的这些消息,怎么谈得上可靠?若那女人可靠......” 说到这里,刘小楼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卫鸿卿接过他的话:“若她可靠,我何必将你们从乌龙山招来?是这个意思么?” 刘小楼叹了口气:“弟只是想着,卫兄和她一起行事,岂不是更方便?” 卫鸿卿摇头道:“她可靠不可靠,我也不知。我生于乌龙山,长于鬼梦崖,能够信任的只有你们几个。” “那你还哄大伙儿的东西?” “开个玩笑嘛,你们谁真正在乎了?真在乎也不会来了。” “这倒是。” 过了片刻,卫鸿卿忽道:“小楼,你在乌龙山一定要小心。” 刘小楼怔了怔:“卫兄是说,这桩买卖之后......” 卫鸿卿摇头:“我说的是三月里的事,洞阳派可能查到我一些蛛丝马迹了,所以我才离山躲避。不过小楼你放心,就算查到我,我也绝不会把你说出来。当初也是我疏忽了,顺口就报了个魏,不像你那么谨慎,如今想来,魏、卫同音,洞阳派很可能会想到……” 刘小楼安慰道:“只一个姓氏而已,就算他们想到是卫,也没有任何其他证据。” 卫鸿卿道:“这些宗门行事,所谓证言、证物,只是对他们自己人讲究,何尝会对我们这些散修讲?到时候先拿住了人,诸般手段齐上,认不认都是你!所以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加入天姥山,只要成了天姥山的人,洞阳派纵然怀疑,也不能随意行事,就只能规规矩矩的查,这件事他们查是查不出来的……我就是提醒你一句。” 刘小楼道:“所以,卫兄真的和卢氏的人好上了?刚才听八掌说,那个女人,是个寡妇,而且三十多了,比卫兄足足大十岁……” 卫鸿卿默然片刻,叹了口气:“别说大十岁,长我二十岁我也愿意!我们这些乌龙山出来的,人家口中的野修、鼠辈、宵小,嘿嘿,若不赌上一赌,哪里有机会奋起?那些名门大派、世家望族,骂咱老娘,咱只能忍着,踹咱们一脚,咱们还得陪上笑脸,答应过的事情,他们可以随时反悔,这种日子,你说怎么过?过得下去?” 刘小楼顿时不说话了,别过头去,只是盯着远处宅院里依稀闪亮的灯火,默默发呆。 名门正派,他也想进啊。 就在这时,那灯火忽然灭了。 刘小楼自怀中取出黑巾,将脸蒙上,从树上滑下,头也不回的向着那处宅院潜了过去,卫鸿卿同样蒙上黑巾,紧随其后。 悄然接近院墙,卫鸿卿向上轻轻一跃,单手扒住墙头,眼睛一寸一寸探了上去。少顷,忽如一只狸猫,迅捷无比的翻身而上。 刘小楼跟着跃起,单手拽住卫鸿卿的胳膊,转身落入院内。 卫鸿卿拉着刘小楼,轻轻向上一提,化解了刘小楼落地之声,确保不发出一丝动静。 他跳落时,同样被刘小楼托了托胳膊,悄然无声。 宅院中只有五间房,刚才亮灯的那间正房很容易辨认,两人几步就到,卫鸿卿上了房梁,倒挂下来,手指间夹着八支铁镖,做好了准备。如果屋子里的人推门而出,第一时间会遭遇到来自头顶上方的偷袭,防不胜防。 刘小楼则矮下身子,在房门一侧隐蔽,凝神倾听屋子里的动静。 屋中发出一阵极有规律的呼吸声,那是睡着了的声音。 只有一道声音。 刘小楼抬头看了看房梁上的卫鸿卿,卫鸿卿显然也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刘小楼动手。 刘小手手腕轻转,迷离香筋从袖口微微探出,在真元催动下,形成一条淡淡的无形烟气,自门缝下钻了进去。 第二十六章 审问 迷离香极为霸道,以三玄门特有功法炼制而成,无色无味,其形几乎不可察知。 随着烟气悄然潜入,屋中传来的呼吸声开始有所变化,逐渐变得粗重而急促。 过不多时,几丝微不可察的呻吟声渐起,辗转悱恻、哀婉缠绵,听得人心头荡漾。 但在屋外的刘小楼和卫鸿卿可没心思心情荡漾,而是耐着性子继续等待,又过片刻,待那声音越发急促、几乎相连时,卫鸿卿才翻身而下,伸手向门上推去。 门闩“啪”的一声断折,房门被快速推开,刘小楼伸手向前一捞,顿时将断折的两截门闩捞住,放在一边。 正房和东厢房都没有人,只有西厢房中不时传来激荡的动静。 刘小楼拔出三玄剑,小心翼翼挑开西厢房的门帘,床上有个女子,正如蛇般扭动。 卫鸿卿低声道:“是他相好的。” 先制住这女子,两人又出来,跟其他房中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卢子安。 卫鸿卿来到院中,发出“咕咕”之声,不多时,左高峰、谭八掌、西山居士便赶到了。 床上的女子被卫鸿卿制住经脉,身子却依旧在扭动呻吟,看得左高峰和西山居士咽了几口唾沫,都在问:“怎么搞的?” 卫鸿卿笑道:“给她下了点药。” 谭八掌道:“要不,弟为左兄和居士把风?” 左高峰和西山居士心念大动,跃跃欲试。 卫鸿卿呵斥:“滚蛋!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都动起来,再搜一遍,卢子安不在,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行踪?” 五个人重新搜索一遍,各自都有发现,这处宅院里果然有男子使用的衣服器物! 卫鸿卿喜道:“我盯了这女人好些日子,一直见她鬼鬼祟祟,果然不出所料!小楼,药效还有多久?” 刘小楼道:“一刻时吧,过了劲就自己醒了。” 卫鸿卿摇头:“等不得了。” 刘小楼回答:“那就直接用水泼醒。” 左高峰提了桶水进来,有些惋惜的欣赏了一下床上女人的神态,终于还是泼了上去。 “哗啦”一下,整张床都湿透了。 谭八掌和西山居士出门,各自到了院外望风,一东一西,确保无人打扰。 女人渐渐清醒过来,浑身都湿透了,却动弹不得,酸软无力的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惊怒交加。 卫鸿卿扯过一个绣墩,坐到床边,死死盯着女人的眼睛多时,方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想做什么,我现在给你解穴,但你别叫,不要妄想着给谁通传消息,否则我会立刻掰断你一根脚趾,好么?” 说着伸手抓住女人的左脚,在她一根脚趾捏了捏:“多好看的脚,真舍不得动手......” 随着他手指的力度加大,女人的眼神中显出惊恐之色,急得“呜呜”直叫。 卫鸿卿适可而止,手指没有放开,保持着刚才的力道:“如果你赞同我的提议,就点点头。” 女人拼命点头。 “很好。”卫鸿卿送出一丝真元,自脚趾而上,将封住她开口的穴道冲开,女人干呕了一嗓子,这才喘息的看着卫鸿卿,但眼中那股怒意消失无踪,剩下的唯有恐惧。 卫鸿卿道:“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卢子安闯了天大的祸事,但我以为,罪不及妻儿,何况你和他并非夫妻,就更没理由牵扯到你身上了。你说是么?” 女人浑身发抖,颤声道:“是......” 卫鸿卿又道:“当然,这需要一个前提,我需要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可以保证,只要你说出来,就绝不动你一根脚趾头。” 女人流泪问:“他究竟犯了什么事?” 卫鸿卿道:“我没有时间和你细说,你不知道也好,这与你无关。你就告诉我,他在何处?” 女人摇头道:“我也不知......” 卫鸿卿皱眉道:“你厨下的食篮里还有没洗刷干净的碗筷,你九天前去坊市的鸿记酒楼买了一坛竹叶青,昨天又去买了一坛,可我刚才搜遍了你的宅子,没看到酒坛;你五天前在杨柳湾的市集上买了两条腊肉,四天前买了个猪头,三天前买了只羊腿,此外,你每天还在河里钓三条鱼,你一个人吃得完?” 女人流着眼泪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真的看错了。” 卫鸿卿叹了口气,看了看左高峰,左高峰狞笑,刘小楼转身道:“我出去守着。” 站在院子里,刘小楼深吸了口气,借着微微吹过的冷风,想要整理一下思路,却忽然被屋中一声惨呼打断,那声惨呼低沉而干闷,是从肺腑中发出,却好似被堵住了气道,只能在胸腔中爆裂开来。 西山居士自院子西墙上探出头来,看了看刘小楼,刘小楼冲他比了个手势,示意没事,他又缩了回去。 步出院门,沿着院墙溜达了一圈,远远看见一棵大树的树冠下藏着条人影,正是谭八掌。 谭八掌发现自己被刘小楼一眼看穿了身形,于是向右边缩了缩身子,这回藏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了。 围着宅院溜达了一圈,刘小楼稍微理清了一点头绪,自己的不安,其实并非不安,而是羡慕,羡慕来自于卫鸿卿一直不愿多谈的天姥山内门女弟子?对这个关键人物,卫鸿卿始终语焉不详,但谭八掌似乎听说过一些她的情况,也告诉了刘小楼。 是个寡妇,年长十岁,换成自己,能接受么? 想来想去,刘小楼也不没想明白,也许只有真正事到临头,才会做出选择吧。身为乌龙山散修,对名门正派的仰慕,想要翻身的渴望,实在是一种本能。 重新翻入宅院时,就见左高峰推开房门,又去提水了,他向刘小楼摇头道:“这婆娘死嘴硬,很难撬开。” 刘小楼进屋去看时,这女人已经昏迷过去,左高峰一桶凉水又浇了上去,全泼在女人身上,把女人泼了一个激灵,又苏醒过来。 她身上没有伤势,但以卫鸿卿和左高峰的手段,不留伤势的情况下同样能让人欲仙欲死。 左高峰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拽起来,她跪在床边,弓着身子,无力的直起腰来,凉水顺着她的发梢淅淅沥沥落在地上...... 刘小楼看着那水流在床下汇聚,流入墙根的缝隙中。 他指了指床下:“有问题。” 第二十七章 洞口 床下墙边,有一条细缝,如果不是水流的去向暴露出来,几乎难以察觉。 三人对视一眼,卫鸿卿摸出几支铁镖,左高峰手持双斧,刘小楼抽出三玄剑,右手手腕翻转,微微探出迷离香筋。 做好应敌的准备之后,卫鸿卿半躺下身子,挪到墙角处,以铁镖轻轻插入那道缝隙,希图将露出缝隙的地砖撬起,却又不敢发力,撬了几次也没有成功。 沉吟之间,伸手在附近摸索了少时,果然摸到一块微微凸起之处,向下一按。 两块尺许见方的地砖忽然塌了下去,露出个地洞。 地洞下方漆黑一片,也看不清究竟,卫鸿卿指了指昏迷中的女人,左高峰将她拽住,提给卫鸿卿。 卫鸿卿抓着女人的一条胳膊,将她双脚放了下去,然后是身子,然后是头,然后探到了地洞的底。 用这个女人为盾,卫鸿卿也跟了下去。地洞口很小,进去的时候颇费了番工夫,也折腾出几许响动,为此还反复试了几回,地洞下方却没有引发任何动静。 很快,地洞下亮起灯火,那是卫鸿卿点燃了火折子,紧接着左高峰也跟了下去。 过得片刻,左高峰转回来向刘小楼道:“地道很长,卢子安似乎不在里面,我和他进去探探,你在这里接应。” 刘小楼在地洞口默默等着,又等了约莫两刻时,等得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左高峰又从洞口探了出来:“快,找到了!让居士和谭八掌一起下来,准备动手!” 刘小楼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冲出宅院,招呼西山居士和谭八掌一起进了屋子,这两位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各自取出法器,挨个下了地道。 即将和一位炼气十层的高手动手,能不紧张么? 地道很窄,左高峰举着根点燃的松木,在前方小步奔行着,众人跟随在后,也不知拐了几个弯、跑了多久,又钻出了地面,一阵微风清冷,将众人心中跳起的火焰扑灭。 左高峰已将火把熄灭,指了指前方一片黑影,那里依稀是座断崖。蹑手蹑脚来到近处,绕着断崖拐了个弯后,眼前忽然一亮。 崖下有座石洞,洞中火光跳动。 卫鸿卿离着洞口七、八丈远,缩在一丛浓密的灌木后,他的身旁是已经苏醒过来的女人,女人被封住了经脉,说不出话来,眼神中满是绝望。 刘小楼悄声问:“在么?” 卫鸿卿点点头。 刘小楼又问:“是他?” 卫鸿卿再次点头。 洞中的火光一直在跳动,看上去一切如常。卫鸿卿见人到齐了,指了指洞口上方的崖顶,向谭八掌努嘴示意,谭八掌点头,绕路上去。 左高峰埋伏到洞口左侧,西山居士则去了斜对洞口的一棵树上,刘小楼见他取出了一个机括,看上去像是弩匣。 卫鸿卿招呼刘小楼和他一起,来到洞口右侧,小心翼翼一寸一寸挪了过去,手上还提着那个女人。 谭八掌已经来到洞口上方,向下面的卫鸿卿比划了个手势,于是卫鸿卿碰了碰刘小楼,让刘小楼开始。 刘小楼缓缓蹲下,伸出手掌,沿着地面探了过去,他的手被洞口的杂草挡住,洞内很难发现。迷离香筋自手腕袖口中探出来,被真元催发,散出一道肉眼难以分辨的无色青烟,向着洞中飘去。 山洞比屋子大得多,而且洞口开敞,又点着篝火,迷离香的效果会受到很明显的影响。当然也有好处,因为篝火的原因,香味更加难以辨认。 他的动作很轻,迷离香又被衣袖所阻,除了卫鸿卿外,其余三人都不知道伏击已经开始,依旧紧盯着卫鸿卿,等待着他动手的号令。 迷离香一直在催发,刘小楼能感知到香筋已经缩短了三分之一,虽然肉疼,却知道此刻不是吝惜的时候,要对付的可是一个高手,远非脚下这个女人可比。 年前随卫鸿卿出门做过一次买卖,同样是炼气十层的高手,当时迷离香所剩不多,全部催发之后效果也并不是特别好,导致动手的时候战况激烈。好在同伴较多,否则还真让目标逃脱了。 他也知道,以自己目下的修为,炼制出来的迷离香肯定还不够好,催发的功力也差得老远,就算整根香筋都催发出去,恐怕也不能将洞里的这个卢子安迷倒,但只要能起到几分效果,突袭起来的时候就稳当多了。 他这边一直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左高峰、谭八掌和西山居士此刻也已经意识到了,刘贤弟正在施法下药。之前药倒房中女人的时候,众人没有亲眼目睹,并不觉得有何出奇之处,如今亲眼一见,只觉匪夷所思。 说好的吹管呢?说好的药烟呢?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开始了? 几人都不由一阵惊悚。 卢子安的确就在洞中,他双脚勾着洞顶的一处石缝,身体如一只壁虎,紧紧贴着洞顶,全神贯注的盯着洞口。 洞口左侧有一道呼吸,几乎难以辨认,说明埋伏在那里的人修为至少在炼气六层以上,但绝对到不了九层;洞口右侧有三人,两道气息均匀,一道虚弱,怀疑是散修中常见的小团伙,斗法时配合起来应该比较娴熟;洞外远处的树上应该还有一个,因为刚才听见了树枝被压弯的声音,虽然很轻,但依旧瞒不过自己的感知。 卢子安舌下藏着柄寸许长的短剑,这是他苦修多年的绝技,只要敌人敢露头,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出其不意杀掉一个,剩下的四人,合起来自己也不惧怕。 他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才能不放跑一个,否则消息走漏出去,就要面临天姥山无穷无尽的追杀。其实就算将眼前这帮不敢露面的宵小全部杀了,这里也不能再待下去了,可恨的是自己半个月的闭关功亏于溃,没能突破至圆满,一切需要重新开始,服用筑基丹的时日更是遥遥无期了。 嗯,走的时候还要将萍姑带走,也不知道萍姑有没有危险? 一想到萍姑,卢子安眼前莫名跳出一个婀娜的身体,在他脑海中扭动着,令他不由感到一阵阵口干舌燥。 该死,很燥啊…… 第二十八章 夜战 见鬼,这是怎么了? 临敌之际,怎么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 卢子安晃了晃头,竭力将那段感觉清晰而又似乎朦胧的画面自脑海中清除,继续将精力投注到洞口处来。 身子在洞顶处微微紧绷,如同一只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 篝火依旧在燃烧,不时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啪,啪啪,啪啪啪...... 一段画面浮现在卢子安眼前,卢子安不由自主轻哼了一声。可他自己却没意识到,仍然沉浸在那段画面中。 萍姑的腰,真的跟蛇一样啊,要不要干脆就娶了她? 可她是个寡妇,非是完璧,自己有了筑基丹,前程远大...... 扭动的身子忽然缠了上来,卢子安只觉面红耳赤,头重脚轻,一时间不辨是梦是真。 然后,他腰间不由自主使力,想要啪一下,紧接着砰然落地,结结实实从洞顶摔了下来。 这一声落地,洞外听得清清楚楚,实际上,摔落之前的那些粗重的呼吸声、乃至舒畅的叹息声,早已传了出来,如果不是深知内情,左高峰、谭八掌、西山居士等人几乎以为,洞中正在发生旖旎而不可描述的好事。 几人看向依旧蹲在洞口边、保持奇异姿势的刘小楼,眼皮都不由自主跳了跳,这厮当真邪门! 此刻却不是感叹的时候,对刘小楼底细最为清楚的卫鸿卿已经动手了,他知道刘小楼的迷香大致就是如此了,不能奢求过多,正是动手的良机。 三支铁镖打入山洞时,带出急劲的风声,将卢子安从迷乱中惊醒。惊觉之下,他微微偏头,真元爆出,形成一道孱弱的真元罡劲,将直飞脑门的那支铁镖带偏,铁镖从卢子安头顶掠过,擦下了他几缕发丝。 剩下两支,却闪避不开,一左一右打在卢子安肩头,深深扎了进去。 卢子安真元流转,将两支铁镖自肩窝处逼出,“咄咄”两声,飞出洞外,不见踪影。两股血箭飙射出来,顿时染红了半身衣裳。 “哪里来的贼子!”怒喝声中,卢子安张口吐出飞剑,短剑在篝火上方泛出寒光,倏然而出,向着洞外激射。 炼气十层,谈不上凌空驾驭飞剑,但已经有了飞剑的模样,斗起来优势极大。 飞剑的目标,是洞口左侧的那个贼子,他在卢子安的判断中修为最高,是需要第一个下手铲除的目标。 短剑还未飞至洞口,一条人影赫然出现,正是卫鸿卿将女人一把拽了起来,挡在剑光的去路上。 卢子安大惊,硬生生阻住短剑去势,短剑自女人面门前硬生生转向,斩在石壁上,溅起一阵火花。 “萍姑!”卢子安惊呼一声,看着女人,一时呆了呆。 不仅是心疼于萍姑的满脸汗水、泪水的惨状,脑海中又浮现了一段不堪的画面,画面中萍姑的样子,和她现在这副模样竟然诡异的重合起来。 真的很像...... 卢子安再次感到一阵气息翻涌,浑身燥热。 就这么一个疏神之间,左腿上又中一镖! 卫鸿卿以萍姑为质,顿时令卢子安束手束脚,他担心误伤,飞剑便无法出手,一咬牙,向着卫鸿卿急冲了过来,卫鸿卿拖着萍姑向后连退,始终躲在萍姑身后。 卢子安冲出洞口,山洞左侧两道银光舞动,如同银轮般卷了过来,正是藏身于此的左高峰。 卢子安头脑虽然有些迷乱,却没忘了这里躲着个贼子,扭脸转向左高峰,舌尖一吐,短剑脱口而出,叮叮两声,将左高峰的双斧震飞。 飞剑疾旋着绕了半个圈,瞬间蓄足真元,正要将左高峰一剑斩杀,远处树上“嗖嗖嗖”弩声连动,三支弩箭连珠射来,卢子安无奈之下,只得放过左高峰,飞剑迎上,三箭齐断。 冷不防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卢子安整个套在网中,谭八掌自崖顶飞身跃下,铁棍横击,猛然扫在卢子安腰间:“打你个黑灯瞎火!” 卢子安无法躲闪,真元汇聚于腰腹处,硬扛谭八掌铁棍,将铁棍震得倒撞回去,但口中也吐出几口血沫。 谭八掌被倒撞回来的铁棍打在面门上,额头顿时青了一条印子,疼得他龇牙咧嘴:“点子扎手得紧!” 卢子安飞剑转回来,拼命切割网绳,但这网却非凡物,虽然没有太多强大的神通,绳索却是不知名的好东西,仓促之间哪里切割得断。 刘小楼三玄剑连刺网中的卢子安,却都被卢子安飞剑挡开,震得他还没好利索的虎口创伤又裂开了。 三玄剑虽然无功而返,却阻住了卢子安切割网绳,卢子安终于认出了对面提着萍姑的卫鸿卿,叫道:“卫鸿卿,萍姑也是你嫂子,暂且将她托付于你,代我照顾几日!” 说罢,将身子向下一蜷,缩成一团,身上缠着那网,向远处滚去,其势极快。 “拦住他!”卫鸿卿高叫。 不用他说,都知道绝不可放跑了卢子安,否则赏格就没了,岂不是白白辛苦一场? 左高峰双斧如两朵银花,围着网绳飞舞,谭八掌追在后面,不时猛然跃起,持棍狠击,卫鸿卿稍慢了一些,铁镖却没停下,不时瞅着空荡扎入网兜,在卢子安身上留下一处处伤口。 至于刘小楼,他牢牢坠在队尾,虽然跟上了,但三玄剑却再没机会出手,只能瞪眼干着急。 就这么追出五、六里地,左高峰见始终追之不上,双斧再次脱手而出,直奔卢子安脑后。这一招刚才已经用过几次,都被卢子安避让开来,这一次也没什么变化,只能说他已经尽力。 卢子安感受到脑后风声,故技重施,滚动之间微微偏离,瞬息间就要避过双斧。 正在这时,一棵石子忽然贴地飞来,悄无声息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卢子安顿时眼冒金星,一阵迷糊。 双斧正正斩在他身上。 大网终于停了下来,网中的卢子安瞪着眼睛望向石子飞来之处,可惜那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几个呼吸之后,卢子安一命呜呼。 第二十九章 追踪 “我得手了!”左高峰叫道。 卫鸿卿几步赶上,一脚踢向网兜,将网兜中的卢子安踢正,伸手去探他的手腕:“死了!” 左高峰问:“死了?死的不行么?要活的?” 卫鸿卿确认了卢子安的死亡,摇头道:“天姥山没说死活......” 左高峰有些紧张:“赏格应该不会克扣吧?” 卫鸿卿道:“我争取。”伸手在卢子安尸身上摸索了片刻,除了那柄短剑和五块灵石,再没别的了。 左高峰问:“没有筑基丹?” 谭八掌不安道:“会不会已经被这厮服用了?” 卫鸿卿摇头:“我探过经脉,气海未成,连一点影子都没有,服用了筑基丹不会这样,而且只是短短几天,他十层不可能那么快圆满,服用不了......可能还在山洞中,若是还没有,就需着落在那个女人身上。居士呢?他去哪了?” 刘小楼落在最后,他当时看得真切,回答:“居士守着那个女人,她跑不了。” 谭八掌提起网兜,连同卢子安的尸身一道,扛在肩上,众人立刻赶回山洞。 山洞中篝火依旧在燃烧,却没有西山居士,也没见着那个叫萍姑的女人。山洞并不大,一望可知,尽头是一片凌乱,有破碎的酒坛、翻倒的铁锅和木碗、撕成碎片的毛毡。 几人面面相觑,均觉不好。 “居士......出事了?”谭八掌颤声问。 卫鸿卿皱眉道:“找找!” 众人分头搜寻,很快,左高峰在洞外发现几滴血迹,紧接着又在更远处发现了同样的血迹,他恨恨道:“好贼子!我等辛苦一场,居然被贼子赶来摘了桃子!” 卫鸿卿脸色铁青,当先追摄。 血迹断断续续,却没有中断,一直指明着贼人离去的方向:贼人重新进了地道,又从地道回到宅院,然后越墙而出,向着正东方向逃去。 谭八掌扛着卢子安的尸身,感到碍事,但卫鸿卿不同意放下,已经弄丢了筑基丹,若是再将卢子安弄丢,可就真的白忙活一场了。 何况一直没有发现西山居士的尸体,甚至连萍姑的尸体也没见到,说明这两人很有可能还活着,甚至被对方裹挟着一起逃走,对方同样行动不便。 于是众人接力,轮流背负网兜中的卢子安尸体,沿着血迹和各种足印一直向东追去。 涉过杨柳河,血迹没有了,但在河湾的石滩上发现了一只女人的足袜,左高峰立即认出这就是萍姑的袜子。 顺着这个方向继续追,又接着发现了挂在树上的残破衣角,以及重新滴落的血迹。 卫鸿卿判断,对方明显十分慌乱,而且人手也很少,实力不足,否则不会留下那么多痕迹。 如此追出一夜,差不多近百里地,连谭八掌都感到牙疼了:“居士到底留了多少血?若是加上萍姑那个女人还好些,否则……” 前方出现一片桃林,左高峰冲在最前,忽然打了个手势,示意前方有情况。 几人十分振奋,呈扇形围了过去。 刘小楼已经第二次轮换扛尸体了,落在最后面,等他过去时,卫鸿卿、左高峰和谭八掌都围在另一具尸体前,各自默然不语。 这是萍姑的尸体,就这么被抛在荒郊野外,对方甚至没有一丝掩埋的意思。 卫鸿卿长长舒了口气:“不是居士的……” 左高峰问:“这女人的尸体怎么办?用得着么?” 卫鸿卿摇头:“用不着。” 几人散开,继续寻找可以追踪下去的痕迹,趁着这个工夫,刘小楼草草挖了个坑,将萍姑掩埋了。 这一夜追踪下来,左高峰已然尽显追摄之能,昨夜的追踪,起初的那些线索,众人都能一起发现,过了杨柳河后,八成的线索便都是他发现的,极擅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端倪,判断方向。此刻也不例外,他竟然根据一根断裂了半截的桃树枝,判断出对方改变了方向,转向了东南。 谭八掌过来搭手,将卢子安尸体接过去,刘小楼顿觉轻松了不少,背着百多斤连跑几十里地,炼气三层也会感到疲惫。 两人缀在后面,忍不住嘀咕起来。 “左峡主这身追寻敌踪的本事着实了得,怎么来的?刘贤弟知道么?” “说实话,以前和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只是听说,他是南方的猎户出身,不记得什么时候迁来咱们乌龙山的。” “猎户啊?他可比猎户厉害多了。” “那是,炼气七层的猎户,自是不同。” “能立足于乌龙山的,多多少少总有些真本事吧。左峡主这手本事,很了不起。对了,刘贤弟的本事,也了不起!” “谭兄过誉了,小弟能有什么本事,不值一提。” “贤弟何必自谦?以后我也叫你小楼吧?” “好啊谭兄。” “小楼,西山居士的本事是什么?” “这个小弟就真不知了,他离我们远,须知乌龙山也不小……” 正说着,卫鸿卿回头插话,他神情沉重道:“居士擅长法阵,只是没钱置办好的阵盘,我一直念叨着,将来若是有了出头之日,一定给他找几套好阵盘……唉……” 刘小楼安慰他:“卫兄放心,居士能挺过去的,弟兄们一定能把他救下来。” 卫鸿卿长叹道:“希望如此……” 正在说话之间,前面的左高峰再次停步不前,喃喃道:“不对……” 几人都很紧张:“怎么?追丢了?” 左高峰道:“已经两里地了,没有新线索,要么对方从天上飞了,要么……” 卫鸿卿立刻警醒:“我们回去!” 四人很快原路返回,左高峰重新跃上树枝折断之处,仔细看过后道:“贼子由此上树,然后跃到这棵树,然后是这棵,没问题啊……” 卫鸿卿:“散开,重新找!” 刘小楼四下望去,再次见到刚才掩埋萍姑尸体的土坑,微微隆起的土包,似乎高了一些? 不记得自己填了那么多土啊? 想到这里,他赶了过去,来到近处,发现土包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应该是自己眼花了。 转过身来再去找卫鸿卿等人时,却发现他们三个忽然消失了,他呆了呆,叫道:“卫兄……谭兄……左峡主?” 却没有任何人回答,树林中一片寂静无声。 第三十章 不该给我机会 将三玄剑拔出,手腕上的迷离香也探出头来,刘小楼向着卫鸿卿等人消失的那几棵树慢慢走去,一步一停,做好了时刻接敌的准备。 向前走了片刻,却始终没有走过去,让他感到万分疑惑。 脚下忽然出现一道深渊,刘小楼一不留神就栽了下去,他大惊之下,三玄剑向两旁万仞绝壁处刺去,希图插入绝壁的岩峰之中,手腕上的迷离香筋也甩了出去,往那绝壁上凸起的石块或者顽强生长的草根缠绕。 但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却没有任何效果,剑刃总是错过岩缝,迷离香筋也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缠绕点,整个人就这么翻转着向深渊底部落去。 不停的下落...... 落着落着,却始终落不到底。 刘小楼忽然醒悟,这是幻阵。 他头一回遇到幻阵,迷失在阵法的幻境之中,体验还真是相当奇妙。想要从幻境中摆脱出来,却一时间没有办法,只是看着自己不停的坠向那不知多深的渊底。 忽然,一排弩箭自一边崖壁中破壁而出,箭尖泛着寒光,直扎自己腰肋! 刘小楼在半空中难以腾挪,只得举剑横挡。但那排弩箭势头极猛,可见寸许长的箭芒在一支支箭头上暴起,以自己的修为,恐怕难以抵挡。 这一击是真是假? 刘小楼惶急之间也无法判定,只能做着最坏的打算,真元拼命灌注于三玄剑中,以阻弩箭的雷霆之威。 一只胳膊从另一侧崖壁中探了出来,揪住他的衣襟,将他向崖壁旁横甩出去,刘小楼眼看着自己将要狠狠撞在崖壁上,眼一闭,再一睁时,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了,自己已经回到林中,身子正向一棵大树横撞过去。 与此同时,几支弩箭从自己身旁擦过,险些给自己来了个对穿! 正是卫鸿卿在危急之间出手,将他从箭下救了出来。 刘小楼双足在树干上一点,借力落下,就见眼前趺坐一人,嘴角渗着血丝,膝前是几件被砸烂损毁的阵盘碎屑。 不是西山居士又是谁? 刘小楼呆了呆:“居士......” 卫鸿卿等人早已将西山居士团团围住,谭八掌愤怒道:“小楼,咱们以为的贼子,便是他!监守自盗,还敢偷袭你,你差点死在他手上了!枉自我等心心念念盘算着要将他救出来,狼心狗肺的东西!” 左高峰更是愤恨不已,他腿上、胳膊上插着两支弩箭,箭头整个没入肉中,鲜血横流。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双斧举起,又放下,犹豫几回,终于还是没有下手,看向一旁的卫鸿卿。 卫鸿卿低声问:“为何如此?” 西山居士弩箭已然射光,在四人团团围困中,自知无幸,将一个空玉匣抛在地上,掌中滴溜溜一颗灵丹,叫道:“是我一时糊涂,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只求诸位兄弟给我条活路,否则我便将这筑基丹毁了!” 谭八掌啐了一口:“呸!谁是你兄弟?见利忘义的狗东西!” 西山居士苦笑道:“筑基丹啊,岂是小利?若是当时和你们在一起,我也不至于如此......你们不该给我机会的,不该的......” 卫鸿卿定定看着他,道:“居士,你才炼气八层,想要服用筑基丹,没个十年、二十年怎么可能?你要来何用?待你十层圆满之时再寻灵丹,犹自未迟啊......” 西山居士摇头:“那就迟了。求得一枚筑基丹何其难哉?我今年已经五十了,待十层圆满之时,至少也是花甲之年,哪里还有工夫去寻筑基丹?” 谭八掌怒喝:“所以呢?你就背叛兄弟?就想一个人独吞?” 西山居士不再搭理他,而是向卫鸿卿道:“鸿卿,给我条活路,放我走,筑基丹你们留下,如何?” 见卫鸿卿犹豫,他又道:“你知道,我在永顺还有个侄女尚未长成,她父母早已过世,就靠我来抚养,若是我死了......” 卫鸿卿道:“我答应你,抚养她成人。” 西山居士大叫:“不行!我不用你们养,我自己养,我要活下去,你们答应我,让我走,否则我就毁了这枚灵丹!” 他吃力的扭动着身子,将掌中的筑基丹放到嘴边,惊惶的阻止着别人靠近。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谭八掌,你后退,后退,不然我就吃了它!” “左兄,对不住了,射你两箭是我不对,将来一定补偿!” “鸿卿,放我一条生路吧......” 几人都往后退开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尖叫着转向刘小楼:“小楼,你往后退,快退开,你别靠近......离我远远的......远远的......” 却已经晚了,身子晃了两晃,只觉头重脚轻,惶急间想将筑基丹往嘴里塞,手口却对错了位置,那枚筑基丹自嘴角落下,掉在他膝前。 他还想再去捡拾,却冷不防脖颈一凉,只觉天旋地转,连着转了好几个圈,从树梢间看到了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 “果然如当年那位前辈所言,我这一生是到不了筑基么?”西山居士生起最后一个念头,意识很快模糊,终于消散。 下手的是左高峰,他将斧子在西山居士身上擦了擦,抹去血迹,狠狠道:“让你射我!” 卫鸿卿走上前去,将筑基丹捡起,放回玉匣,收入怀中。 左高峰和谭八掌的目光都盯在玉匣上,直到玉匣被收起,才双双长叹一声,继而去搜西山居士的尸体,找出来两块灵石、一本阵书、几个小金锭,连同法器弩机和弩箭堆在一处。 卫鸿卿道:“这些东西,你们分吧。” 左高峰在几人中最年长、修为最高,当下也不客气,先将法器弩机和弩箭收了:“谭老弟、刘贤弟,此物左某有用,便不客气了。” 谭八掌则翻开那本阵书看了几页,然后越翻越快,摇了摇头,塞到刘小楼怀里:“这东西看着眼晕得紧,读不明白,也非我所好,灵石和金子我取了,这本书给你。” 修行之道,专精一门都极为艰难,大多数修士都不愿分心去修别的功法,更遑论是阵法,且这本阵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阵法至奥,不过是个小小幻阵而已,故此左高峰和谭八掌都不选,说起来,其实是有点欺负年轻后辈的意思。 刘小楼一直盯着这本阵书,刚才在幻阵中的感受,令他颇觉惊艳,所以对这阵书很是眼馋。但他资历最浅,没办法,只能最后挑选,好在终于如愿以偿。他也暗暗打定主意,若自己不是那块材料,学不通阵法,也可以拿去换钱,却不知能不能换来一块灵石? 远处忽然升起一支响箭,卫鸿卿喜道:“你们看护好卢子安的尸体,我去去就回!” 第三十一章 分石 卫鸿卿走后,左高峰看着网兜中卢子安的尸体,又看向谭八掌和刘小楼,似乎想说什么。 谭八掌也在心里打鼓,几次欲言又止。 刘小楼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当下道:“放心吧,卫兄很快会回来的。” 谭八掌嘀咕道:“卫兄也不是没跑过......” 左高峰犹豫道:“和婚仪不同,这是大事,卫老弟应当......不至于。” 刘小楼道:“于卫兄而言,卢子安的尸体比筑基丹更重要。” 谭八掌摇头道:“那为何不索性将筑基丹留下?” 这个很难回答,也没法回答,说多了,相互之间反而会生出新的嫌隙,刘小楼干脆转移话题:“将西山居士埋了吧,毕竟同道一场,总不好让他曝尸荒野。” 三人挖了个深坑,将西山居士埋了,又做了个木牌子插在坟头,围着简陋的坟茔沉默良久,不知该说什么,各自想着心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鸿卿终于回来了,满脸喜色,大声宣布:“赏赐下来了,三位兄弟每人十五块灵石!” 西山居士死后,左高峰和谭八掌就知道赏赐会比原先商定的要多,但能分到十五块,依旧是超出预期,不由大喜过望。 十五块灵石,这是刘小楼压根儿不敢奢望的一笔财富,如今就真的到手了? “卫兄,你把自己那份也让出来了?”刘小楼问。 卫鸿卿玩笑道:“无妨,你们多分一些也是应当,就当之前婚仪贺礼的回礼了,否则你们几个心里一直惦记着,成了心障,影响了修行,那卫某可就罪莫大焉了!” 三人都是一阵哄笑,这下子心结算是解开了。 卫鸿卿立刻分润灵石,刘小楼掌心堆着十五块亮晶晶的灵石,只觉如捧山岳之重,小心翼翼的藏入怀中,又拍了拍衣襟,生怕漏出来。 事情办结,众人告别,左高峰要去天门山坊市,谭八掌则要赶回家中,一一道别后各自启程。 刘小楼也准备回山,却被卫鸿卿拉住,取出一块玉牌交给他。 “这是什么?”刘小楼摩挲着玉牌,也看不明白,只觉这玉牌和普通玉佩之类的玉器不同,含有浓郁的灵力,可以算作一件法器了。 卫鸿卿道:“他们不是将那本阵书分给你了么?我便向我那位,嘿嘿,讨来了一块灵玉,正是炼制阵盘的材料。这块灵玉可不是西山居士那套乱七八糟的材料可比,就他这座幻阵,完全可以炼制在这一块灵玉之中,效用也必然强上许多。” 刘小楼苦笑道:“多谢卫兄了,可我不懂阵法啊。” 卫鸿卿不以为然:“学嘛,谁生下来就懂阵法的?你现在有阵书,又有阵盘,还有灵石,炼出一套幻阵来也不是办不到的,实在不行,连阵书带灵玉一起卖出去,至少又是五、六块灵石到手!” 还能说什么?任何感谢的话都多余! 刘小楼收好玉牌,问:“卫兄,瞧你这模样,入天姥山外门的事,没问题了?” 卫鸿卿点头道:“差不多了,待我立足已定,你可来天姥山寻我,我带你看看天姥山福地风光。” 刘小楼向往道:“福地啊,我还没见过呢,也不知什么样子。” 卫鸿卿微笑:“也就是那个样子,不过是灵泉滋润,可供修行罢了。” 刘小楼羡慕道:“卫兄修行多年,如今终于入了名门大宗,今后可不再受乌龙山声名所累,恭贺卫兄。” 卫鸿卿感慨道:“离山以来,颠沛流离、几多辗转,若不是机缘巧合,哪有今日之幸。说句实话,乌龙山虽说名声不佳,但毕竟是你我的家园。当初迫于无奈离家出走,是我没有深思熟虑,之后浪迹天下方知,没有家园的修士,连静下心来修行的日子也是奢求。有乌龙山的根,至少可以安枕度日,外间风波实在险恶啊......” 没有家园的修士,修行的艰难辛苦,刘小楼也曾听老师谈起过,只是没有卫鸿卿感触那么深罢了。 眼看结义兄弟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刘小楼还是很为他欢喜的,虽说这种欢喜之中带着些隐隐的失落——就在半年前,自己想入湘南大宗洞阳派而不可得,能不失落么? 卫鸿卿又道:“我将去天姥山卢氏宗堂,受入门之仪,不可久耽......” 刘小楼打趣道:“去吧,嫂子还在等你吧?只是无缘拜见那位嫂嫂。” 卫鸿卿迟疑道:“她......不喜见外人......” 刘小楼当然知道卫鸿卿的为难之处,那个没见过的嫂子是名门大宗子弟,愿意接纳卫鸿卿就已经算是破格了,又怎么愿意和自己来个叔嫂相认呢?这可不是自降身份那么简单,换做自己,也不愿意啊。 “那就将来有机会再拜见吧。” 卫鸿卿点了点头,又道:“那,为兄去了......” 刘小楼目送他离去,走不多远,卫鸿卿又想起什么,回头叮嘱:“小楼,此地为桃源,东北二十里处,有山名星德山,山中有位高士,人称星德君,若你想要炼制阵盘,可往星德山一行。” 刘小楼点头,冲他挥了挥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山坳下。 林中只剩刘小楼孤零零一人,以及一深一浅两座坟茔。原地踟蹰片刻,决定先去一趟星德山,看看能否有炼制阵盘的机缘。 曾经失陷于幻阵之中,对这座幻阵的威力还是十分心动的,自己修为低微,斗法实力严重不足,若能有一座幻阵傍身,说不定关键时刻便能保命。 向东北方前行,不多时便进入乱山之中,说是二十里地,实则走到傍晚才到,还多亏遇到了个樵夫,这才找准了山头。 登山而上,一路可见怪石奇松,景色殊为可观。伴着余晖登上山顶,见到一处石观,名“星德观”。 星德观不大,是个三殿结构的小观,方圆半亩左右,占据了此山的大半个山头。 道观有座观门,却无院墙遮围,主殿、东配殿、西厢房呈“品”字环列,正中拥着块三分地大小的轩场,轩场左右立着两座鹤鸟铜炉,炉中有燃香袅袅升起,嗅之有微熏之意。 刚经历过一场野战,忽然来到这安静的小观,只觉整个心灵都被洗涤了一番,干净了不少。 刘小楼肃立于阶下,向着主殿躬身:“星德君在么?晚辈刘小楼特来拜见!” 第三十二章 星德观的主人 连唤数声,殿中无人应答。 刘小楼拾步登阶,慢慢来到主殿门前,这才发现大门上挂着铁锁,看来主人不在。 轻轻推门,推出一条门缝,透过门缝向内望去,只见殿中立着尊丈许高的神像,形容肃然,眼神囧囧。 刘小楼目光与神像对视少许,只觉一股苍茫之意袭来,令他神情恍惚,不由后退几步。 这神像雕得精美,当真栩栩如生。 定了定神,从恍惚中苏醒,忽觉一股清新之意透入脑海之中。 山风袭来,带着细如牛毛的雨丝卷过刘小楼,令他精神为之一振,也不知刚才的清新之意来自神像的目光,亦或这清凉的山雨? 又挪步去了东配殿、西厢房,透过门缝观瞧,里面同样无人,只依稀见到桌椅床榻、灶房干柴等生活所需。 配殿与主殿相接的月门处是山头边缘,几步之外便是万丈深渊,于此向外张望,夕阳已下,天空不知何时密布浓云,天地间一片昏暗。 既来之,则安之,刘小楼决定暂时于此地歇息几日,静候主人归来。 铁锁当然挡不住刘小楼,这种锁头别看大,实则不禁一撬,但此来是求人办事的,没有强行开锁的道理,于是在东配殿的屋檐下趺坐,吃了两块干粮,掌中握住一块灵石,便开始闭目修行。 手厥阴经九大要穴,天池、天泉已经打通,一共耗去五块灵石,如今手握十五块灵石,剩下的曲池、郄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冲等七穴,也不知能打通到第几穴,对此他很是期待。 一丝丝灵力在体内转化为真元,经天池、天泉两穴的元池后,一路涌至曲池,向着曲池的穴关叩击,如同一道道波浪,在穴关处冲出一朵朵浪花,肘弯处的穴位随着真元的冲击,不停的鼓动着,肉眼便可察知。 这是个长期的水磨工夫,非旦夕可成,刘小楼修行十年,早已习惯。 一夜无话,次日大早,他从修行中醒来,活动活动略微僵直的身子,去到山头边遥望四方。 天地被云雾笼罩,有些阴沉,和昨日一样,山风中夹杂着雨丝,在肌肤上浸出点点微冷。 沿着亩许大小的山头边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主人回来的迹象,刘小楼也不着急,吃了点干粮,饮了几口角落处大缸里的清水,继续冲击曲池穴。 如此一连数日,主人始终未归,刘小楼却渐渐喜欢上了这里,云雾缭绕、无人搅扰,岂不正是修炼的绝佳之地? 他身上的干粮已然吃完,便下到山谷之中捕猎,担心主人不喜,索性吃完那些野兔、山鸡、鱼蟹之后再回去。 到第十四天深夜时,掌中灵石再也吸不出半分灵力,稍微用功,便化为了尘沫碎屑。一块灵石耗尽,曲池穴未见分毫动摇,刘小楼判断,这处穴位怕是要三块灵石才能冲开了。 松开腿脚,斜靠着房根躺下,刘小楼抻了个懒腰,睡了个饱。 打坐修炼固然可以提神,但精神不能总绷着,时日长了,还是相当疲倦的,对于炼气士来说,依旧无法完全替代入睡。半个月没怎么好好睡觉了,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 刘小楼是在漫天飞雪中醒来的,这是今年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雪花漫漫洒洒,群山隐隐不见,天地间仿佛只剩自己一人。 溜达少时,正要开始修炼,忽听观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刘小楼连忙整理衣襟,躬身肃立,准备迎候主人。 等候多时,却不见人,于是来到观外,还是没有人影,只有那一条崎岖的山路弯弯折折,隐没在大雪纷飞中。 刚才确实听见了咳嗽声,刘小楼确认不是幻觉,便沿着山径向下,绕过一道山坳时,就见一人斜卧在石阶上,已经被飘飞的大雪埋了一小半。 探了探鼻息、把了把脉象,还活着。于是刘小楼将他正过身子,单手一提,赶回星德观。 将人放在屋檐下,掸去他身上的积雪,露出形貌。此人身段较长,比刘小楼至少长出半个头,年岁约莫四、五十的样子,腮下三缕美髯,看上去倒是仪表堂堂,虽是眼下气色灰败,亦不掩其风流倜傥之意。 再探脉象,可知其人受了内伤,似乎伤在了心肺之间。 这是什么人? 刘小楼伸手入他怀中,摸出一堆零七八碎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确认此人身份的物件,或者有没有疗伤的灵丹,但只有几个金锭、一把碎珠、两块碧玉,以及两块灵石。 咦?这两块碧玉倒是和自己身上那块玉牌相似,都透着浓浓的灵气。 刘小楼目光闪烁,在两块碧玉和两块灵石之间瞅来瞅去。嗯,几个金锭也有十两,还有那把碎珠子,个个贼大溜圆,望之也非普通珍珠可比。 又看了看下山的来路,以及这漫天风雪......要不要…… 正思忖间,这美髯公再次咳嗽起来,咳嗽中还带出一股股血丝,因咳得太过剧烈,将他从昏迷中咳醒,两只眼睛半睁着,一把抓住了刘小楼的胳膊。 刘小楼骇了一跳,轻轻一挣,便挣脱开来,却听他低声叨咕了几句,只是听不分明。 就见他另一只胳膊抬起来,指了指上方屋檐,然后又无力的耷拉下去,重新陷入昏迷。 刘小楼脚尖一点,纵身上跃,在他指点的屋檐下一截横梁处找到一把钥匙。 试着用钥匙捅入锁孔,轻轻一转,铁锁“啪嗒”一声开了。 行了,这下明白了,这美髯公应当便是此间主人了,只是不知这星德观有几个人,这美髯公是不是星德君? 推门而入,这配殿同样三间房,正房是之前从门缝中看见的八角桌、左右两个椅子,以及墙边的案几,左厢房是张大床,右厢房的墙边都是架子,架子上堆放着各种器具。 刘小楼打消了别的念头,将美髯公送入卧房之中,将他外面罩着的脏乱袍子扯掉,横躺在床上,又在橱柜中找出块厚毛毯盖上,这才松了口气。 想了想,又把门外地上那堆零碎收拾起来,给他放在枕边。 道爷我是来求炼阵盘的,不是行盗的,且饶你这些财物一命吧。 那么接下来......应当如何? 第三十三章 星德君 刘小楼出了东配殿,来到主殿前,纵身上了殿檐,在檐下几处梁柱上一找,果然找到了主殿的钥匙。 打开主殿,迎面便是那座丈许高的神像,这神像戴着高冠,居高临下俯视着刘小楼,看得刘小楼再次陷入一阵深思恍惚。 再看左右联子,写的是:报应如响,天无妄降之灾;恐惧自修,人有可延之寿。 匾上横批:烛幽洞微。 刘小楼似乎看懂了,略一琢磨,却又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 绕过神像转了一圈,大殿很是简陋,除了神像、供桌和几个蒲团外,再无他物。 刘小楼在神像后、供桌下搜捡一番,也没看到什么好东西,于是关门离开,以同样的方法打开西厢房。 西厢房中只有两间屋,一间大的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地方,有灶台、餐橱、柴火、米缸、木桶,墙上挂着一串烟熏的腊肉,此外还堆着些笤帚、木桶等杂物。 另一间小的是卧房,搁着张小床,靠墙的柜子中空无一物,刘小楼猜测,应该是仆役所居之处。这间屋子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土,显见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如此看来,那位重伤的美髯公应该就是道观的主人——星德君了。 重新转回东配殿,美髯公依旧处于昏睡中,只是不时咳嗽一声。 刘小楼进了右边的屋子,墙边搭着好几层架子,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炉子、各种刀具、奇形怪状的木块、不同色泽的矿石。 正中央立着个炉架,炉架的底部有块圆形的铜盖子,与地面平齐。将这块铜盖撬起来,下面忽然出现一个火洞,迎面扑来的热浪险些把刘小楼的眉毛头发给燎了。 那铜盖厚一寸,有隔火之能,底部篆刻着四个字——九星地火。 这就是传言中可以炼丹炼器的地穴之火么? 刘小楼好奇的接近地穴,试图探究一番九星地火,遥想着这地火是如何从山底上升,直上山顶的盛况,想了多时也不得要领,重新将铜盖安置上去,盖住了火穴。 无论炉子也好、刀具也罢,还有那些木料,都是平常之物,没有丝毫灵力,而那些色泽不同的矿石,刘小楼一个都不认识,并未察觉有什么灵异之处,不由大感失望。 这位炼器师也是个穷鬼啊,他所有的财物,便是他枕边那一堆零碎了,还不如自己呢,看来混得也不怎么样,可知炼器能耐有限。 总归是卫鸿卿介绍的,想来炼制简单的阵盘应该是他力所能及的事,刘小楼决定帮这位星德君一把,花个几天时间照料他一番,等他伤好之后给自己炼制阵盘时,应该不好意思腆着脸收钱了吧? 主意打定,刘小楼也不瞎转悠了,来到美髯公床边,唤道:“星德君?星德君前辈?” 美髯公迷迷糊糊中被他唤醒,嗯了一声,又闭上眼睑,口中呢喃道:“水......水......” 刘小楼唤醒他,目的是为了确认他是不是星德君,得了他的回复,确认了身份,便开始施救。 打了碗水过来先给他灌下去,然后又探了探腕上的脉象,比之刚才在风雪之中时似乎稍微平缓了几分,但再要深入探其心肺经脉时,却感受到强劲的真元反击之力,震得自己真元冲荡了起来。 至少是炼气八层以上了吧?刘小楼肃然起敬。 真元有反击之力,就说明伤势虽重,却不到致命的地步,只需慢慢调理就好。 来到西厢房,从米缸中取米淘好,生火、加水熬粥,熬了浓浓一锅。从上面取米汤盛了一碗,过来扶起星德君,给他灌了下去。 回到灶房,将墙上的腊肉取了半条切片,用木碗盛了放入锅中蒸熟,打开锅盖时,肉香扑鼻,食指大动。 吃了上山以来最可口的一顿饭,刘小楼继续开始修行,不过此时修行的地点已不是屋檐下,而是堂而皇之搬进了炼器房。 大雪下了一夜,至次日辰时终于停歇,刘小楼推门而出,至山崖边眺望群山。 无数山头覆盖着皑皑白雪,在朝霞中泛着金光,当真美不胜收。 接下来几天,刘小楼继续照顾星德君,给他灌下去的米汤也开始加了些油,然后逐渐增加米粥和野菜,以及切碎的腊肉碎末。 唯一烦恼的是帮助星德君排便,又是端马桶、又是搀扶他起身、又是口中嘘嘘,忙得不亦乐乎。 第三天傍晚,甚至还帮星德君解了一次大的,去炼器房的架子上匆忙撕了两页黄纸,亲手替他收拾首尾。 刘小楼扶他躺下后,忍不住念叨:“星德君,前辈,晚辈当年伺候老师也没有到这个地步,你得感恩呐,快些好将起来,有所厚报才是!” 星德君鼾声渐起,睡得甚为香甜,看样子是没听到。 摇了摇头,刘小楼回屋继续修行,到半夜时分,感到曲池穴的穴关有了一丝松动。他按捺下心头的喜悦,正准备厚积真元,加大冲击力道时,忽觉有异,睁开眼时,就见朦胧的灯火下,门口斜靠着个身影,正是星德君。 眨了眨眼睛,刘小楼不由喜道:“前辈醒过来了?” 星德君盯着刘小楼看了片刻,问道:“小子,你是谁?” 刘小楼道:“前辈不记得了?你受了伤,摔倒在山路上,我把你扶回来的。” 星德君道:“我知道......我是问,你是什么人?” 刘小楼道:“晚辈慕前辈炼器之名,特来求见,只为求取一件阵盘。” 星德君摆手:“你走!” 刘小楼无语:“......” 星德君催促:“走!”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不是......前辈你受伤了!晚辈是留下来照顾你的!” 星德君冷冷道:“用不着!” 刘小楼生气了:“没有我你早死了!救你一命,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啊?” 星德君将一个小褡裢扔过来:“这些金玉、灵石给你,你走!” 刘小楼大怒:“看不起谁呢?小爷我是为这点东西来的吗?你这条命就值几块灵石、几两金子?” 星德君很不耐烦,还想说点什么,却忽然间一阵急咳,咳得停不下来,弯下腰去。 刘小楼冷笑:“咳死你拉倒!不知礼数的老东西,小爷我出自乌龙山都知道什么叫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偏你这老东西不知,如此无礼......” 骂着骂着,见星德君支撑不住,已经咳得趴在地上了,嘴角再次渗出鲜血,这才悻悻止住骂声,过去将星德君提起,扔回床上去。 星德君终于止住咳嗽,喘着粗气道:“养心丹......买养心丹......” 第三十四章 养心丹 养心丹是养护心脉的灵丹,属于灵丹中最常见的货色,很多散修丹师都会炼制。刘小楼也见过这种灵丹,那是两年前的某天,老师负伤而归,让他去镇子的坊市里购买,果然让他买到了,代价是一枚养心丹两块灵石。 如此价格,也是各种灵丹中最为便宜的。 当然,即便是最为便宜的灵丹,价格也非轻易能够承受。刘小楼花自己的灵石去买,他当然舍不得,但星德君有,就在褡裢里躺着两块灵石。 冲着星德君愤愤道:“你不是让我走吗?是要养心丹还是让我走?真让小爷走了,你就等死吧!” 出了口恶气,刘小楼还是赶紧下山了,连夜赶赴百里之外的天门山坊市,寻了家叫做“春华坊”的进去一问,店里果然有养心丹,但开价三块灵石! 刘小楼嫌价高,连续奔波了五家店铺,其中三家有养心丹现货,另外两家则要等三到五天,当然价格同样都是三块灵石。 刘小楼谈不下价来,几家店铺的掌柜和伙计似乎也没有和他谈价的念头,从第六家店铺中出来后,不由一阵迷茫:难道还真得自己倒贴一块灵石进去?又或者让星德君将来赔给自己?可是以星德君翻脸不认人的性子,让他偿还恐怕有点难。他顶多会把欠账算在炼制阵盘上?可如此一来,自己不就大亏特亏了?自己救了他一命,让他炼制阵盘本就应该不再花费灵石的。 正犹豫间,忽然有人在他背后低声道:“这位兄台,是买养心丹吗?” 刘小楼回过头来,见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猥琐汉子在跟自己搭话,目光却望着街巷上的人来人往,飘忽不定。 如此行事方式,刘小楼很是熟悉,不就是乌龙山豪杰们玩剩下的那一套吗? 于是摇了摇头,不想搭理,打算躲开。 那猥琐汉子却紧跟在他身后,继续道:“一块灵石一枚。” 见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在身后,刘小楼不耐烦了,直接戳穿他:“兄台,若是想弄假货来蒙人,你找错对象了......” 对方立刻道:“先验货再收灵石。” 刘小楼冷笑:“找个僻静之处打闷棍?” 对方又道:“就在这里验货。” 刘小楼叹了口气:“兄台,谁知道你给我验的是什么鬼东西?什么香啊、药啊的,你家的是几步倒?” 对方怔了怔,脸上显出笑容:“尊驾是懂行的啊......尊驾放心......”说着,后退三大步,空出安全距离,将一个小瓶子抛过来:“尊驾尽可慢慢看,对了,可以屏住呼吸。” 刘小楼下意识接过瓶子,左右看了看,此间正是坊市中的繁华热闹之所,人群川流不息,间或还有不知哪家大宗门派来的修士巡查,警觉的盯着每一个路人。 实在想不到还能做什么手脚了,刘小楼脑子转了几个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打开瓶子。 瓶子中躺着一枚圆滚滚泛着乌红色光芒的灵丹。 他心中一动,将灵丹倒在掌心上,轻轻摇晃翻滚,发现色泽与当年买的养心丹一模一样。 稍稍放开呼吸,一股清幽中掺杂着辛辣的香味传入鼻子,让他差点打了个喷嚏。 身为三玄门传人,刘小楼绝对是玩香的行家,三玄门修行功法对气味的敏感度极高,分辨力极强,不敢说冠于天下,甚至不敢说冠绝荆湘大地,但冠于湘西是差不多的,功法在鼻尖处略一流转,立刻就将这股香气的特征辨别出来——就是以前买过的养心丹! 丹是没错了,但价格为何如此之低? “你这丹......哪里来的?”刘小楼担心是什么脏货,甚至就是这坊市中哪家大宗门店铺的灵丹,来路不正,冒然收下可能会惹来麻烦。 对方笑着重新走近,低声道:“尊驾果然是同道中人,不瞒尊驾,此丹出自妙风山,乃妙风丹宗大丹师所炼,功效不逊各大宗门。” “妙风丹宗?”刘小楼很是疑惑,似乎占据洞天福地的宗门之中没有这一家。 对方嘿嘿笑道:“丹师修为精深、丹道高妙,只是名声不显,尊驾将来若有所需,可再找我,在下常驻于天门山坊市,很容易找。” 刘小楼点了点头:“兄台高姓大名?” 对方拱手:“在下燕三飞。尊驾贵姓?” 刘小楼含糊道:“敝姓刘。” 于是双方成交,星德君伤势较重,一枚养心丹不知是否够用,故此刘小楼买了两枚,将褡裢中星德君的两块灵石都用了。 买到养心丹,刘小楼没有片刻停留,又疾趋百里,赶在夜深时回到星德观。 一进屋子,就见星德君趴在床下,脸白如纸,人事不省,也不知什么时候摔下来的。 赶紧扶他上床,重新探查脉象,只觉脉象虚弱到了极点,之前曾经阻挡自己查探的真元,散乱的封闭在各处穴道元池中,已经无法汇聚,状况十分凶险。 取出一枚养心丹,强行塞入星德君口中,以手法令他吞咽下去,然后渡送一股真元入他体内,将养心丹所化的药力一丝丝送至心脉。 一枚养心丹果然不够,下半夜时,刘小楼只好将另一枚给他服下,折腾到天亮,星德君的脸色终于好转过来,有了些生气,也睁开了眼睛。 他苏醒之后,自行趺坐运功,至此,刘小楼才住了手,没再运功助他疗伤,却已经累得不轻了。 经此一夜,刘小楼对星德君的修为也算摸了底,知道星德君打通了手三阳、手三阴、足三阳和足三阴中的足太阴,共计十条经络,正在修炼的足厥阴经也打通了一大半穴道,只剩七穴没有打通。 虽然没至炼气十层,但已是炼气九层,妥妥的高手! 也不知他这样的高手,到底是吃了什么亏,伤得如此之重?想来应该是筑基高手所为吧? 不过也不好说,斗法实力和修为高低并不一定紧密相关,若是惹着一个名门大宗的弟子,对方哪怕修为不到九层,只需有高阶法器、灵丹加持,星德君这个亏就吃定了——自己还没见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这一天,星德君终于下了床,看向刘小楼,道:“我想吃肉,新鲜的肉。” 第三十五章 一定上道 听了星德君的要求,刘小楼知道他的伤应该没有大碍了,自己这么些天的照料没白费,心下也松了口气,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前辈不赶我走了?” 星德君想了想,重复道:“新鲜的肉,不要烧烤的,要炖汤。” 刘小楼摇了摇头:“要求还挺多,歇着吧。” 星德山地处桃源群山之中,走兽飞禽很多,刘小楼还没有下到山谷,就已经满载猎物而归:两只野兔、一只雉鸡。 回到星德观,他直接去了灶房,向着东配殿大声道:“前辈,我还弄了些茱萸、野姜、桂皮、花椒,山里的野货可不少,就是没见着蒜苗......星德山有蒜吗?算了,回头我自己再找找吧......” 雉鸡按星德君的要求,炖了汤,可惜没看到竹林,否则炖点笋进去就更鲜了;至于两只野兔,剥皮之后用大铁锅炒了个麻辣的,用的是腊肉的肥油,当真香味扑鼻,在观中四处回荡。 星德君早已食指大动,眼巴巴守在东配殿厢房门口,连桌子都布置好了,就等刘小楼上菜。 一锅雉鸡汤、一碗麻辣兔肉、一碗蒸腊肉,两碗米饭,摆好之后,两人对坐而食。 星德君上手就喝了一碗鸡汤,咂摸咂摸嘴,忽然想起来:“快,取酒!就在主殿神龛下埋着,把那盏烛台向外拉开就是。” 刘小楼起身去到主殿,果然在神龛下发现了这处机关,下面埋着个泥封的酒坛。 好嘛,原来这里还有暗藏的讲究,之前没发现啊。 拍去封泥,一股带着灵力的清香飘散出来,刘小楼喜道:“这不是鸿记酒楼的竹叶青么?前辈居然藏着如此好酒,今日可要痛饮一番!” 星德君半个多月没怎么好好吃饭了,今日吃得腾不出嘴来,只是“唔唔”回应着。 饭菜吃罢,一坛灵酒只喝了小半,星德君是伤势尚未恢复,刘小楼则是修为抵受不住,因此,剩下的继续封好,下顿再饮。 两人没空多谈,各自回屋运功,刘小楼在炼器房中调息一夜,将灵酒的灵力转化完毕,自忖不输于用灵石修炼。 待睁眼时,星德君不在厢房之中,已经来到主殿后的山崖边,正在凭风远眺。 刘小楼来到他身边,遥看四方群山,道:“又要下雪了。” 乌云沉沉,压在群山之巅,北风猎猎却不觉寒冷,正是天将欲雪的征兆。 星德君抬头望着云层,出神片刻后忽问:“你买了两枚养心丹?” 刘小楼道:“是。前辈伤势太重,晚辈担心一枚不够,故此买了两枚,花了六块灵石。这两枚灵丹出自妙风丹宗,前辈听说过么?” 星德君皱眉思索着摇头:“不曾听说。” 刘小楼道:“不管了,总之这养心丹疗效还不错。” 星德君道:“的确不错,似乎比各大宗门所炼灵丹还要胜出一筹......这回,让你破费了。” 刘小楼摆了摆手:“救命要紧,灵石乃身外之物,只要能把前辈救下来,晚辈身上这点灵石花光了也无妨,前辈无需在意。” 正说时,飘飘扬扬的雪花果然落了下来,周围群山立时隐入一片白茫茫之中。 刘小楼想要搀扶星德君回去,星德君却还想再看看:“我这伤势已经好了三成,些许山风飞雪,不妨事。” 刘小楼便陪着星德君缓缓挪步,在山崖边慢慢遛弯。 星德君问:“你是哪家弟子?” 刘小楼道:“晚辈三玄门刘小楼,前辈听说过三玄门么?” 星德君琢磨片刻,沉吟道:“似曾耳闻......贵门立于何方仙山?” 刘小楼笑了:“那前辈还真可称得上博闻广识了,我家三玄门在乌龙山。” 星德君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过了片刻,才沉吟道:“乌龙山中,也非尽是匪类,只需上进修行,嗯......也是能上修行大道的......” 被鄙视过不是一次两次了,刘小楼并不介意,打蛇随竿上:“多谢前辈教诲,晚辈一定努力修行,诚心上道,绝不为非作歹!这次来,便是为阵法一道,不辞千......五百里,向前辈请教,求炼阵盘。” 星德君点了点头,又问:“你是听谁说,我星德观擅炼阵盘?” 刘小楼道:“前辈大名......” 星德君及时制止了他的吹捧,免得大家都尴尬:“我懂炼器,尤其擅长阵盘,这一点,少有人知,故此才要向你问个清楚。” 刘小楼只得如实回答:“是天姥山弟子告知晚辈的。” 星德君有点好奇:“天姥山卢氏子弟?他们一向洁身自好,向不结交......额......再说他们对我之事,也并不清楚。” 刘小楼道:“我那好友姓卫,才入天姥山外门。” 好在星德君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否则就真回答不上来了,难道还真把卫鸿卿新认识的那个相好的供认出来? “你想炼什么阵?” 前前后后忙碌半个多月,就等这句话了,刘小楼连忙从怀中将那本阵书取出:“前辈请过目,晚辈想炼制此阵的阵盘。” “临渊玄石阵?” 星德君翻阅着阵书,快速过目。 阵书不厚,也就是二十页不到,前半部分主要是炼制阵盘的材料、结构、手法等等,多为图样,最后三页才是阵法的功效和使用方式。 星德君看到阵法功效这里便停止,没有再往后面翻阅,合上阵书,向刘小楼道:“一座小幻阵,阵盘不难炼制,只是略微有些耗工夫,且需准备些材料。” 刘小楼忙道:“是,您交代下来,我去采买。” 星德君道:“不急,待我伤势恢复了再行炼制,阵书先放我这里,这几日我再看看,琢磨琢磨。” 刘小楼点头:“应当的,前辈多看看,抄写一本也无妨。” 星德君失笑:“那倒不用。没有夺人秘法的道理。” 刘小楼讨好他:“前辈想吃些什么好菜,晚辈立刻去做。” 星德君点头:“那就辛苦你了......”想了想,道:“过几天我想下山,搜集炼制阵盘的材料。” 刘小楼很是欢喜:“有劳前辈了,只是前辈这身体......” 星德君道:“到时候你陪我同去?” 刘小楼立刻表态:“啊,这个没问题,照顾前辈嘛,应当的!” 第三十六章 暂居牌 两人还没下山,次日便有人找上山来了。 来人拜山时,刘小楼正在山下捕猎,当他挑着一头肥硕的野猪回山时,正好被此人拦在山道上。 “你便是星德君说的刘小楼?”来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八字胡在嘴边各分左右,觑着刘小楼上下打量。 “尊驾是……”刘小楼一脸疑惑。 “我乃青玉宗巡访执事,姓侯名胜。”那人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捋着八字胡自我介绍。 刘小楼连忙放下扁担,拱手见礼:“见过侯执事!” 青玉宗地处洞庭湖心的君山岛,就在东边不到二里,是天下修行福地之一。青玉宗位列名门大宗,比湘西彰龙派、湘南洞阳派、湘中天姥山卢氏名头还要响,至于巡访执事,通常都各家宗门内门主办查案的修士,修为不一定多高,但对于刘小楼来说,绝对是惹不起的存在,人家背后站着整个宗门。 “你是湘西乌龙山的散修?”侯执事继续问。 “是。”刘小楼很老实,就和应付彰龙派巡访执事一样老实。在这种小关节上不老实不行,人家是可以随时去查的,一旦发现你说谎,说不定就会自动把你往他们手上某个案子上靠拢,那可就麻烦大了。 “于乌龙山何处修行?” “回侯执事,在下于乾竹岭修行。” “我且问你,乾竹岭西北是什么山?东北又是什么山?何人与你为邻?” 这是盘问吗?核实自己是否编造来历? 刘小楼此行光明正大,当然没必要说瞎话,当下一一告知。 侯执事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想来他也不知乾竹岭周围是什么山、住着什么人,只是提醒道:“我会去核实,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刘小楼很无奈:“执事尽可查访,至乌龙山一问便知。” 接着,侯执事又问起刘小楼来星德山的目的,准备住多久等等,然后道:“你们这些散修,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的,不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否则我青玉宗必不轻饶!” 莫名其妙被拦下来盘诘,刘小楼却只能忍气吞声,继续点头:“是。” 侯执事又问:“最近可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执事说的可疑,是指……” “来历不明、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诸如此类。” “这却没有,若遇上了,一定速速禀告执事。” 侯执事点了点头,沉吟道:“我青玉宗正在清理桃源群山,那些来历不明之徒,都要清理轰走,以护一方安宁。你也算是好命,星德君愿意为你作保,但若想长居于此,还是要登记入册,取得暂居凭牌才好。” 说着,拍了拍腰间。 刘小楼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一串小木牌,立时会意:“敢问执事,向例收取多少?” 青玉宗此举,和称霸湘西的彰龙派没什么区别,每隔三、五年,彰龙派都要派执事入山清理“不明来历”的外地散修,所以刘小楼门清。 侯执事点了点头,颇有孺子可教之感,语气转好了许多,微笑道:“足银二十两。” 这一下就把刘小楼身上带的银子收得干干净净,交了银子,便收到了那块木牌,上面刻着行字:“允桃源山暂居”。 侯执事满意离去,刘小楼冲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回到星德观,星德君向刘小楼叮嘱:“这两日不要下山了,青玉宗出了点事,正在搜寻外来的可疑散修,我虽然为你作保,但也不把稳,若你独自遇上个陌生的青玉宗执事,我又不在身边时,难免吃些苦头。” 刘小楼问:“桃源群山受青玉宗照应?” 星德君道:“这里地处两宗势力之间,西为天姥山卢氏,东为洞庭湖青玉宗,若是有事,两宗都管,若是无事,两宗都不管。” 刘小楼又问:“青玉宗出了什么事?” 星德君摇头道:“说是前几日有外来散修洗劫了周家,周家是依附青玉宗的修行世家,家资不少,这下子损失大了。听说是一个姓王的贼首召集来的,这帮宵小之徒......” 刘小楼顿时哑然,王老大又发英雄帖了? 旋即一阵神往——可惜了,没接到戴散人的英雄帖,听星德君的意思,这个周家是头肥羊啊...... “小楼?小楼?”星德君问:“你发什么呆?莫非知道这帮贼子的消息?” 刘小楼连忙否认:“晚辈哪里有什么消息?前辈是知道的,晚辈在观中待了半个多月了。这帮奸贼,劫富......四处打家劫舍,当真可恨,我若知道,立刻报知青玉宗,定不使彼辈逍遥于外!” 星德君捋须道:“其实......也用不着。” “啊?前辈的意思?” “周家做主的那几个,没一个好人,吃点苦头也是应当。” “周家不是好人?原来如此......” “周家也有好人,但做主的那几个不是好人。” “晚辈......明白了......” 于是刘小楼避让锋芒,没有下山打猎,一头野猪足有百斤,大冬天的也不易腐坏,足够星德君吃了。 如此过了几天,星德君自觉伤势好了七、八成,终于招呼刘小楼陪他下山。 下山途中,他带着刘小楼半道钻入林中,来到一片山坳处:“你见过鸡血石么?” 刘小楼点头:“其质如蜡,其色如血。” 星德君点头:“那你当知,鸡血石的用途?” 刘小楼道:“内含辰砂,听说是炼丹的材料。” 星德君道:“辰砂有沟通天人之效,不止是炼丹,炼符、炼器都要用到辰砂,以辰砂传导,真元方可于器物中畅行无阻。我星德山中便有鸡血石,品质上佳,旁人却不知之。” 刘小楼看着山坳上一处小山洞:“是这里么?看着像个熊洞。” 星德君摸出一柄尺许长的鹤嘴锄交给他:“你去挖两块鸡血石出来,记住不可破损。鸡血石为天地之精,自有生机,破损之后便泄了生机,有那不晓其理的庸师,以为此物平常,采掘时便疏忽大意,甚而直接敲磨碾粉,所得辰砂便平庸得很,炼不出上等法器。” 别看听着普普通通,但诀窍往往就是这么简单,星德君上来就传授真法,令刘小楼大感意外,且感肃然,提着鹤嘴锄就进了洞窟之中,侧着身子在里面四下挖掘,挖掘时也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将砂石泥土向下撬动。 如此耗费一个时辰,终于挖出两块鸡血石,全都品相完整,甚至附着其上的泥土都没敢擦拭,交给星德君。 星德君满意收好,挥手道:“走,去下一处。” 第三十七章 炼器之道 下一处依旧在桃源群山,离星德山大约七里,在峡谷之中。 “西北的是五雷山,东南是望月山,这条山谷向东,便是去往洞庭的大道......”站在谷口处,星德君指着两边向刘小楼介绍。 正说着,两山之上各自下来几人,沿着山道向东,准备离开桃源。他们见了星德君和刘小楼,便开口询问:“你们也是被青玉宗赶走的吗?” 星德君冷着脸不说话,倒是刘小楼接了话茬:“几位都是吗?” 人聚多了,这几位纷纷抱怨起来:“娘!青玉宗的人都不得好死!” “碍着他们什么了?不让我等在此求活?” “周家被打劫,又不是我们干的。老子听说之后倒是赶去了,本想分一杯羹,奈何已经抢完了,没赶上嘛。如今倒好,好处没捞上,平白吃了挂落,冤死了!” “桃源不让人活,我等还能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各回各乡吧。” “兄弟,仙乡何处?我是不回去的,回去没活路。” “好啊,欢迎之至,我是黑山的,兄弟可来黑山,大家共谋大事......” “黑山?” “黑山北崖。” “北崖?你可认得千面人屠?” “哟,说来说去竟是一家人!屠兄是在下兄长,虽非血亲,却比亲哥还亲......” “亲你个娘!大胯子、人来疯,并肩子上啊!” “哎......怎么动手了?几位兄弟,怎么说的?哎哟......” “回去问那屠户便知,先揍你解气,然后提着你去黑山北崖找他算账,把我妹子还回来!” 谷口处,飞剑与长刀一色,水箭伴火球共舞,顿时打成了一锅粥。 刘小楼赶忙拉着星德君就走,很快钻入谷中,星德君一边回头一边冷笑:“这帮野修!” 刘小楼翻了个白眼,心说话:“这不是很正常么?” 山谷中林木藤蔓密集,很不好走,刘小楼在前用剑劈砍出一条小径,来到一片乱石之中。 星德君指了指其中一块大石:“搬开。” 大石搬开后,下面露出个地洞来,十分窄小。 “这是什么矿?”刘小楼好奇的问。 “这不是矿,这是前人墓穴。”星德君道,说着纵身跃入。 下得地穴,打起火折子,眼前是条三丈长的墓道,顺着墓道向内,出现一间石室,石室中央停着具石棺。 “我发现这里时,随葬的物件都被盗走了,连尸骨都没有,只有这棺椁中的水银留着,或许发丘之人无法带走吧。” 刘小楼凑近棺椁,见其中盛满了一层厚厚的银液,以剑探入,掀起一阵微澜,果然是水银。 “听说水银可护持尸身而不朽,原来是真的?” “的确如此,但所需水银极多,一般人可弄不来这么些,墓主人当年恐怕也是一方大豪高士。” “所以便宜了咱们。” “水银可护持灵力聚而不散,炼器之时必不可缺,但切记不要太多,重在轻薄匀称。世间大部分炼器师总以为添加得越多,就越能锁住真元不散,实则谬矣,加得多了,法器便失了灵巧,只余呆拙。” 又是一条炼器秘诀,刘小楼赶紧记下来。 星德君摸出根小竹管,让刘小楼在石棺中取了一管水银。 之后,两人又在各处山中采掘了雄黄、硝石等物,天色便黑沉下来。 星德君却无意回观,而是趁着夜色与刘小楼离开了桃源,向东而去。偶尔会偏离方向,去往某处荒山野岭,或者某条深涧溪流,采掘所需之物。 他告诉刘小楼,炼器所需材料千变万化,但其中有一些是绝大部分法器都需要的,即五金八石。 五金是金银铜铁锡,八石是辰砂、雄黄、云母、空青、硫磺、戎盐、雌黄、硝石。每一金每一石也有不同种类和区分,效用千差万别,用了什么品质的材料,炼制出来的法器就会展现什么样的特点。 其品质的判定,要从色泽、软硬、轻重、杂纯上入手,最终归入五行。 而炼器的本质,炼的就是五行。 一路走一路说,刘小楼认真聆听,不时发问,不知不觉中就学到了天亮。 炼器一道博大精深,星德君自己也说,他讲的这些东西,其实只是炼器中的阵盘之道,但就算如此,也听得刘小楼头晕脑胀,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不是旦夕之功,只能慢慢学、反复学了。 学习时,刘小楼也领悟了星德君的苦心,星德君将自家的炼器秘法相授,应该是在报恩了。这让刘小楼大为欢喜,学的时候也更加用心。 好在三玄门功法中有炼制迷离香筋一道,刘小楼于此下过多年苦功,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所以他的学习反馈很敏捷,给星德君留下了上佳的印象。 不知不觉间,前方忽然见到一片碧波浩渺,数十艘渔船升着帆,在水面上张网捕鱼,这是来到洞庭湖了。 湖中心有座大岛,在岸边却是看不见的,因为洞庭湖太大。那座看不见的大岛就是天下福地之一的君山,也是青玉宗的山门所在。刘小楼远眺湖心,一片神往。 沿着湖畔向南,绕了一个大圈,又离开了湖畔,向西北方行了二十余里,见到一座重瓦叠檐的山庄。 星德君不再前进,引着刘小楼钻入附近林子里,取出干粮填肚子。 刘小楼问:“前辈刚才一直在看那庄子?” 星德君道:“这就是周家的山庄。” 刘小楼惊讶:“就是前几天被洗劫了的那家?看上去似乎没有湘南张氏山庄富贵。” 星德君道:“你说的是张仙白的锦屏山庄?周氏山庄可比锦屏山庄底蕴深厚,庄子里的高人修士也非锦屏山庄可比。锦屏山庄除了一个张仙白,便再无好手,周氏这一代,却有三大高手,其中两个早就筑基,是青玉宗内门弟子。” 刘小楼瞄着星德君,试探道:“前辈的伤,是……” 星德君点头:“就是这里受的伤。” 刘小楼大喜:“原来前辈也接了英雄帖!又或者,前辈是发帖之人?不知前辈和王老大……” 星德君愣了:“什么英雄帖?什么王老大?” 瞧他不似作伪,刘小楼连忙搂住话题:“前辈说过,周氏没什么好人,怎么到这里来了?莫非周家有炼器的宝贝?前辈是想效法前几日的群豪……不是,效法那些贼子,再破一次山庄?” 星德君摇头:“这次过来,不过是顺道而已,主要还是在附近采掘材料。不过……既然来了,你帮我个忙,将庄子里的周七娘子引过来。” 刘小楼愕然,随即露出微笑:“原来如此,前辈放心,这个我还是比较拿手的。这位周七娘子是否有修为在身?修为如何?” 第三十八章 拦轿 星德君看着刘小楼的笑容,微感不安,连忙叮嘱:“让你引人,就好好去说,不可用那些粗蛮手段!” 刘小楼拍着胸脯:“前辈放心就是,不会太过粗蛮的,争取悄无声息把人弄来,连这位娘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嘿嘿......” 星德君连忙制止:“用不着你那些花样,老老实实报信过去就是了。” 刘小楼恍然:“啊......原来是两情相悦啊......可为何不找上门去?” 星德君叹道:“人家是大户娘子,族中规矩甚严。” 大略将情形一说,刘小楼才明白了,闹了半天,星德君是来私会情人的。 这位周七娘子是周氏族长的嫡亲孙女儿,虽然年过三旬,却依然未嫁,主因便是一颗心系在星德君身上。但星德君是没有根底的散修,修为也没有太过突出之处,于周氏这种大族来说,完全不是联姻的好对象,说白了,门不当户不对。 这对老情人也知道其中的难处,相好多年,一直秘而不宣。可惜再是隐秘,也终有曝光的一日,就在上月,两人私会之时被族中发现,星德君被周氏高手打成重伤,人家念在周七娘子苦苦哀求的份上,没有当场将星德君打杀,让他逃得一命。 但一顿毒打哪里挡得住思念之情,星德君伤势还没全好,便又来了,而且还带着刘小楼来了。 刘小楼心里吐槽两句,星德君当真是要情不要命啊。这事儿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还指着星德君传授阵法,当然如他所请,去周氏山庄传信了。 按照星德君的说法,周七娘每月的今天都要出门散心,也是两人约定的私会之日,刘小楼很怀疑,经过上次毒打事件之后,周七娘还能不能出来和他相见,但不管怎么说,先去看看情况再议。 他蹲守在离庄子三里外的路口,藏身于路旁的蒿草丛中,耐心等候目标的出现。或许是因为庄子才被散修打破过,进出山庄的人很少,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只有几个庄中的仆役经过。 快到黄昏时,终于从庄子里出来一驾车轿,车夫在前面扬鞭催马,车旁有位年轻的公子哥骑马相随。 轿帘是青色纱帐,正主还真来了! 刘小楼哭天抢地般冲了出来,拦在车轿前:“表姨!” 骏马扬蹄,车轿停住,车后的年轻公子哥跃马冲上来,手中鞭子凌空一甩,“啪”的一声脆响。 “尔乃何人?因何拦轿?” 随着鞭子的脆响,一股气浪卷了过来,刘小楼猝不及防之下,被气浪几乎掀了个趔趄。 星德君提醒过刘小楼,出了上个月事后,周氏很可能会派出供奉紧盯周七娘,让他务必小心在意。想来挥鞭的应该就是某位供奉了,只不过这位供奉并不像星德君所言,是个真元深厚之辈,感觉比自己也强不了多少! 刘小楼继续大叫:“表姨,是表甥我啊,你出来一见便知!” 那公子哥听刘小楼“表姨”、“甥儿”的一通大叫,第二鞭就没打下来,而是疑惑的望向车轿。 轿帘掀开,轿中端坐的女子身着鹅黄衫、百褶裙,发髻上插着根金簪,身段窈窕婀娜,面容清秀脱俗,当真明艳不可方物。 这哪里像是年过三旬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不到二十的少女。 果然是绝色丽人,难怪星德君念念不忘! 四目相对,刘小楼为女子容光所慑,匆忙间不敢多看,只是双手捧着个香囊:“表姨,你看!” 香囊是信物,只需展示出来,周七娘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定然会配合无间。 等了片刻,没等来周七娘的认亲,却等来一句疑问:“刘小楼?” 刘小楼惊愕不已,下意识抬眼观望,只见轿中女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同样惊愕的看着自己。 这话音怎么那么熟悉?瞪眼的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视少时,刘小楼心中一跳,蓦然想起,这不是几个月前在鹅羊山收割灵田的那位么? 当时被人家抓了个现行,然后又莫名其妙把自己放了的那个炼气大圆满高手。当时是夜里野地之间,而今日人家换了装束,发髻也挽得不同,故此自己第一眼居然没认出来。 女子冷冷问道:“我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个表甥?” 刘小楼张口结舌,脑子有点懵。 这个变故当真始料不及,他半天也没琢磨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星德君口中相恋的多年的情人,怎么是她?她堂堂周氏嫡女,为何会跑去鹅羊山干农活? 眼下唯一的反应,就是不停展示手中的香囊,左展示、右展示,转过来展示前面,又展示后面...... “你捧着香囊做甚?”女子又问。 不认得? 刘小楼瞟了一眼车轿的帘子,没错啊,青色纱帐。 难不成自己被星德君坑了?不应该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女子再问。 刘小楼心念电转,还没转出眉目,挥鞭的供奉就动手了。 鞭头如灵蛇般一绕,点向刘小楼膻中穴,刘小楼手腕一抖,轻巧避开,那公子哥怒道:“还敢躲?” 第二鞭再打下来,刘小楼再次避过,紧接着被一道雄浑的真元封住经脉,动弹不得。 却是那女子出手,封了刘小楼经脉。 公子哥还想挥第三鞭,被女子制止,轻声道:“带回去吧。” 公子哥饱含怒意的一鞭被女子随手阻止,脸上一红,讪讪问:“九娘,不出游了?” 女子摇头:“这人好生奇怪,我要带回去问话,有劳二公子了。” 刘小楼至此终于明白,自己认错人了,眼前这位不是周七娘,而是九娘。 不是说只有周七娘的车轿是青纱帐子么?星德君,我跟你没完! 公子哥将刘小楼提上马鞍,车轿掉头转向,回返山庄。 由侧门而入,车轿停在一处月门外,九娘下车步行,公子哥提着刘小楼在后跟随,穿过连廊、花园,绕过几处楼台,进入一处安静的小院。 院中有座鱼塘,墙根栽种着一丛丛翠竹,显得很是幽静。 公子哥将人放在池塘边的竹亭中,看了看九娘,九娘道:“辛苦二公子了,我想单独问他些话。” 公子哥提醒道:“这些不明底细的家伙手段狡诈,九娘留神,他们周家这庄子上月刚被一帮贼子......” 九娘冷笑:“这厮我认得,就他这三招两式,能做得下这种破庄的大事?先去修炼三十年再说吧!” 公子哥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退出小院,独留九娘立于亭中,默然不语。 第三十九章 认亲 九娘倚栏而坐,素手轻挥,一道真元之力透入刘小楼体内,将他真元解封,力道柔和,如春雨润物。 “说说,你是怎么来的洞庭?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为何胡言乱语,要做我的外甥?”说着,九娘嘴角掩饰不住一丝微微的笑意。 刘小楼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叹了口气:“在下蠢笨,实在是认错了人。在下原以为轿中的是我那位没见过面的表姑,谁知竟是姑娘,真正是巧了。” 旋即又道:“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莫非是当日应承了姑娘的事没做,故此上天又将在下送到姑娘跟前?还请姑娘吩咐下来,有这么需要效劳的,在下无有不允。” 九娘看着刘小楼,忽道:“你转个身。转过去……” 刘小楼茫然:“啊?”还是依言转身。 “转多了,转回来些,面向锦池。” “哦。” 刘小楼侧脸对着九娘,不时扭头看她一眼。这姑娘在干啥? 九娘却不说话,睫毛跳动,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过了半晌,九娘长叹了口气:“你真是七姐的表甥?我怎么没听说过她有你这么一门表亲?” 刘小楼忙道:“您是我表姑的妹子?那我叫您一声表姑其实也没错。” 九娘摇头道:“我不是周家人,是来访友的,访的就是你这位表姑——如果七姐真是你的表姑。说说吧……” 周七娘生母是周氏族长的嫡子元配,夫妻二人因故早逝,星德君给刘小楼定下的掩饰身份,就是周七娘生母的娘家人,而且是快出了五服的娘家人,就算周氏族长知道了,也没心思打听的那种远亲。 这层关系一说,九娘就冷冷道:“原来如此,是日子过得艰难了,来打秋风的?” 刘小楼陪着笑脸:“也不是这么说,在下如今也孤伶伶一个人,表姑是在下最后一位亲人,故此想来走动走动,见上一面。” 九娘哼了一声:“我可以帮你问问,但你莫打错了主意,若是希图攀上高枝,赖上我七姐,她不方便动你,本姑娘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刘小楼点头:“您放心,就是来走亲戚的,若表姑有所馈赠,在下分文不取。” 九娘脸色稍霁:“且等着。” 刘小楼忙将香囊呈上:“信物,我那表姑一见便知……姑娘,在下能转过身来了么?” “用不着!”九娘伸手一点,又将刘小楼点倒,径自出了院子。 刘小楼在亭中躺了片刻,脚步声传来,一位女子急奔入亭,在刘小楼跟前打量几眼,眼眶顿时红了:“甥子……真的是你啊!” 九娘终于信了,将刘小楼经脉解开,刘小楼看了这女子容貌,的确很美,但看着比九娘岁数明显大不少,这回确认了,赶紧认亲:“表姑——” 九娘看着姑甥俩抱头痛哭,感慨之余,退到亭外,给二人留出些空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担心这位七姐太过心善,被人打了秋风而不自知。 对于乌龙山出来的散修,她一向保持高度戒心,以及淡淡的鄙夷。 自己带来的女婢小琴斟了茶水送入亭中,出来时向她眨了眨眼睛,面容古怪。小琴虽是婢女,和她却情同姐妹,于是九娘随小琴来到院外,问道:“怎么?” 小琴悄声道:“姑娘发现没有,七娘这位远亲,有点像景昭公子。” 九娘不屑道:“哪里像了?差得十万八千里!” 小琴掩嘴笑道:“正脸倒还没什么,就是侧脸,婢子刚才看得心里突了一下……” 九娘道:“好了,别说了。” 小琴道:“姑娘,很久没听到景昭公子的消息了……” 九娘皱眉:“别说了!” 小琴吐了吐舌头:“好吧。我去周家厨下看看,张罗一下酒菜。” 九娘摇头道:“用不着……听七姐的意思吧,不必着急。” 不久,周七娘和刘小楼自亭中出来,九娘上前问:“七姐,你这外甥……” 周七娘道:“多谢妹妹,小楼要走了。” “走了么?” “他还有事。” 九娘看向刘小楼,刘小楼笑道:“来日方长,今日只是过来认个门的,以后走动的机会还多。” 周七娘道:“九娘,我出不得门,你代我送送小楼吧。” 九娘爽快答应了,将刘小楼送出庄子,到得门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七姐父母过世得早,我是断不容许她受什么委屈的,你自己心里要有好歹……” 沉吟间,取出两锭银子,足有二十两,抛给刘小楼:“你拿着,也算没白跑一趟,但是,到此为止,明白么?” 刘小楼怔了怔,将银锭交还过去:“姑娘误会了。某虽穷,却自小凭本事吃饭,有多少本事吃多少饭,从不受嗟来之食。” 顿了顿,十分诚恳的看着九娘:“再者,刘某修行之人,或许在姑娘眼中,刘某这分修为不值一提,但刘某一心向道,区区金银,非我所求。” 九娘冷笑一声:“很好,那你就说到做到!若我知你纠缠七姐,定不轻饶!” 说罢,转身入庄。 刘小楼摸着鼻子,甚是失望,暗自嘀咕:“这九娘是个傻子么?听不明白我的意思?亦或是个吝啬的,舍不得灵石?” 深夜,刘小楼藏身于庄园外一棵老松上,正听着草丛中虫鸣蛙叫而烦躁时,一条身影翻出院墙,飘然而至。 正是周七娘。 “人在哪里?”周七娘颤声问道。 刘小楼招了招手:“跟我来。” 借着夜色向西北而去,行不五里,进入一片密林之中。 星德君早已等候在此,和周七娘双手相握,两人无语凝噎。 刘小楼退出林子,上得旁边一座小丘,居高临下守住来路,为两人望风。 这么守了没多久,眼皮忽然跳了几跳,感觉身后有异,转过身时,不由骇了一跳,这不是九娘是谁? 九娘一袭黑衣,站在他身后丈许处,冷冷道:“果然有鬼!” 刘小楼顿时一身冷汗,强笑道:“姑娘来了?当真是……有缘啊……” 九娘问:“大夜里的,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甚?” 刘小楼咽了口唾沫:“这不是……忽有所感,在此间修行一二,正要破一紧要关穴,姑娘就到了。” 九娘觑着他:“巧言令色!本姑娘不和你废话,七姐呢?你把她带哪里去了?” 第四十章 一对掌门 密林之中,星德君和周七娘相互倾诉着思慕之情,商议着今后的应对之道,不知不觉就月上中梢。 周七娘是冒险偷跑出来的,不敢久待,于是二人在依依不舍间出来。 正要分别,就见九娘在不远处望着这里,她身后跟着刘小楼。 “九妹……”周七娘脸上显出一丝惊慌,随即很快恢复平静。 九娘轻叹一声,瞟了眼星德君,道:“这位就是星德君吧?七姐,回去吧。” 周七娘点了点头,向星德君微笑:“我回去了。” 星德君很担心,向九娘道:“九娘,我听七娘提起过你,你和她虽非骨肉,却情同至亲……” 九娘道:“星德君,今夜的事,我会当作没看见,但下不为例。此举危险之极,不仅对你,对七姐同样如此。我不知七姐有没有跟你提过,她半年后就要成婚,周老太爷上月亲自定的,你们夜间私会之事若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星德君点了点头,抱拳躬身:“多谢九娘。七娘跟我说了,给金庭派赵长老续弦。” 九娘又重重道:“此事乃青玉宗侯长老牵线搭桥。” 青玉宗是周氏依附的主家,联姻的金庭派也是占据福地金庭山的名门,两家天下大宗之间的联姻,的确不是星德君和周七娘可以抗拒的。 周七娘握着星德君的手,力道又紧了紧,四目相望,尽在不言之中。 刘小楼凑到星德君身边,遥望两女离去,道:“这个九娘……什么来头?” 星德君摇头:“我哪里知道。” “不是说七娘经常提起么?” “没听她提过。” “好吧......总之她还算通情达理。” 星德君反问道:“她何时发现的?” 刘小楼道:“一个时辰前,七娘入林后不久便到了,当时吓我一跳。没办法,我替前辈和周七娘分说了许久,她终于为前辈的用情至深所打动,便和晚辈在林外等候。放心吧,她答应了替你们保密,不会告发。” 星德君点了点头。 刘小楼建议:“有了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别看她说什么下不为例,只要这一次她没告发,就等于和咱们站在同一个坑里,推都推不掉的。下回可以直接找她帮忙联系七娘,会更方便一些,比我这个假外甥方便得多。这次好悬,晚辈直接被抓进周家,好在没被周家人盘诘,将来可未必……” “小楼,多谢你了。” “前辈的事就是晚辈的事,小事一桩!下回再来,反正离得不远,百多里路罢了。那……咱们是回桃源吗?” 星德君并没有回桃源,而是带着刘小楼在洞庭以北、以东的几个地方盘桓数日,寻找炼制阵盘的其余材料。 “临渊玄石阵是座幻阵,要旨在于幻,所以致幻的材料是必不可少的。天下最具幻力的,应当是七彩斑斓雀的雀冠,但据我所知,此雀只在委羽翔鹤宗灵雀园中可见,就不要多想了。” “委羽翔鹤宗吗?听说位列十大宗门,所据洞天之中豢养无数珍禽异兽,宛若仙境,也不知何时有幸,能入委羽山一观?” “洞天和福地不同,咱们连洞天的门开在何处都不知道,进什么洞天?” “是,五彩斑斓雀不行的话,虎眼蛙呢?九尺蝶呢?能找到吗?算了,好像很贵……” “小楼也听说过这些幻物吗?虎眼蛙在天门山坊市有售,一钱蛙毒粉十到十五块灵石,九尺蝶在剡州坊市可以找到,无论大小,一只售价二十块灵石。” “前辈直说吧,还有什么材料可以替代?” “大蟾蜍和上手青,混在一处,致幻之效同样不俗,这是我门中秘诀,小楼万万不可外传。故此咱们来洞庭湖边捕捉大蟾蜍。” “上手青呢?如今是冬天,山里可不长蘑菇。” “上手青我备得有干粉,就在炼器房中。” “原来如此……前辈刚才提到宗门,是哪个宗门的?” “我乃紫极门第十三代掌门。” “门中还有别人吗?” “我这一门,向来讲究单传……” “明白了,其实晚辈也是一门掌门啊,晚辈乃三玄门第五代掌门。” “对了,你们为何叫三玄门?哪三玄?” “这是本门秘密!” “炼制阵盘也是我紫极门最大的秘密!” “好吧,好吧……其实就是迷香、阴阳和合术、修行玄功,合称三玄。” “……这不是下三滥么……” “前辈,话可不能这么说!人无尊卑之别,法无好坏之分,我老师常说,大道千条,我取其一,什么上乘下流?关键看修行者的人品!再好的功法,若被大奸大恶之辈……” “行了行了,算我失言。” “这不是失言不失言的事,这是修行观念对错问题,前辈若秉持此念修行,长此以往,不免入了邪道!” “呵呵……好的,谨受教……别气呼呼的模样……紫极门、三玄门都挺好!” “当然好,听着就有玄意……对了前辈,要不咱们两派联盟吧,可以守望相助!我们乌龙山那边经常这么干……” “这样行吗?” “有何不可?你我皆为掌门,岂非一言而决?” “不是,我的意思是,有意思吗?” “前辈觉得没意思?” “你觉得呢?” “……算了……没意思就没意思吧……” “嘘……” “啊?” “你听……这是洞庭蟾蜍的叫声……今夜很顺利啊,一来就发现了,以前我来的时候,非得苦寻多日不可。” “前辈,咱们抓几只?” “多抓几只,只取其皮上那一点,少了不够用!小心,这东西警醒得很,难捉……” “前辈少待……前辈往后一点……再退远些……” “怎么……行了吗……还要多久……小楼?” “好了,过来捡吧!一只……两只……三只……” “这是……死蟾?” “活的,迷翻了而已……六只……七只,够了么?这蟾蜍都是一窝一窝的啊?省工夫了。” “这就是你三玄门的秘笈?迷香?” “对啊,前辈以为如何?” “没见你燃香啊……” “要不叫秘笈呢?前辈以为我三玄门的手段还是下三滥吗?” “厉害啊……” 第四十一章 墨山三英 又是一场大雪,飘洒在天地间,刘小楼和星德君正在去往墨山的大道上,他们身上各自背着个口袋,里面装满了已经搜集到的各种炼制材料。 “今年的雪,有点多。”星德君看着没有丝毫停歇的雪势,有点担心:“虽说大雪兆丰年,但太过频繁,农家遭不住,雪大压屋。” 刘小楼道:“前辈修行中人,也关心农事吗?” 星德君道:“修行之人,修的是天道,不仅是阴阳五行、山川风雨,也包含民生疾苦、善恶报应,若只顾前者而看不到后者,道便不全。” 刘小楼思索多时,点头道:“前辈金玉良言,晚辈谨记。” 过不多时,风雪渐停,露出天地本色,前方山影如画,好似淡墨成烟。 辛苦奔波近月,如今已到了搜集材料的最后阶段,也就是寻找触发阵法的引介。 幻境源发于入境者的心中,随入境者思绪而显现,因人而异,各不相同。但幻境的触发,需要阵法主人“引动”,引动需要媒介,这就是阵盘的引介之物。 炼制幻境阵盘,需要主人的构思想象,也就是构思一幅图卷,融入阵盘之中,引介是什么,幻境呈现的幻像大体上就定下了基调。 这幅图卷,刘小楼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创意来,干脆采用周氏庄园中,自己和周七娘相见的那处偏院。 有月门、有厢房、有翠竹、有亭台、有怪石、有池塘,其中,池塘可为深渊,怪石就是玄石,完全符合临渊玄石阵的阵图本意,当然,这幅构图只是刘小楼的构图,这些要素加入之后,引发每个人心中的场景都是不同的,但上述要素都会呈现出来。 此行墨山,就是为了取墨山的玄石和墨池泉水。 “墨山玄石有灵,泉水同样有灵,此灵非灵力之灵,乃性灵,为意趣之说。天底下名山众多,有灵性的山石泉池不少,但我独爱墨山水石……你见了便知。” 墨山不高,却有许多天险关隘,非常人可及,但小巧精致之处,又别有一番风味。星德君在前带路,向深处进发,有些山路已不成其为路,连刘小楼过得都很艰难。 来到一处山坳下,有三尺飞瀑流泉,在石台上冲出碎玉千万,又溅落幽潭之中,叮叮咚咚之声,果然灵趣无比。 星德君需要的玄石就在幽潭之底,而泉水也非普通潭水,同样要下到潭底,寻找泉眼处的水珠精玉。 但两人都没有下潭,而是望着幽潭对面打量,那边两块凸起的潭石上,一高一低坐着两个身披蓑衣的垂钓之人。 这样的僻静之地,常人向来罕至,更遑论安坐垂钓了,只是不知此二人修为如何。 “潭中有鱼吗?”刘小楼低声询问。 “有,而且很肥美。”星德君肯定道。 “可这么偏僻之处,居然跑来钓鱼么?总觉得古怪。” “看看再说。” 就这么等了半個时辰,对面的钓鱼客也没钓上一条鱼,更别说搭理他们了,只是偶尔相互对视一眼,瞟着刘小楼他们俩打量片刻。 刘小楼也在观察他们,直到潭水哗啦响起,从潭下又冒出一人,两个钓鱼客才收了鱼竿,将那人接上来。 哪里是钓鱼,分明是在上边镇场,确保下水之人平安上岸。 “前辈能看出他们修为吗?” “说不清,毕竟没有动手抻量过,且有些人惯于隐藏修为……” 对面三人终于开口了:“二位,你们要下水?” 星德君拱了拱手:“不错,三位有何见教?” 对面又道:“是为潭底的玄石而来?” 星德君道:“正是。” 从潭底上来的那位打开一个湿漉漉的蛇皮袋子,倒出几块拳头大的石头,这几块石头奇形怪状,内中镂空,如同绣球。 “一块灵石一个,相中哪个挑走,不二价!” 星德君再次拱手:“我等自会下水选石,就不劳三位了。” “若是谁都下水选石,墨池早被污了,此事休提。要么选我兄弟挑出来的玄石,要么二位打道回府。” 星德君皱眉:“墨山乃天下人之墨山,从未听说哪家宗门、哪路豪强据墨山为己有,三位这么做,恐怕不妥。” 对方讥笑:“你怕是许久没来了吧?当真孤陋寡闻!自今年始,我兄弟三人便于此山结庐,号墨山三英,这墨池便是我兄弟结庐之处,由我兄弟说了算!” 这就是散修界最常见的私占洞府了。但别家散修所占山林,要么是祖师辈打拼下来的产业,为周边散修公认,甚至大宗大派也承认的,要么就是占据一个别人看不上,也犯不着上去火拼的山林。 如对面三人这般,将一处很多人都会常来之处强占为自家洞府,并且以此公然牟利的,实属罕见。 星德君好奇道:“不知三位有什么真本事,敢将墨山据为己有?” 对面立刻笑了:“说来也简单,我兄弟三人就守在这里,你有本事就将我兄弟赶走,若没这本事,那就别怪我兄弟不客气了,你们下了潭还想安然上岸,世间哪有这般好事?” 星德君看了一眼刘小楼,冲他使了个眼色。 刘小楼想了想,悄声问:“晚辈下水,前辈在上坐镇?” 星德君口齿含糊道:“香啊!” 刘小楼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苦笑:“今天天色不好,风大,且不知他们根底,使不得。” 使用迷香,需满足几个条件,其一最好是狭窄空间,迷香不易发散;其二是最好施法对象不动如山,不要走来走去;其三,对方修为不能超过施香者太多,否则效用不明显。三个条件如果全都具备,燃香效果最佳,否则就要视情形而定了。 如眼前遇到这自号“墨山三英”的,明显不具备施法条件,所以刘小楼无法出手。 星德君一想也是实情,看来也只能硬来了,于是发出最后一通警告,结果被墨山三杰反警告。 斗法不可避免,星德君照着空中飞出一道光芒,那光芒中正是他自己炼制的阵盘——五道六情阵。 第四十二章 狗皮膏药 五道六情阵,听着像是个幻境法阵,实则却是星德君的杀伐之阵。五道者,谓耳目鼻口心,失此五道,惑乱缠身;六情者,痛乐色香利爱,六情若丧,则神明不畅。 此阵一布,当即将那墨山三英圈入阵中,塞其五道、乱其六情,这三英顿时抵受不住。 墨山三英的根底当场显露,不过是炼气五到七层的修为,哪里是星德君的对手? 星德君也大为不解,就这三位的道行,也敢占据墨山?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看着这三英在阵中苦苦支撑,刘小楼心里相当畅快,抄着手在旁悠然观战,顺带学习阵法的操控之道。当然,他也很难插上手。 以往斗法,刘小楼这边都是各种诡计齐出,同道一拥而上,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今日和所谓的“墨山三英”开战,以堂堂之阵光明正大碾压对手,这种新奇的体验是从未享受过的,当真舒畅已极。 有炼气九层的高手在旁保驾护航,干起架来就是爽啊。 “大哥,三弟,点子扎手!” “大哥、二哥,弟顶不住啊!” “二弟、三弟莫慌,老办法!”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英旗——展!”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地英旗——展!”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人英旗——展!” “三才保魂护魄旗,开!急急如律令!”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哟,这三兄弟叫得还挺整齐,想来平时没少练啊。 三面小旗在三英手中幻化而出,组成三才保魂护魄旗,旗风招展间,将这三兄弟从星德君的杀阵中强行挣脱出来。 星德君不由赞道:“好旗!” 凝神准备应对时,墨山三英却远远跳开,离着数十丈远,不敢上前再战。 刘小楼喝道:“你们三个,为何不上来接着打?” 三英中的大哥天英道:“打不过还上来打什么?送死么?当我兄弟是傻的?” 明白了,这三才保魂护魄旗属于那种防护极强、却无杀伐之力的宝物,这三兄弟也不知从哪里寻来,倚仗此旗占据墨山。 星德君呵呵一笑,收了五道六情阵,挥了挥衣袖:“既如此,便饶了尔等,逃命去罢!” 一句大度宽恕之语,却引来对方一片嘲笑: “你個老东西,谁要你饶?当真大言不惭,有种你追上来!” “墨山为我兄弟洞府,尔等无礼强闯,天打雷劈!” “有本事便下去采石,看我兄弟如何弄死你们!” 星德君一向自诩潇洒倜傥、气度雍容,却被这三兄弟骂得头上火光大冒,再次祭出五道六情阵盘,追了上去。他修为远超墨山三英,其速迅捷已极,墨山三英哪里逃得出去,当即又被笼在阵中。 墨山三英故技重施,整齐响亮的念动旗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英旗——展!”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地英旗——展!”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人英旗——展!” “三才保魂护魄旗,开!急急如律令!” 三旗再次幻化为一旗,将三兄弟卷出大阵。这三兄弟却不走,又转到寒潭的西南角,继续跳脚痛骂,各种咒骂之语,更加污秽不堪。 星德君向刘小楼道:“小楼,我在上面护持,你下潭取石。玄石就在潭底,一见可知,取拳头大一方就好;再至潭底搅动水花,泉水精玉附于气泡之中,如同玉珠,取上几粒便可。” 刘小楼接过星德君抛来的玉匣,纵身跃入潭中。 潭水略深,八丈有余,以他炼气三层的修为,也感到耳鼓有所不适。向四周游动少时,便看见石缝中夹着块拳头大的奇石,中心镂空,正是玄石,底部和泥土相接,于是上前扳断下来。 然后再于石缝上搅动水流,有气泡自石缝中升起,其中果然有少数气泡中包着小小的玉珠,当即以玉匣收了。 采完玄石和泉水精玉,刘小楼游出水面,上得岸来,就见星德君正在和墨山三英斗法,转眼又被墨山三英逃了出去,墨山三英口中的污言秽语层出不穷,骂得星德君脸皮胀红,愤怒不已。 见刘小楼成功返回,星德君才长出了口浊气,犹豫片刻,丢下句狠话,和刘小楼离开此间。 下了墨山,星德君余怒未消,被刘小楼好言劝慰几句,这才意气稍平。 离山十里,天色已黑,两人寻了处背风的地方歇息,在篝火下查看玄石和泉水精玉。 星德君点头赞道:“这块玄石品相上佳,几粒泉水精玉也色泽明亮,好用!小楼选得好。” 刘小楼道:“一下水就找到了,也没有刻意挑选。” 星德君想了想,道:“或许是那三个狗贼强占墨山,采掘玄石和泉水精玉者便少了,在潭中涵养得不错,说起来,这三个狗贼倒是立了一功?” 正说话间,一阵劲风自黑暗中袭来,刘小楼连忙抽剑挡格,却是几块石头,力道很大,若被砸中,不免头破血流。 星德君动如脱兔,立刻向着石块袭来之处扑去,转眼间,林中便是一片激烈斗法的玄光亮起。 紧接着,又是一通整齐的旗咒声: “太上台星......” “驱邪缚魅......” “智慧明净......” “三才保魂护魄旗,开!急急如律令!” 过不多时,星德君气急败坏的回来,在一片谩骂声中向刘小楼问计:“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吾恨不能将此等无赖碎尸万段!” 刘小楼也很是无奈,墨山三英的战法他已然搞清楚了,乌龙山同道们的招数中便有这么个套路,他本人资历尚浅,并没有使用过这个套路,但肯定是听说过的,几乎无解。 当下,只能两手一摊,道:“气是没有用的,打也打不着,骂又骂不过,还能怎么样?” 星德君道:“墨山待不下去了,我们连夜走。” 刘小楼道:“这叫狗皮膏药激斗法,就是无休无止的贴着,甩都甩不掉。哪怕我们远遁千里,人家也敢千里骚扰,玩的就是一股疯狗的劲儿!前辈也别想着躲回星德山,真让他们认得山门了,那可就永无宁日了。” 星德君问:“那怎么办?” 刘小楼建议:“不如我去找他们谈谈?” “谈什么?” “给他们点好处......” “郎朗乾坤,还能受这三个下三滥的贼子要挟?那不是认输么?绝对不行!” 第四十三章 解决之道 星德君不想认输,因此这一路上继续和墨山三英斗智斗勇,依仗着远超三英的修为,次次都将三英卷入阵中,但他想要狠揍三英却又做不到,每次都被三英逃脱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加花样百出的滋扰、更加不堪入耳的谩骂。 刘小楼也试图改善这种状况,可三英的这一招很难化解,他们又特别注重保持距离,实在难以下手。好几天过去,大家都疲惫不堪。 星德君也无奈了,他向刘小楼抱怨:“这三个狗皮膏药,怎么就不知好歹呢?怎么就死缠不休呢?你我已经远离墨山百里之遥,他们为何还要跟着?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刘小楼解释墨山三英的动机:“他们并非与我们有仇,这么做,是向我们划出底线,告诉我们,这条底线绝不能逾越。” 星德君愤愤道:“没那个本事,居然敢划什么底线?自不量力!” 刘小楼道:“这就是他们的本事啊……前辈,要不然,晚辈去和他们谈谈好了?” 星德君一甩衣袖:“谈什么?我是不知道有什么好谈的?”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刘小楼叫了一声:“前辈去哪里?” 星德君头也不回:“我头疼,寻个僻静之处歇息一会儿,别来打搅我。” 待他走后,刘小楼登上旁边一处高岗,四下张望,眼下又到了黄昏,墨山三英多半要开始今夜的滋扰了。 张望片刻,果然见到了三兄弟的身影,探头探脑正向这边摸过来,于是刘小楼下了山岗,主动迎了上去。 “三位……三位老兄……” 墨山三英远远站定,天英站在原地和刘小楼对视,地英和人英则向两边散开,查找星德君的行踪。 刘小楼干咳了一声:“咳……别找了,在下想和三位老兄谈谈,你我如此纠缠不休,终归不是办法。” 天英问道:“你谈?他呢?” 刘小楼道:“我那前辈出身正道宗门,他是肯定不会出面谈的。” 天英冷笑:“正道宗门?我三兄弟若是怕了,也不用在江湖上厮混下去了!” 刘小楼点头道:“三位老兄好本事,在下佩服之至,的确不必惧怕。” 天英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你们取了一块玄石吧?付我们一块灵石便可,我三兄弟最讲道理,绝不多要,要的也不是灵石,要的是公道!” 刘小楼摇头:“一块石头要一块灵石,绝无可能!” 天英道:“不可能么?也许再过几日,便可能了。” 刘小楼道:“我那前辈正在考虑,想要返回墨山,将那汪寒潭毁了。其实毁起来也不难,挖条沟渠,将潭水放干就是。在潭边再等半個月,将潭底泥土翻晒几日,可保十年无法复原。” 天英心头咯噔一下,看了看两个兄弟,地英和人英同样脸色很难看,死死盯着刘小楼。 “真要这么做,那就是我兄弟三人的死仇!” “三位老兄这么闹下去,是否死仇也没什么分别。” 三兄弟对视片刻,天英道:“你想怎么谈?” 刘小楼道:“我们此来,没有带得灵石,不是取了一块玄石么?我们愿意以银钱补偿。我这里有一块美玉,问过道上的朋友,至少值银五十两,足够三位老兄在潭边起几间屋子,让你们开创的宗门也好、帮派也罢,一步一步根基稳固,发扬光大。” 天英道:“五十两银子?伱是在说笑话吗?你以为我墨山三英缺这五十两银子?” 刘小楼道:“我也认为三位老兄不缺,三位老兄缺的是认可。我是三玄门掌门刘小楼,那位前辈是紫极门掌门,我们两家宗门认可你三位老兄对墨山寒潭的管治之权,条件是今后我们两家至墨山购买玄石和泉水精玉时,以银钱会账,比如玄石,五十两银子一块。三位意下如何?” 天英想了想,问道:“你说你是三玄门掌门?” 刘小楼取出一块掌门令牌,在三兄弟眼前展示,那令牌色泽泛黄,看上去很有年头,绝不是现刻现制之物。 三兄弟眼神缥缈,在空中激烈焦灼缠绕,终于作出决定:“成交!” 天英收了那块美玉,又道:“刘掌门似是同道中人,不知贵门仙乡何处?” 刘小楼拱手:“敝门立于湘西乌龙山,三位老兄有暇时,可至乌龙山做客,刘某扫榻以待!” 三兄弟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乌龙山的同道,失敬失敬!” 墨山三英告辞,离去之后还在小声议论: “原来是乌龙山的,难怪......” “还是大哥英明,真要翻了脸,乌龙山的那帮家伙可不好惹。” “别说乌龙山的那帮贼厮鸟了,姓刘的出的馊主意就不好应付,真把寒潭给刨了根,还怎么弄?” “大哥,刘掌门刚才邀请咱们去乌龙山做客,咱去不去?” “你是不是傻?乌龙山那帮家伙,沾上了就甩不脱,还是敬而远之吧。不过这位刘掌门还算不错,他三玄门是头一个承认咱们是墨山之主的,有此一出,我兄弟便收获极大......” “二哥,咱们也立个宗门吧?” “那得看大哥的意思。” “唔,待为兄琢磨琢磨......” 刘小楼目送墨山三英离去,星德君不知何时在身后出现,恨恨啐了一口:“三个狗贼!” 刘小楼将商谈的结果告知星德君,星德君兀自生气:“当真便宜了他们!” 但事已至此,星德君又没什么好办法甩脱三张狗皮膏药,也只能认了:“此番下山,材料已备,回山吧。” 回到星德观,两人也不耽搁,立刻开始处理材料。 他们下山月余,搜集了十七种材料,此刻都要拾掇出来。比如将鸡血石敲成碎末,从中提取辰砂,比如将蟾蜍的皮烘烤成粉末,又比如将玄石和金、银等物混合,炼化为玄金液,又比如将水银封入泉水精玉之中...... 每一项工序,都是星德君在旁指点,刘小楼亲自动手完成,对阵书中含义不明的晦涩词句,也一并由星德君详加解释。 另外,他还将自己的迷离香筋切割了一小段,准备加入阵中,作为法阵的一项杀手锏。 耗时整整一月,随着所有材料的制备完成,刘小楼的阵盘炼制之道,终于步入正轨。 第四十四章 炼制阵盘 刘小楼手持卫鸿卿赠送的玉盘,按照阵书的法诀,以真元蚀刻阵符。 左边刻上一道深痕,右边刻上一道浅痕,上方再刻一道若有若无的痕丝,然后一直向下竖拉,从玉盘后面绕上去,回到上方痕符之处,接着各分左右,左圆为日、又半圆为月,至下方以波纹连接...... 按照阵书所言,左方为一者,即天也、为阳也、亦日也、可奉主也、或为魂也,右方为一者,即地也、为阴也、可任侍也、或为魄也,左右合于上者,为善恶、为邪正、为司命...... 刻画的目的,就是在玉盘上构筑一方天地,此天地就是阵符。 阵符复杂,凡数十笔,以真元刻画之时不得中断,此中断非痕迹的中断,而是真元的中断,刻画时极耗精力。 完成阵符的刻画不过是一夜的工夫,刘小楼却如大病一场,真元消耗殆尽,脸色苍白,眼神无光,倒头连睡了三天三夜才稍微好转过来。 星德君却不容他再歇下去了,炼制阵盘讲究一气呵成,需待阵符天地“未老”之际完成,否则就是个死物。 刘小楼无法,只能握着灵石补充真元,继续挑灯奋战。 接下来要将各种材料融入玉盘之中,融入的通道,就是刻画的阵符线条,说是通道,实则也是材料的栖居储存之处,好比身体上穴位中的穴池。 这又是一项精细活,必须按照阵书指明的方法,每一种材料都不能相互触碰,各走各的道,各进各的门。有些刻痕通道需要通过五六种、甚至七八种材料,如此狭小的同道中并列通过那么多材料,且每种材料在将来阵盘运行时不能相互影响,其中的艰难之处可想而知。 而一旦出错,就要重新以真元清理通道,重新融以新料。 刘小楼在这一关耗时半个多月,前后推到重来七次,才终于完成。 到第三步,则需要地火稳固、灵力温养,即所谓水火交融。 星德观中有现成的地火,就在炼器房中,至于灵力,只能依靠灵石。星德君没有灵石,所以灵石只能由刘小楼出,这也是应有之意。 玉盘凌空悬浮于地火口上,其上方则附着一块灵石。 地火在玉盘下方烧灼出白焰,灵石在玉盘上方蒸腾出青烟,白焰与青烟交汇处,幻化出一道彩虹。玉盘在彩虹中慢慢翻转,望之玄妙难言。 刘小楼于地火穴口出趺坐炼器,炼到第五日时,群山间隐隐传来巨震之声,令他不免有一丝分心。 对面的星德君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集中精神,然后出了炼器房,向山下眺望。 只见山中有一丈许高的神人,正在捉拿几個逃窜的散修,不多时便将几个散修拿住,握于掌中,迈开大步离去。 山下传来喝声:“诸山勿惊,青玉宗拿人,与尔等无干!” 星德君跃上高处仔细观瞧,却是青玉宗侯执事在山口大声知会,随着那高大的神人离去,侯执事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这就是青玉宗的神打术,也不知是宗门哪位内门弟子出手,声势惊人。 名门大宗,当真了得!星德君感叹一番,心下也有些沉重,返回炼器房中,示意刘小楼不要分心。 如此炼制到第七日时,刘小楼依阵书所言,咬破舌尖,飙出一道鲜血,喷洒在阵盘上。 这是阵盘炼制的最后一道工序,建立心神连接,完成这一步,阵盘便可随心而发,且只有阵盘主人能够操控。 刘小楼抚摸透着灵光的阵盘,心中欢喜无比,旋即被无穷的困意笼罩,再次倒头大睡。 从搜集材料开始,到配料、刻画阵符,再到融料,最后温养,前后花费三个月,整整一个冬天,当真不易。 而温养阵盘时,也耗去五块灵石,令刘小楼心疼不已。 这可是当初起意之时没有想到的,好在大功告成,在迷离香、三玄剑外,又增加了一座临渊玄石阵,算是多了分保命的手段。 苏醒之后,刘小楼启动阵盘,星德观的小轩场上立刻幻化出一座小院,一如周氏庄园中九娘居住的院子:白墙环绕,绿竹葱葱,池塘青绿,亭台精巧,墙边的厢房之中还有烛灯跳动,满是富贵气息。 但这小小的庭院却是座囚笼,进去之后很难出来,而且千万不要进那间厢房,否则身不由己,绝非玩笑。 星德君进幻阵试了试,脸红耳赤的破阵而出,恨铁不成钢道:“就不能正经一些么?还以为你加入的是什么香筋,谁知是......以后不要说是我传你的炼制法门!” 刘小楼不以为意:“前辈,都说过了,法无高低......” 星德君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不要再说那一套了。” 刘小楼期待着星德君的点评:“晚辈炼制的法阵如何?” 星德君中肯道:“谈不上天分,但也算不得差,头一次炼制阵盘便能如此,也算难得。” 刘小楼喜滋滋道:“这么说,成了?” 星德君点头:“成了。” 刘小楼感慨道:“当真不易啊,就这件阵盘,没有二十块灵石不卖!今晚吃顿好的,不醉不休!” 桃源群山物产丰饶,野猪、山鹿、野兔、雉鸡到处都是,刘小楼弄了一大桌菜,将星德君的藏酒取出,美美畅饮起来。 一边吃喝,一边畅想着将来,星德君问起刘小楼的打算,刘小楼道:“身为修士,自然还是以修行为主,晚辈执掌门户已一年有余,如今还是炼气三层,与掌门身份不符。晚辈打算花些时间闭关,尽快向炼气四层冲击。” 星德君赞许道:“修行第一,此乃正理。阵盘已成,你明早便下山吧。” 刘小楼道:“晚辈与前辈极为相投,想在星德观中闭关,有什么难处也好随时讨教,不知可否?” 星德君摇头:“我也有事,不在山上,你还是回去吧,将来有缘再来。” 主人不同意,刘小楼也没办法,只好拼命将那坛灵酒饮完,以免留下遗憾。 第二日,刘小楼告辞,星德君取出个木盒来:“小楼,你我之间,堪称忘年之交,临别之际,赠你一物,但请伱此刻不要打开,待回山之后再看,好么?” 刘小楼将礼物收了,惭愧道:“我却没什么好物件相赠,要不给前辈留两块灵石?” 好说歹说,星德君也没收他的灵石,两人别过之后,刘小楼哼着山曲下山,回返湘西。 第四十五章 掌门令牌 离开桃源,半路来到杨柳湾时,想起几个月前的往事,不由唏嘘。 卢子安、萍姑、西山居士,一个将要筑基,一个炼气五层,一個炼气八层,都在修行之路上辛苦努力数十年,却功亏一篑,成了一抔黄土,这就是他们的命数吗? 那自己的命数呢? 手厥阴经上的曲泽穴忽然猛烈跳动起来,跳得刘小楼又是惊喜又是着急。 惊喜于炼制阵盘时耗去的五块灵石毕竟没有白费,其中蕴含的灵力多多少少也转化了一些真元,对冲击曲泽穴有莫大帮助,曲泽穴即将打通。 着急于需得赶紧寻个安稳之处冲击穴关,免得被人打扰。 最近之处当然便是萍姑生前那处宅院,刘小楼匆匆赶到,翻墙而入,院子荒芜了数月,早就杂草丛生。 随便寻了间屋子进去,立刻手握灵石,转化真元,趺坐冲击曲泽穴关。 如此多日,某一刻,曲泽穴关再也挡受不住真元的反复冲击,被真元洪流一冲而过,汇入曲泽穴的穴池中。 手厥阴经九大穴,已破其三,前后历时半年,算下来,这个修行速度还是相当快的了,主要原因,还在于这一年连续发了几笔小财,且三玄门只有自己一人独享灵石。 当然,自己这点成就和那些名门大宗的弟子是没法相比的,人家压根儿不为灵力犯愁,坐在灵泉边上修行,炼气期修为都蹭蹭蹭的往上涨,这就羡慕不来了。 不过在散修之中,十八岁……啊,如今十九了,十九岁的炼气三层,应该算得上后起之秀了。卫鸿卿十九的时候,也才刚入炼气三层,自己的进度可比他快了半年! 刘小楼心情不错,起身在院中遛了个小弯,想起当日来得匆忙,搜检院子时也主要是找人,并没有将精力放在财物上,此刻再找找,说不定能捡个漏。 翻箱倒柜一番,还真让他在床头夹层的暗格里找到一个小木匣子,里面放着几个小银锭,约莫二十余两,算是小小发了笔财。 除了银锭,还有一沓厚厚的书信,都是卢子安写给萍姑的,有十三封之多,刘小楼随意翻阅,发现时间跨度超过三年。 起初的几封信,卢子安笔下满是调侃之意,内容主要集中在下三路,可见其本人对认识萍姑、和萍姑相好的心态,多半是满足欲望为主,兼顾猎奇。 到了中间的几封信,话语就开始渐渐归于正常了,里面有出面帮助萍姑解决了几件麻烦事的内容,不时有自吹自擂的话语,萍姑的回信都没在匣子里,但想来多半是充满感激,让卢子安很有成就感。 卢子安也渐渐在信中讲述自己遇到的大事,尤其是在最后几封信里告诉萍姑,天姥山将要遴选内门弟子,他极有希望进入内门,分到筑基丹,从此步入筑基修士行列。到时候必将如何如何…… 紧接着的倒数第二封信,卢子安很是不安,他说自己在外门之中修为属于顶尖之流,原本是最被看好的,但近月以来连续发生了几件小事,让他在诸位宗老心中印象大跌,宗门内普遍看好另外一位叫做卢燕氏的女弟子,他怀疑几件事很可能都是这个卢燕氏做的手脚。 最后一封信,卢子安大骂卢燕氏,说她不择手段,是个黑了心的婆娘,还用一种名叫黑寡妇的毒蜘蛛来形容卢燕氏,说她名副其实,前生肯定是这种毒物变的! 除此之外,还说卢寡妇水性扬花,以色娱人,某某宗老、某某弟子就是她睡出来的靠山,在外还畜养匪类和小白脸,在其帷帐前驱使奔走云云。 信的最后,他说自己要带萍姑远行千里,重新开启新的生活,还让萍姑不要担心,他知道巴蜀大地有一处上古仙人洞府,他知道大概位置,准备带萍姑前去探寻,从此修行大道,双宿双飞,一路青云。 看完之后,刘小楼满是感慨,当真没想到天姥山筑基丹被盗一案,竟然是这么个原因。 想了想,将书信放回木匣收好,准备寻机交给卫鸿卿,让卫鸿卿自己看一看。 卢子安以他本人的视角,在信中描述不少天姥山的人和事,卫鸿卿如今依附天姥山卢氏,也不知有没有如他所愿,成为天姥山外门弟子,多了解一些天姥山的内情,于他应该是有益的。 宅院的灶房横梁上,还挂着几块腊肉,刘小楼也老实不客气的取来填了肚子。 一边吃,一边想起星德君给自己的礼物,刚刚目睹了一桩秘辛之后,好奇心被勾动起来,再也忍耐不住,终于没有履行承诺,将木匣启封。 木匣中只有两物,其一是本道书,桑皮纸的材料,比较厚实。道书名《千极方》,归纳了炼制阵盘用到的十八类材料,每一类材料都详细描述了几种主要的具体材料,并以此举例,介绍了有哪些材料与此相同,可以相互替代。 这本道书明显不是抄本,至少不是这几个月抄的,看上去有年头了。 《千极方》下面压着一块紫檀木雕琢的木牌,正面刻着“紫极门令”三个字,后面刻着创派祖师申无禄的宗门规训: 不思经法,借用外器,何能得道乎?人为道,守一不移,只图器物,譬若人生在家,未尝出入,不能见道也! 这话应该是劝谏后辈弟子,不能只靠炼器修道,经法也很重要。 一本紫极门秘笈,一块宗门令牌,什么意思? 回思与星德君的数月相交,又想起炼制阵盘时,星德君指点自己的点点滴滴,刘小楼大概明白了,这是打算将紫极门的衣钵传给自己吗? 将自己的三玄门掌门令牌取出,和紫极门掌门令牌放在一起,两块令牌都很相似,年代久远,翻转摩挲着,一时间不由苦笑。 以自己对星德君的救命之恩,刘小楼倒也觉得星德君此举并不为过,但自己是三玄门掌门,又去做紫极门掌门,这叫什么事? 忽然想起,星德君连掌门之位都舍得给自己,为何不愿自己留在星德观? 刘小楼猛然醒悟,星德君这是要走,而且是逃走! 为什么逃走? 自然是私奔! 第四十六章 星德山的消息 刘小楼越是回忆星德君分别前的言行举止,就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上回星德君和周七娘的私会,应该是商议好了私奔的时间。 这么算下来,私会的那天到现在,差不多是三个月,刚好可以让星德君养好伤,而自己一心一意炼制阵盘的那些日子,星德君恐怕就是在做着各种准备,而且他的伤势也完全复原了。 如果当真以三个月为约期,具体的日子也能推算出来,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刘小楼一边啃着腊肉,一边想着这件事,暗暗替星德君担心。 或许周七娘偷偷出来一趟并不算难,但要带着她远走高飞,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家不是普通人家,是修行世家,是青玉宗的分支,这等名门大宗的怒火,星德君承受得起么?抓到就是个死啊! 只希望周家放松警惕,祝愿星德君和周七娘好运吧。 至于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吗? 想到这個问题,刘小楼觉得很难。 叹了口气,刘小楼起身,离开了修行多日的宅院,前往天门坊市打听卫鸿卿的下落。 再次来到坊市中的鸿记酒楼,刘小楼要了壶寻常酒水,一盘下酒小菜,慢慢饮着,觑了个空,将伙计拦下,问道:“跟你打听个人,姓卫,年岁比我略长,相貌堂堂,很是俊朗的那种,嗯,只比我略逊三分。” 那伙计眉梢一挑,呵呵道:“客人打听的人,姓卫?其名是......” 刘小楼道:“鸿卿,以前也常来你们酒楼饮酒的。” 那伙计又问:“客人找他做甚?” 刘小楼道:“他是我好兄弟,曾经跟我说,有事可以来这家酒楼找他。” 那伙计点了点头:“客人稍待,小的去问问掌柜的。” 很快,掌柜的亲自过来,将刘小楼引到三楼角落一处雅间。一进门,就见卫鸿卿正在雅间当中,冲着自己乐呵:“来来来,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也只有你会跟别人说我相貌略逊你三分。哈哈!” 刘小楼道:“的确说过头了一些,卫兄比我,所差不到三分,只差一点。” 卫鸿卿立刻催促酒菜,刘小楼问道:“卫兄是真发达了啊,怎么样,卫兄如愿以偿,混进天姥山外门弟子了?我看掌柜的和伙计对卫兄都十分恭敬啊。” 卫鸿卿笑道:“能不恭敬么?这家鸿记酒楼,本就是天姥山卢氏的产业,今后归我打理。” 刘小楼顿时肃然起敬:“哟!卫兄岂不是日进斗金了?恭喜恭喜!” 卫鸿卿笑道:“日进斗金也是卢家的,我不过是替他们收钱,另外再顺道打听些消息传闻,仅此而已。” 两人对饮三盏,刘小楼将那匣书信塞给卫鸿卿:“弟自星德山而回,途径杨柳湾时,在那里歇息了几日,发现盒东西......卫兄看看。” 卫鸿卿笑道:“那宅子我早去搜过,没想到还有漏网的,小楼当真好本事。” 打开之后,一封一封看去,看罢多时,不由笑了:“上古仙人洞府......呵呵......他果然信了。” 刘小楼道:“信里的东西,我也看不明白,更记不住,只是觉得应该交给你,或许于伱有用。” 卫鸿卿点了点头:“的确有用。” 刘小楼道:“有用就好,卫兄是从咱们乌龙山出来的,我们都盼着你好。” 卫鸿卿道:“小楼若是无事,就在我这里多待些时日,好酒好菜管够。我看看能不能寻个机缘,带你进天姥山福地转转,我去过一次,那可真是好地方啊。” 刘小楼叹了口气:“弟是没这福分的,去看了又能如何?徒增羡慕而已,若因此影响了心性,反而不美。算了,卫兄的好意,弟心领了。此番去星德山也耽搁了不少时日,弟打算回乌龙山好生修行,固本增元,冲关破穴,早日提升修为。” 卫鸿卿点头:“也好。你去星德山如何?阵盘炼成了么?” 刘小楼便将在山上炼制阵盘的一应经过告知,卫鸿卿也替他很是高兴。 正闲谈间,掌柜的敲门进屋,塞给卫鸿卿一张小纸条,卫鸿卿看了之后,脸色顿时很精彩,将那纸条递给刘小楼。 刘小楼看了,心里一沉,不知该说什么好。 纸条上写的是,洞庭湖周氏大举出动,追拿桃源星德山散修星德君。 “这事跟你有关么?”卫鸿卿问。 刘小楼叹了口气,道:“星德君和周家一位娘子感情甚笃,但周家看不上星德君,嫌他是无依无靠的散修,所以......” “所以星德君惹怒了周家?” “恐怕不仅是惹怒那么简单,我怀疑他把周七娘给拐跑了。” 卫鸿卿怔了怔,当即大笑:“听说星德君已是知天命之年,没想到还能干出这般少年人才干的事,有趣,有趣!” 刘小楼也苦笑:“其实他与周七娘相好多年了,据我所知,至少十年以上,可周家就是要棒打鸳鸯,更过分的是还给周七娘许了亲事,要嫁给金庭派一位长老作续弦。我估摸着星德君也是忍不了,这事儿换谁也忍不了的。” 卫鸿卿很是好奇:“金庭派,是哪位长老?说来听听?” 刘小楼道:“姓赵。” 卫鸿卿捧腹:“原来是赵永春?这位赵长老可有趣得很,是个耳朵根子极软的,当初被元配正妻管了几十年,但凡其妻有令,无不凛遵,从不敢踏错半步,周七娘嫁过去好福气啊,赵长老这一支都得听她的了,哈哈。” 刘小楼无奈道:“卫兄,就别说风凉话了,星德君待我极好,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他?” 卫鸿卿道:“这事儿不好办,至少我这里不方便出头,周氏在青玉宗很有地位,非普通依附世家可言,若是我出头了,势必牵扯上天姥山卢氏。” 刘小楼叹道:“周氏的确很受青玉宗看重,周七娘的亲事,就是青玉宗一位长老给牵的线。” 卫鸿卿摇头:“你看吧,就是如此,其实这门亲事挺好,你刚才也说了,周七娘年过三十的大姑娘了,能嫁金庭派赵长老,那是福分。” 刘小楼道:“明白了,卫兄刚刚在天姥山立足,还是谨慎些,不要找麻烦为好。” 卫鸿卿想了想,道:“小楼稍安勿躁。” 他出去片刻之后,又回来给刘小楼斟满酒:“我先让人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消息。小楼在我这里坐等就是。” 第四十七章 卢二公子 鸿记酒楼不愧是天姥山卢氏收集消息的坐地商铺,到得夜里,相关消息就一条接一条传了进来。 变故是昨天夜里发生的,周氏大举出动,计修士十三名,包括族中的两位筑基、五位炼气高阶...... 据说和周氏嫡女七娘有关,传闻似乎是星德君强掳了周七娘,但周氏予以否认...... 今日午时,周氏进了桃源群山,强搜诸山,据说引发了不少争执,还与桃源群山中修为最高的莫红花斗了一场,莫红花甘拜下风,于是桃源群山敞开来,让周氏搜寻...... 听说斗法时,青玉宗某长老恰巧路过,全程旁观...... 至傍晚时,周氏依旧在桃源群山搜寻...... 已是子时,周氏还在围山...... 卫鸿卿思索道:“看来周氏十分笃定,星德君还在桃源,他们应该是有了线索。我让他们再查......” 到得天明时分,新的消息传来,周氏果然循着线索追查进桃源的,线索很可能就在周七娘身上。 进来回话的天姥山一位管事低声道:“虽然周氏一直不认,但我们还是打探到了,的确与周七娘有关,星德君掳走了周七娘无疑。周氏在周七娘身上放了东西,可以追查到周七娘的行踪。” 卫鸿卿问:“什么东西?” 那管事道:“青玉宗擅长神打术,他们有一种神鬼法门,把小鬼藏在物件中,带在谁的身上,随时可以察知感应。虽说感应并不精准,但大致范围是能感应到的,咱们天姥山曾想用丹方和他们交换这种法门,他们没答应。故此,大伙儿怀疑,此事或为周氏诱捕星德君......东家,上面是什么意思,桃源不是青玉宗一家之地,更不是周氏可以任意妄为的,这是不把咱们天姥山放在眼里啊!” 卫鸿卿道:“不用多想,有什么消息,打听来就好了。” 消息打听到这一步,刘小楼对情况差不多有了自己的判断,向卫鸿卿道:“卫兄,多谢了。” 卫鸿卿叹了口气:“小楼,我还是希望你谨慎一些,想清楚。” 刘小楼点头:“我知道的。” 正要告辞离开,外面闯进一人,大咧咧坐下,瞟了一眼刘小楼,向卫鸿卿道:“老卫,什么打算?” 此人衣着华丽,面皮粉嫩,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左右,相当年轻。 卫鸿卿微笑道:“卢二公子,我给你引见,这位是我好兄弟刘小楼,小楼,这位是卢二公子,其兄是我天姥山内门排行第三的卢元浪。” 刘小楼怔了怔,缓缓拱手:“原来是卢二公子,幸会!” 卢二公子笑道:“见过的,这不是周家七娘子的外甥么?” 卫鸿卿愕然:“什么外甥?” 卢二公子嘴角似笑非笑:“当日我在周家庄园见过他,他去走亲戚打秋风,还认错了人,哈哈……莫非老卫你不知?也罢,就当不知吧……听说你们一直在让人打听周氏追捕那个散修的事,中间有什么名堂?” 卫鸿卿道:“只是忽然听到这么个消息,不知究里,便让人问问,并无打算。这也是卫某职责所在。” 卢二公子盯着卫鸿卿的眼睛,又瞟了瞟刘小楼,摇头笑道:“老卫,不地道啊。瞒着我?” 卫鸿卿道:“二公子言重了。周氏毕竟是青玉宗大族,我一个小小的酒楼执事,哪里敢妄作打算?的确只是打探消息,以备门中问询。” 卢二公子笑容消失,脸色转冷:“老卫,本公子好心好意过来,原想着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帮你,若有什么好处,也可以提携伱一二,没想到你用这些话来搪塞我?怎么?真以为燕氏是個好靠山?” 卫鸿卿沉声道:“二公子,若有别的事,但请吩咐,卫某尽力相助,但周氏的举动,目前看来和咱们天姥山并无关系,更谈不上有什么好处......” 不等他说完,卢二公子拂袖,转身就走,边走边甩下一句话:“野修出身的家伙,不识抬举,好自为之吧!” 雅间中一阵沉默,半晌,卫鸿卿让伙计将打探消息的管事叫进来,问:“卢二怎么知道的?” 那管事垂首道:“回东家,二公子刚巧在酒楼饮酒,见我们来去频繁,便过来打听。他身份尊贵,我等不敢隐瞒。” 卫鸿卿死死盯着那管事,半晌无语。 那管事等了少时,问:“东家还有什么事么?若无事,小的出去了,接着打听。” 卫鸿卿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让那管事离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头向刘小楼一笑:“小楼,见笑了,大门大派,就是这样。” 刘小楼问:“这个家伙和卫兄不对付?” 卫鸿卿摇头道:“一个纨绔公子,炼气三层,仗着乃兄之势,总是和我们作对......对了,你们见过?” 刘小楼道:“的确见过,当时以为他是周家的二公子,没想到是卢家的。” “你当时没吃亏吧?” “还好,他想拿鞭子抽我,没抽上,修为稀松平常,脾气却不小。” 卫鸿卿拍了拍刘小楼的肩膀,示意自己晓得了:“待将来我站稳脚跟,一定帮你出了这口气。” 刘小楼笑了笑:“卫兄,咱没必要和他生气,暂且忍辱负重,待你将来一飞冲天之日,此等小人,便不值一提了。” 和卫鸿卿道别后出来,刘小楼挨个雅间看了一遍,却没发现卢二公子的行踪,于是暂时作罢,离开天门坊市,赶往桃源群山。 百余里的路程,半夜便至,到得桃源外围时,刘小楼放慢脚步,先在入山的大道旁静观,果见几人守在大道上,料想便是周氏的人了。 此路不通,他又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道,进去没有二里地,忽觉如芒刺背,似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刘小楼不敢再行深入,在附近寻机捕了两只野兔,用草绳拴了挂在腰间,哼着小曲退出了山路,那股被人盯着的感觉才慢慢消散。 什么鬼门道?莫非就是青玉宗的神打术?真够邪乎的! 刘小楼地形相当熟悉,当即选了处不易被人察知的藏身之处,钻进去后冥思苦想。他无法理解刚才如芒刺背的感觉,自然也就找不到进山的良策。 不能进山,当然是个坏消息,但周氏依旧在围山,却又是一个好消息,这表明星德君和周七娘依旧没有被找到,暂时安全。 正琢磨时,就见两条身影从藏身之处悄然经过,同样蹑手蹑脚,鬼鬼祟祟。 莫非是道上的哪路朋友也来凑热闹? 刘小楼借着月色仔细观瞧,却发现这两位身形相当眼熟,一个是之前一直在打探消息的鸿记酒楼管事,另一个便是卢二公子。 这两人在附近转悠了片刻,又回到刘小楼藏身之处,隔着他不过几丈远,小声商量。 “二公子,的确是这里,不知怎么就没了?” “你真没看错?” “确定无疑,最后见他时就在此处。” “那人呢?” “不知道啊......” “一个修为低微的散修都能跟丢,你真是个废物!” 第四十八章 携手入山 刘小楼恍然,敢情自己之前想找这位卢二公子没找着,人家也在找自己啊。人家一路跟着自己来到桃源,自己竟然没有察觉,看来自己修为还是太浅,急需提升。 卢二公子的修为也就是炼气三层,想来有本事追踪自己的,应该就是旁边这位管事了,想必这位管事的修为应该不低。 刘小楼思忖片刻,悄然向后退远,从另一个方向出了藏身之处,寻了棵树下,将身上的灵石、阵盘、阵书、掌门令牌等要紧物件挖坑藏了,然后绕了个圈,从山路上返回,一边走还一边嘀咕:“守那么严,怎么进去?怎么发财?” 正嘀咕着,眼前突兀间窜出两人,一左一右将自己夹在当中。 刘小楼大惊,张嘴想要呼救,却被一柄长剑抵在胸膛上。他不敢再喊,凝目望去,持剑的正是鸿记酒楼那位打探消息的管事,旁边抄着手冷笑的正是卢二公子。 那管事的在他身上搜捡一番,将那柄三玄剑、几十两银子都交给卢二公子,示意刘小楼身上再无旁物,于是卢二公子嘿嘿道:“刘小楼,走亲戚走到这里来了?” 刘小楼惊惶道:“二公子这是何意?在下是卫兄好友,大家自己人,自己人。” 卢二公子侧着头打量刘小楼片刻,问:“真是自己人?” 刘小楼小鸡啄米般点头:“绝对自己人!” 卢二公子噗嗤一笑,将管事的长剑推开,在刘小楼肩膀上拍了拍:“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好说了。” 刘小楼心有余悸的看着那管事将长剑收回,陪着笑脸道:“真是巧了,在这里遇到二公子,幸会,幸会......对了,还有这位老兄,之前在酒楼也是见了多次的,呵呵......” 卢二公子拽着刘小楼的衣襟,扯到旁边树后:“咱们这边说话......刘贤弟,今日你到鸿记酒楼后,就不停央求卫鸿卿帮你打听周家的事,其中究竟是什么缘故?你是周氏族亲,这么做可着实古怪。” 刘小楼迟疑道:“二公子开玩笑了,不是在下要打听,是卫兄听了这么个消息,想了解其中真相,这才安排人打听。在下适逢其会而已......” 卢二公子皱眉:“看来不是自家人啊。” 那管事的反手一转,长剑立刻出现在刘小楼脖颈上,手速快如闪电,刘小楼完全没看清他是怎么拔剑的。剑尖上还吞吐着如水银般的剑芒,其修为至少在炼气五层以上。 刘小楼慌忙求饶:“别!这位老兄,有话好好说。” 卢二公子道:“是你不好好说话,怪不得张管事生气,张管事修为高妙,我也拦不住。我数三個数,三个数一过,你就少一只耳朵。三......” 刘小楼赶紧道:“我说!星德山上的那位星德君,和我表姑私奔,周氏正在抓捕他们。” 卢二公子和张管事对视一眼,喃喃道:“果然是私奔?”又问:“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打听?其中有什么玄机?” 刘小楼咬了咬牙,忽然压低声音:“不知二公子和张管事有没有胆子,咱们一起发笔财?” 卢二公子目光闪烁:“伱说。” 刘小楼道:“如今桃源群山被周氏盯得甚严,大道无法入山,从小路走吧,也不知是什么鬼门道,总觉得被人盯着......” 卢二公子冷笑:“青玉宗摄形术,你是周氏族人,你不知晓?” 刘小楼恍然:“原来是叫摄形术,当真邪门......” 又苦笑道:“在下这远房族亲的身份,八竿子打不着的,哪里知道这些门道?这么说,山里真有青玉宗的高手坐镇?” 卢二公子道:“这是自然,否则一个周氏,哪里有能耐封锁群山?” 刘小楼摇头道:“看来我是进不去了。不过在下听说,桃源群山并非青玉宗一家之地,也受天姥山管治,天姥山的人若是要进去,周氏恐怕不便阻拦。在下之所以去寻卫兄,便是想请卫兄带我入山,可惜卫兄不允,说是怕引起两大宗门纠纷。却不知二公子和张管事能不能带在下入山?” 卢二公子道:“你先说说,进去做甚?” 刘小楼道:“实不相瞒,在下前几日被表姑招至周氏庄园,她交给我一个箱子,让我送进桃源山里,寻个隐蔽之处掩埋。我遵命照做,原想着埋好了就回去禀明地点,算是交差了事,谁知......在下有事耽搁了两天,再想回去时,已经回不去了。” 卢二公子问:“你一个认错人的远亲,她能信任你?” 刘小楼道:“她是要逃离周家啊!整个周家,她还能相信谁?” 卢二公子沉默片刻问:“那箱子里是什么?” 刘小楼两手一摊:“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那箱子是大锁锁着的,但今天一直在琢磨,我那表姑既然准备私奔,想必箱子里应当便是她的私房体己了,她是周氏嫡女,好东西能少得了?” 张管事在旁忽道:“难怪他二人逃入此间,原来是想取宝?” 刘小楼道:“必定如此!或许表姑还想着等我进山告知他们箱子所在,但我哪里进得去?” 张管事摇头:“所以你就打算私吞了这笔财物?真是好外甥!” 刘小楼叹了口气:“桃源被围得水泄不通,表姑想要脱身,何其艰难?连出都出不来,他们取了东西又有什么用?不如留给我这个外甥,好歹以后还能给他们点点香,烧烧纸......藏宝之地不是很隐蔽,照他们这么搜山,我就担心被青玉宗的人发现,岂非一场空?” 卢二公子大为赞同:“不仅如此,若是你表姑被周氏找到,将你供认出来,再想取货可就不容易了。” 刘小楼道:“二公子说得没错,在下正是为此着急,到时候周氏要抓的人就是在下了。二公子,能带在下进山么?若此事能成,在下和二公子对半分润......不,在下只取三成!” 卢二公子微笑道:“跟着我,咱们进山!” 卢二公子在前,张管事在后,夹着中间的刘小楼,离开小道,堂堂正正沿大道进山,到了周氏设置关卡之处,皱眉大声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安敢在此设卡,堵塞山路?” 对方拦在跟前,道:“洞庭湖周氏搜捕家贼,闲杂人等不可擅入!” 中有一人还见过卢二公子,忙道:“二公子,我们周家正在办事,还请二公子多多担待。” 卢二公子冷笑:“桃源何时成了周氏的地盘了?我们天姥山怎么没听说?” 他亮出腰间一块牌子,那牌子在黑夜中发出淡淡的银光。 张管事在旁喝道:“天姥山卢氏入山办事,闲杂人等避让!这位是我天姥山内门三师兄卢元浪的胞弟卢二公子,睁开狗眼好好看着!” 周氏的人都认得那牌子,一时间大为犹豫,眼睁睁看着卢二公子、张管事和刘小楼大步向内,进入桃源。 第四十九章 棺椁 天姥山卢氏果然不愧是名门大宗,三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桃源,周氏的人只能面面相觑,不敢阻拦。 但卢二公子也知道,自己进入桃源的时间肯定不多,周氏必定会想法子再行拦阻,甚至会告知青玉宗的人出面,所以催促刘小楼:“快,箱子埋在何处?” 刘小楼皱眉道:“摄形术……” 张管事掏出枚玉玦,真元送入,玉玦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法力,将方圆丈许之内笼罩其中,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立刻消失。 “好东西啊,这是什么宝贝?”刘小楼盯着那枚玉玦。 张管事斥道:“别瞎问,带路!” 刘小楼不再多言,带着他们前往五雷山和望月山之间的峡谷,经过五雷山下时,只见山顶立着尊巨大的黑影,不时转着身子四下张望。 那黑影怕不有三丈之高! 刘小楼被骇了一跳,躲入旁边树下,指了指黑影。 张管事低声道:“青玉宗的神打术,山神显化。留点神……往那边走……” 三人小心翼翼绕行了一段,顺着那尊山神看不见的死角行进,深入谷中。行了多时,进入密林深处的一堆乱石前。 如果星德君和周七娘子当真藏在桃源群山里,刘小楼能够想到的躲藏地点就是这里。 如果他们不在这里,那…… 刘小楼回头看了看身后东张西望的卢二公子和张管事,指了指脚下一块石头。 “埋在这里?” 卢二公子抢上来,正要去搬石头,却被张管事拦住。 “把石头搬开。”张管事吩咐刘小楼,同时将卢二公子拽到身后,斜着退开三步。 刘小楼笑着摇了摇头,将石头搬开,露出下面的地洞,同时口中道:“卢二公子,都带你们到了这里,还是信不过我刘小楼么?当真令人心寒啊。箱子就在下面,要不还是我先下去?” 张管事低声喝道:“你小点声!” 刘小楼忙道:“是是是,别让周氏和青玉宗的人听见,都是在下的错。那我先下去了?” 张管事和卢二公子对视一眼,卢二公子点了点头,张管事快如闪电般抽剑,剑尖抵在刘小楼咽喉上:“别动……” 刘小楼没敢动,张管事拔剑的速度太快,实在超出他的反应,但他也同时道:“下面是座古墓,没有我,你们找不到箱子!” 张管事从腰间抽出根细绳,交给卢二公子,卢二公子上来帮忙,将刘小楼捆了个严实。 捆紧后笑道:“不是信不过刘贤弟,只是人心隔肚皮,初次和贤弟打交道,总须多一分小心……万一下面有另一个出口呢?” 刘小楼道:“干脆封了我经脉,我便动弹不得,你们自己下去也安心。” 卢二公子道:“贤弟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要请贤弟当先带路。下面黑,贤弟也说了,是座古墓,我们只是担心在墓道里走散了,所以大家用绳子连在一处最好。” 刘小楼叹了口气,双手被绑在身后,看了眼牵着绳子另一端的张管事,摇头道:“张管事、卢二公子,你们这么做,真让人心寒啊……” 说着,纵身跳下,落地后冲上面道:“下来吧。” 一支火把被扔了下来,将地洞口照亮,张管事跳了下来,将火把捡起,甩了甩绳头:“走吧。” 刘小楼问:“二公子呢?” 张管事道:“二公子在上面望风。” 于是刘小楼在前方带路,张管事一手执火把,一手牵绳子,两人的影子在墓壁上变幻着形态,显得阴森可怖。 短短的墓道很快走到尽头,前方出现了墓室,张管事四下查看,除了正中央那座棺椁,别无他物。于是他的目光盯在了棺椁上:“东西在里面?” 刘小楼却没答话,而是静静站在身边,也盯着那棺椁,不知在想什么。 “说话!”张管事喝道:“是不是在里面?” 刘小楼依旧没有说话。 张管事心里一突,却莫名一阵燥热。他深吸一口气,将这股燥热感压下去,盯着刘小楼:“别耍花样,东西在不在棺椁里?” 刘小楼忽然开口道:“张管事,东西平分之后,你想去哪里?” “什么意思?” “我是想问一下,天门山坊市有没有青楼?” “当然有。” “那青楼里有没有女修?” 张管事心里再次一突,沉声问:“好端端说这个作甚?” 刘小楼悠然道:“自然是想双修啊……和女修抵死缠绵,阴阳交互……” 伴随着刘小楼的叹息,张管事脑海里不由浮现一幅幅画面,腹部也愈发燥热,下意识道:“天门山坊市没有,但坊市北边有座雀羚山庄,山庄女主人……” 忽然呆了呆,心想自己说这個干嘛? 强行将燥热烦闷感压下去,再次问道:“哼,箱子在棺椁里?”却没察觉,自己话语中带着粗重的喘息声。 刘小楼点点头:“就在里面……张管事,我刚才忽然想,如果这棺椁是张软床,打开之后,发现里面躺着位妙龄女修……” “别说了!”张管事摇了摇头,迈步就走了过去,伸手去揭棺盖,内心中莫名期盼着,若是里面躺着的是…… 咦? 一股热血冲上张管事脑海,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居然真有一位美貌女子躺在里面! 这是……绷得半个身子都僵硬起来。 迷迷糊糊间,那女子轻抬玉臂,温柔的抚向自己脸庞,张管事不由自主将脸贴了过去…… 那只手从他鼻尖前虚滑而下,点在了他的膻中穴上,一股真元涌入经脉,张管事当场软倒。 刘小楼连忙停止催动真元,收了法术。这张管事当真能扛,着实废了自己不少迷香! 周七娘从棺椁中跃出,白了刘小楼一眼,脸上带着羞红,她身下压着的星德君也随之跃出,也不多话,向着墓道口急掠而去。 他们两口子躲在棺椁里,修为也较高,受迷离香的影响较小,但因为紧贴在一处,身体上的反应其实很大,好在这种反应并非完全来自迷离香,所以意识比张管事清醒得多。 很快,星德君从墓穴口回转,手上提着卢二公子,扔在棺椁下,向刘小楼责备道:“伱怎么来了?” 第五十章 神鬼术 见他二人无虞,刘小楼心情很是舒畅,笑道:“我门下弟子有难,身为掌门,如何能不前来?” 星德君翻了个白眼:“什么门下弟子,真要说,我是太上掌门!” 玩笑开过,刘小楼将外面的情况简略告知,然后道:“外面周家的人封山大捕,还有青玉宗的高手主持,刚好这两个家伙居心叵测,我就顺道跟着他们进来。如果不是他们仗着天姥山的出身耍威风,我还真进不来。” 墓室中较为昏暗,周七娘这时才看清地上的人,轻呼道:“卢二公子!” 星德君问:“卢家的人?” 周七娘道:“天姥山内门排行第三的卢元浪胞弟,常来洞庭湖我家。” 星德君皱眉:“这厮......去你家做什么?” 周七娘白了他一眼:“他相中了九娘,每次九娘来,他只要听了信就赶过来。” 星德君松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苏九娘?他也配?” 刘小楼赶紧询问他们的打算,星德君道:“此间隐秘,我和七娘打算多待些日子,他们找不到了,自然就走了。” 刘小楼大摇其头:“知道为什么周家人和青玉宗直接追到桃源么?我听卢二和这姓张的管事说,青玉宗有一种神鬼术......” 话没说完,周七娘就“啊”了一声,自己摸索着,将头上、脖上、手腕上的簪子、链子、镯子等等都摘了下来,又将包裹里的盒子打开,往外倒东西,嘴里不停的自怨自艾:“都怪我,都怪我......我就没想起这个......这......都藏哪個里面啊......” 她一边手忙脚乱的翻找,一边急得快哭。 刘小楼道:“七婶别急,这门法术也就是感应个大概,否则他们围山一天,早就找到这里了。而且我估摸着,这墓穴较深,对感应也有一定的削弱,暂时无虞。前辈,青玉宗有法术名神鬼术,应该是在七婶身上某件器物里放了东西......” 简单一说,星德君就听明白了:“什么东西?怎么放的?” 周七娘道:“一种虚影鬼物,快来帮我用真元探知......” 刘小楼也加入进去忙活了一阵,这些珠玉首饰上都没发现异样,他看了看周七娘身上,向星德君指了指:“前辈......” 星德君拍了拍脑门:“衣裳!” 周七娘指了指外面:“你们先出去。” 星德君和刘小楼出了墓室,在外头墓道中等了片刻,就听周七娘在里面叫道:“该死!” 星德君当先冲了进去,刘小楼也紧随其后,却被星德君一把推了出去:“你别进来!” “啊......”刘小楼醒悟,只好在外面继续等待,等得着急时,星德君才出来打招呼:“好了。” 回到墓室,星德君摇头道:“当真该死,是亵衣......七娘你那个丫鬟叫萍儿的,指定是她干的,我早就跟你说过她不可信!” 周七娘满脸通红:“你说什么呢!” 星德君愤愤道:“我说的不对吗?咱们那么多年,为何一直没被发现?为何那丫头到伱身边没一年咱们就被发现了?” 周七娘跺足:“不是......” 刘小楼打断他们:“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找到了就好,扔棺椁里,咱们出去就容易多了。” 周七娘道:“还是不行。小楼你刚才不是说青玉宗的人也来了么?若是出去,他们或许会用摄形术。” 刘小楼道:“已经用了,还有山神显化。” 星德君又是一阵懵圈:“山神显化我知道,摄形术是什么?” 周七娘又是一通解释,星德君郁闷道:“你们青玉宗那么多鬼门道......这却如何是好?” 刘小楼更加无语:“前辈,七婶,我还以为你们准备了三个月,能准备得周全一些,什么都没搞明白就私奔吗?算了,摄形术已经有办法了,姓张的管事身上有块玉牌,可以蔽形,咱们只需躲着山头上那尊显化山神就好。” 从张管事身上摸出那块玉珏,又从卢二公子腰上摘下天姥山的卢氏令牌,刘小楼催促着星德君和周七娘换衣服。星德君换了张管事的衣服,周七娘则把卢二公子的长衫扯下来披上,发髻解开,重新梳理好,做了个简易粗疏的换装。 但还是不像,好在如今是夜里,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从张管事身上搜出三块灵石、二三十两散碎银子,卢二公子身上却分文没有,被刘小楼鄙视了一番,将他们哑穴解开,当场审问:“灵石和银子都埋哪儿了?” 卢二公子哭丧着脸道:“我出门就不带灵石和银子,但家里有,刘贤弟饶我一命,我回山取给刘贤弟,贤弟放心,灵石二十块!银子三千两!不,灵石三十块,银子五千两!” 张管事则硬气得多,只是痛骂刘小楼,让刘贼等着,终有一日如何如何。他被刘小楼几巴掌掴得满口鲜血碎牙,说的污言秽语也听不真切。 刘小楼万分失望,此时也不好耽搁时间,只能就此作罢。 周七娘犹豫的看着卢二公子,问星德君:“就扔在这里?” 星德君看出她的心软,道:“总之不能现在就放出去......或许过上一两日,你家的人就能找到这里。” 周七娘叹了口气,只得跟着星德君往外走。 刘小楼落在最后,将卢二公子和张管事提起来,都扔进棺椁里,分别在他们的命门上各点了一指,两人眼睛瞪着刘小楼,发不出一声叫喊,目光逐渐灰暗,如同死鱼一般。 刘小楼没空多看,将棺盖重新合上,出了墓穴。 此刻已是黎明前天色最为黑暗之时,玉珏散发着淡淡的法力,将摄形术抵消开去,护着三人离开山谷。 入谷的那条大道不能走,里面有人识得卢二公子,所以三人选择了小道出谷,一边盯着山头上那尊巨大的显化山神,一边从山神目光的死角绕行。 星德君比刘小楼还熟悉山路,不知不觉间就从西北的一条小道绕了出来,那块卢氏身份令牌都没发挥作用,就出了桃源群山,从青玉宗和周氏的封锁中逃出生天。 星德君和周七娘的计划是逃往巴蜀之地,那里远离荆湘,青玉宗无法染指,正是躲藏的好地方。 刘小楼将搜出来的三块灵石和银子,以及一页黄纸都塞给星德君:“此行数千里,多一块灵石、多一两银子在身,都是好的。对了,这是我三玄门秘术,前辈务必修行,对身子好。” 星德君也不矫情:“那我就收下了。” 双方挥手告别,刘小楼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心中忽觉欢喜,且畅快难言。 第五十一章 又是进剿 助星德君脱困产生了一种畅快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刘小楼十分舒服,那是由脑海传达到身体经脉,并且主导经脉中真元流畅运转的快意,他迫切的想要回山立刻开始修行。 他加快脚步赶回桃源群山外围,找到自己埋藏的灵石、阵盘、令牌、阵书、银钱等物,立刻踏上返程。和来时相比,他身上的财物多了,此刻便不敢再横穿武陵山,那里面盗匪、灵兽实在太多,没必要冒险,于是向南多绕了百余里,顺着乌巢河岸上溯,终于返回阔别三个多月的乌龙山。 在乾竹岭下盘桓了半天,跟田伯家吃了顿糙米饭,在几户熟悉的村民家里撒了几两碎银,然后踏踏实实上山。 田伯说今年正月,阿珍回来了一趟,还打算上山看望刘小楼,可惜刘小楼不在。阿珍在秀山静真法师门下修行一年,已经踏入炼气一层,这个进度还是相当快的,自己当年八岁上山,直到十岁才踏入炼气一层,不免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若是被那个小丫头超过去,面皮可就丢大了! 想到这里,刘小楼也不顾院子里的杂草丛生,管不上房梁间的蛛丝缠绕,直接就开始修炼起来。 手厥阴经天池、天泉、曲泽三大穴都打通了,接下来自然是郄门穴。 郄门穴位于前臂掌一侧,炼通了这一穴位,心悸、胸痹等症状便不易发生,不仅在于打通穴关,更在于打通之后真元在穴池中的积存。真元是灵力适应人体之后的转化,有真元积存之后,便可温养要穴,这就是为何修行能延年益寿的最大原因。 掌心灵石中的灵力被一丝丝吸纳出来,随着不停的吐息,在体内转化为真元,一分一分冲向郄门穴关。这一过程,刘小楼自八岁以后就不停重复了十一年,所以修行是枯燥的;但每一次冲关成功之后的舒畅和滋爽,又是难以言喻的,所以修行又是极具乐趣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其中的某天,大白鹅忽然回来,像個犯错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清除着杂草和蛛网,等刘小楼睁眼时,院子又恢复了生机。 十四天后,一块灵石被刘小楼耗尽,于是他换了一块灵石继续修行。 当乌龙山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丝丝滑滑飘落的时候,郄门穴被刘小楼攻破,真元欢快的涌入穴池之中,激起朵朵浪花。 原本还想再接再厉,继续冲击第五处穴位,却被一股越来越难以忍受的腐臭味逼醒,只得暂时收功,看了看灶边堆积的一堆肥鱼和野兔、山鸡,不由苦笑。 这畜生越来越馋熟食了,刘小楼不在山上暂且不提,但凡他在,大白鹅就拼命往回带野味,眼巴巴等着他生火做饭。 也罢,就做一顿吧,自己也吃了一个月干粮了,是该改善改善生活了。只是这堆野物已经有不少腐臭了,尤其是那些鱼,味道实在忍不了。 还没起身,大白鹅又扑扇着双翅从外面冲了回来,嘴里叼着两尾新鲜的肥鱼。它没注意到刘小楼已经收功,将鱼抛下后,围着灶边转了两圈,忽然伸嘴从灶下叼出根木头来,盯着木头左看右看了片刻,长喙开始啄木头。 刘小楼也不知它要干什么,耐着性子旁观。 就见大白鹅啄木头的速度越来越快,木屑四溅,木头上肉眼看见的形成了一个圆孔。 刘小楼哑然失笑,这厮怎么学起啄木鸟来了? 再看下去时,笑容渐渐呆滞,那处圆孔开始冒起了青烟...... 大白鹅见了青烟,从旁边叼了几片枯叶盖在青烟之上,树叶很快着火,看得刘小楼目瞪口呆。 可惜春雨忽然大了起来,雨丝比刚才密集了数倍,很快便将燃起的火苗扑灭。 大白鹅原地跺足,冲着老天“嘎嘎”两声,似乎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刘小楼这才回过神来,叫了声:“大白!” 大白鹅扑扇着翅膀冲到刘小楼跟前,一只翅膀耷拉下来,斜指被火剿灭的木头,“嘎嘎”个不停。 刘小楼沉吟多时,终于还是掏出一块灵石,托在掌心,送到它的嘴边。相比去年,这厮似乎灵性又长了几分,莫非还真有豢养前途?如今不是去年困难时节,手中灵石不少,可以浪费一块。 大白鹅起先愣了愣,然后看向刘小楼,又望向刘小楼掌心躺着的灵石,来来回回的观望,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挪过来,猛然伸嘴,从刘小楼掌心中抢过灵石,掉头就跑,窜出院子,冲入竹林之中。 刘小楼笑了笑,起身来到它收藏物件之处,拔开一丛干草,在下面找到一锭金子、一根金簪。那金子约莫半两,分量不重,却很是精致,那根金簪也雕琢着镂空蝴蝶纹,看上去品相都很好。 又是哪个大户人家遭了殃? 正琢磨时,山下匆匆跑上来一位村童,扒着篱笆叫道:“小仙师,快去避一避吧,有大宗要进剿乌龙山。” 刘小楼问道:“牛伢,谁让你来的?” 那孩童道:“是田伯,说是已经有人在山下打探了。对了,是洞庭湖的人,什么青鱼宗的。小仙师,我不说了,还要去七杖岭呢!” 刘小楼皱眉思索,青玉宗怎么忽然跑来乌龙山剿贼了?莫非冲我来的?知道是我把星德君和周七娘救走的? 不可能! 那就是去年底,周家被王老大召集群豪破庄一事了,莫非当时接英雄令的乌龙山同道较多,被人家查出来了? 青玉宗大举清剿乌龙山,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了对桃源的封山?当然,也说不定人家有同时开启两个战场的能力呢? 不管怎样,跑是肯定要跑的,打自己上山之后,就不知道跑了多少回了,一、两年总有那么一次,毫不稀奇。 匆匆收拾了一个包袱,将要带走的都装好,包括大白鹅捡来的那些亮闪闪的金银珠玉,跟竹林处喊了一嗓子:“大白——” 那畜生扑楞着翅膀冲了出来,灵石估计已经被它干下肚子里了。 刘小楼将包袱挎在肩上,戴好斗笠,披上蓑衣,趁着淅沥沥的春雨下山了。 这回他没敢躲去自家的秘密藏身处,而是准备离开乌龙山。青玉宗的本事他是见过的,又是摄形术、又是鬼神术,还有什么山神显化,躲在乌龙山里可不一定安稳,还是离开的好。 第五十二章 大撤退 刚刚入春,乌巢河上游还没到水量充沛的时候,刘小楼便没扎竹排下山,而是老老实实走的山道。 下了乾竹岭,也没往村子方向走,村里既然有青玉宗的人出没,就不再适宜过去抛头露面了。 于是转向西北,那里有一条外人少知、山里人也不愿意透露的小道,小道隐藏在深涧边,穿行在密林下,是乌龙山散修们紧急时刻撤离的通道。 一进入这条通道,刘小楼便看见前方有七人挑着扁担、背着竹篓赶路,却是乌龙山有名的古丈山七英。 刘小楼和他们并不是很熟,但当年也随老师去过古丈山,拜过山头,于是在后面打了个招呼:“七位前辈!” 古丈山七英回过头来,和刘小楼点头示意之后继续赶路,落在最后面的老七最为热情,向刘小楼道:“小楼也出发了?” 刘小楼快步跟上去,惊讶的指着老七扁担上挑着的一张案几:“前辈这是连桌案都要搬走吗?这是什么宝贝?” 老七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案几:“好东西!黄檀雷击木打制的,回头可以请炼器师打造几柄飞剑,这宝贝可不能留给青玉宗,被他们收了就亏大了。” 前面的老六回过头来咧嘴一笑,手指在背上绑着的那个大瓷缸上弹了弹,大瓷缸发出清脆持续的鸣响,老六享受着这声清脆之音,脖子一扬,兴致高昂的继续赶路。 老七在旁炫耀:“瞧见没,这是好缸,有聚灵之效,周家就是用这口大缸养的灵鱼,那鱼我们尝了,妙不可言!对了,前面五兄抱着的香炉是周家用来祭天的,也有古怪……” “洞庭湖周家?” “那可不?否则青玉宗为何打上门来?” “哎,还真是你们干的?王老大发的英雄帖?” “小楼没去么?……对哦,当时的确没见到小楼。那可惜了,周家可不比一般的世家,底蕴深厚啊,那是青玉宗的一大分支,园子里全是好东西!” “王老大为何要打周家?” “周家二公子羞辱了王老大,我等兄弟自是要上门寻仇的,这次破周家,就属咱们乌龙山去的弟兄多,大伙儿着实发了笔财……” “周家二公子?” “王老大说,是个修为低微的楞头青,油头粉面,浪荡纨绔,仗着家世呼来喝去,还打了王老大一耳光。这能忍么?嘿嘿,弟兄们都忍不了,算是给王老大出口恶气了。只是那小子不知躲去何处了,搜遍了庄子也没见着……” 正聊着,边上山坡处又陆续下来几位,加入离山的队伍。 其中一人大声招呼:“小楼!小楼!” 刘小楼一看,笑着迎了上去:“左峡主,许久不见了!” 左高峰也背着個大竹篓,盖着没去毛的羊皮,也不知都有些什么家当,他拍了拍刘小楼,很是惋惜道:“去年分别之后,我正好在山下碰上戴散人,接了英雄帖,他还问起你……这回大伙儿挣的都不少,一年吃喝没问题。你后来又去哪了?怎么没回山?不然也能跟着发一笔!” 刘小楼问:“有咱们跟卫兄发的那笔多吗?” 左高峰失笑:“那肯定是没有,那样的机会,十年也难得碰上一回,小楼,你不会把胃口养刁了吧?这可不行,要懂知足……哈,你家大白鹅还没杀呢?” 刘小楼拍了拍跟在脚边的大白鹅:“有感情了,不吃了,做个伴,准备给它养老送终。” 其后,又有不少人陆续加入,刘小楼熟悉的是零陵客、龙山散人等,零陵客再次错失英雄帖,没能参加英雄大会,却要跟着背井离山,一路唉声叹气;龙山散人当日则是去了周家的,见他心情很是愉悦,想来收获不少。 最令刘小楼意外的是,居然看见了谭八掌,这厮也背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裹,有说有笑的下山。谭家虽然也是乌龙山一脉,却一直住在山外,怎么也要逃吗? “谭兄这是……” “哈哈,刘贤弟,为兄不耐家里规矩,今年正月迁入乌龙山了,在龙马瀑的边上安了家,等回来的时候,贤弟务必来龙马瀑饮酒,还有左峡主、零陵兄,一起来!” “初来乍到,就累得谭兄离山别居,惭愧惭愧。” “小楼你惭愧甚?打破周家,八掌可没少拿!” “哈哈哈哈,也没那么多,左峡主夸大了……” 走出乌龙山时,同道已经超过百人,大伙儿相互告别,互道珍重,各自散去。 蛇有蛇道,鼠有鼠窝,都少不了避风的安居之所,自然也不会显眼的聚在一处。 刘小楼从北边绕了个圈,回到乌巢河下游的乌巢镇,来到镇子南边一处僻静的破旧小院,跟墙角踅摸片刻,找到把生锈的钥匙,将门锁打开。 “吱呀呀”推门声中,小小的庭院出现在眼前:除了朝西的门廊外,东南北共三间房,正中是个一分地大小的滴水天井,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差不多超过两年没来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是跟在老师身边。记得老师说,当初买下这里,花了五十两银子,只住过三回,今日就是第四回。 大白鹅积极主动,揽下了清除蛛网、拔除杂草的活,刘小楼则抄起同样积满灰尘的苕帚,将三间屋子粗粗打扫了一番,就算是住了下来。 青玉宗大举清剿乌龙山,也不知要剿到什么时候,按照其他宗门的惯例,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剿不到人,自然也就离开了。自己这段时日便是乌巢镇良民,踏实过活、踏实修行就是了。 刘小楼上了趟街,采买了生活的必须品,又扛回两挑柴火,将水缸清扫后蓄满,生火做了顿饭填饱肚子,便再次投入修炼之中。 春雨又下了起来,从四面房檐上滴落,如同珠帘般落在天井里,然后汇入中心雨池,大白鹅漂在雨池里,慵懒的将脑袋和脖颈蜷入翅膀下。 在雨声陪伴下,刘小楼手握灵石,开始冲击手厥阴经第五穴——间使。 如今手上还剩七块灵石,若是没有打扰,可以修炼三个半月左右,只是不知能打通到第几个穴位。 第六个?还是第七个? 第五十三章 不把自己当外人 乌巢镇头条巷口,张妈和晴姐一如往日,各守一边。 最近生意好了不少,青玉宗大举围剿乌龙山,宗门只留两位长老坐镇,掌门、其余长老、大半内门弟子、大半执事、依附宗门的世家都被调动起来,足足上百修士。 而那些随侍的管事、家仆、婢女等等,更有上千之多,再加上过来拜谒、求教,乃至看热闹的周边世家、散修门派,乌龙山下的这座乌巢镇,自然也就热闹了起来。 青玉宗占山已经两月,迟迟不愿离开,他们将乌龙山翻遍了,也只抓到猫三几个来不及撤离的山贼,自然不甘心,于是加派人手向四下搜寻,期望能够找到王老大、戴升高等主犯的行踪。这么一番布置,还不知要在乌龙山待多久。 故此,张妈和晴姐是不愁生意的,这两个月着实赚了不少身家,毕竟青玉宗这些人,比起乌龙山散修们有钱得多,也舍得花钱。 但晴姐还是闷闷不乐,实际上从去年起,便没怎么见过她的笑脸。 又是一位管家模样的客人打听巷子里的情形,然后被张妈热情的迎了进去,安排好之后出来,继续依在墙角边嗑着瓜子。 嗑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了,向晴姐絮叨:“这位客人手笔大,上来就是二两银子打赏,听说是洞庭湖北边王家的管事,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有钱呢?” “嗯,青玉宗嘛……” “晴儿啊,再来客人你主动一些,接到你们家那边去,总是这么恹恹的不爱搭理人,生意还怎么做?你手下那些姐妹可还指望着你呢!上次戴散人来,你就推拒不干,搞得人家多尴尬?那可是稀客啊。” “知道了,张妈……” “晴儿,其实我晓得伱的心思,打去年听说三玄先生过世,你就不亲自上阵了,我知道那老家伙能耐好,可人死不能复生,总得往前看!这两个月,多少大爷相中了你,最高都开到二十两了,你愣是不同意?要知道,张妈当年干到五十岁才收手,你才多大?满三十了么?那么好的身段,糟践了啊!” “张妈说笑了……” 三玄先生只是活好吗?那不一样的,那不只是激烈,更是一种空灵和升华。晴姐心里想着,却不愿说这些,张妈已经老了,她是体会不到的,总之就是觉得没劲,没劲透了! 就连街上走来走去的人形钱袋,也是那么的……不知该怎么说,就是没劲。 两眼空洞看着人来人往,她又想起上月来的一位客人,那客人和麾下姑娘小红办完事后准备离开,忽然问起三玄先生是谁,因为他在乾竹岭上见到了一座简陋的坟茔。 或许自己应该去一趟乾竹岭了,看一看三玄先生,顺便给他整修一下坟茔?毕竟露水夫妻也不知做过几场,这份恩情还是让人很回味的。 对了,等青玉宗走后,再看看那個刚刚长成的刘小楼,毕竟是三玄先生的传人,也不知老先生的本事他学到了几分? 话说回来,小楼长得可真俊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正思量间,她眼睛忽然一亮,腰身也直了起来。街上背着竹篓匆匆过去的年轻后生,不正是刘小楼么? “张妈,帮我照看一下,我离开一会儿。”丢下句话,晴姐就上了街,匆匆消失在人流之中。 她是武林世家出身,年轻时也是武术好手,脚步轻盈,渐渐追上了前面的刘小楼,紧跟在刘小楼身后,看着他来到镇子南边的一座小院前。 原来他一直躲在这里? 就见刘小楼打开房门进去,那门却没关,晴姐便提着脚步、摒住呼吸,悄悄来到门边,探头向内张望。 刘小楼将背篓放下,从里面取出米粮酱菜等物,看得晴姐一阵心疼:没了师父照顾,他什么都要自己料理,日子过得想必很辛苦吧? 却见刘小楼一边收拾,一边道:“晴姐,进来吧。” 晴姐迈步而入,道:“小楼,你一直住这里么?” 刘小楼将东西归置好,转身微笑:“青玉宗围山,只好暂时住在这里。” 晴姐埋怨道:“怎么不跟姐说一声?” 刘小楼呵呵道:“怕给你们添麻烦。” 晴姐摇头:“能有什么麻烦?乡里乡亲,自然要相互照应,难不成还能伙同外乡人欺负自己人?再说了,姐和你们三玄门也算得上一家人。今后我来照顾你吧。” 刘小楼道:“照顾什么?我自己能过的,再说还要修炼……” 晴姐挽起袖子:“你好生待着,我给你做饭……” 将刘小楼从灶房赶出去,把他摁倒在北房下的椅子里,手指怜惜的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想吃什么?” 忽然看见天井水池里漂着的大白鹅,两步过去,伸手抓住大白鹅的脖颈,提了出来:“长得挺肥,刚买的?姐给你做个炖鹅锅子!” 大白鹅正悠哉悠哉,冷不防被晴姐一把抓住,顿时惊愕不已。嘎嘎两声,嘴喙啄向晴姐手腕,迅捷无比。 晴姐一不留神,竟然被它啄破了皮,惊讶道:“好畜生!”手腕翻转,使出小擒拿手,和大白鹅对拆数招。 刘小楼连忙叫停,将大白鹅的来历告知,晴姐这才恍然,又心疼的上前抱住雪白的长脖子:“原来是先生养的,是姐不好,姐误会了。姐去买只新鹅,给你也尝尝炖鹅的滋味,可好吃了!” 大白鹅扑棱着翅膀,挣脱晴姐的怀抱,踱回水池中,不想搭理晴姐。 刘小楼则很是无奈:“晴姐,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晴姐笑道:“本就不是外人,说起来,姐可以算得你半个师娘。” 刘小楼无语:“我记得老师没差过钱吧……” 晴姐道:“你老师给姐的生活所需,姐一直攒着,等小楼娶媳妇那天,都给你做聘礼!” 刘小楼简直被她打败了:“晴姐,今日登门,究竟何事?你直说就好了。” 晴姐拢了拢耳边发髻:“小楼,你家三玄门的阴阳术,先生传给你了吧?你有没有修炼?是不是有很多疑问?师娘给你指点一番,你看好不好?” 第五十四章 阴阳术理论辅导 阴阳术是三玄门立足根本之一,刘小楼自十四岁起便逐渐接触,背诵经义、学习注解,听老师三玄先生讲解。 到老师离世,其实已经学了四年,否则也不可能为戴升高讲解疑难。 但他对阴阳术的学习始终流于表面,并未有所深入,几乎所有法门,都处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地步。 很简单,他没实际修行过,甚至都没亲眼见过。原因在于之前年岁未到、根本未固。 按照三玄经的要求,年满十八、打通五经之后方可上手。他今年十九,这一条满足了,但第五条经脉只打通了五穴,而今尚在第六穴——内关穴上冲击,这就叫根本未固。 因此,他婉言谢绝了晴姐提出的“指点”要求,而且他也不信晴姐能给到他什么指点。 但晴姐接下来的一席话,立刻让他的态度有所动摇,晴姐道:“我说是你半个师娘,这可不是平白无故占你便宜,当年你师三玄先生常来头条巷子,他不是来玩耍的,他是来修行的。他说过,三玄经三位一体,配合修行才能相得益彰。” “这倒是真的……” “小楼,你知道为什么先生来,都是我接待么?因为我练过武,开过手厥阴经、和足少阴经,只不过碍于各种缘故,三经无法贯通,与修行无缘。但我于经脉上的认知,非普通姑娘们可比。先生每至我处,便与我研讨阴阳术,一起认穴、认经,查看身体在通关时的反馈,有关真元探入的轻重缓急、深浅表里,我都能给他切实的现身感受。所以小楼,你认为我不能给你指点吗?” 刘小楼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终于还是道:“那……至少不是现在,五经未通,不可擅修阴阳,这是经义上说的。或许,可以等我打通第五经之后再议?” 晴姐眨了眨眼,问:“还需多久?” 刘小楼苦笑:“这哪里说得好?手厥阴经刚通了间使,正在猛攻内关,接下来还有大陵、劳宫和中冲,快则半年、慢则一年两年都说不定。” 晴姐安慰道:“小楼伱别着急,静下心来,该如何便如何,修行和房中一样,越急越不得入门,就算强行入门,真元凝聚也不可持久,多半会一泄如注……” 刘小楼分辩道:“我没急!” 晴姐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的好的,小楼没急……刚巧师娘开了手厥阴经,也和你师父对炼过,你有不明之处,可在师娘身上试试,我告诉你当年你师父是怎么做的,由此可以借鉴一番……” 刘小楼无语:“怎么又师娘了?这可不算……再者,我五经未通……” 晴姐道:“没让你现在就和师娘我阴阳双修,师娘只是想助你尽快打通手厥阴经,你用手就好了,师娘也不更衣。” 说着,自顾自进了卧房,抱出一床褥子,就在廊下铺开,横躺了上去,冲刘小楼招手:“来!记得先生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事要躬行,你不能自个儿闭门摸索,摸索的时候也要开门才是。” 刘小楼歪着头看了看褥子上横躺的师娘……啊呸,晴姐,也觉得她说的有一定道理,或许可以试试? 他看了看还没关上的院门,招呼大白鹅:“去,关门!” 大白鹅从水池里出来,冲过去将门关上,又回到池中,伸长了脖子,好奇的望着廊下。 刘小楼深吸一口气,趺坐在晴姐身边,手指在晴姐身体上方悬空比划了半晌,始终没下得去手。 晴姐不由笑了,轻轻抓住刘小楼的手腕,带向自己。 “手厥阴经筋起于中指,与手太阴经筋并行,结于肘内侧……经上臂内侧,结于腋下,呵呵,小楼别闹,痒痒……” “对了,分散前后挟两胁……分支进入腋内,然后,布散胸中,嗯……哼……” “……结于膈部……” “好了好了,我当然知道你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意思,男女有别,经脉方位也有所差别,差别不大,但毕竟是差别,修行之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不可不摸准了……” “好了,我们回到内关,你可以输入真元刺探……就这样……就这样……” “试着冲一冲穴关,哈!我的是开了的,你这样当然一冲而过……” “……不要!停!慢点……” “唔,年轻人,不可一味猛冲。你自家穴位平日是怎么冲的?怎么一到我这里就如此生猛?需要控制,体察入微,仔细感受师娘……” “对,所以先生说,少壮工夫老始成……” 晴姐虽然未入修行,但在指引的过程中,不时将三玄先生的法门和自家感受告知刘小楼,让刘小楼受益匪浅,改掉了不少冲击穴关的坏毛病,体悟到了更好的法门。 一个时辰后,晴姐在香汗淋漓中起身,刘小楼则抓紧时间,将刚才的体悟用在自己修炼中,隐隐约约觉得,真元对内关穴的冲击,似乎效果好了不少。 晴姐整理好衣裳,出门片刻,带了些熟肉和酒回来,给刘小楼放在桌上,也不打扰,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在桌上又放了一個小银锭,悄然出门,回到了头条巷口。 张妈瓜子早嗑完了,见回来的晴姐容光焕发,不由大为好奇:“你这是去哪浪了?” 晴姐抿嘴一笑,也不多言,哼着小曲进了巷子。 张妈在后叫道:“刚上夜,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你去哪?” 晴姐回了一声:“累了,收工!” 次日,晴姐捱到午饭时,先去酒楼买了一食篮吃喝,继续去见刘小楼。 刘小楼匆匆扒拉完饭菜,迫不及待问道:“记得昨天晴姐你说,我老师曾经谈论过筑、刺、通三者的结合,我想了一夜,在关穴前的刺和通都易理解,筑又是怎样的?我默诵阴阳经,经文中并没有这个字。” 晴姐笑了:“瞧你急的……来,褥子呢?” “大白!褥子!” “这鹅养得好,昨日险些杀了……” “快,晴姐躺下……筑是怎么回事?” “嗯……哈……哼……啊……呼……” “啥?” “五音,筑就是筑五音!” “哦,声音啊……” “你以为呢?好听吗?我再来一次!” 第五十五章 生意归生意 间接实践证明,哪怕没有接触的双修,阴阳术对打通经络穴位也是有所帮助的,将其中的门道运用在冲关上,不仅冲破穴位的进度加快,就连真元的转化效果也有一定提升。 在晴姐的帮助下,打通内关穴的时间比原计划提前了差不多两到三天。 于是刘小楼欣喜的进入第七穴——大陵穴的冲击,但他手上的灵石,只剩下了一块。而半个月后,最后一块也用光了,不得不结束了这次静心修炼。 晴姐再次登门时,刘小楼向她表示感谢:“晴姐,承你这段日子以来的悉心指点,无以为报,这块玉佩权作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晴姐呆了呆:“不修炼了?” 刘小楼道:“差不多也该回山了,也不知青玉宗走了没有……” 晴姐忙道:“他们没走,还在呢,你就踏实待着吧,你不是说修行进益不浅么?为何不一股作气?” 刘小楼挠了挠头:“还没走啊?三个月了吧……”又苦笑道:“那也不得不走了,灵石没了,须得出门找找机缘,挣些灵石。” 晴姐笑了:“这事儿我可一直为你想着呢!前两日有个青玉宗的外门管事去我那里吃酒,吃得多了些,张口就骂彰龙山、洞阳山和天姥山,说是因这三山之故,累得他们这些管事都挨了宗门训斥,不得不远赴千里之外奔波辛苦。我家姑娘询问缘由,那管事说,三山不肯卖他们灵酒、灵米,只好远赴外地,他被派往黔东,还不定那边的宗门卖不卖呢。” 荆湘各派,彰龙山产灵米,天姥山酿灵酒,洞阳山也酿一点灵酒,不过酿得不多,此外,其余宗门、世家、散修门派出产就很少了,连自用都不够,更不可能拿出来贩售。 刘小楼问:“这三山为何不卖给青玉宗?” 晴姐冷笑道:“他们青玉宗来湘西,自称为荆湘修行宗门剿除祸害,说三山心生嫉妒,又说什么各家修行宗门囿于地域之念,不领他们好意,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可就连我们这一行都知道,做生意不可捞过了界,你一個湘东的宗门,跑来湘西剿贼,人家碍于情面不好说什么,背地里下点绊子算什么?不过是拒售灵米、灵酒罢了,换成我们,早就打上门去了!” 刘小楼一挑大姆指:“晴姐见识精辟,一语中的!” 晴姐又道:“这些青玉宗的爷,不吃灵酒、灵米又能怎样?就不能活了?真是爷……算了,不说这个,就说我当时听了还在琢磨,记得以前有个恩客,是锦屏山张家的,似乎身份不低,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联络上他,我可知道他们张家也是酿灵酒的。” 刘小楼想了想,道:“晴姐出的这个主意不错,灵酒我来想办法,快则两三日、慢则五六天就能回来,晴姐若有机会,帮我联系一下青玉宗的管事,咱们找条路子把酒卖上山去。” 晴姐当即拍板:“就这么办,多讹他几块灵石,助小楼早日打通五经!” 刘小楼的路子,自然不是锦屏山张氏,当即出门闭锁,赶往天门山坊市,卫鸿卿执掌鸿记酒楼,这不就是最大的路子? 赶到鸿记酒楼时,卫鸿卿不在,但掌柜的已经认识刘小楼,知道他是卫东家的好友,于是延引至里间落座,酒菜招呼着。 刘小楼趁机询价,那掌柜的也一并告知。 鸿记酒楼售卖三种灵酒,最普通的卢氏灵窖,一坛四十两银子,也就是当时初来乍到刘小楼自己会账时喝的那种,灵力很清淡,连刘小楼这种炼气三层的修士喝起来也不过瘾,聊作漱口而已。 高档的便是竹叶青了,也就是卫鸿卿招待他喝的那种,一坛几百两银子,或者一块灵石半坛,洞阳派锦屏山张氏酿的灵酒与其滋味相当。 最好的是天姥灵台酒,说是用天姥山灵泉水所酿,刘小楼也没见过,只是卢氏自用,向不外售。 要倒腾灵酒给青玉宗那帮大爷,卢氏灵窖拿不出手,也卖不上价,须得竹叶青才行。 但掌柜的却只肯售卖一壶,问其缘故,只说是这一批酿得少,只供天姥山自家饮用,却没有余力外售,若不是看在卫东家的面上,这一壶他都不敢拿出来卖。 果然如此!于是刘小楼不复多言,安心等候卫鸿卿。 等到夜深,酒楼快要打烊了,卫鸿卿才匆匆返回,见了刘小楼,也不觉意外,只是将闲杂人等轰了出去,低声问道:“小楼,你听说没?卢二公子不见了。” 刘小楼不动声色:“卫兄那边听说什么了?” 卫鸿卿道:“听青玉宗的人说,他曾带着两个人强闯桃源,进山之后便消失了踪迹,连摄形术都查不到。其中一个,为兄怀疑是我麾下一名管事,这管事也失了消息,还有一位就不知道了。” 刘小楼反问:“他的失踪,对卫兄是好事还是坏事?” 卫鸿卿微笑道:“当然是好事,这厮一向好给为兄找麻烦,这几个月,为兄当真省心不少。” 刘小楼道:“那不挺好吗?” 卫鸿卿道:“就是他兄长卢元浪有点麻烦,像疯狗一样,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是害了他兄弟的凶手,不过为兄身正不怕影子斜,由他胡闹就是。倒是卢元浪把矛头又重新转向了青玉宗……” 刘小楼若有所悟:“所以伱们天姥山断了他们的灵酒灵力?” 卫鸿卿点头:“正是卢元浪的提议,也有彰龙派主动联络之故。宗老们同意断其灵酒,彰龙派也决定不卖给他们灵米,青玉宗的人吃惯了灵酒灵米,突然换了口味,他们可受不了。看他们能在湘西待多久……所以……” 刘小楼岔开话题:“所以弟这次来,正为灵酒一事,想问问卫兄,竹叶青能否卖一些给弟?” 卫鸿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想要多少?” 刘小楼道:“尽量不给卫兄添麻烦,先来四坛,如何?” 卫鸿卿道:“这段日子,原本是不对外售卖灵酒了的......这样,你每过两天来一次,每天带一坛走,我按八十两一坛折给你,但你不能说是从我这里买的。” 刘小楼喜道:“那就多谢卫兄了!” 刘小楼掏遍全部身家,将大白鹅捡来的金簪珠玉和晴姐给的那锭银子都算上,刚好凑出八十多两银子,一并折给卫鸿卿。 卫鸿卿原想替刘小楼垫上,刘小楼却坚持不许,既然折算出来够了,何必还让好兄弟垫钱呢? 抱着这坛竹叶青,刘小楼连夜赶回乌巢镇。 第五十六章 练摊 抱着一坛竹叶青,刘小楼先去了头条巷口,又来到乌巢镇的简陋坊市,看来看去,并没有多少人在这里练摊,似乎比往日还要少,且转悠的客人都没几个,不禁有些纳闷。 之前在头条巷口和自家小院都没找到晴姐,这里同样没有,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没有联络上青玉宗的管事? 刘小楼寻了处角落,将酒坛子摆在身边,坊市中练摊的只有寥寥数人,都望了过来。 有人问:“灵酒?” 刘小楼点了点头,但接下去便再无人问津了。他正寻思着,是不是找支笔来,写个“竹叶青”的牌子帖在酒坛上时,有人快步进来,在刚才问话的人耳边附语几句,那人立刻将地上的一堆珍奇山货用包袱卷了,离开此间。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究竟。 过了一会儿,相似的情况再次发生,练摊的人又少了一个。 刘小楼警觉起来,心说莫不是要出事?于是抱起酒坛,快步开溜,他这一动,剩下的人也全都动了起来,卷包袱的卷包袱,收背篓的收背篓,坊市中一片慌乱。 刚走出坊市,迎面就撞见了晴姐,晴姐一把拽住他就往外走:“正寻你呢,快!” 刘小楼被她拽着出了乌巢镇,问道:“怎么回事?” 晴姐道:“都去乌龙山了,谁还在这里摆摊子?这就是你弄来的灵酒?怎么只有一坛,少了点,怕是不够......” 刘小楼有点懵:“不是,晴姐......咱不能上乌龙山,人家正在封山围剿呢!” 晴姐道:“你不上山,谁来买酒?青玉宗的管事们都在乌龙山收货,你以为他们有闲工夫下山吗?镇子里的商户都上山了,山上热闹得很,偏你还跟那巷子里守着,守到猴年马月都没人去看一眼!” 刘小楼被晴姐拖上一驾牛车,就这么吱呀吱呀回到乌龙山下,只见上山、下山的人当真不少,果然是热闹得很。 “坊市开在何处?”刘小楼问着,将斗笠戴上。 “在鬼梦崖。”晴姐回道:“以前住着的是個姓卫的小仙师,也和你一般俊,小楼认识么?不过卫小仙师应该是离开乌龙山了。” 这是要真上山,真的深入腹地啊? 舍了牛车开始爬山,到得鬼梦崖下,刘小楼又不由有些紧张,再次回忆自己和青玉宗之间有没有什么交集,有没有什么人能指认自己,想着想着,猛然想起还有一个执事认得自己,当时在星德山时,自己还塞过他银子,当下又停了脚步。 “走啊?”晴姐催促。 刘小楼拉着晴姐往旁边林密处一钻,晴姐噗嗤笑了:“这么心急?伱不是说等打通五经么?” 刘小楼小声道:“想办法问问,他们青玉宗有个巡访执事,叫侯胜的家伙,在不在咱们乌龙山。” 晴姐问:“你认得他?要找他?” 刘小楼道:“青玉宗只有他认得我,如果他在上面,我就不好过去了。或者晴姐你上去帮我把酒卖了?” 晴姐摇头:“算了吧,你们修行中人法术太多,我什么都不懂,一不留神就要上当,酒被人家掉包了都说不清......我去帮你打听。” 刘小楼在密林中等了小半个时辰,晴姐就回来了:“那个姓侯的没来,说是被派到北地办事去了。” 这回刘小楼放心了,继续扛着酒坛子上山,还没到鬼梦崖,就听崖上一片喧闹,于是将斗笠前端往下压了压,尽量遮住脸。 上得鬼梦崖,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崖上三亩多地,此刻聚集了上百人之多,到处都是摆摊的商户和修士,青玉宗各门各支各家的弟子、执事、仆役等等,在几十处地摊里穿来穿去,挑选查看着各色货物。 之前在乌巢镇坊市中提前离开的几人,此刻也在这里,他们来得晚,所以摊子也摆在最外面,正和人讨价还价,嗓门还挺大。 正看得眼花缭乱间,有人从身边经过,发现刘小楼身形有点眼熟,矮着身子看了看斗笠下刘小楼那张脸,顿时笑了,一巴掌将他的斗笠掀开:“小楼!” 刘小楼被骇了一跳,慌忙将斗笠重新扶正,再看那人,竟是谭八掌。 “谭兄......” “哈哈,小楼也来了,正想找你呢......斗笠不要戴了,没必要,戴着反而显眼......哟,晴姐,看上我们小楼了?扯这么紧?哈哈......” “啐!你个谭王八,回头让叶子好好收拾你!小楼......我就在那边,有事就言语一声......” 晴姐放开刘小楼,去了鬼梦崖西侧的几棵大树下,刘小楼居然在那树下看见了张妈,正拉着一个青玉宗的管事耳语着什么。 刘小楼也是无语了,生意都做到鬼梦崖上了吗? 谭八掌拉着刘小楼从各处摊位前穿过,刘小楼看见了古丈山七英,他们的摊位最大,卖的是灵米,就是盛米的米缸、放秤的案几有点不对劲,这些玩意看着很是眼熟,只是漆色换了。 刘小楼还看见了龙山散人和零陵客,龙山散人摊子前堆的是些灵药,零陵客卖的是蜂巢。 还有玉女洞的黄叶仙、五子峰的麻家兄弟、飞虎洞的蒋飞虎、石花谷的张石花、葫芦口的老胡蠹...... 这是乌龙山的同道们都回来了吗? 茫然间被谭八掌拉进鬼梦崖石洞,这石洞却被左高峰占据了,他在这里贩售他半亩峡的各种特产,洞口有个大陶瓮,里面养着的十多尾肥鱼,却是谭八掌从龙马瀑下捕来的鲜鱼。 左高峰哈哈笑着道:“这是小楼准备贩售的酒么?是灵酒不是?如果是的话你就可以发一笔小财了,青玉宗酒鬼可不少,灵酒有多少他们要多少!” 在左高峰和谭八掌的安排下,刘小楼浑浑噩噩的在石洞口放下酒坛,“竹叶青”的木牌子也立了起来。 还没坐定呢,就有青玉宗管事见到了牌子,立刻冲了过来:“真竹叶青?天门坊市的竹叶青?” 刘小楼拍开封泥,一股灵香飘散开来。 那管事二话不说,重新将封纸盖上去,道:“说个价,这坛我要了。” 第五十七章 做样子的悬赏 这坛竹叶青的最后的成交价是一百六十八两银子。 严格来说,这个价格还是不错的,高出天门山坊市正常售价的六成,而对刘小楼来说,则是翻了一倍。他原本还试探着讹一笔,想要一坛竹叶青换一块灵石,人家管事的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看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过分了,改口收了银子。 酒卖出后,刘小楼挠了挠头,有点不可置信道:“他就这么买了?也不问问酒是哪里来的?” 左高峰笑道:“他们不愿问,问了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刘小楼若有所思:“这么说,咱们堂而皇之的回山,是真的没什么危险。” 左高峰道:“危险当然也有,却不大,你看,这不就来了……” 说话间,有几个青玉宗的仆役各举一块木牌上崖巡弋,木牌上都绘着画像。 “悬赏乌龙山贼匪,提供线索者,赏灵石五块!”监押的青玉宗执事走在队前,高声宣扬。 刘小楼好奇的看着这队人来到石洞前,将画像一一举过头顶,向自己几人展示,定睛看时,并不认识,再看画像旁标注的名字,心头顿时一跳。 “匪首王氏……” “匪佐戴升高……” “悍匪左高峰……” 青玉宗执事问道:“见过这几位么?” 左高峰和谭八掌同时摇头:“没见过。” 那执事又看向刘小楼,刘小楼看了看左高峰,这么一看,其实画像还是有三分相像的,于是也连忙摇头:“没见过。” 那执事又带队继续往另一边走,刘小楼低声道:“峡主,你被人记下了?” 左高峰微笑:“由他们去,画功太差,抓不到人只能怨他们自己。” 谭八掌抱怨道:“居然没有谭某……是谭某不够凶悍么?” 刘小楼看着鬼梦崖上的繁华,叹了口气:“说出去谁信?” 他也不想耽搁,告诉左高峰和谭八掌:“弟去天门山买酒了,过两日就回来。” 揣着银子下了山,直扑天门坊市鸿记酒楼,点了酒菜填饱肚子后,掌柜的送进来一坛竹叶青:“东家吩咐过,刘公子再来时,可饮此酒,但每日最多一坛,不可多饮。” 刘小楼取了酒离开,至杨柳湾萍姑那座宅院里藏好,就在这里歇息一晚。这宅子可称凶宅,但行凶者入住,却没什么害怕担忧的,睡起来照样香甜。 次日故技重施,在鸿记酒楼继续点菜饮酒,抱走第二坛竹叶青。至此,一百六十两银子换成两坛竹叶青,剩下的八两折算了菜钱。 当天夜里,刘小楼扛着两坛灵酒赶回乌龙山鬼梦崖,到的时候是寅时末,坊市未开,崖上甚是冷清,只有左高峰、谭八掌宿于洞中。 随着天光大亮,各家商户又陆续上得鬼梦崖,甚至就连乾竹岭下的村民都挑着担子、背着篓子上来了,他们售卖的虽然不是珍奇山货灵物,但那些糖果、糕饼之类的东西,甚至现熬的汤粥等等,为鬼梦崖增添了许多烟火气息,倒也吸引了不少青玉宗的仆役婢女前去光顾。 田伯也摆了个小摊子,将自家房梁上的十几条腊肉都带了来,铺开了售卖,和刘小楼对视一眼,各自会心一笑。 之前买酒的青玉宗管事也溜达着上来了,见了刘小楼身边的两坛竹叶青,顿时笑了:“这回弄了两坛?” 刘小楼终于有勇气开口索要灵石了:“可不容易,在下跑断了腿才勉强搜罗来。您上回说......” 那管事二话不说,掏出一块灵石:“一块灵石两坛!” 刘小楼不答应:“竹叶青的价格,三個月前的确是一块灵石两坛,但如今是什么价,您也知道,何况在下跑断了腿,专门挑到山上来......” 那管事的又摆出看傻子的神情,这回刘小楼已经适应了,道:“在下也不乱叫价,一块灵石两坛竹叶青,这个价格肯定不行,在下没有任何赚头。灵石不用再添,但您再添一百六十两。” 那管事道:“按照上次的价,一百六十两买你一坛竹叶青,等于剩下一坛我支付一块灵石,当我傻么?” 刘小楼道:“酒越来越不好搞了,这个您知道的。” 那管事道:“等我们青玉宗回了洞庭,这灵酒自然也就容易搞到了,这个你也应该知道。” 刘小楼算了算,无奈道:“那我还是收银子吧。”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三百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 灵石和银子的兑换,本就没有特定之规,就看所需所求。目前为止,收银子更划算一些,因为他可以用银子买到更多的竹叶青。当然,什么时候换成灵石,时机也要拿捏稳妥,现在也就是趁着青玉宗和天姥山两家闹矛盾,自己才能从中偷吃一口,不然时机一过,他储存的大笔银子就是风险,兑换的灵石反而不多。 那管事也很满意,因为他能交差了,不用跑到数百里外的别家宗门去折腾,于是向刘小楼道:“本人姓侯,你可以叫我侯管事,以后再运来灵酒,都给我留着,不许卖给旁人,明白么?若有人强买,你就报我的名。” 刘小楼小心翼翼问:“听说贵宗有位巡访执事,也姓侯,不知......” 侯管事笑了:“哦?伱听说过我兄长?没错,是我兄长,我亲兄长。” 刘小楼拱手:“久仰,久仰!” 侯管事让带来的仆役把两坛竹叶青挑走,背着手溜达去了,刘小楼看见他来到田伯摊位前,花银子买了两条腊肉,还舔了舔手指头上触摸到的油渍,咂摸咂摸舌头,似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腊肉也挂在仆役挑着的扁担上。 侯管事兄弟俩都是有修行的,属于内门的执事、管事,和外门那些执事、管事不可同日耳语,刘小楼便在远处吊着,看他采购的风格,发现他买的基本上都是各种肉。 喜欢吃肉? 有了银子,刘小楼继续跑腿生涯,远赴近二百里外的天门山坊市,继续搬运竹叶青。他在鸿记酒楼泡了四天,搞到手四坛竹叶青,用扁担挑了,连夜返回乌龙山。 第五十八章 牛马鹿初试云雨阵 左高峰和谭八掌见刘小楼这回搞到手四坛竹叶青,甚是惊异。他们也曾打过倒腾灵酒的主意,但拿不到那么多货,如今天门坊市几乎买不到灵酒,想找卫鸿卿看看有没有门路,却连卫鸿卿都见不到。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卫鸿卿已经是鸿记酒楼的新任东家。 看来卫兄待人还是内外有别的嘛,刘小楼不禁有些沾沾自喜。既然如此,他当然也不好把卫鸿卿的事说出来,只是告诉他们,自己收这些酒很辛苦,挨家挨户跑来的,纯粹是个辛苦活,挣的是份跑腿钱。 如此,左高峰和谭八掌也才没有深究。为了这四坛酒,刘小楼下山忙活了整整六天,这可真是实打实的挣跑腿钱。 侯管事对四坛酒很满意,当场就收了,刘小楼拿到六十两金子。但他也提出,下回直接用灵石购买,因为他手上也没那么多金银了——算下来,他前后支付给刘小楼的金银差不多折银千两。 刘小楼不敢耽搁,青玉宗和湘西诸宗门之间不可能长期闹纠纷,时间窗口有多久谁也不知道,绝不是偷懒的时候,能多跑一趟是一趟。 六十两金子当值六百六、七十两现银,可以买到八坛竹叶青,但鸿记酒楼只能一天出一坛给他,而且还要见人才给,所以只能苦等。 等候的这些日子,刘小楼也不是无所事事,他琢磨着怎生想个法子,和侯管事套套近乎。但说实话两人不熟,唯一知道的,就是侯管事喜欢买肉。 于是刘小楼逛遍了天门坊市,想看看能不能买点。但天门坊市卖的珍品肉类,都贵得离谱,比如最低档次的黑山灵猪仔,一头需要三块灵石,要么就是北地天性峰的七尾雁,这是高端的,一只就是二十块灵石,于刘小楼而言,真送不起。 他干脆往返于武陵山和天门坊市之间,白天进山搜寻猎物,晚上到鸿记酒楼吃饭拿酒。 一连去了两天,都没什么收获,直到第三次再去,才看到一只少见的绿羽雉鸡。这只绿羽雉鸡行动极为灵活,感知也很敏锐,以刘小楼的眼光看,其打斗能力几乎不下于大白鹅,虽说谈不上正品的灵禽,但比较罕见,作为礼物送给侯管事也算合适。 不管肉好不好吃,至少吃个新鲜! 于是追踪了两個多时辰,终于将绿羽雉鸡拿下。 一看天色将至傍晚,刘小楼赶紧往回走,谁知路上忽然遇到了剪径的劫匪。 劫匪共有三人,皆戴斗笠、蒙黑巾,自掩蔽处围了出来,将刘小楼截下。 刘小楼第一反应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三位会不会是乌龙山自家同道?乌龙山散修上百,自己刚出道没多久,多一半都不认识,误会了难免,于是自报家门:“在下乌龙山......” 话没说完,三名劫匪已经动手了,各抽法器砍杀上来,为首的恶狠狠道:“管你是哪里的,今日就埋在这里吧!” 不讲规矩啊! 刘小楼无奈应战,这一动上手,便觉吃力万分。对方三人修为也不算高,却稳稳压他一头,大致在炼气四层、五层的样子,唯一的问题在于出手不够狠辣,单此一点,便知不是乌龙山同道。 虽然对方出手不狠,但刘小楼修为却低,三玄剑法没什么太大威力,施展起来可谓平平无奇,招架了不几合便险象环生。若是放在去年,他恐怕就要栽在这里了,三玄门从此绝后,但今时今日,却多了分保命的手段。 匆忙间将腰上的阵盘玉珏摘下来,往地上一丢,心念与阵盘感应,临渊玄石阵立时触发。 这是刘小楼头一回以阵法应敌,虽说当日也曾请星德君帮助验证阵法威力,但和实战毕竟不同,他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 三名劫匪眼前陡然一变,如置身于大户豪门家的庭院之中,出现在池边的亭子里。 “幻阵!”为首者当即叫道:“二位兄弟,探阵!” 幻阵,说白了就是障眼法,让入阵者产生幻觉,实际伤害效果并不明显,只需打穿阵眼,便能从幻阵中轻易破阵而出,至于哪里是阵眼,这就看入阵者的认知水平了。 当然,就算不认得阵眼,如果实力比阵法主人高出太多,也可以凭借超卓的修为强行破阵,照样能脱身。 另外两人答应着,立刻开始探索庭院各处。 为首者飞出法器长枪,以真元灌注其中,飞掷庭院各处,试探阵法虚实;另外两人则在庭院中游走,无论怎么走,都始终走不脱庭院的范围,走不出那道看上去并不高的白墙。 三名劫匪显然不懂阵法,自然找不到阵眼的所在,但以蛮力破之的道理,大家都懂,虽然一时间找不到阵眼所在,却并不慌乱。 他们早就在刘小楼身后跟踪多时,对他的修为层次作出了大致判断——不超过炼气四层。如此低的修为,也支撑不了太过高深的阵法,怕什么呢? 长枪如龙,先打所在亭子,然后打鱼池,再打柳树,接着打石桥,然后是厢房,电光四射,威势赫赫。都打了一遍之后,感觉几处皆非阵眼,于是暂时停手,凝神思索。 “子马、子鹿,可有异样?”为首的劫匪一边注目于庭院各处,一边大声询问。 “二位兄弟?” “子马?子鹿?” 连问数声,皆无人应答,为首的劫匪顿时大生疑窦,他刚才明明看见两位兄弟先后进了厢房之中,怎么没回应了? 他大为不安,立刻持枪跃出池亭,全副戒备去往鱼池对面的厢房。 靠近厢房时,只觉天色渐渐昏暗,不过几步的距离,便由白昼转为了黑夜。顿了顿脚步,匪首发现天光的变换对自己并无影响,于是伸手去推房门,房门吱呀呀开了...... 匪首顿时一怔,两位兄弟各自坐在绣墩上,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厅堂的尽头,脸色赤红,双手紧紧攥着……嗯…… “子马!子鹿!” 这两兄弟却好似没听见一般,仍旧目红耳赤,身体微微弓起,在跟自己较劲。 匪首大奇,忍不住探头向厢房内张望,这一望,他也呆住了。 然后,厢房中多了一个绣墩,绣墩上多了一个人,三兄弟津津有味的看着厢房尽头的那张硕大的床榻,身子不时弓起,好像三只大虾米...... 第五十九章 熟人巡山 三名劫匪端坐于山径小道上,各自摆着诡异的坐姿,屁股虚空而坐,下面却没有任何可坐的东西,他们的目光望着东边某个方向,各自面红耳尺,有的吐着舌头,有的流着哈喇子,不时挺一挺腰身...... 刘小楼就在他们丈许开外闭目趺坐,手中掐着法诀,全身贯注维持着阵法的运行。他额上、鼻尖处不停的渗出细密的汗珠,正在全力输出真元,虽与三名劫匪相距极近,却再也腾不出一丝余力向他们出招。 心念电闪间,刘小楼想起当日自己落入阵中时,自崖壁间不时刺出的长剑,这一刻他才领悟,当日操控法阵的西山居士,修为比自己高出太多。 不知自己需要再上几个层次,才能如西山居士一般向阵中刺出杀招? 僵持了也不知多久,又有一人出现在山径上,见到如此场景,不由愕然:“小楼?” 刘小楼微微分神,睁眼看去,来者却是戴升高,他松了口气,紧绷的精神顿时松懈下来,真元无以为继,阵盘呜咽一声飞回掌中。 幻阵消散,三名劫匪眼前的一切消失,各自惊醒,尽数跳脚! “阵破了!动手!” “啊......怎么就破了......” “就差最后一件小衣了......” “黄家兄弟!子牛、子马、子鹿......你们这是做甚?” 戴升高上前扯住他们三兄弟,一番询问,这才搞明白,当即哭笑不得。 原来这三名劫匪是黄氏三兄弟,是鄂州散修,因闯了大祸,招惹了本地宗门,不得已远遁荆湘,正无着落之际,遇到了戴升高。当时正是戴升高大发英雄帖的时候,黄氏兄弟便接了帖,参与了攻打洞庭周氏的英雄大会。之后,便一直跟在戴升高身边厮混。 数月以来,为躲避青玉宗的搜拿,他们一直藏在武陵山中,偶尔劫个道,以养家糊口。 果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刘小楼道:“前辈暂时不要抛头露面的好,青玉宗一直在搜拿前辈,哪怕是在乌龙山上,也画影图形,每日都在悬赏。说实话,青玉宗那画像还是有三分神似的,我们这些小喽啰无所谓,前辈却是青玉宗捉拿的重要人物,仅在王老大之后,须当小心在意。等过了风头,青玉宗收手撤回洞庭再说。” 戴升高叹道:“往年也不是没被画影图形过,但如今年这般长久,还是头一次,其实青玉宗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这么瞎搞,也是有缘故的,非只为了我等。” 刘小楼道:“我也听说了只言片语,说是青玉宗和湘西诸宗门间闹了些不快。” 戴升高点头道:“不只是闹了不快那么简单,王老大的消息,让我们小心在意,青玉宗有称雄荆湘之意,此番占据乌龙山,是为试探各方。” 刘小楼恍然:“原来如此......青玉宗会不会和咱们彰龙派打起来?彰龙派斗得过青玉宗么?” 戴升高道:“彰龙派是斗不过青玉宗的,就是不知洞阳派和天姥山会不会出手相助了。” 刘小楼道:“天姥山和洞阳派已经断了对青玉宗的供应,青玉宗不得不在咱们乌龙山开坊,搜购各类货物。”于是将乌龙山上的坊市告知戴升高。 戴升高失笑:“青玉宗竟然不知,要搜寻的贼寇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买卖?” 刘小楼挠头道:“或许人家知道,当做不知道,否则就没人给他们送东西上山了。我今日到武陵山里,也是为了给他们找新鲜的肉食,这不是,刚打了只少见的绿羽雉鸡,就被这三位兄弟盯上了。” 黄氏兄弟凑了过来,大哥黄子牛道:“小楼兄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神通,佩服佩服。” 黄子马问:“小楼兄弟,能否再将幻阵摆一摆,还没看完呢。” 黄子鹿满脸期盼:“衣裳还没脱完呢,就给我等兄弟看这個?不行,忍不了,忍不了!” 戴升高好奇:“小楼你何时有了阵盘?” 所谓不打不相识,黄氏兄弟都是性情中人,刘小楼和他们聊了几句,便打成一片。但天色已晚,真元耗竭,实在没办法给他们摆阵看戏,于是约好将来相见之日,让他们兄弟看个痛快,这才脱身出来,赶回天门山坊市取酒。 这一轮八坛酒足足让刘小楼等了八天,挑着扁担赶回乌龙山时,鬼梦崖上更热闹了,连十里八乡之外都有人挑着东西上来售卖,摊子从崖洞前一直延伸到半山崖下。 刘小楼好不容易挑着酒坛子挤到崖洞口,刚放下,一眼就瞟见了青玉宗那位熟人,不是收酒的侯管事,是当初在星德山遇到的那个巡访诸山的侯执事。 他怎么来了? 刘小楼当即后背就是一身冷汗,连忙转过头去躲回石洞里,偷眼观瞧着侯执事在各家摊位前穿梭,背着双手,视线并不在货物上,而是不停的瞟人。 眼看着这位侯执事一路瞟来瞟去,瞟到了石洞前,刘小楼向左高峰和谭八掌打了个招呼,扭身就进了石洞深处躲避。 左高峰在他身后问道:“进去做甚?” 刘小楼不想搭话:“肚子疼!” 谭八掌惊愕:“你想进去拉屎?” 刘小楼不想理他:“肚子疼,睡一会儿不行?别问了!”径直躲了进去。 谭八掌望向左高峰:“左兄,他想在咱们歇宿的地方拉屎,你能忍?” 左高峰解释道:“他说他想睡一会儿。” 谭八掌不接受这个解释:“肚子疼能睡着?再说他一个修炼之人,又没有受伤,好端端怎么会肚子疼?分明就是想拉屎?” “谁想拉屎?”侯执事来到石洞口,左右瞄了瞄争执的二人。 谭八掌顺口道:“有人在洞里拉屎......” 左高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贵客面生得紧,也是青玉宗的高士么?” 侯执事面色一滞,下意识在鼻子前挥动衣袖,几步就从洞口迈过,十分嫌弃的去了别家摊位。 左高峰抱怨道:“八掌,你看你张嘴就来,人家还没看咱们货呢,被伱熏走了吧?” 谭八掌分辩道:“明明是被小楼熏走的。” 刘小楼从他们身后探出头来:“走了?” 这二位骇了一跳:“你拉那么快?” 刘小楼松了口气,又猛然冲外边挥手,却是见到了收酒的侯管事,想把侯管事招过来,尽快把酒卖了。 第六十章 张网 侯管事很是爽快,当场就将八坛灵酒竹叶青都包了下来,嘴里还在抱怨为何刘小楼这次耽搁那么久,说是宗门上层弟子们都断酒好几天了。 这回他主动提出用灵石付账,因为身上已经没有现银了。刘小楼又瞟了一眼正在下山的侯执事,只觉头皮一凉,赶紧答应了。 青玉宗唯一认得自己的侯执事来了,自己这生意还能继续做下去吗?刘小楼心里没底。因此,先把灵石拿到手再说。 一块灵石两坛竹叶青,这是平时的价,此刻当然不会如此。眼前的八坛竹叶青,侯管事一共给了六块灵石,对此,刘小楼也没有再讨价还价。短短大半个月时间,以最初的七、八十两银子为本,翻到现在的六块灵石,他很知足,同时他也担心和侯管事为了价钱扯来扯去的工夫,侯管事的兄长侯执事再转回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趁着侯管事吩咐仆役把酒挑走的工夫,刘小楼将雉鸡送上,侯管事果然很喜欢,惊喜的拎着雉鸡反复打量:“没见过这种野味,哪里打来的?好吃么?” 刘小楼陪笑道:“路过武陵山时,正好撞见,便打来给管事的尝尝鲜。这畜生倒是机敏得很,有几分灵性,在下追了两天工夫,这才将其拿下。” 听了“灵性”两个字,侯管事更高兴了,连连称赞,简直爱不释手,两个仆役过来接雉鸡,都被他一巴掌打开了。 趁着他高兴,刘小楼试着问了一句:“刚才有位姓侯的执事在这里看货,便是管事您的兄长吧?” 侯管事笑道:“你说他啊,就是他。他不管采购货物,就是闲逛来的。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来了,说是宗老召集他们几個连夜赶来的。这只雉鸡叫什么名?啊,就用你说的名,绿羽雉鸡,今晚就吃它了,给我家兄长接风。” 说着,掏出个手串,全是金珠子,估摸着也有三、四两重,抛给刘小楼:“赏你了!” 侯管事走后,刘小楼陷入一阵沉思之中,忽然向身边的左高峰、谭八掌道:“这位侯管事的兄长,是青玉宗的巡访执事,专司巡查诸山,缉拿盗匪......” 谭八掌问:“你也想巴结他兄长?” 左高峰却悚然动容:“要出事!” 谭八掌还没闹明白:“啥?” 左高峰一边收拾自家贩卖的特产,一边解释:“快走!没听侯管事说吗?他兄长是被青玉宗长老连夜召集上山的,连夜!他们几个巡访执事都被召集上山了!” 这下子连谭八掌都若有所悟了:“是啊,这是来做甚?” 左高峰道:“甭管来做甚,总之有了苗头,咱就暂避一时,青玉宗出手虽然大方,却没必要冒险。” 刘小楼又道:“侯管事他兄长我认得,刚才在这里看似闲逛,实则一个劲往人脸上瞟,他不是看货,是在看人!” 左高峰已经收拾利索,两个大竹筐挑在扁担上,探头四下张望一番,见鬼梦崖前依旧热闹,似乎暂时没什么变化,于是道:“咱们挨个走,别张扬。小楼,你先走。” 刘小楼道:“左峡主、谭兄你们先走,我去知会龙山散人他们。” 谭八掌道:“我陪着小楼,左兄先走吧。” 左高峰叹了口气:“小楼如此义气,咱也不能没心没肺,索性一个一个知会过去,让道友们一个一个撤离。” 事不宜迟,刘小楼先踱到龙山散人跟前,附耳低语:“散人,情况不对,先暂避几日。” 龙山散人怔了怔,不再多言,麻利收摊,晃晃悠悠下了鬼梦崖。 接着是零陵客,这厮蹿得贼快,连两个没卖出去的大蜂巢也不要了,起身就跑,引得他摊位边的几个人都莫名张望,不知他为何如此。刘小楼也气得无语,暗道卫兄所言的确不错,这厮当真不是个东西,下回谁再管他谁是孙子! 然后是玉女洞的黄叶仙、五子峰的麻家兄弟、飞虎洞的蒋飞虎、石花谷的张石花、葫芦口的老胡蠹,这些人和刘小楼其实并不是特别熟,但看在都是乌龙山同道的份上,刘小楼还是挨个知会了过去,差不多每隔一盏茶工夫便知会一人。 大伙儿都是道友,对危险的感知之敏锐,早就刻在骨子里了,不消刘小楼解释,该走便走,却也没像零陵客那般不堪,一个个离开得镇定自若。 古丈山七英人数多、声势大,刘小楼便没有知会他们,叮嘱了晴姐几句,让晴姐最后再告知他们。 自己这边的人知会完了,刘小楼向谭八掌和左高峰点了点头,也不客气,当先下山,离开时回头望去,鬼梦崖上热闹依旧,对于近两百个摊位的临时坊市来说,少了这几十个摊位并不乍眼。 下山之后,刘小楼便守在田伯家等候,时不时便见一位乌龙山道友匆匆离开,到得午后,连古丈林七英都下来了,他们肩抗背挑,动静果然不小。 左高峰和谭八掌却没从这条山路下来,他们应该是走的别的山道,但无疑是离开了的,因为刘小楼叮嘱过晴姐,等他们两人离开之后再知会古丈林七英。 至此,刘小楼终于放心了,就算青玉宗突然翻脸,抓的也是外地散修,和乌龙山无关。 他脚步轻快,沿着乌巢河岸返回乌巢镇,回到自家僻居的小院,踏踏实实继续修炼。 依旧是手厥阴经第七穴——大陵穴,大半个月前冲到一半便没了灵石,如今手握六块灵石,便接着冲击。 到得夜深时,院门忽然“砰砰”敲响,刘小楼一听敲门声,便知是谁。 打开门后,晴姐闪身而入,还万分紧张的看了看门外,又将门关上。她满头都是汗珠子,胸脯一起一伏,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怎么了晴姐?” “呼......出事了......” “别慌,慢慢来......” “我没慌,我就是累的,一路跑着......小楼伱不知道,日头一落山,鬼梦崖就被围了......呼.......青玉宗来了上百人,全都抓了,然后甄别,我们这些没修行的都放了,剩下的......” “怎么样?” “还不知道呢,总之......很凶!” 第六十一章 征调 被青玉宗一网成擒的都是些什么人?刘小楼多少知道些,无非是湘西周围闻风而来的各地散修罢了,乌龙山的同道们基本都不在其内。 其中也不乏个别世家子弟,想要趁机占青玉宗的便宜,结果连人带货折了进去。当然,他们背靠彰龙派、洞阳派、天姥山卢氏,倒是不需担心会有什么危险,但刘小楼估摸着,他们那些财货被退赔的可能性较小。 当真好悬,想到这里,刘小楼就忍不住一阵后怕。乌龙山同道们若是陷入青玉宗之手,哪怕不翻以前的旧账,单凭劫掠洞庭周氏庄园一案,恐怕就要掉很多脑袋。 之后几天,晴姐陆续传回消息,青玉宗这一网捕拿了七、八十名修士,全都拘押在鬼梦崖的石洞中,青玉宗在石洞前钉了厚木门,不放他们出来半步。 一想到那座不大的石洞塞进七、八十人,连睡带拉好几天,刘小楼顿起一身鸡皮疙瘩,这日子可怎么过? 到了第五天的夜里,刘小楼正在修行,忽然被院外的动静惊醒,隔着门缝看出去,却是一群修士将对面的宅子踹开,一窝蜂涌了进去。 偷眼观瞧,其中一人却有几分脸熟,似乎是鹅羊山藏氏的供奉,自己去年在鹅羊山收割灵田时,他成天抱着柄长剑溜达来溜达去。 正惊疑间,刚才闯进对面宅子的人又打着火把来到自己门前,举手拍门,打得木门一阵晃荡。 “开门开门!” “快开门!不开门就闯了啊!” “你们几个翻墙进去......里面有人,主人家若是逃跑就抓回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藏氏是刘小楼的主家,每年的秋收时节,自己师徒都要上鹅羊山讨生活,而藏氏所属的彰龙派,其实也是湘西诸多散修的隐形保护者,刘小楼想了想,应该没有专门过来抓捕自己的理由,于是赶紧把门打开:“来了来了,这大半夜的,各位......” 门开后,对方倒也没有硬闯,为首的道:“我们是彰龙派的......” 刘小楼眼熟的那位供奉就在他身边,立刻补充:“彰龙派藏氏,鹅羊山的,这是我家老爷......咦?你是......老爷,这是刘小楼,乌龙山的,去年收割良田时,来咱们鹅羊山帮工。” 刘小楼真没想到这位供奉能认出自己,敢情他成天无所事事的跟田里转悠,还真不是瞎转的? “见过藏老爷,您是咱们湘西的大善人,多谢您的关照,晚辈给您见礼!” 这位藏老爷大名藏百里,传言是炼气大圆满高手,刘小楼可不敢怠慢,连忙拱手抱拳。 藏百里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咱们湘西散修......你怎么在此?” 刘小楼苦笑:“还不是青玉宗......其实晚辈当真冤枉,周氏庄园那件事,晚辈就没有参与过,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没办法,只好暂避于此。” 藏百里肃然道:“说得不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湘西毕竟是湘西人的湘西,青玉宗远在湘东,忽然跑来咱们湘西,鸠占鹊巢,竟然赖着不走,当真欺人太甚!今日,我湘西修士奋起,便是要寻他青玉宗讨个公道,不仅是我等彰龙派,湘南洞阳派、湘中天姥山诸多同道一样义愤填膺,纷纷相助,就是要为你们夺回家园!” 刘小楼大为振奋,击掌赞道:“我等散修,苦青玉宗久矣,藏老爷愿为我等出头,我等感激涕零!” 藏百里连忙摆手:“非是我出头,我藏氏也是托庇于彰龙门下,是彰龙山为你们出头。” 刘小楼依旧击掌:“总是会念着藏老爷的好处!” 藏百里问:“对面是谁家的宅子?我等大举前来,准备驻于乌巢镇,须得借住些时日。” 刘小楼忙道:“对面宅子主家常年不在,院子也大,藏老爷只管住着就是。” 藏百里点了点头,看向身边供奉,那供奉自怀中摸出块木牌,一把塞进刘小楼手中。 刘小楼不明所以,低头看去,木牌正面写着“调”字,背面写着“彰龙”二字,脸上顿时变色。 这玩意儿是彰龙派的征调令,五年前彰龙派和庚桑洞争斗,便发过此令,老师三玄先生就接到过,和庚桑洞修士争斗月余方止,其间辛苦卖力,完全没有任何酬劳,老师腿上还中了剑伤。 那供奉道:“你是乌龙山出身,此番夺回家园,尔等更当不畏强敌,奋勇争先!伱先归在藏氏门下,听老爷号令就是。” 刘小楼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藏百里呵呵一笑,以示鼓励,然后往他这院子里看了看,见果然十分窄小,便带队回了对面的大院子。 关上门,刘小楼忽然感到一阵无力,靠在门上定了定神,暗自思量,是跑还是不跑? 青玉宗无疑在荆湘大地是稳坐头一把交椅的,若是单打独斗,彰龙派也好、洞阳派也罢,包括天姥山等等,都不是对手。但三家联盟合斗青玉宗,青玉宗不可能斗得过。 如果听从调令,大战之时能否苟活下来?这种等级的大战,他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但他见过青玉宗显化出来的山神,一想到那尊山神俯视众生的神威,就感到头皮发麻。 如果逃走,当然可以避过大战,但从此以后就没法再跟湘西混下去了,远离这方熟悉的山水、熟悉的朋友,成为一名流浪修士,如无根的浮萍般漂泊,他同样不敢想象。浪迹天涯是那么容易的么? 何况,三派斗一派,本就是场必胜之战,自己的逃走似乎很是不值。 想了一夜,刘小楼决定还是先出门看看情况,哪怕真要逃走,也得看好后路才是。 他对乌巢镇是很熟悉的,镇子本身不大,一条主街,七八条巷子,南临乌巢河,北靠乌龙山东脉,东边是平缓一些的丘陵,所以要逃的话,要么跳河、要么钻山。但他在镇子上一逛,便发现自己基本可以打消这個念头了。 镇子里已经涌进来不知多少修士,全是彰龙派的,除了彰龙山主山之外,包括鹅羊山藏氏之内的十多家世家、小派都倾巢而来。此刻的乌巢镇已经被彰龙派完全封锁,各处出口都设了关卡,不仅防外,同样防内,如果不是有征调令牌在手,他此刻怕是已经被抓起来了。 刘小楼无奈的回到小院,抓紧时间修行,指望着尽快将大陵穴打通。 多破一处穴道,多存一分真元,搏命之时也是好的。 第六十二章 彰龙派 这几日,刘小楼每天都抽空上街走走,看看风色,但彰龙派对乌巢镇的掌控甚严,找不到出逃的安全路线。 他也去了头条巷口,张妈和晴姐已经被赶回巷子里了,彰龙派有人看守巷口,不允许她们继续营生,甚至不许她们出门,也不许外人进去,说是防止军心动摇,刘小楼便失去了这条眼线。 但他大致也摸清楚了状况,彰龙派将乌巢镇作为驻扎地,掌门亲身前来,五位长老来了四个,内门弟子来了十二个,其余执事、外门弟子、管事、附从世家、散修门派等等,总计两百余名修士,更有数百年轻力壮的家丁、仆役等等,声势当真不小。 作为彰龙派重要分支的鹅羊山藏氏,也由家主藏百里领头,族中修士、供奉十二人,家丁仆役二十余人,可谓倾巢而出,将刘小楼宅子周围两座宅院都征用了。 除了眼熟的那位金供奉,连收灵米的账房也跟了过来,为藏氏打点供应之事。对面院子里每日饭时便传来灵米、灵酒、灵肉之香,让刘小楼馋得不行。他有一次忍不住,趁着饭点主动登门,请教有没有可以效劳之处,却被那供奉的轻飘飘一句“等候军令”,便轻易打发了。 这一天,他做完功课,打算出门再看看风色,院门却被敲得山响。 打开一看,却是那位金供奉,只见他从身后拽出一位,推了进来,向刘小楼道:“这位道友也是乌龙山的,你看认不认识......他就安排住你这里了。” 金供奉说完就走,现在正是饭点,要赶回对面院子吃饭,只留下刘小楼和那人面面相觑。 “我说,谭兄怎么来了?”刘小楼很是诧异。 被征调的自然是好朋友谭八掌,他抱着脑袋蜷到椅子上,痛苦道:“原本躲在大山里的,待得烦闷,就生了心思,想来镇上逛逛,去头条巷和绿珠见个面,谁知刚到镇口就被堵下来了,直接给我塞了牌子......” 刘小楼很是无语:“都什么时候了?大战一触即发,三派斗一宗,我是被堵在镇子里没办法出逃,谭兄却自投罗网,真是......管不住裤裆啊......绿珠我也见过的,没那么勾人吧?” 谭八掌不同意:“绿珠当然好,相当勾人......” 刘小楼道:“绿珠嘛,说实话偏肥了些,长相不如柳荷,身段不如叶子。” 谭八掌反驳:“胸大啊,刘老弟你想想,那两团糊在脸上......”说着,他闭上眼睛,仰面冲天,一脸的享受,深深叹息一声:“啊......” 刘小楼摇了摇头:“個人偏好不同,随你吧。” 谭八掌问:“刘老弟喜欢谁?” 刘小楼想了想,道:“晴姐......” 谭八掌冷笑:“别想了,晴姐谁不喜欢?但这是不行的,晴姐多年不接外客了,听说以前有个相好,也不知谁那么大运道......除非你来硬的,那就没意思了,坏了规矩,整个乌巢镇都不答应。你说晴姐吧,虽说年岁稍大,快三十了?但那股成熟的风韵,嘿嘿......若能吃上一嘴,啧啧......老弟,真要说身段、论长相,那胸、那腰、那屁股,哎呀娘咧,伱说怎生想个法子才能上她的床?为兄愿意出银百两,不,一块灵石!”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心情不知为何竟然相当舒畅,心中暗笑,却不接这话茬,只是道了声:“滚!” 谭八掌遥思晴姐多时,鼻子忽然动了动,问道:“谁家在煮灵米?好香!哎?这是什么肉......还有酒?灵酒!竹叶青没错了!” 刘小楼冲门外努了努嘴:“还能有谁?” 谭八掌醒悟:“啊,藏家!”一骨碌爬起来,跃上院墙,冲着对面院子张望片刻,问:“有咱们的吗?” 刘小楼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谭八掌扒在墙头又看了片刻,颓然落地,摇着头回到椅子上,郁闷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刘小楼一脚踹在椅子腿上:“缸里有米、梁上有肉、灶里有柴,听说你们谭氏红烧肉很好吃,做一个尝尝。” 谭八掌慵懒起身,往厨房走去,嘴里嘀咕:“那是岭南谭氏好吧?我湘西谭氏和他们差着辈呢,不过要说烧肉,我湘西谭氏的烧肉才是一绝,辣口的......” 刘小楼也不管他,进屋继续修炼。 连续多日奋战,大陵穴已经摇摇欲坠,穴关如纸片一般,在真元力道的来回冲击下变得愈发柔软,眼见着已到了一捅即破的地步。 不满一月便取得如此进度,算得上相当快了,毕竟整条手厥阴经就只有九处穴道,每一处穴道都堪称大穴,突破之后,穴池积蓄真元之力,也非其他经脉上的穴道可比。 谭八掌做的烧肉的确很好吃,尤其那股辣味,相当带劲,茱萸、花椒放了一大堆,把肉都盖满了,吃得刘小楼赞不绝口。 谭八掌来后的第三天,正在滴水天井中苦练铁棍之时,院门被嘭然踹开,金执事站在门外叫道:“刘小楼、谭八掌,带上兵刃法器,走!” 两人心中一声叹息,谭八掌将熟金铁棍扛在肩上,刘小楼将三玄剑插在腰间,怀揣临渊玄石阵盘,步出院门,汇入鹅羊山的队伍之中。 藏百里领头,带着众人来到镇西,和各世家、散修门派一道,汇入彰龙派的大队,离开乌巢镇,沿乌巢河岸上溯,向着乌龙山进发。 一条大船自下游而来,张着船帆逆流而上。此刻风向明显不对,但船帆兜满了风,吹得鼓鼓的,想来是道法无疑。船头十余人簇拥着一位俊雅的长者,指点着河岸上的大队,不时点头评足。 藏百里向身后众人道:“这便是屈掌门!”说完,带头击掌喝彩。 在他的带动下,各家依附彰龙派的世家、门派都欢呼起来,数百修士齐声呐喊,声势震天! 刘小楼正好奇的凝目观望这位湘西第一修士时,谭八掌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回头。回过头来,赫然便看见了龙山散人、古丈山七英、老胡蠹等乌龙山同道,他们同样冲着乌巢河振臂高呼,只是看上去颇为有气无力。 都被征调来了? 不得不说一个“服”字,彰龙派毕竟是此间地主,真要找起人来,谁躲得开? 第六十三章 悬赏 沿河而进的修士队伍比预想中还要壮观,原因就是彰龙派将大量湘西散修征调了进来,刘小楼身在队伍之中,也看不清究竟是多少人,只是心里不免有些振奋:这一仗恐怕是稳操胜券了! 大队自乌巢镇出发,走了约莫二十里地,前方就是乌龙山东南方向进出的主要山口,乌巢河上行驶的大船停靠在岸边,彰龙派掌门屈从己携众高手下船,来到最前方处,仰望山势不语,半晌之后,打了个手势。 彰龙派内门弟子回头高喝:“摆阵!” 队伍立刻动了起来,向着各个方向散开。 刘小楼跟在藏氏队列之中,前后左右加起来有二十人,除了藏家十二人外,其余八人,包括自己和谭八掌在内,都是左近散修,也不知藏家什么时候征调来的,这几天安置在了哪里,忽然就这么扎堆挤在了一起。 那六名散修之中,谭八掌居然也认得一人,关系还不错,诨号叫作虎头蛟,说是江南流浪至此的散修,浑身都是腱子肉,看上去走的似乎是炼体路子? 谭八掌为两人做了引见,虎头蛟听刘小楼自报名讳后,脸上堆起笑容,极为热情的上来拉手相见,那架势,恨不得当场就跟刘小楼拜把子。搞得刘小楼很是纳闷,暗自嘀咕,我很有名么? 藏百里带队来到东北方向一里外,他手中握着块翠玉,刘小楼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块阵盘。翠玉阵盘上泛过一道如流水般的波光,藏百里回头望向屈掌门所在方向,静静等候彰龙派的下一道命令。 除藏家之外,明玉山庄、黑虎寨、长山剑门、郑氏、东溪等十余家附庸各支也成群结队散开,在方圆三里内各自站定,拱卫着中央前列的彰龙派本宗。 刘小楼炼制过阵盘,此刻已经看明,彰龙派布下了一座大阵,做好了和青玉宗接战的准备。 名门大宗之间的争斗,果然和散修不同,人家玩的是阵法,散修们玩的是一波冲,高下立判。 既然有大阵遮护,身处阵中的刘小楼便安心了许多,也不再那么提心吊胆的了,和谭八掌、虎头蛟闲谈了几句,放松放松紧绷的精神头,甚至还憧憬起了大战胜利时的缴获——如果有机会拿到缴获的话。 聊了刚没两句,彰龙派主阵便飞出两道剑光,那剑光快若奔马,左右向着两翼飞来。藏氏所在便是大阵右翼之处,剑光在藏百里跟前停下,那剑光之中裹着个人,正是彰龙派御剑术! 这是金丹以上修为才有的手段,就见藏百里上前迎候:“屈长老!” 屈氏是彰龙派主支,一直牢牢掌握着彰龙派门户,不仅掌门,历年来许多长老都出自屈氏。这位屈长老下令道:“青玉宗未动,派人进山查探。” 藏百里躬身应命:“是!” 藏百里回身道:“谭八掌、刘小楼,你二人出自乌龙山,地形熟悉,速速入山查探,回报山中详情。” 刘小楼顿时满嘴苦涩,不情不愿和谭八掌走出队列。 忽见一人闪身而出,大声道:“藏老爷,某与小楼、八掌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堪称生死弟兄,某虽不才,却愿与二位兄弟同往!” 刘小楼很是无语,看了看谭八掌,连谭八掌都有点发呆,什么就一见如故?怎么就生死弟兄了? 藏百里捋须道:“大善!尔等既不惜命,老夫岂肯惜财?如此,若你兄弟三人探得敌情,报来之后,每人赏灵石一块!” 咦?不是说被征调参战,向来只能从敌人手上抢夺财物么?今日居然还有赏格?真是破了天荒了! 无论如何,有人甘冒风险同往,还有赏格在后面等着,刘小楼一颗不太安分的心重新归于安分了,胆气陡增! 左右不过是回趟家而已,青玉宗是外来户,对乌龙山的地形哪有自己人熟悉,嗯,问题应该不大。 三人离开本阵,向着二里外的乌龙山赶去,刘小楼和谭八掌都是地主,当然不会傻乎乎走大路,进山的小路有很多,对常人来说难如登天的小道,对他们这些修士来说,不过是加了点动作——手脚并用而已,很快就进了乌龙山。 站在第一座山头的半山腰上,回首看向来处,彰龙派在山下布设的大阵初露端倪,数百修士分作十三处,形成十三個阵法节点,如同一条盘旋的巨龙,张牙舞爪向着乌龙山嘶吼。 “这就是彰龙派的紫金游龙阵么?”谭八掌喃喃道。 “紫金游龙阵?厉害么?”刘小楼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 “听说很厉害,杀伐凌厉......走吧,速去速回。”虎头蛟催促。 三人商定方案,准备登玉女峰查探,玉女峰山势较高,利于俯瞰。于是谭八掌问询刘小楼的意见:“小楼,咱们走断臂崖还是一线天?” 刘小楼八岁上山,谭八掌去年才从山下搬来,在路线的选择上,刘小楼自然是权威,当下道:“还有北边观景岩也可通玉女峰,谭兄不知道吧?” 谭八掌摇头:“还真没去过。那就走观景岩,那条路走的人更少。” 虎头蛟建议:“既然有三条路,不如我等三人各行一条,最后会于玉女峰?三路并发,看得更多。” 刘小楼想了想,道:“也好。你们都不熟悉观景岩,我走那条路;谭兄走断臂崖;虎头兄走一线天......虎头兄你看,由此向西,看见那片松林了么?对,穿过去,有两条山道分岔,走往下的那条岔路,一直向下,看见一条小溪,沿着小溪上溯,便是一线天......最窄处两边峭壁很窄,看天有如一线......” 虎头蛟按照他的指点远眺山路,点头答应:“知道了,放心就是!” 刘小楼其实对他不太放心,毕竟是外来户,没有进过乌龙山,于是又多说了几句,多指了几处好认的标识地点,然后叮嘱道:“我听谭兄说,虎头兄你是炼气六层修为,算得不弱了,至少比兄弟我强。但乌龙山多雾、多瘴,对真元感知有所妨碍,虎头兄江南来的,听说那边地势平坦,以河湖为主,或许感知敏锐,但在乌龙山中许多地方,感知并不可凭恃,要多看、多听方为正理。” 虎头蛟笑道:“多谢小楼,为兄知道了。其实各处山中多半如此,为兄闯过不少的!” 于是三人分别,各作一路。 第六十四章 探山 虎头蛟下山之后,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然后蹑手蹑脚返回刚才分别之处,隐隐看见谭八掌和刘小楼各自踏上不同的山路,于是跟在刘小楼身后,离着约莫三十丈左右,悄然尾随。他修为既高,离得又远,刘小楼压根儿没有想到,也全然没有察觉。 青玉宗虽然占据了乌龙山,但此刻明显将人手从各处山头收缩在一处,所以周围并没有青玉宗的人,这也是彰龙派让刘小楼等人入山查探的原因,因此刘小楼行进得很快,虎头蛟跟在后面颇为不易。 就这么转来转去,转得虎头蛟早已不辨方向时,前方出现一片树林,感觉更加偏僻、更加寂静。 当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虎头蛟真元流转,双臂暴起一条条又粗又厚的青筋,两条胳膊如同精铁般坚硬,就要冲上去从背后下手。 就在这时,刘小楼忽然停步不前,身子缓缓转了个圈,望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张望。 做贼心虚,虎头蛟连忙身子一矮,藏身于树后的灌木丛下,透过草叶间的缝隙偷眼观瞧。只见刘小楼张望片刻,忽然跃上身边一棵大树,眨眼间消失不见。 虎头蛟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刘小楼确实就这么没了影子,当真诡异。 他又在灌木丛下蹲了片刻,终于还是起身,来到那棵树下,同样跃上树桠,伸手四处踅摸。忽然间笑了,却是发现了此处的树洞机关。 树洞很窄,虎头蛟身量却很壮实,但这丝毫不能阻止他进洞,炼体之人既能涨也能缩,可谓缩放自如,每次逛青楼时,这一点都是他为人称道的长处。 身子如爆豆般响起,整個人都好似缩了一截,变得比刘小楼还要瘦小,就这么从树洞口跳了进去。 逐渐适应洞中的黑暗后,虎头蛟看见眼前的地道,沿着地道向内走了多时,来到一处石室中,至此,路没了。 虎头蛟愕然半晌,打燃火折子,让石室中敞亮起来,可看来看去,摸来摸去,也没有发现通往外面的暗道。 沉吟多时,虎头蛟将目光定在了那汪潭水处,试了试水深,竟然无法触碰到底,下方必定通往暗河。 他试着沉入潭底,在三丈深处发现许多孔洞,数了数,大大小小十三处之多,一时间让他无所措置。狠下心来游进最大的那处洞穴,向前游了多时,却没有丝毫见不到出口的迹象,气息已是不足,于是赶忙返回,浮出潭水大口喘气。 接着又选了一处水流涌入的孔洞,琢磨着顺水而去,必至出口,谁知尽头却是条死路,水可过而人不通,而他在返回时,又差点因为真元损耗而气息无以为继,险些溺毙于水底。 这种地下封闭狭窄的境况,让他感到绝望和恐惧,不敢再行下水,踉踉跄跄原路返回,从树洞口又钻了出来。 见到阳光的那一刻,虎头蛟几乎感动得要哭出声来。这是他生平头一次地下探洞,那种压抑和自闭感,他再也不想体验了。 他跪在满是落叶的土地上,大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耳中听着鸟儿宛转的鸣唱,只觉天高地阔、人间美好。 然后某一刻,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虎头蛟抬头张望,不知何时,对面出现一员金盔金甲的战将,身高丈许,手持金枪,目光中满是漠然之意。 青玉宗山神显化之术! “尔乃何人,速速报名!”那金甲山神张口问道,语气冰冷,不似人言。 虎头蛟不由窒息,强行抑制慌乱,道:“在下虎头蛟,越州散修,至荆湘访友,不慎迷路,敢问前辈,此山是何仙乡?” 金甲山神默然片刻,道:“鬼鬼祟祟,绝非好人,随我上山罢!”伸手就抓了过来。 虎头蛟“哇呀呀”大吼声中,真元鼓荡,青筋暴起,双臂暴涨三尺,向着金甲神将左右互扫了过去。 山神显化之术,为青玉宗秘法,只有筑基之后方能显化,显化时身高三丈,威势刚猛,沛莫能御。但眼前这尊山神却只高一丈,明显有弱化之相,虎头蛟怀疑,对方也许并非青玉宗内门弟子,如此显化或是倚仗外物而成。 只要不是筑基,自己就有奋起一搏的机会!须知炼体之术,向来便可越阶而战,自己炼气六层,与别家宗门六层、七层相斗,也不落下风。 金甲山神面无表情,单掌向着左右拍击,几乎同时与虎头蛟左右双臂相交,虎头蛟凌厉之极的攻势顿时被轻描淡写般化解。 虎头蛟高门子弟,斗法经验极为丰富,只是一招便已判明,对方果然未到筑基,约莫是炼气九层、十层的修为。 但九层、十层也非他可以力敌的,当下脚踝发力,在地上踩出一轮火星,借助巨大的反震之力,向着另一个方向疾掠而去。 他准备逃了。 金甲山神目光中泛起一点紫光,掌中长枪犹如流星,划过一条长长的星芒,直追虎头蛟后心,这是毫不留情下了死手。 虎头蛟对身体的控制异于别家修士,于不可思议间直接变向,看上去身子和腿脚好似断了一般,堪堪避过这一枪。 长枪击断前方几棵大树,划出道诡异的弧线,枪头扎在泥土里,枪杆密集颤动,形成一道影墙,挡住了虎头蛟的去路。 果然不是筑基,长枪脱手后无法操控自如。虎头蛟暗喜,脚下再次星火四溅,折向奔逃,却忽感后领一紧,金甲山神不知何时已追到身后,长长的手臂扯住了他的衣襟,将他双脚凌空提了起来。 越阶斗法,还真是越不过三层以上啊……想到这里,虎头蛟猛然大叫:“慢着……” …… 此时此刻,刘小楼已经踏上了观景岩,只在半途遇到过一次藏身于某处丘顶树冠中的青玉宗哨探,也被他小心翼翼避过。 按说已经深入乌龙山中央腹地,为何不见青玉宗大队呢? 怀着深深的疑惑,刘小楼终于来到了玉女峰顶,在这里,他见到了早一步抵达的谭八掌。 谭八掌指了指西北方向,脸色凝重:“小楼,你看!” 第六十五章 妖藤之山 谭八掌手指的方向,正是乌龙山中一处著名的所在——天坑鼓。所谓天坑鼓,就是座方圆半里多地的地陷深坑,方圆里许,下沉二十余丈,从玉女峰上看下去,就好似一面埋在地底的大鼓,只不过大鼓上方的鼓皮破开了而已。 刘小楼也曾经去过天坑鼓,除了地形特殊外,并无其他异常之处,天坑下该长树林灌木的,一样不少,还有很多蝙蝠毒虫以此为家,尤以蚊虫密集,并不适合长居,故此没有一位乌龙山同道会选择在这里安家。 但此刻的天坑鼓却和往日不同,一株巨大的藤蔓从坑底生长而出,高出地面数丈,望之如山。硕长的藤条向着四下挥舞摆动,张牙舞爪,藤蔓顶部如同巨兽的头,依稀可见狰狞的双眼、带着利齿的大嘴。 不仅是山,更是妖! 刘小楼眼睛都看直了,和谭八掌一样,惊得嘴都合不拢——乌龙山何时长出如此巨妖?妖他听说过,这辈子却没见过,更何况是如此巨妖,当真下巴都惊掉了。 十余尊山神环绕在天坑鼓的周围,有高有矮、有大有小,各具形态,仔细看时才发现,在藤妖舞动的枝蔓间,有一尊高三丈、头戴火焰金冠、腰围紫金玉带的山神,手持凤翅镏金镗,正与妖藤大战。 这尊山神身形不足妖藤十一,但来去敏捷,辗转腾挪极为灵动,妖藤舞动的长臂藤蔓虽说密结如网,却始终沾不到他分毫,反是被他凤翅镏金镗上喷出的火焰烧得黑烟阵阵。 但毕竟身形悬殊太大,妖藤又极为耐烧,烧了一条藤蔓又长出一条新的,结成的藤网也越来越密,方向也越来越精准,逐渐将那尊山神压制得险象环生。 看罢多时,谭八掌大为着急,忿忿道:“这帮青玉宗的都在干什么?眼睁睁在旁坐山观虎斗么?如此巨妖,还讲什么规矩?一拥而上不就好了?这可是除妖啊!” 毕竟以乌龙山为家,刘小楼和谭八掌想法一样,此刻只望青玉宗尽快诛除此妖,否则将来还怎么回家? 至于什么三派斗一宗,灭妖之后再说不迟! 置身玉女峰上,周围各处就看得比较清楚了,青玉宗高手尽集于天坑鼓,另外还在西北半亩峡、东南古丈山上留了人手,作为外围协守,另外在鬼梦崖上也有人,但皆非主力,他们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天坑鼓,反而对山外将要进攻的三派不甚在意。 又看片刻,刘小楼忽然有些明白了,道:“青玉宗是在磨砺弟子?” 谭八掌也看出端倪,喃喃道:“这么磨砺吗?真是名门大宗啊……” 刘小楼指着鬼梦崖:“谭兄!” 鬼梦崖上,一尊金甲山神正在攀爬山崖,因其身形愈丈,故此显得极为醒目,在他臂下,还夹着一人。 来到崖上石洞,那尊金甲山神将臂下夹着的人放了下来,石洞前守卫的青玉宗修士上前将人提起,连扯带拽,推进洞内。 那人显然被封了经脉,无力抗拒,被推入石洞前,还转着头向周围各处山头眺望,希冀着有人前来相救,但看不几眼,便被守卫一脚踹在屁股上,飞入洞中不见。 那金甲山神光芒渐息,化作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接过守卫递来的牛皮酒袋,灌下一大口。 守卫恭敬道:“小公子辛苦了。” 少年道:“谈不上辛苦,只是这厮桀骜不驯,见了本尊显化,还敢反抗,废了我一番手脚。” 守卫笑道:“此等野修顽劣,打杀了事,小公子还擒了来作甚?有何用处?” 少年摇头:“也没招认出什么来,只是指了一条地道,说是要立功,但乌龙山上鼠辈横行,这般藏身所在早就发现了十条八条,有甚稀奇?只是他身份来历不明,回头再行详查。” 说着转身又走:“我再去巡山,以防那几家宗门再派人来搅扰景师兄历练。对了,有贼子要往玉女峰相会,谁知道玉女峰?那厮也没招认清楚……” 守卫道:“小公子稍待,我进去找个熟悉此地的野修问问……” 鬼梦崖上树木稀疏,少有遮挡,谭八掌从玉女峰上看得分明,不由神情一黯:“虎头兄……” 刘小楼也很是惋惜:“他人还是很不错的,怎么就失了风呢?” 谭八掌眼圈微红:“虎头兄是好人啊,我与他相识不过月余,但其人豪迈大气,热情如火,虽是浪迹天涯的散修,却有世家大派的风骨,与其相交,令人心折!” 刘小楼深深自责:“是我的错,不该同意他分路探查的,他地形不熟,难免被擒。” 谭八掌沉痛道:“如今大战将起,探山被擒,肯定是被当成细作了,虎头兄如此豪迈义气,必然守口如瓶,如此,恐他休矣!” 刘小楼折了三根树枝插在地上:“谭兄,相识一场,我等祭拜一番吧。” 于是两人对着树枝拜了三拜。 此番入山哨探,目的已成,收获不小,赶紧离山领赏要紧。正要下山之际,天坑鼓中忽生巨变,和妖藤激斗中的山神忽然紫光大作,哪怕是身在玉女峰顶,刘小楼和谭八掌也被晃得睁不开眼。 随着紫光的陡然爆发,闷雷滚滚,震彻群山,巨大的妖藤在光芒中爆裂开来,无数燃着火焰的藤蔓枝条四下飞散。 两人被这闷雷声震得耳鼓疼痛,霎时失聪,相顾骇然。 谭八掌大叫着什么,面容狰狞,刘小楼也听不清楚。 刘小楼也高声大叫:“快——走——” 但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虽说听不见,但那漫天飞射的妖藤碎体眼见就要带着火焰飞落过来,赶紧离开才是正经。 这般能爆碎妖藤的火光,谁知道被沾到之后会不会受伤! 一团火焰飞临玉女峰上空,接着再次爆开,刘小楼和谭八掌连滚带爬向峰下逃窜,各自也在大吼着,一个喊“跳”,一个喊“啊”…… 刘小楼只觉喉间一烫,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肚子里。 等两人终于从玉女峰上滚落下来,寻了個僻静处时,谭八掌弯腰猛呕,呕出一团血痰,痰中一粒种子,正在血沫中翻滚,如同活物一般。 种子翻滚挣扎了少时,便在风中化成泡沫,谭八掌大口喘气道:“好险!” 刘小楼在旁却急得大叫:“谭兄,我怎么吐不出来?” 第六十六章 虎头蛇尾 为什么吐不出来?因为刘小楼修为较低、真元不足,在催逼妖藤种子之类的活物上就显得有些无力,在将种子逼出体内之前,种子已经化成了血水,散入体内。 刘小楼欲哭无泪:“谭兄,请将弟的坟茔立在乾竹岭上,竹林之中,我与老师相伴……” 谭八掌拽起刘小楼就走:“快走,出去再说!” 刘小楼絮叨:“我三玄门再无传人,只剩大白鹅一只,望兄善待之……” 谭八掌用铁棍串了刘小楼衣襟,干脆扛在肩上撒开丫子,爬山涉水更为迅捷。 “弟有三玄门掌门令牌、紫极门掌门令牌,都传给谭兄吧……” “少废话!一粒种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剧毒之物!” “那是妖藤的种子啊……妖啊……” “那也是死妖,死了就是藤,种子就当瓜子嗑了!” “它不是瓜子啊,跟虫子一样会动的……” “不是已经化为血水了么?动什么动?你肚子疼么?” “有点……” “经脉阻滞么?” “暂时……还通……” “真元可以调动么?” “好像……剧毒尚未发作?” “毒什么毒?真是剧毒你早死了,说不得是真元大补呢!” “若是大补,谭兄何故吐出?” “我眼瞎了,不识货,如今后悔无地!” “也没见真元大补啊……咦?” “怎么了?” “大陵穴……通了!” 刘小楼修行大陵穴近月,砸进去两块灵石,已到了一捅即破的地步,原本预计再有七八天,耗费大半块灵石便可打通,刚才听了谭八掌提醒,下意识一试,竟然毫不费力的豁然贯通了! 一粒种子,相当于大半块灵石,不,比灵石还好,灵石还要慢慢转化成真元,这粒种子却是真元结晶,直接便可化用,省了七八天的工夫。 莫非是因祸得福? 刘小楼心情大为好转:“谭兄,弟自己走。”他挣扎着从谭八掌铁棍上下来,向着乌龙山外奔逃,肚子也不疼了,真元流转毫无阻滞,并无任何不妥。 “谭兄,这妖藤种子……是好东西啊……” “啊?先回去再说。” “青玉宗离山后,这种子还会不会剩下?” “你没见么?迎风便化了。” “啊呀……说得也是……” 乌龙山紫光蔓延、雷声滚滚,声势当真惊人,山外的彰龙派早已得知,一时间惊疑不定。 既然是三派斗一宗,洞阳派、天姥山卢氏自是同进同退的,他们两派的位置在另外的方向上,本与彰龙派成三面合围之势,如今两派掌门也齐聚彰龙派这边,共商对策。 得了刘小楼和谭八掌打探来的详情,藏百里连忙赶赴三位掌门商议之处,原话转述道:“已然查明,青玉宗在乌龙山天坑鼓处,与一不知何时出现的妖藤大战,那妖藤高数十丈,藤蔓百余,望之可怖。然青玉宗战妖藤者只得一人,显化之神头戴火焰金冠,持凤翅镏金镗,以紫光之法焚灭妖藤,那光芒和雷声,便是斗法威势。” 听罢,屈掌门脸色很不好看:“韩掌门、卢贤弟,咱们这里围山,青玉宗在山里磨砺弟子,咱们这是被耍了!” 韩掌门神情凝重:“是专为磨砺内门弟子景昭的?莫非景昭真是天纵之才?若是如此,我等荆湘宗门,难有出头之日矣!” 卢掌门道:“极有可能,只是妖藤出现于乌龙山,他青玉宗又是如何提前知道的?不过韩兄之意弟不尽苟同,青玉宗也是荆湘宗门,既降天纵之才,我等未尝不可沾光。” 韩掌门摇头:“那也要看青玉宗怎么打算,若是恃此强凌,谈什么沾光?” 卢掌门道:“那就看看再说。” 正议论间,有人禀告,说是青玉宗内门弟子求见,三位掌门当即宣其来见。 来者是在青玉宗内门弟子排名最末的东方元英,虽然排名最末,却是东方掌门幼子,双方关系紧张之时,东方掌门将他派来,可见诚意。 这位少年望之面色湛然而带莹光,屈掌门不由惊讶:“多时未见,贤侄炼气将满,这是要入修行了?” 名门大宗所言将入修行,指的是即将筑基,东方玉英不到十六岁,却将筑基,的确令人称异。他却没有少年人的意气之态,而是恭恭敬敬道:“小侄这点微末道行,与三位掌门师叔相比,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此番前来,是奉家父之命,特来问候,家父欲与三位掌门师叔一晤,不知可有闲暇?” 三位掌门对视一眼,问道:“东方掌门何在?我等可往相见。” 东方玉英低头道:“不敢,家父言道,若三位掌门师叔同意,他将亲自过来拜会。” 大阵依旧排布着,但不知何时起,布阵的各世家、门派便渐渐懈怠了下来,包括刘小楼所在的藏家同样如此。 时近傍晚,暑气依旧未退,藏家这些修士有坐有卧,各自寻找纳凉之地,藏家仆役们上来端茶倒水,纷纷伺候。 藏百里忽然想起来还有个虎头蛟没回来,于是将刘小楼和谭八掌招到面前询问,听说虎头蛟被青玉宗巡山的山神抓了去,生死不知,于是点了点头,感叹道:“不容易。” 不停有消息传来,说是四家掌门相会于乌巢河上,就在屈掌门座船里密谈…… 青玉宗放回来十余人,都是依附三派的世家子弟、门派修士,就连藏氏也放回来一位,是藏百里的一位侄子,热泪盈眶,宣称自己险些道消身殒,藏百里连忙取出灵米、灵酒、灵肉相待,看得刘小楼和谭八掌在旁直咽唾沫。 接着,乌龙山下又立起十多根桩子,吊死了十多位散修,据说是青玉宗此次围剿乌龙山大捷,这些散修都是乌龙山中的首要贼匪。 到了夜深时,青玉宗又宣布,此番进剿大获全胜,剩下的乌龙山贼子已经挨个受了处罚,认了罪错,上天有好生之德,青玉宗只诛首恶,不杀从犯,于是近百散修自山中放出,下了山后一哄而散。 至此,热热闹闹一场三派斗一宗的大战,还没开始便告结束,显得有些虎头蛇尾。 藏百里也就地解散了队伍,拉着藏家修士自返鹅羊山去了,搞得刘小楼和谭八掌面面相觑,说好的赏格呢? 一块灵石啊! 第六十七章 侯执事 青玉宗、彰龙派、洞阳派、天姥山卢氏,四家荆湘的名门大派将散修们遣散,几乎是携手并肩各返山门,搞得各地散修很是无奈,究竟怎么谈的,谈了些什么,谁也不清楚,也不敢问,仿佛一夜之间,天下便朗朗乾坤了。 刘小楼和谭八掌站在山脚下,望着一字排开的十多根木桩,挨个打量着木桩上吊死的散修,他们的尸体如同纸片般在风中摇曳,内心大为震撼。好在看了半天,也没在里面发现一个乌龙山的道友,算是大大松了口气,却又不免生起兔死狐悲之感。 哪里的散修不是散修呢?散修就是这么没尊严啊! 戴升高也回来了,他同样看着木桩叹息,向刘小楼和谭八掌摇头道:“青玉宗如此行事......名门大宗,嘿嘿......” 刘小楼心下不忍:“戴前辈,要不要将他们放下来?这些人,冤得很。” 戴升高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 不仅是冤的问题,关键是这么吊着,对乌龙山同道会产生巨大的心理打击,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三人动手,在木桩下原地挖坑,就地掩埋。 埋过之后,又将木桩锯断,只剩一人高,权做墓碑之用。只是这些冤死的家伙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识别身份的物件,无法刻印在墓碑之上。 谭八掌很是愤怒:“戴散人说得没错,青玉宗如此行事,哪里有名门大宗的样子?什么都搜光了,连块散碎银子都没留下,忙活一天,白干了!” 乌龙山同道们陆陆续续自藏身之处返回,大伙儿往天坑鼓仔细查看了一番,却没有任何收获,仿佛妖藤是凭空而来,被烧之后却又随风化去,竟是一片叶子、一根枝蔓都没留下。 刘小楼重新回到乾竹岭,只见自己那座柴扉小院一片狼藉。他倒也不生气,自打八岁上山以来,每过一年、两年总要经历这么一次,习惯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老师三玄先生的坟茔,他第一个查看的就是这里,好在青玉宗的人也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没有干出毁坟掘墓的事情,保存得都还完好。 准备动手修葺院子,忽然一拍额头:怎么把大白给落下了?还有自己的家当没带回来呢!于是匆忙下山,又赶往乌巢镇去接大白鹅。 经过彰龙派封禁,乌巢镇这几天萧条了不少,大抵总要個把月之后才能恢复旧观。路过头条巷的时候,发现张妈和晴姐都不在,不免大为好奇,走进了这条从来只是远观,而未曾进入的巷道。 巷道中左右各有几处院子,如今都大门紧闭,上了铁锁,敲击门环也无人应答,不知去了何处。 正思量间,一人晃晃悠悠走了进来,刘小楼原以为是来寻花问柳的客人,谁知看清之后,却发现是个熟人,一个避之而唯恐不及的人——青玉宗巡访执事侯胜。 侯胜将巷口堵住,上下打量着刘小楼,脸上似笑非笑。 刘小楼菊花一紧,呆了呆,脸上挤出笑容:“哈哈,许久未见,原来是侯执事,在下失礼了。侯执事也是来寻张妈她们的么?恐怕来得不是时候,在下看了,门户紧闭,也不知都去了何处......” “去了洞庭。”侯胜很利索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我青玉宗要在洞庭开岳阳坊市,为添几分人气,将她们都迁过去了。” 刘小楼暗道不妙,这么看来,侯胜出现于此,就是为了等自己? “啊......这......”他脸上露出遗憾之色:“还想找晴姐呢,哎呀,看来得去洞庭了......侯执事,我去洞庭了哈,是岳阳吗?是在洞庭边上么?没关系,我去了打听就行......” 他想往外走,侯胜却堵着巷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侯执事?您......还有事?” 侯胜目光中带着玩味,道:“刘小楼,本执事来了乌龙山后,就一直在找你,要找你一趟,可不容易啊。” 刘小楼愕然:“侯执事说哪里话来?在下随时听候召唤,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侯胜道:“那你为何不在乌龙山上?” 刘小楼无奈道:“侯执事也知,贵宗大举进占乌龙山,口口声声剿匪。在下虽然一向从良,未曾参与攻打周氏庄园之举,却不免被山中同道......其他人所牵累,就怕到时候百口莫辩,不得不避居别处,还请侯执事体谅。” 侯胜不置可否,道:“黄口小儿,倒是摘得清楚......我且问你,你何时从星德山离开的?” 刘小楼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侯胜冷冷道:“好生想清楚,不要装傻,你知道是为什么!”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仰天回忆:“侯执事知道的,在下向星德君求助炼制阵盘,阵盘的炼制,是需要主人随时作陪的,尤其是功成之时,整套阵盘耗时三月,应该是......今年二月......嗯,二月。” 侯执事追问:“二月?二月何时?几日?” 刘小楼道:“应当是二月下旬,具体日子在下记不太清了。” “然后呢?伱去了哪里?” “去了天门山坊市,在坊市东南有个叫杨柳湾的地方闭关,因为在星德山上随侍炼制阵盘,颇有感悟,故此等不及回山了......当时打通了郄门穴。” “嗯,闭关?很好的理由......继续,何时收关的?” “大致在三月上旬,具体哪天,实在想不起来了。怎么?侯执事想问什么事?您尽可以大大方方提出来,在下坦坦荡荡回答,绝不隐瞒。” “出关之后去了哪里?” “侯执事,您这么盘问在下,又不说是什么事,在下也无从回话啊。”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侯执事,是在下犯了什么错么?在下自问并没有得罪过侯执事,何须如此咄咄逼人?”刘小楼面色很是不豫。 侯胜不屑道:“得罪我?就凭你?若你当真得罪了我,你以为还能活到今日?我堂堂青玉宗内门执事,杀你易如反掌!今日问你话,只为查明真相,你只需要老实回答便可,莫要动了别的念头,否则你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侯胜的修为是炼气十层,远远高于刘小楼,且名门大宗的内门执事,随身不定带着多少宝贝,真要斗起来,刘小楼顷刻间就得灰飞烟灭。因此,虽然他话说得很不客气,刘小楼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侯执事言重了,在下哪里敢动别的念头?在下仔细回忆了,大概是三月初五?” “不,你三月初二去了天门坊!”侯胜盯着刘小楼,一字一句道。 第六十八章 盘诘 他在查我,一直在查我! 此刻的刘小楼脑海里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瞬间一片空白,因为对方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已将星德君逃脱一事,和自己联系在了一起。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他完全无法想象。 但空白只是片刻之间,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极为勉强的镇定,假装思索,眼珠子向上方转去,实则是不愿和对方直视。 “是,的确去过一次天门坊,闭关半个月,干粮吃完了,不得不去买一些吃食。但并非出关,买足了吃食,又回去接着闭关了。” “去哪里买的?” “鸿记酒楼。” “待了多久?” “要了个席面,一直吃到很晚。” “和谁?” “鸿记酒楼的东家,以前我和他认识,后来他发达了,但凡我有空时,偶尔也会去拜访。” “卫鸿卿?” “是。” “你们谈了些什么?” “就是别后所见所闻......嗯,也告诉了他,在下炼制阵盘一事,对了,在下当初之所以上星德山,也是受他指点,他说星德山上有位散修名星德君,擅长阵盘炼制,否则在下哪里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侯胜忽然不问了,以怀疑的眼光盯着刘小楼,此刻的刘小楼已经恢复平静,坦然对视,眼中满是真诚。 不知过了多久,侯胜终于问出了今天最想问的问题:“星德君在哪里?” 刘小楼睁大了眼睛,不解反问:“星德君?他不在星德山么?” 侯胜眯着眼睛道:“把怀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刘小楼不解道:“侯执事这是作甚?在下犯了什么事?” 侯胜忽然出手,拿住刘小楼肩胛,一股真元力道透入,刘小楼强行忍住反击的念头,被那股真元力道钻进来,整条胳膊如万蚁噬骨,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不停滚落。 “星德君在哪里?说出来,便是立功,之前种种,一概不究,而且给你重赏。你仔细想想。”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探入刘小楼怀中,掏出几块肉干、三两多碎银、一块普通软玉,见没什么东西,又将他腰间佩戴的玉玦摘下,在眼前翻来覆去查看:“这就是那块阵盘?” 刘小楼疼得熬不住,哼出声来:“在下离山之后……便没见过星德君,实在不知……他在何处,他又……不会同在下说……侯执事,在下不行了,胳膊要废了……冤啊……”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好在有些东西没有带在身上,否则今日休矣! 侯胜又瞪了刘小楼多时,见他还是不吐口,终于撤回真元,撒开了刘小楼,刘小楼顿时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星德君犯了事,闯了大祸,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青玉宗也将追拿到底,你回头好好想想,若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告知我——就去洞庭湖北,有一片接天藕池,池边有座藕亭,在亭口左侧第三块石板下留下地址,最迟不超过三天,我便会去找你。” 他晃了晃手中的阵盘:“这块阵盘,是要犯赃物,我先收了,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去找我,到时自然物归原主。记住了么?”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刘小楼的面颊:“伱一定要好好想想,星德君是逃不掉的,等他被拿到之后,若是将你供认出来,你可就有死无生了。” 等侯胜离开多时,刘小楼才缓过劲来,扶着墙根走出了头条巷,仔细回忆着刚才的一切,心中不停思量。 能够确定的是,侯胜只是怀疑自己,而且怀疑得不深,或许自己只是他想到的几个突破口之一罢了,否则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自己? 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去过鸿记酒楼的呢?当日在酒楼见过自己并且能认出自己的,只有寥寥数人,真正知道自己意图的,只有卢二公子和张管事,这两位已经成了棺椁里的尸体,不可能供出自己。 卫鸿卿也不可能招认出自己,那就只剩掌柜的和伙计了,这几個人却是不知道真相的,所以仅凭自己去过鸿记酒楼,并不能证明任何事。 但无论如何,既然被侯胜列入了怀疑对象,总归不是办法,名门大宗眼里,自己这样的小散修如同蝼蚁,一旦被他们盯上了,有无实证其实并不重要。 一路思索着,刘小楼去了乌巢河边,沿河溜达了二里地,他忽然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扒着河堤下的水草慢慢在水里挪动了里许,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这才寻了处隐蔽的所在上了岸,确定无人跟踪后,悄然潜回镇里的宅子。 侯胜应该并不知道自己在乌巢镇上有宅子,否则只要去宅子里仔细一搜,就能找到星德君留下的紫极门掌门令牌、《千极方》,那么刚才也就不会只是问话那么简单了。 进了宅子,大白鹅正在厨下啃着一块腊肉,见刘小楼回来,扑棱着翅膀就冲了过来。 刘小楼抱着它的长脖子温存片刻,抓紧时间检查屋子,发现屋子里各处陈设并没有被搜检过的痕迹,最重要的是自己那个包裹好生生躺在床板的夹空中,系的结扣也原样未动,打开一看,令牌、阵书、经书和五块灵石都在,刘小楼稍微松了口气。 他也不敢掌灯,就在黑暗中默默思索,想起自己耗费心血炼制的阵盘,心头不由滴血。整整三个月,走了多少地方,搜罗了多少材料,花了多少灵石,辛辛苦苦的一幕幕涌上心头,越想越是难受。 想了多时,他背上包裹,抱起大白鹅,连夜返回乌龙山。将包裹藏好,把大白鹅安顿好,换了身衣裳,立刻下山,直趋天门山坊市。 天亮时,他赶到坊市,寻了个僻静角落坐等,一直等到午时街上人潮渐起,这才将斗笠往下压了压,挤在人群中往鸿记酒楼靠近。 将到酒楼前,正要偷空混进去,背后忽然有人惊喜道:“兄台,又见面了!” 刘小楼打了个激灵,慢慢转身看去,看清了来人。 这人同样戴着斗笠,身形猥琐,正是去年冬天向自己兜售养心丹的燕三飞。 第六十九章 消息 当日星德君一身重伤,自己不得已替他跑腿买丹,正是从燕三飞手中买的养心丹,这厮手中的养心丹相当便宜,买回去后效果也十分显著,据说是妙风丹宗所炼。 刘小楼心头不由一阵恚怒——你这厮好死不死这会儿过来打招呼,我跟你很熟吗?你就没点眼力架吗? “刘兄,有件事要跟刘兄禀明。”虽说刘小楼岁数明显比这个燕三飞小得多,他依旧腆着脸喊出了“刘兄”。 刘小楼无奈,压了压斗笠,低声道:“不敢当,兄台有话快说!” 燕三飞神神秘秘道:“鸿记酒楼不可进。” 刘小楼心中一凛,打了个手势,和燕三飞来到僻静处,问道:“你说。” 燕三飞道:“是这样刘兄,前两日有人来坊市闲逛,围着鸿记酒楼打转,我一眼便看出其人心术不正,于是便主动上前,向其推荐手上的养心丹,借故套话。此人果然如我所料,一直在打听今年三月初那两天的情形,还问我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出入酒楼。故此,这两日我便于此逗留,向在下的朋友们通报此事,依在下所见,鸿记酒楼恐有不测,刘兄若无急事,还是暂避一时,换个地方饮酒为好。” 刘小楼问:“那個人,什么样子?” 燕三飞道:“身量这么高......不胖不瘦,鼻梁较高......对了,左肩稍矮。” 刘小楼确定了,燕三飞口中的这个人,就是青玉宗内门的侯胜,他也由此搞清楚了一件事,侯胜之所以盯上了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在鸿记酒楼打听出来的,毕竟当日卫鸿卿可是使唤了不少人打听青玉宗围堵桃源的消息,自己和卫鸿卿的举动如今看来是比较招摇的。 至于侯胜为什么盯上了鸿记酒楼,那就得进去找卫鸿卿了。 刘小楼拱手道谢:“多谢兄台。” 燕三飞嘿嘿道:“都是朋友,何必客气?对了刘兄,我家妙风丹宗的养心丹出了一批最新炼制的精品,疗伤功效远超过往,价格却没有变化,刘兄看是不是再来一枚备在身上?” 这就是透露消息后的价格了,这个消息确实有用,只是价格也真贵,需要一块灵石。但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一块灵石买一枚养心丹,顺便得了一个消息,那就不算贵了。唯一的问题是,这枚养心丹属于来路不明的黑货,自家使用可以,却难以脱手。 道上的规矩便是如此,刘小楼不愿坏了规矩,否则下回再有什么消息,燕三飞恐怕就不会再提供了,当下只得忍着肉痛掏出一块灵石,换来一枚养心丹。 “这枚养心丹,比上次的还好?”刘小楼有些不放心。 “这是自然,其实我妙风丹宗炼丹之道是绝不输于那些所谓名门大宗的,若是刘兄有意,改日随我去妙风山一观便知。”燕三飞拍着胸脯打包票。 刘小楼摇头道:“我又不懂炼丹,去了也看不明白,总之若是没有用处,我可是要来找你的。” 燕三飞笑道:“这个绝对放心,燕某常在此间,童叟无欺,绝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对了,其实炼丹很好学的,并不像名门大宗说得那般繁复艰难,若是刘兄有意,加入我们妙风丹宗,区区炼丹而已,一学就会!多的不敢说,每月炼制一、两枚灵丹,不是问题。我妙风山炼制的灵丹,除了养心丹外,还有避毒丹、辛香丸、虎骨丹等等......” “辛香丸?” “提神醒脑,蛇虫辟易,最是行走南荒十万大山之地的灵丹妙药!” 刘小楼本家就是炼香的,对此很感兴趣,心中暗道若是有暇,倒是可以去转转。听燕三飞的意思,这妙风丹宗应该不是那种传承数百、上千年的宗门,更类似于合则聚、不合则散的散修帮会? “有筑基丹么?”他忽然问道。 燕三飞郑重道:“这个......燕某不愿欺瞒刘兄,我妙风丹宗确实没有筑基丹的丹方,但长老和同道门也在钻研此道,若能有所成就,当是我等散修的一大幸事。” 刘小楼点了点头:“若能如此,便是我等散修之福了。” 双方道别,刘小楼再入鸿记酒楼,那掌柜的一眼就认了他出来,将他引至三楼雅间,布上酒菜。 刘小楼慢慢等着,一直等到晚间时,卫鸿卿终于来了。 半年不见,卫鸿卿的气度愈发沉稳了,似乎修为也隐约高了几分,只是刘小楼修为太低,看不透,于是问道:“卫兄修为大进了?” 卫鸿卿笑了笑:“两个月前,已入炼气六层。” 刘小楼大为羡慕:“卫兄,那么快啊......” 卫鸿卿感慨道:“名门大宗,占据洞天福地,且可心无旁骛,绝非我等散修可以想象,当然,为兄身为外门管事,其实也不至于如此,提升之所以快,也赖有人照应。小楼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刘小楼进入正题:“三月那件事,听说青玉宗盯上了鸿记酒楼。” 卫鸿卿点了点头,道:“他们在一处墓道中找到了卢元浪那个二弟和姓张的尸首,把尸首交还了回来,所以天姥山也在查这件事,卢元浪疯了一样,最后查到三月初二晚上,他二弟曾经来过鸿记酒楼。” 刘小楼心中一紧:“卫兄没事吧?” 卫鸿卿微笑道:“卢元浪也问过我这件事,但我问心无愧,当晚一直在酒楼中没有出去过,最后他们查到,卢二和张管事一并离开的鸿记酒楼,有人见到了。这一点,卢掌门也向青玉宗亲自通报过,所以两家都在查这件事。小楼放心,你来过鸿记酒楼,并不能证明什么,伱也没有能耐杀掉卢二和张管事,甚至没有能耐进入被青玉宗严密封锁的桃源,所以不必担心。” 刘小楼道:“可是青玉宗有个巡访执事,姓侯的,目前尚不知他打听到了些什么,他盯上我了。昨日将我堵在乌巢镇,问我当日行踪,还有星德君下落。这个侯胜是在星德山见过我的,当时他们清除寄住桃源的各地散修,是星德君替我作的保,经手人就是姓侯的!” 卫鸿卿怔了怔,不由皱眉:“这样啊......这就有点麻烦了。” 刘小楼问道:“怎么说?” 卫鸿卿道:“青玉宗这个姓侯的有点名头,是青玉宗查案的高手,如果被他盯上了,比较麻烦。” 第七十章 干了! 两人小口小口啜着灵酒,各自思索。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鸿卿问道:“小楼,你是怎么考虑的?” 刘小楼深吸一口气:“姓侯的将我辛苦炼制的阵盘抢走了,说是让我拿星德君的消息去换。那件阵盘,我搜寻了十七种材料,几乎跑断了腿,辛苦三个月,耗费五块灵石才炼成。太难了,我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炼制下一块阵盘。” 卫鸿卿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他点了点头:“你先去杨柳湾那座宅子处等我消息。” 刘小楼不再多言,起身离去。重新回到这处荒废的宅子,寻了间屋子便趺坐修行,手握灵石,开始冲击劳宫穴。 劳宫穴位于掌心,此穴一通,可解五心烦热,抑焦虑不安,于静坐修炼更有莫大好处。而且劳宫穴还是有名的真元积存大穴,刘小楼开始一炼,便立刻有所感悟,知道要想打通此穴、存满穴池,至少要花掉四、五块灵石。 自己身上只有四块了,也不知够不够。 但还是那句话,临阵磨枪,不利也光,多转化一分便是一分。 在荒宅中独自修行了三天,刘小楼忽然听到院外有动静,起身查看,就见院墙上露出个脑袋。 四目相对,刘小楼不由一笑:“谭兄。” 谭八掌翻身进来,嘿嘿道:“来了来了,小楼好自在。” 刘小楼叹道:“哪里有自在可言,心忧如焚。” 谭八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宅子中溜达起来,感慨道:“不知不觉一年了,你说这宅子荒了一年,会不会闹鬼?听说人死之后,若是神识强大,便会留存于世,便是世人常说的鬼魂,所以才有种种超越常人的鬼神手段……” 刘小楼翻了个白眼:“就算……那個叫什么来着?对了,就算卢子安和萍姑化生了鬼魂,也不是在这里,他们可是埋在东边一百里外。” 谭八掌又道:“记得当时厨下不是挂着腊肉么?怎么没了?还想蒸两块来吃……” 刘小楼道:“没有鬼魂,但是有野猫野狗啊,怎么可能留着等你?” 正说着,卫鸿卿也来了:“谁在等八掌?” 谭八掌道:“卫兄,你这是修为又升了?感觉比我高出一头了……” 卫鸿卿拍了拍他:“抓紧,不可有一日懈怠。” 谭八掌失落道:“怎么抓紧?成天忙活柴米油盐,填饱了肚子还要想办法赚灵石,还是大门大派好啊,一心修炼,无琐事之烦扰。我自认已经是进境很快的了,却离打通手厥阴经九穴差得甚远,至今还在内关穴上停滞不前。” 刘小楼炫耀:“内关吗?弟不才,刚打通没有多久。” 谭八掌瞪大了眼睛:“你才四层就炼手厥阴经吗?哎呀,小楼快说说,伱是怎么打通内关的?这穴关太韧了,怎么都使不上力,似乎冲击越大,反弹越猛,我已经在内关穴耗费三块灵石了!” 刘小楼道:“按说三块灵石应该足够了,手厥阴经真正吃真元的大户是劳宫穴,弟破内关,也就不到三块灵石。听了谭兄刚才所言,弟以为或许可以采用迂回之策。” 谭八掌着急:“怎么说?” 刘小楼道:“急不可入,先走外门,左右分叩,内顶门钥。” 见谭八掌默默念诵,凝神思索,刘小楼笑道:“记住就好,修炼不是着急的事,待有空暇,谭兄可寻一女娘双修,用心揣摩。” 谭八掌恍然:“是你三玄门阴阳秘法?卫兄,你经历极丰,以为可行么?” 刘小楼微笑不语,卫鸿卿笑骂:“我怎的就经历极丰了?胡说八道!” 三人在院中说说笑笑,夜深时,左高峰最后一个抵达,他连声抱歉:“来迟了来迟了,傍晚路过松茅坪,山岭塌方,压倒了半个村子,忙着救人,故此来迟。” 卫鸿卿忙问:“松茅坪吗?伤亡如何?” 左高峰叹道:“黄叶仙、张石花、古丈山七兄弟、老胡蠹都在,我也搭了把手,大部分村民都救出来了,伤得也不重,但林家老两口没逃出来,殁了,只剩下林家娃子,独苗。” 刘小楼心情沉重:“林家娃才三岁啊……” 左高峰点头道:“所以还是按老规矩,大伙商量,寻一户人家寄养在村子里,宽裕的都捐一两银子。对了,还是落在松茅坪,选的是林老实两口子,他们一直无儿无女,答应了待林娃子如亲娃。” 刘小楼、卫鸿卿都道:“所托得人,算我一份。” 谭八掌道:“我捐十两!” 左高峰摇头:“谭老弟刚上山没多久,跟你说一下,抚恤山民,各山头的兄弟愿意认捐的,向例一两,凑个几十两银子也足够了。捐多了也不收,否则坏了规矩,不好收场,不是长久之道。” 谭八掌点头:“明白了,长长久久才是正道。” 左高峰又道:“除了抚恤,还有松茅坪的重建,松茅坪离古丈山七兄弟他们那片近,动手的事情由他们那片包圆了,十多位道友出手,也用不着咱们。但还是需要不少银两,为村民添置器物、购买吃穿所用。当时大伙儿商量,有能力的捐助二两……” “我认一份!” “我也是!” “一样!” 左高峰当场收了银子,虽然每个人只是三两,但卫鸿卿、刘小楼、谭八掌都很认真的缴了银子,谭八掌没有碎银,还是刘小楼给他兑的。 这件事说完,大家都看向卫鸿卿,卫鸿卿道:“今日请左兄和八掌过来,是因为小楼遇到了难处。再次申明,这件事情,关碍不小,风险很大,收益却不知,甚至可能没有。还是老规矩,左兄和八掌可以选择参加,也可以选择不参加……” 左高峰道:“既然来了,自是愿意,自家兄弟有难,还谈什么收益?至于风险,咱们乌龙山的同道,做什么没有风险?” 谭八掌也道:“卫兄直接说吧,去哪?干谁?” 卫鸿卿点了点头:“青玉宗内门执事,侯胜。此人炼气十层,有青玉宗离地散元索在手,据传于桃源群山之中有百战之威,从未失手。而且他行事有个特别之处,一向独来独往,极少与宗门其他人结伴。不过我也借到一件好东西,出其不意之下,克他青玉宗神魂术功法。” 左高峰和谭八掌对视一眼,同时击掌:“干了!” 第七十一章 绿怡院 洞庭湖碧波万顷,烟气浩渺,壮阔无边,浪涛翻涌,拍击着湖岸,卷起千层雪。刘小楼沿着湖岸走了半天,举目湖心,却始终见不到中央那座小岛、天下有名的君山岛。 君山岛不是洞天,是人人可见的福地,由此也表明洞庭湖之大,远超刘小楼的想象。 洞庭北岸,有一道狭湾,湖水进入狭湾后平缓下来,犹如一潭清池,池中长满了莲叶,一眼望不到边,正是接天莲池。 又行三里,远远见一石亭,与水中莲叶相接,应当便是侯执事所说的留信之处。 刘小楼等到夜晚时分,见四下无人,便戴上斗笠、罩上黑巾,悄然进入亭中。用脚踩了踩铺在亭下的地砖,发现有一块似乎是松动的,于是试了试,果然掀了起来。 将一张纸条塞进去,布置完后,离开石亭。剩下的,就是等待消息了。 洞庭湖的东北岸,有一座小坊市,名岳阳坊市,为青玉宗所建,已有数百年之久,但建成之后,青玉宗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故此名声不响,只较乌巢镇那座地摊坊市稍大,与天门山坊市无法相比。 从上个月起,青玉宗不知何故,大力投入岳阳坊市的营建,此刻街道上正在动工开建的楼堂便有十几处,规制扩大了一倍,据说后续还要再扩。 除了房舍,更要紧的是商贾、是人。除了已经挂上招牌的彰龙派、洞阳派、天姥山等宗门的商铺,还有金庭山金庭派、幕阜山太元派、青田山青田派等名门正派也将受邀于此开铺。 此外,一座坊市想要繁华,吃喝玩乐之地也必不可少,故此,乌巢镇头条巷的张妈和晴姐也被青玉宗拉了过来。 青玉宗强拉她们来时很是粗鲁,但来了之后的待遇却相当优厚,一家拨了一大套院子,白给! 张妈的院子挂牌红玉,晴姐的院子挂牌绿怡,两座院子互为邻毗,左右各分,守住一条小巷,巷子取名乌巢巷,足见青玉宗对她们的重视。 “所以……晴姐不想回来了?”刘小楼站在绿怡院的大堂中,望着高达两丈的天顶和可容百人同时开宴的大堂,打量着花花绿绿的陈设,不由感叹,青玉宗真是大手笔啊。 晴姐如今穿扮也不同往日站街之时,黄罗背子绿彩帔、白纱苏柳粉裙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她本就姣好的容貌加上丰韵有致的身段,望之而似豪门女娘,哪里还像个妈妈? “小楼一句话,姐就甘愿舍下如今一切,回乌巢镇伺候小楼,小楼愿意么?”晴姐目光中满是刀子,直勾勾盯着刘小楼。 刘小楼不敢接话,他甚至不敢问晴姐,她要的是什么话,只得岔开道:“晴姐如今是富贵人了,青玉宗待你真不错啊。” 晴姐淡淡道:“还好。小楼怎么忽然找过来了?想姐姐我了?” 刘小楼叹了口气:“修行上……有点难题,故此……想着晴姐这边……或许能容我在身边修行些日子,但如今看下来,想在晴姐这绿怡院住上几日也是不能,囊中羞涩啊。” 晴姐抿嘴一笑:“我是可以算你半个师娘的人,想来我这里住,谈钱算怎么回事?行了,踏实住下吧。绿珠,你带小楼去后院,我住的边上给他收拾個屋子。” 一位花枝招展的女娘移步过来,如扶风摆柳,凹尚不明显,但凸是真的凸,便是绿珠,晴姐麾下几个挑门梁的台柱子之一,同样是换了新妆、施了薄粉之后,更添了几分丽色。 “小仙师,你们师徒两个哟,真是我们晴姐的前世冤家,先是你家先生,如今又是你,真是一门心思都在伱们身上,这次来了就别走了。”绿珠一边引路一边捂嘴轻笑。 刘小楼眼望她的傲娇,想着谭八掌说的“糊在脸上”,也不由闭上眼睛:“啊!” “小仙师怎么了?” “前时还见过谭兄,他对绿娘念念不忘呢。” “哪个谭兄?” “谭八掌嘛。” “啊,那个小王八,你让他赶紧来,欠本姑娘五两银子没给呢,本姑娘一时心软给他赊账,这都三个月了见不着人!” “赊个账而已,绿娘不至于的,连王八都叫上了。他恐怕是不知道绿娘来岳阳坊市了。” “我可不是故意骂他,上回他往本姑娘肚兜里钻,非让我喊他小王八。” “呃……” “好了,这个院子清静,小仙师暂时住这里吧,正屋就是晴姐,你住西屋,我在隔壁院子,小仙师有空来找我呗,晴姐懂你们三玄门的修行路数,我可不懂,但小女子愿意学,愿意拜入小仙师门下,做小仙师的弟子,嘻嘻。” 刘小楼受此挑逗,不由心下一热,脑海中浮现出指点女弟子认穴指脉的光景,心头怦然乱跳。毕竟是修行中人,跳了几回还是压了下来:“我门中穷苦,甚至比不得谭兄,他好歹还有族中可以依托,我可是孑然一身,哪里有钱收你入门?” 西屋倒也整洁,家什用具一应俱全,绿珠不知从哪里抱来两个软绣团,一个短的,一个长的,给刘小楼铺在地上。 “短的呢,小仙师平日一个人用,长的呢,小仙师可以双修时用。” 刘小楼以手抚额,感到很是无奈,却不好分说自己尚不到双修之时,怕被整个绿怡院取笑,只得佯作没有听见。 等绿珠走后,刘小楼才静下心来,关上门修炼。 一直到第二日天明,晴姐才打着哈欠回来,透过门缝看了看正在趺坐中的刘小楼,然后回房倒头大睡。岳阳坊市还没建成,却在青玉宗的刻意高调下传出了名声,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络绎不绝,她在院中往来迎接安排,忙得脚不沾地,此刻就算想双修也没那分力气。 到得午后,晴姐才睡醒,吩咐外间送来酒菜,招呼刘小楼一起用餐。席间口齿花花,拐弯抹角的给刘小楼讲段子。 刘小楼见说不过她,被她占了不少便宜,于是转换话题,问起当初被青玉宗强行迁来的细节,当然少不得提起巡访执事侯胜。 晴姐道:“把我们迁过来的是侯管事,就是鬼梦崖上跟你买酒的那个侯管事,当时可凶了,我都没想到那么凶,老娘差点动了贴上去的心思,想让他手下留情,不要把我们赶出乌巢镇,但后来发现没用,所以便没给他占到这个便宜。小楼放心吧,师娘的身子,只为你们三玄门敞着。” 刘小楼道:“那侯管事现在是不是管着你们?” 晴姐道:“是,总之有什么难处,我们都去找侯管事。你说的那个侯胜,是侯管事的兄长,两院迁过来后,他也来过两回,来了就是听曲,听完就走,既不饮酒也不眠宿,更不给钱,我们都不喜欢他!” 刘小楼诧异:“晴姐这里还有人会弹曲?那么不务正业吗?” 晴姐白了他一眼:“低俗!现在不是乌龙山的时候了,须募有才艺的,姐这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叫雍娥,就是姿容平平,只会弹琵琶,不会笑,所以不是很红。” 第七十二章 计划 绿怡院,夜深之时,前堂一片热闹,后院西屋中也摆着小宴。 “不饮酒,不眠宿?”卫鸿卿皱着眉认真思索着,一时也想不出太好的主意:“如此一来,小楼能把他弄倒么?” 刘小楼给三人都斟上酒,然后道:“难,我找了不少人,放心……旁敲侧击打听的,他来了几次,都是在大堂之上,从不进雅间,更不去姑娘们的闺房。如果真是这样,最多如当初卢子安一样,迷糊他一下,给动手创造机会。” 谭八掌道:“那就直接干!当初卢子安的修为可是十层,咱们不是照样拿下了么?如今咱们几个修为都有进益,尤其卫兄,更进一层,四个打一个,又是突袭,哪有拿不下的道理?” 左高峰摇头:“当时是在荒郊野外,这里是岳阳坊市,还是热闹之极的绿怡院,一旦惹出大动静……青玉宗不知多少高手就在此间,焉能如此?” 刘小楼也不同意:“还是要人不知鬼不觉才好,不能让青玉宗盯着,否则大家都过不安稳,卫兄好不容易进了天姥山,若因此半途而废,弟就罪过大了。” 卫鸿卿道:“那就要另寻他途了......若是他不进屋,就把他调出绿怡院,在荒郊野外动手。我去过汨罗江,其中有一段狭窄的江湾,旁边有条小溪,最适合埋伏,小楼把他往那里引。” 左高峰问:“是杀虎口么?那里确实不错......” 卫鸿卿道:“明日我们便去看看,但这么直接强杀,哪怕是埋伏,也无必胜之算。还是要小楼想想办法。” 刘小楼为难道:“若是在江边,我这里就更难办了,江风一吹,还怎么行事?” 毕竟侯胜是炼气十层,而且还是青玉宗内门执事,想都不用想,必是斗法的高手无疑,他们四個,左高峰是八层、卫鸿卿是六层、谭八掌是五层、刘小楼是四层,哪怕卫鸿卿借了件专克神魂术的好东西,如果不先搞侯胜一把,接下来形成强杀之局,依旧比较勉强。 卫鸿卿想了想,道:“酒不饮了,咱们连夜就走,早些过去看看地势。” 谁也不知道侯胜什么时候能看到接天莲亭中的留言,又什么时候会赶来绿怡院相见,所以要抓紧时间预做准备。三人不再耽搁,挨个从绿怡院翻墙出去,趁着夜色前往汨罗江。 刘小楼继续在绿怡院中等候,但此刻心里不免七上八下,担心侯胜在卫鸿卿他们布置妥当之前就过来,到时候联络不畅,必定会出纰漏。 如此又等了一天,卫鸿卿他们依旧没有赶到,刘小楼有点等怕了,想来想去,决定暂时避开绿怡院,等汨罗江那边布置妥当了再回来。 他向晴姐道:“待得气闷,修行不顺,我打算出去喘口气,早则半日、多则一天便回来。” 晴姐问:“修行不顺么?要不要师娘帮你?这两日实在太忙,我今晚一定挪出空暇来,上你屋,好生陪你一晚。” 刘小楼只是给晴姐留个话,其实是为了应付侯胜,哪里是什么修行不顺,当下道:“只是去湖边吹吹风,解解这口闷气,等晴姐你有空时再说。” 离开绿怡院,刘小楼就发现斜对面新开了一家茶楼,位置不错,正好可以看到绿怡院的人员进出,便转身进去,在角落里点了壶茶,要了几盘果子,慢慢等着,就这么枯坐了大半天。 到得傍晚时分,刘小楼终于看见谭八掌的身影,于是追出茶楼干咳了一嗓子。谭八掌打绿怡院门口直接绕过去,刘小楼跟在身后,和他并肩而行。 “谭兄易容得妙,模样变了许多,我都险些没认出来。” “一点小花招,嘿嘿。我们刚回来……还是老办法优先,卫兄和左峡主埋伏在后院,我在大堂。你先试着把他往后院屋里引过去,我们准备了好手段。” “我尽量吧。但如果他不中计呢?” “如果他不去后面,就把他往杀虎口那边引。杀虎口下有处岩洞,上方有三棵柳树,很醒目,我们都布置好了。” “如果在汨罗江,想要找到单独动手的机会恐怕不容易,我担心他召集人手。” “卫兄详细查过,他最近十年为青玉宗办过七件案子,查案的时候他全部都是自己一个人,哪怕是动手,七件案子也有六件是他一个人出手。” “独行客?” “我猜他是个贪功的人,谁知道?卫兄说了,想办法探一探他的口风,如果这回他没按规矩来,调动了别的人手,就果断放弃,再寻良机。而且,你的说辞要变,不能把话说死……我们在洞里的布置,也会让他认为伱没乱说。” 两人很快分开,谭八掌绕了个圈后又大摇大摆步入绿怡院,被龟公迎了进去。 刘小楼等了半刻时,也跨入绿怡院的门槛。 他刚进绿怡院,就被晴姐兜头拉住了:“小楼你终于回来了,快快快,侯执事在等你!” 刘小楼一惊:“他什么时候来的?” 晴姐道:“等你半个时辰了,跟我来。” 刘小楼一眼瞥见大堂角落里的谭八掌,只见他点了个茶围,正在某个姑娘的陪伴下说说笑笑。 刘小楼忙道:“晴姐,我刚回来,容我先去方便一下。” 二楼探出个身子,看向刘小楼,冲他勾了勾指头:“上来。”不是旁人,正是侯胜。 刘小楼只得硬着头皮上楼,被晴姐依偎着来到侯胜桌边,桌上只有侯胜一人,没有女娘陪伴。 晴姐笑道:“侯执事,人来了,奴这就去唤雍娥,给您弹个曲子助兴!” 桌上添了杯筷,侯胜打了个手势:“坐。你这两天都在绿怡院?” “是,在下和晴姐她们都很熟悉,所以请晴姐帮忙,在后院僻静处寻了个屋子。此间嘈杂,不如请侯执事去我那里详谈?” “不用,这里就好。” “那我请晴姐开个雅间?” “就在这里!” “这里那么乱……那......行。” 刘小楼心下失望,面上越发恭敬,斜着坐了个边,为侯胜斟满酒,然后端着酒杯敬了过去。 侯胜却瞥了他一眼,没有举杯,不屑道:“让你坐,是为了方便你回话,并不意味着你有了向我敬酒的资格,这一点你务必明白。” 刘小楼尴尬的放下杯子:“是是是。” 雍娥很快便抱着琵琶到了,离着旁边七尺远的地方坐下,拨弄了几声琴弦,调顺了音色,微微欠了欠身,立刻弹奏起来。 琵琶声中,侯胜目光在楼上楼下转着圈的察看,一刻未歇,刘小楼猜他之所以不进雅间,恐怕就是为的谨慎小心,说白了就是怕死,如此一来,在后院闷杀他的原定方案是行不通了。 第七十三章 带路 刘小楼的目光也随着侯胜的目光在大堂中转动,转到谭八掌时,侯胜略略顿了顿,便绕过去了,刘小楼大大松了口气。侯胜虽然在鬼梦崖上见过谭八掌一面,但毕竟没有过多的接触,谭八掌又做了些改变相貌的易容,故此没有认出来。 一曲弹罢,一曲又起,楼下的客人们起初还往楼上观瞧,之后便习以为常了,恢复了各自的谈论,大堂上一片嘈杂。 侯胜终于开口了,声音控制得很轻,在琵琶声中隐隐传来,刘小楼刚好听到,却听得有些费力。 “所以,你想好了?” “想好了......” “说说吧。” “是......星德......” “别提名字。” “是......他们没有躲远,其实就在左近。” “哦?” 既然原定计划行不通,那就只能行备选方案了,刘小楼又扫了一眼楼下,道:“他们……或许就在汨罗江。” “或许?” “侯执事,分开之后,我也没见到他们,但他说过,若是有事,可往汨罗江杀虎口留信。” 侯执事盯着刘小楼的眼睛多时,忽然一笑:“他倒是胆大,原来一直藏身于洞庭左近,唔,这个选择也不错,很聪明!” 沉吟少时,侯胜又问:“他们藏在杀虎口的什么地方?” 刘小楼道:“我也不知,去了之后,往杀虎口留下信物,他们见了,自会过来相会。” “他们人在杀虎口?” “这就不知了,想来应该不是,否则也不会让我留下标记。” “什么信物?” “侯执事,我的阵盘……” “人没拿到,想什么阵盘?” “不见阵盘,我不会说的。”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侯胜脸色沉了下来,死死盯着刘小楼。 刘小楼感受到了侯胜的不屑和杀意,却依旧坚持:“侯执事,这件阵盘我耗尽了心血,用光了所有家产,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是绝不会来这里见侯执事的。我们乌龙山同道一向不背弃朋友,我没办法,被迫如此,若是传出去,那我就毁了!” 对峙片刻,侯胜脸色渐缓,冷冷道:“你带路,事成之后,给你赏金,三块灵石。但你记住,千万不要耍花样,否则我会将你剁成碎片喂狗!”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阵盘,在刘小楼面晃了晃:“到了杀虎口给伱。” 刘小楼不舍的看着侯胜将阵盘收回去,建议:“侯执事,您这次准备调动多少人手?” 侯胜冷冷道:“你问这个做甚?” 刘小楼解释:“星德君的修为,和您相似,还有七娘,据说已经七层!” 侯胜似笑非笑:“那又如何?” 刘小楼着急道:“您不会是自己一個人去吧?在下修为太低,不仅帮不上忙,侯执事您虽然修为精湛,并不惧怕,可……想要两个都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侯胜冷笑:“你是担心自己吧?” 刘小楼忧心忡忡道:“能不担心吗?我做的事情……可是极遭人恨的,若是见我把侯执事带过去,他们头一个要杀的就是我啊!” 侯胜淡淡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包你没事。” 刘小楼又旁敲侧击了几句,却始终得不着准信,也不知侯胜到底是自己去还是要跟宗门里调人。算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三支曲子弹罢,侯胜向雍娥微微颔首,雍娥起身道了个福,抱着琵琶下去了。 “走吧。”侯胜起身下楼。 刘小楼愕然:“现在就去么?” 侯胜反问:“你以为应当何时?” 刘小楼道:“不是,在下的意思,会不会有些仓促?侯执事您就不做些准备……” 侯胜反过手来拽住刘小楼的胳膊,死死扣住刘小楼经脉,压得他异常难受,话都说不下去了。 就这样,两人如同多年密友一般出了绿怡院。 翠姐追在身后道:“侯执事,这就走了?” 话音刚落,侯胜抛出一锭银子,翠姐忙抓在手中,陪笑到:“侯执事,下回再来……” 借此良机,刘小楼扭头瞟向谭八掌,终于看见了谭八掌迎过来的眼神,谭八掌轻轻点头,随即离开桌席,往后院而去,这是去知会卫鸿卿和左高峰了。 出了岳阳坊市,侯胜松开刘小楼胳膊:“带路。” 刘小楼苦笑:“抱歉啊侯执事,在下从未去过汨罗江,更不知道杀虎口所在,实在是不认路。” 侯胜皱了皱眉,摇着头当先而行,不久便来到一条江水边,正是汨罗江。汨罗江不宽,水势很急,沿岸向西上溯,行了两个时辰,又拐入旁边一条分支的河流。 那溪流在山岭中绕来绕去,地势渐高,有一段河面猛然收缩起来,岸边也极为险峻,两侧都是陡峭的绝壁。 此刻,侯胜和刘小楼就站在一段绝壁上,俯瞰着湍急的河水。 侯胜道:“这就是杀虎口。你要留书之处在哪里?” 刘小楼道:“还请侯执事将阵盘还我。” 侯胜冷冷道:“找到地方就给你,不要耍花招,否则我连你家老师的坟茔都给你扒开!” 刘小楼迟疑片刻,道:“我可以找,侯执事,你可不能再失言了。” 于是刘小楼在前,侯胜在后,沿着河岸前行。其实他已经远远看见了前方很醒目的那三棵柳树,但依然走得很慢,时不时往高处一行,打量杀虎口的地形,又或者四下奔行来去,好似寻找着什么,目的就是给卫鸿卿他们多争取一点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 同时,这一路上他也实在没有发现,侯胜有留书传信召唤人手之举,看来卫鸿卿对他的了解还是比较准确的,这厮是个独行客。 终于来到三棵柳树之处,刘小楼靠近河畔,向下方河流看去,隐约见到下面五、六丈高的陡壁处有个洞口,离水只有几尺高,虽然从上往下看不真切,却也觉得果然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如何?找到了么?”侯胜催促。 “侯执事,你真不用召集帮手么?星德君可是快要圆满的高手,还有周七娘……”刘小楼尽着最后的努力套话。 侯胜觑着他:“你想问什么?” “侯执事,我不想问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否需要现在就离开!”刘小楼有点气急败坏了。 侯胜盯着刘小楼看了半晌,忽然微笑道:“如此说来,就是这里了?”他打量着四周,点头道:“这三棵柳树......果然醒目......”又踱到崖边向下俯瞰江水,道:“下面还有个洞窟?” 刘小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第七十四章 离地散元索 侯胜目视洞窟,侧耳倾听少时,从袖口中抽出一条绳子,套在刘小楼的腰上,系好绳扣,绳子的另外一端缠在手腕上,道:“你先下去。” 刘小楼感受到这根绳子上传来隐隐的灵力波动,不悦道:“侯执事,都这样了,您还不信任我?” 侯胜面不改色:“万一你和他们两口子串通好了,在洞里设下埋伏怎么办?我不得不防,如果真是这样,你会第一个死。” 刘小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攀着岩壁下去了。 侯胜也跟着下去,一手牵着绳子,两根手指抠住岩壁,就在刘小楼的右侧。 洞口是不规则的长条形,实则是处岩壁上的裂缝,这样的裂缝在杀虎口有很多,大多都位于水面上下,应该是河水冲刷而成。 “进去。”侯胜抖了抖绳子,好像牵着一条狗。 刘小楼矮着身子进去后,里面稍微宽敞了一些,分成内外两处。外间深不到丈许,角落里有一个熄灭了的的篝火堆;洞窟另一边斜着拐了个弯,进去后是内洞室,纵深同样不到一丈,贴着岩壁的地方有干草铺成的“床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個洞窟的封闭性很好,江风吹不进来,完美的契合了发动迷离香的要求,有几个漏风的裂缝更是直接用碎石堵上了,应当是卫鸿卿的手笔。 侯胜坠在洞口处,向洞内打入一张符纸,那纸片在洞中烧成灰烬。又等了片刻,他才小心翼翼进入洞中。他来到篝火堆旁,伸手探入余烬,沉吟道:“昨天的。” 刘小楼好奇问:“这也能看出来么?” 侯胜不动声色,又抖了抖绳子,示意刘小楼进入内洞室。 两人先后进入,侯胜吩咐:“把草榻掀起来。” 刘小楼依言照做,侯胜俯身查看,然后道:“新做的。” 他又四下打量一遍内洞室各处,然后道:“开始吧,留什么信物?” 刘小楼没好气的问:“侯执事不怀疑我和他们夫妇串通了?” 侯胜催促:“快些。” 刘小楼伸手索要阵盘,侯胜答复:“留下信物就给你。” 已经连续妥协了多次的刘小楼不愿妥协了:“侯执事,不还我阵盘,我是不会留下信物的。” 侯胜无所谓道:“其实到了这里,留不留信物已经不重要了,你不留,我就杀了你,然后在这里等他们。” 刘小楼定定望着侯胜,问道:“其实侯执事本就没打算让我活着,是么?既然如此,请侯执事动手吧。” 侯胜摸了摸鼻子:“我是怎么打算的,轮不到伱操心。你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但你可以赌一次,赌我会不会饶了你,并且给你赏金。当然你也可以不赌,我数三声,若你还是不留,那就去河里喂鱼吧。三……二……” “我赌……我赌……”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拔出三玄剑,在洞壁上刻起字来。 对刘小楼的拔剑之举,侯胜不以为意,一名炼气三层的低阶散修拔剑,没有任何威胁。他就这么看着刘小楼在洞壁上刻完“十月初五”四个字,任凭洞壁石屑纷纷落地。 “十月初五?今日?这就是你们约定的信号?在哪里相见?就在这里?” “当然不是在这里相见,侯执事,我留下的是今日留言之期,约期却非今日,也不在此间,究竟何时何处相见……请侯执事将阵盘还给我,我会在上面的柳树上留言告知,当然,还要请侯执事晚半个时辰再出去。” “篝火和草榻……” “不是他们的,是我生的火,去接天莲亭给您留书前,我自己先来过这里,住了一晚,没有等到星德君和周七娘。” 侯胜忽然笑了:“看来你不愿意赌,又或者,你赌输了。你死之后,我会在这里等上三天,如果没有见到星德君,就算我上了你的当,侯某认栽。我查星德君,不是只有你这一条线索,大不了重新设法就是。你的尸身会留在这里,这做洞窟便是你的葬身之地,你刻下的这行字,就当作你的墓碑吧……” 不等他说完,刘小楼抢先道:“侯执事,你为何私自查案?为何不报你们青玉宗?你想从星德君那里得到什么?” 侯胜怔了怔,嘴角露出笑容:“果然心思细腻,可惜了……” 绑在刘小楼腰上的绳索忽然灵力暴起,绳索越勒越紧肋得刘小楼喘不过气来,无论如何以真元相抗,也无济于事。 侯胜缓缓道:“你是因为我没有召集帮手,才有此问?最后送你一句话,有些事情,不要瞎琢磨,就算真的琢磨出了什么名堂,也不要宣之于口,否则会死人的。” 刘小楼眼珠子都被勒得凸了出来,艰难道:“我说……我说……咳咳咳……” 绳索忽然松了松,他终于喘出口气来,趴在地上大声咳嗽不止。 “说吧,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侯胜坐在草榻上,凝视着蜷缩在地上的刘小楼。 刘小楼声音嘶哑道:“七……七天……每隔七天……会来看一次……” 星德君笑了,绳索再次一紧,这回不再留手,勒得刘小楼五脏六腑都要翻腾出来,嘴角不停冒着白沫。 刘小楼一边大嗑,一边向洞外爬去。 侯胜也不阻拦,戏谑的看着向洞外爬去的刘小楼道:“你不是一直问我,一个人怎么就敢来拿星德君他们两口子?本执事可以告诉你,凭的就是这条离地散元索。这条索子可是件好宝贝,你今日丧命于离地散元索下,也算死得其所,与我办下的那些大盗强人一个待遇了……” 刘小楼还在往外爬,爬到了外洞室,扒着洞口石壁就要往河里滚落。 侯胜不知为何,此刻有些兴奋,不知不觉间就想多说两句:“你修为虽浅,底子打得却牢……但这索子仿若血蛭,哪里是那么容易挣脱的?” 眼见刘小楼就要爬出洞口,滚落河水,于是又笑:“别费力气了,你跑不掉的,本执事会将你吊在这里,如同蛛网……” 他笑得满脸通红,兴奋得口干舌燥,不由舔了舔嘴唇,心头狂跳起来,脑海中出现一幅画面:似有女子仅着轻纱,怀抱琵琶,被离地散元索绑成一朵蛛花,悬在石壁上,看得他口干舌燥,身子摇了摇,重新坐倒。 与此同时,刘小楼被绳索勒得吐出舌头,终于翻了出去,滚落河底。 第七十五章 各有所获 河水不算深,也不算浅,被离地散元索勒着的刘小楼在河水中挣扎,既不能上浮,也不能沉底,上下左右飘渺无依,犹似悬空。 那绳索中透出一股怪异的力道,刘小楼经脉中各处穴池都被这股力道罩住,穴池里的真元则被拉扯,似将脱离身体而去。大惊之下,他拼命的挣扎,努力的抗拒着,和离地散元索争夺着对真元的控制权,却越来越无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根竹竿自水面上探了下来,触碰到刘小楼的身子,向上一挑,刘小楼从河里挑飞出来,重新落回石洞中。 刘小楼恍惚中见到几张脸凑到自己眼前,脸形模糊,略带三分熟悉,只是他全副身心都沉浸在与绳索的较量中,拼命控制真元不被灵索散去,却也顾不得去想别的。 又坚持多时,正当气力不支,各处穴池中的真元将被离地散元索一股脑吸空时,这些真元又猛然从绳索中倒灌回来,冲得刘小楼险些经脉爆裂。 他吐出胸口淤积多时的一口黑血,终于顺过劲来,仰面躺在洞中,喘着粗气,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今日当真凶险,道爷差点就没了! 眼前三张脸也终于认清,正是卫鸿卿、左高峰、谭八掌,眼角处看见山洞内室中躺着个人,一动不动,却是侯胜。 “醒了醒了!”谭八掌欢喜不已,扶着刘小楼的肩膀使劲摇晃,晃得刘小楼又忍不住吐出几口河里的酸水,方才收手。 刘小楼喘着气问:“如何?干掉了么?” 卫鸿卿笑道:“哪里还能留他活口。” 刘小楼指着尸体:“我的阵盘......” 左高峰正在摸尸,顺手就将临渊玄石阵盘抛了过来,刘小楼接过后摩挲片刻,一颗心完全放松下来,耗费多少工夫炼成的心血,如今终于回来了! 卫鸿卿正在查看离地散元索,一边看一边喃喃道:“小楼,刚才就是这根索捆的你?怎么没有灵动之相?” 刘小楼向他手中看去,那根离地散元索已经缩成根尺许长的细绳,软软搭在卫鸿卿掌沿上。他目光刚看过去,心里便是一动,好似自己和这根绳子之间有着某种默契,那绳子也从卫鸿卿掌上飞起,缠绕在刘小楼手腕上,没入肌肤之下,看上去好似一条青色的血筋。 “哟,宝贝啊!”卫鸿卿惊讶道。 能自行认主,自是好宝贝无疑,想来它之所以认主,便是因原主人侯胜已死,它又与刘小楼有过真元互融之故。 刘小楼也是极为欣喜,这根离地散元索有散去敌人真元之效,自己可是深受其苦,他听侯胜提过,侯胜敢孤身前来捉拿星德君,正是仗着有这条灵索在,威力自然不用多言。 能与主人经脉相合的法器,世上少之又少,刘小楼拥有的诸般法器,包括迷离香筋、三玄剑、临渊玄石阵在内,都没有一件法器会与主人身体经脉相合的。 与离地散元索相合的一刹那,索中传来一道明悟,让他顷刻对这件宝贝的功效了然于心。索上有数百穴影,与人身穴道一一对映,自己打通了多少穴位,便能点亮索上的多少影穴,从而罩住敌人多少穴位。当敌人被打通的穴位被全部罩住时,便无法通过经脉转移真元,只有等待着被索子吸光真元的命。 换言之,这根索子的威力,与刘小楼的修为息息相关,若是他修到炼气圆满,打通所有穴位,一对一之下,索子见谁绑谁。 当然,威力仅限于炼气期,筑基以后,修的是气海,与经脉和穴位无关。 刘小楼占了这件宝贝的便宜,自然不好再去分润侯胜的遗物,他现在只盼着侯胜身上多带些灵石、金银甚至别的法器,给几位舍命前来相助的兄弟多分一些,如此心里才能妥帖,这本也是乌龙山的规矩。 侯胜不愧是青玉宗内门执事,遗物当真不少,单是身上携带的,便有桃木剑、铁方牌两件法器,灵石有七块,一瓶养心丹共有三枚,都是普通散修难得的好东西。 尤其是桃木剑和铁方牌两件法器,都是中品,一攻一守,妙用无穷,若不是侯胜先闻了迷香,又被埋伏突袭,鹿死谁手还真难说得很。 这些好东西刘小楼便不染指了,都由卫鸿卿等人瓜分。 左高峰炼气八层,修为最高,但刚才突袭侯胜时,出力最大的却是卫鸿卿这个炼气六层,无他,因手中法器之故耳。此番卫鸿卿专门向内门某人借来了一枚上品的七彩飞蝗石,他趁着侯胜被迷离香所迷,心智暂时不稳之机,将七彩飞蝗石当先打出,正中侯胜面门,这飞蝗石专克侯胜这种修行神魂术的修士,侯胜当场就被打懵了,连手段都没机会施展,便被突袭而至的三人围杀当场。 因是之故,便由卫鸿卿先挑。 卫鸿卿是天姥山外门执事,身份差不多过了明路的,桃木剑和铁方牌虽好,他却没敢挑选,因此便取了七块灵石和一瓶养心丹。 左高峰选了桃木剑,铁方牌则归谭八掌所有。这两件法器他们可以自用,也可以拿去换灵石,似这等中品法器,到黑市上一卖,哪怕打个对折,至少也能得個十五、六块灵石,相当于辛苦两年的收获。 除此之外,侯胜身上还有几件杂物,三块掌门令牌,以及一根银簪。 三块掌门令牌形色各异,其中一块和刘小楼已有的三玄门、紫极门令牌形状完全相同,也是不知材料的乌木所制,写着“形冥门”三个字,另外两块品相好看得多,一块是紫檀木雕成,一块是纯银打造,分别写着“江沙派”、“五虎帮”的字样。 谭八掌好奇道:“这有什么用?姓侯的为什么带在身上?” 左高峰道:“几年前我倒是听说过这几个宗门,都是咱们散修同道宗门,形冥门是越地宗门,江沙派和五虎帮好像是淮水的宗门。” 卫鸿卿想了想,道:“侯胜是青玉宗的办案执事,这几家宗门应该是为他所灭的吧?留着掌门令牌是为了勒石记功?不管了,烧掉吧。” 刘小楼伸手:“若是你们不要,形冥门这块令牌,我倒是想留着。” 谭八掌打趣他:“得令牌者为掌门,小楼还想做形冥门掌门?这块五虎帮的掌门令牌你还要么?不要的话给我,我熔了去,也能得个五两银子。” 于是刘小楼得了形冥门令牌,谭八掌取了五虎帮令牌,剩下的那块紫檀木制成的江沙派令牌则没人要。 剩下那根玉簪子同样没人取,被左高峰一脚踩碎,扔进河里。 卫鸿卿在洞中生火,将侯胜的尸身连同杂物全部烧成一堆,将骨灰等全部撒入汨罗江里。 卫鸿卿道:“侯胜经常出山查案,四、五个月不回山门是常有的事,所以我们至少有四、五个月的时间来洗脱。之后青玉宗哪怕察觉异常,也找不到头绪了,左峡主和八掌你们若是要把法器拿去兑换灵石,此刻也不能急于一时,这段时日务必谨慎,过了风头再说。” 二人都道“晓得”。 卫鸿卿又沉吟道:“就是绿怡院那边……” 刘小楼想了想,道:“应该不用担心,就算找到绿怡院去,也难有所获——绿怡院每日客来客往不下百人,谁知道三、五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何况晴姐既不知内情,也更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几人都点了点头,却谁也不想多说什么。难不成还真去把绿怡院的人都杀了?算起来,绿怡院里的姑娘们,包括晴姐,也算得上乌龙山的人,谁没受过她们的恩惠? 乌龙山英雄办事,办了就是办了,有些风险,本就需要承担。谁身上没有官司?无非是多一桩罢了! 当下,众人又小心翼翼再次清除了一番洞中残留的痕迹,便在这里分别,各奔一路。 第七十六章 雪天讹道 刚刚做下这么一票,虽说有四、五个月的缓冲期,刘小楼还是不打算立刻返回乌龙山,他决定在外面多熬些时日,看一看风色再说。 不回乌龙山,却也不敢继续待在岳阳,想来想去,还是回了比较熟悉的天门山坊市东南,那座杨柳湾边的荒废宅院。 手中还剩四块半灵石,刘小楼打算一口气吸纳完毕,争取用两个月的时间冲击一下劳宫穴,将这处大穴冲破。 劳宫穴不单是手厥阴经的大穴,也是全身四百零九处穴位中排在前列的要穴,他在这处穴位上耗费的真元越多,将来这处穴池中积储的真元自然也就越多,争斗之时自然就占有“先手之机”。 夺回临渊玄石阵,复又得了离地散元索,刘小楼心情很是舒畅,心情既好,反过来就影响到修行,修行起来便觉顺畅得多,转化真元冲击穴关时,其势涛涛不绝、绵绵不断,渐有沉溺之状。 “沉溺”并非坏事,而是修行至深的一种状态,神识沉浸其中,几乎“不可自拔”。在这种状态下修行,好处不言自喻,当然也有可能落入走火入魔的前兆,这种可能性很小,百中存一罢了,却也不可不虑。究竟是好是坏,却也难说得紧。 一连三天,刘小楼都沉溺其中,直到手中这块已被吸纳过大半的灵石被吸纳一空,感知中似乎听到“咔啦咔啦”的灵石破碎声,才陡然从沉溺中惊醒。 连续三天没有吃喝,当真把他饿得狠了,狂吃海喝了一通,这才舒服的拍了拍肚子。但紧接着,他又回想起了刚才照映在感知中的“咔啦咔啦”声。 以及随着声音响起的画面:被左高峰一脚踩碎后抛入河中的那根玉簪。 甩了甩头,将这画面驱离,在废弃的荒宅中绕了两圈,嗅着秋风萧瑟的味道,任黄叶打着旋落在肩上,刘小楼忽然想起,此刻应该又到了鹅羊山收割灵米的时候了,收获期很短暂,就算赶去,恐怕也只能赶个尾巴了,不觉有些遗憾。 回到房中,关闭房门,取出一块灵石继续修行,如此便是两個月。 某天深夜,刘小楼从修行中退了出来,缓缓收功,掌心的劳宫穴里一片沸腾,如同铁珠在穴上不停滚动。 他终于打通了劳宫穴,至此,手厥阴经只剩最后一穴,中冲。 前前后后耗去五块灵石,转化出来的真元都积储在劳宫穴池中,感觉果然不同以往,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手痒痒了,充满了和别人动手的渴望。 举目望向紧闭的房门,将真元凝聚了少时,发掌向房门打去,一股劲风袭出,隔着身前七尺远的房门被这股劲风袭至,怦然撞开,来回晃动个不停,刮进一阵一阵寒风,以及飘散凌乱的雪花。 他满意的看了看双掌,劳宫穴一通,掌力比之前足足提升了一倍有余! 起步出门,天正大雪,院中早已银装素裹。看雪多时,脑海中又浮现出玉簪被脚踩碎的画面,伴随而来的,是耳畔那“咔啦咔啦”的声音。 两个月里,这一幕不时出现,每当灵石被抽取一空、化为碎屑时,“咔拉咔拉”声便响起,玉簪被踩碎的画面便会浮现,将他从“沉溺”的勇猛精进中拽出来,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一直忙着修行,如今劳宫穴破了,灵石也消耗一空,便多了时间回顾思索。他想起青玉宗那些神奇的法术,暗自琢磨,莫非那根玉簪也藏了某种神魂之术?若是如此,会不会泄露了当日围杀侯胜之事? 但玉簪即碎,复又抛入河中,纵有千百种法术也难以复原,这种可能性极小。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回杀虎口看一看。 回到杀虎口的过程很顺利,望着那处水面上的洞窟,刘小楼更加放心了。时隔两月,河水大涨,升高了数尺,洞窟被河水淹了进去,如同水塘一般,再有什么痕迹也都抹去了。 他又纵身跃入河底,细细搜索了一天,没有发现当时残留的任何物事,想来应该都被河水冲走了…… 那明明是根普通的玉簪,自己等四人都反复验看过,没有什么门道,自己又为何总会想起这一幕呢? 南方的雪天总是难以维持,覆盖在树上、草上、泥上的积雪很快就融化了,刘小楼踏着一脚雪泥离开了杀虎口,一路上心不在焉,直到他看见一驾马车经过身边,车辕甩了他一身泥,才暂时按下了冥思苦想,习惯性的守起本职。 乌龙山散修的本职。 遇到富贵人家,只要有正当理由,自然不能错过,讹上几两银子再说,讹错了也没关系,被呵斥一通,打几个耳刮子,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于是他双眼一瞪,跃到马车前,喝道:“怎么行道的?甩道爷一身泥,这是行道的规矩?” 怒喝完后,忽然心生警惕,刚才一门心思考虑玉簪的事,竟然没有注意到,这驾马车是没有马夫的,就这么一匹马,孤伶伶的拉着轿厢行走在荒郊野地,这般状况通常属于五不讹之列! 话已出口,却无法收回,却见车厢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个老妇来。那老妇衣着华贵,头上戴满了珠饰玉翠,身边也没个女婢侍奉,自家端坐轿中,歉然道:“扰到这位小哥,是老身的不是,老身在这里赔礼了。” 老妇人于雪天单人独行,此为五不讹之又一例! 虽说感觉不到车里老妇的修行气息,但五不讹一下就占两条,别说讹不讹了,能撒丫子跑掉就算不错! 刘小楼心下忐忑,脸色立时挤出笑容道:“原来是位老人家,既如此,便没什么扰不扰的,一点泥而已,不妨事。老人家,路上湿滑,行道小心,小子告辞,告辞了!” 老妇人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忽然笑了:“是个好孩子,不知你这孩子有暇否?还请帮老身驾一驾车,可好?” 刘小楼点头哈腰:“没问题,老人家坐紧,小子这就牵马了。您到哪里?” 老妇人笑容满面:“老身要去螺山,往前五十里即到,辛苦你这孩子了。” 第七十七章 红螺山庄 刘小楼坐在车板上,牵着套马的缰绳,沿着满是雪泥的道路向东北方向行去。 车轮在泥浆中辘辘向前,不时引动车厢咯吱咯吱响动,他心里也在飞快的权衡着,是寻个合适的机会跳车逃跑,还是就这么赶着车将老妇人送到螺山。 老妇人就坐在他身后不到三尺之处,怎么感应,都感应不出丝毫修行者的气息,但如果当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常人,她怎么敢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行进?身边又怎会没有后辈或者仆役侍奉?马车又怎会没有车夫驾驭? 甚至刘小楼自己就能感觉得到,与其说是自己在驾车,不如说是这匹拉车的马在自己行走。这是老妇人的手段,亦或是老马识途? 如果老妇人是個修行中人,她让自己送她到螺山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当真只是个平常的贵妇,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种种疑惑纷至沓来,让刘小楼不敢轻举妄动。这条路平坦开阔,既不经江河,也不过山崖,他确实没有找到可以“妄动”的机会。 “你这后生,今年多大了?”老妇人在车厢中开口问道。 “小子快二十了。”刘小楼恭恭敬敬回答。 “哦,真是年轻啊,呵呵……”老妇人笑道。 “老人家贵庚?” “老身九十六了。” “您看起来精神头很足,倒像是没到六十。” ”是么?呵呵,还好,腿脚算得上利索。后生你叫什么?哪里人?” 刘小楼想了想,决定试探一下:“小子是湘西人,住在乌龙山……”说着,回头瞄着老妇人的眼神道:“小子姓刘,您叫我小楼就好。” 这老妇人似乎对“乌龙山”没什么太多想法,依旧眯着眼睛微笑道:“好,小楼这个名字好,叫着顺口。” 没试探出她听到“乌龙山”后的有用反馈,刘小楼继续追问:“这天寒地冻的,您冒雪去螺山,是探访亲友还是回家?身边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老妇人回答:“回家。原本是和我那乖孙一起的,今晨才分开,她耍小性子,跟老身倔上了。老身却也不惯着她,由她去!” 刘小楼问:“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妇人笑容里满是慈祥:“你叫我郑姥姥就是了。” 郑姥姥?刘小楼一边赶车,一边琢磨着,这个称呼应该是没听说过。他自从入了修行以来,都是和乌龙山同道相交,老师故去后,才开始渐渐走出山外,但打交道的范围,也超不过几百里外,迄今为止,对于青玉宗掌控的洞庭湖都很陌生,更遑论洞庭以北的螺山了,完全没有印象。 “郑姥姥,您这一路独行,就不怕被坏人打劫么?” “呵呵,老身一个老太婆,身无长物,有什么好怕的呢?” “郑姥姥,您这一身气度,必然是大户人家,金贵着呢,以后上路还是小心谨慎些才好。” “哎,知道了小楼。其实老身也是看人的,你这后生眉清目秀、姿容俊朗,好看得很,老身这才叨扰你,你不会见怪吧?” “哪儿能见怪呢?呵呵......您太过誉了,当不起啊。” “哎,这可不是过誉,伱当得起!如你这般俊秀的后生,方圆几百里内,也没几个。今日老身运道好,瞧见一个,这还能不多瞧瞧?呵呵......” “郑姥姥,您家里应该是富贵人家吧?为何不请几个有修行的仙师供奉护卫呢?” “家里是有供奉的,老身几个孩儿也学过一点法术,只是不太成器。” “难怪一见您,便觉气度恢弘、雍容华贵,好似神仙一流的人物,原来您是修行世家出身?” “哪里谈得上修行世家,老身是不太懂修行的,无非仰赖祖上余荫,吃得好,睡得香,身子骨还行。” 一路前行,一路闲谈,刘小楼终于打听出这位郑姥姥的一些底细,她们郑家在螺山有一片好大的家业,猜测是依附青玉宗的散修世家,就好似洞庭湖南岸的周家一般。虽说没能看出这位郑姥姥懂不懂修行,但她在郑家的地位应该不低,既然如此,把她送回螺山之后,郑家会不会拿出些东西来感谢自己呢? 想到这里,刘小楼也从刚开始的彷徨不安中恢复了镇静,自家正好没有灵石了,眼下多多少少也算个机缘,若是能混个一两块灵石的打赏,那是再好不过,若是郑家不给灵石,赏个一、二十两银子,也不无小补,至少可以换几斤灵米果腹。 马车驰行,至傍晚时分,郑姥姥打起轿帘,指着东北方向道:“从这里进山。” “好嘞!”刘小楼拿出满腔热情,打马扬鞭,顺着条山道就拐了进去,山道在丘陵中起起伏伏,逐渐进入一片群山。 山势渐险,时不时可见溪流飞瀑,又在那丛林密树下、峻崖峭壁处可见几座半掩的亭台。看似荒莽,实则精巧。 “郑姥姥,这里就是螺山么?” “是,左边第三座山头,就是主峰,庄子就在那下头。翻过去便是白露湖了,那湖里产螺,所以叫螺山。” 山道很平稳,可见郑家的养护是真的很用心,山道上偶尔可见樵夫、猎户经过,见了马车之后便立于道旁,躬身行礼。 越是如此,就越表明郑家实力雄厚,郑姥姥地位很高,自己的打赏就越是有望丰厚。 故此,刘小楼伺候起来也就越发卖力。路过急弯的地方,他就发力拽紧缰绳,把车速降下来,遇到有山石滚落之处,就停下来,扬鞭将挡路的石头打干净了再出发,经过飞瀑流溪之时,干脆下马牵行,以防车滑。 在这个过程中,他若有若无的展现出了修行手段,有意无意的提醒郑姥姥,自己乃是修行中人,最好以修行资源打赏自己。 效果很明显,郑姥姥眯着眼睛大声赞扬:“好本事,好手段!后生可畏!” 终于行至螺山主峰下的红螺山庄,马车穿过两座山门前的高大石牌坊,从侧门直入后宅,待将车驾交给上来接手的山庄仆役后,刘小楼恭恭敬敬肃立在郑姥姥身后,静待打赏。 在拥上来的侍女搀扶下,郑姥姥却没有立刻打赏刘小楼,而是笑吟吟道:“安排这后生歇息一晚,明日摆宴。” 管事的嬷嬷躬身应命:“是!” 第七十八章 白云剑客和青衫秀士 郑姥姥回宅歇息,倒把刘小楼晾在院子里摸不着头脑,这一趟不过五十里路,还是驾车,没费什么事,给完打赏不就好了,用得着摆宴? “这位管事,宴就不吃了吧?”刘小楼向那管事道。 管事的老嫲子挤出笑脸,回答道:“姥姥吩咐了的,还请客人不要推辞。”她一脸肥肉,只是略略挤了挤,两颊便颤动如浪,看得刘小楼心惊不已。 受此肥肉震慑,刘小楼只得低头应了,随一个丫鬟出了月门,穿过两道风雨连廊,去到一处偏院住下。这院子只有三间屋,正北的主屋稍大,东西两侧的厢房略小,却也小不到哪儿去,没有柴屋、厨房,中间栽着一棵枣树,一望而知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客院。 郑家的红螺山庄很大,似这样的客院不知凡几,刘小楼见院中无人,便占了正北的主屋。 那丫鬟端来洗漱的热水,给刘小楼收拾好床铺便告退了,刘小楼旁敲侧击打听红螺山庄的情况,那丫鬟口风甚紧,只抿嘴微笑不答,实在躲不过去了,才答上一句:“婢子身份低贱,客人问的,婢子都不清楚。” 红螺山庄准备的晚餐倒是很精细,其中便有一道大螺片,吃下去后唇齿生津,腹中生起若有若无的丝丝灵力,当真给了刘小楼一个惊喜。一盘螺片吃完,便好似饱餐了三碗灵米饭,二者蕴含的灵力差不多相当。 丫鬟进来收拾碗筷时,对这道菜的底细却没有回避,她告诉刘小楼:“这是我红螺山庄特产的白露福寿螺,就生长在白露湖中,捕之不易。贵客来庄中做客,故烹以飨。” 餐毕已是夜深,刘小楼在院中闲逛,立于枣树下,从斑驳的树桠间仰望明月,风冷,月更冷,但他心中却有些火热。 吃了白露福寿螺后,他对螺山郑氏的实力又多了一层认知,但凡有产出的修行世家,鹅羊山庄也好、锦屏山庄也罢,都是名门大宗的重要依附,在宗门之中的地位不低,财力也足够雄厚。 观郑姥姥的意思,又是留宿又是摆宴,今日还以灵螺相待,莫不是有征募自己为供奉的意思?若是如此,那当然是毫不迟疑要答应的,至于谦逊退让之类,完全没必要。只是自家修为略显不足,做人家供奉的资格稍微不够,但凡事无绝对,万一郑氏本身修为就弱呢?郑姥姥路上不是曾说,他几个儿子都不大成气候么? 退一步讲,就算做不成供奉,若能得聘一個执事,也是可以的。鹅羊山藏家那边,自己可是打听过的,藏家聘的执事每月发放俸米,折算下来一年可换六块灵石,虽说不多,但胜在进项稳定,还不用冒着危险打生打死,算得个好前途,想来红螺山庄这边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若真能如此,可比单纯的收一份打赏强出太多!唯一可虑着,郑姥姥不介意自己乌龙山的出身,郑家其他人呢? 存了这份心思,刘小楼就不免有些心潮起伏。正患得患失之际,那丫鬟的身影又出现在月门处,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男子。 借着月光看去,一个雅致脱俗,白衣胜雪,飘若出尘;一个温文尔雅,青衫如黛,风流倜傥。却是两位翩翩佳公子。 这是郑家两位后辈弟子么?专程过来向道爷我表示谢意? 何至于此! 丫鬟引着二人进院,向刘小楼道了个福,简单说了两句:“刘仙师,这位是白云剑客,这位是青衫秀士。三位仙师多亲近亲近。” 刘小楼怔了怔,心道原来不是郑家子弟,莫非也是郑家募来的供奉?拱手行礼,这两位却各自鼻孔哼了哼,直接越过刘小楼,打量着三间屋子。 丫鬟轻声细语提醒道:“刘仙师先到,已经入住正房,二位可分住东西屋。时辰不早,三位仙师早些歇息,婢子告退。” 说着,就退出了院子。 那两人齐齐瞟向刘小楼,刘小楼双手抱拳,还摆着行礼的架势,见他二人这幅模样,便缓缓放下手,袖口滑落玉玦,握在掌中。 也不知这两位修为如何,自家幻阵能否将他们困住,但此非生死相斗之所,离地散元索不方便暴露,而迷离香筋又在围杀侯胜一战中消耗殆尽,能用的只有三玄剑,到时以一敌二,恐怕不妙。 他目光微敛,紧盯着两人的肩膀和手腕,随时准备启动临渊玄石阵。 忽听青衫秀士问:“刘仙师?敢问仙乡何处?何门何派?” 刘小楼向不以出身为耻,从容应答:“在下来自湘西乌龙山,三玄门。” 白云剑客顿时皱眉:“红螺山庄怎会连乌龙山的野修都招来了?” 青衫秀士拂袖不悦:“当真羞与为伍!那正屋住不得了,东西二屋,你我修为论高低,胜者择之!” 白云剑客点头赞同:“正该如此!” 二人收回目光,对刘小楼不再理睬,而是相互瞪视起来。 刘小楼顿时一阵无语,不过自己修行十余年来,被鄙视得多了,早已对此安之若素,谈不上生气乃至发火,乌龙山修士如果成天为这种事情生气发火,早就被气死了。 他倒是对眼前将要开始的斗法充满期待,很想看一看湘东修士的水准,于是退到一旁,准备观摩斗法。 就见白云剑客缓缓抽出长剑,屈指一弹,弹出一道如虹剑芒,向青衫秀士道:“此乃白云剑,剑芒可吞吐三尺,在下炼气已至六层,不知兄台修为如何?可堪试剑?” 青衫秀士手腕一翻,掌中亮出柄大铁扇子,哗啦哗啦的开开合合,扇叶间隐隐有雷电交鸣。 这同样是一种“剑芒”! “此乃风雷八折扇,扇中有雷电八柱,在下同样炼气六层。” 旁观的刘小楼兴奋起来,这两位手中的法器非同凡响,多半是名家子弟,且修为都比自己高出两层,这一场斗法大有可观! 凝神屏息多时,白云剑客和青衫秀士始终没有出手,继续四目相对,碰撞出无数火花。 刘小楼知道这是双方正在蓄势,蓄势越足,斗起来也就越烈,不由更是期待。 忽听白云剑客开口问:“兄台正在冲击哪道经脉?” 青衫秀士回答:“手厥阴经,已破间使,正冲内关!” 白云剑客闻言一阵惨然,长叹一声收了白云剑,抱拳躬身:“在下刚通郄门,较兄台棋差一招,甘拜下风!” 青衫秀士摇扇而笑:“足下胸襟开阔,气度雍容,令人佩服。那在下便不客气了,承让。” 说罢,铁扇一合,迈步直入东屋。 白云剑客满是落寞,转身进了西屋,关上房门时,轻轻叹息:“山外有山,吾辈更当发奋了。” 院中恢复寂静,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刘小楼,左看右看,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 第七十九章 以貌取人? 这一夜,刘小楼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然间多了两个供奉的有力竞争者,而且修为都高出他两层,如何能睡得好? 这两位竞争者也很谨慎,不愿提前暴露实力,让自己无法一窥真容,自己本就修为浅薄,又做不到知敌,明日必然难以讨得好处,也不知红螺山庄招募几名供奉,若是少的话,自己的愿望恐怕将落空了。 次日天明,东西厢房皆无人,也不知那两人去了哪里。距晚宴尚早,刘小楼出了院子,在庄中信步闲游,有些地方不能去,自然有庄中管事的婉言阻拦,他就顺着能去的地方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庄北。 庄北紧靠着白露湖,在阳光的照耀下,昨日岸边的积雪继续融化,汩汩注入湖水,泛起袅袅烟云。刘小楼站在湖堤上放眼眺望,只觉心旷神怡,昨夜的种种忧虑都渐渐散去,不再挂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何必强求? 忽见左手边数十丈外,一人正趺坐于树冠之上,雪白的道袍在微风中飘扬,正是白云剑客;再看右侧,百丈之外有块三尺高的湖石,坐在湖石上吐息修炼的却是青衫秀士。 刘小楼暗道一声惭愧,为自己虚度了半个时辰的光阴而自责不已。虽无灵石,但转化真元并非修行的全部,想了想,也准备熟悉熟悉离地散元索。 白云剑客于树冠之上打坐的本事,刘小楼是没有的,跳上去踩一踩树冠没问题,但长时间稳坐其上就办不到了,顶多撑上几个呼吸就得摔下来。这种本事还是相当亮眼的,也不知自家将来突破到第五层的时候能不能实现。 至于青衫秀士座下的那块大湖石,刘小楼四下环顾,却是没再找到,只得寻了处看着相对干净的所在趺坐下来。 真元灌注于右臂,感知到那根如同经脉一般的灵索,于是引导真元而入,灵索顿时显化出半個头来,如同灵蛇吐芯般蠕动。 与此同时,手太阴经十一个穴位、手阳明经二十个穴位、足太阴经二十一个穴位、足阳明四十五个穴位,以及手厥阴经中已经打通的八处穴道,还有在武陵山吞服蛇胆而破开的睛明穴,全部一百零六处穴道尽数震颤起来,在离地散元索中逐一点亮,如同繁星一般闪烁,此为影穴。 这根灵索的效用与主人修为息息相关,映照的是主人的修为境界。只要敌人打通的穴位在一百零六个以内,便会被灵索中点亮的一百零六处影穴完全覆盖,穴池中的真元无法流转,失去灵性,失去真元所具备的灵力,等着被索子吸空。 就好像一个人被盖住了呼吸孔道,于是活活闷死、抽干,此所谓“散元”之效。 当然,其弱点也很突出,只要敌人打通的穴道无法被完全罩住,真元便有了流转的余地,“呼吸”依旧存在通途,无法罩住的穴道越多,“散元”之效便越弱。 所以,这条灵索对目前的刘小楼来说,还发挥不出完全功效——因为每个人炼气期打通的经脉和穴位是不通的,同等境界下,只能锁住对方部分穴位。但它却能随着刘小楼的修为增高而提高威能,成长性极强。 操控感应多时,觉得使用起来纯熟如意了许多,见四下无人,便起身来到湖边,将灵索自腕上放出,绳索的一头钻入湖水之中。 索长丈许,一大半探入湖水之后,刘小楼不仅经脉与灵索相连,感知也融入了灵索之中,好似如那灵索一般,目光也扎进水底,感知着水下的情形。 那一沙一石、一草一虫、一鱼一蟹、一虾一螺,无不映入脑海之中,彷如眼前。 等等,螺? 那螺有小儿拳头般大,外壳上如同沾满了银白色的露珠,在湖底几块石砂中钻来钻去,灵动异常,比鱼的游动还要快上三分,果然是灵物,与普通贝螺大为不同。 这白露福寿螺极为机警,但凡有任何异动,眨眼间便游开不见,很难捕捉。刘小楼散开精神,与灵索间的联系保持在若有若无之间,因是之故,灵索便软软的悬浮在湖水中,如同一条没有根的水草,随着微波轻轻摆动荡漾。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灵索终于漂到了白露福寿螺的身边,那螺已经适应了灵索的存在,以为这是条普通水草,便没在意,终于被刘小楼抓到机会,索头暴起,将螺壳整个缠住,提上水面。 自辰时直到申时,刘小楼都在湖边专心捕捉白露福寿螺,以此来修习提高离地散元索的控制运用之道,大半天工夫下来,也才捕获三个,若是切片的话,大约能切半盘,由此可见这白露福寿螺的捕获难度。 按理,这三个白螺都是红螺山庄的财货,刘小楼作为客人,不告而取有些不太合适,所以他将螺肉撬出,直接生吞了下去,在晚宴开始前垫了垫肚子。灵力虽然不多,但为自己的真元添砖加瓦需要持之以恒,有一口算一口,不可有丝毫懈怠,这是身为乌龙山散修的习惯。 至酉时,日头西斜,管事的寻到湖边,招呼三人前去赴宴。白云剑客自树冠上飘然而下,青山秀士在湖石上整束衣冠,刘小楼则匆忙将三个螺壳偷偷抛进湖里,跟在他们身后入庄。 回首落日下的湖面,忽见几名庄客正在吃力的搬运那块青山秀士打坐的湖石,这是要运回庄子,当下心中一凛,这厮和红螺山庄的关系貌似匪浅,派头着实不小,自己不可与之争。 晚宴摆在庄子最大的露微堂上,厅堂里立着两根红描金漆紫楠柱,规制当真不小。厅堂中已布下了十几张桌案,除正中的主案外,左右依次排开,各有五张案几,一直排到门口,堂内站了许多人,主人家没到,尚无一人就坐。 刘小楼跟着进入堂内,选了个角落站定等候,放眼望去,堂上竟然清一色的俊朗子弟,要么眉清目秀,要么俊朗舒逸,要么玉带观风,要么雍容沉稳,就算是自己看过去,也觉颇为养眼。 这是在搞什么?红螺山庄招募供奉,竟是以貌取人? 如此说来,自己是不是机会就大增了呢? 刘小楼不由陷入沉思。 第八十章 排位 不多时,包括刘小楼,堂上已经来了十位年轻俊雅的修士,应该是赴宴者到齐了,于是堂后转出来一位美髯翁,年岁不小,貌似五、六十了,却依然俊朗,令人心折。 堂上一众年轻修士见了,纷纷躬身行礼,齐称:“见过郑公!” 刘小楼跟着施礼,动了动嘴皮子,心道莫非这位就是郑氏家长了? 这位郑公笑道:“难得来了这许多人,诸位都是螺山左近的后起之秀,一时俊彦,齐聚我螺山,乃螺山之幸,老夫欣喜不已,今夜之宴,可称盛宴矣。” 短短几句,刘小楼便觉熨贴到了心里,忽然间入了俊彦之列,成了后起之秀,当然开怀不已,和众年轻修士们一起躬身谦逊,连道“不敢”。 郑公入于主位,向身边那位管事点头示意:“开始吧。” 那管事上前一步,高声道:“请诸位俊彦论座!” 顾名思义,“论座”就是要排个座次,刘小楼精神一振,心道比试开始了,就是不知该怎么个论法。 当下有人上前拱手:“晚辈修为至炼气七层!” 又有人道:“晚辈六层!” 还有人道:“晚辈也是六层。” “晚辈五层!” “晚辈七层!” “晚辈四层……” “晚辈三层……惭愧……” “晚辈二层……” 七嘴八舌间,各自报出修为。 自称惭愧的那位并非刘小楼,刘小楼虽然也是三层,在众年轻修士中排在后列,却一点也不惭愧,而是颇有些惊喜,惊喜于自家并非垫底,能有个同为三层的已属不易,难得的是更有個比自己还低的二层! 区区炼气二层也好意思来应募供奉,而且还不自称“惭愧”,你是有多大的脸? 刘小楼不经意间瞥了几眼那个二层,眼中满是鄙夷——卖相倒是不俗,却是个绣花枕头! 待众人报完修为,那管事道:“请各位俊彦依修为排列,高者居前,次者居后!” 于是众年轻修士自行排序,立于头排的是两个七层修为的,之后是两个六层的,便是白云剑客和青衫秀士,再后是两个五层的、一个四层的,接着是包括刘小楼在内的两个三层,最后是那个自报二层修为的。 刘小楼扭头看了看身边这个三层的,自忖在修为上要高出一筹,毕竟自己只差最后一个穴位就是三层圆满了不是? 那人也扭头看了看他,道:“在下袁家湾袁子期,兄台如何称呼?” 刘小楼回答:“在下三玄门刘小楼。” 这位袁子期眨了眨眼,应该是对三玄门没什么印象,抱了抱拳:“久仰。” 刘小楼对袁家湾同样一无所知,微笑着点了点头。 忽听那管事指着其中一位道:“张公子,上月听说张公子破境未成,短短大半个月,公子就破境了?” 那张公子顿时脸上一红:“晚辈虽然破境未成,不过是差了少许,勉强可算五层。” 管事摇头道:“是几层便是几层,作不得半分虚假,公子请回吧。” 张公子望向郑公,嚅嗫道:“郑伯父……” 郑公叹了口气:“世侄回山吧,回头老夫再向汝父致歉。” 这位虚报了修为的张公子只得失魂落魄离开。 刘小楼也是无语了,既然应募供奉,修为如何,将来一试便知,这岂是做得假的?少了一位竞争者,他欣喜之余也不由有些纳闷:“这个姓张的既然和郑家世交,缘何又来求募供奉?还如此在意?” 那管事又道:“各位俊彦,有的老朽识得,有的老朽孤陋寡闻,尚不认得,还请各报家世。” 一干年轻修士纷纷自报家门: “晚辈来自云溪白云山庄,家父云从龙!” “晚辈是皇提宫弟子,吾师重阳居士。” “晚辈来自三皇宗,家父三皇宗长老彭青云。” “晚辈是界牌陈氏……” 轮到刘小楼时,他自报:“晚辈三玄门……掌门!” 众人各自诧异,刘小楼顿时成了堂上关注的焦点,就连郑公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那管事忍不住问:“这位俊彦,敢问三玄门是何方仙宗?” 这一关躲不过的,若是应募成功,人家将来肯定要细问求证,因此刘小楼只得老老实实回答:“三玄门……乃乌龙山宗门。” 那管事追问:“乌龙山……是湘西乌龙山?” “是。” 一个“是”字答出,众俊彦各自摇头,更有嗤笑声轻轻响起。 那管事不再搭理刘小楼,望向最后一排那位炼气二层的年轻人,他简单答道:“晚辈来自双龙镇丁氏。” 却见那管事肃然起敬:“佳客请上前三位。” 姓丁的年轻修士微笑上前,越过刘小楼和袁子期,立于修为六层的那一排。 管事又道:“请三皇宗这位佳客上前两位,白云山庄、皇提宫两位佳客各上前一位。” 队列重新排过之后,管事的顿了顿,望着并排站立的刘小楼和袁子期道:“请这位三玄门佳客往后一步。” 论及家世是刘小楼最弱的一项,谁也比不过,只得认命,退到最后。 管事再次开口:“请各位俊彦报上所修玄功!” “晚辈宗门所传六荒无极功!” “晚辈修行三皇妙法!” “晚辈家传白云剑法!” “晚辈所习……” “晚辈……” 轮到刘小楼时,他已经想好,报上两门功法:“晚辈修行三玄功、千极经!”三玄功不必说了,千极经却是阵盘材料目录,算不得玄功,但所谓艺多不压身,多报一项是一项。 管事的和郑公耳语商议片刻,调整了几个人的前后排序,刘小楼依旧原地不动,可见所谓三玄功、千极经,都没能打动郑公。 忽听管事又追问了一句:“诸位俊彦,有没有学过双修道法的?” 众年轻修士有的面面相觑,有的目不斜视,有的脸红低头,堂上为之一肃,无人作答。 唯有刘小楼心中一动,虽说不知招募供奉和是否学过双修道法之间有什么关系,依旧举手:“晚辈三玄功中有一玄法,名阴阳经,正是双修道法。” 此时此刻,不拼不行了。 虽然招来一阵鄙夷之色,效果却极为显著,管事的当即宣布:“请三玄门俊彦上前三位!” 刘小楼喜滋滋的排到前面,来到第六位置,只听那郑公捋须笑道:“好,懂双修术好啊,宜早生贵子。” 刘小楼不由愕然。 第八十一章 迁怒于人 因为阴阳术之功,刘小楼得以就坐于靠近前列的位置,怀着满腔疑惑目睹了盛宴的全过程。 这场盛宴其实也没有什么过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他终于醒悟,所谓的过程已经在开始的时候就完成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红螺山庄并不是在招募供奉,而是在招婿。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之所以入了郑姥姥的青眼,真的就只是因为自家那一点点姿色而已,和其余一切无关。而郑家千百年来招婿娶妻的重要考量,首推相貌,也因此,郑家无论男女,都是相貌极为飒爽出众的人物。 今日招婿的,是郑姥姥的孙女、郑公的次女,貌美之名,在红螺山左近三百里内都是出名的,也因此才引来这么多年轻俊彦求亲,唯一的不足,就是听说左脚略跛,但这点不足,被她显赫的家世和本人的修为完全盖住了。 到了这一步,刘小楼算是熄了这份心思,不是他不想求娶这位郑家千金,能攀上高枝他当然愿意,问题是他比不过家世,掏不起彩礼钱。 若是郑家当真选了他,他能掏出来的差不多也就是二三十两银子,一块灵石、一件奇珍也没有,就算把自己的临渊羡鱼玄石阵盘献出来,人家郑氏恐怕都不带正眼看的。至于离地散元索,这玩意可是杀人证物,不敢轻易示人。 席间,他约略听到白云剑客和青衫秀士谈论各自准备的彩礼,白云山庄打算出法器十件、珍稀灵材十件、灵米百石、灵兽三只,此外还有纹银五千两、绸缎八百匹、上等水田五百亩,另有压箱底的灵石百块。 青衫秀士家里略少一些,没有水田和那么多银子,但他家豢养的青头信鸽却给出三对,据说这种灵鸽市价一对近百块灵石,还有价无货! 听到这里时,刘小楼不由想起了自家那只大白鹅,若是拿它作为彩礼,不知能抵价几何?对了,很久没见到大白了,这次回去之后,也不知它又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上次已经学会了钻木取火,这次会不会自己炒菜烧饭呢? 神念一阵发散,对之后的宴席便心不在焉了,饮了几杯酒、吃了几盘螺片都不记得,反正来向他敬酒的俊彦一个也没有,要么独饮闷酒,要么从众举杯,为某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和事件致贺。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见到郑家千金的真颜,也不知她是不是躲在某個可以看到宴席的地方,正一个个打量,对求亲者的各种条件作着比较和挑选。 说一千道一万,就算郑家千金最终挑选了他,他能把人娶回乌龙山么?要知道,去年好兄弟卫鸿卿郎情妾意的一门亲事,最终还是搞砸了,夏家宁肯将女儿嫁入彰龙派做妾,也不愿意送来乌龙山当贼婆…… 宴席酉时开始,戌时四刻结束,最终的结局既无意外又有点意外,没有意外的是刘小楼的落选——单凭阴阳术可不行,意外的是被郑家留下来的是那个修为最低的“俊彦”,双龙镇丁家的子弟,之前被他疯狂鄙视的家伙。 此刻的刘小楼没有心思打听双龙镇丁氏是什么背景、彩礼出了多少,他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失落的不是没有被郑家挑选为婿——他压根儿没有生起这份奢望,他失落的是应募红螺山庄供奉的如意算盘打碎,心情有些郁闷。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想要改换身份、谋个好出身?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失落多了也就习惯了。 宴席结束后,刘小楼告辞离开,那管事的追了出来,送上一个红色的小绸缎包,向刘小楼表达了一番谢意,接着又去向别的落选俊彦致谢去了。 刘小楼一摸那红包,立刻猜知是块灵石,于是又等了等,感觉应该不会再有惊喜了,便离开了红螺山庄,出得庄外打开一看,果然是块灵石,所有的失落都立刻烟消云散。 不仅吃了好多灵螺肉,混了一顿大宴,临走还得了礼物,这让他心情大好。 接下来,是继续探寻玉簪“咔啦咔啦”声的缘由,还是想办法去赚取灵石呢? 一边走在夜色笼罩下的山道中,刘小楼一边考虑着下一步的安排,忽听身后有人赶了上来,回头看去,来者一身白衣,正是白云剑客。 白云剑客修为高出不少,脚程比刘小楼快上许多,很快便从刘小楼身边飘然而过。 两人对视一眼,刘小楼拱手客气了一声:“老兄也是走这边?呵呵……” 白云剑客却啐了一口:“呸,晦气!” 刘小楼叹了口气:“这位兄台,何必如此?” 白云剑客本打算抓紧时辰赶路,听刘小楼还敢还嘴,顿时一股邪火上撞,挡在半道上:“什么何必如此?晦气就是晦气!” 刘小楼皱眉道:“在下并没有招惹尊驾吧?何必出口伤人?” 白云剑客怒道:“若非和你这贼子同住一院,郑家怎会不选我?还说不是晦气?” 刘小楼道:“兄台落选,心情不好在下很理解,何必迁怒旁人?所谓相逢即是有缘……” 白云剑客大喝一声:“就拿你出气了怎样?”寒光一闪,白云剑暴起三尺剑芒,向着刘小楼当头斩下。 刘小楼曾听他报过修为,打通的穴位无疑是远远超过自己的,离地散元索肯定拿他不住,三玄剑尚未炼出剑芒,也肯定不是对手,只得将阵盘甩出。 临渊玄石阵,这是刘小楼目前最大的自保手段。 白云剑客修为的确高出不少,但深陷阵法之中,在对此阵一无所知的情形下,一时半刻也脱不出身来。 当然,毕竟只是一座幻阵,刘小楼修为也差着三个层次,无力以阵胜之,双方暂时陷入僵局。但时辰久了,刘小楼也肯定坚持不住。 白云剑客怀着最大的期望而来,落选之后的确不甘,因此而迁怒刘小楼,入阵之后剑芒也完全没什么章法可言,就是乱劈乱斩,宣泄心中的郁闷。 他将那芭蕉、翠竹砍倒了一大片,又一脚踹开那座池边楼堂的合扇垂花门,气势汹汹的仗剑而入,满心要将这座楼台也斩塌时,忽然间愣住了。 那床上帷幕中,轻纱曼妙的美人,不就是自己心中念念的郑家千金么? 她怎么……怎么……还起舞了呢? 白云剑客呆了片刻,下意识伸脚从旁边勾过来一个绣墩,缓缓坐了下来。 ps:之前表哥算术不及格,造成道友们误会,现重申一下,修炼前三条经脉的,算进入修行,属于炼气一层,这个阶段也被称为“武师”;修炼第四条经脉的,算进入炼气二层;小楼同学正在努力打通第五条经脉,属于炼气三层。 第八十二章 袁家子弟 袁子期求亲失败,却并不失落,郑家千金虽好,也不是非娶不可,说到底,作为袁家湾的嫡长孙,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呢?父亲曾经说过,若是此行不成,便打算向青玉宗赵长老提亲,求娶赵长老的小女,那位佳人虽然容貌不及郑家千金,但身份贵重,更在其上,且四体完好。 他又看了看郑家封过来的红赏,一块灵石,不算多也不算少,但他并不打算拆封,这可是他头一回外出求亲,这份红赏就留下来作个纪念吧。 顶着头上如钩的弯月,行进在山道之间,今夜微风习习,带来两侧山坡上融雪的寒意,冷得让人愈发清醒。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里的庇护,单独出来行走江湖,虽然走得不远,离家也只百里,却别有一番趣意。 他好奇的看着周围黑黝黝的群山,不由一阵畅想,也不知有没有剪径的强盗,又或者遇到什么意外,可以让自己一试掌中双刀? 期盼什么便来什么,前方果然撞上了意外,有人中道斗法! 袁子期兴冲冲赶过去,认清人后,又不由微微失望,斗法的两人他都认得,正是刚才晚宴上的两位同为“俊彦”者,一个是白云山庄的白云剑客,一个则是三玄门的年轻掌门。 只是这两人的斗法与旁人不同,三玄门的年轻掌门趺坐于地,汗珠子不停从额前渗出,在冷风吹拂下隐隐升腾起白雾;白云剑客则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凌空悬坐,两腿夹得紧紧的,屁股不时扭来扭去,再看面庞,竟是满脸通红,双目失神,呆呆注视着前方不知名处。 看清之后,他不由对刘小楼添了几分钦佩之情,记得没错的话,刘小楼应该是炼气三层修为,比白云剑客还低三层,居然将白云剑客逼到如此地步,就算最终不支,也是虽败犹胜了,难怪能为一派掌门,不服不行。 将自家五色双刀收起,袁子期抢前几步相劝:“二位兄台,这是作甚?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在这里斗起来了?看在袁某面上,就此罢手如何?有什么过不去的,大可好好说嘛。” 刘小楼的确是支撑不住了,毕竟真元上就差得太远,见有人劝和,当即顺水推舟,将临渊玄石阵撤了。 他擦了把汗叫屈:“袁老弟,此战非我之因,乃是姓云的欺人太甚,他自家求亲失败,非赖在我的身上。” 袁子期向白云剑客道:“云兄……云兄?” 白云剑客恍如梦中惊醒,吐出口长气,却没理袁子期,而是向着刘小楼狠狠道:“你这是什么邪法?当真无耻之尤!” 刘小楼撇了撇嘴:“此乃幻阵而已,君有所思,便有所见,到底谁无耻,你自家心里明白。” 袁子期摸了摸后脑勺:“二位,这是何意?幻阵怎么了” 白云剑客脸上一红,不愿多说,啐了一口,转身就走:“羞与你这贼厮为伍!” 待他走后,刘小楼将他莫名其妙冲自己发火,一句不合便出剑动手的事情跟袁子期说了,袁子期叹了口气,道:“刘掌门莫恼,云兄的事,弟略有所闻。他家里逼着他娶一位……嗯,他不太中意的女子,这是常有的事,故此他与家里有所争执。总之他出门时与家里说定,三個月为期,必当求得门当户对的俏佳娘,否则就要回山庄成亲。” 刘小楼点了点头,道:“难怪。” 袁子期道:“据我所知,这已经是登门求亲的第二家了,云兄他……不易啊……” 刘小楼道:“那也不关刘某的事吧……嗯?第二家?还有第三家么?” 袁子期道:“大木山李氏也将招婿,李家的娘子也素有盛名,但愿云兄此行达成所愿吧。” 刘小楼若有所思:“大木山李氏?很有名吗?配得上他白云山庄?” 袁子期点头道:“那可是浔阳派的主枝,刘掌门没听说过么?何止是配得上,说起来,云兄若能达成所愿,便是高攀了。” 浔阳派同为天下大宗,刘小楼倒是听说过的,名气仅比青玉宗稍弱,却绝不逊于彰龙、洞阳等派。大木山李氏是浔阳派主枝之一,就意味着李氏常年占据浔阳派长老甚至掌门等高位,属于刘小楼可望而不可及的家世,白云山庄虽说在世家中属于高门,但比起来的确可称高攀。 “袁老弟不去吗?”刘小楼又问。 “大木山可不是谁都能登门的,我家没有接到邀请,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对此,袁子期倒是很坦诚。 对袁子期,刘小楼印象还是很好的,于是和他一同夜行,希望结个善缘,就算将来帮不上自己,能结识一个世家嫡系子弟,说出去面上总是有光的。 袁子期是个厚道人,又是初历江湖,见闻有限,门户之见也不深,刘小楼和他畅谈江湖险恶,叮嘱他如何小心防范,再加上时不时的刻意巴结,不由让他深受感动,故此出了螺山之后,已和刘小楼几成知己,改口称呼“刘兄”。 在山下路口,他发出诚挚邀请,想请刘小楼往袁家湾一行,以便抵足而眠,却被刘小楼婉言谢绝了。 刘小楼诚恳道:“袁老弟,你是个好人,不以愚兄出身而鄙薄,愚兄铭记五内。但贵家门第高贵,我若是去了,恐引人不快,给老弟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算了吧。将来有暇,还请袁老弟务必至乌龙山做客,愚兄必扫榻以待。” 袁子期又说了几次,还是没有说动刘小楼,于是感叹:“兄真诚人也,处处为弟着想,既如此,那就让弟去乌龙山吧。” 刘小楼怔了怔,心说你怎么那么实诚呢?于是道:“这样吧,刚才老弟也说了,需回家成亲,待老弟成亲之后,你我兄弟再踏踏实实相聚,岂不更美?” 袁子期点头:“那就说定了!” 于是两人洒泪分别。 走远之后,刘小楼拐了个大弯,向着正东方向赶去。按照刚才旁敲侧击打听来的路线全力追赶,至次日午时,于前方野地里终于见到追了半天的身影。 正是白云剑客。 刘小楼这才放缓脚步,远远吊在后面,小心翼翼跟着他又行了三天,来到一片绵延起伏的山岭。 大木山到了。 ps:明天中午12点上架,本章后有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明天中午12点,本书就要上架了,照例和道友们闲谈几句。 写过很多奇遇,很多巧合,很多翻手为云扭转危局,很多登临绝顶、俯瞰众生,一时间不知道该写什么。忽然有一天,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是表哥面对这种情况,我能做到书中主角们所做到的一切吗? 想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如果换做表哥,或许更多的是随大流,在奔波忙碌中体会生存的艰辛,付出十分,也许只能得到一分,甚至得不到什么。 凭什么别人进阶一层要炼上五六年、七八年,自己一年就能进好几层? 于是表哥想,写一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从他的视角,记录最平凡的散修会有什么样的生活,这样的书,道友们愿意看吗? 于是就有了本书。 简介中开宗明义,这是一本记录修行生涯点点滴滴的笔记。原本想用“日记”来命名,但表哥笔力有限,感觉无法用日记来完成几百万字的小说,所以还是用了“笔记”,总之就是平平淡淡修行琐事,和道友们一起品尝其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样一本书,写起来是很忐忑的,没有明显的金手指,没有战天斗地的豪迈,没有算无遗策的头脑,有的只是挣扎求存,最多加一点轻松和趣味,甚至有一点流水账的味道。 看书不就是为了图个痛快、满足幻想、实现人生的理想吗? 生活本就不易,我为什么要来你这里订阅这样一本书,让自己不痛快? 很抱歉,这個问题,表哥回答不上来,也不敢回答。 只是想写,想和道友们分享这么一个小人物的慢慢成长,仅此而已。 所以担心道友们失望,写得很心虚,也更加期盼能得到鼓励。 最大的鼓励,就是明天的订阅数据。 又或者,等来的数据其实是一次暴击? 感谢盟主们,你们是表哥最大的后盾,最坚定的支持者,每次看到你们的名字,看到你们自行安排座次,表哥都会感到无限的欢欣和鼓舞。的确是相当鼓舞,开书就有42盟,多得让别人以为表哥是个刷子...... 不管怎么样,明天开始还盟主欠更,挨个送你们飞升。 感谢运营官三三,多年来一直帮表哥打理方方面面,甚至让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你是拿工资的,殊不知不仅没有分文报酬,而且还不断贴钱,表哥一想起来就惶恐无地。 感谢群里的道友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每一次的分析和评判,其实都是表哥写下去的创意来源,伱们功劳卓著。虽然知道其中至少一半都是冲着三三来的,表哥依然向你们表示敬意:来吧,拥抱本书,拥抱三三。 无所谓拥抱谁,表哥都不介意,只要拥抱就行。 还有表哥的主编北河、责编迦南,你们认真阅稿、给出建议,从发书到上架再到推广,一直尽心尽力,尽责到表哥都很惭愧,总觉得这点成绩远远对不住你们的付出,只能鞠躬、鞠躬、再鞠躬了。 最后再说一下习惯养书的道友们,表哥知道自己更新不够,又短又软,但养书......算了,表哥没有资格说什么,大家爱养就养吧,表哥躲角落里哭着画圈圈。 回答三个问题:1.本世界天然有灵力,但汇聚于洞天福地,扩散到其他地方的很少,所以灵石很重要。2.修炼可以提高真元上限,调息可以恢复真元。3.乌龙山散修们肯定比山民过得好,他们的辛苦在于获取修行资源的辛苦,如果要做富家翁,并不困难,但他们都志存高远,求的是长生,注重的不是钱财等外物。 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另外还更加不要脸的求打赏。 对了,白道长搞了个小活动,明天在盟主群里抽奖,幸运的道友可以得到一件道门正宗的小礼物。 第八十三章 明白(求订阅!!!) 大木山在螺山以东二百里,实际上用不着走三天,但大木山李氏招亲的时日还没到,所以白云剑客行路并不快,到了大木山后也没有立刻入山,而是在山外寻了处偏僻的地方落脚。 白云剑客找的野宿之处位于一条山涧中,在高出涧水五、六尺的岩台上。刘小楼暗自摇头,从旁绕行,登临其斜上方十余丈高的某处斜坡上,从这里可以居高临下俯看那处岩台,便于监看白云剑客的行踪。 之所以摇头,是因为白云剑客所选之地并非好地,虽说离水近、便于打鱼,冬季水少也不至于爆发山洪,但石台下就是整条山涧的最佳取水地,如果不出意外,白云剑客今夜有得忙了。 果然,到了夜晚,白云剑客所在的石台就响起了各种动静。刘小楼倚石横卧,嘴里叼着草茎,看他与路过的鼠、羊、野豹、野狼以及被吸引来的各种蛇虫斗法,以他的身手虽然足可应付,但整个夜晚都不堪其扰。 等到他终于醒悟过来原因,转移了歇宿之地后,倒让刘小楼捡了个便宜,顺了条羊腿。 白云剑客移居到的新营地又靠刘小楼近了三分,窥视起来更加容易便捷。闲来无事,刘小楼便在上方崖上窥视白云剑客,看他掷石捕鱼,看他生火炙鱼,看他择地出恭,看他趺坐修行,看他练习一手不俗的飞镖…… 如此又过了几日,这天,刘小楼终于觑得个机会,趁白云剑客再次下涧洗浴之际,偷偷溜到水边,躲在一块山石后,真元灌注于左腕,腕中的离地散元索如灵蛇般探出头来,猛然射出。 丈许之外,涧水边那摊白衣眨眼间便没了踪影,再回头,已经出现在刘小楼手中。 刘小楼快速翻找,果然从衣袍袖袋中找到一個褡裢,里面掉出一张帖子,正是大木山李氏向白云山庄发来的邀请,请云家择选优秀弟子前来大木山一会。 帖子上没有明说是招婿,但其意已经跃然纸上。从落款日期看,大会之期,便是今晚! 难怪这厮要沐浴。 这张帖子做工精良,镶着金线,印章也篆得极为高雅,凸显大门豪户的气派。气派是气派了,却令刘小楼大为头疼——这玩意仓促间无法仿造。 涧水中响起哗哗声,刘小楼探头偷瞄,却是那厮从水中站了起来,白花花的背影尽显细皮嫩肉,当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刘小楼自忖相貌不输于他,但说到后天保养的功夫,就远远不如了。唯一胜过对方之处,是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胎印,那厮左臀上却有一朵淡淡的“菊花”。 好吧,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刘小楼收了帖子,将衣服用灵索送回原地。 灵石呢?怎么没有灵石?按说这厮身上应该有灵石才对,藏在哪了? 刘小楼悄然离开,来到白云剑客宿营处,依旧没有找到灵石,只得叹了口气,遗憾而去。 进了大木山,便有李氏家仆于中道等候,赶在白云剑客之前,刘小楼就到了李氏“洗墨堂”。 李氏占据大木山诸峰,宅院却并没有集中于一地,而是各山各峰都有,这洗墨堂便是李氏用来雅会高客的一座厅堂,单独建于煮泉峰上。 门前早有李家管事和几位家仆接待各方来客,向刘小楼恭敬道:“请贵客出示帖子。” 刘小楼将帖子呈上,那管事看了,躬身道:“原是白云山庄的贵客,敢问如何称呼?” 刘小楼回答:“在下姓刘,刘小楼。”一会儿白云剑客肯定会来,编个假名立刻会被揭穿,不好糊弄,只能如实报上。 那管事迟疑道:“刘?” 刘小楼笑着解释:“在下不姓云,是白云山庄表亲。” 那管事恍然:“哦……”又问:“云氏没有子弟赴会么?”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道:“有的,我表兄云傲也来赴会,他就在后面,马上到,在下等他一起进去,可好?” 那管事眨了眨眼,道:“这么说,贵庄来了两位?” 刘小楼问:“不可以么?” 那管事点头道:“自无不可……贵客可先请入内奉茶,贵表兄到了之后,我等自会引他入内。” 刘小楼笑着摇了摇手:“我那表兄性子有点傲慢,来时半路与在下有所不和,惭愧,争执得厉害,毕竟尊家就一位女公子招亲,这个……我还是在门口等他为好。” 那管事顿时会意,微笑道:“明白。” 刘小楼便在洗墨堂前站定,和那管事一道望向山路,翘首以盼。 其间又陆续到了三位,都是远近高门子弟,只是刘小楼孤陋寡闻,一个都没听说过。 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见到远处出现一条身影,正匆匆而来,刘小楼向那管事叹了口气:“表兄来了,若是有什么闹了笑话之处,还请管事的多多担待。” 那管事捋须微笑:“明白。只是别闹太大,惊扰了别家贵客,便不妥了。” 刘小楼连忙应道:“您放心,我家子弟都是识得大体的……在下先过去迎一迎。” 说罢,迎着白云剑客就赶了过去,到了近前笑道:“云兄,又见面了!” 白云剑客怔了怔,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也来了?” 刘小楼满脸堆笑:“所以说你我有缘呢。” 白云剑客兀自不可思议:“你怎么能来呢?” 刘小楼将帖子在他眼前一晃:“收了帖子,当然要来看看嘛。云兄过分了,既然来此,为何不告知一声,你我也好同行嘛。” 白云剑客下意识伸手入袖去摸请帖,却摸了个空,当下大急,浑身乱摸起来,却哪里找得到。 刘小楼笑问:“莫非云兄没有接到帖子?” 白云剑客急得一头汗,怒道:“我当然有帖子!” 刘小楼问:“那就是路上弄丢了?” 白云剑客找了多时也没找到,急得喃喃道:“我当然有的,肯定有的……我去跟李家说,他们专程送来我家的帖子,我一说他们就知道……” 刘小楼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说什么说?你我这份交情,还用得着什么帖子?随我进去就是!” 白云剑客丢了帖子,眼下脑子有点懵,被刘小楼搂着去了门口,也忘了反抗。 就见刘小楼向那管事笑道:“好了,我们进去了。” 那管事微笑躬身:“明白,请二位贵客入内奉茶。”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八十四章 白云剑客再入阵 成功混进高端招亲大会,刘小楼便放开了一头雾水的白云剑客,独自逛了起来。 洗墨堂只是一座会客的厅堂,没有歇宿的客房,却依旧占地不小,除了主堂之外,尚有花圃、鱼池、竹林、画堂、书房、演道堂之类,陈设简朴而大方、低调却奢华,看得刘小楼大为羡慕,真不愧是千年世家。 若是能将李家女郎娶回乌龙山,刘小楼自然千肯万肯,但问题他做不到,真要不顾后果去争,没有争到还好,万一侥幸被点中,自己身份露馅后会面临怎样的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所以,刘小楼的最终目的其实很简单,混进来以后坐等,等待李氏选定未来的佳婿,散场之后领取回赏。 毕竟连螺山郑家都给了每位与会者一份小小的心意,底蕴更加深厚大木山李氏难道会不给?郑家给了一块灵石,李氏又会给几块呢?对此,刘小楼很是期待。 好吧,如果真的不给,他也没有办法,不是每一次努力都会有所收获,对这一点,他领悟很深。 大木山的招亲大会和螺山不同,他们事先就筛选过家世出身,既不需要再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也对此不太看重——论家世,还真没几家能超出他们家去的。 而且他们也不注重皮相外貌,至少刘小楼就看见好几个相貌平平甚至可说“奇特”的家伙,所以今夜更注重的是本人的修为,尤其是实战修为。 十九位各宗各派的年轻俊彦在演道堂大展身手,或演示绝学,或捉对斗法,刘小楼津津有味的旁观,不时送上一阵掌声和一句喝彩。不得不承认,世家大宗的这些弟子就是厉害,相同年岁、同等修为的情况下,湘西那些散修们,正面对上是很难斗过他们的。 刘小楼自己是三层,看完了某宗同为炼气三层的一个弟子演示法器后,就觉得若是换做自己,恐怕是够呛的,除非使用离地散元索,但不知对方打通了几处穴道,自家灵索能起到多大效果,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施展幻阵,但幻阵只能困敌一时,却无法击败对手。 因此,轮到他下场的时候,便没什么心思去斗了,不过是敷衍了事,往往不过三五个回合,三玄剑便被对方法器击飞,干脆利落认输下场。 身为乌龙山散修,他更擅长群殴、打闷棍、下药、死缠烂打,下手也是朝死里整,这种堂堂正正的比试,他是真心不会啊。 李氏后宅,几位家里说得上话的长辈正在仔细商议着,负责监看比试的族中舅公道:“大多数都不错,尤以赤城山的林三郎、会稽山的郭艾、白云山庄的云傲为佳,和我们之前预料的相同。” 有位中年独臂修士道:“赤城山是十大洞天、会稽山也是三十六洞天之一,出来的弟子无论如何差不到哪里去。” 老舅公向坐在主位上的老太爷道:“其实我很看好云傲那孩子,修为虽然才六层,但很有潜力,是云家所教不得其法,若是得了机缘,这孩子还是大有希望的。” 老太爷看向对面坐着的美妇:“孩子是你生的,如今要嫁人了,你夫过世得早,你也说说吧?” 那美妇回道:“云傲看着是不错,但云家另外一個孩子,叫刘小楼的那个,修为实在太差,可见云家名不副实。” 老舅公道:“来的那个是云家表亲,不姓云!” 请访问最新地址 美妇道:“能被云家送来与会,就算是表亲也是真亲了。这且不说,我特意关注过他,他和别人谈论道法,说的更多是双修之术,还说得眉飞色舞!妾身不是说双修不好,但他正经道法不行,却沉迷于此,品性恐怕不佳,白生了一副好皮囊。我不想孩子嫁到云家去。” 老舅公哂然:“何至于此……也罢,你是孩子母亲,实在不乐意就算了。” 老太爷咳了一声:“那就在林三郎和郭艾之间选一个吧。” 刘小楼完全不知自己毁了白云剑客的一桩姻缘,等李氏宣布结果后,如愿以偿收到了一份回礼。 两块灵石! 刘小楼喜出望外,幸福感直接拉满。他喜滋滋的离开了洗墨堂,还没走多远,便打算寻个隐蔽所在,等待白云剑客出来后,偷偷跟在后面,看看还有没有招亲大会可以混一混。 白云剑客这次没成,他总要接着想办法吧?那就是自己的机会。 可还没来得及隐蔽,白云剑客就跟在后面出来了,见到刘小楼,直接就撵了上来,吓得刘小楼转身就跑,两人一前一后顷刻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门口送行的李家仆役不解其故,那管事摇头失笑:“白云山庄这两兄弟,性情中人,当真有趣。” 这两年,刘小楼的脚力随着修为的增长,进境很快,但毕竟修为所限,终于还是没跑过白云剑客,在五里外的一处山坳中被堵住。 白云剑客喝问:“你这三玄门究竟什么来历?为何大木山也请了你来与会?” 刘小楼气喘吁吁道:“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又不是只有伱们一家山庄,我三玄门百年底蕴,你自家不识,是你孤陋寡闻,见识浅薄。好了好了,都没有被人家相中,你我也算同病相怜,就算当不得朋友,也没必要为难刘某吧?” 白云剑客怒道:“还好意思说?我已问过大木山的管事,人家说了,我之所以落选,其因在你。说,你这三玄门到底什么鬼名堂?你到底犯下什么过失?” 刘小楼也怒了:“他们说因我之故你便信了?你我好赖相交一场……” 不等说完,白云剑客已然拔剑:“交个屁!就是因为撞见你了,云某才一再失意,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剑芒吞吐,一剑快似一剑,绝非三玄剑可以抵挡,勉力挡了少许,刘小楼还是无奈将阵盘抛出。 两人便如同被禁制了一般,各于原地不动,刘小楼拼命催动真元,以致大汗淋漓,白云剑客则满脸通红,呆呆望向前方莫名之处,坐姿诡异。 僵持了小半个时辰,刘小楼首先坚持不住,收了阵盘就跑。白云剑客被突然而至的中止给打懵了,好半天没缓过劲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小楼消失无踪。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八十五章 神雾山庄(为无幻破晓盟主加更) 跑归跑,刘小楼却没有跑远,跑出去一里多地便收住脚步,躲在半道的一座小山包上,眼巴巴等着白云剑客。 按照袁子期的说法,云家的三月之期尚未结束,白云剑客是不会老实认命的,虽然没从他那里搜到别的招亲帖子,但他多半还有门路,似他们这等高门内部有什么招亲的消息,别人不知道的,云家应该会知道。 好容易找到这条混回礼的路子,刘小楼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不把羊毛薅秃了,岂非浪费了自己发现的这条生财之道?只要再混上一场,就足够自己将手厥阴经最后一穴打通! 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山道上终于出现了白云剑客的身影,他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在月下显得颇为萧索。 可不能泄气啊云兄,在下看好你,再接再厉,佳人就在前方等着你。 刘小楼一边给白云剑客鼓劲,一边吊在后面大约百丈之外,就这么走了一夜。辨认方向,是往东南而去,也不知这回又是哪户高门。 如此行了两日,渐渐进入又一片群山之中,刘小楼精神为之一振,脚步跟紧了几分,将距离拉近了一些。 前方山坪出现一片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白云剑客进了村子,刘小楼则疑惑的在外打量村落。 这座村落很小,总计不过十几户人家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大户人家? 在村外等了多时,白云剑客又出来了,和之前不同的是,肩上多了个包裹。 刘小楼继续盯梢,跟着他向深山中行去,翻过一座山头,又见到一座破落衰败的道观,也不知荒废了多久,观墙都塌了一半,杂草丛生,荒芜不堪。 就见白云剑客进了道观,寻了间屋子闪身而入,刘小楼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绕着找了个视角极佳之处,纵身跃上树冠,藏身其内,继续紧盯着白云剑客的一举一动。 这边视野很好,颇有点居高临下之意,看得甚是清楚。就见白云剑客从那破烂溜丢的屋子里出来,跟房门口生了堆火,从刚才背着的包裹里取出饼和肉干,用枯枝串了,架在火上慢慢烤着。 刘小楼也放松了下来,溜下树冠,自弄吃食。 到了夜晚,白云剑客就在这破观中安歇,点着通红的篝火,刘小楼则在外面野地里吹着寒风,又不敢点火,当真是吃了苦头。 如此一连几日也没见白云剑客挪窝,刘小楼斟酌良久,终于离开此间,赶往山外那座小村子,花了一两银子,跟一处农户家讨了热粥热汤,稀里哗啦吃了个痛快。 他一边吃一边询问农户,附近有没有什么仙家宗门,又或者是大户人家,果然得了個确切消息,由此再入山七八里,便是远近闻名的神雾山庄。 照那农户的说法,庄子里的仙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个个都会呼风唤雨云云。此等乡间愚夫的谣传自然不足为信,但至少说明,跟着白云剑客过来是没错的,白云剑客的目的地,应该就是神雾山庄了。 至于神雾山庄有没有招亲,这农户却语焉不详,应该是没资格与闻此事,事实上整个村落都没人有资格与闻此事。 于是,刘小楼又返回破观,一边抓紧时间冲击中冲穴,一边耐心守候。 请访问最新地址 这回等的时日就很长了,这一等就是十多天。冬天露宿荒野,无法遮挡风雨,有一顿没一顿,这样的日子苦是苦了点,但刘小楼本就是吃苦的命,没有享过什么清福,撑下去没有任何问题。 直到某天午时,刘小楼一块灵石耗尽,化成粉末碎屑,他睁开眼睛,透过枝叶缝隙观瞧破观,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目光越过倒塌的墙壁,在两间房前来回逡巡,猛然落在那堆篝火上,持续燃烧了半个月篝火已经熄灭。 白云剑客走了? 他连忙向四下望去,却没有发现白云剑客的身影,心下不由一阵懊恼,麻痹大意了啊。正要前往破观实地探查,余光却发现西北方向山顶上有个身影,白衣飘飘,临渊独立。 刘小楼松了口气,连忙潜伏过去。这回,白云剑客直入深山,来到一条峡谷之中。 峡口立着块石碑,与周围的山石浑然天成,没个几百年的岁月积淀,是透不出如此光滑如玉的色泽。 石碑上写的是“神雾山庄”。 谷内一片飞瓦重檐,望之不下上百座大大小小的房舍,一直延伸上了山坡。山坡的最高处是座大殿,殿旁有道百尺高的瀑布,飞流而下,却听不到隆隆瀑声,应该是有绝音法阵相隔。 为了隔音而设置法阵,并且日常保持法阵的开启,就这一项,每年耗费的灵石至少也有几十块,由此可知神雾山庄的家底。 刘小楼欣慰的点了点头。他加快了脚步,追上了正要入谷的白云剑客,哈哈笑着拱手:“当真是有缘啊云兄,又在这里相遇,弟有礼了!” 白云剑客定定看着他,冷声道:“姓刘的,你当真阴魂不散啊。” 刘小楼笑道:“这是说哪里话?所谓不打不相识,你我打了两回,交情堪称莫逆,今夜定要一醉方休!来来来,先进庄子……” 又低声道:“在人家山门口,云兄有什么话回头再说,闹将起来对大家都不好,是不是?” 白云剑客狠狠瞪了他一眼,埋头入谷,刘小楼连忙跟上,追在身后道:“上回去大木山,云兄帖子丢了,是弟帮你分说,带你登堂的,云兄不表示一下谢意也就罢了,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他是在提醒白云剑客,上次我带伱进了李氏洗墨堂,如果这次有人阻拦,是不是轮到你回报了? 他的提醒却是多余了,峡口处无人值守,两人就这么毫无阻碍的进了山庄。 刘小楼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一家以宗族为基干的庄园,还是一家以师徒传承为基础的门派,他对此也并不关心,只要最后拿到回礼便满意了,了解这些对他毫无意义。 来到庄内一处大宅前,白云剑客终于和庄子里的管事接上了头,简单询问来意,那管事便将他们引到一处客院之中。 刘小楼不为己甚,将正屋让给了白云剑客,自己住进了厢房,一头砸进软绵绵的被褥中,满意的叹了口气,等待着晚宴的开启。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八十六章 回礼堪忧(为娘扣三三盟主加更) 这一路上,刘小楼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今日苦尽甘来,得以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好觉。 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迷迷糊糊间听得外面有动静,终于醒了过来。 就听正房外白云剑客道:“……正是云某。” 另一声音响起,语气十分恭敬:“我家主人说,若真是白云剑客,他当亲来相见。请云公子稍候。” 白云剑客道:“哪里敢当,伯父若是有暇,云某自当前往拜见。宋管家请带路吧。” 那管家道:“岂敢,那云公子请随我来……” 脚步声响起,白云剑客跟着云雾山庄这位管家出了院子,留下刘小楼在房中思忖,心道白云剑客有这么大面子么?主人对他如此另眼相待,招亲之前还要见面,由此看来,这家别看庄子气派,恐怕远远不如大木山李氏了,就连螺山郑氏都不至于如此。 既然如此,这家会不会是徒有虚表?那事毕之后的回礼就成问题了…… 可转念一想,能为一座瀑布设置隔音法阵,这家貌似不也像缺灵石的主啊? 有点古怪! 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出去走动走动,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出了这处客院,顺着连廊走到另一個院子,蓦然见到一人,正坐于花台边,仰头望着院中的桂树,那树上有几只鸟雀正在蹦蹦哒哒。 刘小楼经验已然丰富,见此人年岁不到三十,便知多半也是来招亲的,就是不知来自哪一处高门世家。 于是上前拱手:“这位兄台,在下有礼了。” 走到近前,刘小楼眼皮子忽然跳了跳,嘴角不由露出笑容。只见这位老兄穿戴倒也干净,但那身青衣却已经有些泛白,也不知浆洗了多少回,裤脚上甚至打了个补丁。 这不是高门世家子弟,这就是个破落户啊,日子混得连自己都远远不如,如此人物,就敢过来求亲?要么是他太过自信,看不清现实,要么就是和自己一样打着如意算盘。 再简单谈过几句后,刘小楼已然笃定,这位属于后者,乃是同道中人。因他甚至连修行门槛都没入,经脉只打通了一条半,顶多算是个武师。 江湖之中是存在鄙视链的,洞天福地的名门大宗看不起高门世家,高门世家看不起散修门派,散修门派看不起帮会,帮会看不起普通散修,普通散修看不起野修匪类,野修匪类看不起江湖武师。 拿刘小楼来说,他和乌龙山同道们自居于普通散修这一层,但名门大宗却将他们归之于野修匪类,都处于鄙视链的底层,所谓一层还比一层底,但不管是普通散修还是野修匪类,都看不起普通武师,所以刘小楼也没了和此人多聊的念头——普通武师而已,懂得什么? 于是又去了另一处客院,这回终于碰到个普通散修,但对方修为境界同在炼气三层,相貌也普普通通,远不如刘小楼那么俊朗,自惭形秽之下就生起浓浓的敌意,对刘小楼的搭讪十分冷淡,一问三不知。 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刘小楼心里明镜似的,只好摇头离开。 这厮,小家子气! 他在这里找朋友并不顺利,却发现一个问题,前来求亲的这些年轻修士,大多出身不高,甚至有人可称寒酸,如自己这样的条件,在这些求亲者里居然位于中流。 请访问最新地址 神雾山庄的招亲大会,档次不够啊。 档次不够,就意味着回礼可能会出问题,这让他不由生起一丝焦虑。 但来都来了,总不好临阵退缩,否则岂不是白白辛苦一场。没有灵石的话,混个十两、二十两银子,也聊胜于无。如果再能混到灵酒喝,那就是意外之喜了,刘小楼的期望值大幅下降。 因为话不投机,他“偶遇”了几位求亲者后,便失了兴趣,甚至都没旁敲侧击打听出主家的姓氏,实在有些失败。 其中更有个姓董的,对他满是警惕,满满都是话不投机,完全是横眉冷对的模样,也不知自己哪里招惹到了他。 最终他还是厚着脸皮拉过某个女婢,如此终于搞清楚,这家主人姓苏。至于这次招亲大会,那女婢一概回答不知,想来她就算知道,也是被主人下了封口令,打听不出多少有用的消息。 刘小楼在四处打听之时,白云剑客正在庄主的花厅中用茶,与主人闲谈。 主人年过五旬,名苏至,尚不老,却是一头银发。他请白云剑客入座后问道:“听说贤侄入山,是为小女之事,实在令人费解,却不知所为何故?” 白云剑客恭敬道:“君家之女,貌美淑华,性坚而才慧,慕而求者如过江之鲫,惜与晚辈无缘,否则定厚礼而至,卑辞以求。” 苏至叹息:“家女骄纵任性,不得与你家结亲,甚为憾事。” 白云剑客默然片刻,举茶相敬。 苏至又问:“听闻贤侄将要成亲,是朱家女么?” 白云剑客犹豫道:“此为家中长辈之事,非晚辈所能言之。” 苏至想了想,抱着丝期望又问:“那贤侄此来……” 神雾山庄苏家和白云山庄云家交情不浅,苏至之女和云傲幼时也曾为玩伴,他对云傲也很满意,若是侥天之幸,云傲当真有意于五娘苏汐,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可惜世事总难如愿,苏至眼中的这位佳婿人选并不是为苏汐而来,只听白云剑客迟疑道:“晚辈也将成亲,想看一看……涴娘在不在……若能见上一面……” 期望落空,苏至摇了摇头,道:“九娘不在庄中,游历天下,已两年有余,再说她只是养在我家,非我亲生,你知道我作不得她的主。” 白云剑客一阵黯然神伤,微微点头,一时无话,只是不停点头。良久,忽然想要逃离这里,于是道:“那……晚辈告辞了。” 苏至叫住他:“听说贤侄此来,带了个同伴?” 白云剑客心思已不在这里,简略道:“他叫刘小楼,与我不熟,是乌龙山的野修,只是路上相识,想来是听说叔父家招婿,故此想来碰碰运气。” 苏至皱眉:“乌龙山?” 白云剑客笑了笑,道:“听说是三玄门的掌门,也不知为何,大木山李氏嫁女,也向他发过帖子的。”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八十七章 五娘苏汐(为taif盟主加更) 刘小楼回了自己暂居的客院,去正房敲了敲门,房中无人应答,显然白云剑客还没回来,心中暗道,莫不是那厮这回终于被看上了? 这个推测完全有可能成为现实,就他刚才见过的那些求亲者,真没一个比白云剑客更为“俊彦”的,相貌上仅次于己。 又琢磨,如果姓云的真被苏家相中,求亲成功,那以后谁给自己指路?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求亲之旅将戛然而止? 郑家那里得了一块、李氏那里得了两块,也不知苏家这里能得几块?真是可惜啊,那么好的求财之路无法继续,怎么办? 怎生想个法子,把姓云的好事给他搅黄,让他继续奔波呢? 想来想去,让他想出一条,就是拼命展示自己和姓云的之间那远超旁人的深厚友谊,用自家乌龙山的盛名将他拖下水。 苏家招亲,和大木山李氏不同,大木山李氏先筛选家世可靠者,再发宴会帖,苏家则有点像螺山郑氏,却又比郑氏放得更宽,广发消息,不论什么猫啊狗啊都能来求亲,所以刘小楼的乌龙山身份尚未被苏家所知。 既然如此,自己可以在宴席中适度宣扬一下来历,从而让苏家对姓云的另眼相待。 打定注意,刘小楼又出了客院,在附近溜达,见到庄中的仆役便问“我云兄去了何处”,撞到婢女就拉过来打听“我云兄为何撇下我不管了”,更主动求见庄中的管事“贵庄把我云兄藏哪去了”,一时间闹得庄中人人皆闻。 到得晚间,来了两位庄子里的婢女,向他道:“家主人在瓜芦堂布下酒菜,宴请诸位英杰,请贵客随婢子来。” 刘小楼一把抓住领头婢女手臂,问:“我家云兄呢?白云山庄的云兄,号白云剑客那位,他与我交情莫逆,当一同前往。” 那婢女微笑道:“云郎君么?晌午时被家主人请去一叙,眼下却是不知了。” 刘小楼又道:“你可别骗我,见不到他,我可寝食难安!你不知道,我每晚必与他抵足而眠,他左边……这里……有朵花,都是我亲手绘上去的……” 那婢女捂着嘴笑道:“去了瓜芦堂,贵客一看便知。” 这婢女十六、七岁,模样秀丽,青春可人,刘小楼拉着她的手臂,只觉柔软细腻,多捏了几把才依依不舍的撒开:“那就请姑娘头前引路吧。” 婢女又笑:“可不敢称姑娘,佳客请随我来。” 将刘小楼引至设宴的瓜芦堂,两個婢女告辞离去,转入一片雕梁画栋的庭院之中,这庭院名“晴雨芙蓉园”,正中是座两层高的小楼,楼前立着几个箭靶,两旁一排石头兽,兽口大开。 离箭靶六丈,有个扎着双鬟的女子左手负于身后,右手甩出一柄飞刀,飞刀旋转如轮,刀影中带起一条火龙,瞬间扎在一张靶上,火光瞬间将靶子吞没,那柄飞刀旋转着倒飞回来,又将两旁兽口吞吐的水箭冻成冰柱。 正是将飞剑术化于飞刀之上,去如火、来如冰,神雾门苏家的家传绝学,不到筑基无以施展。 这女子年约二十,容貌身段都是上上之选,但面色微凝,眉间尽是冷意,一身红装劲裹,英气逼人。见两个婢女到了,她收了飞刀,坐于石凳上,问:“见着了?” 两个婢女上前,道:“姑娘,见着人了。” 这女子正是苏家五娘苏汐,这次招亲便是为她而设,当下问:“如何?”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刚才跟在后面一直没说话的婢女,名小环,是五娘的贴身丫鬟,撅着嘴道:“长得还算周正,就是个好色之徒,见了酥酥,就动手动脚,拉着不放。” 五娘又问酥酥:“将你从后山调来,是准备让你侍奉新姑爷的,你以为呢?” 之前被刘小楼拉着说话的便是酥酥,她道:“奴婢以为,正因他拉着奴婢的手,才非好色之徒。须知既来神雾山求亲,岂不知避男女之嫌?哪怕再是好色,此刻也当装成个正人君子才对。他的确拉着婢子的手不放,却非轻薄之行,而是一个劲催问云公子的下落,分明是着急的。这是心底没有杂念,没将婢子当成个女子。” 苏五娘又看向小环,小环想了想,道:“他的确是一个劲在追问云公子,但如此就断定他与云公子之间……婢子以为,为时尚早。” 又叹了口气,道:“可惜云公子离去得匆忙,也没机会向他打听打听。再说这种事,怎么问?就算问了,云公子又该怎么回答?以前也没听说云公子喜好男风啊……” 苏五娘淡淡一笑,道:“那你们今夜就再看看。” 酥酥叹了口气:“姑娘若是好好嫁人,毛公坛的毛公子,浔溪的王公子,都是良配,就算不选他们,天下俊彦、高门子弟何人不可得,必定能有个美满的姻缘……” 小环嘟囔道:“入赘又怎么了?这帮男子,一说入赘就避如蛇蝎,偏他们就可娶女入门,却不愿入赘女家,毛公子、王公子他们入赘过来,苏家还能当真薄待了他们?” 酥酥道:“世事便是如此,又能如何?” 小环道:“我当然知道,只是亏了姑娘,什么阿猫阿狗都堂而皇之登门了。” 旋即建议:“姑娘,宴开时还是去看一眼吧?矮子里拔个将军,至少将来面对时还能顺眼一些。” 苏五娘微微摇头:“让父亲去操心吧,选谁都一样,我和父亲说好了的,图个名分而已,就算成亲,一年里怕也见不着几回。我还要修行,就不去看了。” 正说时,有仆役入内禀告:“五娘,浔溪王公子来了,求见姑娘,这是他送来的书信。他说,请姑娘看了信之后,若是再赶他走,他也无话可说。” 苏五娘接过信来,拆开之后目光略略一扫,掌中嘭然炸起一团雷火,将那封书信烧成黑灰。 她向那仆役道:“让他回去吧……伱跟他说,神雾山苏氏不能沦落,我若嫁人,还有何人可撑得起神雾山庄?这是我身为苏家女的命数。” 那仆役喏喏离去,小环追了上去道:“还是我去和他好好分说吧,王公子远道而来,不好怠慢了他。” 苏五娘无可无不可,指尖飞刀转成一团银光,银光中带出几丝风雷之色,威势又强了三分。 小环来到外面,果见王公子正翘首以待,于是上前相见,把五娘的意思委婉告知,王公子捶胸顿足,叫道:“五娘若是和那些匪类成亲,岂不是一辈子毁了!” 小环道:“酒宴已开,公子若是有意救我家姑娘,也可赴宴。” 一句话顿时浇灭了王公子的心思,身为浔溪王氏的嫡长子,就算他愿意,家里也绝不允许。 无奈之下,只得落魄转身,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八十八章 公子不知?(为胡蠹道士盟主加更) 苏至亲自出席了今夜的盛宴,却没有早早入席,而是守在屏风后面打量观瞧。 望着席间这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求亲者,心下大感失望。虽然知道愿意入赘的,名门大宗子弟就不要想了,高门世家也很可能极少,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的,但真正看了名册,亲眼见了真人,那份失落感却更强了。 入席者当真不少,足有四、五十人,但见到其中的有些人,他连当场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家世姑且不论——也没什么好论的,只观其貌,怎么看怎么让他心里添堵。 有那獐头鼠目者,一看便非善类;有那眼神游移者,凭此便知心性不稳;还有那大腹便便者,言行油滑;甚至有那须发皆白者,望之而垂垂朽矣,这是来我苏家养老么? 上述人等,他连宴请都不想宴请,直接在名册上圈出,吩咐管事的立刻撤席,让这些人滚出山庄,当场就赶出去多一半人,瓜芦堂上顿时宽敞清净了许多。 刘小楼这个乌龙山散修原本也在他第一轮圈出名单之列,但忽然想起白云剑客的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保留下来。看在云贤侄的面子上,且让他吃顿酒宴吧。 苏家上来就摆出这副强硬姿态,刘小楼还是相当惶恐的,听管事一个一个报出要轰走的人员名单时,他的小心肝一直在乱跳,毕竟自己的出身来历可比那些人强不到哪里去,说句“一丘之貉”也不为过。 好在被驱逐的名单里并没有他,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可依旧没有见到白云剑客,举目四顾间,见到之前引自己入席的女婢,于是又拉住她问:“我家云兄呢?为何还不见人?” 这女婢正是酥酥,抿嘴笑道:“云郎君已经离去了。” 这一下大出刘小楼意料,呆了呆:“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白云剑客为什么忽然走了,连宴席也不参加?他是放弃了,还是别的缘故?这让刘小楼很是费解,一时间神思不属。 瓜芦堂上还剩十二個人,席位重新排布之后,便没了刚才那份喧闹。席中一人对苏家此举大为赞同,向左右高声道:“神雾山庄毕竟是千年世家,有些人当真鬼迷了心窍,分不清好歹,也不看看自家斤两,早该将他们轰走了!” 他旁边一人拱手道:“兄台说得好,只是尚未撵干净,依旧有漏网之鱼混在席间。”说着,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刘小楼。 “这位老兄贵姓?” “在下棋山董玮。” “在下东横镇贾坡!” “原来是东横镇一字飞天,久仰久仰!” “棋仙大名,在下也是如雷贯耳了。” 两人笑毕,贾坡问:“棋仙刚才所云,席间尚有漏网之鱼,不知何人?” 董玮冷笑道:“不知贾兄听说过乌龙山没有?乃湘西名山。” 贾坡嘿嘿道:“湘西,离此有千里之遥,这哪里知道。不知这乌龙山如何有名?” 董玮道:“山中人文荟萃,尽是豪奢的英杰人物。” 贾坡问:“如何豪奢?” 请访问最新地址 董玮一本正经道:“有那偷鸡摸狗的个中翘楚,有那杀人放火的无敌猛将,有那贪花好色的风流才子,还有那诈骗成性的才智之士,更有那嗜赌如命的率性豪客,当真是英杰辈出,闻名天下,如何不豪奢?” 贾坡捧腹大笑:“哇哈哈哈哈,果然豪奢!” 这两人一问一答,苗头直指刘小楼,刘小楼当然明白,他们是依旧嫌竞争者太多,想把自己也赶走。当下幽然长叹一声,盯着其中的董玮不言不语,目光中满是伤感。 董玮冷笑道:“刘兄何意?难道在下说得不对?” 刘小楼摇了摇头:“董兄何必如此?你我多年相知,如此深情厚谊,就因今日之宴便要一刀两断?董兄当真绝情……只要董兄心里能舒爽几分,便由得董兄吧,弟无话可说……” 说吧,自斟一杯,一仰而尽。 董玮大怒:“谁跟你多年相知?哪里来的深情厚谊?董某就是看不惯某些人,不顾自己出身,居然妄想来此……” 刘小楼摇头,苦笑着向席间众人道:“诸君,越是了解你的人,背后捅刀子才越深……” 席间终于有人起哄:“此话当浮一大白!” “原来都是乌龙山的啊,相煎何太急也!” “都轰出去,都轰出去……” 刘小楼连忙制止:“诸位,是我失言。刚才的话,是胡乱说的,诸位就当没听见罢!宁可在下离席,也不要赶董兄走,都是在下的错,在下一力担之!” 举杯道:“董兄,弟向你赔罪了,弟实不该来神雾山庄,可弟是随白云剑客云兄一起来的,并非有意苏家女郎啊……” 董玮怒急,“呛啷”拔剑,正要动手,却听屏风后咳嗽一声,主人苏至转了出来,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董玮只得愤然收剑,恨恨而坐,向左右看了看,又小声向身边的贾坡解释:“贾兄,此人信口开河,当真可恨,宴后吾当杀之!” 贾坡目光闪烁:“那倒不必如此。” 婢女酥酥一直立于刘小楼身后,借着斟酒的机会小声问:“公子与董棋仙果然相熟?” 刘小楼叹了口气:“不熟,不熟了,再也不熟了。他左臀上也有朵花,如今多半是洗去了,洗的哪里是花,是我的情谊啊!”叹着气,大口灌酒。 酥酥又问:“是为云公子之故?”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道:“你不要问了,总之都是在下的错。” 苏至在主位举杯相邀,众人饮罢三轮,就听他道:“多承诸位年轻……”本想以“俊彦”相称,终于还是没有违心出口,续道:“云雾山庄今日招婿,想必各位已知,总之中选者今后便是苏家人,自不必说,未中选者,也有心意表示。我家选婿,有几条自当明言,丑话说在前面,若有不愿者,依旧可以退出……” 刘小楼呆了呆,望向身侧的酥酥:“苏家人?” 酥酥点头:“是。” 刘小楼再次确认:“是入赘么?” 酥酥诧异:“公子不知?”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八十九章 苏七条(为飞羽盟主加更) 难怪真正的高门世家无人与宴,难怪来的都是些破落户,难怪白云剑客提前离开,原来苏家是在招入赘的倒插门女婿! 倒插门是个什么身份,刘小楼还是有些认知的,假设苏家点他为婿,不是他娶苏家女回乌龙山,而是苏家女娶他进神雾山,从此以后,他要生活在神雾山庄,成为苏家的人。 生的孩子,姓苏。 如此身份,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认知,于那些出身高门、有远大理想的年轻修士而言,是嗤之以鼻、绝对无法接受的,将来处身立世,还怎么见人?必为天下笑柄。 而对于那些潦倒落魄者,则是个跻身富足之家,不用再为一日三餐而犯愁的机会,从此享受锦衣玉食,受神雾山庄庇护,不必再颠沛流离。 所以有人视之为洪水猛兽,有人则趋之若鹜。 而对于刘小楼来说,则偏向于后者。他并不以为这是可耻之事,毕竟好兄弟卫鸿卿走的就是这么条路,而且还是没有名分的路——比倒插门还不如,便受到了乌龙山同道们的羡慕推崇,从这个角度而言,对乌龙山散修来说,这反而是個改命的机会。 但他也没有抱以更多的期待,毕竟就算是招赘婿,以乌龙山修士的名声,恐怕也难入苏家的青眼。 刘小楼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所以他并未奢望过多,他就是来混回礼的,有回礼便知足了。 就见苏至击了击掌,有位须发皆白的老管事步入堂上,当堂宣布入赘苏家的各项条款,算是把丑话说在前面,由在座之人自择: “为苏氏赘婿,从此为苏家人,居于苏家,未经妻子允准,不得擅离……” “凡事由妻一言而决,不可违逆,否则将受家法严惩……” “未经妻子同意,不得纳妾……” “夫妻所生子女,以苏为姓,承嗣苏氏……” “不得主动提出和离……” “不得行损害苏家声誉之事……” “苏家有事,当奋力而担,不可推拒退缩……” 林林总总,共计七条,说的都是成为苏家赘婿之后需要遵守的规矩,约束还是不少的。 但接下来,自然要宣布好处,否则谁愿意入赘?那管事的把好处讲了一大堆,但真正让刘小楼怦然心动的,就那么一条: 月给灵石一块,银十两,绢两匹。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心里有本账,老师仙去之后的这两年,自己挣的灵石说实话不少,但无不是绞尽脑汁、辛苦所得而来,有的甚至冒着绝大风险,可说是有上顿没下顿,有今天没明天,如果每年能有笔固定的灵石收益,那这修行日子就踏实安稳得多了。 每年固定十二块,说实话不算少了。如果自己再想办法搞点小活,比如接个英雄帖、搞个小伏击之类,日子不要很安逸! 心动之下,却又对前面的苏七条中的几条规矩不甚满意,尤其是不经允许不得擅离山庄、一切由妻一言而决这两条,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这是他身为乌龙山散修,自由自在惯了的缘故,不愿受这等拘束。 至于生下孩子姓苏还是姓刘这一条,原本是常人最在乎的,他却没太在意。他自己孑然一身,八岁就被师父领进乌龙山,父母是谁都不清楚,遑论承嗣和香火问题,姓什么不都是自己生的? 何况还可娶妾,如果妻子不同意,那就偷偷在外面置个外宅便是,生了孩子姓刘不就好了? 席上众人听了苏七条和后面的好处,毫不犹豫就当堂应了下来,来之前就知道大概会是什么情况,对这样的条件早就接受了,此刻还犹豫什么? 于是苏至又强调:“先说好,若是应了,便当写在婚书上,将来要是反悔,不仅苏家绝不轻饶,还要与天下周知,哪怕逃到天涯海角,苏家也绝不甘休!若不愿,我家也不强迫,便请离席出山。” 对面桌的董玮忽然向刘小楼道:“这位乌龙山的刘兄,人贵有自知之明,庄主说得很明白了,刘兄还不退席,是听不懂么?” 如果苏至说的是“礼送出山”,说不定刘小楼也就从了,不会再苦苦挣扎,但“离席出山”的意思,多半预示着此行不会有什么收获,所以刘小楼肯定是要坚持到最后的。 董玮想借机将他逐出宴席,他当然不能答应,就算要离开,也要把姓董的拖下水才行,当下诚恳道:“董兄,你我兄弟……” 董玮斥道:“谁跟你是兄弟?” 刘小楼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我不是兄弟,但弟对董兄一见如故,只要董兄愿意随弟离去,弟自然毫无二话。董兄,天高海阔,何必沉迷于荣华富贵,只要你我……嗯……哪里不能任你我驰骋?” 董玮怒道:“你自己要走,别拉上我!” 刘小楼向着身边的婢女酥酥遗憾道:“伱看他……唉……” 堂上顿时一阵窃笑,身边的酥酥强忍笑容,给刘小楼斟满一杯酒,退出瓜芦堂后,再也忍不住,捧腹笑个不停。 苏至皱眉,心说这都是什么人啊,果然是赘婿难招,心下已将刘小楼和董玮排除在外。他咳嗽一声,击掌道:“好了,既然无人退出,那么诸位的心意我已明了,十二位……俊彦,我家只能取一位,便请诸位展示修为吧。” 苏家之所以招赘婿入门,就是为了保持家门不堕。年轻一代后辈子弟只出了三个成器的,全是女儿身,一个已然远嫁,成了别家宗门的贤妇,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天然就无法承继家业,最后一个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眼见着成了周围各宗门世家争抢的香饽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能来的这些年轻修士,家世是指望不上了,当然要看一看修为如何,矮子里面拔将军,能强一分是一分,遇到急事时,好歹给苏家增添一个可用的帮手。 展示修为最直观的办法,就是斗法。董玮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他之前就想办法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刘小楼是炼气三层,比他要差着两层,柿子当然是捡软的捏,他当即跳了出来,指着刘小楼道:“姓刘的,可敢与我一战?”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九十章 无聊的比斗(为冲冲宝盟主加更) 说实话,刘小楼不想应战,一则他之前没做过准备,不清楚董玮修为如何、手段怎样,二则光明正大的面对面斗法并非乌龙山修士所擅长,三则并没有太过强烈的争胜欲望,能混到回礼就行。 就算胜了,苏家就当真会选胜者为婿吗?怕是不见得。而如果败了,反而平白上去受辱?而且自己的阵法手段,委实上不得台面,轻易露底的事,非乌龙山英雄所为。 没好处还上去露底,是不是傻? 当下拱手道:“董兄高明,弟非对手,认输,认输!” 董玮冷笑:“鼠辈!” 刘小楼叹道:“董兄何必恶语相向,弟已知错了,不如你我辞别主人,回乌龙山吧。” 席间又是一阵笑声,众人顿时乐不可支。有人起哄:“董兄刘弟,何苦来与我等争位,自家回山过小日子不好么?” “就是就是,你们之间闹别扭,跑来这里做甚?置苏庄主于何地?” “苏庄主,此二人非诚意求亲,还请将其斥退!” 董玮又怒又急,暗道不是约好了先将姓刘的赶走么?姓刘的是白云剑客引介而来的人,威胁也最大,不合力对付他,怎么倒把我给扯进去了? 于是指着叫嚷声最大的一人道:“钱兄,若对董某有何不满,尽可下场一教高低,让董某领教领教高招,坐着说风凉话算怎么回事?” 刘小楼不愿下场,愿意下场的却很不少,姓钱的修士应声而起,先向刘小楼道:“老弟勿忧,待钱某将你的董兄打发了,他便可随你回山。” 刘小楼感激道:“还请高抬贵手,莫要伤了他。” 姓钱的大笑:“放心就是!” 董玮怒不可遏,咬牙道:“姓刘的,你个乌龙山的鼠辈,信口雌黄,董某与你誓不甘休!姓钱的,有本事伱就出招,董某让你三招,看你如何将董某打发了去!” 姓钱的却丝毫没有谦逊之风,而是厚着颜面认了下来:“那就多谢董兄了,第一招来了!”一枚瓷盘大的方孔铜钱立时出手,迎面打了过去。 这一出手,刘小楼顿时肃然相敬,不是为他道法震慑,敬重的是他的厚颜和果决,暗道如此人物,就算在我乌龙山群豪中,也足能出得一头了。 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斗法讲的就是个抢占先机,董玮怒极之下放了狠话,自己画了个框框把自己套在里面,顿时束手束脚,三招一过便即手忙脚乱,待他取出棋盘应敌时,已经败势不可挽回,斗不片刻,终于被铜钱砸在腰眼上,跌了出去。 姓钱的绝非手下留情之辈,这一击打得董玮当场吐血。 似董玮这种寒门修士,平日自视清高,又缺乏生死磨砺,更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在棋道上,被几個友朋吹捧为棋仙者,若是在野地里遇上姓钱,只怕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看得刘小楼大摇其头。 姓钱的啊了一声,向刘小楼致歉:“对不住,钱某修为不足,难以控制轻重,伤了贵兄,万望海涵。” 刘小楼醒悟过来,两步冲过去将董玮扶起,伸手封了他几处要穴,一脸关切道:“董兄莫动,弟给你疗伤止血。” 将他搀回席去,在他身上四处踅摸,摸到怀里一个褡裢,里面居然有块灵石,欣喜着悄悄收了。褡裢里还有个小竹管,拔开塞子,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也不管是什么药,一股脑倒入董玮口中。 请访问最新地址 董玮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分毫,两只眼珠子瞪着刘小楼,只能在喉咙里呜呜叫唤几声,却被刘小楼轻轻一掌拍在后脑勺上,当场昏迷过去。 这番动作相当顺滑,谁也没看出破绽,主位上的苏至眉头挤得都快凝出水来了,不耐烦的招呼仆役将董玮抬出去,寻一间客房照料。 这一场斗法虽短,却引发了席间众年轻“俊彦”们的斗法热情,随即便有数人陆续下场。 白云剑客提前告辞,一心针对自己的董玮又被打出局,刘小楼心里没了挂碍,便悠然自得的旁观斗法。 一边旁观,一边还在心里权衡纠结。每年十二块灵石的确诱人,只是一切做不得主,连出山都要将来的媳妇儿同意,却又令他望而止步。 如果每年这笔灵石不少给的同时,还能自行下山逍遥自在,那该多好? 如果有些小事可以自己做主,不用都听将来那位媳妇儿的,那就更好了。 如果能给这段姻缘加上一个期限,岂非完美! 想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且不说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就算有,以自己今日的表现,也不可能为苏家认可。 刚才为了拖董玮下水的那一出戏,是不是玩过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间,堂上的比试已经过了好几场,姓钱的连胜三场之后真元不支,被贾坡打了下去,换成了贾坡耀武扬威。 这些比试都属于炼气三层到五层之间的斗法,水准不高,也没有生死恶斗那么激烈,不仅刘小楼看得乏味,主人苏至更是连连摇头。 苏至完全失去了兴趣,很想将眼前这帮年轻“俊彦”全部轰走,但一想到毛公坛和浔溪两家紧紧盯着五娘,又不由一阵气沮。 若是他们两家说动丹霞派的某位长老出面提亲,以苏家如今在门中的地位,能不能挡得住?多半是挡不住的,到时候五娘远嫁,成了别家媳妇,苏家下一代可就再也没有支撑家门的人物了。 叹了口气,他转头向身边管家道:“宋叔,派人去问问五娘,她有没有中意的?” 宋管家摇了摇头:“中意?难……” 于是苏至改口:“那就问问她,有没有可以接受的?” 宋管家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过了片刻,宋管家回到瓜芦堂时,堂上又比了两场,苏至已然看得眼皮子上下打架,几欲睡去,见宋老叔面色古怪,于是问道:“她怎么说?” 宋管家在他耳边一说,苏至呆了呆,拍案而起:“不行!胡闹!我去和她说!” 苏至离席而去,堂上的比试便进行不下去了,众“俊彦”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发生了何事,各自心头惴惴。 刘小楼正看热闹,座中忽有一人起身,端着酒杯来到他身边,轻声道:“刘贤弟,今夜宴罢,你我同行?” 刘小楼正诧异间,被此人不动声色摸了摸手,鸡皮疙瘩顿时暴起,一巴掌甩开,怒斥道:“滚!”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九十一章 暂时 晴雨芙蓉园,箭靶前,五娘苏汐依旧在刻苦修炼着芙蓉飞刀术,刀刀出手,绽开的火花都好似一朵朵盛开的芙蓉,绚烂夺目。 见状,苏至的怒火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忘了此来的用意,静静伫立在一旁,满是欣慰,又满是惋惜。 就这一手飞刀,哪里像是个刚入筑基的,就算族中几位筑基多年的老人也比不上啊。再一想到后辈之中那些不成器的子弟,不由万分遗憾,五娘若是个男子该多好,自己这个父亲,终究是不尽责啊! 一套十二柄飞刀打完,转着圈在空中折返,打出去是火焰,飞回来是冰花,围着苏汐指尖转动,穿梭如龙,终于消失不见,却是腕上戴了個镯子,乃修行界无人不羡的储物法器。 向自家父亲道了福,苏汐问:“父亲怎么来了?人留下了么?” 苏至方道:“听宋叔说,你选的是刘小楼?” 苏汐点头:“宋爷爷说得没错,若是可能,女儿想选他。” 苏至有点着急:“这是为何?你不知他是什么出身么?他是乌龙山的野修,湘西的乌龙山,为父听闻,乌龙山是贼窝子!” 苏汐一脸淡然:“那又如何?” 苏至怒道:“这等野修入赘苏家,苏家岂不是成了天下笑柄?此人不行,换一个!” 苏汐凝目望着自家父亲,问:“瓜芦堂上那些人,选谁不会辱没苏家?还请父亲告知。” 苏至哑然,却还是苦口婆心道:“五娘,我知道这件事你有怨气,你为了家里,舍弃了自己一生……但无论如何,也不能选出最差的那个吧?” 苏汐摇了摇头:“父亲误会了,招赘入门,女儿并无怨言,女儿于姻缘并不在意,看重的是身为苏家女的重任。女儿想说,棋山也好、东横镇贾家也罢,还有什么钱家、张家,一个以棋自娱附庸风雅之徒,一个以盘剥乡邻发财的商贾之家,一个放贷高息的当铺之子,一个做着没本生意的水寨寨主,还有……还有哪些人呢?算了,女儿也不关心,总之这些人,和乌龙山的野修相比,又能强到哪里去?” 苏至喃喃道:“为父再选……再开一次招婿大会……” 苏汐笑了,脸上满是不在乎:“父亲,您是真的不懂女儿,女儿志不在此,无论选谁,于女儿来说,都没什么分别。而且,再这么耽搁下去,若是门中王长老当真发话,父亲该当如何?” 苏至一惊:“你听说了什么?” 苏汐道:“傍晚时,王公子来了,他离去时有决绝之意,女儿猜想,他恐怕要入山求告王长老了。” 浔溪王氏是丹霞派的重要分支,王家老祖在宗门之中位居四长老之列,元婴修为,他如果被一心痴慕五娘的儿孙说动,当真写信求亲,苏家还真无法拒绝,真嫁出门去,可就回不来了。 苏至当即打消了一个也不选的念头,却依旧道:“无论如何,换一个吧。” 苏汐问:“父亲所虑究竟是什么?” 苏至叹了口气:“那刘小楼,他……是个……” 苏汐笑了:“有断袖之癖?” 苏至讶然:“五娘知道?” 苏汐道:“正因如此,女儿才选他。” 苏至顿时呆了:“五娘……” 请访问最新地址 苏汐笑道:“父亲无须担心,女儿已经想好了,和他定个三年之约,先把眼前的危机迈过去。三年之后,给他一纸休书便是。到时候女儿这个再嫁之妇,恐也没那么多人抢着来提亲了吧。” 苏至还是没转过弯来:“就算是入赘,也没有道理随随便便解除婚约的。” 苏汐道:“所以啊,他是个有断袖之癖的才正合我意,休了他,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而且,这三年里,彼此都不妨碍,两全其美。” 苏至终于明白了,却又不禁再次内疚不已,叹息道:“五娘,你生在苏家,为父……” 苏汐肃然道:“父亲不须如此,生在苏家,能为苏家出力,女儿唯有欢喜。” 在这件事上,苏至只觉亏欠女儿太多,故此决定按女儿的心意来选,他感到不忍的是,如果选了刘小楼,女儿将度过有名无实的三年,就算休了对方,也是再婚之身,总之是不可能有什么好姻缘可想了。 他也无意再回瓜芦堂,将宋管家请出来,让他出面,结束酒宴,和刘小楼商谈具体事宜。 宋管家没有立刻结束酒宴,而是吩咐按原定计划在瓜芦堂上排起宴乐,那是从百多里外的洪都请来的伎乐班子,水准一流。 就在佳客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欣赏曲乐之时,有家仆自身后轻声招呼刘小楼,将他请出瓜芦堂,来到旁边的一处雅间。 刘小楼心道,多半这是苏家要将自己从候选佳婿中裁汰出去了,就是不知给多少回礼。他向这位酒宴时一直陪在苏至身后的老人恭敬行礼:“见过前辈。” “老头子姓宋,替苏家打理神雾山庄四十多年了。” “原来是宋管家,失敬。宋管家唤晚辈来,是……” 宋管家已经斟满了香茶,递过来道:“佳客请用茶。” 刘小楼道:“管家有话便请直言,晚辈承受得住。” 宋管家沉默片刻,道:“佳客对我神雾山庄了解多少?” 刘小楼怔了怔,他了解的还真不多,正要酝酿说辞,宋管家却自问自答起来:“神雾山庄为苏氏先祖所创,至今已历千年,一直是丹霞派的主枝之一。佳客应当知道,丹霞派乃天下大宗之一,由此可知我神雾山庄的底蕴,最盛时,苏氏有一炼虚、三元婴并称当世,为海内传颂。” 刘小楼还真不知道苏家居然那么辉煌过,于是赞道:“果然是鼎盛世家。” 宋管家又道:“如今虽不如以前,底蕴犹在,能入苏家的门,哪怕是入赘,也是常人求之不来的荣耀。” 刘小楼点头:“是。” 宋管家叹了口气:“只是如今多了桩变故,我苏家五娘天赋绝顶,年过二十便入筑基,引来了各方宗门世家关注,不知多少年轻俊彦渴慕,提亲者络绎不绝。但五娘不愿远嫁,一者意欲常伴父母左右,二者打算以己之力振兴家声,故此才有了今日招婿入赘之事。但这赘婿也不是随意可招的,” 刘小楼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真要打发自己走,一句话就是了,哪用得着说这些,他眨了眨眼睛,道:“管家说了这么多,有什么需要晚辈相助的吗?” 宋管家眯着眼睛笑了:“的确需要佳客帮忙,暂时入赘我苏家。” 刘小楼不解道:“暂时?” 宋管家点头:“暂时!”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九十二章 长期饭票 宋管家很快开出了条件,和之前家主苏至在瓜芦堂宣布的大致一样,不同之处在于,只当三年赘婿,另外强调了不能做有污苏氏家声的事。 刘小楼陷入长考之中,宋管家则耐心的喝着茶,听着瓜芦堂传来的丝竹管乐之声,这般姿态是在告诉刘小楼,如果你不同意,瓜芦堂上还有大把人等着排队。 等了多时,刘小楼开口了:“赘婿名声不好,若是一生如此也就罢了,三年之后被休,太难听了。” 宋管家沉吟道:“所以……” 刘小楼很坚决:“得加钱!” 宋管家笑了:“怎么加?” 刘小楼道:“一个月两块灵石。” 宋管家摇头:“那不可能。要知道,你只是挂名,而不行赘婿之实,苏家管你吃穿住行,每月再给一块灵石,应该知足。这样吧,我可以做主,三年之后,再付给你十二块灵石作为补偿。” 对刘小楼来说,所谓名声不佳,其实并不存在,乌龙山散修们谁若能入赘高门世家,绝对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至于休不休的,谁在乎?所以得了好处便不再卖乖,他真正在意的是拘束太重:“不行赘婿之实,那就是帮工,既然是帮工,没有拘束于山庄的道理,未经允许不可离山一条太苛,晚辈要求每年休沐三个月。” 宋管家最担心的是被刘小楼赖上,对他所言“帮工”一说大表欣慰,主动道:“至少三个月,若是五娘同意,甚至还可再作延长。还有么?” 刘小楼想了想,再道:“凡事皆由我那位妻子……主家说了算,这一条得改。既然是帮工,帮工份内之事,自然听她做主,但不得强迫我做我不愿做之事。” 宋管家原想追问什么是刘小楼不愿做的事,却忽然醒悟,顿时笑了:“好说,好说,绝不强迫。还有么?” 条件如此宽松,让刘小楼对这张为期三年的长期饭票很满意,甚至一度想延期,看看能不能延到五年,最后还是没敢得寸进尺——瓜芦堂上还有很多人排队呢! 于是道:“可以了。” 宋管家笑道:“那就签一份文书?” 他怕刘小楼耍赖,刘小楼还怕他们不认账,当下爽快答应:“好。” 宋管家暂时离去,很快就带回一份文书,上面的内容和刚才所谈相同,但要求对这项协议保密,不可透露出去。落款是苏氏家主苏至,签名遒劲有力,墨迹尚未干透。 刘小楼提笔蘸墨,在这份长期饭票上悬停了片刻,沉吟着是只写“刘小楼”三個字,还是把“三玄门掌门”的前缀加上。 宋管家见他在这份卖身契上迟迟不落笔,于是掏出一封红包,推到刘小楼面前:“给新姑爷的贺礼。” 红包里是三块灵石,刘小楼长舒了一口气,既然苏家给了签字费,这个字当然要签的,也懒得多写“三玄门掌门”那五个字了,直接落笔签名。 宋管家击掌,从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的婢女,正是之前和刘小楼说过话的那个,宋管家介绍:“这是为你甄选的贴身侍女酥酥,也是庄子里的老人了,模样很是周正,你的起居,今后由她打理。如今先暂居客院,吉日定在三天之后,成亲后再搬入芙蓉园。”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跟着酥酥出门,拐过条条连廊,穿过重重庭院,绕过片片花圃林园,回到之前安置他们的客院之中,这回自然是入住正房了。 一路上,刘小楼神思都在恍惚,感到一阵荒诞且不真实,原本只是想混点回礼,谁想居然混到了一张三年的饭票。就算三年之后饭票到期没了饭吃,身上也镀了一层金,曾经做过神雾山苏氏女婿,会不会引得乌龙山同道们疯狂艳羡? 想起好兄弟卫鸿卿,说是巴结上了天姥山的内门弟子,可那位卢燕氏是个寡妇,关键是还无名无份,哪里能和自己这个正牌子的姑爷相比? 对不住了卫兄,弟这次跑到伱前面去了,哈哈! 至少三年内,可以不用为灵石而奔波劳碌了。数了数兜里的灵石,尚有六块之多,之后每月还有一块,三年后再给十二块,他很知足。 知足的刘小楼美滋滋睡了一觉,睡梦中,他穿戴绫罗绸缎,吃着珍馔佳肴,提着鸟笼逛着坊市,看见什么好东西,下巴一抬,便有身后仆役抢上前去大把大把的花银子。 修炼的时候,手中握一块灵石、脚上踩一块灵石;品尝灵酒的时候,饮一碗倒一碗;香喷喷的灵米饭煮上两大盆,一盆自己吃,一盆给大白鹅,必须煮不带水的干饭;红螺山庄的白露螺随身带一大兜,坐着马车随身嗑,见到好的风景时,从轿窗探出头去,啐,顺势把螺壳吐出去,要多豪奢便有多豪奢,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一场大梦醒来,抻了个懒腰,犹自回味时,门口响起声音:“公子醒了么?奴婢为公子洗漱更衣。” 这就成了公子了?刘小楼连忙招呼:“进来吧。” 婢女进门,端着盆热气腾腾的洗漱水,肩上还搭着条宝蓝色的绸巾,小心翼翼给刘小楼擦脸。 任她折腾片刻,刘小楼很不习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绸巾抢过来:“我自己来,记得管家说你是酥酥?” 酥酥答道:“是,今后由奴婢跟随公子。还是我来伺候公子吧……” “不用,之前辛苦你了……”刘小楼在酥酥手腕上捏了捏,心道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养得跟豪门小姐也差不多:“你这手好嫩,怎么养护的?” 酥酥脸上一红,道:“这是晴雨露,奴婢自己在后山胡乱弄的,公子若是想用,回头便送过来。” 刘小楼摆手:“不用不用,随便一说。”这才将酥酥的手腕放开。他已经过了十九,再有两个月就二十了,被晴姐调教了一番后,更知男女之事,只是尚缺一穴未破,还不能真正研习实践阴阳经,只能摸一摸过过干瘾。 “酥酥一直在五娘身边服侍吗?” “奴婢哪有这福分?以前一直在后山打理园圃,前几日才调进庄子,说是伺候新姑爷。若有奴婢伺候不周到的,公子尽管说,奴婢改。” 在酥酥的服侍下漱了口,出了恭,又听酥酥道:“昨夜大雪,今日天冷,公子穿厚一些。”于是换上一身翻着貂毛立领的新衣。 倒饬一新的刘小楼推开房门,果见院中一片雪白,回头笑道:“那么大的雪,我竟不知,睡得太沉了。你看什么?” 酥酥叹了口气,道:“原来公子生得这般好看……”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九十三章 公子爷(为神朝云帆盟主加更) 雪花漫天飞舞,散碎而细密,如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灵米。 穿着富贵锦衣,外面再围上一件大黑袍子,刘小楼看上去丰神俊朗,当真是个翩翩佳公子。俗话说只有叫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号,他与卫鸿卿并称乌龙山双秀,绝不是乱起的号。 立于雪地之中,伸手接了几粒雪花,刘小楼哈了一口气,将雪花融了,搓了搓手,向酥酥一笑,又捏了捏脖颈上围着的貂皮,叹道:“还没见过毛色这么好的貂。” 酥酥微笑道:“这是去年在将军瀑猎来的双头貂,小姐亲手给十三郎缝了这件貂衣,可惜十三郎这个冬天没回来。昨日小姐说了,公子爷远道而来,没备冬衣,取来给公子御寒……穿上还挺合身……” “双头貂?灵兽?” “是,很有灵性。” “那……这貂衣值不少钱吧?几块灵石?” “……” “算了,你刚才说十三郎?是……” “是二房嫡子,今年十五了,去年往南海剑派学剑,拜在大剑师白长真门下。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小姐和他最亲。” “神雾山庄家学渊源,为何要出去拜师?” “我家祖传驭兽法,十三郎不喜,故此不好好修行,有一天没一天的,修为进境很慢。去年秋天,他忽然说要学剑,所以老爷出面,托了宗门里的关系,请白剑师收他为徒。” “这个白剑师……什么修为?” “据说是金丹后期,修为倒也罢了,并无殊异之处,剑术上的造诣却很高。” 刘小楼一阵无语,金丹后期,在这小小婢女口中成了“并无殊异之处”,眼界这么高吗? 见他忽然不说话,酥酥不由问:“公子……” 刘小楼叹了口气:“我老师最大的愿望就是破境筑基,可至死也没有达成心愿,和你们这种高门相比,我们修的又是什么仙?” 酥酥怔了怔,心下不由怜惜:“筑基不易,就算是苏家,也有很多人无法达成,不然小姐又何必招赘?公子一表人材,总有达成心愿的时候。” 刘小楼苦笑:“是夸我长得好?长得好有用吗?修行艰难,难在资源上啊。不瞒你说,我连灵米都没怎么吃过啊……” 到了午饭时,酥酥提了個食篮过来,四款精致的小菜中,有两盘菜是刘小楼从没吃过的。酥酥将菜肴端出来,向他道:“公子,这是我们神雾山白龙潭的金须龙鲤,这是象鼻崖下的鳌虾,对修行有益,还请公子品尝。” 那龙鲤清蒸之后,肉色白嫩,鳌虾过了油煎出来,一片紫红,看着就食指大动。刘小楼绰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只觉香甜满口,张嘴又接了口酥酥剥好的虾仁,顿时魂魄出窍。鱼虾之中皆含淡淡的灵力,入腹便化为点点真元,虽然不多,但长吃下去,必然对修行大有裨益。 至于另外两道小菜,都是神雾山中特产的野菜,虽非灵物,吃在嘴里却满口清香,殊为难得。 酥酥轻笑:“公子慢些吃,没人和你争抢。”说着,又从食篮下层取出壶酒来,给刘小楼满上一盅:“这是宗门里自酿的果酒,名丹桂香,公子尝尝,却不可多饮。” 果然不能多饮,一盅下去,桂花的清香中蕴含着浓浓的灵力,顺着肠胃发散开来,在经脉中流转,刘小楼顿觉上头,已有微醺之意。以他炼气三层的修为,居然不敢连饮第二盅。 “好酒!比竹叶青强多了!” “竹叶青?公子是说天姥山的竹叶青吗?丹桂香是东南首屈一指的灵酒,就算是神雾山庄,每年也只能分得六坛,这是宋管家特意吩咐给公子驱寒的,只有这一壶,公子慢些用。” 请访问最新地址 见刘小楼连忙将壶塞盖上,酥酥笑道:“公子再饮一盅吧,用完奴婢再想办法。” 刘小楼摇头:“我想攒着,等回乌龙山的时候,去坟前看看老师,让老师也尝尝。” 酥酥呆了片刻,又手忙脚乱从食篮中取出两碗米饭:“公子,这是鹅羊山的灵米饭。” 刘小楼很是惊喜:“有心了。”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陶醉:“唔……好吃……” 酥酥道:“我问过厨下,他们说鹅羊山离乌龙山不远,公子以前没吃过吗?” 刘小楼狼吞虎咽:“唔……干的就是香……这是去年的新米吗。” 酥酥惭愧道:“厨下说,是前年的陈米,库里没吃完,还剩下许多,所以去年没买。不好吃吗?” 刘小楼风卷残云般将两碗灵米饭和桌上的菜肴干光,拍了拍肚皮,满足道:“好吃!”忽然又笑了:“前年的……说不定其中还有我收割的。” 酥酥将碗筷收拾了,刘小楼不好意思道:“糟糕……忘了请你一起吃,我自己就吃完了。” 酥酥笑道:“这不合规矩,奴婢等会儿去厨下吃。” 刘小楼问:“你吃的也是这些么?” 酥酥道:“当然不如这个,这是主家的饭食……奴婢吃的也不差,这些东西,也经常能吃到。” 刘小楼道:“酥酥,我感觉伱是有修为的?你们吃的那么好,修为应该不弱吧?” 酥酥道:“哪里谈得上好,不过是小姐有空的时候指点奴婢们一点罢了,平日里也没那么多工夫修行,不过强身健体,方便做事罢了。” 刘小楼问:“那你是几层?” 酥酥道:“四层。” “小环呢?” “小环来得晚,进境却快,如今已是三层了,小姐说,她的天赋比我强,将来成就也会比我高。” “你家……小姐呢?” “小姐是苏家最有天赋,修行也最勤奋的人,去年终于筑基,迈入修行门槛,老爷说,算是正式修行了,将来苏家就指望小姐了。” “你家小姐到底几岁?” “去年十二月初八满的二十周岁。” 刘小楼默默叹了口气,没法比。人家比自己只大三个月,已然筑基,真不知道怎么修炼的,两个丫鬟,平日里忙前忙后侍奉人,只是利用空暇时间修炼,就都比自己强,怎么比? 想起老师辛辛苦苦一生的夙愿,只不过是人家修行的起始,说实话,还是相当令人绝望的。 刘小楼推开窗,任寒风扑面,将这份沮丧吹干,重燃斗志:“老师,您未完成的心愿,弟子替您完成!”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九十四章 成亲(为淙天才盟主加更) 只是两天光景,神雾山的积雪就化尽了,那件貂毛大衣也才刚刚穿了两天,便又收回柜子里,等待下一个冬天的来临。 就好像老天爷的风口忽然被关上了一样,不过是一两天的工夫,天就暖了起来。 应该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了吧。 离山庄数里之外,刘小楼藏身于密林之中,头戴一顶匆匆扎成的草帽,面蒙黑巾,注视着脚下那条弯弯曲曲的山道。 山道正中那个大坑被自己遮掩得很好,想来是不会暴露的,刘小楼又转身查验了一遍身旁临时赶工完成的树弩,也没有问题。 等到午时早过,依旧不见马车的半点影子,这让他略感焦躁。今日是大婚之日,自己觑了個空偷偷跑出来,可没法在这里耽搁太久。 正着急间,马蹄声传来,一驾马车拐进山坳,刘小楼心中一喜,正要 他忽然呆了呆,将草帽扔了,把黑巾一把摘掉,直接冲了下去,拦在了马车前。 马被惊起,前蹄高扬,稀溜溜嘶鸣着,车驾顿时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位,正是宋管家,惊讶道:“新”瞟了车厢一眼,改口:“公子缘何在此?” 刘小楼哈哈道:“这不是来为董兄送行嘛,一想到别过之后,再见不知何年何月,就颇感惆怅,唉宋叔怎么也在?是我弄错了么?这不是董兄所乘车驾?” 宋管家露出笑容:“董公子毕竟是在庄子里受的伤,虽说是比试所致,但老爷还是觉得愧疚,特地让我送他一程,也向董家有所交代。” 说着,回头向车厢中道:“董公子,刘公子来送你了。” 车厢中顿时传出一声暴怒:“让他走!我不想见他!走啊咳走咳” 宋管家爱莫能助的向刘小楼一摊手:“公子,你看” 刘小楼叹了口气:“董兄不能见谅于我,无法可施,来日再往棋山告罪宋叔,这一路颠簸,还请宋叔加意关照,莫使董兄伤势加重。” 董玮在车厢中叫道:“好啊,你来啊!若敢来棋山,看怎么收拾你!” 宋管家探头进车厢安抚了几句受伤的董伟,又看了看一脸失落的刘小楼,点了点头:“我先送董公子回棋山,棋山距此不远,天黑前必定赶得回来,公子放心。” 刘小楼不再多言,亲手执缰,引着马车又送了一程。目送马车离去后,着急忙慌将身后的大坑掀开,重新往里填土回埋,干完之后又踩了多时,算是将山道恢复原样。 只是挖坑回填之后的新土毕竟有些不同,却只能等时间来消磨了。 再将山道旁密林中的自制树弩拆了,这才返回山庄。 刚才好悬,险些暴露,看来自己那个便宜老丈人对棋山董氏还是比较礼重的,今后须得细细思量,从长计议了。 刚进庄子,就被几个家仆逮着了,一个撒丫子冲进内宅传话:“找到姑爷了,找到姑爷了!” 其余几个簇拥着刘小楼就往瓜芦堂那边赶,口中纷乱不已: 请访问最新地址 “姑爷去哪了?这一天不见,急死个人!” “贺客们都上门了……” “只剩半个时辰了,快去更衣,快……” “姑爷怎么一身土?” “先让他们烧水,伺候姑爷沐浴……” “快请林管事,将贺客名单取来念给姑爷听……” 进了庄子之后的刘小楼,便立刻不再属于他自己,被家仆婢女们拉扯蜂拥着进了瓜芦堂旁一处偏院,身上的衣裳包括底裤瞬间被剥光,然后晕头转向被送进一个大木桶中,被几个老妈子用毛刷折腾一溜够,又不知不觉间被弄到一块毛毯上,左左右右如同陀螺般转了不知几个圈,身上已裹了里外好几层的大红吉服。 主司迎接外客的林管事捧着个大合页本子,诵读着贺客的名字,同时有不知道几只手在给刘小楼整理发髻。 “丹霞派内门庶务罗执事讳辛……毛公坛毛老叔公讳恩……浔溪王老讳质……龙湖蔡公讳九成……洪都辛三爷讳不弃携二男辛凤、辛豹……狮子岭长男焦虎……此为丹霞各支。东横镇贾家……抚州钱家……梧桐山莲花寨……华沟熊氏……摘月宗……折梅派……伏虎门……明羽观雷鸣道人……此为我苏氏交好之世家高门……” 刘小楼一边听林管事报客名,一边尽量去记上述贺客的相貌特征,虽说不一定用得上,但总归有备无患。 一人挑帘而入,约莫四十有余,仪表堂堂,面容略肖苏至。见他进来,众管事仆婢纷纷行礼,口称“二老爷”,正是苏至之弟,苏寻。 苏寻绷着脸扫了一眼,催促道:“快一些!”又满脸不悦的瞪着刘小楼:“今日双修大礼,你跑哪里去了?” 刘小楼低头认错:“是我的不是,去送好友,回来迟了。” 苏寻“哼”了一声:“若再误事,仔细你的皮!” 没办法,刘小楼赘婿身份摆在这里,地位低微,在仆役婢女跟前还能撑半个主子的架子,到了管事们面前就基本上“平起平坐”了,若是闹到苏家人眼里,那可真就与仆役也没什么分别,何况训斥他的还是二房之主,所以只能乖乖认怂:“是。” 苏寻再次叮嘱:“再快些,不要误了吉时!”说罢,甩袖而去。 于是屋中再次忙碌纷乱起来,有活的拼命干活,没活的走来走去,也显得很拼命,众仆役婢女老妈子们再也顾不得将刘小楼当个人,纯当成了摆设木偶,重抹快捻抹复挑,搞得他晕头转向一脸懵。 这场双修大礼就是摆出来给人看的,宣告苏家五娘已经成亲,各家不用再觊觎了,所以准备时间虽然仓促,仪式却很盛大。 刘小楼在一阵锣鼓声中被拥了出去,穿过相连的连廊,拉到瓜芦堂后门,在司仪的高声赞礼中又稀里糊涂被推上大堂。 堂外的爆竹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堂上满满都是观礼的贺客,在各种起哄声中,他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协议上的自家娘子,她就站在自己对面,相隔咫尺。 苏五娘头上罩着大红盖头,身上同样包裹着不知几层的大红喜服,完全看不出身形和相貌,虽是第一次相见,争如不见。 他在司仪的高声呼喝中,向着素未谋面的苏五娘对拜了下去。 这一瞬间,心底泛起一股奇妙荒诞之感:道爷我这就算成亲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九十五章 一岭堂(为实不野盟主加更) 这种高门世家的双修大礼,刘小楼是不懂的,整个乌龙山也没几个人懂。当初卫鸿卿准备娶夏家的女郎时就没那么多讲究,不过是用红绸子把山洞装点了一下,在洞府门口摆了几桌酒菜而已。 所以刘小楼完全处于蒙圈状态之中,哪怕管事的已经提前告诉过他详细流程,真到了行礼的时候,他还是分不清楚。好在身旁时刻跟着行家里手,每一步都会提醒他该做什么,他便如提线木偶一般照做就是。 夫妻对拜之后拜天地,拜了天地拜长辈,又是射雁又是跳火盆,再牵着红绳把娘子送进瓜芦堂后的临时婚房,闹了个满头大汗。 好在赘婿没有资格出来敬酒,之后的一切议程都由苏家人出面,让他顿感轻松。至于之前林管事让他记住谁是谁,在整個仪典上没用着半分,贺客上百,一时间哪里分辨得出来谁是谁? 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居然遇到了熟人,去年彰龙、洞阳、天姥山三派在乌龙山围攻青玉宗时,那个同样被藏家临时征募的虎头蛟。 记得这厮颇有些自来熟的样子,明明对他无感,他却以好友自居,还自告奋勇和自己一道入山查探青玉宗敌情。自那之后没再见过这厮,原本还给他插香祭拜过,想不到今日却出现在自己的双修大礼上,也不知他怎么混进来的。 房门关上,老妈子和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婚房中只剩自己和新娘,还有高高跳动着的大红烛台。 苏五娘坐在床边,红盖头还没有摘下来,她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刘小楼过来挑盖头,于是问道:“你在等什么?” 刘小楼“啊”了一声,连忙去桌上找玉如意,然后握着玉如意来到床边,小心翼翼道:“那……我挑了?” “挑吧。” “好。” 盖头挑开,刘小楼终于见到了苏五娘的容颜,那张鹅蛋般的脸庞,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一层荧光,双眼在长长的睫毛下不时眨动,打量着自己。 相互看了片刻,苏五娘道:“桌上有酒食,饿了便吃。” 刘小楼应道:“好。” 苏五娘又道:“今夜便这样吧,不好出去,你若困了,就在地上睡。”将床上的被褥抛给刘小楼:“我还要修炼,不要搅扰我。” 刘小楼抱着被褥到角落里铺开,坐了上去,就见苏五娘趺坐于床上,掌中握着块灵石,已经开始吐纳转化。 刘小楼没敢乱动,这位所谓的妻子,其实是自己的雇主,而且还是筑基高手,对她的话,自然是凛遵而行的。 望着烛台上跳动的火焰,看着桌上的酒壶和点心,刘小楼静静出了会儿神,乱七八糟不知想了多少事,又或者其实什么都没想。 片刻之后,他便也取出块灵石来,闭目调息,继续冲击手厥阴经的最后一穴,天冲穴。 一坐就坐到天亮。 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酥酥在门外问:“小姐、姑爷,卯时末了,该洗漱了。” 瓜芦堂只是临时洞房,梳洗之后,便转到晴雨芙蓉园居住。刘小楼好奇的看着占了园子大半之地轩场,以及轩场上的箭靶和两侧的兽头,低声问酥酥:“这是……我家夫人修习之所?” 酥酥道:“其中之一,小姐……不是,夫人平日就在这里习练道术,后山还有两处,比这里大得多。” “两排兽头是做什么的?” “喷水的,用来灭火。” “夫人主修火法?” “是,若无喷水兽,会把园子都烧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那么大的火气吗?” “姑爷,进房吧。” 说话间,已经抵达院子中那座两层小楼,刘小楼跨过门槛,只觉里面陈设精致而典雅,到底怎么个精致、怎么个典雅,他却一句都说不上来。 苏五娘在一层正中的花厅处顿了顿,向身后的酥酥吩咐:“你带他回房吧。”然后上了二楼。 小环跟着上楼,酥酥则引着刘小楼从侧间绕行过堂,从过堂来到后面的套院。 这处套院属于二层小楼的一部分,是后面相连的滴水天井,围着天井有三间房,中间是个滴水池,池中养着几尾游鱼,整个形制和刘小楼在乌巢镇的院子相同,却稍大一些。 “姑爷住东边的正房,奴婢和小环住在西屋。”她又指了指作为一面高墙的二层小楼,吐了吐舌头:“那窗,便是夫人的屋子。” 刘小楼仰头望去,窗棂支撑着一角,窗口斜开着,却看不进去,自家那位便宜娘子,此刻应该就在窗后更衣吧? 进得自己的居所,中间是会客的客堂,桌子两侧摆放了几张椅子,屋角立着两个一人高的白玉瓷瓶,上方悬挂着匾额,左右分别写着“半分晴雨天作帐”、“三亩芙蓉地为衣”,横匾上是“一岭堂”。 左侧厢房是主卧,自不必多言,右侧为书斋,书架上堆着各种市面上可见的杂书,中间点缀着几尊香炉、印章石、镇纸之类的珍玩。刘小楼进去大致浏览了一番书皮,没有发现关于苏家传承秘术之类的功法道卷,不由大感失望。转念一想,就算原本有,也肯定被苏家收起来了,自己一个三年期的临时赘婿,有什么资格接触? 今后的三年里,一岭堂就是自己的家了,刘小楼抻了个懒腰,比较满意。 房间是早就收拾好了的,酥酥又进去略作整理,出来道:“姑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告诉奴婢。” 刘小楼笑道:“满意,感觉是个静心修行的好所在,胜在一个安静,既不用担心陌生人擅闯,也没有那么多噪声干扰” 正说时,外头忽然传来“轰轰”、“咄咄”之声,酥酥抿嘴笑道:“是小姐夫人在修习刀术。” 刘小楼好奇的回到前院,就见轩场之上,苏五娘换了身紧腰的装束,一道道刀光飞向箭靶,继而爆出蓬蓬火光。 看着那腰身,刘小楼忽然一阵上头,心里砰砰了两下。 “姑爷?姑爷?” “这是什么刀?” “芙蓉飞刀。” “我是说刀。” “骨刀。” “骨刀?” “风麟兽的角骨。” “风麟兽?” “一种高阶灵兽,擅食火吐火。” 一套骨刀练完,苏五娘收功,瞟了一眼刘小楼,向酥酥道:“以后我修行时,别带姑爷过来。” 酥酥连忙低头:“是。姑爷,我们回去吧。”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九十六章 炼气四层 不让看就不让看吧,对此,刘小楼也没太放在心上。便宜娘子修为太高,远超自己,两人中间隔着好几层楼那么高,就算看上一百遍,对自己的修行也没什么益处,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没法再继续观摩那灵动腰身了。 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苏五娘腰身上撤回来,刘小楼跟着酥酥又回到后面的一岭堂。他心下琢磨,自己以前不是如此好色之徒啊,怎么会念念不忘,总有蠢蠢欲动的心火呢?难道是娘子的小蛮腰与别家不同?不至于吧 刚刚回屋,便觉一股压不住的心火猛然蹿了上来,刘小楼一把抓住酥酥的手腕,定定看着她。 酥酥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姑爷?” 刘小楼拉着她就往卧房里走,到得床边,却又松开了酥酥的手腕,挥了挥手:“先出去,我要闭关。” 酥酥莫名其妙,只得连忙退出,将卧房卷帘放下,又去关闭外屋的门,自家小心翼翼守在旁边书房中,凝神倾听着卧房里的动静,不敢稍有疏忽。 却是刘小楼腹间升起的那股心火忽然转到了手厥阴经,在经脉中肆虐游荡着,发泄不出去,开始疯狂冲击没有打通的最后一道中冲穴。 对中冲穴的冲击,已经陆陆续续进行过好几次,灵石也花掉了两块,却没有任何进展。但今日在这股心火的冲击下,隐隐有松动之兆,所以刘小楼又把酥酥赶了出去,全力以赴打通这处穴道。 炼气境的修行,不是每一条经脉修到最后便能水到渠成全部打通,然后顺利完成破境的,而是每每卡在最后一处穴道上,无有机缘便通不过去。 当初从二层破境三层,是在锦屏山庄面临三大洞阳派内门弟子围剿,经历生死恐怖后得的机缘,这一次三层破境四层的关口,他也一直在寻找机缘在哪里。 原本以为和玉簪落地的那一幕有关,谁知竟会着落于今日,机缘竟是便宜娘子的小蛮腰上。 不过稍一思索便即释然,自家所修的玄真经功法,和阴阳经是相辅相成的,从之前和晴娘一起探讨阴阳双修之道时便已经有所证实,那还只是纯探讨。 老师生前曾说,修炼玄真经未到四层,不可修行阴阳经,所以今日这一出心火,应当便是破境的引子,是前后起承、两经转合的勾连。 此刻刘小楼也没工夫进一步多想,一骨碌把自己扔到床上,连鞋都没来得及脱,握住块灵石就开工。 灵力化作一丝丝真元,汇入经脉之中,与那股心火相融,效用竟然极为惊人,将原本坚如磐石的穴关撼动得越来越松。 另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是在这股心火的刺激下,转化灵力的速度也快了三倍,这种体验也是前所未有的。更加充沛的真元流带来了更加猛烈的冲击力,穴关开始松动,犹如山体被大雨浸透了一般,露出即将崩塌的征兆。 刘小楼完全沉浸在冲关的状态中,不辨早晚、不计时辰,饿了渴了就去桌上取。他也不记得吃了些什么,只知道那桌上永远都有食水在等着自己。这就是入高门世家修行的好处,不必为吃喝拉撒而烦恼,可以一门心思修行。 然后在某一时刻,山体再也承受不住汹涌的洪流,终于开始崩塌,被汹涌的洪流一卷而过,汇入山下的凹地,聚集起一方池水。 中冲穴打通,刘小楼正式步入炼气四层。 请访问最新地址 但他却没有立刻出关,而是趁着心火尚存,没有完全消散的机会,继续转化灵石中的灵力。这道心火不知来由、不明去向,可以倍增真元的转化效率,不趁此多转化一些,错失之后便找不回来了。 玄真经第四层修炼的是手少阳经,这条经脉起于无名指,沿双臂外侧过肩而至头面,左右对称各二十三穴,合四十六穴。修炼这条经脉,实际炼的是眼、耳、喉、面,炼成后对饮水的需求也会大大降低,为将来修为高深后的辟谷打下基础。 刘小楼继续掏出灵石转化真元,首先冲击关冲穴。 手少阳经上的穴位较多,相较于手厥阴经来说,每一个穴位都要容易很多,手厥阴经的九大穴道,几乎每一个都要耗上三到四块灵石,但刘小楼冲击关冲穴时,却只花了两块灵石,便将其一冲而过。 这也是他身上最后的两块灵石,至此,他终于可以出关了。 在屋中找了一圈,找到了墙角落里的便桶,将淤积在肠腹内的浊物排出,只觉身子骨比闭关之前又轻快了三分。 他这边刚排完,酥酥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将便桶盖住,提着往外走,搞得刘小楼很不好意思。依稀记得,似乎闭关期间,每次都是酥酥进来提走便桶,洗干净后送回来,心下不由很是感激。 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修为也不低于自己,却毫不嫌弃的伺候着自己的吃喝拉撒,当真是难以消受啊。想来想去,只有以后对酥酥加倍好一些,如此方能报答了。 酥酥重新回来后,又提了桶热水进来,给刘小楼洗澡。刘小楼之前心火翻腾,还想把她拉进卧室,此刻心火消去,便觉很不好意思——自己光着身子,人家小姑娘却穿戴齐整,换谁都会不好意思,除非两人一起光着,那才算相得益彰了。 酥酥认认真真给他搓了泥灰,摸了香胰子,手把手擦拭干净后,取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给他套上,口中道:“姑爷这身子,再不换洗,全都臭了。” 刘小楼任她揉捏,享受着这份舒坦,诚恳道:“酥酥,再这么下去,我可就离不开你了。” 酥酥微笑道:“伺候好姑爷,这是奴婢的本分。将来姑爷没有了奴婢,还会有新的婢子,会一生享福的。” 刘小楼苦笑:“我就不是享福的命,这一生只求修行。” 酥酥问:“姑爷这次闭关了大半个月,似乎修为又高了许多?” “大半个月?几天?” “二十四天。” 六块灵石才修炼了二十四天么?比预计要少很多天啊,可惜这种机缘不常有,那股心火来去缥缈,难以捉摸。 沉吟片刻,他又握住了酥酥的手腕,想再试试。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九十七章 冤家路窄 手腕被刘小楼拽住,酥酥有些诧异:“姑爷这是要做什么?” 刘小楼解释:“闭关之前,你还记得我也是拉着你进屋的么?” 酥酥点点头:“是。” 刘小楼拽着她,并肩坐到床边,道:“正是为了修行。当日心有所感,故此想拉你过来一道参修,如今这股感悟忽然没了,想再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回来。” 酥酥好奇问:“怎么试?” 刘小楼道:“这样,先把衣裳去了,以免影响姿势” 酥酥忽然明白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却又捂嘴笑道:“先不说小姐同意不同意姑爷,你真的可以吗?” 刘小楼道:“可不可以,不是要试一试才知么?” 酥酥捂着脸问:“姑爷以前没试过?” 刘小楼坦承道:“曾和道友研讨过,的确没有下场试过这是道法,没必要害羞,酥酥你脸那么烫” 酥酥抓住他乱动的手,道:“姑爷,你不是喜好” 刘小楼疑惑道:“喜好什么?我喜好什么伱也知道?” 酥酥不好意思开口,拍了拍刘小楼的手:“姑爷,这种事情,不好强求的。” 刘小楼道:“我知道不能强求,所以才找你试一试嘛” “姑爷你的手” “别动,别动——” “啊姑爷你找到感悟了么?” 刘小楼努力回忆着之前那股心火,却怎么也找不回来,找不到那层感悟,就没有转化灵力加倍的好处,心中还是很失落的,叹了口气道:“那种感悟还真是找不到。” 酥酥捂着嘴笑了:“那怎么办?” 既然找不回之前那股心火,刘小楼打算验证一番师门所传双修妙法,以便寻找另一种感悟。于是道:“来,我们换一下姿势,再” 话没说完,门外响起小环的声音:“姑爷,姑爷!” 刘小楼顿时无语,翻了个白眼。 酥酥手忙脚乱将褪到一半的衣裳拉回去,下床道:“小环么,进来吧,我刚伺候姑爷沐浴。” 小环推门而入,也过来帮刘小楼穿衣,又看了看那桶水,问道:“姑爷闭关多日,今日出关,可是修为有所进益?” 刘小楼点头:“的确如此,修为大进了。” 小环道:“那就恭喜姑爷了。是这样,九娘回来了,她想见一见姑爷,不知姑爷是否有暇?” 苏家年轻一代,女子出挑,男子却不行,刘小楼听说过,女子中最出色的有三个,二娘早早嫁人,五娘成了自己的便宜娘子,还有一个就是九娘,只不过这位九娘却非苏氏血脉,而是苏至养女,这几年一直在外游历江湖。 这场亲事办得很急,没有来得及知会九娘,所以苏九娘并没有参加,她既然回来了,要见自己也是理所应当。 请访问最新地址 从床上下了地,来到穿衣铜镜前束结发髻,酥酥想过来帮忙,却被刘小楼婉拒:“不用,我自己来,你们把桶提出去倒了吧。” 心里忽然想起另一個九娘,那绝美的容颜和风姿……他不由叹了口气,自己远嫁神雾山,也不知那位九娘如今又在何方?听说苏九娘也是个倾倒众生的佳人,是不是叫九娘的都生得很美呢? 酥酥提着水桶出门,小环收拾了浴巾和脏衣服,两人叽叽咕咕也不知说了什么,忽然扬起一阵欢笑。 过了片刻,她们又转了回来,帮着刘小楼将衣裳整理一番,然后向外行去。 经过小楼前的演法场时,刘小楼问:“我那位夫人今天没在?” 小环禀道:“夫人去了后山。” “后山?我还没去过呢后山有什么?” “后山也有夫人修行道法之处,姑爷想去的话,可以问问夫人,夫人若是同意,便可去了。” “后山全是她的道场吗?都不能去?” “倒也不是,但后山很多地方都是禁地,就连婢子和酥酥,若未经允许,也是不能擅入的。” “哦” 出了晴雨芙蓉园,不远处有座小山丘,小环指点道:“九娘就上面的望山亭等候,姑爷上去便能看见。九娘吩咐了,要单独见姑爷,婢子们就在这里等候。” 单独相见?什么意思?莫非又是一通不客气的话? 三年之约并未外传,知道的人很少,刘小楼甚至不清楚酥酥和小环这两个贴身丫鬟是否知道详情,但连二老爷苏寻都不知道,恐怕这位苏九娘也无从得知。所以刘小楼成亲前那几天在苏家被人指着鼻子很多次,尽是“你要善待我家五娘”、“若是有所辜负就让你好看”之类的狠话,想来这位苏九娘同样如此吧。 看在每月一块灵石,且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伺候的份上,再忍一回就是了。不忍又能如何呢?听说苏九娘可是炼气十层圆满的高手,自己夹着尾巴别招惹她就是。 眼见着嫁入苏家快满一月了,也该发灵石了。 想着灵石,刘小楼沿着满是青苔的石阶而上,约莫行了半刻时,转过几排刚刚发出嫩芽的大槐树,便来到了望山亭。 亭中果然有位女子,一身鹅黄色的束腰裙,背对着自己正眺望远方群山。 只看背影,便有风姿绰约之感,再看那腰身算了不看了,自己怎么和小蛮腰干上了? 几步来到亭前,向对方躬身:“敢问可是九娘?” 那女子转过身来,凝目盯着刘小楼,刘小楼顿时呆住了。 的确是很美、很美,和传闻中一样的美 但让他发呆的不是对方的绝美容颜,而是 苏九娘冷冷道:“很好,刘小楼,你很好!本姑娘让你不要纠缠周家七姐,你就跑来我苏家招惹我五姐,你是真的不怕死吗?” 刘小楼心里这个苦啊,人还真是不经念叨,刚刚念叨了一会儿,就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哪里是两个九娘,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眼前的正是莫名其妙跑去鹅羊山当帮工的九娘,是那个在洞庭湖畔周氏山庄被自己拦车的九娘,自己偷偷去割她的稻米被收拾一通,又在周氏庄园被她如同拎小鸡一样提来提去,眼下又撞到了她手里,当真是冤家路窄,无话可说! 刘小楼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表姑不是,九娘”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九十八章 辩白(为白罗玉盟主加更) 刚因破境炼气四层而生起的志得意满,在这位随时可以揉捏自己的至少炼气十层高手面前,被打得烟消云散,何况人家两年前离家游历时就已经炼气十层了,眼下归来,天知道有没有筑基? 好在自己如今是苏家的女婿,哪怕是倒插门,那也是女婿,有此身份,足以保命。 再者,去年为星德君和周七娘一事,自己和这位苏九娘之间还保有一分默契,这也是双方可以对话的基础。 保命无忧,但会不会吃苦头就说不准了,为了不吃苦头,少不得要赶紧解释一番。 “九娘,说起来真不赖我啊。在下哪里知道九娘是神雾山庄苏氏高人?更不知我家娘子” “恬不知耻!” “是是是在下更不知五娘是您老人家的五姐,这不是来了以后就莫名其妙选上了,这” “就算不知,你却哪里来的胆子,敢跑来我神雾山应赘婿之征?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乌龙山?嗯?” 刘小楼万分委屈:“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苏氏高门声威显赫,谁不愿意巴结?在下出身的确不好,但在下也想过好日子啊。您老人家没跟我们乌龙山那头呆过,您是不知道,我们那边日子有多苦。为了修为能进一分,每到秋收,就得去鹅羊山帮工,辛辛苦苦下来,也不过是一块半块的灵石——您是知道的,那活儿不好干,当然您是去历练的,但我们这些底层散修,却是要以此谋生啊” “当初为了挣点酒钱,从乌龙山到天门山坊市,来回二百多里地,没日没夜的奔波” “好不容易攒够了两块灵石,打算静下心来修炼,又被那些世家高门征丁,拉出去跟别人干仗,生死都没有保障” “哪怕坐在家里任事不干,也时不时就被别人拖累,那些名门大宗,动不动就上山清剿,遇到了怎么办?只能收拾行李离家避居,颠沛流离” 苏九娘摆了摆手:“行了,别说了!” 刘小楼叹了口气:“本不该拿这些糟心事来烦扰,但九娘问我,为什么有胆子来神雾山,在下只能说,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沉默许久,苏九娘道:“事已至此,我只提醒你一句,若是我五姐在你这里受了什么委屈,仔细你的皮!” 刘小楼苦笑:“九娘,在下是个倒插门啊,修为又如此低浅,家里毫无根基,五娘在我这里能受什么委屈?一切不是都得听她的?不瞒九娘,成亲近月,在下只见过五娘一面而已。” 苏九娘脸色稍霁,语气终于和缓下来:“只见过一面?” 刘小楼点头:“是,成亲当夜,入了个洞房,之后便再未谋面。说实话,若是再见五娘,在下都不敢确认还能不能认得出她来。” 苏九娘怒气终于消散,心下微生恻隐,凝目看向刘小楼,过了一会儿,脱口道:“转过去别看我,看山外。” 刘小楼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上回在周氏庄园中便是如此,这回又是如此,这位姑娘是有什么毛病吗? 他侧过身去望向亭外群山,余光中,苏九娘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坐。” 刘小楼坐下:“我能转过来了么?” 苏九娘摆了摆手:“随你。”语气中有些意兴阑珊。 刘小楼不清楚这位高人在犯什么病,但自己侧对着她,始终是不舒服,就好像被一个猎手从侧面瞄着,总觉得会被随时随地拦腰一击,于是转了过来,和苏九娘相对而坐。 对坐片刻,刘小楼感到很不自在,终于还是挑起话头:“九娘何时回来的?” 苏九娘道:“今早,听说五姐成亲,就赶回来了”说着,又愤愤起来:“谁知道竟然是伱!五姐当真命苦!” 这种话题实在没法接,他和苏至签过协议,三年之期不得外传,否则损失就大了,只能隐晦提点:“五娘也不是瞎子,在下以为,既然选我,总有缘故吧。” 苏九娘怒道:“五姐为了苏氏门户,不得不委屈从权,但选了你来倒插门,就是瞎子!都怪我,若是我早些回来,必然会阻止她,随便选一個都比你强!” 偏见太深,没法聊,刘小楼赶紧转移话题:“是是是,都是在下的错。九娘刚回来,还没休息吧?我让酥酥她们赶紧给九娘准备饭食,为九娘接风。” 苏九娘横了他一眼:“这本就是我家,用不着你!” 刘小楼又道:“是是是,刚回来还没见着五娘吧?她在后山修行,我让酥酥” 话没说完,苏九娘忽道:“我七姐呢?” 刘小楼愣了:“啊?七娘听酥酥说,七娘不是早夭” “周家七姐!你表婶!” “啊那位七娘啊!我表婶没跟您联系过?” “没有,青玉宗大举围山时,听说被天姥山救走了?但天姥山又说不是,否则卢二公子不会死在桃源群山里。详情究竟如何?” “这个在下一介小小散修,哪里知道?” “他们去了哪里,没跟你说过?” “这个真不知道。您说的卢二公子,是当初在周氏庄园,护卫您车驾出行的那位?他死了?当真是可惜啊,在下总觉得,他对九娘似乎有意。” “别提他,恶心!死了好!” “是是是” 又沉默片刻,刘小楼试着告辞:“九娘还有吩咐么?” 苏九娘瞟了刘小楼两眼,沉吟道:“当日在鹅羊山时,你偷割我的灵田,被我抓住,你曾答应过我什么?” 刘小楼心下咯噔一下,无奈道:“当日曾答应九娘,今后但有吩咐,任凭驱使” 苏九娘点了点头:“你记得就好。眼下有件小事,用得着你。” 刘小楼连忙应承:“您尽管吩咐,虽然在下修为低微,做不得大事,但只要九娘您发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九娘冷笑:“你放心,既不是什么大事,也用不着你赴汤蹈火,真有什么大事,也用不上你,不用在这里提前告饶。你先回去吧,明晚自然会来找你。” 第九十九章 赴汤蹈火(为闲时玩玩盟主加更) 回到一岭堂,酥酥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道:“我去厨下看看,争取给姑爷做条鱼。” 刘小楼抱着脑袋上床,钻进被窝里:“全指望你了,酥酥。” 酥酥离开晴雨芙蓉园,来到瓜芦堂外的大厨房,厨房中烟熏火燎,热气腾腾。她找到打理厨房的管事,道:“宋大娘,厨下还有没有金须龙鲤?” 宋大娘问:“是五娘要用吗?” 酥酥道:“是姑爷。” 宋大娘不由笑了:“姑爷啊,你去回复姑爷,这个月的龙鲤没有了,等下个月吧。” 酥酥又道:“那鳌虾呢?” 宋大娘道:“也没有了。” 酥酥道:“昨日还见后山捕了一串鳌虾,足有十几只,怎么就没了?” 宋大娘叉着腰道:“我的好姑娘啊,就这么十三只了,今日九娘回山,大郎君摆宴,要用九只,剩下的不等老爷发话,谁还敢乱用?让姑爷等下个月吧。” 酥酥满脸堆笑,握住宋大娘的手:“大娘,我要是空着手回去,姑爷就该说我了。” 宋大娘冷笑道:“他敢?他要是摆姑爷的谱,敢说你酥酥半個不字,以后还想好吃好喝?什么身份,他自个儿不明白么?” 酥酥拉着宋大娘的手轻轻摇晃:“大娘,姑爷还是很好的,他不会说我的您就帮我一次吧。” 宋大娘叹了口气:“好吧,看在你酥酥姑娘的份上,便匀一对鳌虾给他,下不为例。” 等酥酥走后,宋大娘看了看掌心里的小金锭,咧嘴一笑,收入怀中。 到了晚间时分,一对鳌虾送到一岭堂,酥酥亲自用小锅蒸了,配上两大碗灵米饭,给刘小楼端进去,顺道还有一小壶丹桂香,让刘小楼吃了个舒爽。 用了一夜时间将鳌虾、灵米和丹桂香灵酒的灵力转化完毕,刘小楼坐等苏九娘的召唤。其间让酥酥去打听,什么时候开支每月的灵石,酥酥去了账房一趟后回来道:“再过三天。姑爷是要急着用灵石么?奴婢这里还有三块,给姑爷应个急?” 刘小楼身上一块灵石都没有了,虽然很是渴求,但做人还是有一定底线的,婉拒了酥酥的好意。等吧,左右不过三天而已,道爷曾经好几个月身上没有一块灵石,不是也挺过来了么? 到了晚间,苏九娘的婢女小琴来了,刘小楼和酥酥说了一声,跟着小琴前往云海轩。云海轩是苏九娘的宅园,位于神雾山一座高峰上,听小琴说,但凡神雾山阴雨之后,都能在这里看到云海。 刘小楼之前从没来过云海轩,随小琴登山,发现果然地势险峻,只是在夜色中看不到风景,稍感遗憾。 登山时,刘小楼抓紧机会询问:“小琴姑娘,有个事不知方便不方便?” 小琴道:“五姑爷请说。” 刘小楼问:“你家小姐,九娘为何见了我都让我转过去?” 小琴顿时捂嘴乐了:“这个啊,五姑爷你或许该亲自问我家小姐。” 刘小楼叹了口气:“伱家小姐很厉害,我哪里敢问。小琴姑娘帮个忙,跟我说道说道,是我哪里做错了,下回注意。姑娘帮了我这回,下次若有用得着我刘小楼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请访问最新地址 小琴想了想,回答:“我自己瞎猜,当不得真的,或许你长得像某个人,嗯,只是侧脸像。” 这个回答,当真大出意外,刘小楼怔了怔,追问:“像谁?” 小琴道:“景昭公子,青玉宗内门排行第三的那位。” 刘小楼没好气道:“我说呢,搞了半天是因为相貌和人相似啊?这一天让我疑神疑鬼的这个景昭,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小琴撇了撇嘴,道:“景昭公子天赋卓绝,去年刚满二十五岁,就在乌龙山破境金丹,是青玉宗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都说青玉宗将来数十年必定发扬光大,全着落在他身上了。五姑爷能有侧脸像他,知足吧!” 刘小楼问:“是不是九娘对景昭公子” 小琴抿嘴一笑:“别乱说话。对了,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都是我自己瞎猜的,做不得数,说了我也不认。” 刘小楼忙道:“放心就是,我这张嘴,绝对严丝合缝!多谢小琴姑娘了,将来有什么事需要在下帮忙,说话!” 小琴摇头不屑:“能有什么事?” 因为建在悬崖峭壁之上,没有多少空旷之地,所以云海轩不大,前后也就是五间房。 进了院子,苏九娘已经等候多时,吩咐小琴:“给他换身衣裳。” 于是刘小楼又被小琴带到厢房之中好一通折腾,不仅是外面穿的衣裳换了,连发髻都解开了重新打结,整个人变了个大模样。 收拾的过程,苏九娘都全程旁观,不时还指点几句,等完事之后,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转着圈又打量多时,忽然叹了口气,然后道:“走吧。” 又吩咐小琴:“明天你去晴雨芙蓉园盯着,若是有人问,便说他在我这里,若是无人过问,就什么都别说。” 刘小楼稀里糊涂跟着苏九娘离开云海轩,从山的另一侧下去,很快就出了神雾山庄。 刘小楼提醒她:“九娘,若是走得远,是不是要跟五娘言语一声?” 苏九娘道:“五姐不会问你的,庄子里恐怕也没人会问你在哪里。放心,就算有人问,我不是让小琴去芙蓉园盯着了么?” 刘小楼忍不住道:“这是真要出远门?九娘,到底什么事,能不能告诉在下,在下也好预先准备?” 苏九娘道:“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别多话!” 刘小楼不敢再说,跟着苏九娘在夜色中前行,辨明方向,却是一路向西,也不知要去哪里。 行到天亮时,便在山野之中稍歇了片刻,苏九娘伸手在袖口一抹,便取出来一壶清水、一盘糕点,看得刘小楼大为羡慕:“九娘,这是从储物法器中取出来的么?” 九娘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催促:“快点用,用完继续赶路。” 行至午后,估摸着向西已经一百五十多里地,前方出现一座集镇,九娘再次停下脚步,向刘小楼道:“到了。” 刘小楼问:“这是哪里?” 九娘目视集镇,回答:“溪口。”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章 阴家庄(为一只奇怪的猫先生盟主加更) 溪口在神雾山以西大约一百五十里左右,应该算是湘东地区,再向西二百里,差不多就是洞庭湖,若是再向西,便可经天姥山回到湘西乌龙山。 虽然从未来过溪口,但这一刻,刘小楼却忽然有些想家了。想那座简陋的破院子,想那片毫无出奇之处的竹林,想那条湍流不息的乌巢河,想山下袅袅炊烟的村子…… 还有扑扇着翅膀窜来窜去的大白鹅。 什么时候回去一趟,把大白接过来,也让它尝尝龙须金鲤和鳌虾,还有灵米饭,再灌它两口丹桂香? 九娘没有立刻进入溪口镇,而是带着刘小楼绕行东北方向,在一片密林边停步。 “你在这里呆着,不许乱动。找棵树,躲在后边,不要露了行迹。”九娘吩咐。 刘小楼乖乖听话,找了棵树倚靠着坐下,九娘则飞身上了一棵最高的、树冠最密的,透过斑驳的枝叶,凝目向着东北方向望去。 那里有一座庄子,规制不小,重楼叠檐,掩映在绿树花草之间,隐见奢华。 似这样的庄子,通常都是高门世家所有。 “九娘,这是谁家的庄子?”刘小楼在树下仰头问道。 “阴家。”九娘目光牢牢盯着庄子,随口回答。 “阴家?很厉害吗?”刘小楼又问。 “还不错,依附青玉宗两百年了。” “九娘想弄谁?” “什么?别胡说,不想弄谁!” “好吧,九娘难道是想破庄?” “更胡说了!破庄做什么?哎?去年周家庄那次,你到底做没做?” 刘小楼连忙分辨两句,撇了撇嘴,没再言语。 九娘在树冠上窥视阴家庄多时,轻盈落地,在刘小楼眼前走来走去。 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圈子,她终于也寻了一棵树,趺坐于树下,掏出块灵石,闭目修行。 这下刘小楼不能忍了,大老远跑了一夜,就是让我来野地里看你修炼?你老人家长得再美,也不是这么个看法吧? “九娘?九娘?” “何事?” “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人出来。” “九娘想要等谁?” “一个人。” “阴家的人?” “是!别再聒噪了!” “那要等多久?” “等到他出来为止。” “他要是不出来呢?” “闭嘴!” “好吧……”刘小楼嘴上答应着,却仍在继续:“以前我们在乌龙山的时候,如果要找一個人,有很多办法,用不着这么干等下去,因为不确定人家什么时候出来,或许三、五天工夫,时机便错过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九娘睁开眼睛,盯着刘小楼,一脸的不屑,却没再让他闭嘴。 所以刘小楼得以继续:“一个人总有亲朋好友吧?我们只需找到他的熟人,无论是请托也好、哄骗也罢,或者直接威胁乃至动武,总有办法把他逼出来。九娘要找的这个人,有没有亲朋好友?” 九娘皱眉:“何必累及无辜。” 刘小楼道:“不伤其命就好了,当然,若事关重大,又遇到顽固不化的,也是要上手段的,不让他吃点苦头哪行?” 沉默片刻,九娘忽然起身:“走!” 刘小楼跟着九娘离开树林,绕行至溪口的东南,这里有几座小庄子,只有十来间屋,远远无法和阴家的庄子相提并论。 九娘指着其中一处道:“这是阴蜈蚣养的小妾,纳不进家门,所以在这里建了个外宅。” “阴蜈蚣?” “阴家嫡子,名恭,恭敬之意,人却嚣张得很,所以被人叫做无恭,传开后又被叫了谐音,却也没叫错。此人面上阴柔,肚子里一滩坏水,和那毒虫也没什么区别。” 刘小楼问:“九娘想怎么拾掇他?” 九娘摇头:“让他知难而退便是。” 刘小楼点头:“明白了,这小子坏得很,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九娘头上,当真人神共愤!弄他!” 九娘咬了咬嘴唇,道:“不能乱来,阴氏乃青玉宗附枝,地位尚在洞庭湖周氏之上,我家不好和他家翻脸。” 刘小楼道:“咱们苏氏是丹霞派的主枝,丹霞派乃洞天宗门,可比青玉宗地位高,翻脸又能如何?” 九娘摇头道:“话虽如此,但阴氏对青玉宗很重要,青玉宗神打术所用神香,皆为阴氏秘术所产。且这神香,也是我神雾山豢养灵兽必不可缺之物,这两年阴氏大量减少了对神雾山的灵香供应,若再闹翻,他们断了灵香不给,可就麻烦之极” 刘小楼终于明白了:“好贼子,这条蜈蚣是想以此拿捏咱们神雾山,逼迫九娘你乖乖就范?当真打得好算盘。” 又试着问:“九娘认得青玉宗的长老们么?通过周家之类的去说个情?我记得你跟周家关系很好。又或者景昭呢?九娘认得景昭么?他说话肯定管用。” 九娘没好气道:“这种事情,哪里能宣之于口?再说他们都是一个宗门的,我毕竟是外人。伱说的景昭,我不熟!” 真不熟还是假不熟?刘小楼暗自腹诽,其中这些弯弯绕绕他也不知,便撇过不提,只是道:“既要不翻脸,又要让阴家知难而退?怕是不易。” 九娘道:“所以想个办法,把阴蜈蚣的小妾引出来。” 刘小楼思索道:“劫走?这个容易,但劫走之后又该如何?” 九娘给了他一个白眼:“收起你们乌龙山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鬼门道。只要把他这个外宅引出来,你我在她面前露个脸,差不多就行了。” 刘小楼对此很是怀疑:“有用吗?” 九娘道:“有用,只是须得等到傍晚。” “为什么?” “因为傍晚看不太清。” “看不太清?九娘说的,不会是让姓阴的外宅看我吧?” “好了,你现在赶紧想想,怎么把人引出来。” “这个很容易。” “你说。” “放一把火。” 九娘皱眉:“都说了,不要干这些鬼门道!” 刘小楼解释:“放火之后,咱们假作路过,然后救火不就好了?” 九娘依旧摇头:“不行,太下作了!” 刘小楼无奈:“那九娘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九娘凝神思索:“再想想。”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零一章 救火 阴家庄。 阴恭快步进入花厅,问道:“父亲何事唤儿前来?” 其父阴樵道:“前几日,神雾山苏氏大郎前来拜我,又提及神香一事,说是正月时,你给苏氏的神香又少了一百斤?” 阴恭笑了:“如今才来,也当真沉得住气。” 阴樵问:“怎么考虑的?” 阴恭道:“景昭公子破境金丹后,宗门内用量大了许多,这两年家里炼制有些跟不上,二来儿子让人去说亲,苏氏到现在也没答应,不给他家一点颜色看看,他怕是不会将咱们阴家放在眼里。” 阴樵皱眉道:“年前时,为父便跟你说过,好人家多得是,为何还盯着苏家九娘不放?苏家说了,他家九娘乃是受人寄养,并非亲生,他们家做不得主。” 阴恭道:“历来养恩大于生恩,他家做不得主?这不是糊弄人么?那他倒是说来听听,谁是九娘生父母?说出来我去九娘生父母家再提不就好了?” 阴樵道:“都是高门世家,日后总有相见之时,凡事不可太过。你已过而立之年,早些娶妻吧,她家不嫁,换一家就是!” 阴恭不屑道:“苏家早就没落了,家里只有两个金丹,在丹霞派里也不被瞧在眼里。儿子听说,其宗门之中,毛公坛、浔溪两家早就对其虎视眈眈,儿子要一个女人怎么了?儿子可一直未娶,等着她做妻呢!他家还不知感恩,当真岂有此理。若是再过几年,怕是只能来当妾了。” 阴樵训斥道:“放肆!说得什么胡话?他家就算当真没落,那也是丹霞派自家的事,轮不着你来闲话,更轮不着你来插手。” 阴恭陪笑道:“是是是,父亲放心,儿子知道,儿子不会随意插手,只求一妻罢了。那九娘的姿色和天赋,父亲也是知道的,娶进来必然不会辱没了咱们阴氏的家声。” 阴樵摆了摆手:“总之白嘱咐你一句,凡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娶不着就换一家好了。滚下去吧!” 告退之后,阴恭不由咬牙,好伱个苏大郎,有事不来和爷谈,跑去告一口恶状。且给爷等着,这個月的神香,再砍你家一半,看你低不低头! 正发狠时,忽有小厮慌慌张张跑来禀告:“少爷,不好了,李姨娘那边院子起火了!管家已经带着人去灭火,小的赶紧来报知少爷。” 李姨娘出身不好,没让过门,一直避居别院,但在阴恭的八房妾室中,最得他疼爱,阴恭闻言一惊,一边快步向外,一边问:“人伤着没?” 李姨娘不是修行中人,在大火里可没法自保,拨过去的几个护院也只是普通武师,遇到这种事情不一定能护得李姨娘周全。当然,如果李姨娘真出了事,几个护院武师一个都别想活,但那毕竟已是后话,再处死多少人都救不回那一身娇滴滴的柔若无骨了。 匆忙出得庄来,向溪口东南方向望去,夕阳之下,一股浓烟冲天而起,其势不小,于是阴恭真元流转,直奔浓烟而去。一路可见许多农人、庄客正冲浓烟处指指点点,还有的人正往那边赶。 他是阴氏次子,三年前修为便入筑基,远超长兄和五弟,早被内定为阴氏下一代家主,如此修为之下,五里多地须臾间便到了。 到了地头,烟还冒着,却不是李姨娘那处宅院着火,着火的是她宅院前五六丈外的一棵大柳树。管家带着十多个庄客也才刚刚赶到,却没派上用场,明火早已灭了,只剩浓烟还在散发。 阴恭放下心来,喝问:“怎么回事?” 李姨娘扑进他怀里:“郎君,吓死奴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树上就着了火,越烧越大,宅子里刘师傅他们过来救火也压不下去。后来有两位仙师路过,这才顺手将火头灭了。” “仙师?”阴恭看向护院的刘师傅。 刘师傅躬身道:“二少爷,两位仙师一男一女,面相都年轻得很。小的向他们讨教名姓,女仙师只说了姓苏,被男仙师制止了,说是举手之劳,不求回报。如今已经走了。” 阴恭听说姓女的苏,立刻留上了心,让他们详细描述形态相貌,越听越是诧异:如果李姨娘和刘师傅他们没说错的话,女的很有可能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苏家九娘苏涴,而那男的…… 阴恭怀着满腔疑窦,沿着刘师傅所指方向就追了下去,赶在太阳落山前追上了两人。 凝目辨认着并肩而行的两人身影,阴恭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说之前只有五成怀疑,眼下则确认了七成,虽说天色昏暗,瞧着依旧有些模糊不清,但女子那熟悉的身影,男子那偶尔转过来的侧脸,让他又加快了脚步。 距离拉到三十丈内,女子随意挽了挽男子的胳膊,又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回头看了过来,阴恭终于确认,女子正是苏九娘! 男子低语了几句,也不理睬自己,而是加快脚步进入前方密林之中。 苏九娘在原地等候阴恭上前,道:“阴公子何故追赶?” 阴恭瞟了瞟密林之处,向苏九娘挤了个笑容:“刚才多谢九娘援手。” 苏九娘诧异道:“援手?” 阴恭道:“着火之处,离我阴家别院很近。” 苏九娘恍然:“哦……阴公子不必客气,不过是途径此地,顺手为之罢了。” 阴恭再次瞟了瞟密林:“那位……是景师兄?” 苏九娘摇头:“不是,阴公子看错了。” 阴恭失笑:“九娘何必否认?” 苏九娘冷冷道:“和阴公子有关系么?” 阴恭缓缓点了点头:“难怪九娘不允,原是攀上了高枝。只是不知这高枝,九娘能攀多久?又能站稳多久?” 苏九娘道:“送公子一句,有些话不能乱说,否则有害无益。言尽于此,告辞!” 阴恭脸色发黑,目视苏九娘入林,恨恨跺脚:“本以为是个好女子,却原是个媚求高门的庸脂俗粉!” 想要就此放手,苏九娘冷艳的面容和转身时婀娜的背影却始终徘徊在眼前,让他郁闷到几欲发狂。 回程的路上,满是不甘。 第一百零二章 焦公子 回神雾山的路上,苏九娘脚步很是轻快,刘小楼跟在她身后,没见她说什么,但时不时抿嘴的笑容,折射出她内心的愉悦。 刘小楼察言观色,见她心情很好,于是松了口气,继续思考刚才发生的一幕。 阴蜈蚣对自家外宅的护卫并不周密啊,甚至谈不上护卫,就那几个护院,从他们提水灭火的身手便知,全是武师出身,一个过了炼气二层的都没有。 这是什么缘故?是因为那个入不了门的小妾本身就是個修行高手?还是说阴蜈蚣压根儿就没想过外宅会被人打劫? 要不要回一趟乌龙山,联络诸位兄弟开工?苏九娘说阴家擅长炼制神香,是青玉宗施展神打术的要紧法料,如果弄上一笔,能换多少灵石? 如果要筹划此事,就必须考虑阴蜈蚣的修为问题,跟一个筑基头上搞事,难度极大,该当如何下手呢? “你在琢磨什么?”苏九娘忽然问道。 “啊?没什么”刘小楼被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觑着苏九娘的眼睛,见目光中饱含兴奋之色,才醒悟过来,苏九娘并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也并不是想问自己琢磨什么,人家只是心情很好,单纯的想要说上几句。 夸耀武功而已——虽然当真谈不上什么武功。 于是胡乱应道:“应该把那处外宅烧了才是。” “那可不行,不是去结仇的,只是为了把他引出来,事情成了就好,不可节外生枝。”苏九娘的确心情不错,没有训斥刘小楼,而是耐心的解释。然后终于忍不住道:“你没看到他疑神疑鬼的样子,真是可笑。” 刘小楼又问:“那只蜈蚣会因为我出现的缘故,不再纠缠九娘吗?会给神雾山供货吗?景昭有那么大的威慑力?” 苏九娘道:“你不知道景昭公子在青玉宗的地位,他是青玉宗今后一百年的希望。阴蜈蚣绝对不敢得罪他。” 刘小楼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有那么像?” 苏九娘回过头来盯着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很像,侧脸非常像。” 刘小楼叹了口气:“这是我的荣幸吧?” 苏九娘没再回答,忽然间目光缥缈,神思不属。 刘小楼又道:“九娘,如果你喜欢景昭,不如我们仔细筹划一番,做笔生意如何?如果能帮你嫁给他,你可以付给我多少” “闭嘴!别胡说!”苏九娘立刻翻脸。 “随伱意吧。”刘小楼无奈道。 回到神雾山时,已经快到午时了,苏九娘道了句:“回去吧。”便自顾自返回云海轩。 刘小楼更加无奈且无语了,自己答应过赴汤蹈火没错,但赴汤蹈火也得意思一下吧?虽说并没有真个赴汤蹈火,但来回忙活了将近两天,数百里奔波,竟然没一点辛苦酬劳,完全不合规矩嘛。乌龙山哪一家山头敢这么干,以后绝对没朋友! 回到一岭堂,见着酥酥,问道:“这两天没人找我吧?” 酥酥回答:“没有。” 刘小楼又问:“夫人呢?” 酥酥道:“还在后山修炼,一直没有回来。”见刘小楼似乎有点气不顺的样子,问道:“姑爷这两天在云海轩,没受委屈吧?” 刘小楼摆了摆手:“没有。她哪儿敢?” 酥酥取出个小褡裢:“姑爷,发放月例了,一块灵石,还有十两银子。” 这真是个好消息,立刻冲淡了刘小楼白忙活一场的怨气,他打开褡裢,欣喜的取出那块灵石仔细打量着,就好像从来没见过灵石一般。 是的,他的确没见过这种灵石,这种不需要努力奔波就坐享其成的灵石。就算当年老师给自己的灵石,也是要自己辛苦完成各种考核才给的,每得一块,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 忽然间眼眶红了,有点想哭。 请访问最新地址 掂了掂手中的灵石,收入怀中,褡裢中的两锭银子交给酥酥:“给你的工钱。” 酥酥手忙脚乱往外推拒:“姑爷这是作甚?奴婢有的,这是姑爷的。” 刘小楼问:“你的月例是多少?” 酥酥道:“奴婢每月六两,尽够了,在庄子里吃喝都足,每年也发新衣,奴婢都攒起来了,用不着。” “没有灵石吗?” “月例中没有,但小姐会赏赐,小姐……夫人很喜欢我,还经常带我入洞天修行,在洞天里用不着灵石。” “洞天啊……丹霞洞天?” “是,姑爷以后也必然有机会进洞天的。” “不敢奢望啊……呵呵……姑爷我没有灵石给你,只能给你银子,你用不用是你的事,给不给你是姑爷我的事,你若不收,姑爷我觉都睡不安稳,修行就会起心障!” “姑爷……” “拿着!你自家不用,给家里送去。” “奴婢打小就没有家人……” “……没事,以后姑爷我就是你的家人。对了,听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妻子的随身婢女也是陪嫁的,你应该也算我的人,这不就是一家人?就是不知道倒插门有没有这规矩?” “姑爷……” “酥酥,来……” “姑爷?” “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是姑爷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试试我三玄门修炼之法,这是秘法,一般人不传给她!” “上回不是试过了?姑爷不是不行吗?” “再试试,先找那股感悟,找不到咱们再试双修……你这什么衣裳啊,费劲!” “姑爷……我自己来……不行不行,是这样……啊,姑爷不行,还没跟夫人说过……嗯,夫人若是不允,那婢子可不能先……” “先不着急跟她说,先找感悟,有了感悟再说也不迟……或者不说也没事,你不会自己跑去跟她坦白吧?” “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小环在门外问:“酥酥姐,姑爷回来了么?” 一阵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裳,刘小楼郁闷得不行:“回来了!什么事?” 小环道:“姑爷,狮子岭焦公子求见姑爷,就在园外候着。” 酥酥轻笑一声,略略理了理衣服和鬟髻,将门打开:“姑爷刚回来不到一刻,还没歇会儿。” 小环苦笑:“焦公子说和姑爷相熟,特来拜望,也不走,就在园外等着……” 刘小楼只得下床:“的确是个熟人,走吧,见见。小环把人请进来。” 在堂前迎着被小环领进园的焦公子,两人对视片刻,焦公子大笑:“老弟,一别经年,又见面了!” 刘小楼上前把住他的双臂,感慨道:“虎头兄,你瞒得我好苦!” 这位焦公子不是旁人,正是三派围攻青玉宗时,同被臧家征募为炮灰的虎头蛟!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零三章 人到二十(为书山的男爵盟主加更) 对刘小楼而言,虎头蛟是莫名其妙出现的“生死弟兄”,并非交情上的生死,而是共同经历过生死。 这位老兄当初见了刘小楼后便极为热情,其后更自告奋勇,非要跟着刘小楼和谭八掌进乌龙山探查敌情,最后也不知生死如何,这段交情就此不了了之。 直到上个月刘小楼成亲时,才看到前来道贺的宾客中有他,也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狮子岭焦家的公子。只是没有来得及相认,直到今天才算是正式相见。 酥酥端上热茶,宾主落座,刘小楼感慨道:“当初我和八掌兄见你身陷青玉宗之手,正筹谋营救,结果三派合围青玉宗一事虎头蛇尾,草草了之,便不知虎头兄下落了。我和八掌兄深感自责,常怀愧疚,若不是婚宴之上见到虎头兄身影,这块疙瘩到今日都消解不去。” 虎头蛟笑道:“当日被青玉宗带离乌龙山,回到洞庭湖后才将我放了,我家里大人将我禁足半年,没有去乌龙山拜会二位贤弟,是我的不是。” 刘小楼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虎头蛟忽然从座上起身,向刘小楼深深一拜:“老弟,为兄今日特为请罪而来,尚请贤弟宽宥!” 刘小楼惊道:“这是说哪里话来?快快请起。” 费了半天劲,才将虎头蛟搀扶起来,虎头蛟满脸愧色,道:“贤弟已知,愚兄并非江南流落过去的散修,我家在狮子岭,距此不到二百里,之前隐瞒贤弟,是愚兄不是。” 刘小楼笑了:“这算什么事?人皆有难言之隐,初见时不便自报家门,知交后再互道根底,人之常情。” 虎头蛟摇头:“不是,说来惭愧,愚兄当日,的确是奔着贤弟而去的,千里迢迢,只为贤弟。当然,被臧家征募,也是凑巧,若非见到贤弟,愚兄也不会老实待在臧家的行伍之中。” 刘小楼奇道:“这是何故?弟的名声,似乎未至千里之外吧?” 虎头蛟坦承:“贤弟有所不知,前往乌龙山,是为了九娘。” 原来,狮子岭与神雾山向来交好,这位焦公子少时也是时常上山串门的,和苏家这一代的子弟很是熟悉,更与苏大郎交情极好。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便对苏九娘生了莫名的情愫,从此越陷越深。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九娘对他并无任何眷顾,让他很是难过。 去年春,他在洞庭盘桓时又见到了在外游历的苏九娘,然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听苏九娘提到了乌龙山刘小楼这个名字。 虎头蛟很不好意思:“听九娘私下和小琴谈话时提起,说贤弟长得像景昭,所以愚兄就直奔乌龙山去了,想看看贤弟究竟长個什么模样。” 刘小楼哭笑不得:“就为这个?虎头兄就奔波千里而来?” 虎头蛟变得很严肃:“贤弟不知,那个景昭乃愚兄大敌,九娘对他一直念念不忘。贤弟长得像他,此事绝不可轻而视之。” 刘小楼无语:“然后呢?我猜虎头兄找上门来,恐怕不是看看我那么简单吧?” 虎头蛟相当实诚,摸着后脑勺道:“是想给贤弟……一点苦头……好在没有铸成大错,否则今日便无颜相见了。” 刘小楼眨了眨眼,回忆片刻,摇头道:“是吗?”他当时是半点危险都没感受到。 虎头蛟恳求:“贤弟若不解气,可以打回来,我绝不还手。” 刘小楼笑道:“行了,虎头兄如今也该放心了吧?我来苏家倒插门,插的是五娘这个门,不是九娘,可别再记挂着我了……九娘现在也回山了,你可以去见她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虎头蛟忽然再次起身,向刘小楼拜倒:“还请贤弟助我!” 刘小楼只得再次将他搀起:“又怎么了?若是让我助你得偿所愿,我劝老兄免开尊口,我一个倒插门的,哪有这般能耐?说实话,那位姑娘,兄弟我唯恐避之不及。” 虎头蛟道:“愚兄别无所求,只求见她一面足矣!不瞒贤弟,愚兄听说九娘回山,这两日都在山中等候,请苏大代转探望之意,也被九娘所拒。听说贤弟这两日被九娘请去了云海轩,在九娘跟前应当说得上话,故此……” 刘小楼申辩:“我哪里说得上话?老兄怕是误会了……” 虎头蛟道:“贤弟肖似景昭,当然说得上话。” “肖似就说得上话吗?只是侧脸肖似而已……不是我撅老兄面子,这事真不好办……” “贤弟若能玉成此事,愚兄必有谢意!” “真不好办,就算以十两、百两金银相谢,也不易办,这不是银钱的事儿!” “那就一块灵石?” “不是,老兄有点难为我了……” “两块?” “这……老兄如此深情,弟便试一试吧。” 让虎头蛟先回客院等候消息,刘小楼开始冥思苦想。哪怕高门世家,灵石也是贵重之物,为了见苏九娘一面,虎头蛟竟然愿意以两块灵石为代价,刘小楼都为他感到不值。 挣两块灵石的机会已经摆在面前,就看自己能不能得手了,但想来想去,总觉得很难。连苏家大郎都没办成,自己凭什么把人带上云海轩?虽说帮着九娘做了件事,但九娘因此便会给自己这个面子么? 恐怕不会。 于是刘小楼换了个思路,既然没法让虎头蛟上云海轩,能不能让九娘下来呢?到时候虎头蛟不告而至,就算是见上了,两块灵石到手! 最后剩下的问题,是这个邀请不能显得太突兀了,否则九娘不定会怎么收拾自己。当然,实在没办法,也只好破罐子破摔,为了两块灵石,被九娘抽一顿也是可以接受的。 正考虑怎么把九娘请下来时,酥酥进了一岭堂,问道:“姑爷今夜不出去了吧?” 刘小楼问:“酥酥有事?” 酥酥道:“奴婢和小环,我们两个准备了酒菜,想请姑爷吃席。姑爷喜欢吃的龙须金鲤、鳌虾、灵米饭都有,还有一壶丹桂香。” 刘小楼当然喜欢:“酥酥为何忽然设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酥酥笑道:“原本不是今天,是昨天!姑爷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吗?但昨日姑爷没回来,我和小环只好等到今日了,给姑爷晚庆一天,姑爷别介意就好。” 刘小楼拍了拍自己脑门,还真忘了,昨天是自己生辰,一转眼,已经二十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零四章 陪客(为特别白盟主加更) 云海轩中,丫鬟小琴进了九娘的闺房,将褡裢放在桌上:“姑娘,这个月的月例,灵石五块。比去年又减了一块。” 九娘点了点头,瞟了一眼,没说什么。这两年月例中的灵石为何下降,她很清楚,一则苏家三十年没有高人坐镇,渐为丹霞派各家轻视,争得的各种资源便日益减少;二则近两年阴家对神雾山的神香供应大幅度削减,豢养的各种灵兽也出了状况,自然影响收益。 也不知去溪口的这一趟,到底有没有用,该死的阴蜈蚣能不能知难而退,别再纠缠不清,然后恢复神香的供应? 这种事,阴蜈蚣应该不至于傻到去向景昭求证吧? 成不成,就看这个月了。 只听小琴又道:“姑娘,五姑爷下了请帖,说是今晚在一岭堂办庆生宴,请姑娘赴宴。” “哦?他今日生辰?” “酥酥说,是昨日生辰,原本是想昨夜开宴的……” “这是怪我咯?”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酥酥说,是五姑爷二十整寿,所以极力邀请姑娘前往。” 苏九娘想了想,道:“你知道我不耐烦这些琐事……算了,去一趟吧,被我耽搁了他的生辰宴,去补偿一下。去取……有什么可送的生辰贺礼么?” 小琴笑道:“我问过酥酥,他家那位姑爷,整天念叨着的都是灵石,送上一块,保准乐得合不拢嘴。” 苏九娘白了一眼:“早准备好了?我看是你想去吧?” 小琴吐了吐舌头:“很久没和酥酥姐一起吃酒了,小聚一回也挺好。” 当夜的酒宴甚为热闹,只是在虎头蛟出场后,冷清了一阵,对此,刘小楼不停圆场,向苏九娘告罪,言说自己和虎头蛟曾为好友,有过生死之交。 虎头蛟也拼命点头,说自己是特意来为好兄弟刘小楼庆贺生辰,没想到能遇见九娘,实在是巴拉巴拉…… 九娘没有当场翻脸,脸色却有些不好,只是碍于儿时曾和虎头蛟相熟,才没有发作。却也没太耽搁多久,又多挨了一刻时,应付了虎头蛟几句话,浅浅饮了几盅,便告辞了。 走的时候,刘小楼被小琴狠狠瞪了一眼,瞪得他好一阵心虚。好在最坏的局面没有发生,九娘可能心里不爽,但那又如何?不仅虎头蛟两块灵石到手,九娘还饶出来一块,当真是意外之喜。 虎头蛟也很高兴,虽然九娘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但也不坏,还说上话了,这可是近三年来头一回和九娘说上话,宁不醉乎? 知足的虎头蛟当夜大醉,就歇在了一岭堂。反正夫人在后山不归,留客住上一晚应该也没什么,何况留的还是苏家世交。 次日醒来,虎头蛟精神头十足,向刘小楼告辞:“贤弟,愚兄准备回家了,来日有暇,还请贤弟至狮子岭一叙,我必扫榻以待,与贤弟抵足而眠!” 刘小楼笑问:“见了一面,便知足了?虎头兄当真英雄豪杰,此所谓拿得起放得下。” 虎头蛟摇头道:“放不下的,怎么可能放得下?只是愚兄知道,九娘心不在我,不敢强求,只要她过得喜乐舒心,愚兄便知足了。” 刘小楼道:“这也算放下了。虎头兄接下来如何?不如好生择一房娇妻,也平平安安,喜乐舒心?” 虎头蛟目光坚定道:“愚兄此生不打算娶妻了,只愿守护九娘,谁若令她过得不快乐,让她心里不欢喜,愚兄就让谁不快乐、不欢喜!” 请访问最新地址 又叮嘱刘小楼:“贤弟既为苏氏佳婿,与九娘为至亲之人,若知晓确有此等宵小,须当立刻告与我知,我必不与其善罢甘休!” 刘小楼将虎头蛟送到山外,两人依依惜别。回到一岭堂,美滋滋的取出身上的灵石点数,共计四块。 这可是躺赚的四块灵石,来的不要太容易,心里一时间快乐欢喜,又颇多怅惘,无以言表。 酥酥收拾好屋子,换了床褥,清水洗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这個焦公子,醉酒之后把屋子糟蹋成什么了?姑爷以后不要留醉客过夜了,再有醉客,直接送回客院吧,这气味…” 她为了洒扫屋子,换的是身紧束的短衣,前凸后翘的身段尽显无遗,胳膊和脚踝外露,可见肌肤细腻而带光泽,这是女子修行到一定地步后的真灵外现。 刘小楼再度生起和她研讨功法的念头,招呼道:“来来来,酥酥,昨日就被不速之客莫名打断了,荒废了一天时光,我们现在接着来。” 酥酥捏着鼻子道:“奴婢刚打扫完,这一身脏的,可不行。” 刘小楼不以为意:“哪里脏了?这身正好……”说着,过去便牵酥酥的手。 酥酥撅着嘴道:“姑爷还是不甘心吗?” 刘小楼一把将她扯过来:“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我故去的老师说,我等修行中人,毕生当以勤奋修行为第一要务……” “姑爷!姑爷!”门外响起小环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因为没有关门,她直接就闯了进来。 刘小楼简直无语了:“小环,你和酥酥约好的吗?” 酥酥顿时捂嘴笑了,小环则一脸不解:“约好什么?姑爷,夫人回来了,请你到前楼相见。” 刘小楼大出意外:“请我相见?出什么事了?” 小环道:“老爷传话来了,有要客登门,请夫人和姑爷作陪。” 这本就是刘小楼倒插门的主要目的——向外宣告苏五娘已为人妇,各家莫起非分之想,所以陪客应该算是刘小楼的主要职司,是他最大的责任。 两个婢女一通忙活,把刘小楼捯饬一新后送到前楼,苏五娘已经等候多时。 这是刘小楼成亲后和自家娘子的第二次见面,他有自知之明,私下里不敢乱叫“夫人”、“娘子”,依旧是相敬如宾的拱手致意:“五娘回来了?这次修炼如何?长进很大吧?” 苏五娘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出了晴雨芙蓉园,一路前往瓜芦堂,到得堂前,苏五娘叮嘱了一句:“见了客人不要乱说话。” 刘小楼点头应喏:“知道。” 进了瓜芦堂,就见便宜老丈人苏至、二叔苏寻都在,苏家大郎苏泷也陪侍堂中,宾客席上则是三桌,客人年岁都不大,为首的那个也不到四十。 再看向末席那位,刘小楼顿时一个激灵,立生掉头逃走之心。此人极为年轻,额上系着红丝绦,面如桃花、目若朗星,好一个俊俏的少年英雄。 正是当初打破锦屏山庄后,一路追杀过自己的洞阳派弟子——韩无望!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零五章 三真拜会(为天明道长盟主加更) 苏五娘的席次就在右手主位第三席,排在苏氏族长苏至、二老爷苏寻之下,甚至放在了苏家大郎之前,这是头一回正式会客如此排序,也昭示着苏五娘越过苏大郎,成为了苏家下一代的家主。 苏五娘当仁不让,依此排序入席,作为她的夫君,刘小楼坐到了她的身侧。 和她同席而坐,同样是一种昭示,昭示着苏五娘已经有夫,不会再行外嫁了。这样的昭示今后还会继续进行,直到苏五娘地位稳固、各家不会再起非分之想为止。 但刘小楼就有点坐立不安了,无他,心虚尔。尤其是面对洞阳派三位内门弟子时,手掌心都在冒汗。 其实面对娄真五和苏真九时还好,关键是面对韩无望时,那份难受就别提了,只能在心中一个劲的安慰自己:当时他没看见我的脸,没听见我说话,没看见我的脸,没听见我说话 好在韩无望目视自己时,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异常,这才让刘小楼稍觉安心,放眼环顾在座诸人。 娄真五和苏真九他都听说过,前年攻破锦屏山庄之后,听说娄真五领头把排教第七支的山门给打破了,是洞阳派年轻弟子中的翘楚,金丹修为上稳固了多年。 苏真九则与潭州忠义坊的外门执事苏掌柜有些渊源,当年自己为了拜入洞阳派,请托苏掌柜帮忙,走的似乎就是苏真九的路子,但没有走通。据说这位是筑基后期。 韩无望就不用说了,两年前追杀了自己一路,当时感觉他修为和自己差不多,也不知现下如何。但这种大宗子弟,占了洞天福地的优势,修行起来和自己这种完全依赖灵石的修士不可同日而语,想必应该已经超过自己了吧? 刘小楼不敢多看韩无望,韩无望却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两人目光碰在一处时,韩无望还向刘小楼微笑示意,刘小楼只得挤出笑容相对,然后迅速将目光挪开。 瞟了眼身边下首位的苏大郎,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此刻心绪如何,但想来应该是有些不自在的。毕竟,苏家第三席被他坐了不少年头,如今要让出来,换谁心里都恐怕不太舒服。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苏家这一代九个男丁,至今没有一个筑基,苏大郎已经过了四十岁,算是男丁中修为最高的了,如今却卡在炼气十层上,十五年来依然没有筑基的半分征兆。 单从修行进度上论,便差了苏五娘整整十五年,将来就算筑基,成就也不会有多高,还如何接掌苏家? 娄真五向苏五娘点头致意:“久闻神雾山五娘之名,一手芙蓉飞刀鬼神难测,今日终于见着了,娄某幸甚。” 苏五娘微笑欠身:“洞阳派诸真之名播于天下,尤以第五真修为高妙、进境神速,洞晓事机、敏于事理,妾身雕虫小技,安敢当娄师兄谬赞?” 苏真九也向苏五娘道了喜,然后向刘小楼笑言:“不瞒刘贤弟,听说贤弟结亲于神雾山时,我与五师兄又是惊讶又是惋惜,当初我洞阳派遴选弟子,刘贤弟已入候选之列,奈何阴差阳错,最终选了旁人。看来是才便必然不会淹没,神雾山得一佳婿,我洞阳派失一人才。” 娄真五也感叹道:“是某之错,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唬得刘小楼连忙起身躬谢:“实不敢当,都是在下无缘。” 连苏至和苏寻都满是惊讶,频频注目刘小楼,苏至道:“还有这段旧缘?我这女婿不器,蒙二位高看一眼,过誉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寒暄已毕,继续刚才的话题。 苏至道:“刚才所议,我已知之,明日便让五娘回宗门一趟,将贵派之意禀告门中,请诸位长老抉择。” 娄真五颔首:“如此便多谢了。无论丹霞派如何决定,还请尽快告知,我等也好回去复命。” 苏至道:“苏家也尽量争取宗门出面调解,青玉宗也好,贵派也好,天姥山和彰龙派也罢,都是名门大宗,若是真個斗起来,非修行界之福,苏某以为,敝宗各位长老,应该是看得到这一点的。” 苏真九在旁叹道:“并非我等之过,实在是青玉宗这些年咄咄逼人。他们无凭无据,非说他家姓侯的巡山执事是我家动的手。我洞阳派可以帮忙查找姓侯的下落,但屎盆子不能扣在敝派头上!” 苏五娘问:“来迟了,尚请三位师兄恕罪。侯胜之事,妾身听说过,却不知青玉宗为何认定是贵派的手脚?” 苏真九再次解释:“前年春夏,敝派外门锦屏山庄为贼子所趁,损失惨重,其中便有排教第七支的几个堂主参与。查明之后,五师兄带人攻破了他们山门,当场斩杀了几个堂主,其中一个,似乎牵涉侯胜正在办理的某个案子,他也在查那堂主。其后他找上门来,索要那堂主遗留的贼赃,他要的东西我们分明就没有见过,当时是苏某接待。他一个执事,虽是内门,却并未筑基,修行门槛都没踏入,言辞却很不友善,毫无尊重前辈之意,说着说着就说拧了,我当时将他赶出山门,也放了几句狠话。结果没过多久,姓侯的便失踪了。仅此而已。” 苏五娘想了想,问:“他索要什么东西?” 苏真九道:“一家没落宗门的掌门令牌,敝派就没见过此物,问他是哪一门,他又不说。” 苏五娘又问:“苏师兄当时放了什么狠话?” 苏真九叹道:“也是我被他激怒,有些口不择言,当时说道,洞阳山不欢迎他,湘南不欢迎他,若再见他来湘南,必对他不客气。” 苏五娘沉吟道:“那青玉宗也不该如此轻易就下定论吧。” 苏真九道:“他家近年气焰太盛,我家、天姥山、彰龙山都忍无可忍了。” 苏至道:“五娘,洞阳派与我家颇有渊源,你明日回宗门时,尽量相助,不可怠慢。” 娄真五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们来之前倒是得了些线索,侯胜失踪前两个月,有一女伎和他来往密切,他失踪之后,这女伎也同样不见了踪迹,若是贵宗门愿意出面调解,敝派可将知道的一应线索都和盘托出。” 苏至点头:“如此,五娘回山时,便更易说话了。” 事情谈完,苏家在瓜芦堂安排宴席,宴请洞阳派三人,刘小楼也奉命作陪,与他们对饮。向韩无望敬酒时,韩无望无意间笑道:“我观刘兄,好似故友一般,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哈哈,应当便是缘法吧。” 听得刘小楼顿时一阵白毛汗,尬笑着离席,出去放水避风。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零六章 休沐省亲 宴罢已是深夜,洞阳派三人前往客院歇宿,他们将在神雾山等候苏五娘的回信,或者说,是等候丹霞派对此事的回复。 青玉宗目下太过强势,整个荆湘之地,他家一枝独秀,虽说洞阳派、彰龙派和天姥山李氏合力之下并不惧怕,但能不引战当然是最好的,荆湘周围,也只有天下十大宗之一的丹霞派有威望、有能力调解了。 随苏五娘返回晴雨芙蓉园后,刘小楼特意向自家娘子询问:“五娘明日前往宗门,预计何时能归?” 苏五娘淡淡道:“短则两三日,长则七八日,这可说不好。且洞天之中,时日与外间殊异,时快时慢,若是慢了,半个月都不一定。” 刘小楼也曾听老师说过,洞天与外界不同,好似水中的气泡,夹生于天地之间。洞天之中,灵力比天下各处福地还要浓郁三分,灵石几乎无用。正因为如此浓郁的灵力,也因之导致时辰和方位扭曲,与外间有所不同。 于是刘小楼开始了入赘苏氏之后的第一次告假:“五娘容禀,在下入赘苏家已经一月,尚未禀告老师于灵前,想趁着五娘这次前往洞天之际,回一趟乌龙山省亲,以慰老师平生。” 苏五娘怔了怔,当即道:“自然可以,我” 按理,她是刘小楼的夫人,也当同往乌龙山祭奠,但和刘小楼之间的这段姻缘,严格说起来连倒插门都不是,最多叫做“临时倒插门”,或者“协议倒插门”,是否应该去,还真是个问题。 因此改口:“我须往洞天一行,待有暇时再去看望看望你老师,这次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刘小楼道:“我争取一個月内返回。” 苏五娘想了想,道:“多几日也无妨,只是五月二十前需要你回来,丹霞派立派千年大典,苏家所有子弟都要去。” 刘小楼笑道:“如此盛事,自当躬逢。” 苏五娘又道:“让酥酥跟你回去?” 刘小楼道:“乌龙山条件简陋,酥酥已经尽心竭力侍奉我一个月了,不忍再让她吃苦,让她松快些吧,将来再说。” 苏五娘对此无可无不可,或者说,她对刘小楼的所有事都毫不关心:“由你。只是有一条,出门在外,不可辱没了我苏氏名望。” 夫妻二人再也无话可说,各自分别,苏五娘上了前楼,刘小楼回了一岭堂。 回去之后,简单交代了酥酥几句,酥酥很有些不舍,主动请缨,想陪刘小楼回去吃苦。 刘小楼当然也希望拉着她完成未竟之愿,赶快研究一下阴阳经,但此行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事需要料理,没法让酥酥跟着,当下好言安抚一番,才让酥酥打消了念头。 他是真不愿意和洞阳派三人相处,尤其是韩无望,眼下没有认出自己,不意味着将来认不出自己,此刻的神雾山,多待一刻都意味着风险。因此一刻都不想耽搁,连夜离开了神雾山, 更重要的是,洞阳派掌握着侯胜一案的线索,须得抢在他们和青玉宗和解之前找到线索。这条线索,便是苏真九说的那个女伎,如果刘小楼没有猜错,女伎是雍娥的可能性很高。 青玉宗重建岳阳坊市,大兴土木,迁来大量宗门外门、商铺,也开设了两家行院,一名红玉,一名绿怡,其中晴姐主持的便是绿怡院。绿怡院新招募过一个女伎,容貌普普通通,却擅弹琵琶,关键是他见侯胜的那次,侯胜还专门叫了雍娥的局! 因这雍娥是个普通女子,身上没有半分修为,当日侯胜让雍娥弹琴的时候,相隔不近,目的是让琴声进一步盖过他们本就不大的谈话声,所以刘小楼一直没将雍娥放在心上,谁能想到洞阳派所说的线索,居然会是绿怡院中的雍娥?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披星戴月,直趋岳阳坊! 从神雾山到岳阳坊,一路三百多里,刘小楼拼了命的赶路,于次日午时赶到。他一路上只短暂休息过两回,赶到时,命都几乎跑脱了,也是他修为大进,否则无论如何是赶不到的。 绿怡院的午时非常冷清,没什么人气,从半敞开的大门望进去,也是冷冷清清。 刘小楼犹豫少时,还是选择绕到后面翻墙而入,不管任何时候都不可大意,翻墙总是比较安全的。 他是这里的老客了,去年可是在这里住过好几天的,一切熟门熟路,很快就摸到晴姐居住的院子。 厢房紧闭,上着锁,这是当时自己住的屋子,正屋里则传来轻微而匀律的呼吸,刘小楼推门而入,果然看见床上正在熟睡的晴姐。 晴姐半露酥胸,脖颈上的锁骨随着呼吸在微微跳动,脸上脂粉洗尽,没有了浓墨重彩的华丽美艳,却多了几分清新自然的味道。 好像邻家的姐姐。 刘小楼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晴姐,一时间神思天外。是因为成亲了的缘故吗?怎么忽然觉得,床上的晴姐很诱人。 少年不识姐的好,成亲之后姐是宝! 晴姐毕竟是炼过的武师,开通了足少阴经和半条足太阳经,刘小楼坐在她身边,不可能什么感知都没有,眼皮微微跳动了片刻,猛然惊醒,手腕翻转,便从枕下摸出柄短刃,直刺刘小楼腹心。 刘小楼两指出现在短刃上,将刃尖夹住,短刃再也递不过去半分。 晴姐眨了眨眼,短刃撒手,上身弹起,双臂紧紧搂住刘小楼:“冤家,舍得回来看姐了!” 刘小楼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这不是回来了?” 晴姐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床内躲进去,蜷在被褥里叫道:“快出去,快出去!” 刘小楼愕然:“搞什么?” 晴姐用锦被捂着脸道:“没上妆,没洗漱,丑死了,臭死了,见不得人,你快出去!” 刘小楼嘘道:“小点声,别让人知道我来。” 晴姐这才露出一只眼睛:“伱又犯什么事了?这是避风来了?放心吧,在这里踏实待着就是。” 刘小楼道:“问你个人,那个雍娥,会弹琵琶的,还在院子里吗?” 晴姐道:“上个月辞院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零七章 再行天门坊 辞院的意思,就是雍娥不干了。 “她去哪儿了?换到红玉?还是离开岳阳,去了别的坊市?” “肯定不是红玉,张妈那边和姐这里互通声气,她如果去那边,姐这里立时便知,她离开岳阳了。怎么?小楼想她了?她那姿色,在整个绿怡院中,都是排在最末的。莫非小楼开始雅好声乐了?这不是咱们乌龙山的风范啊” “晴姐别胡扯了,有事找她打听。好好想想,她离开前,有没有说过去什么地方?” “能有什么事找她?”晴姐有些狐疑,但还是努力的回想了一番,道:“好像是走之前,和我打听过一个什么山,我跟她说我没有听说过,她就没再问。” “什么山?想想!” “什么风山?黑风山不对黄风山?也不是” “几个字?” “还差一個字,什么风山来着哎呀,老了老了,记性不好。” “她问那山做什么?” “没说啊。” “晴姐,你手下姑娘辞院,你都不问问为什么吗?” “这个姐当然知道。她来绿怡院,是想看看有没有门路入修行一途。比如遇上个高门世家子弟,哪怕是个对她上心的散修,能帮她入了修行就行。她就是太心急了,才待了半年就坐不住了,入修行哪有那么容易?你姐我蹉跎了十多年,不也没有门路吗?还是跟自家天赋资质有关……” “所以说,她离开绿怡院,是因为觉得待下去还是没希望?” “应该是。” “那她打听什么风山,是因为那里有希望?” “这就说不好了,也可能是访友?或者那边有更好的行院?”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多谢了晴姐。” “不仅是晴姐,还是你的师娘!” “你可拉倒吧,玩闹可以,别真把自己玩进去了啊。” “你个小兔崽子,是我进去还是伱进来,搞得清楚吗你?要不要师娘我指点你一二?” 和晴姐这种人斗嘴,永远别想着赢,不丢盔卸甲就算好的了,因为她敢来真的。所以刘小楼只能落败而逃,他实在没心思修炼,得赶紧找到雍娥的下落。 从岳阳坊匆匆赶到天门山坊市,在鸿记酒楼坐等了一天,终于将卫鸿卿等来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卫鸿卿一脸疲倦道:“这些日子,宗门里派下来很多活,实在忙不开,让老弟久等了。如今风声很紧,青玉宗又起幺蛾子,准备拿洞阳派作伐,彰龙派和我们天姥山不能眼看着洞阳派被欺负,准备和青玉宗好好谈谈,山雨欲来啊。老弟行事谨慎些,别又被彰龙派征募了去。” 刘小楼道:“卫兄可知,他们这些名门大宗为何又起风波?” 卫鸿卿道:“还没打听出来,只说与洞阳派有关。” 刘小楼道:“这件事我知道,青玉宗发现侯胜失踪了,怀疑是洞阳派所为。”于是将自己听来的前因后果讲述一遍。 卫鸿卿当即一脸凝重道:“得找到那个雍娥,她是知道你和侯胜见过面的。” 刘小楼道:“所以弟才来见卫兄,你这边消息广,知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助人入门修行,且名某风山的地方?” 卫鸿卿思索多时,道:“只能靠灵丹,但服丹之后才能破境一层的人,也没什么修行前途可言,名门大派是不会行此费力却无益的麻烦事。这和服用筑基丹不同,宗门里多一个筑基,宗门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多一个炼气一层实在没什么必要。所以,还真没听说过哪家会炼制这种灵丹” 这么一说,刘小楼拍了拍脑门:“想起来了,还真有一家野修宗门,叫做妙风丹宗,听说就是立于妙风山中。卫兄知道么?就在天门山坊市,没开铺子,是个叫燕三飞的在兜街贩售。” 卫鸿卿真没听说过,道:“此等野宗,天门山坊市多如牛毛,大都是行骗的路子。” 刘小楼道:“可他家的养心丹是真有灵效!” 于是卫鸿卿将外门执事找来,让他打听这个燕三飞。 这个执事还真知道燕三飞,但他对这类人相当歧视,所以从来不打交道,出去半个时辰后回来道:“东家,姓燕的没找到,弟兄们都说他有一段日子没出现了。至于东家说的妙风山,有个弟兄曾经听说过,但不知地处何方,绝不会是在咱们荆湘,需要加派人手打听么?” 卫鸿卿摆了摆手:“不必,顺手为之,能打听到就告诉我,打听不到也不必刻意为之。” 他这边如果闹大了,引起天姥山内门关注,反而得不偿失。 两人又凑着脑袋分析了一通,暂时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一边悄悄打听雍娥的下落,一边重新确立攻守同盟:万一真被洞阳派找到雍娥,万一雍娥真把自己当时和侯胜见面的事说出来,刘小楼就承认好了,见了面又能如何?见面之后,他就来了天姥山坊市,在卫鸿卿这里好吃好喝待了半个多月,到时候卫鸿卿给他作证。 暂时放下这个心思,卫鸿卿问:“这个消息,老弟你是如何知道的?” 刘小楼谦虚道:“说来惭愧,弟一时不慎,误入神雾山苏家庄,正巧撞见苏家招赘,也不知何故,入了苏家青眼,就此成了苏家的女婿,成亲至今,已有一月。前两天,洞阳派娄真五、苏真九、韩无望三人来苏家拜山,弟陪于席间,此事便是酒席间听来的。” 卫鸿卿张大了嘴:“神雾山苏氏?丹霞派的苏氏?” 刘小楼叹道:“别的苏家,弟也不愿意啊,毕竟是倒插门嘛。” 卫鸿卿顿时肃然起敬,连忙吩咐上酒,和刘小楼把酒言欢。 席间大醉,卫鸿卿哭道:“老弟,你出息了,我乌龙山同道终于出了个人物,入赘苏氏豪门,此乃阖山之幸啊!三玄先生灵下有知,也足堪慰藉了。” 刘小楼被他哭得眼眶都红了,感叹道:“弟有今日,不敢忘了山中同道之恩,更不敢忘了师恩,此番回山,正是打算祭扫于墓前,告知老师。” 卫鸿卿收拾眼泪,道:“该当的!明日为兄便与你回山,咱们一起回娘家!”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零八章 何为俊彦(为Shizuru盟主加更) 卫鸿卿最终还是没有和刘小楼一起回乌龙山娘家,酒醒之后找了借口,说是天姥山布置下来的事情实在太多,须臾走不开。 刘小楼对此倒是很理解,毕竟卫鸿卿至今为止,也没有和天姥山内门的卢燕氏有名分上的瓜葛,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厮混到现在,虽说混到了不少好处,但没有名分,他怎么回娘家? 临走前,卫鸿卿还是送上了他的贺礼,两坛天姥山灵酒竹叶青。 用扁担挑着竹叶青,刘小楼回到了阔别数月的乌龙山。照例在山下村子里听了听风声,又往田伯家坐了片刻,吃了顿糙米饭,留下二两碎银。 其实田伯已经不需要刘小楼接济了,他家阿珍年初从秀山回来,给他带了五十两银子,足够开销两三年的,还在旁边起了间大青砖房,田伯家已经旧貌换新颜。但三玄门和田家几十年的对口往来,留银子、收银子,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昭示着相互之间的情分,没有这一层,彼此反而不习惯。 “阿珍还上了一趟乾竹岭,我跟她说你外出未归,她去先生墓前祭告后便回秀山了。” “啊,错过了,阿珍还好么?” “挺好,去秀山两年,已经入了修行,说是在向炼气二层冲击。她入门晚,说是不敢有一刻懈怠,只回来待了半个月就走了。” “两年便通三经,果然比我有天赋,我可是花了六年。田伯,阿珍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你等着享福吧。” “我一个庄户人,还能享多大福?一辈子也就在乌龙山了。” 确定山上无忧,刘小楼挑着扁担回到乾竹岭。然后,他打开酒坛,灌了一壶竹叶青,来到竹林之中,给老师烧纸。 烧完纸,和老师对饮完一壶竹叶青,刘小楼开始修葺打扫庭院。离开的时日不短,但小院却没多少需要修补的,是阿珍和田伯来的时候帮忙修过一道,现在只需要清扫便可。 也不知何时,大白鹅扑棱棱扇着翅膀冲了回来,很有默契的加入了收拾小院的行列。这畜生真的不用操心,刘小楼一走半年,它就踏踏实实在这里待着,自己养自己,还是那么白白胖胖的水灵。 收拾完院子,刘小楼满足的叹了口气,在屋檐下的露台上四仰八叉的躺倒,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感受着远处吹来的和煦春风,惬意了许久。 和大白鹅也是许久不见了,刘小楼难得奢侈一把,倒了小半碗竹叶青,道:“大白,过来!” 大白鹅闻着酒香,如饿鬼扑食般就冲了上来,几口便将竹叶青喝光,脚下立刻就开始打滑,几乎是用双翅在院子里爬,看得刘小楼哈哈大笑。 之后,便是写竹牌,二指长宽的竹牌上用小刀刻字:“弟小楼入赘神雾山苏氏,今日返山,明日戌时于乾竹岭设宴,恭候某兄光临。再拜!” 做人要低调,酒宴没必要大摆,何况酒也不够,所以刘小楼只写了四块帖子,分别给左高峰、龙山散人、谭八掌和戴升高,请他们过来相聚。 大白鹅的耐受力再次令刘小楼刮目相看,半个多时辰之后,这厮不再嘴眼歪斜,也收得起翅膀,迈得动步子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它对乌龙山很熟悉,且听得懂人言,所以刘小楼放心的将四块竹牌挂在它脖子上,一脚把它踹出去,让它去送请帖。 到得夜里,大白鹅便嘎嘎着回来了,脖子上的竹排牌少了三個,唯戴升高那块没有取走,表明戴散人并不在家,也不知去了何方。 次日戌时,刘小楼准备好了酒食,有竹笋炖河鱼、烧野兔、茱萸炒山鸡、鲜蘑汤、腊肉等等,都是山里常吃的,没什么稀奇之处,唯一的主打,就是竹叶青。 有灵酒漱口,谁还管吃什么? 只是腊肉来路不明,是大白鹅不知从哪里叼来的,这东西上边也不会标识主人,被刘小楼直接切了片。 头一个登岭的就是谭八掌,他哈哈大笑着给了刘小楼一个熊抱:“小楼,小楼,你一步登天了,可不能只顾自己,要带上我等兄弟啊!” 刘小楼嘻嘻笑道:“登什么天?倒插门而已,受气得紧,只是为了口吃食,不得已而为之。” 紧接着跟上来的左高峰道:“左某也想倒插门,年轻时把湘西高门世家都插遍了,插不进去啊。现在老了,更是没了指望,如之奈何?” 三人别后相见,各自絮叨一番,很是亲热。自打汨罗江一别之后,他们都收获颇丰,几月不见,左高峰破境炼气八层,步入炼气后期,谭八掌则迈过炼气五层这道坎,修为进入六层,追上了卫鸿卿的脚步,而刘小楼自己,也成了炼气四层修士,可谓皆大欢喜,心情都相当舒畅。 只有晚到的龙山散人脸上挂着一个“愁”字,奔波多年,到现在也没凑齐炼制筑基丹的十八种材料,说起来都是泪。 当然,今夜的主题还是恭贺刘小楼倒插门了一个好人家,那可是丹霞派的苏氏,谁不羡慕? 酒到酣处,谭八掌连连追问,苏家找赘婿,怎么就相中了刘小楼? 刘小楼酒碗都快端不稳了,迷糊着眼睛解释:“有时候,相貌是很重要的,长得好啊,嗝……的确可以当饭吃。比如卫兄,他……他卫兄,鸿卿,老卫!你们说……嗝,他凭什么主持天姥山鸿记酒楼,靠的……不就是这张脸嘛……” 他拍着自己的脸,大声道:“脸,脸很重要!” 三人听得十分入神,都在下意识摸自己的脸。 刘小楼语调高昂:“我当日前往神雾山应招,嗝……诸位是没见着,满满一堂,都……都是来自各地的……年轻俊彦,家世都比我……强上百倍!苏家为何不选他们,他们家世再强,能强过苏家?苏家招的是倒插门,家世没有意义嘛!所以呢?选什么?你们说……说,还能选什么?” 左高峰沮丧道:“长得丑就没好命咯……也是,小楼和鸿卿,并称乌龙山双秀,这才叫俊彦,左某今日算是明白了,何为俊彦?俊彦俊彦,首为俊,其次才是彦啊!” 谭八掌趴在桌上,酒碗扣在头上,大哭:“弟无望了,弟无望了……” 龙山散人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缩到了桌子底下。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零九章 有贼袭山(为ws蓝狐盟主加更) 当夜,众皆大醉,将近两坛竹叶青,按说就凭他们四个,是撑不下去的,但喝到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干得滴酒不剩,四人东倒西歪,就在屋前露台上睡得人事不醒,当真做到了抵足而眠。 睡梦之中,刘小楼看见自己身披大红吉服,在自家柴院前接受山中各路同道的贺拜,同道们一边高声颂祝,一边递上贺礼,道贺的人一直排到山下,收的贺礼堆满了整个院子。 臧老爷都亲自背着一袋灵米上山道贺,并且当众宣布,今后刘小楼去鹅羊山帮工,收割上来的灵米,都按原重称量,再也不踢斛淋尖了! “叮叮咚咚……”就连大白鹅也迈着规规整整的鹅步来到面前,嘴里叼着一串风铃相贺,那风铃碰撞出的清脆铃声,响彻了乾竹岭。 刘小楼摸了摸大白鹅的头,欢喜无限:“好了好了,这礼我收下了。” 大白鹅却没有退开,而是继续摇铃以贺,刘小楼把它扒拉到一边:“别挡着后面的,还有很多贺礼没送上来呢!” 大白鹅却拧上了劲,围着刘小楼拼命摇铃:“叮叮咚咚……” 刘小楼烦不胜烦,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正待将其剥皮去毛,抛入锅中炖菜,就觉身子被谁一阵晃动,晃得天地震动、乾坤颠倒。 睁开眼睛,却是南柯一梦,摇晃自己的,正是谭八掌,那风铃声自岭上传来,片刻后方才停歇。 风铃起,便是有警。 龙山散人、左高峰也早醒了,一个绕到院子后察看,一個刚刚从岭上下来。 “小楼,你家白鹅倒是有趣,是它在摇铃。” “没见村中有狼烟点起……” 刘小楼道:“多半是有人拜山,搅扰了诸位清梦,弟实在过意不去。” 说话间,众人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不多时,有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穿过林子,来到柴院前,叫了声:“老师!” 龙山散人抚须道:“这是我前月刚收的徒儿,西口村的李不三。徒儿,过来拜见几位前辈。” 少年李不三过来恭恭敬敬行了礼,左高峰笑道:“是李老实家的孩子?你小时候还在老夫怀里撒过尿,呵呵……” 西口村是乌龙山西边的村子,刘小楼和谭八掌都很少去那个方向,所以不知,但既是乌龙山一脉,天然就亲近三分,各自从怀里摸出金银珠玉赏赐。 赏赐的都是凡物,就是表示个意思,和刘小楼大婚贺礼没法相提并论。昨日前来相贺,龙山散人给的还是松香精——也不知他从哪里搞来的,正是刘小楼所需;左高峰和谭八掌都是给的灵石,一人一块,相当够意思了,身为散修,也实在拿不出更多。 李不三向龙山散人禀道:“老师,零陵前辈出事了,在他洞府前被人抓了。” 众人俱惊,左高峰脸色凝重,道:“哪家宗门入剿?怎么一点消息也无?” 请访问最新地址 谭八掌四下张望:“糟糕糟糕,现在下山还来得及么?小楼,你这乾竹岭上可有秘道?” 刘小楼也有些慌:“田伯怎么没发现?村头老婶子他们呢?谭兄,咱们往这边走,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李不三忙道:“是弟子没说明白,非是宗门入剿,是几个外乡人来寻仇,大早上偷袭中陵谷,抓了零陵前辈,想要带出山去。先被玉女洞的黄前辈发现,又有五子峰的麻家两位叔伯赶到,之后飞虎洞的蒋前辈、石花谷的张石花、葫芦口的胡蠹道长也去了,蒋前辈让弟子禀告老师和几位前辈,同去应援!” 几人面面相觑,谭八掌问:“果然不是宗门进剿?” 李不三道:“蒋前辈说,只有几个外乡人,修为倒是不错,但人不多。” 谭八掌立时大怒:“几个外乡人便敢来乌龙山撒野,当我山中无人耶?走,打他个黑灯瞎火!” 刘小楼也笑了:“难怪没有收到村里的警讯,这些外乡人倒是有几分本事,算计也不错,只不过实在是不知死活,乌龙山是那么好进的么?怕是进得来出不去!” 左高峰捋须沉吟:“乌龙山声威赫赫,名震荆湘,这几个外乡人胆子那么大吗?此事有些蹊跷,须当从长计议……” 龙山散人摆了摆手:“还计议什么?总不能真让零陵客被揪下山去,置我乌龙山同道于何地?不三,如今人在何处?” 李不三道:“回老师话,弟子来时,蒋前辈说是在天坑鼓。” 无须再议,众人立刻赶去,就连大白鹅也从岭上冲了下来,嘎嘎欢叫着跟在刘小楼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开赴天坑鼓。 名门大宗进剿也就罢了,我等同道们惹不起躲得起,但你几个外乡人也来抓人,不知道乌龙山是龙潭虎穴吗? 天坑鼓就是去年发现藤妖之处,青玉宗举派围山,门中天纵英才的内门弟子景昭于此大破藤妖,这一战也不知让他修为长进了几分,但名声是彻底打出荆湘了,天下皆知青玉宗出了个百年一遇的修行天才。 而刘小楼也在这一战中吃了粒妖藤种子,几乎当场立下遗嘱,打算将三玄门传给谭八掌。 一年来,不知多少乌龙山道友于此探查,想要寻找妖藤忽然出现的秘密,也有很多外面的修士想尽办法进入乌龙山,想要寻找妖藤残余,却都一无所获。短短一年,天鼓坑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原貌,看不出当日大战的痕迹。 他们一行抵达时,已见天坑鼓西南方向围了许多人,于是挤入人群。 包围圈中,是五个外乡人,他们提着已被封住经脉的零陵客,和乌龙山群雄对峙,以此单薄之力,若非忌惮伤着零陵客,群雄早就扑上去了。 飞虎洞的蒋飞虎素来与零陵客交好,此刻也是他一力出头,和几个外乡人交涉,要求他们放人,同时也竭力压制着脾气火爆的乌龙山同道,不让他们动武。 刘小楼凑近一看,不由乐了,这些个外乡人,他恰好认得其中一个,此君正是在神雾山招婿宴上,一个劲想把自己踢出去的那个董玮,落魄寒门棋山董氏的子弟。 龙山散人是炼气十层的高手,在整个乌龙山同道之中很有威望,见他到来,蒋飞虎连忙过来求助:“还请龙散人帮忙,平复一下各位同道的怒火,不能冒然动手,否则零陵老弟必死!”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一十章 声望(为李正曦Sissi盟主加更) 说起来,其实事情并不大。零陵客前几日去了一趟岳阳坊,在坊市上看见几个人在摆摊赌棋,主手就是董玮。 董家世代精研棋道,董玮的棋艺自然是好的,奈何他这个赌法并不是真正较量棋艺,而是设局坑人,坑的还挺大,一次押注一块灵石。 零陵客老江湖了,又是乌龙山出身,什么没见过?立时便找到了其中的诀窍,他也不说破,当即下场,众目睽睽之下连胜三局,得了三块灵石后飘然离开岳阳坊。回来后还将此事说给蒋飞虎听,惹得蒋飞虎哈哈大笑。 谁知董玮他们却恼羞成怒,远远辍在后面,一直跟到了乌龙山,最后直入零陵谷,打了零陵客一个偷袭。 惜乎他们不是荆湘修行人士,虽然听说过乌龙山的名头,却对山中内情不熟,没有预料会被群起而攻,如今已是进退失据。 五人之中以董玮为主,他的修为最高,炼气六层,其余多为四、五层,偷袭零陵客是足够了,面对几十名乌龙山修士,就只剩被虐的命。 董玮神色紧张,满头大汗,长剑挂在零陵客脖子上,面相狰狞,等待蒋飞虎的回复。 蒋飞虎最终还是说服了包括龙山散人、古仗山七英在内的多数人,同意和董玮达成约定,董玮他们把零陵客留下,乌龙山允许他们离开。 但关键分歧在于,先放人还是先离开,董玮要求下山之后再放人,就连蒋飞虎都不同意这么做。 “我们乌龙山同道的信誉你没听说过么?说一不二,一口唾沫一個钉,把人放了,现在就允许你们离山。” “狗屁,你们乌龙山能有什么信誉?坑蒙拐骗、杀人放火、偷盗抢劫,早为天下所知!” “你还敢说这种话?你自己好得了?设局诈骗,被零陵道友揭穿之后还不肯罢休,不依不饶追到山上来,人品更加不堪!就算诈骗也是要讲规矩的,被戳穿了就得认,我乌龙山同道鄙视尔等!” “皆为坑蒙拐骗,同道不揭发同道,这才是规矩,是你们先坏了规矩,是伱们人品堪忧!” “蒋兄和他们废话什么?照我说,先打了再跟他们讲人品!” “谁敢乱来?敢上前一步,我先挑了零陵这厮,大家同归于尽!” “他敢动零陵道友一根头发,就卸他一条胳膊!” “来啊,来啊……看见没?不是一根,是一绺!爷砍下来了,怎么地!” 刘小楼在人群后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棋山董家谈不上高门世家,在世家中也顶多是个寒门,但好歹也是有名号的,董玮怎么就堕落到了这个地步,去摆局坑人,还和俺们乌龙山散修谈起人品来了?居然口口声声“同道不揭发同道”? 双方僵持不下,乌龙山同道便渐渐被激怒了,如古杖山七英便不愿接受蒋飞虎和龙山散人等的劝说,向着董玮等人一步步逼近,想把这群擅闯乌龙山的宵小拿下,维护乌龙山威严。 至于零陵客,管他去死。 董玮面色苍白,剑都握不稳了,剑尖一直在颤抖,他身边几个修士也都好不到哪里,一边咋咋唬唬的叫着“别过来”,一边满头大汗的四下观望出路。 出路没有看到,董玮却忽然在人群中瞟见了刘小楼,当即叫道:“刘小楼,刘道友,让他出来作保!” 古杖山老大喝道:“保什么?乖乖受死吧!” 董玮叫道:“我不信你们,我信他,让他出来作保,我就放人!” 乌龙山群豪都看向刘小楼,刘小楼挠了挠头,心说怎么扯上我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他做保你就信?我们放的话你就不信?” “你们认识?” “小楼,怎么回事?” “不会是里应外合吧?” 见自己有被拖下水的架式,刘小楼那个气啊,赶紧站出来澄清:“诸位道友,刘某确实和这厮有一面之缘,还发生了一点不快,刚才也在诧异,没搞明白这厮怎么出现在我乌龙山。此人乃董家子弟,出自棋山董氏,是依附神雾山苏家的一个小世家……姓董的,你让我做什么保?当着列位同道的面,把话说清楚。” 董玮道:“刘道友,虽然在下得罪过道友,但你已得偿所愿,赢了在下,过去的些许误会,还请道友大人大量,不要计较。董某想要道友做保,只要我等放了零陵,你们便让我等下山。” 刘小楼摇头:“诸多前辈在场,刘某不过是乌龙山后进小子,哪里有资格给你做保,你不要信口胡扯!我跟你说,我们乌龙山上下向来团结一心,一致对外,前辈们说什么,刘某就做什么,绝无二心,切莫打着离间我乌龙山同道的算盘……” 董玮忙道:“董某非是此意,董某信的是神雾山苏家,你是苏家女婿,你说出来的话就是苏家的话,你做保让我平安下山,就是苏家做保,我自然信得过!” 一席话顿时惊呆一片。 “什么什么?小楼是神雾山苏家女婿?真的假的?” “我怎么不知道?那么大的事,没听说过。” “神雾山苏家?这是哪座山?” “丹霞派的苏家,你没听说过?孤陋寡闻啊你……” “小楼娶了苏家女为妻?什么时候?” “天爷,那可是正道宗门!还是洞天里的宗门!”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昨日小楼回山,宴请我等,便是为此,此事千真万确。但他不是娶,是入赘,倒插门女婿。当然,就算是倒插门,那也是女婿,所以姓董的没说错。” “管他是不是倒插门,我也想插,没人让我插啊!” “我当年和三玄先生乃生死之交,当日便说过,三玄门将来必然发扬光大,如何?一语成谶!” “犹记十年前小楼上山时,某便说过,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拉倒吧,小楼进山十二年了,说什么十年?” “三玄道友,你这弟子出息了,你在地下有知,也当瞑目了!” “左道友,你们昨日为小楼贺,为何不叫上贫道?是看不起贫道么?不行不行,今夜贫道在葫芦口摆宴,为小楼贺!小楼,你什么都不用操心,过来就是了,余下的贫道来办!” “恭喜小楼,贺喜小楼,这是我一点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小楼,晚上我给你好好备份贺礼,我等兄弟不醉不休!”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一十一章 收礼收到手软 面对同道们的热烈祝贺,刘小楼很是惭愧,谦逊道:“各位前辈,各位道友,在下只不过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蒙各位道友如此关爱,心下实在难安。今夜还是由在下做东,在乾竹岭上宴请诸位道友吧。” “一定去,一定去!” “我这就下山买酒,把乌巢镇的酒都买空,哈哈!” “我去买灵米,今晚大宴,必得灵米佐酒!” “可惜张妈和晴姐迁去岳阳……” 一片纷乱中,蒋飞虎叫道:“诸位,诸位,小楼婚宴一事,容后再议,先将零陵道友救下来再说,如何?” 古丈山七英也道:“今日我乌龙山大喜之日,不好见血,算姓董的好命,把人放了,滚下山吧!” 当即有人道:“对对对,小楼你说句话,赶紧把事情了结,大伙儿好筹备你的婚宴。” “对对对,同道们今天就卖丹霞派这个面子,不难为他们。” 还有更多人将刘小楼推上前:“快做保吧,小楼不要推辞了,你是丹霞派的女婿,有这个资格。” “真是与有荣焉啊!” “哈哈,哥哥我心中欢喜,就好似娶苏氏女的是哥哥我啊!” “对,某也这么认为,当浮一大白!” “娶的苏氏哪位女郎?小楼给说说?” “我知道!小楼昨日说了,苏家五娘,筑基高修,苏家二十年后的家主!” “苍天有眼……” 刘小楼被众人推上前去,只得做保:“在下做保,你等快将零陵道友放了,下山去吧。今日之事不与你等计较了。” 龙山散人抚须道:“让他们将身上银子和灵石留下,为小楼贺。” 董玮等人身上哪有灵石,灵石都被零陵客赢去了,身上银两倒是带得一些,凑出来二百多两,都被没收,准备去乌巢镇买酒买米。 临放人前,董玮小声求告:“刘道友,在下今日之事……还请勿要传扬出去,若传回棋山,在下再无法见人,唯有一死耳。在下也是无法,几乎快被家里逼死了……” 刘小楼感叹道:“董兄,你怎么混到这一步了?居然设局诈赌?今日董兄算是运气好的,我乌龙山道友们不予计较,若是放在别处,怕是要吃大苦头!” 请访问最新地址 众同道皆围在身边点头,还有人以身说法:“三年前老子也设局诈赌,结果被人识破,打瘸了两条腿,差点命都没了。老子说什么了吗?还不是乖乖认怂!不论做任何事,都要讲规矩,规矩之中见人品,这才是立身处世之道!” 董玮等人哪里还有勇气反驳,只能点头称是,抱头鼠窜下山。 当夜,乾竹岭上大摆酒宴,前来道贺的乌龙山同道超过百人,贺礼堆了一屋子。总计收到灵石四块、低阶法器九件、灵材十余种,此外更有银七百余两、珠玉翡翠等物数十件。 乾竹岭上从没如此阔气过! 刘小楼认认真真将人和礼拉了个单子,藏于怀中,准备将来好好还礼。他和卫鸿卿毕竟不同,卫鸿卿舍得面皮卷礼潜逃,他可是还要在乌龙山混下去的,三年之后约期一到,还是得乖乖回来。 按照惯例,刘小楼取了二百两银子,准备分发给山下村民,请龙山散人代为办理,让全村都感受他大婚的喜庆。 当夜乾竹岭上热闹非常,刘小楼又是一场大醉,暂时按下不提,却说次日午时,远在天姥山的卫鸿卿派人送来一封信。 信中告诉刘小楼,已经查到了妙风山的消息。此山远在西南十万大山深处,也不知何人所建,据说山上聚了些不知身份的丹师,他们自称妙风丹宗,这些年江湖中出现了一些灵丹,很多都是来自这個妙风丹宗。 信中还说,已经有人证实,曾见过那个叫燕三飞的,于一个多月前离开了天姥山坊市,他身边还真有几个陌生女子,只是不知其中是否有雍娥。 一看是在十万大山,刘小楼就放心了,那旮旯太过偏远,就连西南大宗青城派都触及不到,遑论万里之外的荆湘,洞阳派和青玉宗找死了也找不到! 如此,刘小楼便踏踏实实在乾竹岭上修行了,身怀十块灵石,都是因入赘苏氏所得,哪怕现在就被苏家一纸休书开革,那也是大赚特赚了。 刘小楼静下心来,三个月里连通关冲、液门、中渚、阳池四穴,至五月时,已是修为大进!每打通一穴,不仅是真元的逐渐积累,更是对身体的一次次改造。 如关冲、液门、中渚等穴,可强思敏、促清凉,有健目、清喉之功;而阳池则更为要紧,不仅是手少阳经上积储真元的大穴池,还是调理阴阳的关键之处,单是在这处穴道上,刘小楼便耗费了三块灵石。 修炼之余,也抽空将松香精重新炼制成迷离香筋,他修为再进一层,迷离香的威力自然更上一层,有这玩意儿在手,睡觉的时候才真正睡得踏实了。 至此,刘小楼身上还剩三块灵石,本可以再通两处穴位,但五娘交代的日子快到了,须得抓紧返回神雾山,跟随苏五娘参加丹霞派立派千年大典。 这不仅仅是他的责任,同样也是他的期待,身为最底层的乌龙山散修,居然可以前往神秘的洞天世界参加典礼,这是何等幸事! 五月十五日,刘小楼将收到的贺礼装了个箱子,用根扁担挑了,带着大白鹅来到乌巢河边,扎了个竹排,正要推进水里,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谭八掌肩上挎着包袱,手上提着铁棍,追到此间。 “小楼,听说伱要回神雾山,谭某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苏家庞然大物,你又是倒插门的身份,若是被他们欺负了,连个帮手都没有。想来想去,只有去帮你一途了。” 刘小楼顿时哭笑不得:“谭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身份尴尬,一个倒插门,怎好带人入住神雾山?苏家也不会允许。” 谭八掌道:“我也想过的,我不进庄子,就在山中找一农户家里借住,每月给他些银钱,这些你都不用管,只要关键时刻帮到你就好。这也是龙散人前辈和左大哥的意思,他们交代,若是有事,就让我通传消息,乌龙山同道们必定为你撑腰!” 这一下,让刘小楼颇为感动,没再拒绝,将竹排又加宽一层,和谭八掌、大白鹅一起上去,载着箱子顺流而下。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销假开工 五月十八日,神雾山下,车轮辘辘声响起,一只大白鹅微微张着两只翅膀,摇摇晃晃的沿着山道进山,它的脖子上套着根绳子,绳子后面系着架小平板车,车上放着跟板车几乎相同大小的木箱子,箱子上面坐着刘小楼。 乾竹岭上那盏风铃也被刘小楼取了下来,系在大白鹅胸前,一路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铃声。 刚刚下过雨,山中被浓雾笼罩,大白鹅拉着车钻出浓雾,抵达庄前。有值守的管事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鹅一车一人,都忘了上前见礼,就这么目送刘小楼进庄,继而进入晴雨芙蓉园。 “实在太失礼了,咱好歹也是姑爷,问都不问一声,礼都不行一个,神雾山庄……缺乏管教啊……”刘小楼暗自腹诽。 酥酥和小环迎了出来,见状各自捂嘴,又是惊奇又是好笑。 “姑爷回来了!” “啊啊啊,好可爱的大鹅呀!它会啄人吗?奴婢能摸摸它吗?” “这是姑爷养的灵禽?咱家就是豢养灵禽灵兽的,怎么从没见过这种品相的灵鹅?长得跟厨房里的大鹅一样……” 刘小楼从车上下来,拍了拍大白鹅的头:“来,大白不要闹,让酥酥和小环摸一下……摸一下头不吃亏!” 欢闹声中,大白被两个婢女摸了个遍,却又不好发作,眼巴巴瞅着刘小楼等他做主。刘小楼大手一挥:“领后面去,住在天井池里就行。” 他仰头向着二楼拱手:“五娘,我从娘家回来了,没误了时辰吧?” 二楼小窗处人影闪过,传下来一声“嗯”,刘小楼便算正式销假,他这趟回去了三個月,今年的假都用光了,须得一直开工到明年二月。 穿过前楼,进入后宅,就见大白鹅已经在滴水天井池子里漂着了,弯着长长的脖子,正和一尾银色的大鲤鱼对峙,四只眼珠子相互瞪得死死的。 “这是什么鱼?之前没见过。”刘小楼问。 酥酥正在屋子里收拾行李,小环在天井池边半蹲着,单手托腮,看得入神,答道:“这是龙须银鲤,和龙须金鲤一个种,但是鱼性更躁,夫人从洞天里带回来的,说是养养试试。” 刘小楼提醒道:“要不换个地方吧,把鱼捞走,别跟大白面前游荡,大白可不惯着它们。” 小环笑道:“这可是龙须银鲤,很厉害的,寻常虾蟹都是银鲤的腹中餐,大白想伤它们可不容易。奴婢还担心大白被它们咬呢,看看谁厉害……” 话音未落,大白向着水下猛然啄出,两尺长的银鲤便出现在他的喙中,不停挣扎,池中水花四溅。大白长了长脖子,几下就将银鲤吞了下去,猛然打了个嗝,鼻孔喷出两道水汽,水汽中隐含银光。 “啊!真吃了!”小环惊叫一声,跑到大白所在的池边,想把它捉上来。 请访问最新地址 五娘不知何时出现在刘小楼身后,道:“让它吃。” 刘小楼转身,三个月不见,五娘似乎更美了。于是问:“五娘从洞天回来,事情谈成了?我这次回乌龙山,没见青玉宗和洞阳派之间大战……” 五娘转身离去,淡淡道:“和你无关。” 刘小楼无奈,转头去问酥酥。 这件事五娘不愿多谈,酥酥那边还是可以问出来的,她告诉刘小楼,丹霞派已经出面调解过了,最终约定,将于后日宗门大典之上设擂,青玉宗和三派各择一年轻弟子出战,胜者可参加丹霞派三年一次的洞天试炼。 “什么是洞天试炼?”刘小楼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咱们宗门位于丹霞洞天,洞天为一小世界,与外界有很大不同,内中并不稳定,每隔三、五年会有虚空裂缝,裂缝之中有诸般妙相异境,历练之后,往往有大收获。”酥酥道:“当然奴婢也只是听说,并未见过,我们这些婢子,是没有资格试炼的。” 刘小楼明白了:“也就是说,最后是咱们丹霞派拿出好处来平息这场纷争?” 酥酥想了想道:“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刘小楼问:“洞阳派给咱们神雾山什么好处?” 酥酥道:“这就不是奴婢所知了。但洞阳派掌门和老主人颇有渊源,出手助他们一次,似乎也是理所应当……姑爷还没吃晚饭吧?我让厨下去做。” 刘小楼把箱子打开,取了一袋碎银,多是三两、五两的,也有一两、二两的,交给酥酥:“这是一百两银子,你先拿着用。我这次从乌龙山带回来一位兄弟,暂时住在山口那座道观里。你帮看看,能不能让他住进庄子里,若是不行,拿钱请人给他修葺一下那座道观,实在太破了,没法久住。” 酥酥立刻道:“请他来客院住上几日都无妨,只是不能久住下去。姑爷说的是将军观?将军观位置很好,离庄子也近,是以前山庄一个老供奉的道观,人死之后便没人打理了,奴婢去找人修一修。” 刘小楼嘱咐他:“吃食弄好了直接送到那道观里,若是有丹桂香,最好也搞上一壶。办好了知会我一声,等会儿我要过去喝酒。” 酥酥高高兴兴去了,刘小楼便在天井池边和小环一起看大白鹅,这畜牲似乎是被那条龙须银鲤给撑着了,脖子到现在都没直起来,靠在池边喘歇。还剩的几条龙须银鲤躲到了斜对面的角落里,畏惧得动也不敢动。 小环还在死盯着池子,刚才大白鹅叼鱼的样子她没看清,想再看一回,就在这时,有外面的家仆匆匆来报:“小环,小环,酥酥在厨下大哭呢,快去看看吧……啊,姑爷也在……” 小环一惊,立刻起身向楼上跑:“夫人,夫人……”又从楼上跑下来:“夫人又去后山了,姑爷,我去看看……呀?姑爷,等等我……” 刘小楼已经出了门,边走边问那家仆:“为什么哭?” 那家仆道:“王厨娘说酥酥总想着占公中的便宜,酥酥和她分辩了几句,她就开骂了,王厨娘这脾气,爆得很……”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胜败如何?(为ice_ Ω盟主加更) 果如家仆所言,王厨娘的脾气爆得很,离着老远就听见她的高声斥责:“庄子里的龙须金鲤、鳌虾、灵米、丹桂香,哪一样不是珍稀的灵物?哪一样是可以敞开来胡吃海塞的?” 其中间隔着酥酥带着哭腔的分辩:“我没有” “没有?刚才是谁叫嚣着索要这些东西的?” “我拿银钱贴补” “银钱能贴补?这些好东西是用银钱可以贴补的吗?三番五次,当这里是你家开的小厨房?都跟你说了,你还不依不饶!怎么着?我这里真有,就是不给你,留着给各位老爷、太太和少爷、姑娘们的,给不了你们家姑爷!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是苏家人了?你自己去问问五姑娘,看五姑娘拿不拿正眼瞅他?伱一个丫鬟,成天献什么殷勤?你刚从后山调出来,这就想着攀高枝?可你也擦亮眼睛瞅瞅啊,这是什么高枝?要献拿你自个儿东西献去,别占公中便宜!” “我没有三番五次,姑爷出院门好几個月,这不是刚回来,王厨娘何必凭空污蔑人?” “还有,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姑爷,山口那座将军观,年前就被老爷派了用场,他也别惦记着,他带来的人,该送哪送哪去,我们苏家养不起!” 正说时,刘小楼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拨开人群,站在酥酥身后。酥酥眼泪汪汪,扭头看着他,怯怯道了声:“姑爷……” 王厨娘早见着刘小楼了,却也不怕,甚至最后那番话就是明说给刘小楼听的。所有苏家管事的老人都没拿这位新进姑爷当回事,虽然不知那份三年协议,但苏家为何招赘,招来的这个赘婿是什么根脚,他们这些老人都清楚。 一个乌龙山的野修而已,炼气低阶,如果说最初还有人观望风色,想着要不要巴结这位新姑爷,那么到了现在,就再没人打这个主意了。 晴雨芙蓉园中是个什么光景,他们都看在眼里,成亲以来几个月了,夫妻二人就没圆房,甚至平日都不住在一起,更不同餐吃饭,连五娘自个儿都看不上这个倒插门,谁又能看得上? 因此王厨娘冷笑道:“姑爷来了?老婆子正替姑爷管教酥酥呢,这贱婢瞒着姑爷在外作威作福,成天颐指气使,若长此以往,让老爷知道了,让夫人知道了,恐于姑爷不利。” 刘小楼问:“王厨娘是吧?” “是,老身王氏,于厨下管事多年,姑爷今后……” “王厨娘,刚才那番话,是谁教给王厨娘说的?” “姑爷是什么意思?哪里有什么人教老身说话?老身在苏家这么多年,想说什么,莫非还不行么?” “真没有?全是王厨娘自己想说的?” “是。不知哪里说错了?请姑爷指教。” 刘小楼叹了口气:“王厨娘,你知道本姑爷是哪里出身么?” 王厨娘“呵呵”了一声,眼中满是讥讽。 刘小楼又道:“乌龙山啊!王厨娘知道乌龙山的规矩吗?我们那里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又没什么学问,所以有了纷争,我们都不动口,也不讲道理,因为我们嘴笨、性子直,不会说话。所以你知道我们那边都怎么做吗?” 王厨娘哼了一声,没说话。 刘小楼道:“所以我们向来是直接动手。我听说王厨娘是入了炼气四层的高手,在下不才,刚入炼气四层,故此特向王厨娘约战,一战定胜负。” 王厨娘怔了怔,哈哈道:“约战?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道:“王厨娘怕了?王厨娘辱我事小,辱我婢女事大,刘某自入苏家以来,皆我婢女酥酥照顾,酥酥受辱,比刘某受辱更甚,既受此奇耻大辱,唯一战而已。” 王厨娘脸色数变,看了看围在周围的众管事仆役,嘴硬道:“好啊,姑爷有此雅兴,老身自当奉陪,只是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 刘小楼道:“王厨娘想多了,哪里有什么如何如何?胜则生,败则死而已。” 王厨娘顿时呆住了,围观的众管事仆役同样呆住了,直愣愣看着刘小楼,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酥酥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抱着刘小楼哭个不停:“姑爷,不用这样……姑爷,让她说好了,酥酥不介意的……呜呜……” 刘小楼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拽到身后,拱手道:“王厨娘,请赐教!” 吓得周围人群立时向后退出个圈子来,酥酥也被人扯着拖出圈子,空旷的场上只剩刘小楼和王厨娘。 王厨娘这回真被吓到了,当着那么多人,她也想鼓足勇气应战,可一想到这是生死战,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别说生死战,她连普通的斗法都没怎么经历过。 “胜则生,败则死而已”?一想到这位姑爷以如此淡漠的语气说出如此惨烈的话,她就不由一阵颤栗。 传言不虚,真是乌龙山的贼子! 她终于开口了,勉强笑道:“您是姑爷,身份尊贵,我一个厨娘,哪里敢和您动手?老爷怪罪下来,我哪里吃罪得起?” 刘小楼一脸严肃:“王厨娘刚才说过,我这个姑爷什么都不是,苏家上下没人拿正眼看过我,谈什么尊贵?再者,既然约战,眼中便只有敌人,没有什么姑爷和厨娘。请!” 王厨娘终于惊慌起来:“是老身说错了话,还请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宥了老身吧,老身给姑爷赔个不是。” 刘小楼摇头:“约战已下,王厨娘不接,就是看不起刘某,王厨娘何辱我之甚耶?请!” 王厨娘一步步向后退,刘小楼一步步向前逼,每行一步,王厨娘的胆气便弱上一分,刘小楼的样子也越是凶狠一分,到了最后,她眼中的刘小楼竟成了嗜血的恶魔一般,让她再也支撑不住,转身就逃:“姑爷疯了,快去叫老爷……” 话没说完,被刘小楼追到身后,一掌印在后背上,扑腾出去一丈多远,咳出大口鲜血。 忽然有人叱道:“谁敢在此行凶!” 一条身影飞入场中,和正要继续出手的刘小楼对了一掌,将刘小楼击退。 众人看去,来者正是苏家八郎苏漠。 苏漠瞪着刘小楼道:“谁给你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伤人?” 刘小楼拱手道:“此人辱我,刘某不得不应战,唯雪耻而已。” 苏漠道:“那也不能伤人!王厨娘是家中老人,几十年含辛茹苦,将她打伤,你如何交待?来人,把王厨娘扶下去……” 刘小楼道:“慢!刘某与她约战,约的是生死战,战后该如何交待便如何交待。八郎要把人带走,是打算替王厨娘接战么?如此,请!”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是奴是主?(为梓人高盟主加更) 苏漠是苏家八郎,是大房庶子,苏五娘的兄弟,听说和大郎苏泷关系最佳,可惜老天无眼,自打修行到炼气五层以后,便举步维艰,苏家也不知在他身上堆了多少资源,三年了,依旧没有破境的迹象。 就刚才对的那一掌,刘小楼隐约觉得,这位苏家八郎的五层修为,似乎有点水啊!不是说他真元不厚,厚是厚了,关键是不纯,里面杂气太多。真元若是不纯,施放任何道术、使用任何法器都达不到最佳的功效,或许只发挥得出八成,甚至七成、六成。 就连以真元硬碰硬的这一记交手,刘小楼也没有受到任何伤。 这一刻,他无比理解苏至的决定,难怪苏五娘一过筑基,苏家便迫不及待以招赘的方式将她留了下来,作为苏家未来的继承人培养。 说实话,刘小楼还是很同情大郎苏泷的,也不知这一年来,他的心态是怎么调整的,但既然和他关系最好的苏漠出头了,就说明这位苏家大郎君似乎依旧没有调整好。 “刘小楼,你一个草寇,侥幸入了苏家的门,却如此狂妄悖逆,仗的谁的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我苏家养的一条狗!” 刘小楼拱手:“在下不仗任何人的势,也没有任何势可以仗,在下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拼死一战之心。八郎既然接了王厨娘的约,便请出手!” 苏漠冷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区区炼气初期,也不知是四层还是三层,有什么资格向我约战?” 刘小楼向前一步:“请八郎出手!” 苏漠怒道:“你当真不怕死?” 刘小楼再进一步:“请八郎出手!” 苏漠脸色涨得通红,声音怒极而颤:“好,很好,竟然不怕死!以为有五娘在后面撑腰,我便不敢动伱?我今日……今日非……” 刘小楼更进一步:“八郎不出手,在下便出手了!” 说罢,足尖一点,猱身而上。 他来得匆忙,随身未带三玄剑,离地散元索又对付不了苏漠,干脆徒手肉搏,就这一层的差距,且真元不纯,狠斗起来,刘小楼可不怕。乌龙山出来的,真要拼命,就算受伤也要在敌人身上留个牙印。 苏漠惊怒不已,一边向后飞退,一边大叫:“刘小楼,你竟敢动手?” 他居然不敢动手?刘小楼有些意外,但追击之势丝毫不减。 苏漠一时间被逼得有些狼狈,正东躲西闪之际,有人来到场边,咳嗽了一声:“咳……八郎,姑爷,莫要打了,老爷请你们过去。” 说罢,大袖轻拂,将刘小楼和苏漠各自弹开。刘小楼被这一袖弹得气息紊乱,连喘息都停滞了片刻,心下一凛:这个宋管家修为竟然如此之高? 苏漠叫道:“宋叔,管管这厮,当真无法无天了!” 来的正是宋管家,他依旧不动声色,微微躬身,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八郎,姑爷,老爷请你们过去。” 苏漠气道:“我去跟父亲说!” 刘小楼冲宋管家拱手:“有劳宋伯。” 酥酥在后面叫了声:“姑爷……”赶紧跟了上去。 请访问最新地址 小环则转身就跑,往后山去寻五娘。 五娘正在后山象鼻崖上修行,手中短刀飞出,如一团团盛开的火花,在空中翻滚开去,见小环满脸焦急的赶来,收了飞刀问:“出了何事?” 小环把事情简略一说,道:“小姐要不要也去老爷那里?否则老爷惩处了姑爷,落的是小姐的颜面。” 五娘摇了摇头:“落了谁的颜面又与我何干?再说了,放心就是,宋叔既然没有当场拿人,他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小环想了想道:“小姐说得是。只是奴婢见他们欺负姑爷,好像是冲着小姐来的,所以有些着急……对了,姑爷动起手来,还真是厉害,都是四层,王厨娘一個照面就被打伤,八郎君修为五层,居然也不敢动手。” 五娘微微一笑:“他们不过是怕死而已。” 小环问:“为何姑爷就不怕死呢?张口闭口就是生死,小姐你是没见他说话的样子,冷冰冰的!” 五娘道:“要么是因无所失、便无所惧,要么……就是吓唬他们的。” 主院忠玉堂,苏至座前,宋管家立于苏至身后,苏漠和刘小楼各分左右,垂手肃立。 就听苏至皱眉道:“小楼,你堂堂姑爷,苏家女婿,搞什么生死约战,如同草莽野修一般,成何体统……” 刘小楼脸上满是迷惑:“老泰山容禀,我这个身份,怎么又成了堂堂姑爷了?王厨娘和八郎刚才都说,我刘小楼不是个东西,是咱们苏家养的狗,他们还说,苏家上上下下就没人拿正眼看我,所以刘某应该谈不上体统不体统吧。” 苏至冲着苏漠斥道:“说的甚混账话?你的姐夫不是主,还是奴了?他若不是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 苏漠唯唯诺诺,不停应是,但脸上明显还是不服。 苏至也不管他服不服,向刘小楼道:“话说回来,姑爷就是姑爷,就算是个入赘的姑爷,也是姑爷,是为主,而非奴,你以主人之身,去和家奴约战,这不是胡闹么?有失身份!” 刘小楼摇头:“不不不,老泰山此言,小婿不敢苟同,小婿以为,倒插门的姑爷,他就算不得姑爷,他就是个倒插门,虽然不是奴,却也谈不上是主。所以小婿和王厨娘约战,天经地义。” 苏至摆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家里是有些不开眼的,对你或有闲言碎语,但你自己要摆正自己的身份,不要和家奴一般见识。” 刘小楼迟疑道:“这么说,这三年……” “咳!” “这个家里,我这个倒插门可以是主?” “那是自然!” “既然老泰山这么说,小婿便信一回,和王厨娘的生死约战,就此撤回?” “这就对了。” “那行,小婿撤回约战,不和她论生死了……老泰山,小婿既然是主,那王厨娘以奴欺主,依照苏氏门规,是不是得打一顿板子?”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麻姑山(为里表河山盟主加更) 王厨娘终于还是得了一顿板子,她本就被刘小楼一掌击伤,再吃上这顿板子,不躺上一个月是起不来了。 酥酥反到有些于心不忍了,还想着要不要带些伤药去看望一下,被刘小楼制止:“你姑爷可是乌龙山出来的野蛮人,若是你真去了,刚刚立起来的形象就得轰然倒塌,以后再想立就立不起来了。倒是山口那座破观,叫什么名来着?” “将军观。” “去寻庄里的苏管事看看,是苏管事负责营造么?赶紧动工修缮,钱还是咱们出。” 酥酥犹豫:“可王厨娘说,那地方老爷派了用场的” 刘小楼摆了摆手:“你去找苏管事,若是不行,我再和他理论。” 苏管事果然没有那么多事,答应得非常爽快,主动下山,跟山下村子里划拉来一拨建过房舍的泥瓦工,吭哧吭哧连夜干了起来。 到了夜里,刘小楼前来视察,就见现场挂着好几个气死风灯,十几个壮劳力汗如雨下,正在苏管事的指挥下清理残砖剩瓦。 酥酥提着一大桶肉羹上前,帮工们立时蜂拥围了过来,個个狼吞虎咽。 刘小楼向苏管事拱手道:“管事的辛苦了。” 苏管事笑道:“小事一桩,姑爷放心就是。将军观年久失修,我看着心里早就不顺畅了,一直想好生翻新一回,今日算是托了姑爷的福。” 刘小楼问:“管事也姓苏?却不知是哪一房的?” 苏管事道:“说来惭愧,我舅老爷和老家主是同一支的兄弟,到了我这一辈,修为怎么也提不上去,只好出来管些杂事,惭愧。” 刘小楼拍了拍他,道:“那也是苏家人!失敬!苏管事,给你介绍一个我的好兄弟,谭八掌八掌兄,这是神雾山苏家的管事,营建房舍、勾连山水数他头一号!” 谭八掌笑着过来:“已经相熟了的,这位苏管事是个实在人,对谭某的胃口!” 苏管事也陪着笑脸表决心:“姑爷放心,谭兄弟放心,不出七天,给你一个干净舒适的道观!” 谭八掌拍着胸脯道:“那就多谢了!苏管事若有难处,只管跟谭某言语一声,谭某别的本事没有,一根铁棍而已,谁不开眼惹了苏管事,谭某打他个黑灯瞎火!” 苏管事擦了擦汗:“那是,那是” 对将军观的修缮进度很快,事实上到了第三天,谭八掌就住进了最先完工的一座偏房,而此时此刻,刘小楼已经跟着苏家来到了丹霞派所在地——麻姑山。 麻姑山位于神雾山东南二百里,相传不知多少年前,山中出了位名叫麻姑的女仙,故而被世人称为麻姑山。到底有没有出过女仙,外人不得而知,但山中的丹霞派千年来却声势显赫,屹立于天下正道宗门之列,为无数修士敬仰。 请访问最新地址 山下有座四柱石牌坊,撰写着古朴的山名,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被风雨打磨得光滑如玉。沿石阶而上,山腰处立着座观瀑亭,抬头仰望,在群峰叠翠之中,两道三十余丈的瀑布飞流直下,震耳欲聋。 至此,外人便不可轻入了,有丹霞派内门执事于此巡守,点验访客。 苏家是丹霞派重要一支,这次千年大典,为防龙蛇混杂,却也只有苏家子弟能够进入,家仆奴婢一概挡驾,故此,来时三十余人,能上山的只有一半。 刘小楼这个赘婿地位不高,却也勉强算得上苏家人,得以挤在苏家人中入山——这是苏家头一次带他入山,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目的还是如之前那般,宣示五娘苏汐已然成亲,不会外嫁。 于瀑下折而向西,行不到二里,见一石桥,名龙门桥,桥上刻着“丹霞洞天”四个大字。到了这里,又有丹霞派的内门执事值守。 那执事姓蔡,和苏家显然很熟,笑着与苏至、苏寻互道“师兄”、“师弟”,受了五娘苏汐的参拜之后连忙弯腰将她扶起,道:“侄女修为又见精进了。” 苏至问:“蔡师弟,各家都来了么?” 蔡执事道:“王家到了,我蔡家也都到了,就剩毛家了。其余附庸小族,也到了一大半。” 来麻姑山的这两天,苏至专门将刘小楼叫到身边,给他恶补了一番丹霞派的情形。丹霞派以四大家为主,即本山蔡家——这也是丹霞派最大的主支、毛公坛毛家、浔溪王家和神雾山苏家,其中势头最弱的便是苏家。 就在一百八十多年前,苏家也曾光鲜过,那时,丹霞派五长老中,有两位都出自苏家,可到了如今,苏家连一个都挤不进去,无他,没有元婴了。苏家修为最高的便是苏至,也不过是金丹中期,自己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其实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如苏至自己,便知一生元婴无望。 好在下一代中还有五娘苏汐,不仅苏家看好她,丹霞派诸位长老也同样看好她,筑基那天,已将她列入内门。 蔡执事也将目光投向刘小楼,神情相当玩味,让刘小楼不由打了个寒噤,连忙低头行礼。 蔡执事点了点头,向苏至道:“苏师兄,进去吧。” 龙门桥下有一口石泉,名“神功泉”,泉水自石缝中渗出,汇入一方石盂,这石盂只尺许方圆。刘小楼听苏至路上说过,是由南极仙翁以杖头击成,便多看了几眼,却没发现任何殊异之处。 但苏至接下来的举动,向刘小楼展示了什么叫做殊异。他取出一块绯玉,向着石盂中抛去,绯玉很快沉入盂底,盂中的泉水开始翻腾起来,猛然向外射出道道霞光。 这霞光一丝一丝向外迸射,每一丝都有寸许长短,从眼前经过,似乎悬于空中,触手可及,又似乎快若流星,不受感知。 刘小楼身处霞光之中,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拉向石盂,整个人凭空飞凌起来,头下脚上,向着石盂投了进去。 眼见脑袋就要撞到石盂,他连忙举手护头,却发现无法挪动一根手指头,只能任自己的头顶和坚硬的石盂碰在一起。 “哎呀!”就在刘小楼感觉将要头破血流之际,身边万丝霞光猛然一收 眼前越来越大的石盂忽然消失不见,头顶是漫天燃烧的火苗!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丹霞洞天 立身之处是座山谷,两侧崖岸高峻、险峰凸起,几乎直上直下。刘小楼仰望多时,才终于确定,天上不是燃烧的火苗,是红彤彤的云霞。云霞辉映大地,照得每一个人脸上都泛着微微的红光。 苏至当先上山,直到今日,刘小楼才亲眼目睹他的修为,大袖飘飘,迎风轻摆,犹如一只蝴蝶般沿着峭壁向上飘起,也看不清究竟是怎么飘的,就这么飘了上去。 苏寻紧随其后,他没有穿戴宽大的衣袍,所以刘小楼终于看清,并不是飘上去的,他的足尖每隔几丈便向崖壁虚空踢出,似乎是借着真元的反震之力托举向上。 这就是金丹高修的行走方式,虽不是飞,对于刘小楼来说也差不了多少了。 紧接着是六位筑基,其中四位都是苏家的前辈家老,两个与苏至、苏寻平辈,另外两个还要高出一辈;苏五娘和苏九娘则是年轻一代的翘楚。 苏家年轻一代的三個筑基全是女子,其中一个已经远嫁越州,让苏至这个家长至今痛惜不已。 六位筑基上山时就没那么飘了,虽说同样不用手,双足却踏踏实实踩在了崖壁上,每隔数丈踩上一次,蹭蹭蹭的往上冲。 苏家说是没落了,但所谓的没落却是和过去辉煌时相比,一家子两个金丹、六个筑基,依旧不是普通世家和小门小派可以望其项背的,这是苏家千年底蕴之所在。 最后便轮到炼气期上山,这回就显出人间烟火气了,几个炼气圆满的老叔伯如壁虎游墙般往上攀爬,其速甚至不下于筑基;如苏泷等年轻弟子,各依修为,手足并用,不时在半空翻个筋斗,霎是好看。 最踏实的是刘小楼,不是他不想潇洒走一回,实在是峭壁太陡、太高、太滑,以他炼气四层的修为,只能老老实实紧贴崖壁往上攀爬,比起以前当然是进步极多,但比起苏家这次参加大典的菁英们来说,就蠢笨得多了。 他也没攀过这么陡、这么高的山崖,攀到三分之二处,崖壁上只剩他一个人。苏九娘从崖上跃下,落在他身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向上一甩,刘小楼腾云驾雾般飞上崖顶,只见苏家人都跟在苏至身后,已经走远。 回头向苏九娘笑了笑:“多谢九娘!” 苏九娘白了他一眼:“跟上。” 崖上再无悬崖峭壁,只有暗红色的山丘缓缓起伏,一眼可以望出十里之遥,却是辽阔的原野。 这些山丘都是光秃的土山,只有少许灌木偶尔夹在其间。原野上只生长着一种树木,或高或矮,高者参天耸立,矮者也不下三五丈,相互间隔百丈,一株株顶着宽厚的树冠,如同一把把巨伞。 回首来处,哪里是什么山谷,分明是原野上的一道地陷裂缝。 刘小楼追上苏家众人,四顾这奇异的风景,不时仰望天上的赤霞,总有一种要被无数火焰落下淹没的惊惧感,心中满是震撼:这就是丹霞洞天? 这方洞天世界中行了一个时辰,路上的树木渐渐密集起来,不仅是树木,还出现了蜿蜒盘旋于红土山丘之间的溪流,淙淙流淌不停。 一片绿洲。 扑鼻而来的,有淡淡的草木香、湿润的水凉风,以及沁人心脾的气息。这股气息,如灵米般的清新,如灵酒般香醇,如灵石一样诱人! 灵力的气息,就这么充斥于身边的每一寸空间,包裹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伴随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 请访问最新地址 对苏家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不缺修行所需的灵力,缺的是进阶所需的感悟。而对刘小楼而言,面前的一切却是笔巨大的财富,他沉浸在这浓郁的气息中,醺醺然难以自拔。 他已经不想去参加什么大典了,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全心全意拥抱灵力。试着以功法吸纳身边的灵力,抽取转化真元,发现果然有所进益,只是这般修行固然可行,却远远不如吸纳灵石的效率高,甚至不如饮灵酒,顶多比吃灵米稍稍强出一些,若是如此,一年到头也就是相当于四、五块灵石的量。 完全凭此修行,长久下来固然不错,可进度就太慢了,与洞天福地的妙处不符,应该还有更佳的修行之处,比如传言中的灵眼所在。 举目四顾,在这片绿洲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方方正正的山丘,与其说是山丘,不如说是巨石。山丘高二十丈,约莫里许方圆,顶部平平整整,有如人为削凿一般。 围绕在这座巨石土丘的周围,有十几株奇形怪状的矮榕树,树并不高,也就丈五左右,却从树顶垂下不知多少根茎,插入泥土里,又分出根茎钻出来继续生长,形成一座座内部镂空的天然树屋。 苏九娘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刘小楼身边,开口问:“知道这是什么树么?” 刘小楼好奇道:“似乎是榕树,就是没见过长成这样的。” 苏九娘道:“这是雷击榕,丹霞派修行五雷正法的最佳闭关之处,每一棵雷击榕都倚着一眼灵泉而生,灵力自泉眼散逸,聚于树屋中,置身其间,与身处灵石堆中也无异。对了,丹霞派所产灵石,也是在这些树下泉眼处凝成。” 原来这树下就是灵眼了,刘小楼不由一阵激动,这是他头一回离灵石凝结处如此之近,忍不住道:“在下有没有机会进去试试?” 苏九娘道:“连本姑娘都没有资格,何况是你?” 刘小楼很诧异:“九娘都没资格?谁还能有资格?” 苏九娘冷笑:“本姑娘刚才告诉过你,这树叫什么树?” 刘小楼终于明白了:“雷击榕……会被雷击?” “不然呢?否则怎么修习五雷正法?” “修习五雷正法就是挨雷劈吗?那什么时候才能学?” “至少金丹才可以勉强抵受,也才可着手修习。” “原来如此……九娘,这雷击榕里,灵石产量高吗?” “一株雷击榕,每天凝结一到三块灵石,到底多少,可不好说。” 刘小楼算了算,眼前绿洲之中共有雷击榕十二株,也就意味着丹霞派每年的灵石产量在五千到一万左右。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灵石按成千上万来计量,此刻乍然闻之,不由一阵神飞天外。 若是有朝一日广发英雄帖,打破这方洞天,那画面……不敢想、不敢想……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速之客 正中央那座如巨石般的山丘,名为丹丘,是丹霞派举办各类大典之地,据说是天然形成。刘小楼抬头仰望,心中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一座平平整整的巨型石台,会是天然形成,想必是丹霞派前辈祖师们的手笔吧。 大典的正日子是明日,此刻还不到登丘之时,看看天色,日头也将西落,照得晚霞愈加灿烂,犹如镶嵌了一条条金边。 刘小楼心里冒出很多问题,比如这个洞天世界和外面的正常世界是什么关系?里面和外面看到的太阳是否相同? 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跟着苏家一干人向西北方向前行,离丹丘约莫三里之外,眼前出现一片水草丰茂之地,十余间茅草屋错落有致的排列其中。 苏至转身吩咐:“歇吧。” 除了刘小楼之外,其他人都经常或者曾经来过这里,谁住哪间,早就有数。苏至、苏寻进了正中的两间大屋,大郎苏泷、三郎苏泛、五娘苏汐、八郎苏漠、九娘苏涴,乃至其余人等皆是如此,倒把刘小楼晾在了原地。 等他们都入住了,刘小楼才找了边上一间没人住的,刚走到屋前,大郎苏泷忽然从他自己屋里出来,向刘小楼道:“这是二娘的屋子,她虽然远嫁,但这屋子一直给她留着。” 刘小楼只得退了出来,重新找房,正要再往远处几间茅屋看看,苏至从他茅屋里出来,指了指旁边一间:“你住这间!” 刘小楼呆了呆:“啊……” 苏至催促:“快!” 刘小楼只得赶紧挪过去,小心翼翼推开房门:“五娘……” 茅屋不大,也就长两丈、宽一丈五,左手边是张雕花大床,右手边是个尺许见方的池子,池边是赤红色的岩石,形状也不规整,可知是天然形成,并非人工雕凿。池水清幽,散发着浓郁的灵力味道,比外面天地间飘散的灵力还要浓郁! 这就是传说中的灵泉么?好家伙,原来茅屋不是随便建的,都是依池而建,在茅屋里修行,虽然依旧不如灵石,却终究是可以修行了,不需要灵石的修行! 此刻,苏五娘就趺坐于池子边的蒲团之上,面色淡然,轻声道:“进来吧。” 刘小楼拱了拱手:“恕罪,恕罪……” 苏五娘摇了摇头,道:“毕竟是夫妻,至少要表现得像夫妻。” 刘小楼赔笑道:“是是是,就是怕冲撞了……夫人……” 苏五娘道:“你自己管好自己,我要修行。” 刘小楼点头:“夫人自便,不用管我。” 茅屋中除了床就是灵泉池,刘小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来到床边,斜着签坐了片刻,又赶紧起身,蹑手蹑脚转了两圈,终于还是坐在了苏五娘对面,和她隔着池子,一起修行。 泉池中散发的灵力被转化为真元,进入经脉之中,蓄积了一阵后,继续冲击手少阳经第五穴——外关! 感觉灵力确实没有灵石那般浓厚,但其绵柔之处远胜灵石,修行时更为轻松。且一想到这些灵力都是白来的,心里就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舒爽。 正沉浸其间,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叩响房门:“五娘在么?” 苏五娘看了眼同被惊醒的刘小楼,道:“是盈姑么?快请进来。” 随手一招,房门轻开,有女子披着月华而入,门外已是星月满天。 苏五娘和刘小楼已然起身相迎,苏五娘道:“许久不见了盈姑,如今还好么?这是我夫婿,刘小楼。夫君,这是毛公坛的盈姑,与我家世交,幼时玩得极好。” 盈姑抢上来把住苏五娘:“五娘成亲缘何之急,我竟是直到上月方知……我家五弟伤心了数月之久,对五娘始终痴心不忘,你说你们都在家里行五,真正才是天作的一对,怎么就到了如今这地步?” 扭头打量刘小楼,赞道:“一直想着不知是何等人物,能让五娘如此着急,好似不立刻成亲,人就跑了一般。如今看来,还真是个俊俏少年、一表人材,五娘养在家里,没事看上两眼,真是好福气!哎呀,来得匆忙,连贺礼都没预备,真是想得不周……” 刘小楼微笑躬身:“前辈谬赞了。” 盈姑顿时怔了怔,笑道:“前辈?不用那么客气,我不过是痴长了五娘几岁而已。” 苏五娘微笑:“只长四岁。” 刘小楼挠了挠头:“惭愧,是我眼拙了。” 盈姑干笑道:“我们家刚到,还没安置妥当,就是赶着先过来见见你,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也安慰一下我家五弟。” 盈姑告辞离去,苏五娘又坐回泉池边,忽然笑了:“前辈……” 刘小楼跟着坐了回去,道:“我们乌龙山那边,没有家人亲眷,只依修为论辈分,她修为应该比我高很多,称一声前辈没错吧。” 重新进入修炼之中,也不知过了半個时辰,又或者一个时辰,苏五娘忽然身子倒纵,跃入床榻,与此同时,当掌向后一抓,擒龙控鹤,刘小楼顿时飞上大床。 他刚落在床榻上,还没反应过来,房门便被人推开了——这次竟是连脚步声都没听到。 一位中年妇人立于门前,双手负于身后,直勾勾看着床榻上的苏五娘和刘小楼,脸色极为不善。 苏五娘连忙起身下床,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和发髻,向这妇人道福:“干娘。” 这妇人盯着兀自在床上发呆的刘小楼片刻,盯得刘小楼头皮发麻,想要起身,却只觉浑身酥软无力,连动根手指头都费劲。他心下骇然:“这是高阶修士刻意放出来的威压吗?也不知是筑基后期,还是已入金丹?” “干娘,这是女儿夫君,刘小楼。”苏五娘再道。 说话间,苏至和苏寻皆闻声赶来,苏至挤出笑容:“瑶君来了……” 妇人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苏至叹了口气,示意苏五娘关好房门,和苏寻追了过去。 刘小楼好似挣脱了身上一座大山,这才擦着冷汗起身:“夫人,这又是哪位高人?金丹?” 苏五娘沉默片刻,缓缓道:“她是我干娘,蔡家人,待我极好,只是一力想要撮合我与王家那位……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是真心喜欢我。为免意外,我成亲之事,一直没告诉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一夜(为断章取义盟主加更) 今夜注定难眠,第三次敲门声响起,这回站在门口的是王家那位公子。他想请苏五娘出门,到外面走走,他有很多话想向苏五娘倾诉。 “汐汐,我……” “王师兄请自重,妾如今已为人妻,王师兄还是唤妾师妹吧。” “……师妹,我别无他意,今次是最后一次与师妹单独相见,就算是道个别,将来也再无相会之时。师妹嫁的夫君在屋里么?师妹若不方便说,我去跟他说……” “你跟他说不着,也无需找他说什么。” “也是,师妹自己就能做主,毕竟是个倒插门的……” “师兄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用不着说这个,我是不会去的。师兄请回吧,师妹我一直当师兄是位好师兄,没有别的任何意思,希望师兄不要将你我之间这点同门之谊毁了。” 等这位王公子失魂落魄离开后,苏五娘想了想,道:“你在屋里,我出去了,于此不胜其扰,恐要耽搁了一夜修行。” 刘小楼问:“那你去?” 苏五娘道:“我去雷击榕那边修行。” “不是说不到金丹进不得雷击榕么?” “无妨,我去修行芙蓉刀,不用进去。” “你我不用再同居一室了?要不要问问你父亲?” “该见的都见过了,余者无关大碍,有伱在这里意思意思就好。” 苏五娘走得很干脆,剩下刘小楼独守空闺,继续守在泉池边冲击外关穴。 没过多久,再次有人敲门,这回却不是别家人,而是苏九娘这個自己人。 “五姐呢?” “她是个修炼狂,耐不住被人扰了清修,故此离开了,去雷击榕那边修行飞刀。” “嗯,她打小就勤奋,比我勤奋百倍。” “九娘找她有事?” “没事,过来看看……算了,原本想大典之后再找你,既然说到这里……还是那件事。” 刘小楼回头看了眼屋子,本想请她进屋,又觉似乎不太合适,周围可是耳目众多,于是道:“那就出去走走?” 两人离开苏氏别院,来到外面某座山丘上,由此可观四野,连绵起伏的山丘在星空下辉映出暗红色,显得寂静而诡秘。 “几家都到了。”刘小楼指着别院附近新立起来的帐篷以及一堆堆篝火,那是刚刚抵达的苏家附庸宗族和小门派。 “阴恭也来了。”苏九娘道。 “他怎么来的?” “大典之后,荆湘四派将派弟子斗法演武,胜者参加丹霞派秘境试炼。四派都到了,阴恭也随青玉宗进了洞天。” “哦,这还是咱们苏家一手促成的。他不会是又来找你的麻烦了吧?难道说咱们假冒景昭的事,他已经知道是假的了?” “也许吧。他刚才找人给我带了个口信,说要见我,我没答应。” “对了九娘,这几个月,他们阴家供应神香的事怎么样?” 请访问最新地址 “恢复正常了,我本以为能久一些,可惜才三个月。” “很正常啊,三个月后他才证实,其实已经不错了。” 九娘叹了口气:“你说怎么办?” 刘小楼道:“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就是跟他挑明了说,让他不要纠缠你。” 九娘道:“他必然还会削减神香供应。” 刘小楼道:“那也要挑明了说,而且还要告诉他,他敢这么做,就是跟苏家开战,让他自己掂量。” 九娘皱眉道:“人家不卖神香给你,就要跟人家开战,哪有那么强横?” 刘小楼:“关键他不卖的是要命的东西啊,此事绝对不能容忍,必须开战!” 九娘默然良久,道:“以苏家之势,是不如阴家的。” 刘小楼很坚决:“那也得打,拿出拼命的架势来跟他们阴家干,他们阴家敢拼命吗?” 九娘道:“而且这不是苏家自己的事,事关丹霞派,苏家如何能因一己之私,将整个丹霞派拖进大战之中?” 刘小楼道:“正是要将丹霞派拖进去才好,否则那么大的宗门,要来做什么?宗门不就是庇佑门下的么?” 九娘摇头:“你不知道,如今……苏家式微,不再如前些年那么兴旺,家里防的不仅是宗门之外,正是内忧外患之时,不可轻易开战……” 正谈论时,大郎苏泷忽然出现在山丘下,急急忙忙上来,怒道:“九妹,找了你半天不知去向,却是在这里和他……你倒是悠闲得很!” 苏九娘道:“我自和他说话,碍着大哥什么了?” 苏泷气急败坏道:“自然碍不着我什么,但你可知,阴家找上门来了,说是一定要见你,言辞中很不客气,你得罪他们什么了?有什么行差踏错了的地方,赶紧跟人家赔个礼认个错,获取他们的原宥,否则阴家记恨上咱们,后果不堪设想!阴家刚恢复了咱们家神香供应,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得罪他们呢?” 刘小楼瞥了苏九娘一眼,心说阴家要干什么,莫非你还没跟家里说?于是问:“大郎,老岳丈不在么?” 苏泷怒道:“还不是你闹出来的事,父亲和二叔都去跟蔡瑶君解释去了!还有,五妹呢?她又去了哪里?父亲将重任托付在她肩上,关键时候躲哪里去了?” 刘小楼腾的站起身来,一边挽着袖子一边盯着苏泷,苏泷下意识后退两步:“你要做甚?我可告诉你,这里是丹霞洞天,不是在神雾山,没人护着你!” 刘小楼道:“那行,等回神雾山,在下敢请大郎君赐教!胜则……” 苏九娘拦住刘小楼:“好了别说了,事是我引起来的,我去跟阴恭说!” 刘小楼鼓励她:“九娘只管去,我撑你!” 苏泷气乐了:“就凭你?”见刘小楼又开始挽另一只袖子,赶紧拉着苏九娘下山。 刘小楼在他身后啐了一口:“鼠辈!” 苏泷听见,想要回头理论,却又暗自思量,自己堂堂苏氏嫡长子,和他一个草寇较什么劲,不过是跌了身份罢了,于是嘀咕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九妹以后不要跟他来往,没得失了身份!” 苏九娘冷冷道:“大哥请回吧,我自去见阴家人。” 苏泷关心道:“要不我陪你去,阴家长子阴恭是个明事理的,年前我去见过其父后,他便主动与我来信,恢复了神香供应,言辞很是客气。你有什么得罪他家之处,我请他帮忙转圜,或能见到转机……” 苏九娘摆了摆手:“大哥请回吧,我自己去就好,这件事你帮不上忙。” 见她独自去了,苏泷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忿忿不平:“这都是什么态度?才一年而已,上上下下都对我如此无礼,连九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么?”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临湖苑(为面包刀盟主加更) 看了看天时,已然是深夜,如果这方洞天的时辰和外面相同,那么此刻应该是子时了吧,距明天的大典尚有四个时辰,还可以再占些泉池的便宜,就当多吃了两碗灵米饭吧。 可他想静下心来好生修炼,奈何形势不允许。刚坐下没多久,门又被敲响了,这回敲门的却不认识,戴着个斗笠,压得特别低,刘小楼开门时被他这副打扮骇了一跳,差点拔剑。 刘小楼是乌龙山出身,他对斗笠可以说是相当敏感。 此人年岁不大,看着只比刘小楼大个五、六岁的样子,门开后低声问:“贤弟可是苏家女婿刘小楼?无需如此我没有恶意。” “恕我眼拙,尊驾是?” “请随我来。” “天色已晚,我家夫人随时回来” “那行,抓紧些,进去说。” 闪身进门,反手将门关上,摘下斗笠,松了口气,趺坐于泉池边:“刘贤弟请坐。” 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令刘小楼很是怀疑,但想来这人总不至于在苏家动手伤人吧?于是坐于对面。 “我是内门执事图二,如果我没弄错,刘贤弟今年应是刚满二十吧?你可以唤我一声图二哥,又或者直接唤我老图,听着也亲切。” “原来是图二哥抱歉,弟入门晚,于门中诸位前辈陌生得紧,却不知图二哥找我何事?” 图二微微一笑,问道:“贤弟是今年正月入的苏家门,至今不过数月,没听说过我的名号也是常事,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蔡长老?” 刘小楼当然听说过,来之前,苏至就专门给他补了一堂丹霞派的课,大致情形还是有所了解的。 丹霞派由四大家支撑,但并不是说宗门由四家共治,和其他宗门一样,宗门是宗门,世家归世家,是完全不同的,比如掌门蔡丘公,虽然姓蔡,却不是出自龙湖蔡家,而是北方人,机缘巧合加入丹霞派,一步一步自外门转内门,由弟子而长老,这么爬上来的,如今已是炼神境高人,寿元过了两百岁。 但宗门中诸多长老、内门弟子和执事,却有很多来自四大家,当今大多数宗门皆是如此。比如现在的四名长老,有三名都来自四大家。很可惜的是,三十年前苏家那位长老故去之后,苏家便再无人能至长老位。 图二说的这位蔡长老,便出自龙湖蔡家,金丹圆满多年,在天下金丹境中都数得上号的人物。 刘小楼道:“蔡长老大名如雷贯耳,怎能没听说过?只是无缘得见,甚为遗憾。入洞天时,倒是见过一位蔡执事。” 图二点了点头:“洞天值守的那位巡山执事,也是蔡家人,是蔡长老族中堂侄。” 顿了顿,道:“听说苏家招了個女婿,蔡长老十分关心,想见一见你这位苏家新婿,他老人家就在临湖苑,还请刘贤弟移步。” 刘小楼感觉很是无奈,自己这个倒插门女婿当得有些累啊,身处漩涡之中,要应对各种各样的糟心事,这份灵石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挣啊。 当下推脱道:“我那位夫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图二笑道:“尊夫人正在雷击榕那边修行,她是我丹霞派内门弟子翘楚,修行一向刻苦,须臾回来不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又道:“我那老岳丈……” 图二早有准备:“贵岳丈正在蔡瑶君处,暂时回不来。” 刘小楼苦笑:“看来是非得我去了。” 图二笑道:“只管放心去,没什么坏处,或许还能有些好处。” 在丹丘之北七里外,几座小山间藏着个百十亩大的小湖,临湖苑就坐落在湖边,前后也就是七八间屋子,和苏家别院这边一样,全都是茅屋。 正中的那间茅屋很大,相当于厅堂,图二说,这是蔡长老接见外客之处,刘小楼本想登堂,却被图二引到了旁边的一间小屋。 说是小屋,其实也不算小,至少比刘小楼和苏五娘住的那间要大上许多,外面虽然茅草覆盖,内中却极为精致,墙边立着一排书架,架子上都是些泛着黄皮的书卷。 金丹圆满大高手的书房,应该都是珍稀的藏书吧?刘小楼眼睛忍不住多瞟了几眼,旁边的图二笑道:“都是外头罕见的道卷,刘贤弟若得了蔡长老青眼,以后自可大饱眼福,修为大进那是指日可待!” 刘小楼诧异:“图二哥什么意思?” 图二笑道:“你先坐,蔡长老马上到,我去弄点酒菜,边吃边谈。” 这怎么还吃上了?自己有资格和一个名门正派的金丹长老吃酒吗?刘小楼怎么想都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 自己那个便宜老丈人苏至也是金丹,而且是个金丹中期,但就算如此,自己也没有和他面对面单独吃酒。 这是什么路数?刘小楼立时大为警觉。说白了,打小以来就不被人待见,习惯了以后,忽然被陌生人如此热情的接待,就会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就会认真思考,对方图什么? 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酒是苏家酿的丹桂香,灵兽灵禽灵鱼灵菇等等好东西摆了一桌,除了龙须金鲤和鳌虾外,刘小楼一个都没见过,如此丰盛,当真让刘小楼惊慌不已。 到底是搞哪一出? 蔡长老带着满脸笑容步入书房,这位丹霞派长老年岁过百,脸上却不见褶皱,三缕银须衬得他一身仙风道骨。 图二和刘小楼连忙躬身相迎,蔡长老笑着招呼:“都坐,都坐,老夫不惯这些虚礼,就喜欢和年轻后生打交道,便愈发觉得自己年轻了,呵呵……” 他吩咐道:“今日宴请苏门佳婿,小二坐陪……我倚老卖老,便叫你小楼好不好?来,小楼是主宾,快入坐。” 说着,伸手在刘小楼肩上轻轻按了下去,将他按到座墩上。 刘小楼顿时打了个激灵。 图二将酒斟上,笑着催促刘小楼:“快,给长老敬酒……快……” 刘小楼硬着头皮敬了一杯,蔡长老含笑饮了,又伸手托着刘小楼的手腕:“小楼也得满饮,今夜不醉不归,呵呵……”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二十章 谁在造谣(为Cloudman盟主加更) 酒杯顶在嘴边,刘小楼深吸了口气,嗅着酒香,没发觉有什么不对,这才饮了。 三玄门是使香的行家,刘小楼于此道深耕多年,不敢说荆湘第一,至少也差不多能排到湘西第一,这丹桂香他在神雾山喝得不少,该是什么味道,他一嗅便知,酒中的确没有问题。 待他饮完,图二在旁赞道:“好,痛快!” 蔡长老捋须轻笑:“果然是苏门佳婿,不仅爽快,长得还俊俏!” 闻听此言,刘小楼浑身鸡皮疙瘩大起,心念急转。这老东西不会是那个吧?糟糕至极,老子羊入虎口,该当如何脱身? 苦思无计之间,图二又斟满酒杯:“好事成双,贤弟再敬长老一杯。” 刘小楼实在没辙了,乌龙山散修的光棍性子涌上心来,索性挑明:“蔡长老,图二哥,今夜特意请晚辈过来,恐怕不是吃酒那么简单,若有吩咐,还请道明,否则这酒也吃不香,菜也尝不出味道。” 蔡长老微微点头,目视图二,图二笑道:“小楼,何必掩饰?眼前都是自己人,该如何便如何,不用再将外面那一套揣在身上了,放松就是。” 刘小楼直视他:“二哥这话我不明白,什么叫自己人?” 图二向后一仰,颇带玩味的看着刘小楼:“贤弟,那二哥我就挑明了。贤弟认得棋山董玮吧?” 刘小楼皱了皱眉:“认得。” 图二道:“前时我见了董玮,他把贤弟的事都告诉我了,呵呵,不用再说下去了吧?” 刘小楼叫道:“图二哥,别不说,千万得说下去,那厮到底说了什么?” 图二似笑非笑:“他可是告诉我,你有分桃断袖之好。如何?难道有假?” 刘小楼顿时呆了,回过神来骂道:“姓董什么狗屎玩意儿?老子才救过他一命,转过头来就到处造谣,我非杀之不可!” 图二皱眉:“难道不是?” 刘小楼斩钉截铁否认:“是个屁!” 图二道:“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必否认?且说你与苏家五娘成亲已有数月,为何她至今还是黄花闺女?不必否认,有心人一望可知!” 刘小楼急道:“这怎么可能一眼看出?这种事顶多也就是看准六七成,还有三四成不准的,因人而异!” 图二追问:“那如何不见她有身孕?” 刘小楼道:“她是你们丹霞派内门弟子,什么状况你们不知道吗?她就是个修行上的疯婆子,眼里只有修行,让她要孩子?那还不如杀了她!” 图二瞪着刘小楼,刘小楼也瞪着图二,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多时,图二眼中渐显懊恼之色。 是不是断袖分桃之癖,于内行人而言,有时候也就是对上一眼的事。 图二能看出来的事,蔡长老当然也能看出来,他狠狠瞪了一眼图二,瞪得图二下意识一個缩头。 瞪完图二,蔡长老正要拂袖而去,看了看刘小楼,却又大为不甘,心底下一股邪火噌的窜了上来,猛然一拍桌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你既然来了我这里,无论如何必须走过这一场!”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摇头道:“蔡长老,晚辈虽说只是苏家一个倒插门的女婿,却也算得上是丹霞派的人吧?蔡长老若是强行逼迫,晚辈唯有一死而已。说不得死之前也要血溅三尺,将长老你这书房染红!晚辈死后,这残害同门之过,不知道蔡长老能否担负得起?” 蔡长老瞪着刘小楼,几次作势欲击,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叹道:“罢罢罢,强扭的瓜不甜,伱走吧。图二,送客!” 刘小楼怔了怔,这就放过自己了?却也不敢多留,拱手道:“蔡长老不强人所难,晚辈……” 蔡长老不听他说完,只是摆手:“走吧走吧,今日权当没有来过。” 刘小楼点头:“长老放心,晚辈守口如瓶。” 出了书房,快步离开临湖苑,后怕之余,也担心蔡长老反悔,若蔡长老还对自己念念不忘,将来可就连睡觉都不安稳了。像自己这种小人物,一旦被蔡长老惦记上,找个机会弄了自己,再偷偷埋了,谁查得出来?就算查出来,谁又敢管?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长得好看也是祸端啊,当真愁煞个人! 跟出来送客的图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中叮嘱:“蔡长老说的话,贤弟务必牢记,不要吐露半分,否则……祸从口出。”这也是蔡长老让他送客的目的,再次叮嘱刘小楼不许乱说话。 刘小楼心情恶劣,懒得搭理他,但这句保证必须要给:“安心,这种事刘某怎么可能乱说?” 图二道:“那就好,那就好……总之这件事是哥哥我搞错了,对不住。”又不甘心的念叨:“怎么会搞错了呢?贤弟真不是同道中人?” 刘小楼没好气道:“有句话刚才没跟你们说,我师门传承,修的是阴阳术,阴阳术啊,不是阳阳术,你说我可能跟你们同道么?” 图二终于绝望,愤然道:“该死的董玮,当真该死!” 这句话,刘小楼倒是完全赞同,他现在恨董玮恨得要死,打定主意要把这个亏找回来。董玮的修为他大概清楚,不过五、六层而已,虽然正面硬扛,自己或许占不到什么便宜,甚至败的面占了大头,但自己如果下黑手,姓董的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图二哥是何时见的董玮?何处?” “他们董家前天来的。” “他们也来了?”刘小楼停住脚步。 “棋盘山董氏依附毛公坛,也算咱们丹霞派一脉,虽说来洞天的机会少,但宗门千年大典,自然也要到场。”图二解释:“我也是听他说起,才找上你。大典之后,我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听到这里,刘小楼忽然笑了:“二哥,你真是找错了人,而且是打着灯笼找错了人。这叫什么?无缘对面不相识!” “此言何意?” “二哥知道姓董的为何污蔑于我么?” “怎么?” “他和我相识已久,一直对我意有所图,可惜我对他从来不假辞色。听说我去应神雾山招婿大会,他便也跟着去了,想方设法坏我的事。此事很多人都在场,耳目共睹,二哥一打听就知道了。” 图二怔了怔,不由咬牙:“原来如此……” 刘小楼道:“所以,他才是真正的龙阳之好!”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羊入虎口 得刘小楼指点,图二大为振奋,于是详细询问:“他是哪种?” 刘小楼不解:“什么哪种?” 图二解释:“一听就知道贤弟不是同道中人……举攻者为大欢,承受者为小欢,还有一种是林人,可以左右逢源,想是什么就是什么。董玮是哪种?” 刘小楼拱手:“受教了……不知图二哥和蔡长老是哪种?” 图二回答:“我与蔡长老皆为小欢。所以适才蔡长老没有逼迫你,因为逼迫你也没有用。” 刘小楼想了想,笑道:“原来蔡长老说,强扭的瓜不甜,是出于本心,我还以为是给他自己找的台阶。明白了,在下认为,姓董的或许是林人,让他是哪种,他便是哪种。” 图二皱眉道:“我和蔡长老都鄙视这种人,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因为他可以随便变换身份跟我们争宠。当然,确实也有人喜欢林人……” 刘小楼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鄙夷链,于是转圜道:“或许是我认知错了,或许人家就是大欢?” 图二摇了摇头,冷笑道:“不管他是大欢还是林人,只要不是小欢就好,先拿他做筏子,把今夜过了再说,否则蔡长老那里过不去。” 刘小楼大为赞同:“先弄了再说!”于是建议,由图二去将董玮引至临湖苑,随便找一间空屋,他来想办法试探董玮究竟是哪一种。 对此,图二有些犹豫:“你能分清楚?” 刘小楼道:“这不是图二哥已经说得很详细了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下主要考虑,先由我出面,可以避免尴尬,万一在下搞错了,也可以及时终止,不必将蔡长老和图二哥牵扯进来。” 图二顿时大赞:“好兄弟,想得周全!” 两人当即分工,由图二前往毛公坛驻地,刘小楼则回临湖苑,在指定的茅屋里待命。 刘小楼也是被搞怕了,对临湖苑有些天然畏惧,不敢进屋,而是找了个隐秘之处猫起来,只远远观望,若是图二耍花招,他第一时间就能逃跑。 单说图二来到丹丘东北三里外,这里便是毛公坛修士的驻地,毛家的附庸世家和小门小派较多,所以此间甚为繁华,毛家人自己住满了茅屋,其余附庸都在周围,有的搭帐篷,有的什么都不搭,直接就倚在石下、树下。 图二来过一次,很容易就找到了棋山董氏所在,总共六个人,都在一处山坳下,董玮就在这里,只不过处于山坳的边缘。 见图二过来,董玮连忙躬身行礼:“图执事来了。” 图二笑着拍了拍他的腰,见董玮没什么反应,心下不由嘀咕,姓刘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董玮这厮是不是同道中人? “过来看看你,呵呵。” “啊……这怎么说的?图执事……” “叫我二哥。” “是是是,二哥有什么事,只管派人传个话,怎么还亲自来了?在下……哎……真不知……” “顺路,顺路。你家中大人呢?” “在里面,转进去就是,二哥要见我家大人?在下马上请家中大人出来……” “不用,不见他们,随意问问,见到你就好。对了,有人想见伱,就在临湖别院。” “二哥说的是谁?” “你去了便知。” “好,那……在下进去禀告一声?” “不用,跟我来,很快就回来了。” “这……” “走啊?” “好,来了,来了……” “边走边说……大夜里的,你刚才准备去哪里?” “没有,家里大人吩咐,让在下守夜。” “当真稀奇,都在我丹霞洞天里,这还有什么好守的?” “不瞒二哥,在下愚钝,为家里不喜,这是家大人惩处在下……” “犯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在下之前……” “哎,对了,你之前说的刘小楼,到底是不是断袖之癖?” “那肯定是!之前在神雾山时,就一直对在下纠缠不清。后来在下被乌龙山那帮贼修围住,这厮倒是出头帮了在下,他为何要帮在下脱困?无非是还打着在下的主意……” “那他为什么要去参加苏家招婿大会?” “这……或许,他只是想掩人耳目,又或许……他实在穷得吃不上饭,您知道,苏家于他而言,如青云之梯……” “你这就是想当然了!若当真是同……分桃断袖之好,怎能甘心入赘?那可当真生不如死,一辈子郁郁寡欢了,岂能为吃個饱饭低头折腰?如此没有志气,换作你,你会么?” “这……二哥说的是,在下定然不会。” “这就对了嘛……哎?那你为何要去参加苏家的招婿大会?” “我……” “你不会真折腰吧?” “在下……在下……” “你是追着刘小楼去的,是吧?” “啊,对对对,在下是因他而去,在下看不惯他这副嘴脸,故此想要阻止!” “哈哈,明白明白。” “呼……”董玮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白毛汗——这一关过得不容易。 很快就进了临湖苑,来到角落一座茅屋前,图二在他臀上又拍了一击,感觉十分结实,顿时心中一荡,笑道:“进去吧,自然有人找你。” 董玮满腹疑窦,又带着些许兴奋之情,进入茅屋等待,这里可是丹霞派四大长老之一,蔡长老的苑子,是什么高人要在这里见自己?不会是蔡长老本人吧? 若是如此,那可就真的飞黄腾达了,到时回了棋山,且看自己那个偏心眼的伯父会是什么模样?他就不会后悔这几年对自己的苛待?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出了心中的怨气? 正忐忑不安的遐思、满怀期望的等待之际,心里莫名其妙烦躁起来,开始有些神思不属,飘来飘去飘到了天外。 忽然看见一位薄纱女子,款款而来,目中满含深情,坐入他的怀中,他心里砰砰乱跳,顿时口干舌燥,双臂下意识就环了上去,身子也顺势一歪,倒了下去。 迷离香何等霸道,刘小楼炼气三层的时候,就能拨乱炼气十层修士的心弦,董玮一个炼气六层,哪里顶受得住? 当场就意乱情迷,丑态百出。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夫人救命 图二闯进屋子,一眼就看见了床榻上脸色通红、颠三倒四的董玮,不由一阵皱眉:“什么情况?” 刘小楼道:“就是聊着聊着,这厮就情难自已,然后就这样了……” “你给他下药了?”图二目光在屋里四处搜寻,却没发现酒杯吃食。鼻子嗅来嗅去,也没嗅到什么异味。 但他听着董玮的声音,看着董玮扭动的姿态,心里却依稀生起一股异样:燥,有点燥…… 耳畔传里刘小楼轻声低语,声音有些飘渺:“图二哥,事已至此,要不要验一验,这厮是大欢还是小欢?在下于此不甚明了,只能仰仗二哥解惑。” 说得很有道理啊,图二心头忽然蓄积了一团热辣辣的燥火,咽了口唾沫,两步来到床边,伸手掏了上去,这一掏,顿时眼眶都红了。 他被迷糊的董玮抱住双臂,勉力强迫自己镇定,向刘小楼道:“就这么验……好了,我带他走,回头再说!” 不等刘小楼回话,绰起董玮,抱在怀里就往外走,刘小楼追到门前,见他去往的方向,正是蔡长老的书房,便不敢追过去旁观究竟。 于是加快脚步离开临湖苑,心下琢磨:看来自己修为提了一层之后,迷离香的效用果然大进,香薰之下,董玮这种炼气六层中起招来,更快更沉迷,且一旦中招,若是没有早点醒悟,那就只能听凭自己揉搓了。 只是对图二这种炼气圆满的高手来说,似乎还是差着一点意思,尤其熏的时间不够,那厮呼吸虽然重了许多,却依旧保持着神智清醒,就算出手之际会受到部分影响,也绝非自己可以应对的。 不管怎么说,迷离香当真是好东西,只是松香精难寻,消耗也大,难以储备。 回到苏家别院,进得屋子,却发现苏五娘已经回来了,正在泉池边闭目调息,于是掩上房门,也轻手轻脚过去坐下。 刚落座,苏五娘就问:“去哪了?” 刘小楼道:“被蔡长老请到临湖苑了。” 苏五娘睁眼,望着他问:“为什么找你?” 刘小楼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咱俩之间这点事嘛。蔡长老似乎察觉到不对了,他说成亲到现在,你都没有身孕,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五娘不悦:“他虽是派中长老,这却也和他无关吧?” 刘小楼道:“话是这么说,但我哪敢跟人家这么回答?而且他肯定不是为了身孕的事。我当时说,你不仅是个修行天才,而且是个修行狂魔,你的生活只有修炼修炼,还是修炼,所以夫妻之间……很少那个……我这么说你,伱不会生气吧?” 苏五娘微微一笑:“这么说也挺好,我生什么气?你说得不错,以后就这么说。” 刘小楼又道:“你也别高兴太早,蔡长老说了,他吃过的灵米比我见过的还多,女人成亲之后应该是什么样子,他一看便知,他觉得你还是黄花大闺女……” 苏五娘脸上一红,气道:“堂堂长老,尽往这上面琢磨!” 刘小楼忙道:“我就说,不是每一個人都那样的,是有特例的,总之说了半天,好歹糊弄过去了。其实说起来,蔡长老吃过的灵米,还真不一定有我见得多……” 苏五娘忽问:“成亲之后,应该是什么样子?” 刘小楼想了想《阴阳经》中关于这方面的描述,结合晴姐的身段和调教,正要向她传授,却终于还是强行忍住,道:“我哪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成亲好吧。” 苏五娘点了点头,看着刘小楼,脸上似笑非笑:“你当然不知道,你也没那本事!” 刘小楼愕然,不是气氛很和谐的吗?聊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出口伤人了?忿忿道:“就因为你我这个样子,蔡长老甚至说我是断袖之癖!你看,都传出去了,怎么得了?” 苏五娘忽然心生怜惜,安抚道:“人言不可畏,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又没有碍了别人的事,何必怕人说?”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道:“我当然做得直……” 话音未落,苏五娘忽然伸手抓了过来,刘小楼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被她揪住衣领,两人腾云驾雾般飞入床榻,苏五娘伸手一招,将床头被子拉过来,将两人都盖在了下面。 刘小楼修为低微,什么都没察觉,却不是傻子,当即在苏五娘耳边细语:“这回又是谁?” 苏五娘伸出手指头在他嘴上一按,侧头面对他:“嘘,别说话。” 刘小楼竭力倾听门外的动静,却依旧什么都听不到。他忽然生起一个念头,如果此刻把迷离香走起,会不会有用? 但想来想去,还是忍住没敢乱来。目前的迷离香对上炼气七、八层都很难搞定,对上炼气九、十层更是效果大减,就别说是筑基了,如果迷人不成反被五娘察觉,后果很难预料,会不会被打个半死,然后一纸休书当场扫地出门? 一想到每个月固定拿到的灵石,时不时就能吃到的灵米、灵鱼、灵虾,以及富贵安稳的小日子,刘小楼只得放弃。 不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轻轻叹了口气,枕边的苏五娘也同时长出了口气,坐起来道:“走了。” “谁来了?” “还是我那干娘。” “她是真不死心啊!” “也是为了我好,她自小就对我好。” “说说?” “我娘过世得早,她是我娘的手帕交,我五岁的时候,就常常来神雾山照顾我,每年也会把我带到龙湖蔡家住上一个月。” “没了?” “还有……” “说啊。” “还有,你要小心些,我干娘说了,若是你让我过得不好,让我受了委屈,就把你剪了,再给我重新找一位俊俏郎君。” “剪……剪了?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我……冤枉啊!这么搞下去,我是不是最多撑三年?三年后接到你休书那天就被她剪了?不行,你得帮我解释,不是我的问题啊!” “你怕什么?到时我自然会解释。” “我能不怕吗?这位干娘什么修为?” “十年前入的金丹。” “我……夫人救命啊……” “好了,别发愁,踏踏实实帮我过了这三年,就放你一条生路,我说到做到。”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丹丘(为盟主佛山大昭生日加更) 这一夜终于不再折腾,夫妻两人在床上结伴到了天明。 苏五娘在床上静坐冥思,刘小楼则心不在焉的躺着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要试一试迷离香的效果,却还是壮不起这个胆子;一会儿又被蔡瑶君这个干娘的威胁困扰,不时自己摸一摸,下意识的守护自己的命根子,总觉得处于一种无精打采的状态,始终无法昂扬向上。 自懂事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天亮时没有发出勃勃生机,令刘小楼心情又沮丧了三分。 窗外透进光亮的那一刻,苏五娘从冥思中苏醒,瞟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刘小楼,嘴角微带笑意,心说果然是个不中用的。 她手腕一翻,便从镯子里取出洗漱的金盂和面巾、竹盐和柳枝。和刘小楼洗漱完毕,又取出一個食篮,上层是几块灵米烘制的米饼,下层是两个小菜和一碗汤,菜是神雾山特产的龙须金鲤和不知名的小山菇,汤是热气腾腾的花肚汤。 食篮是楠木做的,直接可以当桌子,两人就在床上对食了。别看菜色简单,但那米饼极为松脆,还带着股荷叶清香,金鲤也炸得外焦里嫩,入口即化,小山菇配着花椒和茱萸炒过,香气四溢,花肚汤味道浓郁,回味无穷。 刘小楼胃口大开,几口就干光了两块米饼,鱼也被吃了大半条,只剩鱼尾和鱼头留给苏五娘。苏五娘则是细嚼慢咽,但吃得一点也不比刘小楼少,主要精力放在小山菇和花肚汤上。 “好吃,饼香得不行!” “鱼呢?” “鱼更好,比酥酥做得好多了,她只会蒸,翻来覆去的蒸……这是小环的手艺么?不是?那是大厨房里谁做的菜?回头我去认识认识!” “我做的。” “啊呀,失敬失敬,没想到五娘是此中高手!” “我喜欢吃好吃的,又经常一个人在后山修炼,所以就自己学着做。” “五娘大才!这镯子也好,菜肴取出来和新出锅的一样。” “这是烟渺碧玉镯,我十二岁那年,干娘送的。” “哦……” 不多时便吃了个精光,刘小楼意犹未尽:“少了些,不够吃。” 苏五娘道:“饭不可吃饱,力不可用老,情深而不寿,强极必受辱。你老师没教过你么?” 刘小楼默然片刻:“老师把我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没有工夫和我说这些。” 苏五娘怔了怔:“抱歉……” 将食篮收入镯子,两人下床,推开房门,满天的朝霞,将天地辉映得一片赤红。 “丹霞洞天都是这个颜色么?”刘小楼问。 “有时候也会是金色,或者紫色、青色。”苏五娘道。 各处茅屋都开了门,苏家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刘小楼看见斜对面的大郎苏泷望了一眼自己这边,又转头回屋关上了房门,直到附庸的各小家小派进入别院,汇聚到中央这块空地上,他才又打开了门,昂首挺胸踱了出来。 这些附庸里,有东横镇贾家、抚州钱家、梧桐山莲花寨、华沟熊家、梅岭伏虎门、月山折梅派、虎山摘月宗等七家。在贾家、钱家、莲花寨的人群里,便有年初神雾山招婿大会的参与者,包括那个和董玮一起怼刘小楼的贾坡,且这贾坡还是个弯的。 见到贾坡时,他心里又是一定,心说蔡长老和图二若是对董玮不满意,这厮或许能做自己的第二道挡箭牌,于是冲他笑了笑,笑得贾坡一时间惊疑不定。 刘小楼的目光又和其他几个招婿大会的参与者对视在一起,露出胜利者雍容大度的微笑,这几人也报以笑容,只是笑容有些勉强,有些尴尬。 请访问最新地址 须臾,苏至和苏寻出门,扫了一眼场上这数十人,苏至点了点头,负手于身后,向着矗立在远处的庞大丹丘当先而行。 刘小楼跟在苏五娘身后,环顾四下,找到了苏九娘,以眼神询问昨夜她和阴恭相会的结果。 苏九娘脚下一点,来到他身边,摇了摇头:“翻脸了。” 刘小楼还想多问两句,前面的苏五娘转过头来招呼:“九妹。” 苏九娘快步跟上去,和苏五娘并肩而行。 苏五娘嘴角向着斜后方撇了撇:“熊家那位大妇,熊吴氏,你觉得,她和我什么不同之处?” 苏九娘愕然:“什么?” 苏五娘低声道:“别看了,就看一眼,别盯着看。她身段和我有什么不同?” 苏九娘道:“膀大腰圆,怎么了?” “还有呢?走路呢?” “走路……比较稳吧……” “稳?” “或者说,上身比较正,下身扭着胯走。五姐是像这样……拢着腿走,这样……嘻嘻,其实我也是这样……” “别闹……” “别,五姐学她做甚?别扭!” “我也觉得别扭,算了。” 丹丘的宏伟,不真正身临其下是感受不到的,刘小楼抬头仰望,一时间也深受震慑。从下到上,足有三、四十丈高,放眼左右,转角已在二里之外,关键是那么大一座山丘,看上去竟是一块完整的红岩,并非石块拼凑堆积而成,很难想象是什么高人采掘削刻而制,如果真是人为所制,它又是怎么被采掘搬运至此?采掘搬运之法,该是何等的神通大能? 丹丘没有山径,也没有绳梯,耸立的山壁近乎垂直,且相当平整,少有岩缝,以刘小楼的修为,只能借助外力,他抽出三玄剑,试了试岩壁,发现相当坚硬,三玄剑竟然只插得进去一个刃尖。 正感棘手,身子被九娘托住,向上发力一推,他顿时被送上三丈多高。 毕竟是修炼到了四层的修士,刘小楼手指和足尖连续接力,在岩壁上轻点,又向上跃起三丈有余,上方再无借力之处,正感要坠落时,瞥见左侧头顶有只脚,正蹬在岩上某处,正是贾坡。 贾坡也是炼气六层,比自己高了两层,难怪可以在岩壁上借助不起眼的凸起立足,于是离地散元索于电光火石间探出,往那脚踝上一卷,借力向上再起数丈。索子也于间不容隙下悄无声息收回。 就听一声“哎哟”,贾坡便坠了下去。 苏五娘等候在山壁的半中腰,刘小楼干的破事别人没看到,甚至连贾坡自己也没搞明白,她却是看得清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掌向着下面的刘小楼一扯,一招擒龙控鹤便将刘小楼摄到身边。 刘小楼喘了口气:“开个大会也那么拼吗?” 话音刚落,被苏五娘提着束带蹭蹭蹭就上到了山顶。 好一片平整空旷的巨大广场!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二十四章 提亲(为落寞的强盟主加更) 广场的正中央,有一株巨大的榕树,比丹丘下那些环生于灵泉之上的雷击榕还要高大一倍,树冠撑开一片五亩方圆的伞盖,伞盖上方,几团乌云翻滚卷涌着,不时打下一道道雷光,在树冠上化作一条条如蟒蛇般绕动的电火。 伞盖下方,是一座巨大的鼎炉,有三人之高。鼎炉下方有个蒲团,那是丹霞派掌门蔡丘公的座次。 自蔡丘公以下,左手一排蒲团,是丹霞派四大长老、十二内门弟子以及四大世家家主之位,四位家主在丹霞派都有客卿的身份。至于派中的内门执事、外门弟子、外门执事、四大世家其余人、附庸小家小派,就没有座次了,只能站在座次后面。 右侧一排蒲团则为观礼贺客之席,包括青玉宗、天姥山、彰龙派、洞阳派等荆湘宗门,以及金庭派、越州欧阳氏等江南大宗高门的宾客。 一炷香之后,丹丘之上聚集了数百人,见面互道问候,一派热闹。 此次各大派入丹霞洞天的都是派中掌门、长老、内门弟子和紧要的内门执事,刘小楼过去见过的大多是外门弟子、外门执事,故此眼熟的很少,他举目向对面客席望去,只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如洞阳派上次来神雾山的娄真五、苏真九和韩无望三人。 还有一位越州欧阳氏的年轻公子哥有些眼熟,略一思索便回忆起来,那是前年秋时,自己收割完灵米去乌巢镇发卖,就是这个年轻公子哥用三块灵石买走了自己所有的灵米。当日掌柜的说这家是“大得没边的大户”,今日算是印证了。 再看苏家这边,苏至已经坐上他的席次,客卿的席次居于长老席之后、内门弟子席之前,苏五娘和苏九娘也都去了内门弟子席,她们是苏家唯二的内门弟子。之前的苏二娘也曾为丹霞派内门弟子,远嫁越州欧阳氏后,就换了身份,退出内门。 说起来,欧阳氏和苏家也算姻亲,所以刚才那位买过自家灵米的狗大户还主动过来拜见苏至,行的是后辈弟子礼。 正观望时,就见苏寻快步来到苏至席前附耳说了几句,苏至起身离席,二人下了丹丘,紧接着,苏五娘也紧跟着下去。 刘小楼昨夜为了报现仇,干了件坏事,一直有些心虚,对这种风吹草动比较敏感,担心把自己兜进去,于是来到苏九娘席次身后,小声打听:“九娘,出了什么事?” 苏九娘起身,引他来到人群后不为人注意之处,无奈道:“还是那三家,伏虎门、折梅派、摘月宗,没上来,又在下面掐起来了,成天不让人省心。父亲和五姐下去处置了,父亲来时还三番五次要求他们不得起讧,还是不听,丢人丢到了洞天里来。” 刘小楼听说和自己无关,于是松了口气,又好奇问:“他们三家不对付?为何不对付?” 苏九娘道:“梅岭伏虎门、月山折梅派、虎山摘月宗,你琢磨。” 刘小楼琢磨少时,忽然醒悟,不由好笑:“就为了名字?” 苏九娘道:“就为这名头,三家可是伤了不少人。” 这种事和刘小楼无关,他没放在心上,而是问起昨夜的事:“阴蜈蚣翻脸了?” 苏九娘点头:“上次的事,换个旁人,见你我在一起出现,或许就放弃了,可他倒好,偏不死心,还真让他旁敲侧击打听到了,我身边的人是你,不是景昭,昨夜他把话挑明了,此间事了,便要上苏家提亲,若是我不应,就要断了苏家的神香。” 刘小楼问:“这個神香,没有别的替代之物么?神雾山就非要不可?” 苏九娘道:“当然也有,但价高且少,一时还可,长久下来,用不起。”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问:“开战吗?” 苏九娘道:“我们可以不嫁,他阴家也可以不卖神香,若因此而战,义不在我,很难获得宗门支持。其实家里更担心被毛、王两家趁虚而入,昨天跟你说过的。” 刘小楼看了看对面客席:“九娘,哪个是景昭?” 苏九娘脸色一变:“这时候了还开什么玩笑?”拂袖而去。 搞得刘小楼一阵无语,都闹到这一步田地了,该求人就去求人嘛,矜持有什么意义呢?而且这不正好是个亲近景公子的机缘吗?傻不傻啊? 苏九娘前脚刚走,虎头蛟就摸了上来,他们狮子岭焦家虽然和苏家交好,却非苏家附庸,而是蔡家姻亲,属于蔡家势力。 这位老兄望着离开后坐回内门弟子席的苏九娘,万分遗憾:“怎么回去了?我看九娘有点不高兴?是贤弟惹着她了?快去向她道歉啊!” 刘小楼白了他一眼:“虎头兄,不是我惹她不高兴,是别人,跟兄弟我没关系好不好?” 虎头蛟怒道:“谁惹她不高兴了?说出来我去收拾他!” 刘小楼捶了捶他的胸膛:“虎头兄不知么?两个人,一个是青玉宗的景昭,一个阴家那只蜈蚣,交给虎头兄了,赶紧把他们收拾了吧!” 虎头蛟叹息:“又是景昭,这孙子,待我将来修为大进,一定打上君山去!哎?你刚才说还有阴恭?那厮怎么惹九娘不喜了?” 刘小楼问道:“你是不是也要打上阴家庄去?人家虽非金丹,却也是筑基高手好不好?伱行么?” 虎头蛟催促:“你就告诉我那孙子怎么惹着九娘了,我自去想办法!” 刘小楼想了想,反正阴家很快就要正式来神雾山提亲,瞒不了多久,也没必要隐瞒,干脆挑明了:“那厮对九娘垂涎已久,打算向苏家求亲。” 虎头蛟冷笑:“景昭是何等人物?他阴恭又是何等人物?居然也起了这份鬼心思,当真心比天高,不自量力?九娘能答应他才是怪事!别做梦了他!” 刘小楼低声道:“可人家手上有神香,这是神雾山不可或缺的要紧货,阴蜈蚣已经说了,若是神雾山不允,就断供!九娘为此又气又恼,却一时没有办法……” 虎头蛟脸色涨得通红:“我去找他!” 刘小楼道:“去吧,我在这里给你观敌掠阵。” 正说时,一声钟磬敲响,丹霞派掌门蔡丘公携各派掌门、长老一起上山,来到大榕树下的巨鼎前站定,场上顿时肃然。 虎头蛟盯着青玉宗客席后方的人群,努力寻找阴恭的身影,忿忿道:“大典结束,我便去找他!”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典(为潜水艇街道盟主加更) 蔡丘公,一直是整个荆湘、江南修行界万众瞩目的大人物,不仅因为他是天下都排得上号的炼神后期大高手,更因为他起自飘萍之沫,由一介寒门而发家登顶,历程相当励志,由是成为最底层万众散修门仰慕的榜样。 他身边的青玉宗东方掌门、天姥山卢掌门、彰龙派屈掌门、洞阳派韩掌门、金庭派魏掌门、越州欧阳宗主也同为炼神境,却都只是中期乃至初期,所以洞阳派才会找上门来,希望蔡丘公能够出面调解,压制青玉宗咄咄逼人的姿态。 除这六大掌门外,各家长老也都簇拥在身后,最低也是金丹后期,更多则是元婴,那么多修为大能之辈站在一起,哪怕尽量收敛了气息,也兀自让很多人感到不适,尤其是那些尚未筑基的,都忍不住想要离远一些。 但大典将开,丹丘之上避无可避,只能流转真元,硬撑下去。 此刻的刘小楼就觉得有些难捱,庞大的威压漫天包裹过来,让他呼吸都有些艰难,真元流转更是滞涩不畅,相当苦闷。 蔡丘公吩咐两名内门执事取了两根长铁,也不知是什么法器,立在远离巨鼎的两端,靠近后面刘小楼等低阶修士之处。 长铁一立,巨鼎方向大堆高阶大修士们散发出来的威严便消散了大半,许多人长出了一口气,包括刘小楼在内,这才惊觉身上长衫已被汗水浸湿。 一片片氤氲雾气从他们身上冒了起来,这是炼气中的高阶们正在蒸干衣裳。 这是丹霞派立派千年大典,一千年前,蔡、毛、王、苏四位炼神大修士合力,将占据丹霞洞天的一伙儿邪修赶走,还丹霞山千里大地朗朗乾坤,由是建立丹霞派,以五霞雷法传承世间,成为天下修行正道之一,这便是丹霞派的来历。 内门执事抬上一个大坛台来,立于巨鼎之后,悬于空中,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各色神像和灵位。 蔡丘公在雷霆榕树下、巨鼎之前念诵祝词,文辞华藻、用典古奥,如刘小楼这等文章修养逊色者,便觉很是艰深晦涩,听了个半懂不懂,就算懂的那部分,其实也是连蒙带猜。 之后,便是献祭丹霞仙祖麻姑,以及千年以降列位祖师灵位,总计凡三十八位之多,包括六位掌门,三十二位长老,这就是丹霞派底蕴之所在。 献祭的灵牲是五角羊、獠猪和鼹牛,都是从委羽翔鹤门高价购来,是委羽翔鹤门豢养的重要灵牲。五角羊最大,光是羊角就比人高,獠猪的獠牙极为锋锐,刀剑斩之不断,鼹牛则较小,看上去比狼大不了多少,听说极擅打洞。 三羊、三猪、三牛,被绳子牵着上来,由主宰的丹霞派蔡长老出手,一粒金蛋自他袖口飞出,挨個打在九牲头上,九牲挣扎不得,当场毙命。 刘小楼仔细察看蔡长老脸色,见其脸上始终带着肃穆之意,也看不出心绪好坏,也不知他昨夜过得如何。 接着,由另一位金丹后期的辛长老以飞剑分割,由毛、王两位元婴长老投入巨鼎,最后由蔡丘公以雷法起火。 一道道细密的雷光自蔡丘公指尖弹出,将巨鼎包裹在五霞雷火之中,这些手段只要在金丹境以上便施展得出来,蔡丘公以炼神之尊为之,乃是因为他是主祭者,须当亲手而为,但他施展之时并无任何殊异之处,也不见任何华丽手段,就是一个朴实,只能说这位天性如此。 但在刘小楼眼中,这一幕就实在令他大为震憾了,目不转睛看了半天,心底不由生起一股向往之情——这才叫真正的修行啊! 请访问最新地址 不多时,灵牲已熟,蔡丘公飞出三炷高香,烟香缭绕中,几位长老一起动手,将煮熟的胙肉盛盘,一盘盘胙肉飞起,围着祭坛流转。 至此,整个大典的祭拜礼仪便告结束,接下来便是各家各派联络感情的时候了。丹霞派执事们搬上来几十条案几,各种酒水和吃食流水介送上来。 呈献过的胙肉当然不能浪费,列位祖师们已然用过,后辈弟子分享残羹剩肉不算过分,那些盘子撤下来,分送各席。 这也是每次大典上最令人期待的吃食,须知委羽翔鹤门豢养五角羊、獠猪和鼹牛可着实不易,售价极贵,等闲还买不着,若非有参加丹霞派千年大典这一机缘,大部分人都品尝不到。 至于刘小楼,要是不来的话,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 可惜以他的身份,也只分到一块鼹牛的牛肩,被他三口两口吃下去,爆出来的肉汁含在嘴里,爽到心神几乎失守,只想在这丹丘之上翩翩起舞,哪管他众目睽睽! 牛肉吃完,再佐以几杯灵酒丹桂香,刘小楼忽然眼皮乱跳,当即趺坐于地,几个呼吸之间,手少阳经第五穴——外关,就这么被打通了。 一定程度上,这比灵石还管用啊,刘小楼不由舔了舔嘴,目光瞄向周围,可惜每个人都在忙着吃肉,或是忙着舔盘子,并没有高风亮节者愿意出让,令他好生遗憾。 当然,如灵禽灵兽,又或者灵花灵草之类,只要找对了服用之法,通常刚吃的时候效果都非常好,但服用多了,效用便会大减,所以要论长久之道,还得是灵石。 刘小楼吃得快,吃完后继续好奇的观望,虎头蛟不知何时又挤到他身边,问:“阴恭是谁?” 刘小楼无语:“你不认识啊?刚才跳那么凶……” 虎头蛟道:“人肯定是听说过的,就是对不上号。” 刘小楼努了努嘴:“青玉宗那边,靠左,后面第三排那个,赤红项颈袍……” 虎头蛟点头:“果然人如其名,长得就属蜈蚣的,收拾他!” 刘小楼问:“怎么收拾?你可别硬上啊,修为差太多,上十个你也是白给。” 虎头蛟道:“我问过家里,似乎他家那神香里有种配方,是需要从西南收集的,是什么还需要时间。” 刘小楼眼前一亮:“可以啊虎头兄,这个消息你要是能搞来,我安排你和九娘吃一次饭!” 虎头蛟紧了紧拳头:“瞧好吧!”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荆湘下一代翘楚 刘小楼一直在青玉宗的人群中寻找景昭的身影,但始终没有找到符合自己设想的这位大天才。 青玉宗入丹霞洞天的共有十二人,东方掌门很好辨认,另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应该是青玉宗长老,以前在乌龙山卖酒时见过的那些执事、管事都没在其中,剩下的他都很面生,瞧年岁应该和其余各派一样,是内门弟子。 但这些内门弟子相貌平平,顶多称得上一个“端正”或者“清秀”的评语,和自己肯定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好歹你得侧脸和道爷相似吧。 他问虎头蛟:“那个景昭是谁?怎么没来吗?” 虎头蛟摇头:“没见着,听说是来了的,但一直没有露面,或许是在准备试剑吧。” 当初洞阳派“三真”拜访神雾山后,苏五娘以内门弟子、苏家继承者的身份入丹霞洞天游说掌门和几位长老,终于说动丹霞派出头,调解因侯胜失踪一案引发的荆湘大派纠纷。 当时,苏五娘向蔡丘公进言:“青玉宗巡访执事侯胜,本就专司宗门查案,得罪过的宵小贼子不计其数,谁知道他被哪路仇家所害?以洞阳派一句气话而兴师问罪,非名门正道所为。再者,其前有封锁桃源群山之举,后又强占乌龙山数月之久,已逾本分,是故湘西、湘南、湘中三山侧目。青玉宗其志甚大,若不趁此良机出手相制,待其慑服三山之后,安知不会转头东向,顾我江南?” 蔡丘公大以为然,于是,丹霞派拿出了“洞天试炼”的好处,邀约荆湘四派前来试剑,将大争化为小争。 天下洞天福地皆为名门正派所占,但洞天和福地是大为不同的,先不论其余,只说有少数洞天很不稳定,常与虚空裂缝相接,这些虚空裂缝内往往又连接着各种无法想象的机缘,对修士而言,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丹霞洞天就有这样的虚空裂缝,承纳能力通常都不强,若是真元变化太剧,就容易生变,因此很少对外,只纳本门中人前往,而且一次开启,只入一人。 这是丹霞派千年以来有过记载的第五次向外放出名额,平均两百年一次,足见珍贵,故此青玉宗才同意了。但丹霞派也明言,试炼风险是非常大的,也有可能进去就出不来。对此,青玉宗表示认可。 因此,大宴之后,就轮到四派试剑,既然是是非非说不清楚,那就以道法定胜负,败者赔出一笔财物,胜者则可入丹霞洞天虚空裂缝试炼。作为评判的,不仅有丹霞派掌门蔡丘公,也有金庭派掌门魏简子、越州欧阳宗主。 桌案撤去,席次向后再挪十丈,丹丘上围起一个约莫长宽皆三十丈的空场,四位丹霞派长老分立四角,镇住场子,也是为了消弭打出场外的道法,保护各家低阶修士。 蔡长老正好分到刘小楼这边,离刘小楼很近,他的目光和刘小楼相对而视,嘴角隐约笑了笑。 这一笑,刘小楼顿时大为鼓舞,事情成了,蔡长老和图执事就不会再盯着自己了。至于董玮,管他去死。 蔡长老在丹霞派四位长老中修为最较弱,仅比另一位同为金丹后期的辛长老略高。但他们龙湖蔡家实力却很强,家里除他之外,还有三位金丹,就连蔡丘公本人,也是前任蔡掌门提携起来的,蔡丘公还与蔡家连了宗,算得半個蔡家人。 请访问最新地址 那位辛长老,则是蔡家附庸蛇山辛家成长起来的杰出人物,也算是蔡家一系。 因此,蔡家实为主导丹霞派的第一世家。 只要他不盯着刘小楼,刘小楼就觉得天地特别辽阔,空气特别清新,再大的困难都不是困难。 不多时,四位年轻修士自丹丘之下飘然而上,一看便知都是金丹境,刘小楼自然一个都不认识,虎头蛟在旁解说,这才搞明白。 大袖飘飘者,是天姥山内门弟子中排行第三的卢元浪。听说是他,刘小楼脖子就不由自主缩了缩,纯粹是做贼心虚,一想到卢二公子,他就觉得后背凉凉的,若是卢元浪知晓他那个亲弟弟的死因,刘小楼该躲到哪里才是个头? 长发披肩者,是彰龙派内门弟子中排行第四的屈玄,也是屈掌门之子,他们屈家在彰龙派中已经占了一个掌门、一个长老之位,屈玄又是下一代翘楚,屈氏掌控彰龙派的架势,怕是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变。 刘小楼惭愧的是,乌龙山属于彰龙派的势力范围,可他直到今天才见到这位下一代的宗主,而且还是在丹霞洞天里,可见乌龙山的地位怕是同样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变。 白衣胜雪者,是洞阳派内门弟子中排行第六的孙真六,刘小楼在神雾山接待洞阳派内门弟子那次宴席上,倒是听娄真五说起过此人,一心不问外务,只专注于剑道,乃内门弟子斗法第一。 最为显眼的那位,青衫薄带者,正是刘小楼一直寻找的景昭。他凝望片刻,问虎头蛟:“虎头兄,这厮和我哪里像?我怎么一点都没觉得?” 虎头蛟大为赞同:“正是这话,我也觉得他很普通,还没我长得潇洒,可所有人都说我此言有违本心,乃嫉恨使然,独贤弟与我同感,真我知己也!” 刘小楼无语,转过来再次打量虎头蛟,摇头道:“虎头兄怕是有什么误会?我问的是,他哪里像我?” 虎头蛟道:“正脸当然不像,你等会儿……看,你看!看见没?如何?现在又不像了……哎,又转过去了!如何?” 刘小楼沉吟道:“只是略为肖似罢了,但风格各异,最多算是各有千秋。” 虎头蛟道:“反正不好看!正脸侧脸都不好看!啊……我不是说贤弟,我是说他,真不知九娘是怎么想的……”忽而忿忿道:“你看九娘!看她眼睛……什么眼神啊!啊……气煞为兄!贤弟别拦着,为兄今日非得……” 刘小楼鼓励他:“虎头兄,就看你的了!” 虎头蛟啊了半天,终于还是沮丧道:“算了,今日他要试剑斗法,我若再上,胜之不武,且待下回。”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看不懂胜败 景昭、卢元浪、孙真六、屈玄,这四人便是荆湘修行界中年轻一辈的顶尖高手,都是二十五到三十来岁的年纪,最小的景昭只比刘小楼大五岁,却都已破境金丹,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如果说他们是荆湘修行界的当空皓月,刘小楼便如草间的萤火,只能仰望月华而叹,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到了他们这个年岁,别说金丹,就算筑基也是一种奢望。 比天赋、比财力、比功法、比背景,无论比哪一样,自己都望尘莫及,唯一拿得出手的,或许只有相貌了吧…… 当然,身为乌龙山散修,最大的长处就是始终在认知上比较端正,因为经历的挫败和羞辱太多,所以永远不会因此而失去平常心。 咱就一普通人,能走上修行之路就很好了,咱不跟他们比,咱也不去跟皓月争辉,甚至不奢望作伴月的繁星,咱就当萤火虫,自由自在,毫无拘束,不为宗门负责,不为传承操心,不为荣耀烦恼,不为飞升困扰。 就听蔡丘公赞许了他们几句之后,便宣布试剑开始,规则很简单,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至于点到为止,真用不着说,也不需要说,有那么多大宗师在场,他们想死都死不了。 这场试剑本就是洞阳派、天姥山、彰龙派联手奔着青玉宗去的,所以孙真六、卢元浪和屈玄之间是不可能相互动手的,目标都是青玉宗的景昭。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并肩子上,那样的话就算胜了,也等若败了,丢不起那人。 所以就是一个一个上,而先上场,便是洞阳派的孙真六,这件事本来就是因洞阳派而起,自然要由他先出头。 孙真六迈步场中,一個字没说,向着景昭拱手。 青玉宗答应试剑斗法,本身也就是打着让景昭和三派高手对战磨砺之意,因此景昭早就知道是这种状况,当下还礼下场,和孙真六对面站定。 金丹境的一大特点,便是将法器炼入气海,以气海温养,所以孙真六双手一掐剑诀,便见火红色的长剑自头顶飞出,化为一道剑光。剑光时凝时虚,既是真剑,又是虚剑,虚实之间不停转化。 只这一手,场上顿时哗然,击掌喝彩之声响彻全场。 “不愧是洞阳派孙真六,往日但闻其名,不见其法,今日只这一剑,当真不虚此行!” “这是虚实剑意!虚实剑意!他当真只是金丹初境么?不可思议!” “我怕再过十年也到不了这一步……” “好!”刘小楼跟着击掌喝彩。 虎头蛟摇晃着脑袋,同样大赞:“妙不可言!贤弟以为如何?” 刘小楼叹服:“他这剑真长啊,也不知怎么藏在肚子里的,你说他气海得有多大!” 虎头蛟道:“这剑光也太美了,贤弟你看出蕴含几色了么?” 刘小楼道:“至少三色,赤、橙、紫!” 虎头蛟道:“我看到五色,还有蓝、白之焰!” 刘小楼向虎头蛟躬身:“虎头兄修为远超在下,弟叹服!” 两人先是捧腹,继而苦笑。都知道这孙真六这手剑意卖相极好,但好在哪里,实在看不懂也说不明白。只能说差距太大,几乎让人绝望。 对面的景昭点了点头,再次拱手,然后双臂一晃,身后忽然闪出一道道身影,这些身影叠嶂交织在一起,越聚越多,在他身后汇聚成一尊三丈高的金甲神将。 请访问最新地址 神将跨前一步,将景昭化入身影之中,右手向着上方一招,一道光芒出现在掌中,须臾,凝实成一杆方天画戟。 这一幕比之孙真六的虚实剑意更具震慑力,正是青玉宗的神打术——山神显化。 至此,刘小楼终于将眼前的景昭和去年在乌龙山天坑鼓大战妖藤的金甲神将对上了号! 原来是他。 孙真六站在金甲神将面前,比婴儿见壮汉还不如,但他夷然不惧,身形跃起,向着金甲神将面门直扑而去,虚实剑光伴于身侧,当头斩落。 方天画戟带着巨大的威能狂扫过去,鼓荡起来的凌厉罡风瞬间横扫全场。 “哎哟!”虎头蛟顿时一矮身子,想要躲闪罡风,胳膊肘却打在了刘小楼头上。 “哎哟!”先一步蹲下的刘小楼被这一肘子打得痛呼一声,抱头的双臂挪动位置,把遗漏之处也给护上了。 后续罡风被蔡长老挥散,两人这才不好意思的起身,又往蔡长老身后挪了几步。 对他们而言,之后的交战也就是看个热闹,本以为以剑光斩落了金甲神将头盔的孙真六胜了,正要为之欢呼时,孙真六却倒退数丈,仰头望着金甲神将发了会儿呆,拱手认输。 景昭散去山神显化,还礼道:“多承指教。” 刘小楼和虎头蛟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虎头蛟忽然离开,过不多时,又赶回来,向刘小楼附耳低语:“虚实剑光的虚剑被破了,只剩实剑,故此才斩落了头盔。” 刘小楼凝神思索道:“很有道理……那如果实剑被破呢?” 虎头蛟怔了怔,又撒丫子离开了。过不多时,赶回来道:“若实剑被破,击散的就是整个山神虚影,景昭就会显出本身!” 刘小楼叹服:“真够玄的。” 虎头蛟摇头道:“谁说不是呢!” 刘小楼再生疑窦:“头盔被斩落,算是景昭胜,山神被击散,还是景昭胜,那怎么才算他败?” 虎头蛟挠了挠头,又撒丫子跑了。 刘小楼却没工夫再去思考这些问题,第二场试剑又到了关键时刻。 景昭这次又召唤了一尊新神,却不是金盔金甲金戟了,而是袒露上身,扎束着黄丝绦的力士。这力士个头没有山神那么巨大,只得丈许,却虎背熊腰,也无兵刃,纯以神力掀起惊天风暴。 那风暴漩涡中,一条蛟龙穿梭其间,龙吟而无声,却震得刘小楼耳膜剧痛,几乎失聪。好在蔡长老挥袖凝结出一片青霞,这股剧痛才渐渐消弭,但耳鸣之症却不可避免。 跑回来的虎头蛟冲着刘小楼耳边声嘶力竭:“……” 刘小楼晕头转向间听了个七荤八素:“……”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九娘之急(为Vur7une盟主加更) 苏九娘是真有些急了,她说是找刘小楼想办法,实则已经有了主意,见刘小楼一时间无计,便将自己的办法抛了出来:“你不是乌龙山的吗?你想想办法,把你们山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召集起来。” “然后呢?”刘小楼眨了眨眼睛。 “然后……”苏九娘咬牙:“把阴蜈蚣给我杀了!我出五十块灵石!” 这……胆子有点大啊…… 刘小楼有些无语,沉吟之下,摇头道:“这么干,太莽撞了。” 苏九娘问:“你怕了?” 刘小楼道:“我当然怕,阴家在青玉宗里可不是什么小附庸,冒然杀人,天大的干系!青玉宗绝不会善罢甘休,动静肯定比星德君和七娘私奔要大得多。何况他自己就是筑基,他父亲又是金丹,这该调动多少同道?” “我把他引出来,打个埋伏!” “九娘,那你怎么做才不暴露自己?再者,就算你没有暴露,可他家刚以断供神香要挟咱们,转脸他就死了,伱说他那老子会怎么想?恐怕和咱们不死不休了!” “你不是说开战吗?那就开战好了!” “两回事好吧?他以神香胁迫你嫁给他,咱们跟他开战名正言顺,蔡掌门也不能在旁边坐视不理。可你把他偷偷杀了,理就不在咱们这边了,不用青玉宗动手,蔡掌门多半就得把你送过去抵命!” “那你说怎么办?” “暗杀不可取,要打就明着来,把事情闹大,景昭还在洞天里等着去试炼呢,他青玉宗好意思断咱们的神香?” 苏九娘思索道:“你说的这个法子我想过了,只能算是权宜之计,或许他家恢复供应个一年半载,待景昭试炼结束,他家必然故态复萌。” 刘小楼道:“那没办法,东西掌握在人家手上,可以替代之物又贵得你买不起,只能跟他家一直闹下去,他敢故态复萌,咱们就马上开战,一直盯着打下去,打到他家不敢断货。” 苏九娘摇头:“岂能为我一人之事,将苏家拖入泥潭里?苏家现在不仅要拒外敌,也要防家贼。” 刘小楼问:“我听说,我那老岳丈并非九娘本生父?九娘的本生父还健在?要不要回九娘本生父那边,避一避风头?” 苏九娘道:“我固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昨夜阴蜈蚣明说了,只要我不嫁过去,他们就断供。” 刘小楼啐了一口:“还真特娘的有股子狠劲,这厮有点意思。” 苏九娘怒道:“你还夸他?” 刘小楼解释:“我不是那意思……这样,你跟我走一趟。” 苏九娘道:“去哪?别卖关子了,说!” “去找虎头蛟。” “虎头蛟?” “啊,焦虎。” “为什么?” “这事得着落在他身上。”当即,刘小楼把自己和虎头蛟前期预谋的事说了出来,又道:“原本是让他慢慢打听的,现在怕是要催一催他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苏九娘犹豫道:“可……他对我……” 刘小楼道:“他和姓阴的不一样,他是发乎情止乎礼,他只求自己心喜,并不奢望有什么回报,你放心就是。” 苏九娘还是摇头:“这不是白白利用他吗?” 刘小楼正色道:“我听说你们幼时就是很好的玩伴,是不是?算下来多少年交情了?不要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单冲这份交情,他出了事你会不会管?” 苏九娘终于释然:“会……” 刘小楼道:“那不就好了?同理嘛……咱们快点追上去,他没走远。” 于是二人顺着虎头蛟离去的方向追上去,终于在狮子岭下追到了虎头蛟。 虎头蛟对苏九娘的到来大出意外,激动得舌头尖都在打颤:“九……九娘……你……来了?” 苏九娘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刘小楼将虎头蛟拉到一边,简略把事情一摆,顿时把虎头蛟惹翻了:“该死的阴蜈蚣,我必杀汝!” 刘小楼道:“杀不杀的容后再议,先说神香方子里那味关键材料,你能不能抓点紧?” 虎头蛟眼神坚定,拍着胸膛大表决心:“你放心就是,拼死拼活也给他打听出来!” 刘小楼怕他太过鸡血,适时泼了瓢冷水:“先说好,咱们是帮忙,一切都是为了九娘,不求回报的,你不会想着帮了这個忙,九娘就得如何如何……” 虎头蛟怒道:“贤弟这是什么话?我若是这么做,和阴蜈蚣有何分别?休得辱我!焦某此生,惟愿九娘平安幸福,更无所求!” 刘小楼感叹:“虎头兄,你我真同道也!” 当下约好,以七天为期,七天之内,虎头蛟必定给出回话。 等回到神雾山后,苏至找苏九娘谈了一次,阴家给苏家的回话期限是半个月。苏至当然不是催逼苏九娘嫁给阴家,如果可能,他甚至希望苏九娘和她五姐一样,也能找个倒插门,留在苏家。 可惜苏九娘不是苏五娘,她有自己的生父,而且她到苏家寄养,是她生父与苏家约定好的事,她不是苏家跟大街上捡来的。所以迟早有一天,她是要回到生父身边的,顶多两头跑,算是两家人。 不管怎么说,麻烦现在都在苏家身上,把苏至愁得头发都白了。 “我打算去一趟委羽洞天。”他向苏九娘道。 苏九娘在情感上不喜生父,一向不愿求他,但也知此刻没有更好的办法,只不过,她希望在此之前,再多给一点时间,自己能解决,就尽量自己解决。 七天之后,虎头蛟来到神雾山复命,他垂头丧气道:“阴家这件事守得太严实,实在打听不出来。” 刘小楼道:“到底是怎么打听不出来,卡在哪一关节?” 虎头蛟道:“神香的秘方,阴家单传,除他父子,没人知道。” 刘小楼道:“话虽如此,总不能他父子俩包打天下,那么大的量,让谁采买,跟谁采买,总有痕迹吧。” 虎头蛟苦笑:“就是他父子干。我也想过了,看看能不能耗上半年、一年,死死盯住他,看他都和什么人见过面,但时日不够啊。我甚至还想过,干脆绑一个阴家庄的管事,但阴家庄那么多人,绑谁不绑谁,这又是一个难题,咱们对阴家庄所知甚少。” 刘小楼点头道:“虎头兄虽出身高门,行事做派却颇有我乌龙山豪杰之风……主意不错……咱们好好想想……”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波又起 离开阴家庄,谭八掌就大为心动了,向刘小楼道:“阴家对庄子的护卫实在太松懈了,不如找个机会做一场?” 刘小楼道:“的确如此,或许是他家太平得久了吧……但他家毕竟是有金丹坐镇的,咱们在庄子外围小打小闹,神不知鬼不觉的搞些小动作还行,若是奔着主家那边去,或者往库藏头上打主意,情形必然不同。谭兄,你要冷静啊,现在有点太自信了。” 谭八掌挠了挠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好久没接英雄帖了。” 刘小楼笑道:“接英雄帖算什么,等有一天,你我兄弟发出英雄帖,那才叫真英雄。” 回到原地,虎头蛟早已急不可耐:“怎么样?” 刘小楼先向刘师傅道:“此事解决之后,自会将银子给你送到,在此之前,还请你继续待在这里,若有什么更要紧的消息,我们会定期过来与你联络。我也相信你不会起异心,事情不成,我们顶多不做这笔生意,但伱和你的梅娘却得死。” 刘师傅咬牙道:“我明白……但……一千五百两少了!” 刘小楼一笑:“那就看你给的消息了,总之不会亏待了你。把你女人带走,能把住她的嘴么?” 刘师傅道:“放心,她虽然傻,却没有疯。” 目送刘师傅扛着李姨娘离开,刘小楼这才从怀中取出三张画像,都是同一个人,向苏九娘道:“可以查一查这个人。” 每一张画像下面,都标注着凤秋陪侍的时间,第一张就是去年三月初十,第二张是去年七月十三,时间与刘师傅所说吻合。 第三张则是今年三月二十日,看来他对凤秋的陪侍是相当满意的。 刘小楼道:“这么看,此人很有可能会在七月,也就是下個月再来阴家。有了画像,接下来再查找就相对容易了。虎头兄,看看你们焦家有没有办法找到这个人……谭兄,劳驾你再去一趟天姥山……” 正在分派时,苏九娘摇头制止:“好了,先不必了,这个人我知道。还是越州欧阳氏,他是欧阳元成的堂兄。没想到竟是我苏家的姻亲,自己人向自己人捅刀……也罢,其实没什么,我们丹霞派自己,毛家和王家,不也盯着我们苏家么?” 虎头蛟感叹道:“还是我们蔡家、焦家好,对待同门一向友善,绝不行强迫和欺凌之事。” 刘小楼觑着他:“虎头兄,你确定?” 虎头蛟自信满满:“这是当然!” 刘小楼也不好和他说蔡长老的事,转头向苏九娘道:“不必如此悲观,或许和你想得不一样。画像中这位欧阳老兄来阴家庄,也许只是贩售别的灵材,和神香无关……” 苏九娘道:“不是,你不知他家的情形,他家卖给阴家的灵材,必定是用来炼制神香的……有些事情,不说时不知,其实便如窗户纸,一点即透。” 刘小楼道:“那也不一定表明,欧阳氏在向咱们捅刀,人家只是正经买卖,胁迫你的,是阴家。去越州找你二姐,把事情摊开了讲,让他家知道阴家在干什么,你二姐难道不会为你说话?” 苏九娘想了想,终于点头:“你说的有理,也许他家并不知情。” 谭八掌在旁建言:“九娘,此行越州若谈不拢也莫急,还有咱们兄弟在这里,把欧阳家的详情告诉我们,我们兄弟为姑娘发英雄帖!” 请访问最新地址 苏九娘顿时笑了:“多谢了。” 这句话她肯定是不信的,刘小楼也不信,虎头蛟更不信,也许连谭八掌自己也不信。越州欧阳氏是什么存在?发了英雄帖,谁敢接? 但她依旧被这句豪言壮语感动,刚才的意兴阑珊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的事情,刘小楼他们其实帮不上太多忙了,虎头蛟能帮上的忙都比刘小楼和谭八掌多,他雀跃不已,大表决心,要跟着苏九娘去越州,结果当然是被拒绝。只不过苏九娘这次对他的拒绝没再如过去那般冷冰冰,而是多了几分婉转,说了几句温言细语,顿时把虎头蛟激动得热泪盈眶。 当下便在这里分别,苏九娘急匆匆赶回神雾山,一路没什么心思说话,刘小楼也没怎么说话,直到进了神雾山,苏九娘似乎才回过神来,向刘小楼道:“多谢了……谭八掌去哪了?” 刘小楼道:“都是一家人,我如今好歹也是你姐夫,谢什么?谭兄有点事,路上分开了,你走得太快,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他更是自家兄弟,谈不上谢不谢的。” 回到一岭堂,已是天光大亮,刘小楼拍了拍大白鹅的头,返回卧室休息,补了一个时辰的觉,这才懒洋洋的起床,却没见着酥酥。 这丫鬟每天早上给他端水倒茶,准备吃食,把他惯的有些懒散了,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只能自己起来捯饬。 刚把柳条蘸了盐往嘴里塞,就见酥酥跑了进来,满脸通红,不是着急,似乎是羞的:“姑爷回来了?” 刘小楼刷着牙道:“唔……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酥酥红着脸道:“夫人请你上楼一趟。” 苏五娘不是说要在丹霞洞天闭关一段时日么?怎么就回来了?刘小楼抬头看了看二楼上的窗户,果见苏五娘立于窗后,正冷冷看着自己。 目光不善啊! 难道是自己把董玮送到临湖苑的事被她知道了?可是自己并没有露面啊,除非是蔡长老和图二告诉了董玮。 真是该死,口风这么不严吗?你们搞这种破事,还好意思到处宣扬?反正这件事是姓董的谋算在先,自己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算不得理亏! 咕嘟咕嘟把漱口水吐了,刘小楼接过酥酥递过来的面巾,把脸擦干净,随她绕到前堂。 苏五娘已经坐在堂上,她瞪着刘小楼,冲酥酥和小环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等堂上清净之后,她忽然一拍桌子,冲刘小楼怒斥:“你无耻!” 刘小楼心说果然是这件事,于是斟酌词句道:“五娘,你听我解释……” 苏五娘气道:“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居然去偷我的东西,你……” 刘小楼愕然:“这……五娘不好乱说……” 苏五娘满脸通红:“证据确凿,哪里乱说了?”手一翻,一件镶满了金丝的肚兜出现在掌中:“昨夜从你床下找到的!”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三十三章 背锅(为月儿月儿笑盟主加更) 这是苏五娘修行时穿戴的金丝玲琅兜,既是肚兜,又是法器,修炼时可助气海养成。 苏五娘每次前往丹霞洞天时都会将其穿戴在亵衣之下,这次入洞天闭关是临时起意,她没有随身携带,修行时感觉进益不足预期,故此回来取用。 结果昨日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反而在酥酥和小环收拾一岭堂时找到了,就藏在刘小楼床下的小箱子里。 今早刘小楼回来后,苏五娘她们一主二仆都守在楼上,等着刘小楼自己上来认错,可刘小楼却倒头大睡,睡醒之后还在池子前懒洋洋的洗漱,可把苏五娘气坏了,这才将他叫过来当面戳穿。 当然,真要说苏五娘有多么生气,却也不至于,毕竟在她眼里,刘小楼比较特殊,有向慕女子之好。她气的是,刘小楼如果真想要这些女人家的东西,大可跟她直说,何必行此鸡鸣狗盗之举? 刘小楼当即醒悟过来,自然也是腾的一下,脸和脖子都红透了,这件事说实话太丢人了,偷什么不好,偷苏五娘的肚兜,传出去不要做人了! 只是这口锅他也甩不掉,哪怕他现在挑明了是大白鹅干的,苏五娘她们也绝不相信,反而说他没有担当,因此也只能用时间来证明了。 他平白无故背了口锅,大白鹅这一天自然没有好日子过,被刘小楼满山追杀,追到后来,山庄里的几个厨子都以为刘小楼想吃烧鹅,提着刀叉棍棒和网兜,一起过来协助刘小楼,把大白鹅逼得跳了好几回崖。 直到刘小楼回到一岭堂,它才于当天夜里自个儿悄然飞回那接雨池前,继续和池子里的龙须银鲤对峙,大眼瞪小眼,瞪到天明。 次日一早,酥酥过来帮刘小楼洗漱,一边伺候一边掩嘴偷笑,笑得刘小楼很是奇怪:“酥酥,你笑什么?” 酥酥咳嗽一声,换了正经面孔:“没有,姑爷回来,酥酥高兴。” 刘小楼道:“我让你更高兴一些,好不好?” 酥酥好奇问:“姑爷什么意思?” 刘小楼道:“姑爷我现在有灵石傍身,正打算闭关清修,关于我三玄门的功法,你可能不太了解,其实某些方面不比苏家差。之前就打算和你一起参详的,奈何总是俗务缠身,不得清闲,如今该见的人都差不多见完了……来……过来嘛……” 酥酥被他拉到床边坐下,却兀自笑意盈盈:“姑爷,奴婢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伸手过去碰了碰,又摇头笑道:“可你能行吗?亦或是想拿奴婢掩人耳目?” 刘小楼不解:“什么掩人耳目?” 酥酥吃吃笑道:“奴婢恐怕没这本事,如果姑爷实在想的话,奴婢可以帮姑爷从外面找。” 嘿!这才多久不见,酥酥就成小浪蹄子了,说话那么放得开吗? “此时无人,咱们先试试……” 砰砰砰! 刘小楼大怒,还让不让人修行了? 酥酥起身过去开门,当然不是旁人,只能是小环。 请访问最新地址 “姑爷,苏管事求见姑爷,就在楼前等候。” 刘小楼只能暗暗运气,把一股邪火憋回去,来到前面相见。 苏管事此来,是专程请刘小楼到山口的将军观查看修整情况的,刘小楼这个姑爷的地位虽然不高,但修整的钱却是他出的,是苏管事的金主。 算了算时日,果然从开工到今日,正好半個月。 两人来到将军观前,只见这座小观已然修葺一新,青砖木檐、红墙绿树,颇为精致。进去转了一圈,刘小楼很是满意,这下子谭八掌可以安心居住了,条件不错! 谭八掌也在挨个屋子打量,向刘小楼点了点头,刘小楼会意,知道他事情办完了,便问:“如何?” 谭八掌道:“还不错,苏掌柜着实费心了。” 苏管事捧着一堆银子上前:“姑爷,钱款尚余三十七两五钱。” 刘小楼大大方方一摆手:“大伙儿都辛苦了,老苏伱看着赏赐吧,我不管了。” 苏管事笑着收了回去:“那我就谢过姑爷了。” 苏管事带着帮工撤走,只剩刘小楼和谭八掌在小观里溜达,谭八掌道:“以前总想着加入名门正派,或者高门世家,今日虽然依旧算不得加入,但于神雾山立足,往来皆高人、贵人,也是差不多了,想起来都觉不可思议。” 刘小楼笑道:“这算什么?将来你我兄弟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如今我已然成亲,谭兄比我大四岁,却依旧孑然一身,咱们兄弟有福同享,回头也帮谭兄物色一个大家闺秀,从此跨入世家之门。” 谭八掌听得脸上忽然扭捏起来:“贤弟,今早我归来时,见一女子从山门中出来,还跟我打了招呼,我心里琢磨,或许是缘分到了……” 刘小楼惊讶:“果有此事?” 谭八掌连连点头:“那女子一看就端庄大气,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姐,我当时自惭形秽,便不敢接话,让到一旁,任其下山,此刻想来,后悔不已。” 刘小楼更是好奇:“那位小姐说了什么?告诉你她的身份了么?” 谭八掌目光有些飘渺,一脸神往:“她说了,她说她是月山折梅派的,让我别拦路,否则给我一顿面条吃。你听,她初次见我,就打算给我做面条吃……” 刘小楼顿时无语:“谭兄醒醒,你是当真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面条啊,你想吃吗?” 谭八掌道:“我当然听得懂,可她为什么不对旁人说,而是对我说呢?她定然是没话找话说,故意和我搭话。贤弟一定要帮我,我可来了半个月了,不是两眼一抹黑的主,我知道月山折梅派,她虽然不及弟妹身份高贵,但家世也是极贵重的了,若能娶得此女,不,倒插门也行,那我此生便无憾了。” 刘小楼皱眉道:“你是看上她了,还是奔着她家世去的?” 谭八掌道:“有什么区别吗?这是不可分割的好不好?总之贤弟务必打听到她是谁,这事关我的人生大计,贤弟可一定要帮我!”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闭个小关(为青山看不厌流水趣何长盟主加更) 打听这个很容易,回庄一问便知,不仅问出了她是月山折梅派唯一女弟子,排行第七的小师妹,而且问出了她的闺名——晓梅。 “晓梅啊,晓梅好……她姓什么?” “说是姓关。” “所以她叫关晓梅?好名字,人如其名啊!贤弟,接下来怎么办?” “你自想办法,你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为什么帮不上?月山是你们苏家附庸,你是苏家姑爷,你要帮我!” “我这个姑爷……这样,我去求一求九娘,看看她能不能出面。” “那最好,快去!要我一起去求她么?” “可以。” 两人结伴,登临云海轩,云海轩是上去了,也见着云海了,九娘却没在,连她的婢女小琴也同样不在,云海轩大门紧闭,无人应答。 “没人么?进去看看?”谭八掌说进就进,跟墙上翻了进去,刘小楼一把没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进去,过了少时,又看着谭八掌翻身出来,一脸失望:“果然不在。” 刘小楼提醒他:“谭兄,这里是神雾山,不是乌龙山,人家大门锁上了,就表明不在,用不着翻墙而入。今后莫再行此莽撞之举,九娘可是筑基,非比我等炼气。” 谭八掌道:“她不是我等同道么?你我才帮她做事,又没收她好处,翻她家墙怎么了?她会去何处?” 刘小楼掏出两块灵石:“这不就是好处?刚才就要给伱的,谁知你色心发作……” 谭八掌欣喜接过:“这点小事就给两块么?九娘可真是大方。” 刘小楼道:“这算什么,她原先开出五十块灵石,要阴蜈蚣的命,被我拒绝了。” 谭八掌大为动心:“小楼何必拒绝?虽说是個筑基,但咱们只需精心谋划,招上十来个弟兄,也不是没有机会。你看,有左峡主、卫兄、你、我,再请龙山散人出山,他是十层,还有飞虎前辈和花哥两个九层,玉女洞黄前辈和葫芦口的老胡蠹两个八层,麻家兄弟两个七层,这就差不多了。一人四、五块灵石,想必都会来的。如果还是觉得不稳,再把古丈山七位前辈请来,不过大家分的灵石就少了一些,让九娘再添几块灵石,一人就可分得三块……三块灵石,也不少!” 合十八位乌龙山同道之力,杀一个筑基,就算偷袭不成,光明正大的强杀,胜机也同样不小。过去刘小楼人微言轻,英雄帖是发不出去的,自从那晚在乾竹岭上大宴群豪之后,他也勉强具备了一定威望和声誉,再发英雄帖的话,就有人愿意接帖了。 可惜杀阴蜈蚣并非解决问题的途径,反而会激化矛盾,苏家要的是既不嫁女、也不被阴家断供,不是杀戮可以达成。 “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得,看来九娘是去越州了,一问便知。” 如同刘小楼所料,苏九娘的确跟随苏至一道,赶往越州和欧阳氏交涉,而夫人苏五娘更是干脆,取了金丝玲珑兜后,直接回了丹霞洞天闭关,她甚至把小环和酥酥都带走了,说是苏家惯例,注重对家里每一个人的培养,包括亲近家仆和贴身婢女。 如今打理神雾山的,是二叔苏寻和大郎苏泷,都和刘小楼颇不对付,刘小楼顿感尾巴一紧,暗自思忖:这些天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他向谭八掌解释了一番,让谭八掌稍安勿躁,等九娘回来再说,至于他自己,恐怕去梅山说情的效果不太好,所以不如不去。 谭八掌只得抓耳挠腮,勉强忍了下来,刘小楼好言相劝:“蛰伏一个月,把两块灵石用了,多开一个穴位便是一个穴位,长此以往……嘿嘿,谭兄你比我修为高,这一点不需弟多言。” 当下分别,刘小楼自回一岭堂。楼前楼后皆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在,看见大白鹅在池中悠然拨水,刘小楼还是下意识便有些心虚,来到卧室,跟床前床后好生搜寻一遍,没见多出来任何东西,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转头看时,大白鹅不知何时从池中出来,小心翼翼站在门槛外,歪着脖子打量刘小楼,直到刘小楼冲它挥手,让它滚蛋,这才嘎嘎叫唤着飞回池子里。 刘小楼手握五块灵石,早想尽快冲击第六穴——,奈何耽误了多时,现在总算静下心了。 时光匆匆,转眼就是一个半月过去,刘小楼耗费三块灵石,接连将第六穴——支沟、第七穴——会宗打通,自觉精神大振,于是暂时出关。 离开晴雨芙蓉园,信步前往将军观,却没有找着谭八掌,于是回山,这些天没有酥酥侍奉,嘴里淡出鸟来,故此打算去大厨转转,看看能不能弄点好酒好菜。 王厨娘被自己打怕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下一个出头逞能的? 没到大厨房,却见到了修葺将军观的苏管事,他见了刘小楼,使了个眼色,于是刘小楼跟在他身后,来到僻静之处, 苏管事低声问:“姑爷这些时日在闭关修行?” 刘小楼点头:“对,进益还是不错的。” 苏管事到:“那就恭喜姑爷了!只是姑爷那位至交的谭朋友该怎么办,姑爷是个什么章程?” “什么什么章程?他怎么了?” “原来姑爷还不知道。谭道友被月山扣下了,就是七天前的事。听说当时月山派人进山请示如何处置,见了大郎,却不知谈了些什么,总之将军观还是空着,谭道友还是没回来。姑爷若有暇……” 刘小楼顿时急了:“为何被扣?” 苏管事道:“传言是在月山有所不轨。” 刘小楼问:“七天前的事,为何不早禀我知?” 苏管事叹了口气:“寻叔不让我们去芙蓉园,说是不得扰你。” 刘小楼抱拳:“多谢老苏!”说着赶往苏寻的院子。 苏寻住在前山与后山之间的结合处,院子规制很是不小,也符合他这个金丹高人的身份。作为苏家重要一支的领头人物,每当苏至不在,神雾山通常都由他说了算。 当刘小楼至门前求见时,被告知苏寻正在后山修行,不可打扰,接见他的,是苏寻之子,苏泛。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前人因后人果(为Poefisher盟主加更) 苏泛在苏家年轻一辈中行三,和苏家男儿一样,都不成器,三十多岁的人了,至今不过是炼气七层。 放在散修中,这个岁数配上这份修为,应该是相当不错的成就,但在神雾山,则宣告了他与家主之位无缘。 他就坐在大堂上,斜着眼睛瞟向刘小楼,甚至连座都没给让,大剌剌道:“你不在芙蓉园待着,来我这里做甚?” 刘小楼道:“三郎,我有个好友,被月山的人扣下了,也不知怎么惹的祸,还请三郎援手,是否向月山打个招呼,请他们放人。” 苏泛噗嗤乐了:“放人?你知道他闯了什么祸?” 刘小楼多半猜得到,肯定是为了那個月山的小师妹。于是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年人有渴慕之心,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苏泛讶异道:“诶?你居然还知道两句诗?来我苏家后自惭形秽,偷学的?喜欢没有错,可他有什么资格求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乌龙山的贼修,有资格求娶高门女子么?” 又觑着刘小楼讥笑:“是不是你们乌龙山出来的都以为有你刘小楼这么好的命?都以为能攀着我家一飞冲天?别说他没你那么好的命,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也不过是个入赘的命,见了苏家人,就得跪着、趴着、舔着!” 刘小楼忍着气问:“他们扣下我兄弟,想要什么?” 苏泛忍不住大笑:“要什么?伱们这帮穷得叮当响的贼子,能拿出什么?人家就是给他些教训,关个三年五载,等把他关明白了,自然也就放了。这还是看在你是我苏家赘婿的份上,否则直接打杀了丢进沟里,为此,你应该感到荣幸!” 刘小楼道:“苏三,刘某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为何一直恶语相向?刘某以为,你就算对我有什么成见,大不了不往来就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苏泛忍不住打断道:“井水不犯河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自称井水?顶多是沟里的泥水、臭水!真拿自己当姑爷了?吃我家的、用我家的,不自己收敛着,居然嚣张跋扈到动手打人?王厨娘是我苏家用老了的人,你居然也敢说打就打,山口那座道观再破,他也轮不到你占!八弟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也敢挑衅?自己是什么修为不知道么?要非不愿家里纷争,一剑斩杀了你又如何?真以为怕了你?还生死斗?真是笑话!” 刘小楼道:“苏三,你今日辱我,是准备好了么?” 苏泛不屑道:“父亲跟我说,真要跟你斗,也让我再等两年,我不知道为什么非得两年,但父命不可违,你若想死,大可两年之后再说,到时候我让你死得痛快!你也别指望五妹为你说话,你们这个夫妻怎么来的,哼哼,你心里没数么?” 刘小楼想了想,道:“那就两年后。” 苏泛冷笑道:“一言为定!” 离开后,刘小楼又去找了苏管事,问道:“二房和月山什么关系?苏三和那个叫关晓梅的月山女弟子什么关系?” 苏管事笑了:“姑爷当真慧眼,此事本不好宣扬,既然姑爷看出来了……嗯,三公子和关晓梅青梅竹马……” 原来如此,难怪苏泛恶语相向。刘小楼又问:“既然青梅竹马,为何不成亲呢?” 请访问最新地址 苏管事道:“因为梅岭坚决不同意。” 刘小楼无语了:“这都什么破事?就因为三派不和,就互相扯后腿?这不是严重内耗么?我老岳丈也不管管?” 苏管事小声道:“我听说,这是前任老家主的手笔。” “怎么说?” “六十年前,梅岭还不叫梅岭,叫梁岭,势头很盛,出了好几个杰出弟子,对咱们苏家也越来越不恭顺。咱们苏家用了十年时间,扶持其中一位出走,在月山创立折梅派,又强压着将梁岭更名为梅岭。” “这个……太明显了……” “的确有点,呵呵。月山当然也知道,所以和梅岭有缓和的意愿,咱苏家肯定不乐意,所以从梅岭又拆出一支,在虎山立宗,起名摘月宗,由此,三家相互牵制,再无当年梅岭一家独大,同门三金丹的盛况了。” 梅岭伏虎门、月山折梅派、虎山摘月宗,三家制衡数十年,的确对苏家起不到任何威胁,否则还是放任梅岭这么发展下去,以今日苏家只有两金丹的情形,恐怕主附就要易位了。 “苏管事对前人掌故倒是熟悉,六十年前的事,也说得头头是道。” “当年具体操办的人,就是我家祖父。” “失敬,失敬。” 不得不说,苏家老家主的所作所为,的确称得上一劳永逸。但凡事有利有弊,苏家倒是安稳了,可一旦青黄不接,就没法指望附庸家门顶上来。三派如此内耗,上代掌门过世之后,便难再出一个金丹,无法对苏家提供支持,以致苏家这二十年来,在丹霞派四大家中就显得没落了许多。 了解了前因后果,刘小楼思索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不能再放任三派继续内耗下去,否则将来有事,内部根基不稳,容易被人分而化之。” 苏管事叹道:“谁说不是呢?但苏家也难,咱们家如今不如以前了,若让他三派捐弃前嫌,咱们也担心不好制约,这就叫如坐针毡。” 这些事暂时与刘小楼无关,他更想求教于苏管事的是,该怎么把谭八掌捞出来,但苏管事也没什么好办法。 因此,刘小楼只好往月山跑一趟,打算低个头,不管如何卑躬屈膝,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月山离神雾山只有七十里地,山门规制也不大,山崖上数十间房舍而已。折梅派是个小门派,自三十年前创派掌门闭关失败而仙去后,核心门人弟子只有十位,分别是第二代的掌门和两个长老、第三代七名弟子,其中只有掌门关行舟和长老吴池清是筑基,另一位长老——掌门夫人则是炼气十层,七名三代弟子中,修为最弱的是四弟子吴江月,炼气五层,小师妹关晓梅是掌门千金,炼气六层。 就是这样一个小门派,依旧不是刘小楼能招惹的,登门的时候姿态放得很低。在苏家待得越久,便越是知道自己在苏家人心目中的地位,不得不把姿态放到最低。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战书 瓜芦堂上,原本宣称闭关的苏寻手持一封书信,甩到刘小楼面前,示意他自己看。 这是一封约战书,来自于棋山董玮,指名道姓约战刘小楼,声称要与他一战了结恩怨,时间定在明日。 他定了日子,按规矩,地点由刘小楼选择。 “你和他之间,什么恩怨?需要约战解决?”苏寻问道。 当日刘小楼用迷离香将董玮弄翻,全程并未露面,按理,董玮应该不知道是他出手,如今找上门来以极为正式的书信约战,这说明要么是蔡长老透露的,要么是图二透露的,总之那两位是把自己卖了。 对董玮,刘小楼是丝毫不惧的,别看董玮修为是炼气六层,高出自己两层,双方如果堂堂正正对决,刘小楼不是董玮的对手,但真正斗法时绝不会出现堂堂正正的情况,凭自己阵法和迷香的手段,再战一百回合也照样稳赢董玮。 “他自己没说么?”刘小楼翻看着战书,战书上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恩怨的只言片语,多半董玮自己也不好公然提及,否则他还怎么做人?甚至他也知道刘小楼不敢提及,因为刘小楼办的事,的确没法摆在桌面上讲。 何况还牵扯到蔡长老,谁敢乱说? “他没说,所以我问你。”苏寻盯着刘小楼的眼睛,想要看出些端倪。 刘小楼当然没法说,只是含糊其辞:“总之当日因,今日果,招婿大宴上,我便与他结了仇,他可能以为是因我之故,才痛失入赘苏家的机会吧。” 苏寻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斥道:“要为此事,早就与你约战了,何至于等到今日?必定是你做了什么让他不快!棋山是毛公坛的从枝,你招惹他之前就不能多想想后果?你若当真有得罪了他的地方,我可修书一封送往棋山,伱向他赔罪便可。须知他修为比你高出两层,斗起来,你怕是讨不得好!” 刘小楼道:“无妨,我自会与他好好分说,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当然最好,若是不能,却也不惧于他!” 苏寻对他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不出的烦腻,心说你一个炼气四层,对人家炼气六层,哪里来的自信?当日招婿大会上董玮是下过场的,斗法能耐不敢说多强,可你刘小楼连场都不敢下! 身为苏氏二房家长,他大约知道些关于大房招赘刘小楼的协议,转念一想,刘小楼入赘苏家已经半年,这门亲事也早已为天下所知,五娘不再外嫁已成定局,有他没他似乎也无碍大局了。 既然如此,何必还管这许多?任他接受约战便是,死了更好,不然总被人讥笑苏家招了一个乌龙山的贼修入赘,实在有污家声! 想到这里,苏寻不再多言,道了句:“你好自为之。” 正要自顾自离去,刘小楼却问了個问题:“叔丈公留步……小婿听说梅岭以前本名梁岭,只因当年形势所需,才更名梅岭。如今几十年过去,形势又是一变,神雾山正当笼络附庸各家,一致对外,不当再使各家争斗不休。” 苏寻觑着他:“所以呢?” 刘小楼道:“家中皆知梅岭、月山、虎山三派之争,为何不能尽快化解?凡事先易后难,不如先将三山之名作一变更,若是因祖上成法不好改,不如由我这个外姓人首倡……” 苏寻不耐烦道:“道理谁不知晓?就你看出来了,别人就看不出来?你也知道你是个外姓人?记住你的身份,你不仅是个外姓人,而且是个赘婿,你有什么资格首倡?事关大计,非你一个赘婿可以置喙,还是多想想你明日的约战吧!”言罢,拂袖而去。 试探失败,看来只能走劫人一途了。只是行动太过明显,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自己干的,如何在掩饰功夫上做点文章,至少从明面上把自己撇清,倒是要费些思量。 本来就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想来就算明摆着怀疑自己,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死吧? 一想到掩饰,刘小楼立刻就把主意打到了董玮身上,不如跟他把约战的时间定在七天后,那边请左峡主、卫兄他们动手,这边自己和董玮斗法时战个昏天黑地…… 请访问最新地址 嗯,不错! 棋山下书之人还在客院等候,刘小楼打定主意后,重新写了封战书,准备交给来人。战书刚写完,又有家仆来报,说是山下有人求见。 “谁要见我?” “要见姑爷的,自称姓图,说是姑爷一听便知,他也不进庄子,就在山门外相候。” 图二?刘小楼一听便有些头大,不会是董玮玩腻了,又要让自己给他们重新找人吧? 来到山门外,果见图二立身于山道边,负手相候。 图二伸手招呼:“贤弟,来!” 刘小楼心里那个腻味,却不得不笑脸相迎:“图二哥来了?为何不进庄相叙?也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图二摇头,小声道:“这件事不好进去说,走,找个僻静之处。” 拐到山坳一侧,钻入密林之中,图二迫不及待道:“姓董的跑了。” 刘小楼无语,干脆将董玮下给自己的战书扔过去:“何止跑了,人家来找我的麻烦了。刚收的,棋山下书之人还在庄子里等着我回信呢。” 图二看罢,讪讪笑道:“这厮狡诈,哄得我与蔡长老放松警惕,趁机跑了出来。” 刘小楼问:“那图二哥是什么章程?” 图二道:“蔡长老的意思,还是想请贤弟出面,再劝说劝说,让他回心转意。” 刘小楼无语,道:“怎么个劝说法,难道二哥不知?你们劝说不就好了?非得让在下出头?出头也就出头吧,你们还把在下给拱出来……” 图二叹道:“我们当然劝说了的,可效果不好啊,总是没有贤弟劝说后的那般……由内而外的激情,情绪不到位,双修、三修起来便干巴巴的,了无趣味。” 他指了指董玮的战书:“这不是刚好,董玮约的是私战,不欲为他人所知,到时候贤弟将他劝服帖了,我带他回洞天疗伤,岂非一举两得?所以,贤弟大可将地点约在丹霞山附近。” 刘小楼笑了:“你们还真盯着他一人修啊?” 图二也笑:“贤弟不知,此人极妙,蔡长老和我都食髓知味。若是贤弟有兴致,也可参与其中。” 刘小楼摇头:“抱歉,我实不好此道。”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个新想法:“劝说可以,但……我有什么好处?” 图二道:“贤弟尽管提出来,但凡哥哥能做到的,必定尽力。” 刘小楼道:“此事二哥可帮不上忙,需得蔡长老出面。”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含须原上的麻袋(为爱爱风中瑜帆盟主加更) 丹霞山,董玮是不会去的,所以刘小楼定下的地点,在黑猫山的含须原,离丹霞山足足八十里之外。 董玮打量着四下开阔的山原,转了一大圈,确定没什么埋伏,放下心来。 算一算时日,昨日约,今日战,又是一路奔波近百里,刘小楼也的确没时间在这里设什么埋伏。 一想起过去一个月的遭遇,一想到丹霞洞天里的临湖苑,董玮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回想起来,此事当真难以宣之于口,自己竟然把那二人当成了千娇百媚的女子,以至于…… 满腔怒火,都转到了眼前的刘小楼身上,若不是他下药,自己又怎会如此?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吃茶了,不管他给什么,自己都不吃! “为何选在这里?”董玮问。 “董兄约生死之战,我以为这里是个极好的所在,此间清幽、安静,这泥土芬芳且能保尸骨多年不朽,当日在下曾随一位前辈至此寻找灵材,那位前辈已不知所踪,唯留芳草萋萋,睹物思人,不胜唏嘘。若是今日战死,便请董兄将在下尸身留于此间,立一小小坟头,在下感激不尽。” “明知是死,你也敢赴约而战,这一点,董某倒是佩服!既然想好了,便动手罢!” “董兄且慢,在下一直有個疑问。希望董兄出手之前,为我解惑。” “你说。” “在下自问,没有对不住董兄之处,甚至在乌龙山,还为董兄化解过一场杀身之祸,为何始终盯着在下不放,非得生死约战?” “你自己做的好事!用药将我迷倒,让我……糟了多少罪?你还好意思说没有对不住我之处?奇耻大辱,不找你找谁?” “双修之道,一施一受,非要说有一方遭罪,也是受者,据我所知,董兄乃施者……” 董玮眼睛顿时红了:“呸!你去施一个试试,知不知道多恶心?一个老头、一个猥琐汉,在下面效那女儿辗转之态……我……非杀了伱不可!” 刘小楼叹道:“说起来,你是自作自受,当日若非你向图二进谗言,说我如何如何,又怎会轮到你?不过是老天报应在身而已,怪得我么?” 董玮恨恨道:“要说当日,若非你胡言乱语,苏家怎么会将我拒之门外?今日为婿者,当是我董某人!总之董某在临湖苑的种种,也让你尝上一回,董某胯下有过蔡贼、图贼,不介意多你一个刘贼!你今日若是自尽,我还可放你一马,若敢顽抗,待我拿住你后,也让你尝尝被我鞭挞的滋味,戳你千百个来回!” 刘小楼听着不由一阵恶寒:“董兄还说自己不是断袖?” 董玮怒道:“废话,换作你试试!那两个贼厮诸般手段尽出,直的都给你掰弯了!” 刘小楼劝道:“既然如此,董兄不如从了就是,只把他二人当作女子,千娇百媚,婉转承欢的那种……” 听了这两个虎狼之词,董玮不由一阵口干舌燥,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你少废话,受死吧!”摘下背上棋盘,照着刘小楼飞出一枚棋子。 此间山原独特,别看是处开阔之地,却不进风,若是多谈些时候,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只可惜董玮又不愿多谈,迷离香尚未竟功,他便动手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只得抛出临渊玄石阵盘,将董玮圈入阵中。之前他炼气三层时,曾以此阵围困过炼气六层的白云剑客云傲,当时只能苦苦支撑小半个时辰,没有余力再行其他道法。 一年过去,如今已是炼气四层,阵中之敌还是炼气六层,刘小楼再以阵法困敌时,便觉轻松了一些。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估摸着能维持大半个时辰,待真元枯竭之后,还是得仓皇而逃。 但修为提升的好处也很明显,他终于有余力往阵法里加料了,一如当年西山居士在阵中向自己射弩。只不过刘小楼射的不是弩,而是香薰。 董玮陡然陷阵,发现自己进入一处亭台水榭的小院,立知是座幻阵。辨明之后,也不慌乱,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打出,打得竹叶纷纷如雨,打得芭蕉东摇西晃,打得白墙坑凹斑驳,打得池鱼东躲西藏。 看来都不是阵眼环节,他将目光投向院中唯一的小楼。法诀掐动,又是一篷棋子飞出,将那隔扇垂花门打得砰砰作响,终于关合不住,向他敞开。 有了! 董玮怀抱棋盘,以棋子先行,迈步而入。略一打量,便发现屋子尽头是座拉着帷帐的大床,帷帐是轻纱所制,透着明显的灯光,在那帷帐之内,正有两个身影交缠在一起,如一对浴水的鸳鸯。 咝…… 董玮倒吸一口凉气,想把心头猛然生起的燥热感,以及那股蠢蠢欲动的心绪压下去,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他不由自主拉过身边的绣墩,缓缓坐了下来,只看片刻,嗯,只看片刻…… 他神识一阵迷糊,渐渐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刘小楼又坚持片刻,眼角瞥见远处树上的人影,却是图二忍耐不住,小心翼翼从隐蔽处靠近。 于是向树上的图二招手。 图二如豹子般从树上一跃而下,眨眼就蹿了过来,死死盯着正虚空而坐、扭来扭去的董玮,见他眼神迷离、呼吸粗重、满脸通红,心下大喜。 刘小楼将阵盘一撤,图二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大麻袋,将兀自沉浸在自我之中而不知的董玮当头一罩,口中大赞:“就是这个劲头,贤弟劝说的效果极好,我与蔡长老就不行了,总差了这点意思。” 刘小楼挥了挥手:“赶紧带走。最多三、四个时辰,二哥得抓紧些,别等劲儿过了。” 图二点头答应,将麻袋扛在肩上,转身就走。 含须原上忽然间清净了,刘小楼摇了摇头,望着四下山色,不由想起当时和星德君一路寻找灵材的点点滴滴,也不知他和周七娘如今还好么? 起身下山,见旁边树上一只黑猫探出身子,冲自己“喵”了一声,于是笑着打了个招呼:“嘘,别说出去啊,哈哈!” 扬长而去。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四十一章 醒了(为岳中逸云盟主加更) 日头西斜,晚霞染红了西山。谭八掌坐在将军观的屋檐上,望着霞光下的群山发呆。 刘小楼本想扇他两巴掌,把他扇醒,但感觉他似乎已经醒了,便没再说什么,纵身而上,坐到他身边,和他一起默默看着群山。 良久,谭八掌开口问道:“小楼,你是怎么做到的,让蔡长老出面,为他们三派调解?” 刘小楼道:“机缘巧合而已,上回不是去了丹霞洞天一趟么?刚巧认识了蔡长老。” 谭八掌问:“哪里有那么容易?你付出了什么?” 刘小楼笑道:“真的是个巧合,帮蔡长老做了件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倒是让你在月山被押了那么久,我心里十分不安。” 谭八掌摇头:“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没忍住,想入非非了,越是期盼,就越是昏了头,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这几天,她也来拘押之处看过我了……” “她?” “关家那姑娘啊……”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来看了我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我醒过来了,我终于想起了自己是什么人……” “谭兄……” “小楼,干什么都不能忘本啊,我就是忘了本!我以为在神雾山外住了几天,自己就成了神雾山的人,以为帮着九娘做了些事,自己就有了攀高枝的本钱,以为我的兄弟你和鸿卿都成了高门佳婿,自己便也有希望入赘高门……” “谭兄,我跟伱说件事。” “我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这一回被关在折梅派,关得好啊,把我关醒了……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或许他们已经把我杀了吧?” “谭兄!我要跟你说件事!” “啊?哦……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你刚才说,我和卫兄成了高门佳婿,这句话不对。” “怎么?” “卫兄没有入赘高门,他攀上的高枝,那个天姥山的内门女弟子,一直没有给他一個名分,他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吊着。我回乌龙山时他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去?他怕弟兄们笑话啊……还有我,我倒是得了个名分,但在苏家,没几个人拿正眼看我,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谭兄,我这个倒插门是苏家为了应急才招的,他们的急难眼看就要过去了,用不了两年,就会给我一纸休书!哈哈,我会被他们休掉!” 谭八掌怔怔看着刘小楼,两人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收不住声,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笑了多时,谭八掌道:“我打算回乌龙山了,并非临时起意,在折梅派的囚房中,我就这么想,我想我的龙马瀑了,想乌巢河,想天坑鼓,想观景岩,想乌龙洞,还有你的乾竹岭,我没事就会去挖竹笋吃,哈哈……” 刘小楼点头:“我那里的竹笋是世间美味。” 谭八掌续道:“我还想左峡主,想古丈山七位前辈,想蒋前辈,想石大哥,想老胡蠹,想西口村的老实兄弟,他可真老实,哈哈……我甚至还想零陵那厮了,这个抠门的家伙,我为什么会想他呢?对了,回去时,我要去岳阳坊,看看张妈和晴姐。小楼,你什么时候和我回去?” 听他念着一个个熟悉的地名和人名,刘小楼也不禁悠然神往,道:“我也想回去,只是现在还不好走,我得等着苏家给我写那纸休书,休书抵万金啊。” 谭八掌道:“那我可等不了你,我今晚就走。” 刘小楼取出五块灵石,塞进谭八掌怀里:“这是你应得的。” 谭八掌惊喜道:“怎么又有了?阴家的事,不是已经给过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道:“折梅派关了你那么多天,不给点补偿哪行?” 谭八掌也不矫情:“好,我回去就闭关修行。” 刘小楼道:“这就对了,咱们这些散修,什么都是假的,修为才是真的。” 谭八掌说走就走,刘小楼一路相送,一直送到月上梢头,送出三十里地,这才大笑而别。 回来的路上,他也开始想了,想戴散人,想左峡主,想龙山散人,想卫鸿卿,想星德君,想晴姐,想田伯,想已经过世三年的老师…… 之后的半个月,苏家经过慎重考虑,在和梅岭伏虎门、月山折梅派、虎山摘月宗商议过后,终于采纳了蔡长老的建议,更换三山之名。 梅岭还六十年前旧名,是为梁岭,月山改为梅岭,虎山更名月山。 如此之后,梁岭伏虎门、梅岭折梅派、月山摘月宗,三派再不受声名所累,门下弟子再不会因此而争斗。当然,几十年积攒下来的矛盾和纠纷不是改个山名就能轻易化解的,但这极具象征意义的第一步总算是迈了出来,神雾山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 苏家在瓜芦堂大摆宴席,附庸世家和宗门尽数到齐,同时,相处素来融洽的一些高门也都赶来庆贺,包括和苏家比较亲近的焦家。 虎头蛟是焦家嫡子,自然随同而来,他想见的是九娘,可惜九娘不在,去忙活绝谷胡麻的事了,准备据此和阴家打擂台,所以他宴中就退了出来,往晴雨芙蓉园来见刘小楼,只要是九娘身边的人,他都倍感亲切。 进门时,却碰到了梁掌门出园,虎头蛟躬身见礼,梁掌门兴致也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言说了两句,再次和刘小楼辞别。 “梁掌门怎么来了?” “他来给我送礼的。” “其实做姑爷也挺好的,颇受尊崇。” “你自己说出来的这话你也信?” “呵呵……对了小楼,听说八掌走了?” “嗯,走了。” “是向关家求亲受辱?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嘛,那关家女是个什么东西?你想,能和你家苏三看对眼的,能好的了?” “他也不单是求亲被拒才回的乌龙山,他是想念乌龙山了。” “乌龙山有什么好的?既无灵泉灵眼,也无灵禽灵兽,更无奇花异草、珍稀灵材,回去做什么?他若是在神雾山待得不惯,让他去我狮子岭,我陪他整日游赏风景、美酒佳肴,岂不快哉?” “能把你焦家好女子给他说合一个么?” “这……小楼,你知道我做不了主。” “知道,知道,我随口一说而已,虎头兄不必当真。” “……哈,这就是你和谭兄说过的大白么?白头白脑的,果然有趣!” “嘎嘎!” “哟,小楼你看,它还冲我瞪眼,果然有些灵性……那只黑猫也是你乌龙山带来的?屋檐上……你不知道?” “……它是黑猫山的野猫,怎么到这里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支俸 晴雨芙蓉园的门内、门外,犹如两个世界,门内萧索冷清,满地枯枝败叶无人洒扫,门外却热闹非常,人来人往,各处张灯结彩。 一时间,恍若隔世。 刘小楼沿路去往大库,遇见的苏家族人、庄中管事、家仆婢女,一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忙忙碌碌着,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来到大库,就见十多名管事、账房正在里里外外搬运着一個个系着红花的箱子、一担担蒙着红绸的盒子,有人高声唱着箱子、盒子里的名目,有人运笔如飞,不停的在账册上记着。 “东横镇贾氏,金十斤、银三千两、灵石三十块、东珠十二颗、六尺高珊瑚一座……” “抚州钱家,蜀锦百匹、湖丝十担、莲花山灵米十石、鹅羊山灵米十石、灵石二十块……” “梧桐山莲花寨,三角羊一对、黑山灵猪六个、小苑牛两头、灵石二十块……” “华沟熊家,金山蜂蜜八斤、竹叶青灵酒十坛……” 掌管大库的是苏至和苏寻兄弟的叔父,老一辈行三,因修行资质不足,只到筑基初期便止步不前,没能立起一房,故此得了这个最重要也最繁琐的差事。 说起来,当年苏家老一辈的几位高手大能,修为都比他强出太多,却因各种原因一一陨落,闭关破境的走火入魔、探索虚空的身陷不出、与人斗法的重伤难愈,反是他这个修为普通者活得最久,如今已是一百五十岁高寿,依旧精力旺盛,据说妾室都换了三轮。 此刻,他正捋须监看着家仆们外大库里收拾码放货物。 刘小楼凑到他身边,口称“三叔公”。 这位苏家三叔公瞟着刘小楼打量片刻,好似才忽然想起来,捋着白胡子恍然道:“小楼啊……许久不见,何时回来的?” 刘小楼笑道:“我就在园子里待着,一直没出门。” 三叔公问:“哈,都以为你出门游历去了……怎么想起到老夫这里走动了?” 刘小楼拱手道:“惭愧,我那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还请三叔公将每月开支赐下。” 三叔公今天显然心情不错,挥手招过一个账房,让他查一下刘小楼的月俸数额,当场就领了七块灵石、七十两银子。 支俸顺利的刘小楼心情也很好,又凑到三叔公身边,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三叔公笑答:“二房家的三郎娶亲,和折梅派关行舟的小女成婚,今日大典,这不是忙着清点各家送来的贺礼么?” “成亲了啊……”刘小楼一时间有些怅然,自己忙活了一番,救出了谭八掌,却间接促成了苏三那家伙的好事。 只不过谭八掌想要的是娶亲、是入赘、是改变出身,而不是单纯的关家千金这个人,这就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了,所以也只能无奈旁观,眼睁睁看着苏三那个瘪三达成夙愿。 来到瓜芦堂外,远远看了一眼,这边更加热闹。毕竟是苏家二房嫡子成亲,不同于去年匆忙举办的苏五娘招赘礼宴,这是一场正经的双修仪典,不仅苏氏一系有头有脸的都到了,连蔡、毛、王三系的许多人都前来观礼,围在瓜芦堂内外的观礼者足有两、三百人之多。 刘小楼远观片刻,便离开瓜芦堂,路过大厨房时,这边的家仆已经提着食篮流水介往那边送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管事的王厨娘,正叉着腰呼喝来去,指使仆役们干活。 请访问最新地址 王厨娘也同样瞟见了刘小楼,却不敢多看,侧过身子,下意识想躲开,却被忙碌的仆役挡住去路,心里着急发火,又不敢大声开口,一时间有些惶急。 她越是想躲避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几个眨眼的工夫,刘小楼站在了她面前,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王厨娘,半年了,刘某在晴雨芙蓉园里,就没有一个人给送过饭食,知不知道这半年刘某是怎么过的?” 王厨娘不敢搭话,脸上的肥肉跳动了几下,不想服软又下意识的畏惧,很是难受。 刘小楼又道:“真当我晴雨芙蓉园无人么?” 王厨娘不敢对视,目光挪到一旁。 刘小楼道:“刘某饿了,你知道该怎么做!还有,别想着往饭菜里吐口水、弄秽物,姑爷我修的就是鼻子,只要发现你敢搞这些歪门邪道,咱们就约战!”甩袖而去。 待他离去,王厨娘狠狠啐了一口:“饿不死你!跟老娘斗?” 发作了少时,终于还是唤过一名下人,让他提了个食篮:“送去晴雨芙蓉园。” 那下人问:“几味主菜都送?” 王厨娘瞪了他一眼,有心说不给,终于还是哼道:“给,就当喂狗了。”却又实在不甘心:“回来!”打开食篮,想要往里吐口浓痰,又想起刘小楼的要挟,终究还是没敢,将一口浓痰咽回去。 摆了摆手:“去吧!” 那家仆刚走没两步,食篮却被冷不丁出现的一位白衣公子接过去。 此人王厨娘却是认得的,连忙讪笑道:“云公子这是……” 来的就是白云剑客云傲,云家不是苏家附庸,却是世交,云傲少时也常来神雾山庄做客,是以王厨娘认得。 云傲道:“我刚才远远听见,这是往你家姑爷园子里送的饭菜?为何苏三的成亲大礼他不参加?” 王厨娘道:“五娘未归,他一个倒插门的姑爷……” 不待她说完,云傲打断道:“正巧有事找他,顺手替你把饭菜带过去。酒呢?没酒么?” 王厨娘连忙吩咐往食篮里塞了壶灵酒桂花香:“这怎么使得?” 云傲提着食篮走了,来到晴雨芙蓉园门口,踟蹰少时,咬牙上前敲门。 一阵风起,大门吱吱呀呀打开,云傲迈步进去,举目四顾,只见园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一只大白鹅。 这只大白鹅脚下堆了一堆枯枝败叶,正扭头望向自己,嘴里还叼着几片叶子。 “连养的家禽都没得吃了,只能在枯枝败叶里刨食么?苏家对这个姑爷何其刻薄……唉……” 心中想着,面上不动声色,开口吆喝:“苏刘氏,云某来看伱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四十五章 道爷就那么好欺? 晴雨芙蓉园中,风乍起。 大白鹅扑腾了两下翅膀,下意识想要去啄即将随风而起的落叶,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打扫过园子,地上干干净净,再大的风也刮不出什么味道来,于是又放心的收拢翅膀,向外挪出几步。 “你怎么又来了?” “为何不能再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半个月前已经认输了。” “那是半个月前!” “莫非你习得了什么新道法?” “这却不能告诉你。” “还是说,你家娘子又指点了你几招?” “苏刘氏,伱今天话很多!” “好你个白云!真当我弄不死你?” “你我切磋,试演道法,点到为止,谈什么生死?” “不敢言生死,又谈何切磋?以为小孩子过家家么?既不敢战,你便回去,就当你没有来过……” “看剑!” “哎?去你娘……” 临渊玄石阵发动,刘小楼趺坐于地,真元流转,掌控阵中一草一木。 云傲挥剑乱斩,意却不在破阵,蹦蹦跳跳冲出亭子,绕过池塘,一脚踹开幻阵楼宇的隔扇垂花门,兴冲冲闯进厅堂之中,脚下勾来一個绣墩,按剑而坐,聚精会神观看床榻上的精彩,当真是心无旁骛、目不斜视。 刘小楼满腹狐疑,全神贯注盯着云傲的一举一动,心下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撑到最后,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云傲在堂上看风景,看风景的刘小楼在阵外看着他,疑惑装满了刘小楼的心,床帷装饰了云傲的梦。 看罢多时,云傲一掐自己胳膊,强行将目光挪移,仰头大叫:“我输了!” 刘小楼几乎快被好奇憋死,将阵盘一撤,抓住扭身要走的云傲:“云兄等等,稍等片刻,来来来,咱们好好聊一聊,弟备有好酒……” “小楼你不要这样……你放我走!”云傲奋力挣脱刘小楼的拉拽,全力冲出晴雨芙蓉园。 他连夜赶回白云山庄,脚步不停,冲入卧室,惊得云花氏蓦然坐起:“你死哪去了……哎呀……” 雨收风歇,沉沉的芭蕉压弯了一树海棠。云花氏趴在云傲的胸膛上,腻声询问:“爷,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 “娘子休得胡言,为夫何需灵丹?” 云花氏手腕一翻,一柄短刃出现在掌中,往下一滑,云傲顿时僵住。 “娘子这是做甚?” “老娘好奇心很重,你是知道的,与其不明所以,不如一了百了……” “幻阵!真不是灵丹,是幻阵!” “什么?幻阵?以为老娘是好骗的?我……” “娘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是刘小楼!神雾山苏家那个倒插门……对,娘子也听说过他?就是他搞的!他是阵法师,他有个法阵,不知道叫什么,总之很有效!” “所以你这大半夜就是去神雾山了?来回八十里地,回来后还能如此生龙活虎?你骗谁呢?” “娘子别!我跟你详细说,一说你就知道了……” 连续数日,白云山庄又有了欢声笑语,云花氏的笑容愈发灿烂,对待下人也愈发和煦。 请访问最新地址 这一日,手帕交的好友熊吴氏前来探望云花氏,察言观色间不由奇道:“妹妹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旬月不见,竟是如春风滋露了一般,回到五年前了!” 云花氏不欲多言,只是自矜一笑:“姐姐谬赞了。” 熊吴氏略一思忖,便知究竟,好奇道:“你那位郎君,不是银样蜡枪头吗?真吃了灵丹妙药了?” 云花氏立刻忍不住了:“姐姐附耳过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熊吴氏听罢,心中顿时起了思量,再也坐不住了:“今日便不多待了,我回山告知夫君。” 云花氏叮嘱:“姐姐莫要外传。” 熊吴氏笑道:“你当我傻么?苏家婿只有一个,闹得满山风雨,他哪里还应付得过来?自是让他专心伺候你我姐妹才是。” 云花氏点头:“就是这个理。” 熊吴氏返回华沟家中,将夫君熊西招来:“饭团……来……” 熊西一见她脸上笑意,顿觉不好,苦着脸拒绝:“夫人啊,此时尚未天黑……” 熊吴氏脸色一板:“瞧你那熊样!天黑了你就能行?找你过来,是有个方子让你试一试。知道苏家去年招的那个赘婿么?” “你是说刘小楼?” “那你知不知道,刘小楼是个阵法师?” “啊?” “那你肯定不知道,他炼得有可以助兴的秘阵之法咯?” “这……夫人从何得知?” “今日为妻去了白云山庄……” 把事情讲述一遍,熊吴氏道:“你今夜便去试试,咱们华沟离神雾山近,快去快回。我可告诉你饭团,你这回要是还不行,那可就真没救了!” 熊西叹了口气,只得如命前往,出了家门,熊吴氏又追了上来:“对了,上回去神雾山观礼时,听说这个刘小楼甚是孤僻,曾经把自己关在晴雨芙蓉园,足不出户半年,若是他不应战,你就激怒他。” “激怒?” “云家有个好办法,附耳过来!” “这么说不行吗?夫人你又想咬我的耳朵?” “过来!” “唉……哎呀,疼!” “去吧!” 熊西赶在天黑前抵达神雾山,华沟熊家本就是神雾山附庸,是以毫无阻碍就来到晴雨芙蓉园,在大门前踌躇良久,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拍门。 一听有人拍门,刘小楼腾的一下就蹿出来开门:“来了来了,云兄稍待……” 打开院门,却发现来的不是云傲,而是一个圆滚滚的胖子,眨了眨眼睛,觉得此人似曾相识,想了片刻,终于想起:“啊,你是熊……” 熊西拱手:“在下熊西,特来领教姑爷高招!” 刘小楼有些懵:“不是,熊老哥,你我无怨无仇,在下自问也没得罪过老哥,老哥这是何故?” 熊西拙于言辞,被这句话问倒,一时间答不上来,干脆也不解释了,直接拿出夫人给的锦囊妙计:“苏刘氏!你到底敢不敢打?痛快话!” 哎?我你娘了个西!挑衅?道爷就那么好欺负吗?谁都可以蹬鼻子上脸欺负了吗? 刘小楼大怒,话不投机半句多,当场和熊西斗在一处。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四十六章 观摩团 熊西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回首作了个揖,转身飞奔而去,满脸都是兴奋。 刘小楼倚在门边目送,扭脸问大白鹅:“大白,看明白没?” 大白“嘎”了一声,摇头晃脑去了滴水池中漂着。 刘小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没看明白,我可是看明白了,这位和云傲一样,恐怕都是奔着咱们的幻阵来的。他们多半是身上有问题,咱们的幻阵可以包治不举……诶?没点礼数啊你,跟你说话呢……” 话说熊西当晚气势汹汹杀回华沟,枪挑熊吴氏,可谓英姿勃发。得意之余,不免便跟某位同道好友提起此事——如他们这般雄风不振者,通常都有一群同病相怜的好友,俗称不举圈。 “喂,雷兄知道苏家倒插门的那位么?” “苏家倒插门?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 “雷兄你当真消息闭塞,以前就跟你说过,一昧闭门修行要不得!修行不仅修身,更要修天时地利,修人情世故……” “熊老弟你倒是四处浪荡了,也没见伱修成正身啊,不还是和贫道一样么?你家夫人不还是叫你饭团么?饭团饭团,看着成团,一抓就散……” “说远了说远了,跟你说正事,你扯什么饭团啊?总之雷兄我跟你讲,这个刘小楼是个阵法师,他炼得有一种幻阵,入阵之后,嘿嘿,栩栩如生啊!包你一個月不吃药!” “胡说,贫道何曾吃药?贫道是为了双修法门才炼的丹!是丹不是药!” “总之雷兄你那丹不行,有空去神雾山庄看看,向他挑战……” 受了蛊惑的雷鸣道人赶赴神雾山庄,这一回,无论他再抄袭什么“苏刘氏”战法,也激不起刘小楼斗法的欲望了。 “不打!”两个字重复了十几遍,就在雷鸣道人即将老羞成怒之时,刘小楼忽然在“不打”的后面新增了两个字。 “除非……” “请讲!” “演示阵法是需要精力和真元的……且我这阵盘演示多了,也是需要耗费灵材的……” “贫道付钱!” “呵呵,道长以为刘某缺钱?” “那你的意思是……” “灵石。” “绝无可能!贫道不过是入幻阵看个景,哪里值当给付灵石?你这灵石挣得也太容易了吧?片刻工夫就……” “一块灵石演示三次。” “那也不行,还是贵!须知我一年到头也挣不得几块。贫道宁愿付银子,一次五两!” “一块灵石演示五次。” “一次十两!” “可以再加次数!” “二十两!” 请访问最新地址 “道长请回吧。” “你……” 僵持片刻,雷鸣道人终于还是服软:“一块灵石三个月,不限次!但贫道须试用一次,若当真可以,便可成交。” 刘小楼想了想云傲来的频次,大概是半个月一次,于是板着脸爽快同意,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他原本的底线是一块灵石十次,这不是就赚了么! 生意谈妥,当即将临渊玄石阵启动,雷鸣道人半信半疑的入阵,只看了一盏茶的工夫,幻阵便被刘小楼撤了,急得雷鸣道人抓耳挠腮,迫不及待付了灵石,这才又续了一炷香。 非是刘小楼吝啬,看在到手灵石的份上,原本是想给足雷鸣道人半个时辰的,奈何道长自家挺受不住,提前告扰,却怪不得他了。 渐渐的,苏家女婿擅长阵法一事在不举圈里传开,晴雨芙蓉园慢慢恢复了生气,不断有人前来拜山,最终掏出灵石,购买十次观摩阵法演示的机会。 就连第三次回来试阵的云傲、第二次回来的熊西,也都乖乖付了灵石。他们这回再怎么把“苏刘氏”喊上千百遍,刘小楼也绝不出手了。两人大户子弟,于街头骂战见识不多,在刘小楼面前不免相形见绌,除了掏灵石,没有任何办法。 当然,他们在比照了雷鸣道人的支付方式后,决定按一块灵石十次算,心里暗笑雷鸣道人不懂行情,认为他吃了大亏,十次都够看五个月的了!因此,掏灵石的时候,这两位都爽快了许多,感觉占了很大便宜。 冬天过去,春天很快到来,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晴雨芙蓉园中转眼已是满满的绿色,昆虫和飞鸟也开始孕育生命,就连大白鹅和小黑猫都受此感染,到了夜晚时便对喷“嘎嘎”和“喵喵”,吵得刘小楼睡不着觉。 这一天,苏五娘在丹霞洞天闭关十个月后,终于带着小环和酥酥回到了神雾山庄。 推开晴雨芙蓉园的大门,苏五娘不由怔了怔,园中的箭靶前,刘小楼趺坐于地,手指掐诀,正在施法,额上汗水不停滴落,他的对面是三名修士,臀下无凳,却凭空虚坐,目光凝望着不知名的某处,各自脸上通红,呼吸粗重。 一只大白鹅和一只小黑猫各分左右,陪坐在刘小楼身边。大白见了苏五娘她们,扬了扬脖子,小黑则倏然跃开,转眼窜上房梁不见。 酥酥许久不见姑爷,正是想念之时,刚要欢呼着冲过去相见,却被苏五娘一把拽住。神雾山庄虽然也有护山大阵,但大阵很少开启,苏家本就不是阵法世家,酥酥见识不多,不知究里,苏五娘却见多识广,制止住她道:“正在斗法,别去打扰。” 小环问:“前几日听九娘提起,说姑爷于幻阵一道上有些造诣,这就是幻阵吗?怎么如此……古怪?” 苏五娘道:“确是幻阵,一入幻阵,所见所感,皆由心生,不是幻阵古怪,是这三个人有古怪。” 小环吐了吐舌头:“姑爷以一敌三,好厉害!”又指着其中一人:“那不是华沟熊二爷?他怎么也来了,还和别人合斗姑爷?” 此事当真蹊跷,苏五娘也回答不上来,只是摇了摇头,从一旁绕回楼上,小环跟在她身后收拾行装,酥酥则回到后面的一岭堂打扫房间。 苏五娘站在二楼窗前,默默注视着楼下的斗法。 又过去一刻时,忽见刘小楼将阵盘收了,阵中的熊西等三人才各自起身,向着刘小楼匆匆躬身,撒开脚丫子就跑。 又见刘小楼从袖中抽出块木牌来,手指头也不知在上面刻着什么。 小环不知何时站在苏五娘身边,也看到了这一幕,惊讶道:“这是怎么说的?姑爷胜了?不可能……熊二爷可是炼气七层,还是一对三!可他们为何要跑呢?” 苏五娘同样百思不得其解:“请姑爷上来。” 很快,一脸疲惫的刘小楼被小环带上二楼,向苏五娘拱手:“五娘回来了?刚才已经察觉,只是腾不出空来相见,还请勿怪。” 苏五娘见他脸色苍白,站在面前腰都快挺不直了,情知是为阵法所累,恐怕刚才的斗法相当剧烈,于是摆了摆手:“坐吧。” 这是刘小楼头一回上来,哪怕这大半年苏五娘不在,他也恪守姑爷的本分,不敢破锁上楼,此刻好奇的打量了一番,看着充满女儿家气息的各色家什和器物,隐隐还嗅到了清香。 找了个毡团坐下,就听苏五娘问起刚才的事,刘小楼解释道:“不是斗法,无冤无仇的,斗什么法?他们是来观阵的,我这幻阵别具一格,他们都想看看,仅此而已。”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五娘回山(为道之然盟主加更) 苏五娘也仅仅只是有点好奇,听刘小楼轻描淡写解释过去,便也轻而易举的相信了,又或者说懒得再去较真。 刘小楼毕竟和她同床共枕过一回,此刻只觉她的气息和上次相比,隐隐有了些不同,于是问:“五娘修为大进了?” 苏五娘微微一笑:“机缘巧合,也进了洞天的裂缝,在边缘处摸索了半个月,多次险死还生,真元由气而化水。” 刘小楼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感叹道:“五娘真是天赋异禀,破境筑基才两年不到,又迈入中境了。” 修士筑基后,筑的可不是阴阳术中的五音,筑的是气海。气海虚空无边,真元汇聚时,起初为真气,这就是筑基初期;待真元气化为水,于气海中形成真水时,便迈入了中期,也就是苏五娘这个状态。 气化为水这一关,资质好的、修为勤奋的、机缘巧合的,五到十年就算快的了,一半多人更是一生都迈不过这一关去。 苏五娘只用了不到两年,这是何等的勇猛精进?这一刻,刘小楼越发觉得,苏家不让她出嫁,实在是明智之举。 苏五娘却叹了口气:“我又算什么天赋异禀?真正的天赋异禀,是景昭啊。” “这次在洞天里他又发神威了?” “我亲眼所见,裂缝中窜出一头巨象,形如山岳、牙如高树,嘶吼之声震动天地,我在十里外的山上望去,不觉心神动摇。可景昭却拔剑而上,化形山神金将,与那巨象直面争锋而毫不畏惧……他比我才长五岁,五年之后,我能到此地步么?那时方知,如卢元浪、屈玄、孙真六之辈,世人皆与景昭相提并论,实则谬矣,当日洞天之中试剑斗法,景昭连一半本事都没拿出来。” “也不必妄自菲薄吧……” “总之……九娘也是个从不把别人看在眼里的,但对景昭……” “是的。” “所以,我辈只有更加努力才是。你……修为进境如何?” “呵呵,还是炼气四层,手少阳经上的穴位太多了,都需要挨個打通,不过还好,已经打通了一多半。” 苏五娘想了想,指点道:“你就是分心旁骛得太多,踏踏实实闭关半年,不就是二十三个穴位吗?有那么难吗?一气呵成就是了。” 刘小楼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没有反驳,两人的资质不同、功法不同、后天条件不同,这样的指点毫无意义。于是转换话题:“五娘这次回来,所为何事?” 苏五娘奇怪的看了看刘小楼,道:“这是我的家。” 刘小楼讪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有没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 苏五娘想了想,道:“又是一年了,你若想下山省亲,就去吧。” 刘小楼和苏家的入赘协议约定,他每年可以有三个月的休沐期,他现在手头宽裕,回乌龙山又没什么事,原本是没打算回去的,但苏五娘误解其意,他干脆顺坡下驴:“那……我明日就回去了?” 苏五娘点了点头,又道:“不必如此匆忙,前些时日在洞天见到九娘,她知道我要回山,便说过几日也要回来,听她的意思,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你见过她之后再走不迟。” “九娘?许久不见她了,是什么事?” 请访问最新地址 “谁知道呢?听说她最近一直在外游历,她就是这个性子,家里坐不住的。” 九娘不是苏家亲生的女儿,故此身份颇为超然,长大之后经常游历在外,如今解决了神香的问题,又恢复了老样子,苏至也不好约束她。 莫非又被哪家势力强横的公子爷相中了,要找自己商量拒辞之道?刘小楼思量着,向苏五娘告退。 他回屋后,苏五娘将小环招来,告诉她刘小楼过几天要回乌龙山省亲:“你去云海轩看看,九娘回来没有,别让小楼久等了。” 小环嘀咕道:“夫人刚回来,姑爷就要离山省亲,传出去还以为夫人苛待了他。” 苏五娘摇头道:“是他不愿和我待在一处,这一年来,我和他相见太少,空有夫妻之名而无其实,他感到局促不安也是常事。” 小环道:“这又怪不得夫人,当时招赘之时便说好的……何况就算夫人同意,他又能如何?” 苏五娘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再过一两年,便放了他出去,他和苏家无关,想做什么都由得他。” 回到一岭堂后,刘小楼再也支撑不住,往床榻上一倒,头埋进被褥里,只觉身心疲惫不堪。夫人修为大进,带给他的压力固然很大,但这并非疲惫的主要原因,主要还是刚才维持阵法耗尽了真元。 今日,熊西和两位同样给付了灵石的不举修士凑巧了同时拜山,他只得一起将他们放入阵中,这三位都是炼气中后期的修为,远超于他,一个一个来都很费劲,何况一起来?维持阵法运转所费之力,倍于往日,一场演示完毕,真元几近枯竭,脑子昏昏沉沉,渐渐睡去。 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被身边的动静惊动,从被褥里露出头来,见是酥酥收拾好了房间,坐到床榻边给他捏脚捶背。 “姑爷很累吗?” “唔……好久没见……酥酥了……” 酥酥笑了笑:“奴婢也想姑爷了。” “呼……呼……” “姑爷睡了?姑爷……奴婢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姑爷,姑爷到底是不是……嗯……他们都说姑爷是,起初奴婢也以为姑爷是,但后来又觉得,姑爷似乎不是,或许姑爷不是……而是……姑爷炼制这座幻阵,是为了治病疗伤?” “呼……呼……” “对了,姑爷以前是不是和人斗法伤着了?又或者修行时出过岔子?如果是这样,姑爷莫要勉强,奴婢是相信姑爷的,姑爷将来一定可以!” “呼……呼……” “没事的……姑爷好生安歇,不急,好好睡吧……” 次日,苏九娘果然回来了,和苏五娘少叙片刻,径直来到一岭堂:“小楼,开门,我有话问伱!开门啊,你明明在里面,为何躲着不见人?” 手腕一震,将门震开,就见刘小楼躺在床上,正睡眼惺忪,一脸呆滞的望着自己。 他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四十九章 青竹 苏五娘回到神雾山后的第三天,晴雨芙蓉园来了位客人,这客人也是位女郎,不如苏五娘端庄秀美,却也是英丽不俗,且身量修长,比苏五娘还要高出半头,就算是刘小楼站在她跟前,也要稍微踮起脚尖,才能平视说话。 这位女郎是越州欧阳家的女子,她性子刚烈,几年前因不喜家里安排的亲事,与家里大吵大闹,几乎到了生死相逼的地步。因她修行上颇有天分,家里不愿以死相逼,最终还是退让了,放她离开莲溪堂,在外别居,自号青竹居士。 苏家和欧阳家是姻亲,青竹和苏五娘也是少时玩伴,十分亲密,只是苏五娘成亲时,她没接到邀请,没能来神雾山拜贺观礼,和汐娘已经有将近两年没见了。 请入堂上斟茶,苏五娘笑问:“之前曾听说你们越州四明山的刁公子对你有意,如何了?” 青竹道:“他倒是去家里提亲了,但汐娘你也知道,我的事,家里不做主的,且我早已立誓,一生求道,终身不嫁。” 苏五娘叹了口气:“竹娘何必如此?女人嘛,总是要嫁人的。” 青竹盯着她道:“为嫁而嫁?汐娘,这一点我是绝不赞同的,当然你是没办法,苏家男子顶不上来,只能如此,但换作是我,我可不管这许多,欧阳家的男子若是顶不上来,该如何便如何,凭什么让我去挑这副担子?我可挑不起来,也不愿意挑。” 苏五娘摇了摇头,不愿多说。欧阳家年轻一代中,大郎和七郎都筑基成功,大郎更是去年已破境筑基后期,眼看着不到四十就有望金丹,压根儿不存在苏家的燃眉之急,所以青竹才有这个底气说话。真要是欧阳家面临苏家的窘境,青竹还能如此洒脱吗? 刚才青竹见到苏五娘时,心下便是一沉,此刻终于忍不住了:“五娘,你修为又进了?” 苏五娘淡淡一笑:“嗯,刚刚炁化为水,尚未稳固。” 青竹顿时一股失落涌上心头,勉强笑了笑:“那么快啊……” 苏五娘关切道:“你去年便已炼气圆满,何时筑基?筑基丹备下了么?” 青竹深吸了口气,道:“我还是想再自己试试,能不用丹就不用丹。这次来,便是为了筑基一事。伱知我修的是阵法,自觉在阵法一道上已渐圆融,却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听说你家夫君擅长此道,故此特来求教。” 苏五娘笑了笑,道:“竹娘不要取笑,他擅长的是哪门子阵法?不过一幻阵而已,雕虫小技,哪里谈得上指点你这个阵法天才?” 这两天,她也让小环打听了一些关于刘小楼阵法的事,苏家人只知刘小楼炼的是幻阵,所以小环也没打听到太多详情,只知刘小楼和一帮人经常演练。 对于幻阵的态度,如苏家这样的高门世家一向是看不上眼的,苏五娘说是“雕虫小技”,的确就是苏家人对幻阵的看法,也是天下人对幻阵的看法。 若非不举圈里的,哪里晓得实情?若当真晓得了刘小楼的幻阵里是什么场景,恐怕他的名声就更为不堪了。 精研阵法的青竹同样对幻阵看不上眼,但她和苏五娘稍有不同,和不举圈是有些交道来往的,多少知道一点内情,感觉刘小楼的幻阵恐怕和一般的幻阵有所不同,因此赶来求观。 她见苏五娘对刘小楼的幻阵看不上眼,略一思量,探究道:“汐娘,你我姐妹情深,十多年的情分,有件事,我想问一问,你可不许生气。” 苏五娘诧异:“什么事会让我生气?你放心就是了,能答的我肯定答,答不上来的我也没办法,又哪里会生气呢?” 青竹道:“听说……你这位夫君,他……和女子……不行?” 苏五娘心下暗叹,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那么快就传了出去,一时间有些不忍,迟疑着没有回答。 “你们是不是至今没有夫妻之实?” “这……竹娘别说了好么?” 请访问最新地址 察言观色,青竹已经明了,没来由的有些想笑,却又很是关切道:“事已至此,若是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不如照我的意思,休了的好。” 苏五娘摇了摇头:“事关人家名声,再看看吧。” 青竹握住苏五娘的手,道:“这种事,还看什么?他的名声要紧,还是汐娘你的双修要紧?” 苏五娘轻声道:“竹娘,这不是我的事,是苏家的事。再者,人总是会变的,我们长大了会变,他当然也有可能会变,竹娘你说是么?” 青竹沉默良久,缓缓点头:“你说的没错,或许他自己也想改变,要不然炼这幻阵做甚?也对,幻阵之要,重在感同身受,的确如此……” 苏五娘问:“他炼制的阵法,真有助于你的修行?” 青竹道:“现在尚不知晓,须得见了才知。” 苏五娘道:“他今日一早已经下山了,说是要回乌龙山省亲,三个月才能回来。” 青竹问:“乌龙山?哪個方向?走了多久?” 得了苏五娘的答复,青竹当即辞别,出了神雾山,向西追去,一路上想的都是和苏五娘的话。 “原来你也不是事事都那么顺心的?哈哈,真好笑!” 追到天色向晚,远远看见前方道上有辆小板车不紧不慢的辘辘前行,于是加快脚步赶上去。 只见这板车是只大白鹅在拉拽,车上端坐一人,还有只黑猫趴在车尾。她没有亲眼见过刘小楼,但从苏五娘的描述来看,应该就是刘小楼了——天底下驱鹅赶车的,还真没听说过第二家! 青竹一个起落拦在车驾前,好奇的打量了一会儿大白鹅,车后那只黑猫则“喵”的一声,蹿得不见了踪影。 再看车上愕然的刘小楼,心下一跳,不由暗道:“好俊的郎君!”又忍不住心里堵得慌,难怪汐娘选他入赘,就算不中用,平日里看着也是好的,养眼! 是真养眼啊…… 刘小楼缓缓起身,满是警惕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身量很高,身段窈窕,容貌不俗,却从未见过。 “这位朋友,何故阻拦?” 青竹偏着头,看着刘小楼问:“你就是刘小楼么?汐汐的夫君?” 这位是熟人?五娘的姐妹? 刘小楼稍微放松了一些,拱手:“正是在下,姑娘是?” 青竹道:“我是汐汐的姐妹,从小到大的那种,嗯,无话不说。你叫我竹娘吧。” 刘小楼眨了眨眼:“竹娘是来找我的么?” 青竹点头:“是。这样,你不是要回乌龙山吗?我不耽搁你的行程,咱们边走边说。”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五十章 自来熟(为大川爸爸盟主加更) 青竹颇有点自来熟的架势,她本身也的确是这样的性子,没有上来就说求教的话语,而是直接坐在了刘小楼身边。 “再往边上让一些……好了,你这车太小了,为什么不弄个大的?哦……太大了这只鹅拉不动是吧?那加上我呢?说什么呢?让我拉车?我是说我坐上来它能拉得动么?走啊大鹅……驾!” “嘎嘎!” “哈,它能拉动!有意思……还有只猫呢?惧生?你把招回来,我最爱和小灵宠打交道了……那算了,熟悉了它自己就回来了。” “呃……竹娘找我,到底什么事?” “不急……对了,我比汐娘大一岁,我叫你妹夫吧?” “啊……” “那就说定了!我听汐娘说,你每年要返乡省亲,三个月是吧?乌龙山有什么亲人吗?” “我老师的葬在山上……” “啊!回去扫墓……等等,我记下来……” “不是,竹娘你记这个做什么?” “我记我的,你说伱的。妹夫什么时候拜入尊师门下的?” “你……” “其实我老师也故去了,我是十二岁时拜入她门下的,她不是我们欧阳家的人,是外来的阵法师。记得当时莲溪堂有座护庄法阵坏了,家里连续请了几個阵法师都没有调护好,有一天老师来了,只是将阵盘握在掌中片刻,阵法便完好如初。当时我就很佩服她,想要跟她学习阵法,那时候我炼气刚入二层……” 说着,她忽然自怀中取出一块乌黑的牌子,摩挲着给刘小楼看:“这就是我们这一门的掌门令牌,神绛门。说起来,我也是一派掌门。” 刘小楼凝目看去,见这块掌门令牌和自己身上那三块形制一样,便也将其中的两块掏了出来:“不好意思,在下是两派掌门。” 他取出的是三玄门、紫极门的掌门令牌,第三块得自青玉宗侯胜,可不敢拿出来示人。 竹娘顿时笑了:“失敬失敬!” 两人的三块掌门令牌合在一处,比对了片刻,竹娘道:“我师父说,我们神绛门是上古传下来的宗门,当年也曾和三十六洞天宗门一样,是天下大宗,只是千百年过去,已然式微,如今更是一脉单传……你们三玄门和紫极门呢?” 刘小楼道:“我老师当时说,这是我三玄门的掌门令牌,你保管好,为师若是不幸,你就接任掌门。” “然后呢?” “然后他就不幸了。” “……天道有知,这种话,不能随便说……” “反正他每次下山前都会说。” “好吧……紫极门呢?你又是怎么当上紫极门掌门的?后来又拜入了紫极门?” “没有,我偶然认识了这家掌门,就跟他说,要不我们两派结盟吧,守望相助,可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就把掌门之位传给我了。” “那他不做掌门了?” “接着做啊,我是掌门,他是太上掌门。所以我这紫极门比三玄门繁盛。” “……有趣……” “等会儿……” “怎么下车了?” “我去放个水……” “啊……” 且行且聊,聊到夜深,见刘小楼连打呵欠,青竹提议:“太晚了,先找个地方安顿吧?” 刘小楼前日布阵演示,昨日又被苏九娘一掌击伤,故此精神头不是很足,足少阴肾经受损处也未复原,的确感到疲倦,且腰疼,便答应了。 大白转头进了旁边的林子,寻了个土坡之下把板车卸了,跟附近叼了堆枯枝败叶来,就地“咄咄咄咄”一通,生了堆篝火。 生完篝火,它又蹿入林中,不多时,左右翅膀各夹着只山兔,扁喙上缠着条蛇,撒丫子冲回来,鹅掌、扁喙并用,将蛇兔去了拔毛、去皮、清除内脏,抛给刘小楼。 刘小楼用木叉串了,架在火堆上烧烤,从板车的包裹里取出盐、椒等物,细心涂撒着。香气在林中漫溢。 看得青竹一阵欢喜,几步过去揽住大白的长颈,脸贴上去不停揉蹭:“哎呀,太可爱了,大白跟我走吧……” 大白无奈的“嘎”了一声,看着刘小楼,刘小楼摇了摇头:“让她蹭会儿,你又不吃亏。” 请访问最新地址 青竹不喜吃蛇,自己享用了一只烤兔子,刘小楼和大白分享剩下的兔子和蛇,大白一边吃,一边将兔骨、蛇骨抛向树上,一道黑影在树枝间窜来窜去,跳得不亦乐乎。 “这只黑猫,也有灵性么?它怎么不下来吃?” “它怕生。” “我也喂它一点吃的?” “随意。它会感谢你的。” 于是青竹也将兔肉抛上去喂食小黑,小黑照单全收。 “它会怎么感谢我?”青竹好奇的问。 “呵呵,这个不好说……”刘小楼笑了笑。 篝火的映衬下,青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笑起来很好看。于是呆呆看了片刻,心中却又生起一股莫名的酸意:“凭什么?” 忽然一个念头涌了出来,怎么也压不下去。 一餐吃罢,青竹从袖口内取出一盆清水、面巾等物,下意识间不想避讳,擦洗脸颊、脖子、肩头和手腕,然后除去鞋袜,洗了足、踝乃至雪白的小腿。 嗯,自己和汐汐那么亲近,又有什么好避讳的呢?何况还是个弯的。 刘小楼在旁盯着看了个饱,心中忿忿:真当我是不存在的? “你也擦擦。”青竹从袖口中又取出个铜盆来,里面同样盛满了清水,抛到刘小楼面前。 “不用。” “洗洗吧,一身风尘,等会儿怎么睡?” “该怎么睡怎么睡呗。” “快洗干净,我……还要和你抵足长谈呢。” “啊?抵足……抵足长谈?” 说话间,青竹已经洗漱干净,又从袖口中取出毡毯、帐篷,在篝火前搭好:“洗好没?快进来……很多事情,想要向你求证。” “什……什么事情……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我和五娘以前经常这样……我和她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姐妹,从来不拿彼此当外人。” 刘小楼还是婉拒了,遇到这种情况,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最后甚至疑心青竹是苏家派来的,目的是追他的错,尽早将他一纸休书扫地出门。 绝对不行! 约期还有一年十个月,也就是二十二块灵石,再加上最后遣散时的十二块灵石,这就是三十四块,若是被眼前美色所惑,说不定这三十四块灵石,苏家就要全部赖掉。 做梦吧! 想到这里,刘小楼意志坚定起来,目光在林中逡巡,搜索着跟踪者的身影。 搜寻许久,干脆亲入林中转了两圈,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只得放了个水之后,满腹疑窦疑的回到篝火边。 “你怎么睡不着?”青竹在帐篷里问。 “没有没有……”刘小楼敷衍着,心下又产生了几分自我怀疑,莫非自己想多了?眼瞅着真正的第一次双修机会就在眼前,若是被自己多疑而错过,岂不是白白浪费? 进帐篷?不进帐篷? 进还是不进? 刘小楼反复权衡,忍不住给了自己两巴掌。 “啪啪!” “怎么了?” “没……蚊虫…… “早说了,快进来,外面蚊虫叮咬得厉害。” “……那……我进来了?” “进来吧。”帐篷掀开一角,青竹在里面似笑非笑。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约定 刘小楼终于还是钻了进去,直梆梆躺在毡毯上,不敢乱动。身边可是五娘的姐妹,应该怎么办才好,自己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竹娘,你……修为几层?何时筑基?” “还没呢,炼气圆满了,一直找不到筑基的机缘,所以……嗯,四处游历。” 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腕上的迷离香筋微微探出头来。五娘是筑基高手,修为差距太大,迷离香不敢擅用,可身边的青竹却没到筑基,哪怕是炼气圆满,迷之不倒,却也可以尝试一下了。 帐篷这么小,时间那么长……完全有机会啊。如果这是个圈套,那就干脆认了!三十四块灵石嘛,大不了不要! 他心中紧张,呼吸便不免有些粗重,枕边的青竹乐了,道:“行了,不必如此,你我也算是熟识了,有些话敞开了说吧。” 啊?迷离香筋被这句话吓得缩了回去,刘小楼有点懵,转过头来看着她。 就听她悠悠道:“其实你的事,我大概也都知道,都是姐妹,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姐妹?” “你不喜欢女子,和我不是姐妹是什么?当然,你要说是兄弟,我也不介意。” “竹娘跟我一路同行,就是为了这个?”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说,算了……对了,你刚才说,本想和紫极门那位掌门结盟,可惜他觉得没意思?我想,我们可以结盟,两派……不,三派结盟,如何?” “可以吗?” “当然!我觉得有意思。” 说着,青竹伸出一只手,和刘小楼轻轻击掌。 “好了,我们已经结盟了,可以无话不谈。小楼伱知道吗?其实我以前很喜欢和五娘在一起,她也喜欢跟我在一起……想什么呢?和你想的不一样!”她伸出手来,在刘小楼胸口上轻轻捶了一拳。 刘小楼咽了口唾沫,呵呵道:“没有,没想什么……” “我们什么都一样,都睡在一张床榻上,同一个时辰醒,一起打通了第一条经脉,一起进入炼气二层……虽然后来各自分开,但一直如此,我甚至比她早两個月到炼气七层。” 顿了顿,青竹道:“但后来她变了,也许是我们都长大了……她事事都比我强,就连修行都比我快,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赶上她,有时候我觉得,我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你……她知道么?”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自己这点小心思,她哪里会知道?又或许她就算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她心里想的,只有修行,只有苏家……” 刘小楼下意识攥了攥青竹的手,大为赞同:“她的确是个修行狂魔。” 青竹反过来握紧刘小楼的手:“的确如此……但她依然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会为她的每一分成就欢喜,为她的每一次挫折而难过,当我听说,她的夫君有断袖之癖时……” 刘小楼很是无语:“都传开了吗?真是……” 青竹道:“要想保住秘密,就不能成亲,既然成了亲,还怕别人知道么?” 刘小楼垂死挣扎,分辩道:“若是我不喜欢女人,我怎么炼的法阵?你知道我炼过一座法阵么?” 青竹眼中忽然来了神采:“他们有个不举公子圈,都说你炼这座法阵是为了让自己直起来……入阵之后有身临其境之感,真的么?” 刘小楼做着最后的努力:“我是直的!我不是弯的!” 青竹不悦道:“我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你了,你为何还要硬撑下去?你真能直么?那就证实给我看!” 请访问最新地址 “怎么证实?” “就这么证实!” 青竹一个翻身就上了刘小楼,压在他身上,刘小楼顿时惊呆了。 四只眼睛互相瞪视了片刻,青竹催促:“快!” 刘小楼下意识抛开杂念,立刻屏息凝神,想要证实自己的清白。可天知道为什么,越是想证实,就越是难以证实,越是想聚精会神,就越是容易分心乱想,在青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脸上涨得通红。 刘小楼忽然有些惊慌失措。 青竹冷笑:“如何?” 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等会儿,给我点时间。”他三玄门阴阳术自有强行提聚真元,以此冲击腹下的门道,奈何伤势未愈,真元一聚,便刺得受伤的足少阴肾经疼痛难忍,顿时一头冷汗。 青竹双腿又加了三分力道,眼神中满是笑意:“如何了?” 刘小楼终于放弃了辩解,颓然倒下,大口大口喘着气。 青竹翻身下来,哼了一声:“还不承认?非要我找一个跟你同好的男子过来,你才能承认?这样的人我认识好几个!” 刘小楼惊呼:“不要!” 青竹微微一笑,拍了拍刘小楼的脸:“现在承认你我是姐妹了?好了,不用沮丧,我不会乱说的,其实本就没什么。我也是个阵法师,我能体谅你炼制幻阵的初衷,但说实话,我以前小看了幻阵之能,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刘小楼一脸呆滞:“什么错了?” 青竹深思道:“或许炼制幻阵的秘诀,应是先幻自己、再幻他人,惟有如你这般吃过苦楚、感同身受者,才能发出强烈的幻知,以己度人,让入阵者也生出渴求心、希慕心,才能有如亲临其境。” 说到这里,青竹道:“所以我希望试一试你的幻阵,亲临其境。” 刘小楼万分沮丧:“想试你早说啊,折腾那么久,搞出那么多事来……”几乎落泪:“我都被你搞得不举了。”又辩解:“不是不是,其实我受伤了,伤在足少阴肾经上……” 青竹却没听他辩解,自顾自摇头道:“我和他们不同的,我入阵是为了探究根源,寻找你炼制幻阵的秘奥,助我堪破阵法一道的瓶颈,不和你交谈,不体会你的感受,又如何有此感悟呢?只要你愿意助我,有什么条件尽可提,能做到的,我一定努力去做。” 刘小楼眼巴巴道:“没问题!我就一个条件,你怎么让我弯的,就怎么让我直回来!” 青竹眼神一亮:“很有挑战性,我愿意接受这个挑战!那便请你亮出阵盘吧。” 刘小楼拒绝:“不行,你先给我掰回来!” 青竹没好气道:“是你不行好吧?至少得给我一段日子。” 刘小楼坚持:“我给你演示完阵法,你学会了,然后跑了,留下我自己不管了,那我找谁去?” 青竹道:“别忘了,你三玄门、紫极门已经和我神绛门结盟,你我可是盟友,怎能还不相信我呢?若是不信,结盟何用?” 刘小楼想了想,妥协道:“那行,我给你演示,但你得给我几天时间。” “为什么?” “我受伤了,真元不聚啊!说多少遍你才信?” “呵呵……” “不信吗?那你试试……我是说经脉啊!”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乾竹岭上 推开柴扉,青竹好奇的张望着眼前的小院,又皱了皱眉:“怎么如此破败,这里能住?” 刘小楼解释:“快一年没回来了,无人打理,自然如此,清扫一番便可。” 青竹道:“四明山有清微法阵,每日除尘清洗一次,为何不买一座?我那青竹苑比你这里可大多了,月耗灵石不到一块。” 刘小楼看了看青竹,不想理她,但终于还是没忍住:“神雾山也有,只是用在瓜芦堂,一座法阵五十块灵石,还不算每年的耗费,连晴雨芙蓉园都不设,以为都像你那么豪横么?” 青竹噘嘴,都不愿进去:“那怎么住?我不进去!” 刘小楼手一挥:“大白!” 大白鹅卸了车驾,扑棱着翅膀就欢快的冲进院里,开始拼命锄草。小黑蹿上篱墙,卷着尾巴看它忙活,却被“嘎”了一声,不情不愿上到茅屋房梁之间,清除蛛网和枯枝落叶,两只爪子上下轮番挥舞,快得有如风轮。 刘小楼也挽起袖子进了林子,砍了一捆修竹上了房顶,修补破损之处。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大白又叼来几桶清水,刘小楼动手,将屋内、桌椅、露台等清洗干净,小院焕然一新。 青竹就站在院外,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干完,又等到水渍晒干,这才进了院子,在露台前铺上毡毯,美美的躺倒,侧过身子打量四下:“景色不错,比我那里强一些。” 刘小楼烧好水、沏好茶,端到毡毯上:“乌龙山的野茶,尝尝。” 青竹尝了一口:“普普通通……你还会制茶?” 刘小楼道:“不会,没工夫学,山下乌巢镇有卖,去买来就是。” 青竹起身,围着小院又转了一圈:“你们乌龙山的人是不是都各占山头?你这山头叫什么?” 刘小楼指了指旁边的竹林:“乾竹岭。” 青竹击掌:“哈!果然与我有缘!” 吃了几盏乌龙山野茶,刘小楼带齐东西,入竹林祭祀老师,青竹就在旁边默然相随,也冲墓碑拜了拜,洒了半碗酒。 回到院子里,青竹继续闲逛剩下的两间茅屋,对屋子里的各种陈设和器具充满好奇,挨个询问。 “你以前睡这屋子?木板都缺半边,怎么睡?” “这只风筝还能飞么?老师给伱做的?” “哈,好可爱的木剑,你用到什么时候?” “十二岁后改用这柄铁剑?哦……这柄铜剑……” “哈哈哈哈,开裆裤还没扔?你不是八岁入门么?八岁还穿开档口?哦……你老师真懒……” “这个风铃很不错啊……” 陪她转了一圈,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你怎么什么都要记下来?很有趣么?” 青竹道:“探寻你的成长历程,很重要,这是你炼制幻阵的根源。” 刘小楼不想理她了:“你自己转悠吧,我要修行调息了。” 青竹抛给他一枚养心丹:“继续吃,今天就差不多了吧?” 刘小楼也不客气,接过来服下。连续两枚灵丹、三天的调理,破损的足少阴肾经差不多复原了大半。 到得傍晚,他从行功中退出,向青竹道:“好了,可以演示了。” 青竹认真的翻阅着这几天记下来的点点滴滴,闻言精神一振,点头道:“准备好了!” 刘小楼将阵盘取出,启动临渊玄石阵,青竹立刻身陷阵中。 请访问最新地址 她是阵法师,于阵法一道十分精擅,目光四下一扫,不由笑了,果然是念由心生,小楼小楼,与名吻合!当即直奔池塘对面那座小楼。 轻轻推开隔扇垂花门,步入厅堂,看见几個绣墩置于地上,然后扭头看向厅堂的深处,却没有看到传说中的那张大床,帘子确实有,薄薄一层,但里面是一张躺椅,旁边是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水池。 思忖少时,便知为何不同。自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床帷之事,于床榻之间不甚了了,反是平常喜爱懒在躺椅上、泡在水池中幻想,故此场景不同。 也许当自己真正明了之后,帷幕内就会出现床榻了吧? 正遐思间,帘幕深处忽然转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一边除衣,一边入池,令她呼吸顿时一滞。再凝目望去,她心头忽然一跳,其中女子竟然酷似五娘。 再看男子,怎么那么像刘小楼? 左看右看,都觉得好看,她顿时一阵热血上涌,涌得脑门有些发涨,嘴唇发干,又是嫉妒,又是好奇,伸手招过一个绣墩,缓缓坐下。 “苏五娘”和“刘小楼”踱入池水之中,顿时引起水雾翻腾,遮住了视线,青竹忍不住向前探身,想要一窥究竟,却只听得见里面一阵戏水之声,始终看不分明。 大急之下,起身要去掀帘,眼前的一切倏然消失,又回到了茅屋前的露台上。 她大失所望,心里憋得难受,嗔道:“怎么就撤了?还没开始!” 刘小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上汗水细密成珠,摇头道:“不……不行了……真元不济。” 青竹略一思忖,便知究竟,一则刘小楼本身修为太低,困住自己这个炼气圆满、要冲筑基的,原本就不容易,二则他伤势尚未痊愈,能支撑到现在已然不错了。 当下惋惜喟叹:“再等几日吧。” 吃罢晚饭,两人并肩坐在露台上,望着满天繁星,青竹忽问:“妹夫,你知道我在你的临渊玄石阵里,都看到了什么?” 刘小楼哂然笑道:“幻由心生,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但在我这阵里,不就是那点事么?” 青竹歪过头来,似笑非笑:“我看见了你!” 刘小楼一怔:“怎么还看见我了?” 青竹又是玩笑又是认真的道:“我看见了你和五妹……你们玩得很开心啊,妹夫你跟我说实话,你和五妹之间到底有没有过夫妻之实?” 刘小楼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没有?” “没有。” 青竹呼吸陡然重了三分,眼光在刘小楼身上肆意游走:“让我再试试?” 已经过去两个整天,刘小楼也想重新证实一下,但他真的被两天前的经历打击到了,略略有些不自信,决定先以阴阳术试一试。 真元已经恢复了不少,就不信冲不直! 他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劲,目光恢复坚毅:“来吧!” 青竹幻想着阵中看到的一幕,手圈上了刘小楼的脖子,把他摁倒:“别紧张……” 刘小楼大叫:“等等!” 青竹笑了:“怎么?没信心?” 刘小楼道:“不是,需要做点准备,咱们按功法一步一步来。” “什么功法?你不会是还懂双修术吧?” “你知道什么叫共饮长生酒么?”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五十三章(为圆圆一定上岸盟主加更) 长生酒的说法,青竹并不曾听说过,故此很是好奇:“听说过竹叶青、桂花香、千步醉、金风酿,乃至各种灵窖,却从未听说过哪家宗门酿造的灵酒名为长生酒,这名……似乎有些招摇了,莫非与双修之事有关?请指教。” 刘小楼解释道:“此酒非酒,阴阳双生而交互,以此相互滋补,可得双修之妙,有延年益寿之功、增长真元之效,故名长生酒。” 青竹听得糊涂:“不是酒?” 刘小楼道:“以真元注于舌尖,舌抵唇齿之间,左转三十六周天,右转三十六周天,可得津元若干,照做……” 青竹:“唔……” 刘小楼续道:“心意念合,小口慢咽,余者半钱,照做……” 青竹:“嗯……” 刘小楼接着道:“舌尖残留……唔……即为长生酒……有温吞清凉之意,又似烈火骄阳……咕嘟……额……你别咽……我是因为教你,说了话才没忍住,再来!记得别咽下去,不然前功尽弃……” 于是两人重制长生酒。 制备完毕,青竹:“?” 刘小楼揽住她脖子,低头凑到一处,互济长生酒。 两双眼睛相互贴在一起,鼻尖顶着鼻尖,瞪视片刻,青竹实在忍不住了,松开嘴:“然后呢?咕嘟……” 就见刘小楼脸色微红,有熏然之意,忽然向后一倒…… 青竹大惊,拍了拍他:“怎么了?” 刘小楼已经快睁不开眼了:“醉了……” 青竹:“啊?什么?” 刘小楼用最后的清醒解释:“我忘了,你修为……太高……真元注入……太多,酒太浓……”眼一闭,呼呼大睡过去。 青竹呆坐片刻,气得一把将刘小楼从怀里推开,郁闷多时,忽然又大笑不止。 刘小楼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眼就看见青竹坐在身边,捧着卷道书正在凝神品读,封页上写的是梅花小篆——《金简阵要》。 青竹见他苏醒,道:“醒了?”翻过一页,又看片刻,将书收入袖中。 刘小楼想起昨夜之事,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去洗漱……” 洗漱完毕,转回来见青竹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不由解释:“昨夜真喝醉了,不是我不行……你下次真元注入少一些……那什么,饿了吧?我去做饭。这个大白,也不知跑哪去了,连饭都不做了……” 青竹自袖口中摸出一盒酥肉、一盘豆芽、一碗莲藕、一碟豆腐、一碗鸡汤…… 刘小楼制止:“好了好了,够吃了……你这袖子里……是什么宝贝?” 青竹挽袖,露出腕上缠着的一串手链:“妙金藏景链……平都山炼制的,你没有么?” 刘小楼一脸羡慕:“这东西难得吧?” 青竹笑了笑:“可没法送给伱。吃吧!” 吃罢饭食,青竹道:“妹夫,带我看看乌龙山吧。” 刘小楼点头答应了,带她出门,看了鬼梦崖、北高坡、双石柱等几个乾竹岭周围最近的可观之处,跟她讲了当年卫鸿卿收礼逃走的糗事,逗得青竹哈哈大笑。 又来到乌巢河边扎了个竹排,和她一道放排而下,于那激流湍飞处漂纵,在那漩涡暗礁间穿梭,凌空虚度落玉飞花的瀑布,俯身潜行静谧安宁的暗河。 青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两条长腿在裙下清晰毕现,却丝毫没有留意,开心得欢呼雀跃。 一直漂流到乌巢河水变宽,两岸绿意葱茏,这才弃了竹排上岸。 请访问最新地址 青竹仰天躺倒在河边的草坡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和悠悠白云,兀自兴奋得笑個不停。 “别跟个傻子似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以前,从来没这么玩过……除了读书、修行,就是和姐妹们品茶、谈论道法,最多去踏踏青、打打猎,泛舟采莲、观舞赏乐、琴棋书画,还有斗法试剑……” “也不错啊,花样很多嘛,我们乌龙山没那么多玩意,就只能穷玩。” “穷玩也挺好。” “要是喜欢,回头再带你上玉女峰看日出日落,去天鼓坑钻一钻暗河秘洞?” “一言为定!” 一阵水雾蒸腾,青竹湿漉漉的衣裙转眼即干,刘小楼没这能耐,青竹便伸手扯下他的衣裳,在掌中以真元炙干。 回到乾竹岭后,在青竹的催促下,刘小楼手握灵石,修行了两个时辰。待月上中梢时,自觉精力旺盛了,望向身边一直陪着的青竹。 青竹将阵书收了,问道:“可以了?” “阵法还不行,还需两日修行恢复,但双修可以了。” “那行,你准备好了?” “嗯,还是从共饮长生酒开始,这回你别混入那么多真元,悠着些,把我灌醉了又是前功尽弃。” “知道了,比昨天少一半?” “三成。” “那就三成。” 片刻之后,四目相对,共饮长生酒。 青竹品酒,略感微醺之意,便听刘小楼抽出舌去,在耳边低语:“开天眼,馨香五行。” 他知道青竹不懂术语,解释道:“心观眉,以酒意冲眉,眉间现一窗,开窗可见白光,此为开天眼。白光为身体晶莹之光,其亮朦胧,其形柔和,光中蕴藏肺金、肾水、肝木、心火、脾土……身子这样……天眼不仅可观,同样可纳五行之香……是不是很香?” 青竹点了点头,忽然不想听了,一个翻身起来,伸指将刘小楼捅倒,在刘小楼耳畔呵了口气:“双修什么?整这些花架子,有什么意思?” 刘小楼愕然:“那你……” 青竹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用找借口?双修,呵呵……” “不是,我真是师门独传的……”刘小楼眨了眨眼睛,说不下去了,再也看不真切青竹那越来越近的表情,《阴阳经》法诀在脑海中烟消云散,直勾勾望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这夜空,怎么还上下摇晃呢? 不用多教,一段缠绵悱恻的五音,自青竹肺腑间筑成,其间夹杂着痛楚、急切、焦灼、爆发,刘小楼不由哀叹一声,这么好的五音,当真浪费了啊…… 当星空不再晃动之后,青竹全身无力的翻滚开去,望着静谧的夜色竹林,语气中都是满足:“实话说吧妹夫,我不是第一次,但我是第一次和别人……怎么说呢?能把一个弯了的小欢掰直,很有成就感!哈哈……” “你也知道小欢?” “哈!”青竹转过身来拍了拍刘小楼的脸蛋:“姐进过的圈子,比你想得要多得多!哎,不知道你过两个月回神雾山时,汐娘会不会感谢我?你要不要跟她说?” “不想说。” “为什么?” “我现在已经差不多明白她的心思了,她要是知道我不是弯的,就该下休书了。而且……让别人认为我是弯的,其实也挺好!”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五十五章 融合 “这个地火很不错!”青竹惊讶道:“以前没听说过,桃源这边还有地火。” “可以么?”刘小楼不愿耽搁,直接就坐到火穴旁,准备开炼。 “当然可以。”说着,青竹又伸手试了试火,道:“这是九星地火?火势略猛了一些,融合时不能直接放在火口上,会影响天盘和地盘上已经刻好的符印,炼制时高出穴口……这么高,一尺左右,别靠得太近。” 阵盘融合之法,实际上是大阵和子阵相互嵌套之法,在许多大型护山法阵中是比较常见的,青竹已经教过刘小楼,眼下就是看他上手。 刘小楼在阵法一道上是门外汉,但在炼制阵盘上却下过苦功,青竹这一个月里也是看在眼里的,此刻在旁陪了一会儿,纠正了两处手法上的谬误,便放下心来,出去溜达了。 和当初刘小楼上山时一样,青竹也被星德山的景色所动,这般如孤竹直上、四下峭壁万丈的山峰,的确不多见,而在这样的山峰上修建道观的,更是少之又少,一时间她不由起了心思,想将这座星德观修缮一下。 这里有个品质很好的火穴,作为自家青竹苑的别院也不错,只是颇要费些手脚。比如要跟青玉宗和天姥山都报知一下,取得两宗的认可,又比如最好能打听到原主人星德君的下落,不管他逃到哪里,最好付他一笔钱,免得将来引出莫名其妙的纠纷。 一想到这些问题,又不免有些头疼,如此麻烦,令她犹豫不定,干脆下了星德山,在周围观察山势地貌,认真考虑。 阵盘嵌套之法,相对于刻印真元和阵符来说是另一种手法,难处不在其下,但工序却少得多,刘小楼耗时七日,终于将两件阵盘融合在一起,叠成個二层的阵盘。 下层是地盘,便是本阵,上层是天盘,刻印了日月星三奇符,至此,临渊玄石阵效能得到重大提升,有了季节迁移和昼夜交替。 如果云傲再入幻阵,就会立刻发现,庭院中的天时和之前不同,床帷里的幻象,也比他之前看到的有所变化,至于如何变化,就看他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了。 重要的是,每一次来,都会有所不同。 刘小楼摩挲着全新的阵盘,心中大感欢畅,起身去找青竹,想请她入阵检验一番,找来找去,却没找着。 此时天色渐暗,群山影影绰绰,刘小楼在山崖边转了一圈,也看不清下面的情况,正要回去坐等,忽见山脚下隐隐亮起一团紫光,这通常是修士斗法所引起的光华,不由心下一紧,连忙向着这个方向纵跃下山。 刚下到半山腰,就见有人上山,身法飘逸迅捷,正是青竹,她不是自己上山,手上还提着个人。 “怎么了?”刘小楼赶过去招呼。 青竹道:“上去说。” 回到星德观,进了东配殿,掌上灯火,刘小楼仔细打量被青竹扔在脚下之人,此人一脸络腮胡,相貌普普通通,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停吐着血泡。 伸手探其经脉,刘小楼摇了摇头:“救不活了。” 青竹冷哼:“修为平平,也敢和我动手!” 刘小楼惊讶:“怎么回事?” 青竹道:“今日去了北边那几座山,回来时间此人鬼鬼祟祟,围着咱们星德山转来转去,我便拦住他询问究竟。谁知此人掉头就跑,我追上去时,他还敢出手反抗,我以阵法困之,谁知他连没一盏茶都没熬过去。” 刘小楼刚才探过此人经脉,知道他打通了九条,已是炼气七层,却在青竹的阵中坚持不到一盏茶,好奇道:“是什么阵法?那么厉害吗?” 青竹道:“万音森罗阵,你要是想试试,回头就可以进去,不过我这法阵炼成没多久,控阵时还不熟练,尚不能运转自如。” 请访问最新地址 不能运转自如,就是收不住手的意思。 刘小楼讪讪道:“那还是算了。” 果然,此人很快就没了呼吸,成了具死尸,在他身上摸索一番,跟裤腰带里掏出张皱皱巴巴的信纸。 寥寥几行字看罢,青竹道:“难怪藏头露尾、做贼心虚,果然是想谋财害命。这个臧千里是谁?” 刘小楼道:“鹅羊山听说过没?” 青竹哦了一声:“鹅羊山臧家的人,产灵米的那家?” 刘小楼道:“对,臧千里就是他们家的,他兄长名百里,是臧氏家主,他自己是个筑基,彰龙派的内门弟子。这厮跑来桃源送信的,也不知送给谁,居然敢合谋彰龙派内门弟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咱们得赶紧回去,把这封信和尸身交给彰龙派。” 青竹无可无不可,随口问:“臧家对你很好么?” 刘小楼道:“好什么?低价雇佣我们这些散修,每年秋收都去他家帮忙收田。平日里还总爱征募我们做这个做那个……整个就是臧扒皮!” “那你还通风报信?” “再怎么扒皮,总是给了我们一条活路。再者,彰龙派若出事,我们这些乌龙山的人也好不了,能在乌龙山立足,多承彰龙派暗中照应,如今有宵小意图不轨,须得速速告知彰龙派才是。” “倒是稀奇,我还以为你们和名门正派之间都视如仇寇呢。你不担心这人……的同伴,比如写信的、接信的,是你们乌龙山自己人?” “其实哪里都一样,跟外边的名门正派视如仇寇,却不能也这么对待乡里乡亲。所以密谋的家伙绝对不是我们乌龙山的。” “好吧……什么时候去?” “现在。” “尸身呢?” “一起带过去,或许彰龙派能从他身上找到些线索。” “那伱自己提着。” 下了山,连夜往回走,赶在次日午时来到彰龙山下。 彰龙山,东西绵延四十余里,西南处即为鹅羊山,而彰龙派则位于彰龙山的主峰——太浮金顶,这里也是天下修行福地之一。 青竹对这种告发的事情不感兴趣,任凭刘小楼自己提着尸身进去,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刘小楼从山门内出来。 “如何了?” 刘小楼喜滋滋道:“白长老亲自见了我,很重视,奖了我两块灵石,来,分你一块!”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五十六章 炼气五层 青竹对告发一事没有兴趣,自然也对得来的奖励没有兴趣,所以两块灵石都被刘小楼留下了。 回到乾竹岭,两人继续过起了没羞没臊的修炼生涯。 青竹和刘小楼不同,她之所以将刘小楼“扳直”,是为了享受那份成就感,多了以后也没什么劲头了,之前这些日子已经很少和刘小楼胡天海地了。 奈何临渊玄石阵加料之后,幻境更加生动、更加写实,且每次进去后都有不同变化,又重新勾起了她的兴趣,将在幻阵中看到的景象拿出来和刘小楼实践,又重新上了瘾头。 为了让刘小楼更好的操控阵法变幻,青竹开始给他恶补阵法的理论经诀,尤其是《金简阵要》,其中有些实在高深的东西,干脆不解释了,直接让他死记硬背。 “你现在理解不了,以后就理解了,接着来,现在背诵九神之法……” “知道了……” 同时,刘小楼也一直秉持严肃的态度双修,每当青竹想要放飞自我,他总是竭力以阴阳术将青竹引回正道上来。三玄门阴阳术的功效是实打实的显著,每一处穴位的冲击都比过去容易了不少。 “阴阳术真的不错,你也背诵一下吧……” “好了好了,我背就是了。” “严肃点!” “嘻嘻……” “背下来后自己修行就好了,不要胡乱传出去,这是我三玄门秘术!” “知道了,知道了。” 《阴阳经》就是如此玄妙,在双修术的加持下,极大的带动了《玄真经》的修炼,依照功法所述,头一次修炼《阴阳经》,修行速度快得惊人,如“水泻千里,一发而不可收”。 当然,将来也同样有加持之效,只不过就没有第一次那么明显罢了。 因此,刘小楼抓紧时间,不放过每一次的机会,继打通肩髎、天髎两穴之后,又接连打通天牗、翳风、瘈脉、颅息、角孙、耳门、耳和髎诸穴,进境飞快。不仅是通穴快捷了,吸纳灵力的速度也着实加快了不少,一块灵石只需九天工夫便能转化完毕。 两个月下来,手少阳经一直开通到了丝竹空去,这是最后一处穴关,打通之后便入炼气五层。 这天夜里,气喘吁吁的从青竹背后爬起来,忽然间望着汗透重衫的青竹怔怔良久。青竹梳理着发髻,问道:“看什么?” 刘小楼叹了口气:“三个多月了,很快又要回神雾山了,真不想回去啊。” 青竹笑了笑,拍着他的脸道:“我可不会跟你一直双修下去,别异想天开。” 刘小楼问她:“是你快破瓶颈了?感觉到了,你的气息和味道,变化很大。” 青竹躺了下去,道:“在你的幻阵之中,我看到了很多东西,的确如此,我准备回去闭关了。” 刘小楼又是欣慰又是怅然:“那就恭喜伱早日破境筑基了。筑基之后,有什么打算?” 青竹两条长腿搭上刘小楼的肩膀,夹着他的脖子晃了晃:“当然是将我师门传承发扬光大咯啊,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别想了,我是不会和你再继续下去的。” 刘小楼叹了口气:“我也没这个奢望为什么?那么久了,我一直就没搞明白,你跟我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幻阵……我不这么认为。” 青竹幽幽道:“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种改变你的成就感,证明我比汐娘强,但后来你没有一种负罪感么?” 刘小楼哂然:“你又觉得对不起五娘?” 请访问最新地址 青竹点头承认,眼中有一丝藏不住的茫然:“毕竟是手帕交” 想了想,刘小楼又道:“如果有一天” 青竹小腿一圈,足尖点住刘小楼的嘴:“不会有那么一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也和我无关!” 刘小楼望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青竹微微一笑:“这才乖。” 两人对视片刻,青竹忽然翻身而起,将衣裳穿上,道:“走了!” 刘小楼惊愕:“啊?去哪儿?” 青竹头也不回:“不能再这样下去,不好!我回越州了。” 刘小楼叫道:“我又没说什么……” 青竹回首道:“你知道此行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什么?” “你让我知道,我们对自己的了解是会有所改变的,我们以为透过幻像能看清楚一切,但不仅是幻象会变,我们看到的所有都在变。我们曾经以为的自己,或许并不是真正的自己,我们不会永远是某個自己!” 刘小楼呆了呆,追问:“何时再见?” 青竹却没再回答,身影消失在林中。 刘小楼怔怔望着黑漆漆的竹林,心头怅然若失:“什么意思嘛……说得那么玄……” 一股酸涩之意,在乾竹岭上漫然而起,四下扩散。 良久…… 心中忽有所感,当即趺坐,猛攻丝竹空。 此穴为手少阳经终点之穴,所谓空,意指空虚。修行时,灵气由通过手少阳经后汇入此地冷却,会产生如同天空之中飘然而至的声音,打通的预兆便是听到这种声音。旁人修行时,很难找到此音的本意所在,换句大白话,想象不到,也就听不到。 这也是打通手少阳经,进入炼气第五层的关卡,也就是修行障碍之一的“音障”,需要有所感悟才可达成。但刘小楼的灵力甫一触碰穴关,立刻就听到了这股奇特的声音,也就是《玄真经》中所描述的“空谷幽兰”之音。 这声音很熟悉,刘小楼曾在乌巢镇的小院中听过很多次。 “嗯哈哼啊呼” 正是《阴阳经》中所筑的五音! 犹自记得,晴姐在筑五音时,每一音都随着刘小楼探索的指尖而起伏变化,每一个音节的变化,他都了如指掌。而在青竹的五音之中,则又带着深深的余味,以及无尽的欢悦。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五音,不同的五音构筑成不同的空谷幽兰之音。 在空谷幽兰之音的变动中,丝竹空“呜咽”一声,无力阻挡,穴关被真元一冲而过,汇聚于真元穴池之中! 这就是《玄真经》和《阴阳经》相辅相成之功,以致今日一贯而通! 刘小楼破境炼气五层,迈入炼气中期。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剑芒的味道(为骷髅跳大盟主加更) 修行每上一层,感知便灵敏一分,对身体的掌控便强上一分,真元也更厚实一分。 刘小楼脚尖一点,轻轻松松便上了三丈高的树梢,来到外面竹林之中,在几株高竹间来回纵跃,然后盘膝而坐于丛丛翠枝之上,稳稳当当。 想起去年在红螺山庄时,曾见云傲趺坐于树冠之上修行,那时的自己很是羡慕,换作今日,自己终于也能做到了。 其实也不难嘛,炼气五层便可为之! 忽见对面竹丛上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却是大白也飞了上来,单掌踩在一片竹叶上,正歪着头打量自己。 刘小楼不由笑了,你这厮,是在道爷面前显摆么? 于是摘了一片竹叶,以指力弹射过去,大白顿时被竹叶打落,“嘎嘎”扇着翅膀摔了下去。 进入炼气中期,修为上最重要的体现就是真元的透物外放,也就是通过法器的传递,可以将真元塑形,这便是刘小楼以前孜孜以求的罡芒。 将真元汇入三玄剑中,在剑身的空灵中注满,意念向外一透,过去始终透不出去的真元,忽然间就这么透出剑尖,在剑尖前方塑形,探出约莫一寸。虽说略细,并不与剑同宽,但终究是形成了剑芒! 刘小楼大喜,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持剑耍了一个剑花,却忽然有些错愕。 这一寸剑芒和别家法器的罡芒相比,绝然不同,不仅细,而且偏软,像一根草茎般随风舞动。 呆了呆,试着以剑芒去触碰对面一根碗口粗的老竹,寸许长的剑芒接触到竹竿后,显得是那么绵软无力,被竹竿顶得卷了回来。 这…… 刘小楼定了定神,再次尝试着甩了个剑花,快速挥舞过去,这回算是见功了,剑芒掠过,将碗口粗的竹竿一斩而断。 看来这剑芒的锋锐是没有问题的,只有寸许长也没有问题,出问题的是粗细和硬度。 这是什么道理?刘小楼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归诸于剑芒初成,尚未成型的缘故,他心里很是没底,只能揣测着,或许这些问题会随着自己修为的一步步增强、剑术的一次次练习而变大、变硬吧? 还有一个问题,便是三玄剑的问题。 这柄三玄剑是老师所传,三玄门唯一的飞剑,但刘小楼接手之后总觉得威力不足,平平无奇。原本他是打算进入炼气中期,可以修炼剑芒的时候换剑的,但今日真元透剑而出时,忽然感悟到这柄飞剑的妙处,似乎就是专门为《玄真经》功法打造,剑芒透出时,那股子舒爽和顺滑之意,直击心灵。 难怪老师会传给自己,难怪这是三玄门唯一传承下来的法器。 因此,他不打算换剑了,决定再用下去瞧瞧。 进入炼气五层后,当然是继续打通第七条经脉。 《玄真经》第五层修的是足厥阴经,单侧十四穴,需要打通的穴位比第四层修炼的手少阳经少了九個。 但每条经脉的修行难度,并不一定和穴位多少挂钩,一切都得看机缘。 当下,刘小楼从大敦穴开始入手,冲击第五层的首穴。至于返回神雾山一事,他也抛之脑后了,本就超了半个多月,再超半个多月又有什么了不起? 真正重要的是修行! 请访问最新地址 十二天后,当大敦穴被打通的那一刻,风铃响了。 “叮咚叮咚叮咚” 风铃在屋檐下轻轻晃动起来,刘小楼将衣裳穿好,注目院外,不多时脚步声响起,来的却是谭八掌。 自打回到乌龙山后,刘小楼甚少与谭八掌、左高峰、龙山散人等来往,招呼当然是打过的,只是他忙于和青竹研习阵法、互磨双修之术,没什么时间走山串洞,人家见他身边有贵女相伴,也没来搅扰。 谭八掌倒是来过两次,但他没见过苏五娘,把青竹当成苏五娘,惹得青竹很是不快,几乎翻脸,便也不敢登门了。 “小楼,小楼!”谭八掌来到院子前,向茅屋处张望,指了指屋子。 刘小楼道:“人走了。” 谭八掌惊讶:“这就走了?” 刘小楼点头:“走了。” 谭八掌道:“也是,小楼省亲期快到了,也该回去了……小楼好福气,就是小心些,别让苏家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们兄弟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你自己把握好就行。” 刘小楼自失一笑:“谭兄怎么大夜里来了?有急事么?” 谭八掌晃了晃手中的木牌道:“要开战了,彰龙派来了几个管事,今日挨个山头发调令。我特意过来看看小楼,小楼若是没什么事,早些回神雾山吧。” 刘小楼呆了呆:“什么调令?跟谁开战?” 谭八掌道:“是庚桑洞,他们今年又搞花样了,说是前两个月派人入我湘西,图谋刺杀咱们彰龙派内门弟子多人,如藏千里、屈玄等皆在刺杀之列。当然他们诡计没有得逞,为彰龙派察觉,捕杀了他们派过来的好几个人,尤其是牵头的一个叫宁桑子,被咱们彰龙派屈玄生擒活捉,扣押下来,此人是庚桑洞宁洞主的亲侄儿,庚桑洞要求咱们彰龙派放人,咱们不放,所以庚桑洞就来了。” 庚桑洞是巴东宗门,占据着甘山福地,位在湘西以西,几百年来便与彰龙派多有纷争,七年前刚大战过一次,不想又卷土重来了。 刘小楼听后,心里多少醒悟了一丝,恐怕一个多月前自己上彰龙山告发的,多半就是庚桑洞,只是那时尚不知情罢了。 “送调令的是哪位管事?” “洛管事,是个内门管事,名莫,小楼听说过吗?” “七年前和庚桑洞开战,给我老师发调令的就是他,之后就没见过。当年是十层,今日呢?” “反正没有筑基,缺德冒烟,让他发调令,一辈子筑不了基!”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上乾竹岭?” “他不会上乾竹岭了,小楼放心就是,我接调令时问过他一嘴,他说你是神雾山苏家的姑爷,半个苏家人,彰龙派不给你发调令。” “还有这好事?” “所以小楼,如果我回不来,请你多往我家走走,帮我在家父身前进进孝心。”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五十八章 英雄纷纷向西行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湘西修士和巴东修士之间的仇怨便越来越深,几乎见面就红眼。而主导两地的两家宗门之间,更是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因此,彰龙派和庚桑洞的大战,和前年三派斗一宗不同,双方是结下了血仇的,没可能轻易化解,不仅是彰龙派无法化解,就连征调的这些湘西散修们,也同样无法化解。 大伙儿都不愿战,可一旦战事来临,却又都不愿逃避,包括刘小楼也是如此——老师三玄先生都参加过多次和庚桑洞的大战,并且在大战中屡屡负伤。 只是刘小楼有自知之明,以他炼气五层的修为,真要走上了双方大战一线之地,回不来的可能相当大,所以此刻并非意气用事之时。 当夜,龙山散人、左高峰等也都上了乾竹岭,他们知道刘小楼因苏家姑爷的身份而免于征调,都不约而同前来托孤。 龙山散人托付的是徒弟李不三,他把哭个不停的李不三压在地上,向刘小楼磕了三个响头,让他口称“师叔”。刘小楼知道,受了这三个头,若是龙山散人战时有什么意外,他今后就得负责照顾和教导李不三了,这三個头的分量极重。 左高峰则向刘小楼托付了一户人家,西山口外村子里的李婶。 “若我不幸,小楼帮忙多照看些……不,跟别的村民不一样,还请特意关照些,老哥哥我就感激不尽了……她有身孕了。” “啊……左兄竟然……” “别提了,两个月前的事,一时酒醉……她家里没有男人,所以……” “知道了,左兄不会有事的,大伙儿都会好好的。” “总之你知道这么个事儿就成了。” 庚桑洞的动作很快,最新传来的消息,他们聚集了数百巴东修士,已经东出郁山,故此彰龙派也不敢耽搁,次日一早,便督促乌龙山的各路散修下山,向西与彰龙派主力汇合。 只是一个上午过去,乌龙山便空冷寂寥了下来。 虽说约定的省亲假期早就到了,刘小楼却没有急着回去,一边探听着西边的消息,一边不停探望着几个被托付在肩上的重担。 不时去龙山看一看李不三,指点他两句修行中的疑难。 或者往西口村一行,看望一下李婶和她年迈的老妈子,给家里补些米粮肉布。 又或者去山外谭家庄,看一看谭家老爷子和谭八掌几个兄弟的情形,嗯,这一家子本就是散修世家,其实也关照不了什么,谭老爷子倒是在家,但谭八掌的几个兄弟都被征调去了濯水——大战将起,他们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倒是他一说自己是谭八掌兄弟的时候,直接被老头用飞杖轰了出来。 就这么匆匆过了十几日,没等来西边大战的消息,却等来了卫鸿卿。 见了卫鸿卿,半个月的忐忑不安终于放下了,他怅然道:“左峡主、八掌和龙山散人他们都被征调了。” 卫鸿卿点头:“我知道,听说了,我特意购买了一批灵酒,准备送往濯水,犒劳犒劳咱乌龙山的弟兄们。路过了,便上来看看。” “卫兄自己花的钱?” “二十四坛灵窖,八坛竹叶青。” “花了不少钱吧?卫兄,这份是我的,加起来或能换个几坛竹叶青,尽些微薄之力。” 卫鸿卿也不客气,接了过来,他一看都是散碎金银和翠玉等物,知道多半就是刘小楼的身家了,不由奇道:“你入赘苏家也不短了,怎的如此拮据?”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苦笑:“我那个身份,苏家没人看得起我,每月例银也就十两。” 卫鸿卿诧异道:“就没给你安排个差事?” 刘小楼摇头:“苏家把我当闲人养着了,比不上卫兄,能主持一方事业。当然,好处也是有的,顶了苏家的名,这次出征便没有征调我,算是躲过一劫吧。” 卫鸿卿也不知该说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壶竹叶青来,和刘小楼对坐而饮。 “卫兄,你居然有储物法器了么?” “怎么可能,这东西精贵着呢,是我借来的。” “能借来储物法器,也很厉害了啊。卫兄,你气色又有变化,莫不是修为更进了一层?” “头半年在天姥山福地修行了不少时候,还得了些好处,如今已是七层。” “那么快吗?卫兄破境六层才一年吧?弟真是羡慕啊。” “哈哈,一年出个头。小楼你似乎也修为大进了,到五层了么?也是跟着苏家进丹霞洞天修行吗?” “五层了。不过和丹霞洞天无关,他们千年大典,让我进去吃了盘祚肉,仅此而已。” “那是可惜了,这回在福地修行,我算是明白了,那些大宗子弟里,固然有天纵之才,但更多的比我等又强到哪里去呢?半年、一年破境一层,这是何故?无非是功法、灵泉、灵丹而已,对了,还有名师指点。若是我等乌龙山英雄有这境遇,哪个会比他们差?” “卫兄,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 “那小楼伱认命吗?” 这个问题,把刘小楼问住了,直到一壶竹叶青喝完,他都没有办法回答。 卫鸿卿走了,刘小楼想和他一起去濯水看看,却被劝阻,理由依然是他修为不够,若是路上出了意外,很难顾着他。 又待了几日,乌龙山降起大雨的时候,再次等来了熟人,这次来的是虎头蛟。 “小楼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虎头蛟不避风雨,围着乾竹岭转了一圈,不由感叹:“当真风景秀美,难怪能长出小楼这般俊秀人物。” 刘小楼在屋檐下的露台上招呼他:“快上来避一避。” 虎头蛟却没看够,又冒雨上得山顶,看见在雨中安卧的大白鹅,叫道:“好久没见了大白,让一让!”把大白鹅挤到一边,眺望雨中群山,伸开双臂大呼:“美哉——” “轰隆隆”,雷声滚滚乍起,好似从头上直劈下来,惊得虎头蛟打了个哆嗦,旋即又哈哈大笑,却不敢再于此间浪荡,返回小院。 “还记得上次来时,还是和小楼、八掌一道探山,惜乎被青玉宗发觉,寡不敌众之下身陷敌手,没能欣赏到乾竹岭的风光,这次来算是值当了,难怪小楼不愿回去,哈哈。” “也不是吧……主要是……巴东修士犯我湘西,我心中牵挂战事,故此……” “小楼,我就是为此而来。你们苏家托我特意赶来,就是招你回去的。你是苏家的女婿,和庚桑洞的大战,苏家怕你头脑发热。” “他们是怕我把苏家拖进来吧?怎么可能?我一个身份低微的倒插门……” “就怕庚桑洞不这么想啊。”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牵肠挂肚的战况 刘小楼本想抗命不回,但一想到三十几块灵石的巨大损失,就很是犹豫,更为可虑的是,苏家会不会恼羞成怒,拿自己作伐。 只是经过虎头蛟的劝说后,他还是放弃了抗命的想法,原因很简单,虎头蛟劝他干脆将要照顾的人带到神雾山去,那里远离战场,岂不是更加安全。虎头蛟还承诺,如果神雾山不予安置,大可以安置在他焦家。 刘小楼一想也对,便同意了这个方案,经过一番劝说,好歹将李不三和李婶母女接上了车,由刘小楼亲自赶车,一路返回神雾山。 他原本也想把谭老爷子接走的,但谭老爷子比较固执,见他几次后虽然不再飞杖招呼了,却也坚决不肯离乡背井。 他告诉刘小楼,和巴东修士的大战,他这辈子经历过七次,没有一次让巴东那帮杂碎得了便宜。而且他还吹着胡子道,如果当真战事失利,他自己都准备赶赴濯水应战,真要去了神雾山,怎么来得及? 这番话给刘小楼吃了个定心丸,焦虑的心绪好转了不少。 回到神雾山后,他将李不三和李婶母女安置在山口外的将军观,又嘱咐苏管事多多照应,这才回到晴雨芙蓉园。 回晴雨芙蓉园的时候,酥酥迎了上来:“姑爷回来了!”欢欢喜喜给他端来洗漱清水,伺候他更衣。 接着,酥酥又去给大白鹅喂鱼,抚摸着它脖颈上柔软光滑的皮毛道:“大白,没有龙须金鲤了,只有这些普通鱼,你勉强吃吧。还有小黑呢?怎么不见小黑?” 小黑自然是躲在了不知哪里的屋檐下或是花丛中,它不愿现身时,连刘小楼都找不到,遑论酥酥了。 更衣洗漱之后,刘小楼望着二楼上紧闭的窗户,问:“五娘呢?” 酥酥道:“早时便带着小环去了后山,要继续修行。” “这回没带你?” “酥酥天赋不如小环,上次去洞天的收获还没有完全领悟透,就不去后山了。” “酥酥,你应该去的。” “若是姑爷回来,还是孤零零的没人伺候可怎么办?” “酥酥好吧好吧,你下次一定要去,机会难得,修行最重要。” 见苏五娘不在,刘小楼心情松快了几分,也不知怎么的,他现在有些怕见苏五娘了。 “酥酥,我带来几个亲友的家眷子侄,安置在将军观了,你多帮我照应些,衣食都不要缺了。” “知道了姑爷,我一会儿就去看看。” 到得傍晚,刘小楼带着酥酥去了将军观,李婶正在做饭,李家婆婆围在油灯旁纳鞋。见了刘小楼,都过来行礼,刘小楼问了几句,看了看杂房中堆放的木柴、水缸和米肉菜蔬等,点头嘱咐了几句。 李不三正在房中打坐,口中含着块灵石,修行龙山散人传给他的功法。他家功夫较为独特,打坐之时姿势略为怪异,双脚翻到肩上去,以双掌为底托住身子,称作“道根翻”。 对此,刘小楼没法指点,只能等他遇到难处时把自己的经验跟他讲一讲。李不三入门一年,正在修行足阳明经,这是龙山散人一脉入修行的首经,他如今才开始修行,难度大了一些,单侧四十五穴,他刚打通九穴,也不知将来能不能走到他老师这一步。 龙山散人修为在乌龙山里算是顶尖的,所以身家也是顶尖的,给李不三留了三块灵石,足够他修行三個多月了。当然,如果龙山散人真折在了这场大战中,刘小楼就得看顾李不三了,这是他对龙山散人的承诺,也是乌龙山的规矩。 至于李婶的肚子,倒是还没到显怀的时候,所有日常起居和简单活计都没问题,刘小楼寻思着,如果左高峰回不来,生下来的孩子看过修行资质后,恐怕就得拜入自家三玄门了。 才刚过二十一岁的刘小楼,忽然间被压上那么沉重的担子,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所以就加倍盼望着濯水那边能够传来好消息。 这天,云傲又来晴雨芙蓉园了,他高兴道:“听说刘贤弟回山省亲,我心里就一直惦记着,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实在是件大喜事!快快快,许久没有入阵了,实在盼得紧!” 刘小楼道:“此番回去,正逢庚桑洞入寇湘西,故此耽搁了不少时日……云兄可知那边的战况?” 云傲道:“听说打过一次,胜负未分,但斗得激烈,两边各死伤了不少。” 刘小楼心里一下就提了起来:“云兄可知,都伤亡的是谁?” 云傲道:“这就不知了,不过贤弟放心,再怎么打,彰龙派也不至于来神雾山这边征调刘贤弟的。快快快,我还有五次呢,今日再用一次。” 这回再出来,云傲当场赞不绝口:“里边换妆了啊刘贤弟,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刘小楼笑道:“幻由心生,阵中所现诸般景像,皆伱老兄所想,与弟无干。” 云傲没空耽搁,他要急行数十里回家,当然也不是说耽搁不起,入阵之后以他的身体资质,能维持半个月的精气神。只不过此刻状态最好,最能令自家夫人满意,于是匆匆拱手道别,撒开脚丫子就跑,迅若奔马。 过了几日,熊西也来敲门了:“哎呀呀,听说阵中有了新鲜玩意儿,今日特来一看究竟,我还有四次!” 刘小楼知道这帮家伙看完后都要撒丫子跑,所以先把问题问了:“熊老哥知道濯水那边的战况么?” 熊西道:“已经打过一仗了,硬碰硬的打,双方有大阵遮护,死伤倒是没多少,但听说大战之外,零零碎碎斗了许多回,彰龙派伤了臧千里和胥衡山两个内门弟子,其余散修死伤得比较多。” 他也不知死伤的散修都是谁,所以刘小楼心里再次咯噔了一下。 熊西入阵看完后,兴高采烈的跑了,刘小楼收拾起阵盘,让酥酥照顾好李不三和李婶他们,自己则下山赶往天门坊。 令他欣喜的是,藏头露尾的燕三飞正在街头巷尾兜售他们妙风山的灵丹,于是二话不说,以八块灵石的代价,将他手中疗伤的灵丹全部扫光,然后马不停蹄赶往濯水。 第一百六十章 送丹(为下午要喝茶盟主加更) 刘小楼最终还是没能抵达濯水战场,离着外围二十余里地,隔着彰龙派占据的东临山时,便被巡山执事发现,将他堵了下来。 身为丹霞派苏家倒插门女婿,又是乌龙山出身,他在彰龙派中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一报名号,那位巡山执事就拒绝了他的进入:“刘小楼是吧?听说过你,出于种种考虑,你现在的身份不太适合前往濯水,当然不是不相信你,你毕竟是出自乌龙山的,且前一阵子还助宗门破获巴东贼子的阴谋,算是有功。只是你修为尚自不足,若是有了什么危险,出了意外,不免丹霞派会有所误会。” 对方很客气,解释得也很明白,刘小楼自然无话可说,于是道:“多谢执事。我就是想见一见几位好友,他们嘱咐了我一些家中的事,我得给他们一个回话。” 那执事也很爽快:“要见谁,我给你领过来。” 于是刘小楼报名:“左高峰、谭八掌、龙山散人、戴升高,嗯,不知卫鸿卿在不在?我听说他前一阵子送来了一批灵酒。” 那执事道:“卫鸿卿已经回天姥山了,剩下的我去看看,伱在这里等着,不要再往濯水那边深入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谭八掌就出现在了刘小楼跟前,大笑道:“小楼!小楼来了!” 刘小楼问:“左峡主他们呢?” 谭八掌道:“左峡主和龙山散人昨夜去濯水西岸了,至今未归,得了宗门知会,我就赶来见你了。” 说着,忍不住手舞足蹈:“好家伙,这两个月,打得昏天黑地啊,过瘾!我亲手拍死了一個巴东贼,我当时大喊,打你个黑灯瞎火,他被我这一声吓了个愣神,当场脑浆崩裂,哈哈!嗯,是个炼气五层的,比我低一点点,下回打个炼气六层的,方不堕我谭八掌英雄之名!” 见他说得高兴,刘小楼也忍不住为他高兴,修行就是这样,往往于生死之间有大感悟,相信经过这一战后,谭八掌修为应能再进一步。 当然,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咱们乌龙山的弟兄们都怎么样?” 谭八掌叹了口气:“不肖生、黎平方死了。” 刘小楼想了想,没什么印象:“谁?” 谭八掌道:“右山的不肖生,双木沟的黎平方。小楼不认得么?我以前也不认得,是老葫蠹的朋友,和老葫蠹一起渡水探江时中了巴东贼的埋伏,他们两个为了救老葫蠹,死在江里了,只有老葫蠹活着回来,哭了三天。” 刘小楼怔怔片刻,又问:“你们伤着没有?” 谭八掌笑道:“两个月,我们几个和巴东贼大战了一回,小仗接过好几次,也伤了好几次,受伤嘛,平常事尔!” 刘小楼取出三个瓶子:“木瓶里是三枚养心丹,护经脉的;白瓷瓶里是两枚虎骨丹,疗外伤的;花瓷瓶里是两枚青华神韵丹,补神识的,你都拿着,给弟兄们应急用。” 谭八掌大喜:“就差这个了,现在有伤都是自己扛,彰龙派很少给我们这些散修发灵丹,说是他们自己都不够,骗鬼!小楼,你从苏家弄来的灵丹么?” 刘小楼道:“苏家不让我上战场,否则我真想和大伙儿一起并肩奋战,这是我花费灵石搜罗来的。” 谭八掌捶了捶刘小楼:“你什么时候到炼气六层了再说并肩作战的事,这可不是咱们以前那么个打法,你那些招数不好使,这是硬碰硬的打,是我谭八掌大显身手的地方!我打!嚯嚯,打他个黑灯瞎火!” 刘小楼将三个瓶子塞过去:“收着吧,只能尽我一分绵薄之力了。” 谭八掌问:“花了多少灵石,我给你?我杀的那个巴东贼身家不菲,多多少少得了些,嘿嘿!” 刘小楼道:“拉倒吧,给我什么?对了,你转告左峡主和龙山散人,李婶和李不三都被我接到神雾山了,让他们放心。还有,谭兄你几个兄弟都被调来濯水了” 谭八掌点头:“我知道,我都见到了。” 刘小楼又道:“你家老父,我是没法说动他离开谭家庄。” 谭八掌叹了口气:“他就是固执” 和谭八掌聊了许久,两人终于还是依依不舍的分别了,刘小楼忽然有点恨自己修为低微,若是有景昭、屈云、孙真六、卢元浪他们四个荆湘年轻一代最高手的修为,是不是就可以大杀四方了呢?就算不行,至少也能护得谭八掌等乌龙山弟兄们平安吧? 回到神雾山,看了看将军观中的李不三、李婶母女的情形,刘小楼一刻也不愿意耽搁,赶回一岭堂修行。 请访问最新地址 “酥酥!酥酥!”一进门,他就到处找酥酥。 酥酥正在逗弄大白鹅,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就带进了卧房之中,惹得滴水池中的大白很是不满:“嘎嘎!” 刘小楼脚后跟把门踢上,郑重其事的问道:“酥酥,你愿意和姑爷我双修吗?” 酥酥红着脸道:“姑爷,你可以吗?” 刘小楼豪情万丈道:“你放心,姑爷我被人误会颇深,这一次就证明给你看!” 酥酥好奇问:“姑爷这次回去省亲,是吃了灵丹么?还是有奇遇了?” 刘小楼心里一虚,眼前冒出个人影,不敢回答,岔开道:“去年和你说的双修功法,到现在也没有机会一起验证,今日咱们就” 酥酥倒在床上,吃吃笑着,眼中都是水。 刘小楼凝视酥酥:“今天可以么?” 酥酥闭上眼睛,双手环了上去:“姑爷……酥酥早就准备好了,今天就交给姑爷了,希望能帮姑爷治好病……” 刘小楼一边给她宽衣解带,一边道:“记住口诀,土贯阳、抵肘方,上灶罡、抵颈乡,循枕框、覆周环,下缺盆、过丰津,入玄门、御交筋……不对,肘方是这样——肘弯之形行方正……” 酥酥张着嘴,眼中只有刘小楼,一时间陷入迷乱之中。 片刻之后,一声轻呼:“姑爷……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看小环有没有从后山回来……” “姑爷……” “啊?酥酥,这个时候……了,你还笑?你……笑什么?” “小环……不会……看见……” “那可……说不好,谁知道……苏家……有没有法阵,自行……便可测知……” “酥酥?” “嗯?” “你家姑爷有没有病?” “姑爷的病……看来是大好了……” 因此番作为不可让五娘所知,否则容易被苏家关入黑屋,不仅灵石克扣完毕,且要鞭笞四百零四鞭,故此刘小楼将床帏一拉,便谁也看不见,只剩二人世界。 良久,酥酥伺候着穿戴整束好衣冠,刘小楼又挪步门前,刚刚从门缝向外探看,就听一声叫唤:“酥酥,酥酥,夫人让你过去!” 刘小楼拍了拍心口,暗道好险,却见酥酥已经端着水盆出现在面前,抿嘴一笑:“姑爷,我去后山了。” 刘小楼严肃的指着屋外,轻声道:“我就说小环有问题!” 酥酥小声回答:“小环一直怀疑姑爷不是……所以她担心我……她是对的……” 刘小楼点了点头:“酥酥,你让我感到,很踏实。” 酥酥巧笑嫣然,推门而出。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六十一章 年关 终于成功完成了和酥酥双修的目标,刘小楼心情大好。 有时候他也会幻想,有一天,如果酥酥在苏家遭遇了什么不幸,自己以大无畏的勇气和苏家愤然决裂,将酥酥营救出来,或许这出英雄救美的壮举,便能赢得这个可爱又美丽的小侍女的死心塌地,从此跟在自己身边浪荡天涯。 但事实是,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英雄救美的事,美人多半就不需要英雄搭救,实际上她们大多过得很好。 所以目前这一切只是刘小楼的空想,他只能利用苏家给自己提供的最后一年遮护期,想办法提高修为,迎接即将重新到来的朝不保夕,回到吃着一块灵石,努力思考下一块灵石的日子。 也许将来有一天,他将会拥有照顾酥酥的能力,但这需要他不停努力。 他努力的修行着,争取不浪费一个时辰,不停冲击着行间穴,但也会时不时的被不举圈的公子们打断,为了信守约定,也为了将来能有灵石转化,只得不停的开放临渊玄石阵,让这帮公子们如饥似渴而来,两眼放光而去。 到年底的时候,刘小楼连续打通行间、太冲两穴,足厥阴经连破三处穴位,也让他彻底巩固了炼气第五层的修为。 越是修行到后来,他就越是对青竹充满感激,因为和她双修之故,修行变得比以前容易了许多,对那些顽固不化的穴关,他总能根据传回来的种种反馈选择各种应对之道,而不是像过去那样蛮冲硬打。 大年三十这一天,又到了神雾山最喜庆热闹的日子,苏五娘地位逐渐稳固,作为神雾山庄下一代主人,她的身份已为丹霞派各家接受且成为共识,意味着苏家不会失去她;和阴家重新达成了生意上的约定,意味着神雾山的灵宠豢养不会再为神香而困扰。 度过了两大危机,又消除了内部三派隔阂之后,苏家在丹霞派中的地位重新稳固,所以苏至和苏寻都心情很好,苏家两房都在预备着过个好年,处处张灯结彩、人人喜笑颜开。 而晴雨芙蓉园中,也比往日热闹了许多,云傲、熊西等一干不举圈公子们不约而同赶在这一天给刘小楼拜年。 同时也是为了他们今晚能过個好年。 刘小楼打起精神,拼死演阵,将他们分作四个批次,每个批次依修为高低不同,同时进入两到三人。 “熊老哥,你和铁公子只剩一次了啊,要不要续一下明年的?” “等看完了再说吧,今日身上没带灵石。” “好的,铁公子要续么?今日年关,一块灵石入阵十二回,错过今日没有了啊。” “十二回吗?那我续一块灵石。” “多谢铁公子,承惠……嗯?熊老哥不是没带灵石吗?这是……” “刚摸身上发现的,还真有一块,哈哈!十二回?” “十二回。” “小楼贤弟!我还剩几回?” “云兄还剩三回。” “那我再续一块灵石。” “收到……嘉印兄呢?真没灵石?不是我说你嘉印兄,灵石嘛,自个儿手上还是要备几块的,你们身上的毛病,多半与此有关,灵石都交给婆娘了,跟她们面前硬得起来才怪!” “小楼,我续一块灵石,你这幻阵真不错,方某喜欢冬日,凉凉……” “青城兄打住,回头再与青城兄闲谈,否则又是一个时辰了……” “雷鸣道长也续吗?您这种三个月的真不能再办了……何止十二回?二十回都有了……道长您要体谅我的难处,这不是普通幻阵,是有消耗的,每隔一段时日都要添加……呵呵……行行行,看在年关的份上再续一次三个月的,下回可再也不包月了,亏死个人!” 这是刘小楼集中演示最密集的一天,等把全部客人送走,他已经累得几乎无法再动一根手指头,被酥酥硬生生背回床上去。 “姑爷,何必那么拼啊?” “都不容易,大过年的,谁不想过个好年呢?” “他们倒是过个好年了,姑爷却没过好!瓜芦堂那边可热闹了,刚才老爷传话来,还说姑爷可以一起过去吃个年夜饭呢。” “什么是好?自个觉得好才是真好!这个年夜饭,吃不吃又有什么关系?去了瓜芦堂又如何?挤出个笑脸给谁看?那才叫真的累,心累。” “可惜夫人和小环还在后山,夫人也是不爱热闹的,否则咱们芙蓉园关起门来自己过年也很好啊,和和美美的……” “对了酥酥,别忘了给大白和小黑喂食,它们也该过个好年。” “姑爷,我看见大白带着小黑去后山了。” “啊?什么时候?” “姑爷给那帮人演示阵法的时候。” “好吧,大白是真不用我操心……” “姑爷,有人敲门?” “不是敲门,是踹门……” “啊,九娘来了,奴婢见过九娘。” 苏九娘站在床前,皱眉望着床上的刘小楼,拎着大白的脖颈,大白在她手上毫无抵抗之力,只是有气无力的叫唤着:“嘎……” 刘小楼勉力爬起,斜靠在被褥上,问:“怎么了这是?” 苏九娘将大白扔在地上,哼了一声:“你养的这只鹅在后山偷吃灵蟾,吃了好几只!若不是我发现得早,月空潭的灵蟾怕是都被它吃干抹净了!” 大白扑腾了几下翅膀,在地上歪歪扭扭倒腾了好几步,这才恢复过来,撒丫子跑了出去,躲进滴水池中,头颈伸进翅膀里,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 刘小楼尴尬一笑:“是是是,我的错,我没管教好……回头就揍它,给九娘出气。” 苏九娘道:“不是给我出气,你最好管好它,这次是遇到了我,下回遇到别人,只怕就被捉去宰了!” 刘小楼一个劲点头:“是是是,一定管好它,多谢九娘。” 苏九娘看了一眼酥酥,酥酥知机告退,一岭堂中,只剩下她和刘小楼。 自从上回在云海轩发生了不快,两人已经大半年没见面了,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苏九娘才再次开口:“听说伱回乌龙山时,青竹去找你了?” 刘小楼心下一跳:“啊,她想看看我的幻阵,说是想借鉴一番,有益于破境筑基。” 苏九娘问:“如何?” 刘小楼道:“还好,看了几次之后,说是有所感悟,早就回越州了。” 苏九娘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留点神。” 刘小楼摸了摸鼻子:“额,还好……” 又过了一会儿,苏九娘道:“金庭派赵氏想炼一套护山大阵,邀约各家阵法师往放鹤峰一行,我向他们推荐了你,你若有意,过两天便去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放鹤峰 让自己去参与炼制法阵? 刘小楼看着苏九娘,一时间猜不透她怎么想的。 苏九娘翻了个白眼:“你不用瞎猜,愿不愿意去你自己定。我们苏家原本是没有人会炼制法阵的,父亲本想推拒,是我之前遇到青竹,听她提起过,说你懂一些,所以跟父亲说了,父亲说让你自己决定,只是去了之后不要闹出笑话来,给我们苏家丢人。你自己量力而定吧。” 刘小楼想了想,问:“青竹她去么?” 苏九娘道:“那就不知道了,她几个月前路过神雾山时告诉我,她要闭关冲击筑基,越州离得远,没什么消息,也不知成了没。” “我从未参加过这种护山法阵的炼制,不知有些什么讲究?” “不是你一个人包揽,伱也包揽不下来,赵家也不会允许某個阵法师包揽全部阵盘炼制。多半就是拆分成大大小小的子阵,一位阵法师炼制一件,最后再融合嵌套。听说我家神雾山大阵便是这么做的。我打听过你的法阵的,听说身临其境?若真是如此,便去了也行。” “九娘想试试么?” “没兴趣。总之这一去金庭派,短则三五个月,长则半年、大半年,通常来说,金庭派都会给出一笔酬劳,你自己斟酌吧。” 又有酬劳,又能丰富炼制阵盘的经验,或许还能学到更多的阵法之道,刘小楼已经决定了,得去啊! “去了就行么?不用再考核我的阵法能耐?” “小门小户的自然是要考核的,但我们家已经回书放鹤峰了,你去了以后报名即可入山,不用考核,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全在你自己。” “九娘谢谢” “不用谢我,你也帮过我,就这样吧!”说完,九娘转身就走。 刘小楼叹了口气,苏九娘……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金庭山远在六百里外,自己这么一去数月,似乎有些对不住刚续了灵石的不举老爷们,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点东西看多了对他们身体也不好,消停上一段日子也算是自己的良苦用心吧。 都是为你们好! 他将酥酥招进来,告诉她自己的决定,酥酥明显很是失落,刘小楼劝道:“既然五娘愿意培养你,就跟着去后山吧,修为永远是根本,将来你若能筑基,谁还敢把你当丫鬟?” 酥酥委屈道:“可我想服侍姑爷。” 刘小楼失笑:“酥酥,其实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奴婢看待,你以后在我面前,也不可自称奴婢。说一千道一万,修行是万法之本,将来修为高了,才能有自己说了算的时候,真想跟着我,咱们就一起努力修行,等到有一天咱们修为高了,很多事就好办了,否则苏家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请访问最新地址 酥酥想了想,点头道:“我听姑爷的。那大白和小黑” 刘小楼道:“它们可不用咱们管,到时候把园子大门关上,让它们在这里逍遥就是放心吧,它们知道打扫园子,不会弄太乱的。唔,唯一可虑的就是去后山偷吃,这个我要叮嘱一下,也要去云海轩跟九娘嘱托一下,不然真被杀来炖了,可就冤了。” 三天后,接待了两个不举老爷,让他们心满意足之后,刘小楼宣布,为了验证幻阵效果的可持续时日,同时也为了进一步提高幻阵的等级,他决定暂时离山一段时日,他问两位不举老爷:“坚持三个月有没有信心?” 这两位不举老爷挥舞着拳头,大表决心:“放心吧刘师,我们有信心、有决心,一定坚持三个月不倒!” 送别两位不举老爷后,刘小楼离开晴雨芙蓉园,往云海轩走了一趟,但苏九娘不愿见他,而是让小琴出来相见。小琴冷冷淡淡应了关于大白和小黑的事,面无表情看着刘小楼小山,冷冷哼了一声:“白瞎了一副好皮相!” 刘小楼于正月初八抵达金庭山,来到了这座天下名山的外围。金庭山是福地,但真正的福地不可能那么大,只在中央主峰。 作为金庭派的重要一支,赵氏占据的是金庭山外围的放鹤峰,距主峰有十多里远。 赵氏本身是个大族,和苏家相似,族中筑基以上修士便有十余人,更有元婴级的赵永春,为金庭派三长老之一。 关于赵永春,刘小楼最初是从苏九娘处听来的,当时他准备纳青玉宗周家的周七娘为续弦。虽说他已经一百八十六岁高寿,但身体康健得很,对周七娘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可惜周七娘心中有人,好事就成了坏事,最终刘小楼也在里面掺和了一脚,把这桩姻缘搅合黄了,成就了另一桩姻缘。 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有一天为赵家效力,当真是世事难料。 山门下,刘小楼向赵家管事报出自己的身份和姓名,那管事当即将他请上山去,礼数很是周到。 上了半山坪,眼前是碧绿如洗的草坪,无数鲜花散缀其间,前方三座山峰并立,有白云如玉带般缠绕在半山腰上,更有飞瀑自峰顶垂落,大半于半空化作水雾飘起,汇入玉带之中。 放鹤峰以养鹤而得名,时不时能听到一两声鹤唳,抬眼时却不见鹤影,也不知养在何处。 这是刘小楼见过最没有烟火气的山景,身处其中如洗铅华,有脱尘超俗之感。 深深吸了口气,他忽然有点喜欢上了这里,心下不由生起一个念头,对周七娘来说,跟随星德君私奔的代价,还真是挺大的。 半山坪上,立着几座竹屋,正中那间竹屋前,有老者趺坐,长须垂胸,眼望刘小楼,伸手延邀:“请。” 刘小楼坐在他对面:“敢问……” 老者打量着眼前的刘小楼,目光略带惊异:“你是哪家阵法师?贵庚几何?” 刘小楼回答:“前辈请了,在下是神雾山苏家女婿,刘小楼,再过一月,在下就二十二了。” 老者沉吟少时,有些犹豫:“我听说过你,苏家说你懂阵法,是阵法师,未知精于阵法哪一道?”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六十三章 唐诵(为月下之岚盟主加更) 阵法主要分为杀阵、困阵、绝隔阵、幻阵四大类,其中杀阵和绝隔阵用途最广。前者不言而喻,后者则是大多数守御类阵法的基础。困阵是一种被动阵法,不需布阵者在场,阵法受激后自行运转,将人困于阵中。而幻阵是刘小楼目前唯一会炼制的阵法。 一座大型护山法阵,往往四类阵法都包含其中,你中套我、我中套你,威力最大,炼制过程也最为繁复耗力。 放鹤峰赵氏准备炼制的护山大阵便是如此。 听老者问起,刘小楼略带惭愧回答:“晚辈懂一点幻阵。” 老者微微点了点头,问:“九神为神盘,顺序何如?” 虽说苏家报的名,惯例不用考核,但老者对刘小楼这个既无名气年岁又轻的所谓阵法师不太放心,还是随口考较两句,以此决定如何安排。 刘小楼当即回答:“阳则右至左排列,阴则左至右排列。” 老者又问:“请画中央直符。” 刘小楼虚空点指:“禀中央土,为天乙之神,诸神之首,所到之处百幻消散。” 老者又问:“玄武何用?” 刘小楼回答:“禀北方水,为奸谗小盗之神,性好阴谋戕害,玄武符成,则入阵者有惊疑逃亡、口舌混乱之相。” 九神之说是阵法、尤其是幻阵的重要内容,以前刘小楼是压根儿不会的,他只懂闷头炼制阵盘,道法上的经诀大多不知,难免会被当场考倒。这时候就得感谢青竹了,和青竹相处三个多月,不仅学会了天盘地盘融合、三奇六仪之法,更背过《金简阵要》,这才能答出来,否则就得被当场“不屑”了。 但老者若是再问一些精深的东西,恐怕他就得冒汗,因此赶紧打岔:“敢问前辈尊讳?” 老者道:“我是唐诵。” 很抱歉,刘小楼真没听说过唐诵这个名字,只能拜伏于地:“啊……失敬!失敬!” 唐诵捋须:“不必如此,请起……” 见他沉吟着似乎又要提问,刘小楼赶忙问道:“不知越州莲溪堂青竹君入山没有?” 如果不是青竹自吹自擂的话,她在越州应该是很有名的,是年轻一辈中的阵法天才,也不知唐诵知不知道。刘小楼不认识别人,眼下也只能拿她出来挡箭。 青竹果然不是自吹自擂,唐诵还真知道她,脸上微现亲和之意:“你和竹娘认识?” 称青竹为竹娘者,多半就是亲近之人了,刘小楼赶忙道:“上半年时,曾与她探讨幻阵一道,数月下来,晚辈所获颇多。惜她要回越州闭关破境,不得不分别……” 唐诵笑道:“竹娘上月已然筑基。” 刘小楼惊喜:“那可真是太好了!” 唐诵道:“原本我也行书让她来的,但她说得了些想法,要将自家阵盘重新炼制一番,抽不出空来,我便没再让她过来。你也知道,炼制阵盘时,有些感悟如天马行空,若是不抓紧钻研,过了那個时候,便找不回来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问:“是金简六爻阵么?她当时便说,要加一些身临其境之意。” 唐诵点头:“正是。” 至此,唐诵再无疑虑,能和青竹研讨数月,刘小楼在阵法一道上的本事自是毋庸置疑了,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的修为。 “贤侄修为……” “惭愧,炼气五层。” “如此,却不能主导一套子阵了……”唐诵沉吟少时,道:“这样吧,老夫身边正缺个帮忙跑腿的,你跟在老夫身边,可好?” 刘小楼有些惶恐:“晚辈何德何能……” 唐诵笑着摆手:“无妨,竹娘眼界一向很高,她交的道友,也差不到哪里去的,不必过谦。记得当年我与其师……算了,人老了,话就多了,你们年轻人听着也烦。” 刘小楼陪笑:“哪能呢?能听一听前辈当年的经验,是晚辈的福气,晚辈求之不得。” 唐诵失笑:“什么经验?不过是些陈年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当下,唐诵指着东边道:“伱去选一间,安置下来。” 刘小楼来到东边,随意挑选了一间,略做收拾,便算安顿下来。屋中陈设简陋,但家什的木料都是新的,干净整洁。 就这样,刘小楼被剥夺了单独炼制阵盘的资格。只是他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这个唐诵何许人也,在炼制放鹤峰护山大阵时,是个什么职司。 果如唐诵所言,刘小楼干的就是个跑腿的活,受唐诵之令,一下午跑了两趟,分别往放鹤峰北面的养马坡、东面的琼寒池送了两封信。 这两处都安置了阵法师,都是前两日刚到的,两个都是筑基后期修为。阵法师属于修行界中的“不务正业者”,他们将大量时间和精力投入阵法一道之中,虽说阵法也是大道之一,于修为也有好处,但毕竟比不上专修己身,所以修为成就都不太高,筑基后期的阵法师,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可称高师。 养马坡和琼寒池都不属于放鹤峰,更靠近金庭派主峰,各有一处地火穴口,这两位高师身边已经各有数名阵法师,都是唐诵分派过来的,在今后数月之内,以两位高师为首,会在两处分别炼制阵盘。 跑腿三天之后,刘小楼终于确知了唐诵的身份,这个老头其貌不扬,却是金丹中期修为,出身蜀中高门唐家,少时曾在阵法大宗——平都八阵门修习阵法,此后云游天下,一直没有回乡。 越州也有阵法宗门——四明山,但那边开价太高,所以赵氏算来算去,便委托唐诵招揽各地阵法师,主持炼制放鹤峰护山大阵,据说花费能少三成。 金庭山是修行福地之一,地火穴口不少,不仅是这两处,除了放鹤峰半山坪本身的地火外,赵氏还向金庭派申请了另外两处地火,一处在金庭山西北的支遁岭,一处在金庭山脚下的石谷。只是这两处尚无人主持炼制,还要继续招揽。 刘小楼要干的活,除了跑腿传递消息外,还要带新招揽的阵法师去几处地火穴口安置,和赵氏沟通协商,催要所需材料、安排饭食等等。 原本唐诵是带了一个唐家后辈弟子跑腿的,但刚到放鹤峰,唐家便传来消息,那弟子母亲病故,不得不赶回去奔丧,如此才把主意打到刘小楼头上。 对刘小楼来说,虽然是个跑腿的杂活,却让他学到了很多东西,炼制一套真正意义上的护山大阵,可当真没那么简单,需要准备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也让他干得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考校 放鹤峰下,刘小楼递过去一张单子,赵管家看了片刻单子上陈列的七种材料,脸上微现难色:“这种玄鸟石……不易找。” 刘小楼没有解释,也无法回答,这是唐诵开列的第三批灵材单子,赵家能不能凑齐,和自家没有关系,实在凑不齐的,当然是去和唐诵说。 赵管家也知和他说不着,只能叹着气道:“请转告唐大师,我们尽力。” 刘小楼转身离开,走不多时,又转身回望缠绕着玉带、垂泻着飞瀑的放鹤三峰,不由一阵神往:若是能上峰顶看看就好了。 回到半山坪,向唐诵道:“赵家答应尽力搜罗这些材料。” 唐诵目光从一本《五符》上收回,皱眉问:“尽力?” 刘小楼道:“似乎玄鸟石较为难寻。” 唐诵合上《五符》,起身就走:“这不是尽力不尽力的事……我去见赵长老。今日或有阵法师上山,你可酌情考较一二。” 刘小楼愣了:“晚辈这点浅薄道行,如何考较他人?” 唐诵道:“筑基以上的,不用考较,筑基以下,你随意出题便是。” 刘小楼暗暗叫苦,心说自己拿什么出题?忽然瞥见唐诵留下的那本《五符》,张望着唐诵远去的方向,见他身影消失在山坡下,顿时如获至宝,连忙打开翻阅。 实在不行,从书里找题好了。 这本阵书他听青竹提过几次,青竹在解说《金简阵要》时,偶尔会以《五符》中的经义来解释,他知道这本阵书博大精深,只不过自己当时想要求阅时,青竹说这本阵书现世极少,连她都没有,所以“荒废”至今。 但眼下既然有了机会,自然毫不犹豫抄起《五符》,赶紧补课。 《五符》全篇一千八百余字,十五、六页,全是蝇头小楷,字里行间还有若干批注,看字迹,应该是唐诵自己写的心得,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句极为晦涩,犹如虎狼之词,看得刘小楼头皮发麻。 整整一个白天,刘小楼才堪堪看完。好在他前后两次炼制阵盘,尤其是跟青竹没日没夜苦修过三个月阵法,算是有一定基础,结合着唐诵的批注,看了个模模糊糊,似懂非懂。 修行的好处就是醒脑明神,记性较好,既然看不懂,他就开始死记硬背,用了两個时辰,倒也背得七七八八。 就自己这种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水平,如何考较别人?是以他很是期盼着唐诵见完赵长老后赶紧回来,免得自己出丑。 可世事便是如此,怕什么来什么,到得傍晚时分,唐诵没有回来,山下的管事却引上来一位应募的阵法师。 这位阵法师看上去年岁三十几许,还是刘小楼的本家,名刘道然,自称是巴中修士,与唐诵是老乡,却并非某个高门世家举荐而来,属于寒门,正是听说唐诵主持炼制大阵,于是千里迢迢赶来应募。一问,其修为在炼气八层,自称钻研阵法已有十三年。 刘小楼很客气的拖延时间:“尊驾刚上山,想必腹中饥饿,先用些饭食,稍作休息,咱们再来决定是否……” 刘道然摇头道:“多谢好意,无妨,在下自问阵法一道上精研多年,不敢说百知百会,一般也难不倒我,足下尽可出题。这笔灵石,在下拿定了!” 见他如此自信,倒把刘小楼震住了,刘小楼面上镇定微笑,心中却虚得不行,干咳一嗓子,想来想去,干脆挑选了《五符》最后面的那些内容,选了一个出题:“朱丹三气之天,其状如何?” 刘道然怔了怔:“朱丹三气之天?”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点头:“对,请解之。” 刘道然呆楞半晌,脸色渐红,反问:“你可知何解?” 刘小楼硬背唐诵的批注:“其气烟如绛云之苞白日,其光如玄玉之映流渊,下有赤泉之泓池,上有长生之朱宫,室有太丹玉女,居于太阳三山之上。” 这些批注,刘小楼大致懂其字面上的意思,却不知在阵法之中如何达成,又有何效,他甚至不知道所谓“太丹玉女”更作何解,背出来后,其实也多少有点期望,期望刘道然顺着话头给自己解释一番。 可惜刘道然并没有解释,而是苦苦皱眉思索,思索多时,忽然拱手:“告辞!” 刘小楼愕然:“刘道友……” 刘道然一脸惭愧:“是在下过去没见过高人,眼高于顶,如同井中之蛙,乃大言不惭,贻笑方家,下山后当努力修行,待有进益之后再来求教。” 刘小楼之前心里没底,把人难住之后同样没底,暗道不会是自己乱出题吧? “道友且慢!我这里还有一题,作答之后再考虑……天盘之中,若以人解阵,当作何解?” 这是《金简阵要》中的内容,如果再答不上来,那就不是自己乱出题了。 这回刘道然答上了:“头圆象天,足方法地,发为星辰,目为日月,眉为北斗,耳为社稷,鼻为丘山,口为江河,齿为玉石,四肢为四时。五脏法五行,上为五星,下为五岳,升为五云,化为五龙。此与阵同,首尾、内外皆须兼顾。” 这个回答接近当日青竹所教,虽然用词不尽相同、语句也多有变换,但大意是相同的,青竹曾说,明此理、了其变,即可研创法阵了。 刘道然的回答表明他已明其理,就看他是否了解其变了,但那是真正开始炼制阵盘时候的事,现在,自己需要决定的是,让不让他留下? 刘小楼一咬牙,留下就留下吧,毕竟,如自己这样只是一知半解,便敢堂而皇之前来应募的少之又少,刘道然多半还是有斤两的。 “唔,能答上这一题,也算不易了,可以留下来。” “那就……多谢了……” 刘道然也知自己之前把话说得太满,打脸打得实在难看,可他千里迢迢而来,为的就是一笔酬佣,哪怕食言而肥,也只能先肥下来再说。 “道友可往支遁岭安置,那边主阵者尚未到来,须等上几日,等候之时,道友可先将这单子熟记于心,若有可能,也可以先行处置单子上的灵材。” 刘道然已经没了傲气,在刘小楼面前显得多少有些拘束,点头答应了,又问:“不知支遁岭怎么走?” 刘小楼道:“走,我这就带你过去。” “岂敢岂敢……”刘道然有些惶恐,小心翼翼打听:“敢问尊驾?” 刘小楼笑道:“你我算是本家,我也姓刘,刘小楼,是唐师的……助手……嗯……” 刘道然顿时肃然:“失敬!失敬!”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六十五章 问答 支遁岭上有一处地火穴口,围着地火穴口周边,已经搭建了十来间竹屋,只有五间有人,其余都是空着的,刘道然毫不在意,随便指了一间,也不往里住,拉着刘小楼就要问单子上的灵材:“老弟请看,这个……” 刘小楼道:“先不着急,先认识一下先到的那几位……” 刘道然拉住他:“不不不,请刘老弟先为我解惑,否则今夜都睡不安稳了……这个金叶怎么处理?” 这属于炼器材料的处理问题,星德君留下的那本《千极方》中有对各种材料的分类和处置方法,虽然没有专门对金叶的描述,但有相同的归类。 金叶不常见,大多数人——包括阵法师都没听说过,只有专门的炼器师懂得其中的门道,这是一种容易混淆本性的材料,看着像是金石,但其纹理又与叶脉相同,该以金石之法炼制,还是以草木之法炼制,很多人都不清楚。 刘小楼一经在手,门道全有,当下告知:“按草木之性炼之。” 其实在《千极方》中是有判断诀窍的,遇到这种名称中带两种性质的灵材,以后者为主性炼制。就是这么很简单的一句话,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懂,也没人会教他们,刘小楼当然也不会教刘道然,告诉他“视如草木”,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炼制阵盘当然要以阵法师为主,但阵法师更精于在处理好的灵材上蚀刻阵符,对灵材本身的处理,就显得弱了几分。 实际上,唐诵也请了个好友,是位专门的炼器师,据说是金丹初期修为,过来坐镇指点各种灵材的处置,但这位姓龙的炼器师至今未到,所以只能由各位阵法师先自行揣摩。 将刘道然安置好,刘小楼又回到半山坪,却见竹屋前已经趺坐一人,面相陌生,想来又是应募的阵法师了。 有了刘道然的前例,这回就有经验了,照例是先问了简单的家世来历,了解了修为层次,然后给这位炼气九层的阵法师出题。 “请试言西方阵中,金火木水土之义序。” 这道题同样出自《五符》,却不再是后面深奥的内容了,属于前面的基础,但这位阵法师同样瞠目结舌,无法作答。 于是刘小楼再次以《金简阵要》的内容再问,对方的回答却令他颇为意外,似乎和青竹所讲大相径庭,有心不给他过,但仔细一想,对方的解释还真就能自圆其说,干脆便也给过,给他安置在了石谷。 连续两次考较成功,让刘小楼信心大增,这回他终于明白了,《五符》这本阵道之书,实在不是拿出来考人的东西,说是难为人还差不多,难怪自己看得懵懵懂懂,不是自己不行,是书太深奥了。 这样一本经书,在他心中地位陡升,别管看不看得懂,先完全背下来再说! 废寝忘食的背了一整夜,背到次日天光见晓,这才完全做到一字不差,连唐诵的批注都倒背如流。 此刻满脑子都是什么“行五方之道”、“滋五方之气”、“五日五曜”、“五城十二楼”之类,整個人晕晕乎乎,沉浸在经文之中。 伴着初升的朝阳,又有人登山了,管事的引着来人至屋前便告退而去,刘小楼正处于浑浑噩噩之中,下意识就出题考较:“玄水之精何加于阵眼?” 来者凝目望着刘小楼,略加思索,回答:“天盘月正时加半,入土室而暝,月半时存精正白,下入中央戊己之表,而凝之四十九粒。” 刘小楼呆了呆,追问:“中央戊己之中,五行如何分布?” 来者道:“土王,金相,水死,木囚,火休。” 请访问最新地址 “囚非牢笼,又当何解?” “囚死以替!” “明白了!替以重生!”刘小楼顿时眼光大亮。 这个回答解释了《五符》中,刘小楼一直想不通的某个问题,甚至关系到他临渊玄石阵的阵眼分布。 刘小楼大有所悟,旋即猛然惊醒:“尊驾何人?” 来者一笑:“考较可过了?” 刘小楼忙道:“过了!过了!尊驾……” 来者道:“四明山刁道一。” “啊呀!原来是刁前辈,晚辈有眼无珠,还请见谅!”刘小楼连忙起身,恭敬拜倒。 这个刁道一是四明山内门弟子,筑基后期修为,四明山也是阵法大宗,虽然因开价太高而没有被赵家接受,却不反对弟子们以个人名义加入放鹤峰护山大阵的炼制,刁道一便是唐诵请来主持支遁岭地火穴口的阵法师。 刁道一哈哈一笑,不以为忤,问道:“你正在学《阵秘五符经》?” 刘小楼惶恐道:“学的是《五符》。” 刁道一摆了摆手:“《五符》为三百年前旧本,后为平都八阵门删改增修为《阵秘五符经》,其实大抵相同,你从古本学起,其效更佳。你是唐师弟子?” 刘小楼道:“晚辈是苏家女婿,对阵法颇感兴趣,也是来应募阵盘炼制的,只因修为低微,无法单独炼制阵盘,唐师便让晚辈跟在身边传递消息,打打杂务。” 刁道一微笑道:“无妨,修为可以日增,阵法一道却不是易懂的,跟在唐师身边修行,所见所思,比炼制一件阵盘更有进益。” 刘小楼伏地:“多谢前辈指点。唐师为灵材一事,上金庭山主峰往见赵长老,已去了一天一夜,他叮嘱晚辈,刁前辈到了之后,可主持支遁岭地火。请随晚辈来。” 刁道一跟着刘小楼前往支遁岭,路上反过来问了刘小楼几个问题,刘小楼有会的,有不会的,那些不会的,他也尽量连蒙带猜,先讲自己的理解,然后请教对错。 快到支遁岭时,刁道一问:“你是不是认识莲溪堂欧阳家的青竹?啊,一定是,欧阳家和苏家是姻亲,难怪难怪。” 刘小楼问:“听说青竹筑基了?” 刁道一点头:“筑基了,我四明山想招她入宗,为内门弟子,她却不愿意,可惜了。” 至深夜时,唐诵回来了,玄鸟石的供应问题也获得了解决,问起这一天的经历,刘小楼简单说了一遍,将《五符》恭恭敬敬呈还,唐诵哈哈笑着收回,道:“刁道一很有本事,有空你可多多向他请益。”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六十六章 庞大工程(为青zpzpzp600盟主加更) 接下来的几天里,应募的阵法师陆陆续续上了放鹤峰,包括另一位大阵法师江飞鹤也到了。 此君是阵法师中难得一见的金丹高手,被唐诵热情欢迎,声称有他出山,自己便“更有信心了”,于是江飞鹤被委以重任,负责主持最大的石谷地火,唐诵则往他麾下调配了十一名阵法师,差不多占所有阵法师的近四成。 至此,石谷共十二名阵法师、支遁岭七名阵法师、养马坡五名阵法师、琼寒池五名阵法师,放鹤峰唯一的地火穴口这里,则由唐诵自己主持使用,当然,人选都被他先调配往其余四处了,半山坪这里除了他本人外,只有一个跑腿的刘小楼,还有一位龙师——此君是唐诵请来为炼制阵盘把关的炼器师。 一共三十一名阵法师和一名炼器师,三位金丹,金丹中期的唐诵、金丹初期的江飞鹤和龙子伏,以及八位筑基和二十位炼气士。 炼气士中,除了刘小楼外,最低的都是炼气七层,如他这般炼气五层的,绝无仅有。 阵法师是修士中比较特殊的存在,他们精于外物而匮于己身,甚至比炼器师还要更专注于外物。炼器师在处理灵材、炼制法器的时候,更擅于将修为和外物结合,而阵法师则更专注于在材料上蚀刻真灵符印、布局山川河海。 所以阵法师们的修行进度通常都比别的修士慢上许多,而排布阵法、炼制阵盘又对修为的要求没那么高,所以金丹境的阵法师已可称为大师,筑基境后期的阵法师可称高师,更多的,是炼气期高阶和筑基境初、中期,他们占据了阵法师的主流。 因此,哪怕是名门大宗中的阵法宗门——四明山,掌门也只是个元婴初期,其余几位长老都是金丹境。 如金庭派主峰的护山大阵,当初就是四明山两位金丹后期长老主持炼制和布阵的,稳稳守护了金庭山八十年。 如赵氏这般延请到三名金丹主持大阵炼制,阵容已经堪称豪华,光是酬劳,就不知花费几何,刘小楼也不敢问,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作为跑腿,将来能分到多少灵石。但就唐诵拟定出来的前三批材料,价值恐怕就不下三千灵石! 对此,刘小楼暗暗咂舌,感叹两句“豪横”,并且不由自主遐想,若是下发英雄帖……算了,这可是金庭派赵氏,活腻了才去发英雄帖,就算发了恐怕也没人敢接。 全部材料中,五金八石是全套必备的,不仅必备,而且备了好几大套,如金银铜铁锡、辰砂、雄黄、云母、空青、硫磺、戎盐、雌黄、硝石等基础材料,每一种金石都有至少三到五种不同的细分,这一项便足足五十多种材料,各有数斤至数十斤不等,所备之量,是刘小楼当年炼制临渊玄石阵用量的百倍。 又有飞禽中的玄鸟石、九华孤隼翅、鸮眼等等十多种灵材近百份;有走兽中的蛟牛蹄、三花鹿茸、相猿毛等十多种灵材数十份;还有灵植之中的金叶、子母鬼兰、血箭木、雷击木、紫檀心等等数十种灵材上千斤;以及大量毒虫异蛇 刘小楼在几处地火穴口处奔波来去,传递着唐诵拟定的灵材单子,调剂各处亏欠和剩余,有时候也要去放鹤峰下,督促赵家抓紧预备材料。 光是准备材料、炼制材料,就占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忙得他脚不沾地。 遥想自己炼制阵盘时的情景,再看如今,完全是两個概念。 也是在这一个半月中,刘小楼终于亲眼见证了唐诵的威严,这个一直保持着和善面孔的唐师,终于在两次面试最新应募的阵法师时,咆哮起来,将这两名阵法师一一斥退。 因此,半山坪这边,至今还是唐诵和刘小楼两个人,还有一位炼器的龙师。有一些难度较高的灵材,由龙师亲自炼制,用的就是半山坪的地火。 刘小楼也看出来了,唐诵发火,更多的是因为身上的压力逐渐增大,所以也主动上前询问,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请访问最新地址 唐诵面对着眼前一张又一张的单子,不停的摇头:“什么人都以为可以做一名阵法师?学了个皮毛就敢来炼制阵盘?真正是岂有此理!放鹤峰大阵,五套子阵、二十八套微阵,炼错一件,就要毁掉上百灵石的材料,我怎么敢用刚才那两人?” 刘小楼道:“但是,咱们半山坪这边始终没有人炼制阵盘,会不会影响了整个法阵的炼制进度?” 唐诵叹了口气:“顶多延迟一个月吧,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想了想,又道:“还是得调整一下。” 将桌上的一堆纸摆来摆去,嘴里开始嘀咕:“换一下,先从北方玄水开始,由刁道一起手,炼艮八宫,江飞鹤负责兑二宫、震三宫,邢不咎那边……养马坡的火穴开了几个口?” 刘小楼道:“三个。” 唐诵犹豫道:“那就从江飞鹤那里调伏从林去养马坡,邢不咎主持炼坤二宫……” 刘小楼提醒他:“唐师,您前天曾说,邢不咎擅长水系阵盘,坤二宫属土。” 唐诵拍了拍后脑勺:“险些忘了,小楼提醒得好,很好,坤二宫还是交给支遁岭的刁道一,邢不咎炼坎一。北方玄水重水,邢不咎这边要加担子,乾六宫也交给他……” 经过一番重新调配,北方玄水子阵终于进入正式炼制阶段。 这天,刘小楼往支遁岭传话,将唐诵再次考察地形风水之后调整的一道真灵符印交给刁道一。 刁道一接过看罢,闭目半晌,问:“心宫神门向西北偏转,是因为昨夜那场大风?” 刘小楼回答:“应是如此。昨夜横风大作,唐师于山坪之上观气多时,随后手书此符,让晚辈交给您。” 刁道一点头:“知道了。” 这样的调整经常会有,刘小楼干了不止一回,因此不再多言。刚下支遁岭,就见刘道然跟在了自己身后,遮遮掩掩、犹犹豫豫,于是停下脚步等他:“道然兄?” 刘道然望了眼身后,见无人发觉,来到刘小楼身边大倒苦水:“老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老弟可否相助?” 刘小楼道:“道然兄请说。” 刘道然问:“能否向唐大师陈说,将我调离支遁岭?” 刘小楼不由诧异:“道然兄何意?” 刘道然叹了口气:“这位刁高师,唉……前些日子,因炼制金叶一事,与我有了争执,是我出言太过耿直,惹恼了他……总之这边待不下去了。”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调人 不用再多说什么,刘小楼就差不多猜到原因了。金叶是一种罕见的灵材,许多阵法师并不知道如何处理。他之前告诉刘道然的是,以草木之法处理,刘道然和刁道一多半就是为此争执。 想必刘道然听了自己的话,想以草木之法处理,而刁道一想以金石之法处理,结果自然是刁道一被打脸,之后刘道然被各种小手段揉捏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没想到刁道一接触时翩然如君子,实际上却是个小心眼,看来以后打交道时要多加小心才是。 说起来,这也是自己引出来的小插曲,某种意义上,自己有责任拉这位本家兄弟一把。 “待我寻个时机……只是担心刁高师不太高兴。” “那倒不至于,他恐怕巴不得我赶紧走人。若是唐大师不调我离开支遁岭,我也只能离开放鹤峰了。” “不必如此,等我消息就是。” 又过数日,龙师对前期大量灵材的处置暂时告一段落,将半山坪地火空了出来,于是唐诵亲自上手,炼制巽五宫微阵盘。 但他是整座大阵的主持者,每一座微阵盘炼制中出现的各种问题,是否达到最终的效果,都要由他一个個检验过去,所以炼制巽五宫微阵盘的时间也零碎得很,让他很是头疼。 刘小楼自动请缨:“唐师,若是不行的话,不如我们半山坪这边改炼离九宫?” 唐诵紧锁眉头:“这不是一样?我总是抽不出时间……”忽而醒悟:“你想上手?” 刘小楼道:“这两日我仔细翻阅了离九宫阵书,这座微阵在北方玄水子阵中,起的是幻化之用,应该是座幻阵。” 唐诵点头:“的确是幻阵。” 刘小楼道:“晚辈对幻阵有些心得,敢请一试。” 刘小楼炼过临渊玄石阵,其后在青竹的帮助下,对阵盘进行了升级,增加了天盘,使得这座幻阵有了四季迁移、昼夜交替,算得上有很强的动手经验。但不管怎么说,临渊玄石阵是最粗浅的个人防护法阵,和正在炼制的放鹤峰护山大阵相比,不值一提。 单单一座离九宫微阵,便有三件阵盘,每一件阵盘都包含天、地、人三盘,远比临渊玄石阵深奥复杂得多。 因此,他是很希望有机会动手试一试的。 这一个多月,他在唐诵身边尽心尽力,唐诵还是愿意给他机会的,但对他炼气五层的修为心有顾虑,迟迟未答。 于是刘小楼进言:“支遁岭刘道然修为八层,我观其手段不俗,或可调来半山坪?” 唐诵道:“刁道一那里人就少了。” 刘小楼道:“几次前往支遁岭,我看刁师那边尚自游刃有余,或可先调人来,有新募阵法师入山,再调配过去?” 唐诵终于点头:“你去问问他,他点头便可,否则不能妄动。”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小楼奉令前往支遁岭,询问刁道一:“刁师,唐师那边想炼制阵盘,至今无人帮手,想问问您这边,有没有人手暂时空得出来?” 刁道一皱了皱眉,还是松了口:“既是唐大师开口,我这里怎么都好说,不知唐大师看上了谁?” 刘小楼道:“倒是没有指明,还是看您的意思?”说着,眼望地火穴口处:“曾阵师呢?似乎有些忙……祖阵师……也忙……刘阵师呢?看他似乎不是很忙?” 刁道一看了眼刘道然,微微摇头:“原本也是要给他压担子的,若是唐大师想用,我这里自无不可,就是在炼制灵材上,要多提醒他一些。” 刘小楼连忙点头:“那就多谢刁师了!” 刘道然随刘小楼从支遁岭出来,一脸的如释重负:“舒爽多了……多谢刘老弟!” 刘小楼笑道:“你我分属本家,客气甚?我已向唐师禀明,以后你我就在半山坪一道炼制阵盘。” 刘道然不停点头:“但凭刘老弟吩咐。” 刘小楼道:“道然兄修为比弟深厚得多,阵法一道上更是了得,炼制阵盘时当以兄为主。” 刘道然很是惶恐:“岂敢?我过去坐井观天,小觑天下高士,如今算是得了教训了。” 刘小楼道:“刁高师他……高人或有傲骨,道然兄直刺其非,自然引发不快,倒也谈不上什么教训。” 刘道然摇头:“是我的错……老弟本已将金叶处置之法教我,我却犹自不信,还与刁高师争执,结果证实,是我狂妄无知,刁师毕竟是高师,老弟你毕竟是唐大师身边人,都是见识高明之辈。所以随老弟你炼制阵盘,以老弟为首,我自当附于骥尾,再不敢固执己见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是刁道一小心眼,而是刘道然固执己见,以至于当场出丑,自己无颜混迹于支遁岭。刘小楼不由暗道,凡事绝不能想当然啊。 回到半山坪,刘小楼将离九宫阵书取出,交给刘道然:“道然兄先看看,这就是伱我要炼制的阵盘。” 阵书很简单,讲述的主要是效能,也就是炼制出来以后必须起到什么作用,至于怎么炼,只字未提——这是合格阵法师的基本功,唐诵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写出来。 刘小楼倒是有些构思,但他拿不准,也不太敢去请教唐诵,免得自暴其丑,失去了唐诵信任。此刻拿出来和刘道然一起参详,正得其人。 刘道然看罢,点头道:“幻阵。离九宫,属火,相于春,旺于夏,囚于秋,死于冬。可勾发华丽、舒畅、喧嚣、血光、杀戮之景。牵动人心,由大喜而大悲、大乱而大杀、大适而大怖之变迁。” 见他对阵盘的解读与自己相同,刘小楼放心了:“道然兄拟从何处入手?” 刘道然回答:“先拟符印吧,如何?以八光之节,配景云之符,以三昧离火,配三宝真云符,以夏秋之季,配离散真气符,再佐以七彩斑斓雀的雀冠,如何?我记得灵材中有五彩斑斓雀冠,就是量少了些,不知老弟能否调用?” 不得不说,刘道然的阵法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如景云之符印、三宝真云符印、离散真气符印的搭配,就很得其法,刘小楼连忙暗中记下,面上赞同:“便是如此,雀冠我可调用一钱。” 刘道然抚掌:“足矣!”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七十章 光影变幻的凤栖梧 扭捏片刻,刘道然先将两个女娘挥退,向刘小楼道:“老弟……说来惭愧……我这……” 见他说话支支吾吾,刘小楼温言道:“老兄,来都来了,怎能不畅快了便走?你要说看不上这两个姐儿,再换不就是了?我晓得她们或许入不得老兄法眼,但人家是开了穴的……” 刘道然苦笑:“不是,我的意思是……哎呀……” 刘小楼眨了眨眼:“不是?老兄到底什么意思?” 刘道然一咬牙:“我没什么意思,就是……不知怎的,就是紧张,一紧张,我就……没法子……” 刘小楼明白了:“哦……”手指刘道然,不停点头:“不举?” 刘道然胀红了脸分辩:“我非不举之人,在家里时,每次都能举高高!只是这一次,总觉得我家娘子在哪里盯着,刚才酒也喝了,手也摸了,腰也抱了,嘴也亲了,可就是……虚的慌!” 刘小楼大喜,兜售双修术的机会可不就来了么?当下神秘一笑:“道然兄莫慌,我三玄门有秘法,包你……” 话没说完,刘道然脑袋摇得跟泼浪鼓也似:“不行不行,你又要说劳什子的双修秘术,老弟,我家里这情况,绝不可学,学回去一试,我家娘子必定问我从哪里学来,为何要学,又是一番波折,烦都要烦死!” 虽说再次被拒,刘小楼却很有耐心,采取迂回战术,不再提双修之法,而是道:“那就不说这个了,但我还有一招,可解道然兄燃眉之急。” 刘道然分辩:“不是,我不急……” 刘小楼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吩咐老鸨:“备房!” 今日凤栖梧客人不多,他们两位又是生客,老鸨一直在不远处观望风色,重点伺候,此刻眉开眼笑,连忙备下房间,将刘小楼和刘道然送了进去。 还想跟进屋子套套话,顺便蹭两下刘小楼——这位小仙师着实俊俏,属于难得一见的客人,却被刘小楼关在门外。正要叉腰骂娘,房门又打开了,刘小楼探出头来叮嘱:“刚才那两位姐叫过来,门口候着,让进时就赶紧进来!” 老鸨转忧为喜:“明白!” 重新关上门,刘道然还在好奇:“老弟这是何意?” 刘小楼神秘一笑:“研究一下阵法,我以前炼了座阵盘,还请道然兄指点。嘿嘿……” 也不再废话,临渊玄石阵走起! 刘道然眼前一变,身处池亭之中,亭边是鱼池,左边一丛芭蕉,又边一丛翠竹,他是阵法师,一眼便知这几处皆为虚幻之景。 仰头望天,掐指推算片刻,略略点了点头,此阵有四季迁移、昼夜更替,景物会随时序而变,算是不错的。只是却处于阵法的第二层次,既没有从四季中分化二十四节气,也没有从昼夜中演化十二时辰,不免失于呆板。 不过刚才刘老弟也说了,这是他以前炼制之物,当为游戏之作。 请访问最新地址 又想起刘老弟眼下修为,他虽未明说,但感觉应该不超过五、六层,以前的游戏之作便能做到如此地步,果然阵法一道上天赋惊人,难怪被唐大师选在身边,于是对之前被他出题考倒一事释然了。 注意力重回此阵,刘道然从亭中闪身而出,直接趟入鱼池,每一步踏出,必然踩在池中一尾红鲤背上。在池中踏了個北斗玄枢罡步,连踩七尾红鲤,围着的一圈白墙立时消散无踪,露出一角床帏,正是刚才屋中那张大床的粉色床缦。 刘道然纵身飞起,直扑鱼池对面那座小楼,足尖向着合扇垂花门点去,将门踢开,却又不进楼堂,而是一个翻身上了二层,脚踏南北二斗罡,在楼顶来回纵跃,过脚处,几片碎瓦四散飞迸,露出楼顶主梁。 梁上是座香炉,炉中插着一炷高香,轻烟袅袅而升。 刘道然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向着高香吹了口气,将其吹灭,继而哈哈一笑,重回凤栖梧的“闺房”之中。 眼见刘小楼呆呆看着自己,刘道然傲然一笑,拱手道:“承让!” 刘小楼甚是无语,将阵盘控回掌中,稍作查验,便知并无损坏,于是叹了口气:“道然兄,请你入阵指点,没让你破阵而出啊。” 刘道然不解:“那……你老弟何意?” 刘小楼道:“伱就进楼里看看不就好了,踏什么罡步嘛……对了,你踏的什么步子?” “北斗玄枢罡、南北二斗罡。怎么?不对吗?” “不是,弟修行阵法没有几年,道然兄这罡步,弟尚未学……” “啊,这个简单,很多阵书里都有,什么三宝罡、九凤罡、五常罡、四正罡、先天斗、后天斗……一时间也说不完。这都是破阵之道,别的修士善用蛮力硬破,那是他们不懂,这些罡步咱们修阵法的都是必学的,老弟将来也要留意。” “明白了……可是道然兄,你再入阵时,不必关注破阵可好,进楼里看看,把门都打开了,你不进去,算怎么回事吗?” “唔,可我忍不住啊,见阵便欲破之……” “道然兄克制一下自己,尽量不破,好不好?弟这边也调整一下,把阵法搞复杂一些。当然,道然兄记得,要进楼里看看。” 调整阵法并不复杂,刘小楼重新启动阵盘,以真元将天盘中的日月星三奇发动顺序稍做调整,然后等待阵中的刘道然去开门。 刘道然已经迈过鱼池了,却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眼,掐指一算,又回到鱼池,故伎重施,走了个九凤罡,以倒卷帘的手法将阵法破解了。 他走出幻阵时,就见刘小楼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这才想起初衷,于是不停道歉:“老弟,是我的不是,习惯了。” 这回刘小楼也怒了,回想着《金简阵要》关于天盘的各种变化问题,咬牙切齿道:“再来!道然兄也别进楼里,继续破阵罢!” 这回,他调整得更加复杂,将天盘转动得飞快,给刘道然增加了不小的麻烦,刘道然兴致也更加高昂,思索、测算、掐指、破阵。 一时间,凤栖梧后院闺房中,光影变幻,神秘莫测。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切磋而已 老鸨站在房门外,侧耳倾听里边的动静,说实话,里边没什么动静,但正因如此,她才愈发疑惑。 两个女娘都是练过武的,耳力比老鸨更强,她们都听不出来,老鸨又能听出什么来呢? 真是怪道了,两个大男人,跑到行院里来,让姑娘在门外候着,他们自己在屋子里不知干什么,而且一干就是那么久。要说他们是分桃兄弟,却有没什么动静,当真令人费解。 几个护院武师跟在龟公头后面冲了上来,各提刀剑铁尺,纷纷嚷嚷: “妈妈、妈妈,什么路子?” “闹事的贼子在哪里?” “敢来凤栖梧闹事?不是活腻味了?” 老鸨一瞪眼,低声喝道:“干什么?这是两位仙师,就凭你们也想拿人?” 龟公头转身下楼:“我去报知坊间管事,请宗门仙师出手拿人。” 老鸨把他叫住:“等等!人家一没惹事,二没不给银子,等等再说!” 这一等,又是半個时辰,老鸨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叩门。 “二位贵客二位仙师姑娘们等候多时了,不知二位” 房门忽然打开,刘小楼斜靠在房门上,随着房门微微晃悠,他脸色苍白,有气无力道:“进来吧。” 老鸨呆了呆,一挥手,两位女娘进了屋子,房门又嘭然关上。 老鸨和龟公头都把脑袋凑到门缝处,侧耳倾听,就听里面“嗷呜”一声,紧接着是女娘的嬉笑声:“嘻嘻客人莫急奴自己来啊” 这两位才直起腰来,对视一眼,各自笑着摇了摇头。 “没毛病!” “不是捣乱的。” 龟公头回头摆了摆手:“下去吧。” 围在门外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老鸨独自回到大堂,找了把椅子斜靠着,瞅着门外街道发呆,这几个月生意不好做,客人少了许多,也不知夏天会不会好起来? 可是春天都如此,夏天就一定能好么? 快近黄昏时,两位女娘终于下了楼,一个一瘸一拐,一个掩嘴偷笑。 老鸨上前询问究竟,一瘸一拐的实在无力说话,打了个招呼,寻空房睡觉去了。掩嘴偷笑的女娘坐到老鸨身边,笑着笑着却又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 “她那个岁数大的,勇猛得受不了,我这个年轻的,反而怎么都不行,又找各种借口,非说自己真元耗尽了什么的。来的时候好好的,又没干什么,怎么就真元耗尽了?骗子……” “你是相中他了吧?的确是个俊秀的小哥。” “俊秀有什么用呢?银样蜡枪头,还说什么双修妙法,结果一招都使不出来。” “没事,女儿,该给的银子,一分都不让他赖掉……别人躺着挣钱,你躺都没躺就能挣钱,还不知足?他们何时下来?需要用饭么?” “谁知道呢?” 请访问最新地址 楼上的刘道然和刘小楼也没心思吃饭,精神抖擞的刘道然正向萎靡不振的刘小楼请教阵法。 “老弟这幻阵当真有些玄奥,几乎超脱幻字了,可称身临其境,究竟是何等奥妙?” 奥妙其实很简单,炼制阵盘时,加入三玄门特制迷离香,但刘小楼不愿说,只是推脱:“道然兄谬矣,此等雕虫小技,微末之道,不值一提。倒是双修妙法……” 刘道然摇头:“老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学我家天元始终法,是不是?可以,只需老弟告诉我,你那幻阵奥妙的秘法,我便将天元始终法传给伱。” 刘小楼道:“非是我不愿告诉道然兄,实在是告诉了也没什么大用,我这法子是借外物而成。” 刘道然催促:“无妨,老弟你只管说来,回山我便将天元始终法传给你。” 刘小楼只得投降:“好吧好吧,道然兄,其实我这阵盘用了件外物——我三玄门秘香,炼制阵盘时添入其中,便有身临其境之感。” 刘道然问:“是什么迷香?” 刘小楼从手腕上掐了寸许长的一小截出来:“就是这个。”交给刘道然查看。 迷离香是三玄门独有的保命之物,为了获得天元始终法,刘小楼也是咬牙往外拿真东西了。好在就算他想尽办法,撑破了天去也就是从中分析出炼制迷离香的七、八成材料,想要拿到全部配方,千难万难。 退一万步讲,就算分析出了配方,不用三玄门独有的玄真功法炼制,也炼不出这种效果来,顶多十分真髓得其三、四分而已。 但无论如何,拿出真香来,刘小楼可说极有诚意了。 刘道然放在鼻子边嗅了嗅,自然是嗅不出什么味道来的,于是刘小楼教他:“以真元发散。” 刘道然照做,几个呼吸之后,神色立变。 刘小楼使用迷离香,都是偷袭出手,最少也是隔着三、五尺距离发散香气,从没在别人鼻子前搞过。刘道然这么一搞,哪里顶受得住,眼睛都红了,迷迷糊糊中口干舌燥、呼吸气促,邪火噌的就冒了上来。 刘小楼见他这般模样,只得赶紧出去召唤老鸨,领了个女娘进来。 那女娘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叫道:“你们两个……不行……” 刘小楼催促:“你抓紧,我出去就是了。” 女娘着急道:“不要……不是真的不行,加到十两银子!” 刘小楼也懒得讨价还价:“依你,都依你!” 那女娘松了口气,顿时放弃了挣扎,任由刘道然摆布。 先不说刘小楼还有没有力气,他对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瞎折腾首先就提不起兴致来,故此拉把椅子坐在一旁耐心等待,同时也关注着床帏上的激烈斗法,从旁人的实战中汲取经验,验证阴阳经大道。 如此半个时辰,刘道然翻身坐起,摸着自家脑袋抱怨:“太霸道了,才吸了几口……”旋即又振奋道:“果然是好东西,老弟若愿以此方授我,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刘小楼道:“刚才便说了……你下去吧,哦……衣裳?没事,拿衾被裹着出去……放心,银子少不了……” 刘道然也催促:“快走,快走!” 门砰的关上,刘小楼续道:“刚才便说了,告诉道然兄也没用,这香是我门中秘法,我师五年前突然仙逝,那时我才十七岁,你说我能怎么办?” 刘道然懊恼:“如此秘法,当真可惜了。”想了想,道:“老弟可否将这根迷香送我?我愿以天地始终法交换。” 刘小楼大手一挥:“拿去就是!你我兄弟,说什么交换?切磋而已!”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各取所需(为20211208盟主加更) 收拾好起身出门时,刘道然愈发遮遮掩掩,就连给凤栖梧的银子,也是让刘小楼先付,他躲到一边低头作沉思状。直到刘小楼付了二十多两银子,这才从沉思中恍然,“唔”了一声,跟在刘小楼身后,一边离开太平湖坊市,一边双手不停揉搓着脸颊。 其实夜色已深,哪里有人看他什么模样呢?刘小楼对此不是很理解,老师三玄先生当年在乌巢镇头条巷时,哪次不是在巷口和晴姐、张妈调笑多时,还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可说落落大方、潇洒气度,乌龙山英雄们逛头条巷时,不也都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吗?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至于此?就算被家中悍妻知道,那又如何?大不了一纸休书便是。 休书又算得了什么?自家再过半年就能接到一张,到时候定要妥善保管,珍而藏之,自家可是当过神雾山苏家姑爷的,有了这份资历,在乌龙山里的号召力就会大增,谁敢看不起咱,咱就把休书取出来抖给他看! 而且,下一回再有机会倒插门,是不是中选的可能会大一些呢? 他对刘道然的遮遮掩掩很不以为然,刘道然却也同样对他的大张旗鼓无法理解,好在很快就回了放鹤峰,这一桩算是暂时揭过。 刘道然得了五寸长的一截迷离香,自然信守承诺,传授刘小楼他师门独有的蚀刻符印法门。 他向刘小楼道:“老弟,你之前已经看过我蚀刻符印,想必也学了不少,而且还试过两回……不必惭愧,既然让你看,就没什么关碍。你炼也炼过了,想必已知,单看手法是学不去天元始终法的,须有真元调度之法,否则难以为继。” 刘小楼恭恭敬敬请教:“还请道然兄指教。” 刘道然微微一笑:“你看我蚀刻符印,盯着的是我的指尖,看见的是指尖吞吐真元,落在玉玦上,指笔龙蛇,碎玉纷飞,于是符印呈现,是不是?” 刘小楼点头:“对。道然兄说,真元调度,该当如何调度?” 刘道然将蚀刻符印的手腕轻轻转了半圈:“老弟请看。” 就见他手掌握成拳,拳内中空,在这中空之间,若隐若现似有风云激荡,肉眼几可识别! “老弟先挑一枚鸡子,握于掌中,自劳宫穴中吐出真元,透入鸡子之中,令壳内清黄旋转,正九周、反九周,如是不停,久后便觉掌中如天地,内有玄黄混沌之仪象。” “需练多久?” “慢者需十日,快者只一日。” “道然兄当初用了多久?” “三日。” “那算很快的吧?” “呵呵,还可以。” 于是刘小楼去找了枚鸡蛋,照着刘道然教给的方法,体会掌中天地、玄黄混沌之像。 这种练法,感知来得还是很快的,一天过去,他便掌握了从劳宫穴中调度真元,透过蛋壳送入其内的方法。 到第三天时,壳内清黄也开始随着真元而旋转起来,左转九圈、右转九圈。 一切都很顺利,但他还是不及刘道然,直到第五天,才彻底甩开鸡蛋,空握时体悟到了天地混沌之感。进度不好不坏,算是中流。 请访问最新地址 接下来,刘道然教他第二步:“天元始终法,听起来玄妙,实则只有一句口诀——天元九星,一始一终。” “天元九星”的意思很简单,在掌中有天地的情形下,将真元在这天地中凝聚九团,如同九星。如果一开始是空空如也的状态,真元凝聚之后是无法长存的,但如今已经练出混沌感了,这些凝聚成团的真元便可依托“混沌”而留存。 凝聚成团的方法也不复杂,就是之前练习过的“正九”、“反九”旋转法。 刘小楼用一天时间凝聚出九星,隐隐可见九星在掌中天地里激流交荡,相当奇妙。 “很有意思,不可思议,道然兄,不是我眼花吧?或者幻觉?这九星……当真在我掌中?你看,还在发雷……” “是不是幻念,你蚀刻符印时便知。” “怎么蚀刻符印?” “法诀的后半句,一始一终。” “何解?” “真元由掌中天地引出,存想符印,只沉心于始点、终点,之间的笔划处不用想,让真元自行完成,便可勾连不断,而又若隐若现了。” 刘小楼听罢,先找了快石头试刻,奈何总是做不好,心思下意识就会关注中间的笔划过程,观察一条条符印通道蚀刻的效果,如此一来,就做不到一始一终。 起初,刘道然还算耐心,不时提醒他注意的要点,但多日之后,还是如此,却也不由抓耳挠腮了:“老弟,伱这……很简单啊,忘记过程,心思只存于入笔、终笔。” 刘小楼颓然道:“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与我玄功有些抵触。” 的确是抵触的,三玄门阴阳术注重中间过程,对一丝一毫的反馈都要求体察入微,由此作出相应的调整和应对,现在却要求他只关注开始和最后的结果,那还叫双修术么? 这就需要时间去磨合,去分裂自己的习惯,强行扭转下意识的行为,因此,直到半个月后,刘小楼才终于掌握了天地始终法,以炼气五层修为,完成了离散真元符阵盘。 至此,离九宫三块子阵盘的基础炼制完成,接下来就是融合材料了,也就是将各种幻阵所需灵材炼制为灵液,融入符印上的各条同道之中。 哪种灵液过哪条通道,两人在一起探讨了三天,设计完成最终的方案。 刘小楼收获巨大,因此也投桃报李,教习刘道然迷离香的融化法,以及融合入阵的思路。 刘道然很认真的学习着,耗时半个月,完成了景云符阵盘的最终炼制,这件阵盘掺杂了半寸迷离香,初试之时,天上有景云升起,云层上光影晃动,映现各种幻象,看得人脸红脖子粗。 刘小楼很满意,刘道然却不满意,皱眉道:“太粗暴了、太直接了,和老弟你那临渊玄石阵的变化多端、血肉饱满、情景交融远远无法相提并论。” 刘小楼安慰他:“这是认知问题,待老兄经验丰富之后,自可愈加完善。行了,该干正经事了,老兄抓紧时间重新炼制一块景云符阵盘吧,这一块留存身边,没法交差。还有三宝真元符和离散真火符两块阵盘,也得抓紧,时限快到了。” 刘道然点头:“知道了,你要去哪里?” 刘小楼苦笑:“唐师不停催我了,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去跑,不可能让我一直炼制阵盘,联络各处,才是我的本职啊。” 刘道然挥手:“去吧去吧。”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十日之期 这一个月来,唐诵主要精力都在炼制阵眼上,他手上这件阵盘是整个护山大阵的核心,必须和赵长老一起炼制,其中的所有控制中枢都需要赵长老亲自参与,甚至在唐诵的指点下单独完成。 炼制的时候,也不方便固定使用地火,一直在放鹤峰和金庭山之间来回奔波,用的是他金丹修为的绝学——龙麟丹火。修为到了金丹后期这个地步,身为阵法师,若是不通一门火功,又怎么敢称大师呢? 但这么炼法也确实累,真元消耗极大。一個月下来,唐诵脸色都是红的,虚火太重! 通过控制阵眼,赵长老可以统管所有五套子阵、二十八套微阵、上百件阵盘。其中的一部分控制权,还要做到可以让度,由赵氏几位宗老长辈来操控部分阵法功效,可以说相当复杂。 阵眼炼制完成后,唐诵立刻将刘小楼传唤到身边,让他在养马坡、支遁岭、石谷、琼寒池各处奔走,汇总各处地火穴口的炼制进度,当然也包括半山坪。 只不过半山坪这边不是主要炼制地,进度他又完全掌握,所以主要奔波于其余四处。几天下来,实在跑断了腿。 “江飞鹤完成了北方玄水阵的乾一宫、兑二宫、震三宫,南方离火阵的灵明火、幽冥火、玄鸣火,东方青木阵的万松、万藤、万柏、正在炼制万竹……” “伏从林已经炼好的是西方四灵阵的白虎、朱雀,东方青木阵的万花,正在炼制青龙……” “刁道一炼成北方玄水阵艮八宫、坤二宫、巽四宫,西方四灵阵的玄龟,中央厚土阵的金庚、木戌、水癸,正在炼制火辛……” “邢不咎炼成的是北方玄水阵的坎一、乾六宫,中央厚土阵的土甲,东方青木阵的万莲,正在炼制丹命火……” 唐诵问:“之前送来核验的七块阵盘,都改好了?” 刘小楼点头:“都改好了的,且都由江大师亲自又验过一遍。” 唐诵点头:“那就好……再加上你和刘道然在半山坪炼制的离九宫,北方玄水九阵、西方四灵四阵、南方离火四阵、东方青木六阵、中央厚土五阵,当很快完成了!好,如此便可套组大阵,试行布设了。你盯住各处,十日之期,务必完成,哪一边交不上来,迟一天,每人扣减灵石一块!” 如此惩处还是相当严厉的,阵法师们参与炼制大阵,辛苦三、四个月,所得也不过十几、几十块灵石的酬佣。 唐师、江师、龙师这三位金丹的收益刘小楼不知,但如刁道一这样的高师也就是三十块灵石,筑基以下的普通阵法师,则是十五块左右,迟一天扣去一块,损失相当大。 但唐诵也没办法,赵家给他的时间也就是一百二十天,早一天、迟一天,奖励和扣罚都要从总篮子里算,他只能这么要求。 刘小楼立刻将处罚决定告知下去,各处地火穴口都拼了命的干,一派热火朝天。 通知完养马坡等处后,他赶回半山坪,当头就问刘道然:“道然兄,如何了?三宝真元符和离散真火符两件阵盘炼得怎样?” 刘道然双手搓了搓有些发木的脸颊,回答:“三宝真元符阵刚炼完了。” 刘小楼松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阵盘上上下下察看:“道然兄那么快的吗?这就好,咱们的离九宫阵盘应当很快可以完成了吧?” 刘道然摇头:“哪里那么快?离散真火符还没炼呢。” 刘小楼道:“对啊,十天融炼离散真火符,不是正好么?唐大师下令,十日之内务必交差……” 刘道然愕然:“十日之内?” 刘小楼道:“迟一天,扣一块灵石。” 刘道然惊叫:“糟糕!” 刘小楼被骇了一跳:“怎么了?” 刘道然撒开脚步围着地火穴口乱转,好似在翻捡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找到,或者说不知道该找什么,口中慌乱道:“完了,完了,呜呼哀哉!” 刘小楼一把抓住他:“到底怎么了?” 刘道然哭丧着脸道:“景云符没融炼呢!” 刘小楼目瞪口呆:“这么些天你都在干啥?只完成了一件阵盘?融炼灵材需要那么久吗?你是老手啊道然兄!” 刘道然捶胸顿足:“我在炼制景云符阵盘啊!” 刘小楼更奇怪了:“你又说景云符没融炼?” 刘道然悲伤道:“我是炼了景云符,但炼的是见不得人的那种,我只是忽然有了点小想法,所以又加进去重新调配了,可以交差的景云符没炼呢……我的灵石,这得扣几块?白干了,回家怎么向娘子交差啊?” 刘小楼撒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这回被你害惨了。” 刘道然无言以对:“老弟,伱这次,能得几块?” 刘小楼摇头:“没说,唐师没跟我谈过,但怎么也该有个七、八块吧……咱们这次会延误多久?” 刘道然忍着巨大的心疼道:“我……赔给你,不过需要一年时间,行么?” 刘小楼很是惊讶,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刘道然,心想他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居然还想着赔偿给我? 忽然很是感动,起身道:“咱们抓紧吧,早一天便少扣一块灵石。” “是是是!”刘道然自觉惭愧无地,赶忙开始:“我融炼景云符,老弟融炼离散真火符?” 刘小楼道:“先合炼离散真火符,我在刁道一那里见过他们双人乃至三人合炼一块阵盘,能节约很多时间。” “合炼?怎么炼?” “把阵盘放在火口上,你我对面而坐,你融草木灵材,我融妖兽灵材,你我真元不同,接近时有抗拒之效,灵材不易相互交融在一起,泾渭分明,就快得多。” “明白了,好像木匠用尺规勾线?” “就是这个道理。” “好好好,现在就动手!” 炼到第四天时,估摸着已经节约至少一天半的时间,剩下的部分大约只用两天便可完成,都交给刘道然,刘小楼则撤了下来,赶紧处理新的玉玦,先行蚀刻符印。 但他又不得不每天去唐诵身边听令一段时间,如此下来就更紧张了,不得不通宵达旦的干活。眼见离散真火符阵盘也融完了,于是合力炼制景云符阵盘。 到第十天的时候,刘小楼再次从唐诵身边回来,见刘道然还在忙活,问道:“还需要几天?” 刘道然叹了口气:“五天……” 刘小楼无力的坐下,看着刘道然额上的汗珠,知道这不是因为忙碌而滴,是因为惭愧和紧张的缘故,思索良久,道:“先不炼了!” 刘道然停下手上的活,沮丧道:“那怎么办?” 刘小楼道:“用你炼的那块交差。” 刘道然心头一跳:“见不得人的……” 刘小楼道:“先交差再说,等唐师最后查验不满意,再打回来重炼就是,但那就不是延误的事了,用不着扣灵石。”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交差 交差之前,肯定是要先看一看的,心里有了底,被发现的时候才好说嘴。 入阵前,刘小楼问:“被动幻知问题还没有解决吗?”这也是当初为什么让刘道然自行回去再整改的原因。 刘道然回答:“我作了更动,你进去看完,咱们再对一下,就知道更改的效果如何了。” 所谓被动幻知,是相对于主动幻知而言的,也就是幻阵施加给入阵者的幻象,是由阵法固定产生,每个入阵者看到的,都完全相同。 主动幻知,则是入阵者根据自己的人生阅历、喜好或者忧惧,主动产生的幻象,每个入阵者看到的,其实是有很大不同的。 临渊玄石阵所产生的幻象,便是主动幻知,青竹、云傲、熊西等等,看到的虽然都是令人血脉贲张的内容,但毕竟里边的人和情节都不尽相同。 刘道然之前炼制的景云符阵盘,大部分都是主动幻知,唯有融炼了迷离香的那部分,却是被动幻象,刘小楼和他在阵中看到的这一部分,完全一样。 原因很简单,迷离香这种东西,只有结合《玄真经》功法施行,才能将作用发挥到极致。 刘小楼入阵之后,看见的山景有些类似于放鹤峰,远处同样是烟云缠绕的山峰,以及垂到一半便化作云雾的飞瀑,在这一点上,刘道然做的还是相当逼真的。 只不过东西两个方向的天空坍塌了一小半,好似黑色的帷幕自天上垂落,没有完全遮盖好,这两处是和三宝真元符、离散真火符两件阵盘的相接之处,将那两件阵盘容纳进来,才能凑成完整的北方玄水阵离九宫微阵。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正常,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刘小楼目瞪口呆。 阵法中显化了一条小溪,溪边有芦苇荡,渡口处有独木舟,斜横在水边,渡口上有石亭,一派孤寂和萧索之意。 这些幻象,在和其余八宫阵盘嵌套之后,会出现各种杀招,但…… 当刘小楼步入石亭之后,扭脸就看到了水岸转角处那座陡峭的高崖,光滑如镜的崖壁上正在演绎着一场极为生动的斗法。 十分激烈、十分粗旷、十分狂猛! 与此同时,喘息声、尖叫声,声震四野,完全盖过了溪流淙淙之声。 刘小楼目瞪口呆。 看不多时,赶紧从东侧天幕处退出,问道:“道然兄,你看到的……” 刘道然也很紧张:“是不是很激烈?” 于是二人相互印证细节,包括有衣还是无衣、站立还是卧倒、某上还是某下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印证下来发现,两人看到的一模一样,这就是典型的被动幻知。 但被动还是主动已不重要,关键是如同刘道然所言,这东西见不得人! 就连刘小楼都感觉见不得人,可见有多见不得人! “不是,道然兄,你怎么……你在家里和尊夫人的时候,就是如此么?” “惭愧……” “难怪,难怪你在凤栖梧也是这個路子……” “惭愧……” 请访问最新地址 “其实不是惭愧不惭愧的事,道然兄的喜好,旁人不好置喙,但把这个炼入阵盘,不免有些,嗯,耸人听闻了。道然兄怎么想的呢?就不会别的吗?比如之前先来点坐而论道,之后弄点薄纱轻舞,姿势若隐若现,声调委婉悠扬……” “……还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能这样?” “其实……我是打算带回家的……” 刘小楼搓了搓脸,看了看天时,此刻已然酉时末了,再过两个时辰,便是最后交差的时限,只剩两个时辰,无论如何不可能再改了。 “不可能让你带回家了,就这样吧,先拿来顶一顶交差。”刘小楼将三件阵盘取了,忐忑不安的飞奔放鹤峰。回头看见刘道然傻立在原地,叫道:“跟我来啊!” 放鹤峰的山脚下,已经等候了不少人,大约三十余,其中赵氏几位长辈、主要的管事仰首而立,其余皆为阵法师,分别以刁道一、邢无咎、伏从林为首。 刘小楼几个月来跟在唐诵身后,已经和这里边的人都混了个脸熟,便笑呵呵的挤过去,主动去接三位高师的阵盘:“先给晚辈吧,晚辈先过个数……” 接过来后,正在清点,江飞鹤也带着石谷的一帮阵法师来了,他们带来的阵盘最多,同样交给刘小楼。 一番清点,所有阵盘全部完成,包括他自己和刘道然炼制的那一件,被他塞入北方玄水阵阵盘之中,放在了最下面。 此刻已是夜深,但放鹤峰上隐隐有光华闪耀,更有明月如轮,照得山脚下相当明亮,各处山头都宛如披上了一层银纱。 刘道然凑过来:“老弟……” 刘小楼指了指脚下的木箱子:“都在里面了,我放在最下头。” 刘道然满脸的担心:“就怕一会儿展示的时候……” 刘小楼道:“那也没办法,丢人就丢人吧,总之扣不着咱们的灵石了。” 刘道然沮丧摇头:“我宁愿扣咱们灵石,实在丢不起这人。” 刘小楼开导他:“道然兄此言差矣,和灵石比起来,丢些面皮算什么?一笑而过……” 正说时,从金庭山主峰方向过来三人,不见足下移步,转眼却到了近前。左右两边的,便是唐大师和龙大师,领头的老者刘小楼却没见过,但赵氏人众都在向他躬身施礼,不用问了,必是赵永春。 此人元婴修为,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威压之意,却又很快消散得无法感知,应该是他在刻意压制自己,不令这帮炼气期的阵法师们难受。 刘小楼一见这位金庭派长老,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忽然替周七娘有些遗憾,只觉嫁给他作续弦,其实相当不错。 江飞鹤身为金丹境阵法师,首先便得了赵永春的赞赏,几句体己的客气话一说,刘小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就觉江飞鹤几个月来的辛苦疲倦之色,就这么一扫而空,满脸都是振奋之意。 赵永春又笑着向诸位阵法师表示了感激之意,然后向唐诵点了点头。 唐诵望向刘小楼:“齐了么?” 刘小楼抱着箱子凑过去,恭恭敬敬道:“齐了。” 唐诵问赵永春:“那就开始?”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七十五章 换手(为盟主未知寒生日加更) 首先试演阵盘,每一件阵盘都确定没有问题后,才会依照之前的设定布置在放鹤峰各处关节点上,再行大阵调试。 刘小楼打的主意,就是利用时间差来倒换阵盘。在查验时想办法蒙混过关,赶在真正开始布设之前的这段时间,重新炼制一块靠谱的景云符阵盘,到时候偷梁换柱再换回来。 这其中有很多关节是自己可以插手的,利用的就是自己帮唐诵打杂的身份。比如布设阵法时,想办法让唐诵将北方玄水阵作为最后一个布设的阵法,而以离九宫阵盘的排序,多半就能排在最后的最后。 如此一来,按照唐诵之前的谋划,这里边就有七八天时间的空档,如果自己再找机会动点手脚,制造点小麻烦,说不定还能再赢得两、三天。 赵永春点头同意,于是唐诵向大木箱子中的阵盘虚招……没招来,却是被刘小楼挡住了,他已经举着一件阵盘,躬身呈到唐诵面前。 唐诵不以为意,接过阵盘,看了一眼,向赵永春道:“这是东方青木阵的万花阵,是……” 刘小楼禀告:“单萼阵盘。” 于是唐诵启动阵盘,众人眼前立时长出大片大片的鲜花,如月季、牡丹、红掌、转日莲等等,一朵朵含苞怒放,景象万千。 接着,刘小楼又递上三萼阵盘、五萼阵盘,都被唐诵一一启动查验,一时间,放鹤峰下满山春色,万花争艳,七彩缤纷。 但这些花可不是只能拿来做景的,和其他阵盘嵌套之后,便是一朵朵杀人的利器。 唐诵调整阵诀,万花齐开,又或者万花齐谢,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三件阵盘查验过后,刘小楼递上雀翎阵盘,却是西方四灵阵的朱雀阵盘之一。 万花阵是伏从林主持炼制,他在这上面可着实下了苦功,共有单萼、三萼、五萼、七萼、丛萼等五件阵盘,前面三个都验过了,后面两个忽然被跳开,他顿感不适,上前提醒:“还有七萼、丛萼两件没验。” 刘小楼拍了拍脑袋,在箱子里埋头寻找:“啊……放在下面了,我找找,这里,七萼有了……丛萼……丛萼呢?” 唐诵没心情等他找,直接就启动了雀翎阵盘,山外忽然升起一片片雀翎,翎上发出无数利箭,漫天飞射。 赵氏几個长辈都开口称赞,赵永春也捋须点头,以示满意。 等到雀翎阵盘验看完毕,刘小楼又将刚才跳过的七萼阵盘呈上,紧接着又递上北方玄水阵乾一阵的两件阵盘,之后才找到万花阵的丛萼阵盘,算是了却伏从林的一桩心事。 但也由此开始,查验阵盘的顺序完全被打乱,众人也慢慢接受了这种查验方法。其实本来就是一件一件查验,并非布阵,顺序乱了也不影响查验结果,打乱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有刘道然最关注顺序问题,一直盯着刘小楼翻箱倒柜往外取阵盘的手,见刘小楼如此操作,顿时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向刁道一等人笑了笑,只觉后背都湿了。 刁道一也点了点头,忽然招手让他过来,关切道:“刘小楼阵法一道上认知颇深,我初来时听他提的那些问题,很不错,这些时日你应当学有所获吧?” 刘道然感触颇深:“的确如此,与他相处一月,收获颇大,刘贤弟尤擅幻阵……”忽然醒悟,不敢再说下去。 只是他醒悟得有些迟了,刁道一来了兴致:“你们合炼的离九宫阵盘,不就是幻阵么?一会儿倒要见识见识。” 请访问最新地址 刘道然张了张嘴,强笑道:“哪里入得了您的法眼……”心下暗自叫苦,找了个借口离开,只盼着刁道一刚才不过是随意客气两句。 上百件阵盘,逐个查验,也是件辛苦的事,查到后程时,便渐渐加快了进度,往往一件阵盘看个一炷香的工夫,就收起来换下一件。 见时机差不多了,刘小楼便将离散真火符阵盘呈了过去,唐诵启动后,很快验看了一番,认为各处关键都符合要求,于是退出,刘小楼连忙呈上中央厚土阵的另一件阵盘。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但热闹如果一直看不完,就成了喧闹。赵氏人等已经足足看了两个时辰,从最初的惊奇变成现在的麻木,其中便有不耐烦的,寻了借口退出。 赵永春比较和气,也不刻意留难,想走的都点头同意,每走一个,刘道然便轻松一分,心情转向大好,同时期盼着之后的每一件阵盘的查验时间能再短一些。 进程也的确如他所期盼的那样,当查验过百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件需要返工的阵盘,哪怕是唐诵、龙师等人,也多多少少有些松懈了,查验的时间继续缩短,由一炷香减少到了一盏茶时分。 刘小楼呈递阵盘的频次也在加快,无形中催促着唐诵加快进度。 刁道一忽然走了过来,道:“小楼,听说你擅长幻阵,你们炼制的离九宫呢?刚才只看了一个……” 刘小楼心中一惊,微笑道:“刁师谬赞,在这么多前辈面前,哪里谈得上擅长……刚才不是看了离散真火符盘么?平平而已,并无出奇之处……啊,对了,还有件三宝真元符……在这……” 唐诵接过来启动,里面的幻象规规矩矩,并无殊异之处,刁道一微觉失望,笑了笑没再说话。 于是刘小楼再次提速呈送阵盘,唐诵也就不自觉的跟着加快查验速度。 一盏茶、大半盏茶、半盏茶、小半盏茶,越来越快。 到最后几件时,几乎就是启动之后扫上几眼,问一问炼制者:“没问题吧。” 炼制者当然回答:“没问题。” 于是,过…… 景云符阵盘就是这么被呈上去的,也是这么被验看的,所有人都来不及走进渡口边那座石亭中,自然也就看不到转角那片高崖,在唐诵和刘小楼之间“没问题吧”、“没有”的短促问答中,退出了幻象。 所有阵盘查验完毕,接下来,就是布设大阵了。 唐诵向赵永春道:“明日便开始,先从放鹤峰主峰布设起,首先布设中央后土阵,大约需要一到两天,请您明日先不要回金庭山。” 赵永春摇了摇头:“就这样好了,阵盘我家都收了,布阵一事就不劳唐师你了。” 唐诵愕然:“这……” 赵永春笑着解释:“平都八阵门来了我一位好友,你知道,他们也是精擅此道的,我那好友主动提出,愿意帮老夫这个忙,老夫实在不好拒绝,呵呵,就交给他便是。伱们也辛苦了那么久,正好早点回去休息,算是两全其美。” 想了想,又补充道:“放心,酬劳分文不少,该多少便是多少。” 请访问最新地址 第一百七十六章 酬佣 平都八阵门是天下十大宗门之一,更是阵法派最大的宗门,有他们的人主动提出帮忙布设阵法,赵永春自然不好拒绝,也不愿拒绝,对此,唐诵很是理解。 又或者,他们本就是赵永春请来的。 当下,上百件阵盘全部移交给赵氏。 除去阵盘之外,所有用废了的材料,也都装了五个大箱子,包括当时领用的清单、用废后的清单,都注明清楚。这也是刘小楼记录和整理出来的,需要一一核对交接,目的是防止阵法师借口炼制失败而私藏起来。 看着赵氏的管事抬着箱子上山,所有阵法师们都轻松了下来,各自感叹着三个半月的辛苦劳累,许多人都当场定下了回乡的日期。 龙子伏向唐诵告辞,他的酬佣已经提前给过,此刻便与唐诵和江飞鹤拱手告别。 肩上的担子就这么卸了下去,唐诵也感松快,招呼着一干阵法师们前往半山坪,准备将大伙儿的酬佣发放下去:“有劳诸位了,唐某惭愧,此间有对不住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唐师客气了,我等多有不当之处,都是唐师宽容,是我等惭愧才对。” “是唐大师指点我等,哪里有什么对不住之处?” “也要多谢龙师,今番收获很大,于炼材一道上,又有进益!” “好说,好说” “小楼!小楼,走了!”唐诵见刘小楼呆呆望着高耸的放鹤峰,笑道:“这次就算了,下回有机会,带你上去看看,赵氏放鹤峰,风景果然妙不可言。走吧” “哎,来了来了”放下依依不舍之情,刘小楼也招呼刘道然:“道然兄,走吧。” 刘道然都快哭了:“老弟,这怎么” 刘小楼冲他使了个眼色,制止他说话,刘道然失魂落魄的跟在最后,同样是一步三回头。见他如此,刘小楼低声道:“道然兄放心,若出了岔子,我担着。” 追上唐诵,刘小楼同样如所有阵法师一样,向唐诵表达了感谢之意。三個半月下来,不仅阵法之道上的理解加深、拓宽了一大截,阵盘的炼制手法也取得了长足进步,还学会了天元始终法,最大的收获,其实是一套大阵的炼制方法。 如何将大阵拆分出去、如何安排协同分工、如何监督完成、如何在灵材上进行合理配置 追根溯源,是因为跟在唐诵身边。 面对他的感激,唐诵坦然领受:“也是你做得不错能与青竹谈论阵法,你于阵法一道上的造诣,在炼气初期、中期的同道里,算得上出类拔萃了,将来你修为提升之后,便可独自炼制阵盘。” 刘小楼心里又浮现出那个不羁女郎的身影,躬身道:“还望唐师今后多加照拂。” 到了半山坪,唐诵进入正中那间竹屋,向刘小楼道:“请江师进来。” 于是刘小楼传话,让江飞鹤进屋,自己在门口候着。他知道里边应该是谈灵石分配的事,好奇之下想要侧耳倾听,却只言片语都没听到,好似屋中无人一般。 过了多时,江飞鹤推门而出,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刘小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昂首而去。刘小楼还从没被金丹高修如此热切的拍过肩膀,别说金丹,连筑基修士都没拍过他——丹霞洞天里不正经的不算,只觉左肩如同酥了一般,直酥到心底里,连忙在江飞鹤身后躬身致意。 屋内传出唐诵声音:“请石谷诸位阵法师进来,挨个进。” 于是刘小楼连忙高声传令:“请费前辈入内” “请钟前辈入内” “请郭散人入内” “请万道友入内” 先是石谷诸位阵法师,接着是支遁岭的刁道一等阵法师,然后是养马坡的伏从林等阵法师、琼寒池的邢无咎等阵法师,一个个阵法师推门而入,带笑而出,扬长而去,山坪上的阵法师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刘小楼和刘道然。 唐诵将刘小楼招进屋中,向他道:“这次炼制阵盘,你也辛苦了,一直跟在我身边忙前忙后,这里是十块灵石,算是你的酬佣。” 十块灵石,对于刘小楼这样的炼气五层的而言,算是唐诵给了他关照。据他所知,应该仅仅比其他炼气期阵法师少两块,但其他阵法师都炼制了阵盘的,他这个以跑腿为主业的,还真不好去硬比。当下欣喜接过,躬身再拜。 唐诵却又取出一个红封:“这是伱炼制离九宫阵盘的酬佣,四块灵石。你与刘道然合炼阵盘,这四块灵石,是从他那里扣下来的,出去后自己心里知道便好,不要当面说” 刘小楼沉默少时,自里面取了一块,剩下三块推了回去:“唐师,我只取一块,这三块灵石,该当是他的。” 唐诵道:“不要推辞了,离九宫阵盘是你们合炼的,就算是他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叮嘱你一句,只是怕给你惹麻烦” 刘小楼道:“唐师,离九宫阵盘主要是道然兄炼制的,晚辈不敢居功。” 唐诵训斥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老夫处事一向公允,在老夫面前,谦逊什么?” 刘小楼诚恳道:“唐师您知道的,以晚辈的修为,如此复杂的阵盘,是万万难以完成的。离九宫这三件阵盘,七成以上的筹划设定、全部阵盘炼制,都是道然兄的手笔。若说有晚辈的功劳,顶多帮忙配置了材料,就算是阵盘的设定筹划,晚辈也只是完成了景云符阵盘,三宝真元符、离散真火符两件阵盘,则是道然兄的功劳。” 顿了顿,又强调:“若是景云符阵盘出了岔子,这是晚辈的责任,晚辈认,所以晚辈只取晚辈应得的。” 唐诵怔了怔:“我观你于半山坪地火这边,也着实忙碌了多日,怎么” 刘小楼道:“道然兄炼制手法老道,基本功法也好,晚辈倒是学了不少。因此,合炼是决然谈不上的!” 唐诵犹豫:“这” 刘小楼又道:“晚辈学到了东西,又哪里敢分润道然兄的功劳呢?还请唐师明鉴!” 唐诵点了点头:“你倒也实诚,既然如此你唤刘道然进来吧。” 于是,在刘小楼的坚持下,刘道然比之前多得了三块。 唐诵周游天下,不会在此地停留,和他一起下山,便等于是远送千里了。分别之际,他道:“阵法一道,渊深似海,繁奥艰难,许多有天分的阵法师,最终都改换了修行门庭,盼你能坚持下去,不要中道而弃。” 刘小楼答应了,躬身相送,目视唐诵的身影消失在山水之间。 正感慨时,刘道然在身后焦急道:“老弟,眼下这情形,如之奈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为道然兄解压 阵盘被赵氏收走,如之奈何? 面对这个问题,刘小楼也不好回答,只能和刘道然一起探讨。 刘道然提出,主动去向赵氏认错,把阵盘收回来,重新炼制一份补回去:“顶多我认罚,把给我的灵石还回去。” 刘小楼叹了口气:“如果这么做,置唐师于何地?他辛辛苦苦操持三个半月,完成了所有阵盘的炼制,并且当着赵长老和其他赵家人的面,说阵盘没问题。他把灵石都取来了,分给我们了,把大伙儿都遣散了,他自己也走了,这个时候” 刘道然双手抱头,痛苦道:“这個时候我们去说阵盘有问题,愧对唐师。” 刘小楼道:“不是愧对的问题,是把唐师的名声给毁了。” 刘道然沮丧问:“那怎么办?” 刘小楼思索多时,道:“换个思路想想离九宫是幻阵,是不是?” 刘道然满是期盼的点头:“对啊。” “从幻阵的角度来看,这件阵盘有没有问题?” “问题就在悬崖上的” “我是说阵盘能不能用?可不可用?能不能达成幻阵效果?” “这个当然可用。” “会不会影响整座护山大阵的运转?” “不会” “赵家有没有提过幻象必须是什么样?不能是什么样?” “当然不可能提出,幻象嘛,是什么样都行。” “所以,我们完成了,对不对?” “好像是的” “什么叫好像?完成没完成?” “完成了。” “能够运转,启动有效,这件阵盘没毛病,对不对?” “对!” “我们需要去更换吗?” “不需要!” “你看,问题解决了。”刘小楼两手一摊,向刘道然强调。 刘道然眉头舒解,挠头道:“还真是,照老弟这么一说,我们是完成了的,所以唐师没错。” 刘小楼又道:“至于悬崖上的东西,这是我们的一个构思,一次尝新,赵家如果不喜,大可以提出来,我们再更换就是了,换成他们想要的东西。但更换的话,就得另外算钱了,道然兄以为呢?” 刘道然大为振奋:“老弟说得没错,想要更换,就得掏钱!” 刘小楼道:“而且,上百件阵盘一环套一环,各种幻象、杀招、陷阱、迷雾数不胜数,就算平都八阵门的人来了,他也看不过来啊,他哪里知道亭子里有这么个秘密?” 刘道然肩上的压力又消去了一层,握拳道:“没错!” 刘小楼接着道:“阵法布设之后,谁有胆子擅闯放鹤峰?那可是金庭派赵氏,所以入阵者少之又少” 这回,刘道然都会接话了:“就算入阵,只要不入石亭,是看不到转角那处悬崖的,看不到悬崖,自然也就看不到上面的影画、听不见那些动静。” 刘小楼拍了拍他:“所以,放心回家,十年、八年,不,也许五十年、八十年,这个问题都不会被人发现。” 刘道然最终还是不太放心:“万一发现了呢?” 刘小楼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我已向唐师说明,景云符阵盘是出于我的设定筹划,还是那句话,出了问题,我担着。” 刘道然半晌无言,艰难道:“若是如此,贤弟之名……” 刘小楼笑道:“不用放在心上,名声这个东西,我是不怕的。” 刘道然心情复杂,在刘小楼的安慰下告辞离去,除了真挚邀请刘小楼去巴中做客,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路纠结,不必多提。 忙碌三个半月,刘小楼也踏上了返回神雾山的路,这一趟远行八百里,忙虽然忙,却踏踏实实挣了十块灵石,更重要的是于阵法一道上又有了长足进步,他相当满足。 同时,他心中也牵挂着彰龙派和庚桑洞的战事,只是远在千里之外,得不到那边的消息,也不知乌龙山的弟兄们,现下如何了。 一路匆匆回返,赶回神雾山时,去看了将军观里的李不三和李婶母女。 李婶肚子鼓得溜圆,却还是在操持着家务,她双手撑在腰后,向刘小楼表示感谢:“多承酥酥小姐关照,还有那位盖房子的苏管事,我们这里一切都好。” 刘小楼点头:“那就好……有没有左峡主的消息?” 李婶道:“他上月托人带了话,说他一切都好,让我不要牵挂。” 刘小楼顿时松了口气,叮嘱道:“李婶,少干重活,不行请个人来照看你。” 李婶摇头:“哪用得着?不要花那个冤枉钱。” 李不三是个很用功的孩子,刘小楼离开数月,龙山散人留给他的灵石早就用光,但他没有耽误工夫,在将军观的后院习练法器——龙山散人不知从哪里给他寻来的一杆长铜锤。 这种法器刘小楼时是不懂的,指点不上什么,在旁边看了片刻,将他叫到身边,塞给他一块灵石:“先对付着修行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当我借给你老师的,回头见了他,再让他还我不迟……哈,这一点不用担心,只要你师父在大战中胜上几次,总有缴获的!” 有苏家这座大山在后面遮掩,小小的将军观安稳得很,又有凶名昭著、喜欢追着人约斗生死的刘小楼发话,便没有人会来故意为难她们,所以刘小楼放心的回到了晴雨芙蓉园。 夫人五娘不在,酥酥也不在,据说是去丹霞洞天陪五娘修炼了,园子里只有大白和小黑。 大白躺在地上,翻着肚皮,一双翅膀左右散开,耷拉着晒太阳,见了刘小楼,“嘎嘎”两声,又惬意的半闭双眼。 小黑在它肚皮上踩来踩去,望着刘小楼“喵”了一声,作势想要跳开,却被大白勾起一只鹅掌,在它头上挠了一记,挠得小黑低头不管刘小楼,继续在大白肚皮上踩来踩去。 略略看了片刻,刘小楼忽然开口吼了一嗓子:“干活啊!” 大白鹅被这声吼叫吓得一个激灵,翻身而起,绕着园子跑了一圈,这才开始打扫庭院,小黑则咬着个木桶,桶里盛满了清水,跟在大白身后,大白清扫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刘小楼这才满意的回了一岭堂,静坐片刻,取出块灵石来,继续修行。 咱去不了洞天,可咱能挣灵石啊,自己挣灵石自己花,凡事不求人,没毛病! 到得夜里,他去了一趟云海轩,告知九娘自己已回,九娘却不愿见他,只是让小琴开了门缝一角,简单说了两句,便在“知道了”三个字中,闭门谢客。 如此一连三日,刘小楼都在冲击经脉上的穴位,直到又一个清晨来临时,晴雨芙蓉园的大门,被人敲动。 开门看时,此人年岁比刘小楼小上好几岁,眉宇间略带青涩,一袭白衣,背负一柄长剑,定定看着刘小楼。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十三郎(为我是佑佑呀盟主加更) 来人面生得紧,从不曾见过。换作以前,刘小楼对这种白衣剑客很是欣赏并敬畏,但如今接触得太多了以后,不禁有点烦他的装扮——这些修行剑术的怎么都喜欢穿白衣负长剑?十个里没有八个也有六个,就不能换一身吗? 白衣胜雪吗?简直莫名其妙! 但这里毕竟是神雾山,但凡能直抵晴雨芙蓉园的,多半都和苏家有一定渊源,因此他还是很礼貌的问:“尊驾何人?” 来人上下打量着刘小楼,然后问:“你就是我五姐夫?” 刘小楼一怔,跟神雾山待了两年半,有资格叫他姐夫的人他都认识,却从没听那些人叫过,头一次被人叫姐夫,居然还是個陌生人? “你是” “我是十三。” 刘小楼忽然想起来了:“啊,十三郎。听说你去了南方,拜入南海剑派学剑?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位便是曾听酥酥提起过的苏家十三郎,二房的嫡子苏泾,据说是年少时不用功修行,进境极慢,他又自称想要学剑,不想学驭兽之术,于是被送往苏至好友——南海剑派金丹剑师白长真门下,这几年从未回过神雾山,不想今日终于见到了。 这位送过去的时候年方十五,眼下应该也是十八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学剑的缘故,从他的目光中,刘小楼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锋锐之意。 苏泾回答:“回来已经有几日了。” 刘小楼又道:“一去几年,也该回来看看了哈,你家五姐对你很是想念,平常没少提起你,呵呵。” 实际上苏五娘压根儿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个十三弟的事,不是她没把这个弟弟放在心上,而是她长年累月都在专注于修行,就没空和刘小楼说上几句话,这些都是酥酥说的。 苏泾道:“我随老师回来的。” 刘小楼问:“白剑师也来神雾山了?有机会应当去拜见才是,呵呵……十三郎,伱是找你五姐么?她没在,去洞天了……” “我知道。” “嗯?” “我是来找你的。” “啊……进来吧……十三郎找我何事?” 站在园子里,苏泾略略扫视一圈,也许是回想起了什么,歪着头凝思片刻,然后拱手:“姐夫,请!” 刘小楼不明白:“啊!请?请什么?” 苏泾正色道:“请赐教!” 刘小楼有点懵,他倒是曾经有过一段日子,追着苏家几个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家伙求战约斗,而且还宣称是“生死斗”,搞得那几位不敢再跟他当面闹事。但那段日子早就过去了,怎么十三郎忽然冒出来了?是被那些家伙撺掇的吗? “为何与我约战?” “我听说,姐夫去金庭山之前,来晴雨芙蓉园向姐夫约战之人络绎不绝,今闻姐夫回山,故此前来,请姐夫赐教。” 刘小楼这下懂了,不由啼笑皆非:“十三郎,你知道他们来我这里约战,怎么约的?” 苏泾道:“我去问过华沟熊大哥、白云山庄云大哥,他们都说,姐夫的阵法造诣极深,一入大阵便难以自拔,我详问究竟,他们却都不愿说,还笑话我,说我年少,未到入阵之时。” 说着,他从背后抽出长剑:“故此,特向姐夫讨教,试一试我这剑,能否破了姐夫的阵!” 刘小楼差点没乐出来,强忍笑意:“你的确不到入阵之时。” 苏泾皱了皱眉:“弟已十八,今炼气五层,与姐夫相比,修为并不差。我以剑法试战云大哥,试为平手,云大哥可入阵,为何我入不得?” 云傲可是六层,你真跟他试了平手? 刘小楼摇头:“不是这个问题……对了,你修为长得很快啊?听说三年前你去南海时,不过刚入二层?” 苏泾点头道:“老师说,再有半年,便可直入六层。” 刘小楼想了想,又问:“你修的哪几条经脉?” 苏泾回答得郑重其事:“手太阴经、手阳明经、足太阴经、足阳明、手厥阴经、手少阳经、足厥阴经。” 刘小楼随口一问,却发现苏泾修的经脉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大感好奇:“什么功法?” 苏泾回答:“入门时以家传神雾秘要打通足太阴经、足阳明、手厥阴经,拜入老师门下后,转修观潮剑诀。” 刘小楼追问:“现如今呢?” 苏泾道:“足厥阴经尚余八穴未通。” 刘小楼笑了,修炼经脉的顺序不是固定的,但打通经脉上穴位的顺序,则是固定的,如此看来,苏泾拜到南海剑派之后的修行进展的确很快,但他打通的穴位却比自己要少一个。 算下来三年了,终于遇到一个适合的对手了。 见他仰天微笑,苏泾心下不悦,暗道你虽然是我最亲的五姐夫,也不能如此看不起人吧?我越境斗法之事干得还少吗?何况你我修为相若?再说了,你一个乌龙山出身的散修,在我面前有什么可狂的? “剑长五尺,为南海诸岛龙鲨之牙所炼,有掀潮卷浪之威,克火蚀金,姐夫留心!请布阵!”苏泾打定主意,要给这位姐夫一点好看,也不知我那姐姐相中了你哪一点,如此着急就嫁了,今日倒要试一试你的成色! 刘小楼却没有取出阵盘,而是点头道:“你真要试阵,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先看看你到没到那一步,你也知道,修为层次并不完全意味着斗法实力。” 苏泾面色一肃:“弟当然知道,姐夫想怎么试?” 刘小楼双手负于身后,道:“你进招吧。” 苏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怒意更甚,但他勤修剑道,知道剑修绝不能在临敌之际为外物所激,引动情绪上过大的变化,于是强行压制怒意,提醒自己将精力集中在长剑上。 一时间,他的眼中没有了树木花草,没有了亭台水榭,没有了这座晴雨芙蓉园,只剩刘小楼。 剑意汇聚,杀气陡生,一阵风起,落叶飘零。 “嘎嘎!” “喵……” 刚刚聚起的剑意顿时被翩然而至的大白鹅和小黑猫打断,让苏泾险些心神失守。 瞟了一眼好奇张望着自己的两只畜生,苏泾将它们宰了的心思都有。 眨了眨眼,再次将剑意凝聚起来,他轻叱一声,人剑合一,直扑当面之敌。 忽听刘小楼道了声:“着!” 苏泾顿觉浑身一紧,人在空中,就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绳索牢牢捆住,所有穴位全被封住,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ps:终于还完所有盟主更了,表哥可以缓一口气了,明天开始正常更新,中午、晚上各一更。表哥工作太忙,码字不易,还请道友们谅解! 第一百七十九章 指点 “这是什么法器?”苏泾呆呆看着身上的绳索,只觉所有穴道上的真元都在往外流逝,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又有些惊惶。 刘小楼当然知道自家宝贝的厉害之处,不敢长时间捆在他身上,指诀一掐,离地散元索飞回腕间,重新化为肌肤下的一条青筋,笑问:“不服?” 苏泾真元不再流逝,顿时如释重负,一边喘气一边摇头:“不是。” 对修士而言,有一件好法器绝对是实力的体现,真要说起法器,他们剑修对法器才是真正的看重,往往为了一柄合用的飞剑辛苦寻觅、艰难炼制。 就如苏泾手中这柄观潮剑,便是老师白长真助他在南海诸岛采集海螺之英为主材,于潮涨潮落中冲炼三年而成,可以说,这三年来,他的修行工夫,有一半都在这柄剑上。 因此,输在如此一件宝物上,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姐夫,这条索子叫什么名目?” 刘小楼自然不能告诉他真名,沉吟之间换了个称呼:“这是我三玄门传承重宝,玄真索。” 苏泾问:“能否让我一观?” 刘小楼道:“索不可轻出,一出则绑人。” 苏泾为之肃然,从地上爬起来,拱手道:“受教!” 大白扇了扇翅膀,“嘎”了一声,摇头晃脑踱着鹅步离开,小黑跟在后面,不时回头看看苏泾,“喵”了一声,窜上房梁不见。 苏泾又问:“姐夫,这玄真索是怎么炼制的?炼制如此宝物,需要什么条件?”他是真心在求教了。 对这个主动唤自己“姐夫”的十三郎,刘小楼还是很喜欢的,觉得相当投缘,当然,索子的来路没法宣之于口,于是变相回答:“炼制法器和修行玄功是相通的,你从旁人那里得来的法器,好用吗?也许可以用,但大多情况下不好用,真正好用的法器,一定是陪伴过自身成长,历经过风雨,甚至历经过生死!” 苏泾点头:“在生死之间磨砺!” 刘小楼满意道:“对,就是这个意思!如此方可与法器同呼吸、共艰难!若是做不到,也要一定亲手参与法器的炼制。姐夫我这次前往金庭山,为金庭派炼制护山大阵,主持大阵炼制的唐大师……十三郎听说过吗?” 苏泾一脸肃然:“是唐诵大阵法师么?” 刘小楼摆了摆手:“对,就是他。” 苏泾道:“听说他是和四明山几位长老同境的大阵法师?” 刘小楼笑道:“境界差相仿佛吧,但在我们阵法师这個行当里,他的名望要稍微高那么一点点,这次金庭派不远千里,专门将他请来主持大阵炼制,就很说明问题……我?我这点本事,哪里敢拿出来显摆?蒙唐大师不弃,点我做了他的助手,督导各处阵法师炼制阵盘而已。” “啊……厉害!姐夫接着说。” “呵呵,我在督导之时就发现,几乎所有阵法师,都抢着亲自上手炼制阵盘,就连唐大师也是如此,而且专门炼制最要紧的阵眼阵盘,炼制之时,金庭派赵长老……知道赵长老吧?” “元婴长老赵永春?高人……” “对的,他很是和蔼可亲,我也向他学到了不少,就连这么一位高人,也在炼制之时亲自参与,全神投入,那是不分境界高下、修为深浅的。” “弟明白,姐夫,我这柄观潮剑,就是弟参与炼制的,但依旧是老师为主,也缺乏生死之间的磨砺。” “磨砺的事情,不用着急,机缘到时自然便有。” “姐夫……” “嗯?” “弟会努力的,一定要打入姐夫的大阵之中,挑战姐夫的大阵!” “呃……我相信你再过几年就可以做到了。” 刘小楼回来的消息还没有外传出去,所以他又有了一段清净的日子打通穴位。修炼经脉不是唯一的修行方法,但在炼气期,却是最基本的方法,只有打通了全身经脉,才谈得上周天搬运,才谈得上构筑气海,才谈得上凝炼三花。 自从和青竹双修之后,玄真经功法和阴阳术功法完成了融合,刘小楼在打通经脉上每一处穴位的速度都快了两分,一年下来,足厥阴经十四处穴位,已经打通了大敦、行间、太冲、中封、蠡沟、中都、膝关、曲泉、阴包等九穴,虽然没有头一次双修开窍那么神速了,但依旧是远远快过当年的自己。 此外,剑芒的修炼也是他始终关注的重点。 哪怕是在金庭山炼制阵盘其间,在往返奔波于各处地火穴口之时,只要身边无人,他就会将真元灌注于三玄剑上,苦修剑芒。经过不懈的努力,剑芒也从一年前的寸许长,长到了现在三寸多长,进步极为明显。 只是令他无法理解的是,剑芒依旧很细、很软,和去年刚出剑芒时相比,依旧像一根草茎——长大了一些的草茎、柳枝、藤条…… 好在锋锐更甚往昔,长了以后也挺好用,颇有一点软剑的架势,只是这么一直软趴趴的,总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当真是奇哉怪也! 不管怎么说,入赘苏家这不到三年里,自己连续破境两层,由三层提升为五层,且五层修行进度过了大半,速度算得相当快,大部分原因就在于不缺灵石。 不用为灵石而奔波忙碌,经常吃灵米、饮灵酒、尝灵鱼灵虾,修行安稳而无大险大忧,这就是入赘苏家的好处。 可惜,还没去过神雾山后山,至今没见过苏家豢养的神兽水蛇凫,听说是一种水系灵兽,幼蛇生下来便具备基本的水系神通,可与炼气中期修士争锋,长成后有炼气后期修士的实力,佼佼者甚至可与筑基修士一战,是苏家立世的重要依仗。 这些水蛇凫喜好生活在神雾山后山的白龙潭中,以潭中九孔菱为食,兼好金须龙鲤和鳌虾、大蟾蜍,它们吃不完的金须龙鲤和鳌虾、蟾蜍等,才被苏家捕来自己食用。 刘小楼是被禁止进入后山的,但大白和小黑都曾经溜进去过,有一次大白被小黑驮在背上带回来时,冻得跟个冰坨子一样,被刘小楼烧了锅热水煮了片刻,才缓过劲来。 算下来,离三年之约只剩三个月了,自己应该是没有机会去后山一睹水蛇凫的真颜了,不仅是水蛇凫见不着,他身处晴雨芙蓉园中,连苏家人都见不着,除了每日餐饭有厨下仆役按时送来,几乎没有人苏家人过来看他一眼。 刘小楼对此倒也没什么想法,苏家人不见他,他还不愿见苏家人呢! 当然也非所有苏家人,除了酥酥外,不是又多了个愿意认自己的小舅子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濯水来信 已经许久没有接到濯水的消息了,刘小楼连忙打开。 左高峰在信中向刘小楼告知了目前的战事进展,以及乌龙山同道们的近况。 战事已经绵延半年之久,据乌龙山同道们私下谈论,大都认为,庚桑洞这次召集来的巴东修士大约六百余人,彰龙派召集而来的则有八百余人,其中有很多都不是湘西散修,而是来自湘南和湘中。 所以,别看明面上只有彰龙派一家挡在正面,背地里应该是得到了洞阳派、天姥山的支持。当然,庚桑洞有没有得到其他巴蜀宗门的支持,这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在荆湘修士眼中,巴蜀修士说起话来似乎都是那个味,着实难以分辨。 八百对六百,优势在我,因此乌龙山同道们对最后守住濯水,将巴东修士赶回去还是有一定信心的。但半年相持,大战打了两次,你来我往的小仗不知多少回,乌龙山同道们普遍都是人人带伤了。 他本人、龙山散人、谭八掌都受过不止一次重伤,若非刘小楼带来的灵丹,此刻就很不好说了。不过同道们收获也不小,各自从巴东修士的死尸上摸了不少好东西,又凑钱去天门山坊市购入了一批灵丹,目前境况还不错。 当然损失也避免不了,这几个月以来,乌龙山又有五名道友战殁,其中刘小楼比较熟悉的是古丈山七友中的老二,今后,古丈山便没有七兄弟了,只有六兄弟。 这是一个很令人悲伤的消息,遥想那位脸上皱皱巴巴,笑起来如同田地老农般的二叔,刘小楼心中不由一酸。 屈指一算,已经总计有九位乌龙山道友在濯水边送了性命。如果换作自己,能活下来么? 从这個方面来说,甭管他在神雾山过得是否如意,甭管苏家人对他好不好,至少在这棵大树的遮蔽下,他没有被抽调去那生死不知之地,这份情,他必须领。 左高峰还在信中说,这场大战或许很快就要收尾了,庚桑洞打不过濯水,从种种迹象表明,已有撤退之心,大伙都做好了准备,决心在敌人撤退时狠狠打个反击,争取缴获些战利品。 最后,左高峰说,他为孩子想好了名字,如果自己回不来,请刘小楼帮忙照看孩子,长大后如果有修行资质,请刘小楼收录门下。 刘小楼望向李婶的肚子,问:“孩子叫什么?” 李婶抚摸着肚子道:“如果是男娃子,就叫左万山,如果是女娃子,就叫左千水。” 刘小楼不由笑了,点头道:“好名字。” 过不多时,李不三在屋外叫道:“师叔!婆婆!婶子!鱼汤来了……” 一盆热气腾腾的鱼汤端了进来,老婆子和李婶连忙收拾桌案,布置木碗竹筷。 之前出去挑水的鲁婶也捧着饭盆进来,有些畏惧的瞄了瞄刘小楼:“刚才……我去挑水……” 刘小楼板着脸道:“只要不是存心偷懒就好!” 鲁婶慌得使劲掐自己的手指:“不是,不敢偷懒……不敢的……” 刘小楼脸色放缓:“坐下来一起吃。” 鲁婶陪着笑脸,赶紧动手给大家盛饭。 李不三小声道:“师叔,鲁婶很勤快。” 刘小楼点了点头:“知道了,还有你,修行并不是枯坐不动,修行是在生活中的时时处处,枯坐不动的是什么?是王八!砍柴挑水、生活做饭,无一不是修行!若是任事不做,任事不会,修出来的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会的傻子,顶多算个大号的人形灵石,不过是把灵力从石头里转到了身子里而已。” 李不三不停点头:“听师父说,师叔当年上山,也是从砍柴挑水做起的?” 刘小楼微笑起来:“想当年……你们喝汤,先喝汤,这是好东西,大补的鱼汤,李婶多饮一些,将来奶水足……想当年呐,师叔我上山的时候才八岁,一进乾竹岭那个小院,就见屋子也是塌的,篱笆也倒的,草也是乱长的……老师递给我一把镰刀,他说,小楼,现在我就教你割草,你要记住,割草也是修行,学会了这门修行手艺,将来是可以挣灵石的……” 当晚,将军观中灯火曈曈,欢声笑语,不时飘出窗外。饭罢,刘小楼便在李不三的屋子里指点他如何运转经脉中的真元,如何打通穴关等诀窍。他当然不会用阴阳术的方法来指点,身为炼气五层,以正常方法指点一个尚在第一条经脉上努力奋斗的少年,这点基本功还是具备的。 次日,刘小楼离开将军观回山,山道上正好遇到前来拜山的云傲,连忙道歉:“云兄来了啊……这个……实在不好意思,让云兄久等了,我上个月刚回来,你也知道,这次是受金庭派邀约,往金庭山炼制护山大阵……” 云傲道:“我知道,所以这不是上山了么?但我听说伱回来已近月了,为何不早些告知我等?” 刘小楼辩解:“此行金庭山,得大阵法师唐诵看重,跟在他身边作为助手,颇得他指点,学到了不少东西,回来后便重新思索阵盘的构筑之道,看看有没有什么改进之处,故此迟了些,非是有意的。” 云傲忙问:“改进得如何?又有新变化?” 刘小楼的确在金庭山考虑过改进阵盘,但只是一个想法,还没实施,且回来后就忙着修行上的提升,哪里有工夫捣鼓阵盘?不过欺云傲不懂,于是夸口:“更加精细,更加入微了,云兄一试便知!” 于是云傲大喜:“就在这里吧,抓紧些,这些日子被我家……嗯……在这里好,不用上山下山了,省了七、八里地!” 刘小楼也不推拒,当下寻了处背风的安静所在,将临渊玄石阵启动。 云傲入阵多时,又匆忙举手示意后退出,一脸喜色:“果然是更加精细、更加入微了!我先走了!” 哪里有什么改进?分明是相隔数月之久,再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刘小楼当然不会戳破,微笑送别,临行提醒:“云兄还有七次!” 云傲急速返家,挥手道:“知道了!” 忽然又停住脚步,向刘小楼道:“差点忘了,你家十三郎出事了,在濯水,似乎是被巴东修士拿住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埋人 张大命和三舅的套路其实很简单,说穿了一文不值。 等到夜幕降临,值守的修士换成了三舅的两个人后,这两个人便进到洞里,例行查看湘西战俘的状况。 这些战俘都被关押在山洞中,每人身上都套着八禁索,基本上人人带伤。伤势轻一些的,斜靠着洞壁,伤势重的,干脆就横七竖八的躺着。三舅的人进去之后,一边发放米饼和饮水,一边查验每个战俘的伤势,能吃米饼的当然不用查验,主要还是查验那些躺着的。 一個个翻看之后,两人看到了墙角边斜靠着的一个年轻修士,年岁轻轻、衣衫褴褛,面色青黑,明显有中毒之症。其实不仅是这个年轻人,洞里关押的湘西战俘,一半都中了各种毒功。 两人走到近前,一人拽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提起来,相互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眉心靠近眼角处有痣,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年纪,符合条件的,整个山洞里只此一位。 其中一人掐住他手腕,真元探入,略一查验,果然是五层,要找的就是这个,没跑了。 他们找对了,此人的确就是苏泾。 这是苏泾头一回吃那么大的苦头,不仅身上中毒,经脉还被八禁索封住,每天都要忍受毒火攻心之苦。但他一想到姐夫教导过他的修行经验,就充满了斗志,努力维持着神识上的清明,在逆境中苦苦支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机缘就在恐怖之中,只要挺过去,所有修行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最重要的,还有那枚灵丹! 一定要带回去给姐夫! 被连续薅住头发、真元刺探之后,他神智又清醒了三分,悄悄动了动脚趾,感应到那枚小小的灵丹依然存在,于是松了口气。 脚趾的伤口里藏着枚灵丹,外面结了痂,谁都想不到。 正要开口求水之时,脑后忽然被拍了一掌,浑身一震,昏迷过去。 昏迷前还在念念不忘的,是“龙胆阴阳丹”五个字。 “这个没气了!”其中一名巴东修士大声宣布。 “抬出去埋了!”另一个高声应道。 洞内被关押的湘西修士们都投来目光,有的好奇,有的怜悯,有的悲愤,更多的是麻木——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生起任何情绪了。 苏泾被提着出来,头耷拉在一边,看上去就是具尸体。 三舅伸手探过去,又检查了一番,点了点头道:“果然死了,埋了吧。”又扭头吩咐身后的张大命:“你去帮个忙。” 张大命用麻袋将苏泾一罩,扛在肩上,和两位巴东修士向山外走去。 到得外面关卡处,张大命塞过去两块灵石,那值守的探头往麻袋里随意看了一眼,捏着鼻子问:“准备埋哪儿!” 张大命道:“东边林子里,五号坑。” 值守的挥了挥手道:“抬走吧,埋深一些,回头或许还有人来查的,别出错了。” 出了山口,进入密林之中,张大命来到一片空地,环顾周围,找了棵大树下:“二位,就埋这里可好?” 那两个巴东修士才管他埋在哪里,只笑着催促:“快一些!”抄着手在旁边等候。 张大命一掌拍出,地下如有虫蛇翻滚,立刻就拱出个坑来,将麻袋往里一扔,泥土盖了回去,就算埋好了。 他给两位巴东修士一人塞了两块灵石,这两位含笑拱了拱手,皆大欢喜。 正要离开,忽然林外响起动静,三人正愣神间,便有一人眨眼间来到此处,急问:“你们在埋人么?” 这位是庚桑洞内门执事,炼气期圆满境,别看没筑基,斗法时却相当手硬,行事风风火火,手段狠辣,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躬身行礼:“索执事。” 索执事再问:“是在埋人么?” 这却瞒不过去,两个管关押战俘的回答:“是,一个咽了气的湘西贼……” 索执事追问:“是什么人?叫什么?” “这却不知……” “多大年岁?” “这……” “有二十没?” “没注意……” “挖出来!” 两个巴东修士面面相觑,看向张大命,索执事也随之看向张大命,近前两步,喝道:“快挖!” 两个巴东修士站在索执事身后,各自袖口中滑出法器,向张大命眨了眨眼。 张大命点了点头,手掌向地面一拍,泥土又翻滚涌动起来,露出里面的坑。 两个巴东修士怔了怔,袖口滑落了一半的法器又收了回去。 索执事几步过去,就见坑中躺着一具尸体,衣裳破烂不堪,脸上肌肤都明显变皱、变黑、发胀。当下皱眉:“这个死了几天?不像今天死的?” 他身后一位巴东修士道:“死了两天,发现得晚了些……或许也和他所中之毒有关。” 索执事折了跟树枝,在那张死灰而狰狞的脸上扒拉:“你们觉着,他有二十没?” 三人都摇头,说是至少三十以上。 索执事终于起身,扔了木枝,吩咐道:“若是有年岁二十以下的湘西贼送过来,立刻报与我知!还有,这具尸体先埋好,不要乱动。” 索执事走后,两个巴东修士长出了口气,冲张大命点了点头,也拱手道别。 张大命将这具尸体重新埋好,又捱了片刻,向着树下拍出一掌,另一边泥土翻涌,将一个麻袋卷了上来,卷出三分之一便即停手,退到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冠中,默默蹲守。 眼看约定的时辰已到,林外进来三条身影,正是刘道然和他的两个朋友。见三人来到树下,将麻袋从泥土里刨出来,张大命知道自己这边的事情办成了,于是悄然退去。 回去后,张大命找到三舅,把事情讲述一遍,见三舅眉头紧缩,于是问道:“姓索的不好弄?” 三舅道:“弄出去的这个湘西贼应该是身份不同,上边注意到了。姓索的凡事最是钻牛角尖,他或许起疑了。” 张大命有些紧张,思索片刻,握了握拳头:“我来搞,听说他是炼气圆满?三舅,若是我有什么……” 三舅斥道:“你能搞个屁!” 张大命不服气:“庚桑洞不就是毒功嘛,我虽修为不如他,出其不意之下也有办法……” 三舅道:“他是半路入的庚桑洞,毒功和庚桑洞的毒不同,他是毒化真元,真元就是毒,毒就是真元!” 张大命怔了怔,道:“那也不能看着他查下去,查出来大家全都要死!” 三舅凝思良久,道:“这样,刚到的消息,今晚就是一场大战,我去找找他,和他拉拉手。” …… 这边厢,刘小楼将苏泾从麻袋里抱出来,真元在他体内经脉中略一游走,苏泾便悠悠醒转,迷迷糊糊间看到刘小楼那张脸,不由笑了笑,气息微弱:“姐夫……生死……之间……” 刘小楼道:“姐夫来接你了,咱们回家。” 虎头蛟一把将苏泾拽到自己身上背好,道:“我来!十三,是我,你虎头哥!”他家传的炼体功法,背个人在身上如背鹅毛。 刘小楼和刘道然在旁护着,借着夜色的掩护,向山外潜逃。 在山中奔行了五、六里,终于逃出了仙女山的范围。刘道然告辞:“小楼,我就回去了,等伱有空时再来,我带你领略巴中胜景……你们先向南走远些再过江。” 刘小楼抱拳:“大恩不言谢,道然兄,后会有期!”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过江 离开仙女山,并不意味着安全,濯水这一段水面肯定是不能通行的,要想过江,就得远离这一段江面,也就是刘道然说的“向南走远些再过江”。 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进入巴东的。 今夜明月高悬,对刘小楼和虎头蛟来说却不是个好天气,在修为高的人眼里,这样的夜色几乎可说是亮如白昼,十分不利于掩藏行踪。 但这里处于庚桑洞修士的巡查范围之内,再难走也得走。虎头蛟背着受伤的苏泾,刘小楼前前后后往来探路,探一段觉得安全了,虎头蛟再背着人行一段,一程又一程的向南行去。 走了大半个深夜才走出去十余里,虎头蛟忽然将苏泾从背上放了下来,道:“伤势有加重之兆,得用点药。” 苏泾毒入肺腑,刘小楼的玄真功不敢轻动,只能用灵丹化解。 刘小楼当初购入的所有灵丹,都在几个月前交给了谭八掌他们,此行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去坊市购买灵丹。虎头蛟倒是带了灵丹,却是养心丹、虎骨丹之类,没有祛毒的灵丹,强行塞了枚养心丹下去,助苏泾化开,却只能暂时护住心脉,解不了毒。 “不能再耽误了,最近的坊市是天门山坊市,还有四百多里,必须尽快过河。” “好!”虎头蛟重新将苏泾背上,向着岸边摸去。 到得濯水边,水浪轻轻拍打着江岸,伴着清冷的寒风,显得格外寂寥。 刘小楼躲在芦苇丛中,探出头来左右观望,上游、下游数里之内,皆无敌踪。又侧耳倾听了片刻,也没有任何动静。 虎头蛟也在看,同样一无所得,低声催促:“走!” 于是二人悄然下水,身子沉在水下,只露出头来,在江水中小心翼翼的凫渡。江面百余丈宽,很快就抵达对岸。 此时已近十二月,苏泾身子浸湿了,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但濯水两岸都非安全之地,根本顾不上这些,需要尽快离开。 过了濯水,行动起来就少了许多顾忌,虎头蛟背着苏泾在前狂奔,刘小楼在后护持,不多时就奔出去六、七里多地。 就在这时,左手极远处猛然亮起一阵耀眼的光芒,晃得两人一时间睁不开眼来。又过了几個呼吸,滚滚雷声传来,耀眼的光芒也渐渐弱了下去,转成了冲天大火。 两人不由放缓了脚步,望着天边的冲天火光发呆。 那是濯水东侧的东临山,和西岸仙女山相对,正是彰龙派的驻地。那火光之中,忽然腾起一条金龙,在透着暗红的夜空中翻腾咆哮。 显然是爆发了大战,只是相隔十多里地,也瞧不清楚究竟。 “彰龙派的紫金游龙阵!”虎头蛟认了出来,向刘小楼叫道。 当年在乌龙山下,三派围山时,刘小楼和虎头蛟都曾作为其中一分子,参与过大阵的布置,但那是临敌之时的大阵,与眼前的护山大阵明显不同。 参与炼制过金庭山大阵之后的刘小楼眼界已经不同往日,看出这紫金游龙阵的不凡,心中也在暗自揣测,如此厉害的大阵,庚桑洞怎么就敢过来攻打,凭借的是什么? 正思量间,两道剑光自右手方向疾掠而至,瞧这去势,是直奔东临山而去的,也不知是彰龙派还是庚桑洞的高修。 刘小楼和虎头蛟避无可避,只得俯身趴下,希望不要被剑光上的高修见着。如果是庚桑洞的敌人,自不用说,肯定是要拼死一战了,若是彰龙派的自己人,一样没有好下场,被拉去东临山填坑实属必然。 眼见两道剑光自头顶上方掠过,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其中一道在空中绕了个圈子,又折返回来,扔下一条身影,追上了之前那道剑光,继续向着东临山掠去。 不用多问,必是被发现了! 用不着刘小楼提醒,虎头蛟扛着苏泾就跑,刘小楼紧随其后,真元流转,两人都逃出了生平仅见的速度。 但落下来的那条身影明显修为更高,在后面紧追不舍,很快就从几十丈外追到身后。 两人前方忽然出现一条大蛇,五、六丈长,吐着信子拦住去路。 虎头蛟毕竟是大户子弟,见识不凡,当即道:“巫影术,巴东贼,没筑基。” 巴东修士,尤其是庚桑洞修士擅长蛇虫毒蛊一类的道法,巫影术正是其中一种,需要自小豢养虫蛇,将其精魄摄入专有法器之中,或为幡、或为杖、或为盂、或为囊,不一而足。 眼前这条大蛇徒具其形,看着逼真,实则是幻象虚影,尚未凝聚成形,所以虎头蛟说这个巴东贼尚未筑基。 但就算尚未筑基,修为也远超刘小楼和虎头蛟,堪称大敌。 那巴东修士自他们头上掠过,两道无形之气随手下击,分袭二人。 刘小楼真元灌注于三玄剑中,挽出朵朵剑花,抵挡这道无形真气。他如今已是五层修为,进入炼气境中期,剑花早已不是当初攻打锦屏山庄时的旧观,威力倍增,那道气劲力量并不大,被剑花弹开。 他是炼香的行家,感知敏锐,鼻孔中嗅到一丝甘甜,当即真元流转,将侵入体内的些许毒气排出,跃开丈许,叫道:“是毒!” 虎头蛟走的是炼体的路子,双臂暴涨三尺,轻而易举将敌人袭来的真气挡下,他双臂炼得跟铜铁也似,百毒不侵,但感知却没有刘小楼那么敏锐,当即被那道微甜的气息侵入呼吸,脑子里一阵迷糊。 刘小楼将他一把拽到身边,扣住他的手腕,将真元渡送过去,转眼察知他被毒劲侵入了足太阴经,当即以《玄真经》功法助他驱毒。 《玄真经》是《迷离经》和《阴阳经》的基础,本身就对香、毒之类的气息有极佳的驱除效果,否则每日炼香,早就把自己炼成毒人了,还怎么修行?因此,几个呼吸间便将毒劲驱除出虎头蛟体外。 虎头蛟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大叫一声:“啊呀!”虎目圆睁,瞪着对面的巴东修士。 那巴东修士见自己的毒功没有奏效,奇道:“有点意思!”手中不停,掌沿处滑出根骨笛,也不在嘴边吹奏,手指在音孔上不停按压,笛音顿起。 这笛音却非清脆嘹亮之音,而是如箫管一般沉闷,又带着破哑的嘶嘶之音,好似嘶声裂肺一般,虽不刺耳,却听得极其难受。 随着笛音响起,大蛇立刻卷了上来,蛇尾猛扫刘小楼,蛇口大开,露出两根长长的尖牙,对着刘小楼吐出长长的信子。 同时,这巴东修士直趋虎头蛟身边,伸手抓向背上的苏泾。 “背的什么人?留下来看看罢!”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生死相搏 人刚救出来,怎能让巴东修士夺回去? 虎头蛟将背上的苏泾一松,任他落地,双臂暴涨至最大,如两条五尺长的铁棍,舞动成两轮寒光闪闪的光圈,护住四面八方,风雨不透。 巴东修士伸出的手掌柔若无骨,通体漆黑,犹如乌蛇,探至苏泾身边时,被虎头蛟舞动光圈扫中,疼得快速缩了回去。 但那手掌上如同有眼珠子一般,就在这倏忽之间便看清了苏泾的相貌,苏泾明显中毒甚深,双眼紧闭,陷于昏迷之中,但那张年轻又略带青涩的脸庞、眉心偏向眼角处的一点黑痣却无疑和上面交代下来的形容完全吻合,巴东修士惊喜道:“果然在这里!” 笛声变化,那大蛇虚影舍了刘小楼,全力围攻虎头蛟,疯狂甩动蛇尾,连续拍击虎头蛟,和虎头蛟双臂光圈硬拼了数十记。又张着血盆大口,去吞虎头蛟。这一下狂风暴雨般的进攻,打得虎头蛟喘不过气来,已经顾不到大蛇虚影的路数,状如疯虎,只是舞动双臂,将自己和苏泾护住。 几下交手,他已经明显感知,这巴东修士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自己是炼气七层,对方很有可能是十层,甚至说不定已到了圆满境。 刘小楼同样有所认识,以前也不是没有和十层的敌人交过手,但那都是预设埋伏,先施暗算,然后一窝蜂群殴,如眼下这帮突然遭遇,是从未经历过的,只能实打实的硬拼了。 上手就甩出了那根玄真索,也就是得自青玉宗巡访执事侯胜的离地散元索,这根索子平日里是不好用的,其来路不正,怕被瞧出端倪,除了用苏泾这种愣头青作练习外,平日不方便示人,此刻当然顾不上许多,上手就是生死,能用的招法都得拿出来,不拿出来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拿出来了。 玄真索缠上巴东修士,立刻以影穴去罩巴东修士打通的穴位。索上有影穴一百三十八个,也就是刘小楼目前打通的所有穴位,因此罩住的是巴东修士不到一半的穴位。 有这么一根绳子缠在身上,让巴东修士感觉很不舒服,甩也甩不掉,挣也挣不脱,以真元相抗,却都被绳索吸收化解,简直是附骨之蛆。 三玄索的困敌之效其实很简单,就是堵住影穴对应的穴位,几个呼吸之间,巴东修士便找到了应对之法,真元击发时,绕过被影穴罩住的穴位即可,但如此一来,对他真元腾挪运转产生较大影响,实力近乎掉了半层。 这两个湘西贼当真难缠,一個是炼气期最难应付的体修,一个身上带着如此烦人的东西,难怪胆敢过来救人! 这个苏家的战俘是上面指定要的人,既然已经查明,就不能让他逃了,自己虽然修为高出不止一筹,但此为战场,须当迅速拿下,免生变故,讲不得什么堂堂正正的规矩了。 想到这里,巴东修士笛音一变,由嘶哑而清越,划过夜空,向四下扩散。 笛音变声的第一个音符一出,虎头蛟还没反应过来,刘小楼就已经明白他想干什么了,无论英雄大会也好,埋伏杀人也罢,召唤同道都是必走的套路,太熟悉了。 想也不想,临渊玄石阵盘抛出,阵法启动,将巴东修士和他的大蛇虚影全都罩了进去。连带着那鼓笛声也哑然中止,在阵中传不出来。 天地陡然一变,江边风景转眼就换成了庭院小楼,四下望去,有亭台楼阁,有池塘水榭,有白墙红瓦,有绿柳翠竹,好一派富贵人家的风范。 抬头望天,同样是深夜时分,不同的是,这里的月色带着圈淡黄色的光晕,似乎有些撩人。 巴东修士对敌经验丰富,立刻知道自己陷入阵中,鼓笛吹响,催动大蛇虚影探阵。 大蛇长尾四下猛拍一轮,巴东修士心中便有了定数:无非是个幻阵而已,而且是座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幻阵。 湘西贼是准备行舍卒保帅之举,以这个阵法师的性命换取苏家子弟的逃离机会么?若是当真如此,还真是一桩麻烦事,须当尽快破阵才是。 虽然不通阵法,但天下所有修行人都知道,破阵之道,无外乎二,要么以浑厚的真元硬打,要么找到阵眼破除之,当下鼓笛声声不绝,催促着大蛇虚影在庭院之中横冲直撞、左卷右扫,自己则留心各处的变化。 很快,小楼前的隔扇垂花门就被大蛇掀起的气浪吹得开开合合、晃来晃去。 巴东修士敏锐发现,门内似乎别有天地,当下一个起落就进了楼内大堂,自然也就一眼看见了大堂深处的蛇窟。 这蛇窟似乎有些眼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且不提,但窟中几条大蛇相互交缠磨搓在一起,却令他心弦为之一动,这堂上似乎有点热…… 阵外,刘小楼趺坐于地,手指疯狂掐动阵诀,全力对抗着大蛇在阵中的狂扫乱撞,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巴东修士甫一入阵,他便判明了敌人的修为,应当在炼气九层以上,若是没有玄真索在敌人身上不停缠绕,说不定展现出来的,就是十层乃至圆满的修为。 因此,维持阵法运转就极为困难,如果不是这一年和神雾山不举公子们演练得炉火纯青,控制阵法的功力大为长进,此刻恐怕就撑不住了。 他一边维持阵法,一边也将迷离香往阵中疯狂输送,全力以赴要让敌人在阵中迷失。 但巴东修士毕竟实力太高,哪怕是看了风景、中了迷香,也不过是心猿意马、烦躁不安,远没有董玮入阵时那么不堪,很快就从眼前的蛇窟处回过神来,继续全力破阵。 他甚至认为,这蛇窟处便是大阵的阵眼处,将大蛇虚影招了进来,攻打蛇窟。大蛇虚影挤入大堂,蛇头咬、蛇身撞、蛇尾扫,将这座小楼打得摇晃不已。 刘小楼更是支撑不住了,招呼虎头蛟一声,告知他几个出阵的关键次序,便将他赶了进去。 虎头蛟舞动双臂,直接撞进那座小楼,猛击巴东修士,突如其来的一击,倒让巴东修士一阵手忙脚乱,斗了几合,正要痛下杀手,虎头蛟转身就跑的没影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毒发 如是三番五次,巴东修士更加感到烦躁不安,脑海中时不时浮现某些诡异的画面。这些画面不可描述,只可想象,总归一条,就是令他烦躁难耐,让他气血翻腾。 他强行抗拒着这股烦躁感,鼓笛的按揍都有些变样,笛音出现各种变调,引得大蛇在阵中也狂躁不已,蹭一会儿白墙,卷一会儿石亭,四处乱撞,八方游动。 被虎头蛟连续拖累搅扰多次之后,巴东修士始终不能专心破阵,在阵中捱得稍久,被刘小楼投放的迷离香就越多,眼珠愈发泛红,气息愈发粗重,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也愈发诡异,也不知是真是幻,看在眼里的一切都有些朦胧迷幻了。 这幻阵竟是如此霸道么? 虎头蛟又一次怒瞪双目,挥舞着双臂冲了进来,在与大蛇的对战之中,搅得大阵一片狼籍,连那座蛇窟小楼也被震塌了。 蛇窟一塌,里面群蛇乱舞,争相涌出,露出了蛇窟后的残巢,残巢里发现了几枚蛇卵。巴东修士立刻被这几枚蛇卵勾得浑身有如着火般难受,手诀一指蛇卵,真元疯狂涌出,几枚蛇卵顿时引爆,将整座庭院掀上了天。 眼前景象一变,又回到了濯水江边,却是刚才巴东修士那全力一爆,终于令刘小楼再也支撑不住,临渊玄石阵告破,阵盘呜咽声中飞回袖中。 临敌对战时阵法被破,受到的损伤可不是真元耗竭可比,尤其是直面巴东修士指爆蛇卵时的最后一击,刘小楼顿时就飙出一股血箭,正在修炼的足厥阴经更是首当其冲,当场受创,各处穴位被冲得支离破碎。 巴东修士同样不好受,阵内困了三炷香之久,也不知吸了多少迷离香、受了多少诡异幻象的影响,虽然破阵而出,但整个人的精神处于极度不正常状态,依旧处于烦躁不安、蠢蠢欲动、心猿意马之中,通红的眼睛里看见的一切似乎都有些迷糊。 除了精神状态之外,真元也不通畅,玄真索罩住了百多处穴位,有火无法宣泄,以至腹下强行憋出来的硬伤——胯下隆起一座山头,直欲冲天而去! 如此状态之下,简直烦躁到了极致,只想赶紧解决眼前的敌人,把姓苏的带回去,然后痛痛快快找个地方将火发泄出来。 见刘小楼重伤倒地,巴东修士强行压抑住自己几乎狂燥的内心,按控调音,指挥着已经有些不太听话的大蛇虚影去卷刘小楼,无论如何先彻底解决了他再说。 虎头蛟又冲了上来,拼死拦在刘小楼身前,眼下已是最后关头,再不可能留什么后手,他从袖中飞出一张符纸,那符纸嘭的一声燃烧起来,火焰缠绕上他的双臂,形成两条烙红了一般的铁棍,这铁棍上,隐隐可见紫晖。 焦家保命的独门道法:符火紫翼术! 此符炼制不易,成符一张需要三年,可为双臂加火焰紫晖,有隔空烧灼经脉之效,双臂加持此符,炼体威力立刻增加三到五成,可越境挑战高阶修士,是焦家三百年前一位拜入青玉宗内门修行的先祖所创,以此奠定了焦家修行世家的根基。 符火紫翼一出,陡然打了巴东修士一个出其不意,体内数条经脉顿时灼伤,疼得他魂魄都差点出窍了。 这厮也是個狠人,受伤之后不退反进,大蛇虚影包裹住虎头蛟,任凭符火紫翼烧灼,持笛竖于唇边,斗法以来头一次吹出道笛音。 破音!似闻其声而听不到真音。 大蛇虚影随音而爆,虎头蛟在黑滚滚的烟尘中应声崩飞。 这已是巴东修士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了,自爆的这条大蛇虚影,非得重养个两到三年方可复原。 就在这时,巴东修士足少阳经一阵麻痹,顿时引得半边身子都僵住了,他熟知毒性,当即知道自己经脉之中被人种下了隐蔽性极强的毒蛊,此刻因为伤势而忽然引发。 糟糕,被暗算了,是谁给自己下的毒? 他努力回忆着,这几天里的一幕幕场景飞速在脑海中闪过,定格在一双手上——拉着自己的一双手…… “我日你个龟儿子……”他咒骂着,忽觉下身有异。 低下头,怔怔盯着胯下,只见满嘴溢着鲜血的刘小楼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身下,有气无力的握着一柄再平常不过的长剑,剑尖上吞吐着剑芒。 这剑芒细细一根,只三寸来长,软趴趴的耷拉着…… 耷拉在自己昂首挺立之处,如弱柳扶风一般卷了卷,卷住那话。 莫名的惊恐从心底里直泛了上来,浑身一阵冷汗,忽觉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异常缓慢。他艰难的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要躲开,身子却僵直无法挪动。 “我日你个龟儿子……” 也就是眨眼之间,刘小楼一边吐血,一边向外一拽,柔软的剑芒如草茎般打了个结,然后带着一根血肉掉落。 此处正是这巴东修士蛇盅豢养的罩门,被刘小楼一剑斩下,不见血流,却见一股黑烟喷了出来,既是剧毒,也是他修炼多年的真元。 刘小楼已经没了气力闭住呼吸,只能任凭丝丝缕缕的毒烟漫进耳鼻喉,散入经脉之中,然后陷入昏迷。 黑烟喷尽,巴东修士栽倒在地,玄真索倏然飞回刘小楼腕间,重新化为一条青筋。 江边忽然沉寂下来,四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任凭寒风吹拂。远处的东临山上,光影依旧大作,不时夹着滚滚雷暴,那条紫金游龙奋力在山头上盘旋,正和几只神蛟追逐撕咬。 某一刻,紫金游龙一口咬住了一条神蛟的头部,将其当场咬断,但同时也被另一条神蛟咬住了龙爪,惨烈的嘶吼声震动天地。 这声音四下扩散,惊动了江边昏迷的虎头蛟。他因为炼体之故,身子最为强横,率先苏醒过来,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口。 此刻却也顾不得伤势,挣扎着爬起来,步履蹒跚的来到刘小楼身边,也不管是死是活,拽着他的一条腿就拖走,摇摇晃晃,一步一崴。 经过巴东修士的身边时,刘小楼忽然咳嗽了一声,迷迷糊糊间苏醒过来,艰难的伸手抓住巴东修士的尸体,怎么也不放手。 虎头蛟只得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刘小楼:“小楼……” 刘小楼无力解释,只是努力的在巴东修士尸体上摸索,摸来摸去,摸出个褡裢,又指了指旁边掉落的骨笛。 虎头蛟无奈,只得斜着身子过去捡起,塞到刘小楼手上,刘小楼死死抓着鼓笛,又指了指那边的苏泾。 虎头蛟这才想起来,过去拽住苏泾的一条腿,又回来拽住刘小楼的一条腿,拖着两人离开这里。 顶着寒风,虎头蛟深一步、浅一步的向着东方行进,行至黎明时分,来到十几里外的一片林子里,看见一间破烂的土屋,实在支撑不住了,拖着刘小楼和苏泾进去,一屁股坐倒。 喘息片刻,听见苏泾和刘小楼喘息声都在发抖,于是四下捡来几根木头枯枝,在屋中升了堆火。 有了火,就有了温暖,苏泾最先醒来,接着是刘小楼,都没有力气说话,依偎着篝火取暖,全力和经脉中的毒炁相抗。 第一百八十九章 炼气六层(为小小0315盟主加更) 半个时辰之后,虎头蛟元气恢复了两成,准备再行出发,苏泾有气无力道:“等……” 他掰过脚趾头,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处用力一挤,顿时脓血四溅,挤出个指甲盖大的蜡丸,有气无力的塞到刘小楼手中。 “姐夫,龙胆……阴阳丹……你和五姐可以……圆房了……” 说完这句,苏泾心头一松,再次陷入昏迷。 虎头蛟很是诧异:“贤弟,原来你真的不行?这种病,没必要服丹的,来我焦家,为兄传你炼体秘术。” 刘小楼痛骂:“滚!你才不行……十三就是傻子,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小心翼翼将蜡丸收起。 虎头蛟摇头道:“还不承认……” 把人活着救出来,刘小楼心头也大为放松,将手上攥着的褡裢和骨笛放下:“战利品,按规矩,分……” 虎头蛟打开褡裢:“不错,这厮有点身家,二十……七块灵石,哈灵丹……”将几瓶灵丹打开嗅了嗅,欣喜道:“养心丹!贤弟,你先服用一枚……” “唔……照规矩来,平分……” “哈哈,也好,自己赚灵石的感觉还不错……啊,还真有虎骨丹……你身上有外伤么?没有?我和十三先服用虎骨丹……” “唔……” “这是什么丹?没见过……” “呼……” “有块牌子,这个巴东贼姓索?贤弟听说过吗?咱们合力斩杀一個炼气十层,若是传出去,必将名扬天下……” “呼……” “算了,还是烧了吧,这事还真不好传出去,巴东贼一个一个扑过来报仇,虽然不惧,却也烦不胜烦……贤弟以为如何?贤弟……贤弟……” 见刘小楼又昏迷过去,连忙探查他的经脉,之后又探查苏泾的经脉,知道是中毒太深。他不敢再耽搁,将东西收好,一边肩膀扛上一个,再次踏上了启程回家的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喧哗,有巴东修士在身后大呼追逐,虎头蛟心下大急,正不知如何是好,前方忽然出现一条身影,虎头蛟怔怔片刻,以为自己看错了,继而大喜:“九娘” 刘小楼身上的确中了剧毒,但这剧毒却不是普通毒物,而是巴东修士的毒炁,是真炁而化。此刻,这些毒炁在足厥阴经中来回肆虐,几乎将整条经脉都冲毁了。 他之所以再次陷入昏迷,便是为此。 将足厥阴经冲得支离破碎后,又冲向手少阳经,同样将整条经脉冲毁,紧接着冲进了手厥阴经,一路将中冲、劳宫冲破,进抵大凌穴。 正要一股作气将大陵穴捣毁时,却不知为何,冲进来的毒炁被穴池染上了一抹绿意,这抹绿意令后续涌进来的毒炁止步不前,瞻前顾后起来,犹犹豫豫中进退失据。 更多的毒炁被绿意熏染,其中的毒素被绿意消化湮灭,剩下纯粹的真元。 不知过了多久,大陵穴中蓄积了足够的真元,开始了对毒炁的反击,中冲、劳宫……一边收复失地,一边修补损毁的经脉和穴位,同时将更多的毒炁转化为真元。 修补了手厥阴经后,又修补着手少阳经,之后重新回到足厥阴经,一处处穴关被攻城拔寨般夺回,夺回之后被绿意占据,修复所有破损之处。 刘小楼炼气五层,正修到足五里,但被转化的真元极为充沛,收复足五里后,接着冲向阴廉,在阴廉处直破穴关,继续涌向急脉、章门,将这两处穴关冲破后,又汇向足厥阴经最后的关卡——期门。 在期门穴关下,带着绿意的真元和巴东修士的毒炁爆发了一场大战,在反复争夺中,期门穴被打得残破不堪,剩下的毒炁仓皇而逃,躲入足少阳经。 期门打通,意味着刘小楼步入炼气六层! 带着绿意的真元修补完期门后趁胜追击,继续攻入足少阳经。 足少阳经是条大经脉,单侧穴位四十四个,起于眼角瞳子髎,终于足窍阴。 被转化的真元和毒炁继续激战,由瞳子髎一路打过听会、上关、颔厌、悬颅、悬厘、曲鬓、率谷、天冲、浮白、头窍阴、完骨等十二穴,在本神穴前才堪堪停下,至此,巴东修士残留在他经脉中的毒炁才全军覆没,被转化殆尽。 那点绿意迅速后退,重新聚拢回大陵穴,于阴暗处藏匿起来,淡去不见。 这场发生在刘小楼经脉中的大战持续了月余,刘小楼也昏迷了月余,等他苏醒过来时,体会到的是自己修为大进,印象朦胧,似乎是真元反击融合了巴东修士残留毒炁之功。 这便是生死之间有大机缘么?我也体验过一次了…… 这样想着,他睁开眼睛,看见了一扇窗、一道门。 熟悉窗花、熟悉的门帘,这是一岭堂的卧室。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忽然觉得有点晕眩,重新倒在床榻上,这是躺久了的缘故。 略缓了缓,再起身时,有个婢女挑帘而入,不是酥酥,却是九娘的贴身丫鬟小琴。 小琴端着个水盆进来,什么都没说,放在床边的架子上,又退了出去。 怔怔片刻,刘小楼洗漱完毕,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早就换过了,于是披了长衫出来。 久违的大白在滴水池子里拨动着鹅掌,追逐着水里的两尾龙须金鲤,抬头看了看刘小楼,“嘎嘎”两声,侧着头打量他。 房檐上的小黑“喵”了一声,跃上前楼屋顶不见了踪影。 晴雨芙蓉园中很是安静,一时间让刘小楼有些不太适应。 过了片刻,九娘便来了,直入一岭堂,神色复杂的看着刘小楼,轻声道:“醒了就好。” 刘小楼问:“虎头……焦虎呢?” 九娘道:“他伤得很重,回来后就把他送回焦家了,伱放心,他的伤已经好了,但被焦家禁足,这回是禁足一年。” 刘小楼不由笑了笑:“他早就料到的……十三呢?” 九娘道:“他的毒伤你也不用担心,已经治好了,半个月前随白剑师回南海了……他走之前说,等你伤好了,有空时请你去南海剑派一趟,他一直惦记着你那座幻阵……” 刘小楼大笑:“这回可以让他入阵了。” 九娘翻了个白眼:“你还笑得出来!知不知道你们三个这次伤得多重?差点全死了!还有,你现在很麻烦,父亲和二叔很生气,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你呢!” 还能怎么处置呢?刘小楼一笑而过,并不关心,只是问:“十三郎说了?” 九娘没好气道:“他说是他自己要去濯水的,要去历练什么生死之间,和谁也不相干,挨了二叔十几鞭子,死咬着嘴硬。二叔本来要关他半年,是白剑师说话,才把他带走了……” 刘小楼叹了口气:“你们苏家,也就十三像我们乌龙山的。对了,虎头兄也有点乌龙山的意思。” 九娘道:“胡说八道……焦虎那个愣子,他倒是抵死不说,后来我私下去问他,他还说事关你的声誉,就连我也不能告诉。但这种事哪里瞒得住?是从天姥山一位朋友那里打听到的,十三先去了天姥山为你求丹,天姥山没有这种东西,就去了濯水……总之,你想想怎么解释吧。对了,这是虎头留给你的。” 打开包裹,里面正是巴东死鬼的褡裢和那根骨笛,褡裢中是十三块灵石,以及几个小丹瓶。 第一百九十一章 排教的年轻人 苏泛取出纸笔,抛给刘小楼:“签了他,你我动手就怨不得旁人,省得五妹回来找我的麻烦。不过你放心,我不杀你,就是让你吃些苦头而已。” 刘小楼接过来看了两眼,见是封正式的约战书,苏泛已经在上面签了名,不由笑了,于是也提笔签上名字,然后收到怀里。 苏泛皱眉索要:“拿来。” 刘小楼转身去车上取三玄剑,口中道:“这封约战书,对我有用,你用不着。等我取剑” 苏泛一阵冷笑:“嘿嘿你究竟凭的什么”嘴里说着,掌中现出一道白光,随着白光的出现,他身边隐隐见一条如蛇般的软叉出现。 他正要从刘小楼身后偷袭,却冷不防被一条莫名窜出来的绳索捆住,顿觉身上九成穴道都被罩住了。他临敌经验极少,想要偷袭别人,却没做好被人提前偷袭的准备,霎时间一阵慌乱,只想着伸手去拽绳索,却哪里拽得动。 其实只要沉住气便能发现,玄真索虽然罩住了九成穴道,剩下的一成依旧可以满足真元的腾挪,实力受到的束缚,顶多降了半层而已。 但刘小楼可不会给他时间适应,身子忽然倒飞回来,狠狠撞在他的身上,将他连人带叉撞倒在地上。紧接着,三玄剑吐出一道五寸长的剑芒,直接环绕在他脖颈上。 苏泛顿时呆了,哪里还敢动上分毫?只得将水蛇叉抛掉。还想着嘴硬说上两句,比如指责刘小楼突然袭击,胜之不武之类,刘小楼却没那么多工夫废话,一拳一拳击在他腰腹之上,打得他经脉错乱,眼珠子如死鱼般向外凸着,嘴里不停吐着白沫。 连击了十几拳,刘小楼见他快要晕厥过去,这才收手,从他身上爬起来,冷笑:“就伱这点斤两,别说你刘爷不是五层,就算是五层,照样不耽误揍你!” 从他身上踅摸了片刻,居然找到三块灵石,掂了掂收走,冲他脸上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过来送钱的吗?” 上了板车,招呼大白:“走,去将军观接人!” “叮咚……叮咚……” 风铃随风摇曳,发出一串清灵的脆响,风铃声中,一只大白鹅拉着一辆小板车正在山道间努力上行。 板车上载着个木箱,刘小楼在坐在木箱上翻阅着一本道书,正是《蛇蛊秘法》。既然缴获了这件法器,自是要研究一番,若是自家玄真经功法可以使用,岂不是又增一桩保命的手段? 再上去就是乾竹岭的家了,路过一道土坎时,轮子被卡在土坎下,连冲了两回,都没有冲过去。 刘小楼坐在车上都被惊动了,目光从《蛇蛊秘法》上挪开,探着身子向前查看:“怎么回事?” 大白仰天“嘎嘎”,一条黑影自道旁树丛中跃下,正是小黑。小黑不满的瞟了一眼车上泰然安坐的刘小楼,无奈的来到板车后面,直立起上半身,两只前爪搭在车轮上。 “喵~” “嘎嘎~” “使劲!” “喵~喵~” “嘎嘎~嘎嘎~” “再来一把!使劲!” 轱辘声再次响动,车轮终于过了这道土坎,继续上行,刘小楼继续翻阅道书。 不多时,板车驶上一处平台,大白欢叫一声,松开车绳,扑棱着翅膀就飞上了篱笆墙,小黑也纵身跃上柴扉。 “嘎——?” “喵——?” 这回叫出来的声音却不同,有些戛然而止的意味。 刘小楼自板车的木箱上一步跨下来,目光从道书上离开,抬头一看,也不由愣住了:“嗯?” 小院还是自家那座小院,但院中却多了个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约莫二十左右,看上去年纪轻轻,却长着一张方脸,上半脸略窄,下半脸略宽,刀削斧凿一般,颇有几分勇悍之意。此刻,他正在院中灶台前生火,灶上铁锅中正在烧着热水,扭脸看过来的目光略带凶悍。 对视片刻,刘小楼拱手:“这位朋友,为何在此?” 那年轻人瞪了刘小楼一眼,起身去房梁上摘下一柄长剑,冲着刘小楼比划了一個剑花,恶狠狠道:“走!别搅扰道爷清修!” 这……刘小楼不由严肃了几分,打量着此人,却一时间看不透他的深浅,正想着继续讨两句话,摸一摸对方底细,也打听一下他强占自家洞府的缘由时,一条大汉自山下奔来,转眼便上了乾竹岭。 “小楼!小楼你回来了?” 正是好友谭八掌。 谭八掌上来就给了刘小楼一个熊抱,欢喜无限:“小楼,我听左峡主说他女人回来了,还给他带了个儿子,就知道是你干的,赶紧过来了……果然是你干的,哈哈……” 刘小楼骇了一跳,连忙纠正:“别瞎说,可不是我干的啊!” 谭八掌哈哈道:“这次回来待多久?”没等刘小楼说完,已经看见了院中的那个年轻人,脸色一黑:“小方,允许你自己找个地方,不是让你找这里,这是哪里你不知道么?啊?赶紧走,正主回来了!” 那年轻人颇不服气,瓮声瓮气道:“谭前辈,晚辈好不容易找到此地,刚花费数日工夫,将院子收拾出来……” 谭八掌嘿然:“小方,你收拾得再好,那也是人家的院子,懂不懂?满乌龙山打听去,乾竹岭是谁的!下回再占地方,打听清楚再说。谭某当年开辟洞府之前,便和乌龙山诸位兄弟时常来往,那也是打听清楚了才上山的!” 年轻人憋了口气,终于还是收拾起东西来,将被褥、竹席、几件衣裳装好,塞进一个大竹篓里。 谭八掌向刘小楼道:“这个家伙叫方不碍,湘南排教的,第三支,他师父在这次濯水一战中殁了,他被教中排挤,待不下去就来了咱们乌龙山。修为低是低了些,倒是颇为悍勇,濯水几战里,一向都是冲在前面。我们几个看他可怜,就同意他来乌龙山谋生。” 刘小楼问:“修到几层了?” 谭八掌答道:“三层。” 刘小楼诧异:“三层就去濯水上阵了?他老师怎么想的?” 谭八掌叹了口气:“他老师跟教中几位堂主关系不睦,不敢把他留下,就只好带在身边,也是想着拼死搏个修行前程,结果前程没搏到,人是拼死了……” 说话间,年轻人方不碍已经收好了行囊,气鼓鼓的出来,嘴里还嘟囔:“鬼梦崖打扫了,不让住,这里收拾好了,还是不让住……” 刘小楼听了他的遭遇,不由想起当初的自己,见他把小院收拾得确实干净,叫住他:“下山的时候,半道上可以看见几棵老松,后面有条小道,从小道过去,有座小山坪,是我老师一位好友当年修行过的地方,两间房,就是破了些,你若是愿意,自己收拾收拾就住那吧。” 谭八掌道:“让他住半松坪?那不还是你乾竹岭的地盘么?” 刘小楼叹了口气:“让他住吧,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以前的我……” 方不碍梗着脖子道:“我不用你可怜……” 刘小楼一笑:“没可怜你,就是觉得你跟以前的我很像,仅此而已。”说着,取出十两银子:“拿着,总不能白帮我打扫一场!” 方不碍犹豫着接了银子,问:“算我借……前辈的好了,将来一定加倍奉还……前辈高姓大名?” 谭八掌没好气道:“用得着你还?想住这里也不打听打听主人家是谁?告诉你,这位就是三玄门刘掌门、神雾山的姑爷,在濯水时你不是很敬仰的吗?就在你眼前了!嘿嘿,你还把人家宅子占了,真是不开眼……” 方不碍挠了挠了后脑勺:“啊……”冲刘小楼躬身抱拳:“原来是刘前辈……” 刘小楼笑了笑,挥手道:“赶紧去吧,趁着天没黑,抓紧收拾一下,半松坪那两间老屋可是几年没修了,有得你忙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欢聚 老松坪位于乾竹岭的半山腰,方不碍赶着去收拾了,不管那地方破旧与否,至少是个不会再被赶走的蜗居。 下山时,他又掂了掂手上的十两银子,觉得这个传说中的乌龙山知名人物,其实挺近情理的,并没有高门世家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嘛。 大白鹅飞进院子,将颈上的风铃挂在屋檐下的固定位置,踱着方步四下查看一番,对院落的修葺情况表示满意,然后飞上树梢,整理起牵动风铃的藤条。 断了的重新缠上,不堪用的就换根新的,一路整理到乾竹岭的最高峰,嘴喙试着扯了几下,过不多时,小黑几个起落纵跃上来,冲它“喵”了一声,表示恢复如旧。 一鹅一猫便坐了下来,四下观赏着乾竹岭的风景,和周围乌龙山群峰的秀色。 时值初春,点点嫩绿在山间生发,一片生机盎然。 一鹅一猫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半耷拉下眼皮,只觉心和气顺,稳定踏实。过了不久,小黑撑不住困顿的眼皮,一头歪倒在大白翅膀上。 下方小院,除了谭八掌外,左高峰、龙山散人也都聚在乾竹岭上,饮着刘小楼带回来的丹桂香,各自唏嘘不已。 濯水一战打了将近一年,时日之久,在百多年的双方战史上,也算得上少有的了,两边损失都十分惨重,尤以彰龙派为甚。 根据龙山散人的说法,彰龙派在这次大战中重伤了两名长老,折损了三位内门弟子、七個内门执事,外围依附的世家、外门管事等至少死了十多人,征调的散修更是死了不知凡几。 龙山散人道:“单是咱们乌龙山,就死了十五个,咱们熟悉的弟兄就有古丈山老二、老三……” 刘小楼“啊”了一声:“古三前辈也死了?” 龙山散人点头:“以后古丈山就剩五个了……还有五子峰麻家两位老兄弟,都死在最后那一场破山之战,谁能想到,那么厉害的大阵,居然被巴东贼破了,真是惨哪,我们到现在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彰龙派那边也不说,又或者他们自家其实也不清楚,说什么固若金汤张石花、蒋飞虎都被重伤,现在还躺着呢,小楼改天去看看他们吧。” 刘小楼点了点头。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自己去救苏泾那一夜的大战了,当时自己和巴东修士死战,东临山那边闹出来的动静隔着二十里都能看见,不知是何等惨烈。 良久,左高峰叹道:“还有老胡蠹……” 谭八掌大声道:“他不算!还没证实,没见着他的尸首!” 左高峰道:“希望吧,或许被巴东贼俘了去也不一定。” 谭八掌道:“一定是这样,等着吧,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左高峰又向刘小楼道:“八掌的四哥,也……” 刘小楼望着谭八掌,不知该说什么好:“八掌兄,这一年,我没照顾好你家……伯父那边,我也只去看过两次……” 谭八掌摇头道:“本就没有让你照看,你能照看什么呢?你代我去看望我爹两回,足够了,他那个臭脾气,没人受得了……我四哥的事跟你更没关系,死在濯水,是他的命。” 刘小楼忽然想起之前那个方不碍:“那么多道友战殁,按理空出了不少山头谷地,那个排教的小方怎么还没有地方住?” 谭八掌冷笑道:“死了的不少,涌进来的更多!全占满了。若非你和卫兄都是咱们乌龙山有头有脸的人物,鬼梦崖和乾竹岭一样留不下来,也就是小方孤伶伶一个人,没人告诉他这些,才跑来乾竹岭……也不对,我是跟他讲过的,他还来,这小子真不听话,难怪在排教混不开,回头我再去找他!” 刘小楼摆了摆手:“算了,也是没了师父的可怜人……” 龙山散人捻须道:“那些正道宗门大笔一划拉,咱们乌龙山就成了隔界,彰龙派不能越山过西,庚桑洞不能越山往东,怎么办?抢地盘咯。只不过也不能明抢,现在只能暗抢了。” 左高峰解释道:“上月,庚桑洞来了两个筑基,把麻家两位前辈的五子峰占了,如此明目张胆,我等乌龙山同道岂能答应?大伙儿在龙散人的召集下围住五子峰,让他们滚出去。彰龙派得信后也派了筑基高手上山……” 谭八掌举手:“谭某去彰龙山报告的,哈哈!” 左高峰续道:“眼见事情闹大,平都八阵门和咱们这边青玉宗、天姥山、洞阳派又坐了下来,商定的是庚桑洞和彰龙派都不能派人入山,所以现在咱们山上来了很多散修。” 谭八掌冷笑:“散修是真散修,但是哪边的散修就说不好了。等我查明了的,若是巴东那边的散修,一个个全给他们黑灯瞎火敲没了!” 一夜闲谈,两壶丹桂香早就喝没了,龙山散人又让大白传书李不三,从龙山拉来一坛竹叶青,四人继续秉烛夜谈。 说完了乌龙山的事,自然又谈到刘小楼。 左高峰问:“小楼这次准备省亲多久?” 刘小楼笑了:“这回是彻底回娘家了,不打算回苏家了。” 左高峰和龙山散人都是一阵惊愕,唯有谭八掌知道一些实情:“小楼,伱当时跟我说的不会是真的吧?真被休了?” 刘小楼从怀中郑重取出休书,这三位都小心翼翼接过来细看。看罢,谭八掌拍着脚下的廊板道:“真休了啊,苏家真不是东西!” 龙山散人问:“好好的,这是为何?” 谭八掌叫道:“看不起咱们呗!他苏家是高门世家,咱们乌龙山是一窝贼匪,入赘三年,他们后悔了!” 刘小楼点头承认:“原本他们招赘就是为了应个急,这三年在神雾山庄,确实被苏家人冷眼相待,其实入赘之时,就做好准备了的,能坚持三年已经很不错了。这封休书一下,我是忽然间轻松了,如同去了枷锁,天地任游。” 谭八掌击掌喝彩:“就是这话!还是在乌龙山痛快,照我说,回来就对了,苏家没什么好人!” 刘小楼道:“其实也还是有的……” 谭八掌道:“就算有,也很少!” 龙山散人举杯:“来,咱们祝贺小楼得脱樊笼,天高海阔!” 众人举杯相贺,连饮三杯。 今夜春风沉醉,乾竹岭上月和星煦,刘小楼离家三年,又是大战方歇,和几位好友相聚,当真是痛快到了无以复加之地。只觉就算是乌巢镇上的一钱银子一壶的老黄酒,喝起来都是那么有滋有味,何况是丹桂香和竹叶青? 真是要不醉不归了。 不,就算醉了,也谈不上归还是不归。乾竹岭、龙马瀑、龙山、半亩峡,哪一处不是众人的家? 就着酒水,几人祭奠了战殁的乌龙山同道。谈起古丈山二友、三友和麻家两位前辈,以及胡蠹老道,念及音容笑貌和点点滴滴,原本刘小楼和他们谈不上多深的交情,却也都不由红了眼眶。 谭八掌和胡蠹老道关系最亲,他大哭道:“不要给老胡蠹祭酒啊,他没死,他肯定能回来的,这杯酒,我先代他喝……我喝……” 喝到最后,都在廊下露台上东倒西歪,左高峰不知从哪里又将休书找到,爬着送回给刘小楼,哭着叮嘱:“小楼,这封休书可要珍藏好,有此一物,你就是咱们乌龙山的新贵,说出话来,别人就得听!你虽然在神雾山受了气,但得了这封休书,什么都值了。当年左某四处碰壁,求的不就是这么一个物件吗……” 谭八掌又清醒了片刻,也哭:“谭某也想要要一封休书啊……” 龙山散人眼神迷离,指着同样醉倒在露台上的大白和小黑,咯咯笑道:“它们还会偷酒……”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五子峰争斗 刘小楼近前之后,三言两语便听明白了,真就是五子峰的归属问题,牛马鹿三兄弟要住五子峰,蒋飞虎不同意,伤势一好,便召集好友张石花和几个关系亲近的乌龙山同道找了上来,勒令这三兄弟搬家。 戴升高的洞府就在旁边的风雨岭,这也是他为何力主让这三兄弟入居五子峰的原因,正巧他在岭上绝石处眺望四方,一眼就看见了这边发生的冲突,当下匆匆赶到,还碰到了路过的龙山散人,请他召集同道前来助阵。 眼下这阵势,戴升高和左高峰可以敌住蒋飞虎、张石花,剩下的谭八掌、刘小楼、牛马鹿三兄弟再加上一个实力可疑的方不碍,可以碾压对方跟随而来的几人。别看龙山散人眼下忙着缓和冲突、调解纷争,真要斗起来,他的立场也十分可疑,蒋飞虎绝对讨不了好。 因此,原准备动手的蒋、张二人审时度势,由武力驱逐改为道义驱逐,立刻舌战起来。 乌龙山豪杰舌战是什么场面?简单,无非是相互问候对方早已不在人世的祖宗和师长,表明自己和对方祖宗师长们的各种亲疏远近的关系,这种舌战明显是没有实际效果的,所以龙山散人让刘小楼发话,希望尽快中止这场冲突。 刘小楼开口问道:“蒋前辈,不让黄家三兄弟入居五子峰,又是如何考虑的?” 蒋飞虎道:“麻家兄弟为湘西同道浴血沙场,人死之后却连洞府都被人占了,岂非令人心寒齿冷?将来再战,还有谁会效死?” 刘小楼叹道:“麻家两位前辈的确令人敬仰……不知他们可有门人弟子,或者可以传承道统的后辈子侄?若真有,倒是可以考虑接来乌龙山,定居五子峰。” 蒋飞虎哼了一声,道:“没有!可那又如何?正因为没有,才需要我等同道护其身后之事,不使英灵于泉下有恨难眠!” 刘小楼问道:“蒋前辈的意思,今后五子峰就空下来了?” 蒋飞虎道:“当然不会空着,我等当建一碑,立于峰前,铭以悼文,使他兄弟事迹传于后世!” 刘小楼道:“是为了悼念么?蒋前辈此言大善。我以为碑是要立的,不仅是麻家两位前辈,此番战殁的十五位同道也当立碑,包括古丈山两位前辈、不肖生、黎平方两位同道,也当如此,这十五位同道修行的五子峰、右山、双木沟等处,也当立碑,再不许他人居住,未知尊意如何?” 左高峰叫道:“小楼这是公道之言!” 戴升高点头:“若是如此,黄家兄弟当然可以退出五子峰,另寻别处。” 牛马鹿三兄弟皆道:“我三兄弟同意此议,要退大家一起退!” 怎么可能一起退?乌龙山就这么大,可入居修行的山岭、幽谷、秘洞也就那么多,一下子锁定十多个地方立碑不许修行,长此以往,不出三、五十年,乌龙山上就没地方可住了。 蒋飞虎被驳得老脸通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强撑着道:“这如何使得?麻家兄弟……毕竟不同……再说……古丈山老二、老三虽殁,余者却在……” 刘小楼其实也不愿乌龙山同道之间闹得太僵,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给了他一個坡可下:“晚辈倒是有个提议,蒋前辈所言也有道理,不如请蒋前辈主持,大伙儿一同动手,于……天坑鼓立碑林,将这十五位道友勒名其上,以此悼念,将来再有相同者,还可照此办理。” 众皆称妙,就连张石花都犹豫了,望向蒋飞虎。 蒋飞虎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只是他气势汹汹带人冲过来,就这么被三言两语打发了,颜面无光,何况还是刘小楼的主意,因此哼了一声,沉吟不语。 也不知是谁道了声:“不愧是神雾山姑爷啊,眼界就是不同,高出我等一筹!” 还有人附和:“不错,出自高门世家的,自然不同!” 一听这话,蒋飞虎立时就不乐意了,想起自己等人在濯水生死以战,刘小楼却仗着入赘的身份悠然自得,而今更是回来指手画脚,火气立刻就上来了,哼了一声:“都被休了,还拿出来说嘴?” 左高峰道:“就算是休了,那也是被休了的姑爷,你去被休一个我看看?你若拿得出休书,五子峰的事左某不管了,任你施为!” 谭八掌就很不客气了:“姓蒋的,你以为当姑爷是那么容易的吗?要受多大委屈你知道吗?小楼都那么不容易了,你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伱还是人吗?再这么胡乱咧咧,谭某掌中铁棍可不是摆出来好看的!” 张石花瞪眼:“谭八掌,你是个什么东西,蒋爷跟前有你说话的份吗?不敬前辈的东西,你先跟我面前走两招!” 话音刚落,一条身影自刘小楼后面冲了出来,连人带剑就撞向张石花。剑光之中隐隐有群蜂飞舞,射出一蓬密集的尾针,将张石花罩在其内。排教弟子赶尸摄虫,有时也会化在剑光之中,方不碍的剑光是虚的,根基还是虫子。 张石花顿时唬了一跳,一丛斗大的石菇在他身前疯狂生长,如伞般张开,堪堪挡住这条人影和这道剑光。 借着石菇的阻挡,张石花向后退开数步,眨眼间将危险化解。 一阻一退,尽显他炼气九层高手风范。 与此同时,蘑菇向内一收,向外一吐,扑过去的人影和剑光便被弹飞回来,左高峰伸手接住,却是年轻的方不碍。 刘小楼眼皮一跳,心说这家伙真是炼气三层吗?一言不发就往上冲,排教出来的都这么虎么? 谭八掌大笑:“小方你还是这样,哈哈,深得我意!” 方不碍眼睛瞪得通红,通红中带着五彩斑斓之光,他自己却不知,作势还要往上冲,被谭八掌拉住:“好了好了,不着急,真打的时候你再上!” 刘小楼看了看方不碍脸色,鼻子里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辛甜之气,情知他怕是中了张石花的菇毒,伸手叼住他手腕,真元向内一探,果然如此。 刚才一个交手,接触时间极短,方不碍就中毒,可见张石花这朵石菇毒性之强。 不过在刘小楼手上,这点毒就算不得什么,真元透入方不碍经脉,以玄真功法运转几个呼吸,便将他经脉中的菇毒逼出来,眼色也恢复了正常。 方不碍起初不知,菇毒被逼出来后顿时就醒悟过来,向刘小楼抱以感激之色。 张石花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方不碍这个家伙他是有印象的,似乎在濯水战场上过阵,修为最多不超过五层,居然敢主动向自己动手,甚至逼得自己退了几步,实在面上无光。 正要反击,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弄死弄残,却见方不碍所中菇毒已被刘小楼转手祛除,心下不由一惊,暗道以前从没和三玄先生交过手,他家功法莫非还克制自己?一时间惊疑不定。 龙山散人再次出来挡在中间,好言相劝:“好了好了,都是山中同道,有什么深仇大怨?老夫以为,小楼的建议十分中肯,可行,如此就好,飞虎、石花,就这么办吧,不要再闹了。” 蒋飞虎忿忿道:“散人,非是我等故意闹事,而是为战死的同道鸣个不平!你们都说刘小楼的建议好,那就让他来弄这个碑林……” 正说时,有人撒腿如飞向这边赶来,口中大呼:“有不明来历的外人入山,诸位警醒!” 众人也顾不得争执,顿时一片慌乱。 “怎的没听山下村户报信?” “什么人闯山?多少人?” “是巴东贼么?” “从哪个方向进山?” 报信之人却答不上来,只说是玉女洞黄叶仙发现的,请诸位道友预作准备。 第一百九十七章 阵法生意 乌龙山群雄的习惯,一向是在敌情不明时作鸟兽散,各奔东西,接到报信后,便准备一哄而散了。 但还没走远,就看见黄叶仙正在登峰,很快就上得峰顶。 黄叶仙是女修,年岁已过四十,修为九层,性子比男修还要爽快,据说下手之狠辣,就算在同道之中也是少见的。虽然容貌平平,却因乌龙山女修极少而备受珍视,在同道之中相当吃得开。 此刻却见她一脸笑容,丝毫没见慌乱,众人便都定下心神——肯定不是大宗进剿,有些人也恍然醒悟过来,相互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各大宗都定好了的,咱们乌龙山是界山,各宗都不许上山!” 就见黄叶仙来到近前,大声招呼:“小楼——小楼,快些回你山门,许多道友都来拜望你了!神雾山的,各位高门公子,十好几位,都来了!” 刘小楼连忙快步迎上:“黄仙亲自前来知会,晚辈真是受宠若惊!” 黄叶仙拉着刘小楼的胳膊转身就走:“快!这些高门世家子弟,一个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举止得体、谈吐不俗,都是青年才俊……咱们赶紧回去见客,乌龙山待久了吧,看到他们,当真是神清气爽……啊,乌龙山里,就你和卫小子是例外,我可不是说你……” 刘小楼笑道:“其实吧,和那帮高门子弟处久了,您就知道,也就是看个高兴,若说仗义豪爽,还得是咱乌龙山。” 黄叶仙道:“嗯嗯嗯,你说得对,就看一個高兴……” 谭八掌和方不碍都紧跟而去,左高峰回头瞟了一眼蒋飞虎和张石花,冷笑:“如何?早说了,就算被休了的姑爷,也一样是姑爷!” 蒋飞虎脸色很是不好,张石花叹了口气,搂着他下山:“蒋兄,在天坑鼓立碑林一事……蒋兄以为立还是不立?” 蒋飞虎恨恨道:“立,为什么不立?我偏要把碑林给他立起来!” 又嘀咕:“被休了的姑爷,他怎么能还是姑爷呢?” 回头看了看跟着的几位同道,问:“零陵客呢?怎么没来?” 张石花脸色沉了下来:“他说他炼岔了经脉,在疗伤。” 蒋飞虎啐了一口:“鼠辈!”从身后指了一人:“你去乾竹岭看看,来的是不是神雾山的人?” 回到飞虎洞坐等消息,不多时,那人便回来了:“蒋兄,乾竹岭上来了不少人,弟凑在一旁听了个大概,有个穿白衫的,是什么白云山庄的,姓云,号白云剑客,还有个大胖子,说是熊家的,另有个道人,都称他雷鸣道人,还有什么铁公子、嘉印兄……也不知真假。倒是黄仙很是热络,拉着这个说话,应着那个欢笑,还说她要做东,宴请诸位公子。” 等他说完,张石花琢磨道:“还真是啊……叶娘子是彭泽人,离那边近,或许都见过……” 蒋飞虎默然:“真是狗命!” 他们在飞虎洞愁眉苦脸、满心不甘,乾竹岭上却热闹非常,云傲、熊西等一干公子们结伴而来,既出刘小楼的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刘小楼知道他们肯定会找上门来,但没想到他们会一起找上门来,等热闹结束之后,和他们敞开心扉交谈:“诸位,刘某已非苏家姑爷,此事想必诸位都知道了。当时心灰意冷,也自觉难以见人,一门心思想着回乌龙山,故此未能知会诸位,尚请见谅。原本想着缓过心气之后再与诸位联络,没想到诸位都到了。既然到了,刘某也给诸位一句承诺,乌龙山离诸位确实远,这一点毋庸讳言,诸位若是不方便再来,想要索还灵石的,刘某绝无二话。如云兄和熊老哥,伱们两位合起来还差九次,刘某给你们赔付一块灵石,你们自己想办法分,其他人大致相同,雷鸣道长还有一个月,刘某没法赔您灵石,但可以赔付银子。” 云傲道:“刘贤弟,我们这次过来,不是为了赔付灵石的。” 刘小楼拱手:“多谢云兄体谅。若是诸位依旧愿意来,刘某自然欢迎,而且可以为诸位多加几次。” 云傲道:“刘贤弟,往返一次,实在太远,非得三五天才行,说实话,我等也不方便常来,因此大伙儿想了个法子,想请贤弟为我们炼制一套阵盘,需要多少灵石、多少银子,我们凑。” 这倒是让刘小楼有些意外,他想了想,道:“一套阵盘,价值不菲,且我这幻阵可不是炼制成功之后就能一直用下去的,过上一段时日,还得回来补料重炼。” 云傲点头道:“任何一座法阵,不都是要消耗灵石才能长久使用么?我们懂。刘贤弟你就开价吧。” 刘小楼道:“请诸位在我这里盘桓数日,刘某从未做过这种生意,需要算一算该要多少灵石,才不会让自己折了本,也不至于让诸位成了冤大头。” 这帮公子爷们都笑了,熊西叫道:“头一回来姑爷这里做客,怎么也要待上几日,欣赏欣赏大名鼎鼎的乌龙山风光!” 雷鸣道人也道:“听说姑爷擅长双修妙术,贫道正想讨教一二。” 铁公子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受我那婆娘拘束,正是天高海阔之时,当然要多待几日!” 刘小楼连忙提醒:“诸位,这里是乌龙山,诸位若想欣赏山景,我这乾竹岭景色尤美,别处就不要乱逛了,免得扰了山中同道清修,诸位大展神威,一不留神把人伤了,诸位大可一走了之,刘某就得头疼了,还请诸位体谅。嗯,玉女洞黄前辈和诸位有同乡之谊,诸位倒是可以去玉女洞逛一逛的。” 这帮公子们就在乾竹岭住了下来,黄叶仙和方不碍带着他们在乾竹岭左近闲逛,又或者拜访一下谭八掌和左高峰等交好的同道。 趁着这几天,刘小楼完成了炼制阵盘的构思,尽量对临渊玄石阵进行精简,和观影无关的都去除,用不着的那些部分,比如能经受一定程度道法攻击的防护之法、用来弥彰敌人感知的混淆之法,都删除掉,如此一来,炼制的时日和材料就减少了一半。 他依此构思大致拟出一张单子,将所需材料分成两类。 九成是炼制阵盘所需的通用材料,比如五金八石、十二种常用的飞禽走兽、灵花灵草。这些东西,他一个人搜罗不了,耗时耗力得不偿失,准备交给这帮公子爷去搜集。种类比所需多加了一些,目的是保证方子不会泄露。 另一张单子,就是几种关键灵材,包括迷离香、墨山玄石和泉水精玉、洞庭蟾蜍,其中最关键的当然还是迷离香。 单子拟好之后,他将公子们召集起来协商:“这些材料还请诸位帮忙搜罗,花费几何,我就不管了,我只要东西,东西到了,我就炼制。炼制一套阵盘,大致需要三个月,炼制时需要灵石为辅,提供真元补给,大致需要九块灵石,刘某不能白白干活,也要养家糊口,也要提升修为,每个月也不多收,只收三块灵石,此外,这套阵盘还需请一位阵法师协助,也要支付酬佣,需要四块灵石,再加上租用一处地火的三块灵石,总计二十五块灵石,还请诸位考虑。” 第一百九十九章 差遣(为书瘾戒除中心赵主任盟主加更) 乌朱子这个号,一听就是山野散修、洞主寨主之类,正常高门世家哪个会这么自称?但此人出现在刘小楼面前时,却打破了他一贯的认知:穿戴雅致、举止得体,望之而似大宗子弟。 刘小楼原本以为他是某个不举公子介绍来的,隐姓化名而已,但结果此人一开口,却不提阵法之事。 “刘掌门回山,自觉如何?” 这個问题,问得刘小楼摸不着头脑:“什么自觉如何?” 乌朱子微微一笑,道:“在神雾山时,刘掌门以姑爷之尊,往来高门、出入洞天,锦衣玉食、丝竹管弦,如今一朝回到这荒僻山野,起居无人问、令出无人听,可还惯否?” 刘小楼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 见他如此,乌朱子心中大定,只觉事情成了三分,又道:“其实刘掌门或许还没意识到,乌龙山中,尊驾早已名望在天……” 刘小楼忽然打断他:“道友之意,可是劝我大张声势,扩充门人弟子?” 乌朱子愣了愣:“……刘掌门……以为如何?” 刘小楼冷笑:“道友可出多少人摇旗呐喊,以壮我三玄门声威?” 乌朱子喜道:“这个不成问题,某虽不才,却交游广阔,若刘掌门有意,人手上……” 刘小楼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实话跟你说,你来晚了,在你之前,别家已经找上门来了,将来若我有意,也必定先要找那一家,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说是不是?” 乌朱子大为警惕:“敢问是哪一家?” 刘小楼道:“这却不好明言了,否则坏了规矩,道友说是不是?” 乌朱子缓缓点头:“明白了……”起身道:“既然如此,某便不多耽了,只是希望刘掌门真有此意时,还是慎重些,所谓货比三家,也要看看谁的底气更足,是不是?” 刘小楼拱手:“多承指点。小方,替我送客。” 这两个月,方不碍自觉充当起迎客使,只要他在山上,遇到上山的拜访者,只要不是他熟悉的,都会被他拦下来,上山通禀之后放行或逐客,也包揽下山送客。 这是身为散修的自觉,想要在刘小楼的地盘生存下去,就必须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而到目前为止,刘小楼前后只给过他两次银子,一次是让他去半松坪居住时给的安家费,一次是他冲上去向张石花动手的奖励,每次各十两。 银子够他生活,但没有修行所用的灵石。他的修行,刘小楼并没有义务负担,只能由他自己争取机缘,就像当初老师故去之后,刘小楼半年没有修行一样,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乌朱子下山后,回头问:“刘掌门说,有人曾劝他扩张宗门,广招弟子门徒,来的是哪一家?” 方不碍摇头:“我不知道。” 乌朱子取出一粒大金珠,重约一两,想塞给他:“是彰龙派的人么?你家掌门同意了么?” 方不碍不接,后退一步:“晚辈未入刘掌门青眼,未能有幸入门,只是托庇于此,尊驾说的,晚辈不知。” 乌朱子想了想,又加了一粒:“是,或不是?就换你一句话。” 方不碍脸上变色,拔剑道:“尊驾是在羞辱我么?晚辈修为虽低,却也不愿受辱!” 乌朱子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方不碍回山之后,向刘小楼躬身禀告:“前辈,已将此人送下山了,瞧他去的方向,是玉女峰。” 刘小楼不屑道:“又去向别家兜售去了。” 见方不碍要下去,便将他叫住:“小方,这几日有空么?” 方不碍道:“前辈有事但请吩咐。” 刘小楼道:“墨山知道么?好,去一趟墨山,山中有处山坳,内有三尺高的小瀑泉,不高却宽,一见便知。泉水流入的寒潭下……” 方不碍问:“前辈是要潭底的玄石?” 刘小楼道:“需要一块,拳头大便可,还有泉水精玉,也取几滴来。” 方不碍迟疑道:“那是墨山派的地方……” 刘小楼笑了笑:“无妨,去了之后报我三玄门之名便可。” 说着,给了方不碍两个银锭:“这是一百两,跟他们买。取了玄石和泉水精玉后,再去趟洞庭湖,湖边有大蟾蜍,用竹篓抓三五只回来,要活的。” 方不碍点头:“明白了,晚辈这就下山。” 戴上斗笠,背上长剑,方不碍连夜下山,向东行去,绕过武陵山、天门山、桃源群山之后,就到了墨山。 一年前他还在排教的时候,曾随老师来过墨山,当时也是为了一块墨山玄石,但墨山却被新立的墨山派占据了,非要以灵石换取玄石。墨山派这三位长老自号天地人三英,极为难缠,斗到后来,他师徒也没能拿到玄石,只能无功而返。 当时老师曾说,准备约上教中兄弟再来,可惜回去后就到了濯水,老师从此长眠于斯,再没机会过来。 今日再来,既为刘前辈办事,也是为了完成老师未尽的心愿,自己虽只炼气三层,却不怕拼了这条命! 沿着去年随老师上山的路径,方不碍很快就直抵寒潭,水瀑依旧,草屋依旧,立在泥土中的“墨山派”大石依旧,潭边趺坐的墨山派天地人三英长老依旧,只是老师已不在身边,面对这一切的,唯有自己。 他微微转了转手腕,真元灌注五指,准备好了舍命厮杀。 三双目光投注在他身上,杀气蔓延,寒潭为之一肃。 “来买玄石的?知道我墨山派的规矩么?一块灵石,不二话!” “我没有灵石。” “没有灵石?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带着灵石再来!” “我要玄石……还有泉水精玉。” “听不懂话么?有灵石就给伱,没有就回去。” 方不碍从背后抽出长剑,在日光下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 墨山三英各自冷笑,缓缓起身,天英道:“年轻人,你是哪里来的?没听说过我三兄弟的名头么?居然还敢动手?” 方不碍忽然想起刘掌门临行时的嘱托,于是道:“晚辈来自乌龙山乾竹岭,奉刘掌门之命来取玄石,这是五十两银子,三位给玄石,晚辈躬身谢罪,三位若是不给,晚辈无法复命,唯有一死而已……” 天英忽问:“乌龙山刘掌门?哪个刘掌门?可是三玄门刘掌门?” 方不碍怔了怔,心道刘前辈名声如此响亮吗?连墨山派这三位都知道?口中回答:“正是。” 墨山三英忽然笑了。 “原来是刘掌门派你来的?早说啊!” “没错了,三玄门和我墨山派关系殊深,刘掌门与我等为知己,几为盟友,盟友取石,以五十两银子为准!” “对对对,除三玄门外,我墨山派还与紫极门结交,同为盟友。” “小子,接着……这是玄石,回去后代我兄弟向刘掌门问好。” 方不碍下意识接过玄石,又下意识抛过去银子,不禁有些茫然,这块玄石就到手了? 想了想,又道:“还有泉水精玉……” “好说!”天英抛过来一个小瓷瓶:“泉水精玉就算送给你家刘掌门了,请他有暇时过来看看,我墨山派立派之后,他还没来过呢!” 方不碍懵懵懂懂间下了墨山,走了几里地后,才想起来,还有洞庭大蟾蜍没抓呢,于是又掉过头来,继续向东。 第二百章 旅途 下山之后的第七天,方不碍回山交差了,在小院前坐等刘小楼回来。 其间,见大白鹅探头探脑在竹林中张望自己,玩心忽起,拔剑掐诀,挽了个奇诡的剑花。 他是排教出身,排教弟子多擅控尸驱虫之术,他和老师也不例外。他知道这大白鹅和那只黑猫多多少少带着灵性,于是准备逗弄逗弄它们。 剑花舞动中,发出一阵常人难以听闻的鸣刺声,不多时,竹林之中游进来几条小蛇,围向大白鹅。 这几条蛇都普通的无毒之物,有毒的早被大白清理完了,大白对此并不理会,只是歪着头盯着方不碍。 方不碍继续以鸣刺声控制小蛇靠近大白,忽然间黑影闪过,几条小蛇顿时不见了踪影,却见大白双翅一拍,冲向自家,来速极快。 方不碍吃了一惊,剑花变幻,罩住大白冲来的方向,却见大白双翅震了震,平地飞起丈许,从自己头顶掠过。 “嘎嘎”声中,大白钻入林中不见,与此同时,方不碍脸上一凉,有什么东西自额上滑落至鼻尖。 好畜生!方不碍剑尖沾过一片树叶,擦了擦鼻子和额头,也不以为忤,继续坐下来等候。 刘小楼是午后回来的,收了方不碍上交的墨山玄石、泉水精玉、洞庭湖大蟾蜍等物,另给他添了些银子,道:“若是有暇,再去一趟天门山坊市鸿记酒楼,买一坛竹叶青,回来时在乌巢镇买一斗灵米,后日我要宴请龙山散人。” 这都不是什么难事,跑腿而已,方不碍下山一趟,赶在第二天深夜回来。次日,又去龙山一趟,将龙山散人请了过来。 宴开时,他带着刘小楼赏赐的一葫芦竹叶青和一大碗灵米饭回到半松坪,以夕阳下酒,以星月佐餐,不知不觉便醉了。 灵米饭也就罢了,一壶竹叶青所含的灵力当真不少,许久未有进益的真元又增厚了少许,于是他耐心等待着下一次机缘。 次日,在烟气濛濛中,刘小楼背着背篓和三玄剑下山了,这次要出一趟远门。 照例在田伯家用了餐中饭,留下几两碎银,探了探他的脉,叮嘱他保重身体:“教您的养生法要坚持,这个月是不是没有练功啊田伯?” 田伯憨厚一笑:“春耕太忙,今年雨水太大,忙了一些。” “再忙身体也是根本啊田伯,如今家里条件好了,多请两个工嘛……每日卯时四刻起床,对着东北方向食气,我老师教你的四体健身术不能断……还有,大鱼大肉少吃一些,煮茶时加一些苦根。” “知道了。” “我这次南下,可以顺路去一趟秀山,有什么要给阿珍带的?” “啊……太好了……上次阿珍回来,说是想吃大头菜,我就忙着给她腌了一些。” “行,放我背篓里吧。” 湘西山多、沟多、林多,很少有平坦的地方,雨水还多,行路很不方便。刘小楼走到傍晚时又遇上一场雷雨,大雨滂沱,雨水顺着蓑衣流淌,身子全都湿透了,于是寻了处山洞避雨。 等雷声渐去、雨水渐稀,便再次上路,走得裤腿上全是泥水。 进入炼气中期,尤其是六层之后,虽然依旧无法做到以真元将全身衣裳烘干的地步,但腿脚上泥水已经可以快速驱干了,因此倒也不觉得难受。遇到几丈宽的沟壑,纵身就过,再宽一些的,便以藤条搭桥;有些十多丈高的山崖,也如壁虎般噌噌噌就能上到顶端;遇到荆棘丛生的密林,也不必以剑开道强行硬闯,直接踩着树梢从上方飘然跃过。 回想当初炼气二层、三层的时候,行走山路的艰难,到了今日,才终于有了几分修行中人的模样,自觉“仙气飘飘”也就是如此了吧? 行路也是一种很好的修行之法,纵跃攀爬之间,调整着自己的气息,让自己的身体更加适应山川地形,无形之中与天地相合。 至凌晨时,因雨云密布,山间实在太黑,于是便又找了处可避风雨的岩缝下,将几条山蛇惊走,还顺带捉了一条,架在篝火上烤了吃。 至丑时,闷雷滚滚中银蛇电舞,瓢泼大雨又陡然刷了下来,将暑气驱散,雨声、雷声在群山间回荡,听得人心旷神怡。 刘小楼将篝火堆又向岩壁内挪了两尺,慢慢咀嚼着蛇肉,静静听着雨声。 大雨中忽然闯过来一条身影,瞟了刘小楼一眼,犹豫中,还是被大雨逼着来到石缝下,在石缝的另一头坐下避雨,相隔两丈多远。 观此人相貌,是位女子,鼻梁略高,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雨滴,黑衣紧身,被雨水勾勒出曲线,英气十足。看年岁比自己要大一些。如果她没有筑基,应该是三十多岁,如果已经筑基,那就不好说了。 荒山野岭女子独行,刘小楼是不敢轻易招惹的,三玄剑悄然取出,放在另一侧脚边,继续吃着蛇肉,欣赏夜雨。 那女子坐下来后,片刻之间,黑衣便蒸腾起烟雾,转眼烘干。这是至少炼气后期才有的本事,刘小楼更是警惕,做好了随时启动阵盘的准备。 那女子仰头观望山雨片刻,又转过来望向刘小楼,在火光中看了個侧脸,顿时一怔,一柄峨眉刺出现在掌中,口中惊呼:“景……” 呼声中止,因为刘小楼已经扭过脸来。 女子怔怔片刻,峨眉刺自掌中消失,向刘小楼点了点头:“抱歉,认错了。” 刘小楼冲她笑了笑,继续吃蛇肉,后颈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山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势渐小,女子当即起身就走,刘小楼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在这里待下去,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萍水相逢便是如此,没有搭讪,没有劫财,没有意气之争,虽然出了点小插曲,最终也是有惊无险,各奔东西。 如果说有什么让他心情愉悦的,就是这女修是个和景昭不对付的,看来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那厮嘛! 大雨过后的清晨,浓雾弥漫,笼罩住一个个山头,举目望不出三丈远。刘小楼也缓下了脚步,尽量不做那些危险动作,以免不小心掉进沟里。 除了看不清山路,刘小楼还注意到脚下有一层两尺来高的白雾,与山中烟霞泾渭分明,如同流水般聚合离散,这就是山中偶然会见到的瘴气了。 大部分瘴气嗅之无味,但弥漫到身边时,若是正在梦乡之中,只要被它淹没口鼻,常人基本上就很难醒得过来了。 有些不明究理的旅人和孩童,入山之后回不来,找到的尸身处于酣然熟睡的状态,往往就是遭遇了瘴气。 这些瘴气对修行中人有用,往往是炼丹的药引,加入幻阵之后,致幻效果也更为显著,所以刘小楼取出个葫芦,任瘴气流淌进去,灌满之后塞上葫芦嘴,满意的收入背篓。 行到午时,云开雾散,前方传来一阵阵鼓声。刘小楼循声而去,见是一群苗人围着处山崖载歌载舞,几个壮小伙身上套了厚厚的麻布,手持长竿,正神情肃然的仰望峭壁。 他们不是在欢庆,而是在做着战斗前的祭祀,崖壁上有一葫芦般大的蜂巢,那是山中的毒蜂。偶尔可见几只毒蜂爬进爬出,一只只有拇指般大,身上一圈圈金黄色的带子,望之毛骨悚然。 刘小楼大喜,挤到前面,这可是好东西! 第二百零一章 秀山阿珍 这是罕见的灵虫——金环蜂。 《千极方》对金环蜂有描述:身具灵性,尾针、蜂翅皆可炼器,蜂蜜有灵力,常食可增修为。但其性相当霸道,蜂群出动时,寻常炼气初期也不可轻易招惹,否则亦有生死之忧。 酥酥也曾经提起过,灵兽大宗委羽翔鹤门就豢养着这种灵蜂,一般山野之中却极少见,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刘小楼当即上前打乱了苗人的祭祀,随便显露两手,就将苗人震慑得不敢轻举妄动,又和苗人首领简单谈了几句,就拿到了金环蜂的采摘权。 这些苗人都来自数里外的苗寨,几个月前,这里忽然出现了一窝金环蜂,苗人不识,被蜇出了几条人命,于是聚众而来,准备铲除这一毒瘤。如今有刘小楼这位仙师出手,不用冒着损折青壮的危险,苗人自然是大为欢迎,刘小楼也乐得捡了个大便宜。 登临峭壁之上,三玄剑出手,已经练出尺许长的剑芒围着蜂巢闪出一道道寒光,将爬出蜂巢的金环蜂一只只斩为两段。剑芒依旧软若柳枝,但刘小楼早已适应,并以此创出了适合的斗法方式,剑芒走势奇诡难测,却又极为精准,对付这些金环蜂正好合适。 蜂巢显然还在成长期,其中的成年金环蜂也不多,仅仅七八只,成年金环蜂野性已成,是养不熟的,不多时全被刘小楼斩杀一空,蜂巢中只剩蜂后和幼蜂虫蛹,刘小楼将其小心翼翼摘下,自峭壁上一跃而下。 跟苗人要了个羊皮球囊,将蜂巢装入其中,系好口,又在皮囊上戳了些细密的孔洞透气,刘小楼扔到背篓里,欣喜莫名。 这东西可不容易见,没想到这次南下居然让自己碰上了,真是幸运到了极点,回到乾竹岭后寻個合适的地方挂上豢养起来,将来有得好蜜吃了。 只是苏家豢养灵虫之法自己只听酥酥略讲过一些,却不甚明了,要想养好,还得是酥酥,当年酥酥在神雾山后山,就是干这个的。 刘小楼忽然有些想念酥酥了。 死去的成蜂也不好浪费,一只一只捡起来,将羽翅和尾针拔出来收好,这些都是炼制阵盘难得的好材料。 拒绝了苗人摆酒宴请的好意后,在苗鼓声中,刘小楼离开了这片被苗人称为德夯的大山,继续南下。 遇见瘴气、摘获金环蜂巢,已经是运气好到爆棚,接下来的旅途又变得平平淡淡起来。此后进入湘南,路过当年攻打过的锦屏山,刘小楼在当初众英雄聚会的北崖向下眺望,见锦屏山庄早已恢复了元气,一派繁荣。 刘小楼唏嘘良久,也不知王老大为何销声匿迹了,乌龙山群雄们已经几年没有接过英雄帖了,当真怀念得紧。 再行一日,便出了湘南,踏上了岭南的土地。也是这一日,刘小楼向西拐了个弯,多行了十余里,在重重群山中找到了秀山。 秀山的山景并无出奇之处,顶多也就是沾个秀丽而已,但占据秀山的静真女仙师却颇有些名望。这位女仙师筑基后期,修为称得上不俗,擅长炼器,尤其专擅炼制蝉翼甲。 这种蝉翼甲以秀山特产的七翼金蝉的羽翼为主料,轻薄而坚韧,穿在亵衣之内,不仅舒适,而且有提振身法、强化防护之效,颇受天下各宗女修的欢迎,一套蝉翼甲能卖上二十、三十块灵石。 静真女仙师并没有折腾什么门派,就是简简单单收了几名女弟子,传授她们修行之道,和她们一起养蝉种花,炼制翼甲。 秀山不大,孤伶伶一座数十丈的山头,刘小楼围着山下绕了一圈,不过二里多地,在正东向的山脚下找到了山门。 由此拾阶而上,绕了几个弯,就见到一片茂密的竹椰树林,每一株都有一人环抱那么粗。时不时可见几只金蝉爬在树干上,在阳光照射下,散逸着如星火般的金光。 刘小楼被这神奇的景象震住了,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到这些散发金光的小生灵,小心翼翼的向林中深处前行。 忽见一位妙龄女修踩着薄雾自林中深处出来,臂上挎着竹篮,素手轻招间,一只只金蝉飞到她掌心里,她灵巧的摘下金蝉背上的一片羽翼,又将它们送回树上。 这女修明眸皓齿,面相依稀有几分熟悉,眼波流转间,从树上的金蝉移到了刘小楼身上,眨了眨眼,就这么怔住了。 四目相对,片刻之后,刘小楼试着开口:“阿珍?” 果然便是阿珍,她紧着上前几步,站在刘小楼跟前,眼中满是惊喜,捂着嘴不敢置信道:“小楼哥。” 真是女大十八变,眼前的阿珍和记忆中那个十二三岁蹦蹦跳跳、梳着童髻的小丫头,完全判若两人。刘小楼苦笑:“还好还好……” 阿珍问:“还好什么?” 刘小楼道:“还好现在来了,若是再过两年,恐怕就真是对面不相识了,阿珍,你长大了。” 阿珍点头:“嗯,五年没见了。”顿了顿,又道:“小楼哥也长大了,听阿爷说,小楼哥入赘了神雾山苏家……在苏家过得还好么?怎么想得起来看我?” 刘小楼笑道:“我被苏家休了,就是年初的事,呵呵,已经回乌龙山了,这次是打算南下办点事,顺路过来看看你……对了,田伯给你腌制了大头菜……”从背篓中取出一个小坛子递过去。 阿珍打开坛盖,凑上去深深吸了一口,满脸陶醉。 “阿珍如今修到几层了?” “三层了,再过几个月,准备冲击四层。” “还好还好……” “又怎么好了?” “阿珍你进度很快,还好我现在来看你,再晚个两年,恐怕就被你超过去,到时我可就无地自容了,还怎么相见?” 又聊了几句,两人间的距离拉近,慢慢找回了些年少时的感觉,重新变得熟悉了一些。 刘小楼问了一些她在秀山上的修行和生活情况,阿珍更关注的是刘小楼怎么被休的,刘小楼便捡些趣事说出来,逗得阿珍咯咯笑个不停。两人还谈起去年那场大战,阿珍既庆幸于刘小楼没有参战,又为死去了那么多乌龙山前辈感到难过。 就这么谈天说地,没有目的瞎聊了一个多时辰,眼见日头西下,这才分别。 从秀山继续向南,天气愈发炎热起来,刘小楼不得不真元倒转,如此才生出寒意,两袖清风。 走了两日,前方出现一座坊市,比天门坊还要热闹三分,刘小楼的注意力却不在坊市,而是坊市背后的高山。 天下闻名的十大洞天之一,罗浮山。 第二百零二章 玉鹅峰 罗浮山方圆广袤,纵横近百里之阔,群峰数百座,在天下洞天之中名列前矛。 据说洞天之中灵力浓郁,又有罕见的虚空裂缝,对修行的好处极大,也因此而使罗浮派位列天下十大宗门之一,与王屋派、委羽翔鹤门、西玄龙图阁、青城剑宗、赤城派、括苍派、平都八阵门、北邙宗、太元总真门并称于世。 刘小楼怀着敬畏的心情来到罗浮山下,围着山外转了半圈,抵达南面群山。这片群山又被称为浮山,与罗山共同组成了罗浮山。 罗山最高峰为飞云顶,浮山最高峰为上界峰,刘小楼停步于上界峰东南一座大山下,按照龙山散人的描述,见眼前岩壁陡峭,山形如巨人双臂左右伸展,便知此山应是玉鹅峰了。 罗浮山群峰四百余座,罗浮派上上下下不到百人,不可能将所有山峰占据,虽说都是罗浮派的地盘,毕竟看护不过来,他们也不可能奢侈到将几百座山峰都纳入护山大阵之中,九成的山头都是荒山野岭,最多时不时派人巡查一番,因此,刘小楼得以悄然入山。 入山之处为两座山臂之间形成的峡谷,名青霞谷,青松翠柏、草木幽深,时有鸟雀啁啾,日光透射而下,形成一片片青霞之光。 刘小楼溜着左侧崖壁行走,不时抬头望一望上方,罗浮山高人辈出,说不定就有哪路长老巡山,人家巡山都是驭剑而行,往往从头上飞过,别到时候被人发现了而不自知。 就在仰望之时,他看见了崖壁上生长的一丛乌草,每一根草茎都如龙须般卷曲着,随风轻舞,这是龙须草。 龙山散人之前来过几次,都是为了采摘这种龙须草,传言是某些宗门炼制筑基丹的灵材之一。他已经储备了不少龙须草,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门路炼丹,所以也不知真假。 但刘小楼很是怀疑这种传言的真实性,如果龙须草当真是炼制筑基丹的灵材,罗浮派为何让这种灵草曝露于人皆可见的山崖上? 不过怀疑归怀疑,既然到了这里,自然不能走空,观察片刻,确认此间无人后,他跃上峭壁数丈,然后飞出玄真索,以极快的速度将这丛龙须草连根拔起,卷入背后的竹篓。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动作相当迅捷。 小心翼翼走到傍晚,日头落下去了,他才放开脚步加快前行。其间也遇到过一个樵夫、一位猎户,他都藏身于树冠之上,尽量减少自己暴露的机会。 峡谷逐渐向上,地势慢慢抬升,经过几個不知名的山洞后,逐渐登顶,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台地,其上是一片断壁残垣。 这里就是龙山散人说的华首台了,刘小楼也很快在崖壁上看见了“华首台”三个大字,每一个大字都有一人来高。 夜幕低垂,刘小楼借着月光步入这片废墟。废墟有三、四亩地,占了这处山顶高台的一半,倒塌的主殿、只剩半墙的房舍、杂草丛生的轩场,以及只能分辨出基座的亭阁,在夜风中透着无尽的萧索之意,令刘小楼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惆怅。 穿过这片废墟,眼前是一条深涧,下方一片漆黑,看不见底,按照龙山散人的说法,有百丈之深。深涧对面七八丈外,便是玉鹅峰的峰顶了,依稀可见一株巨大的老松,撑起了玉鹅峰顶的半边天。 龙山散人上次给刘小楼的那块松香之精,便是来自这棵万年老松。刘小楼不远千里赶来罗浮山,为的也是松香之精。迷离香早已用完,这是三玄门立派根基之一,早一日重炼,他就早一日睡得安稳。 松香之精是一种比较罕见的灵材,只产于万年老松之上,而且这种老松一定要生长于山顶,吸收最高处的日月之华万年之久,历无数次雷电而又时常浸于瘴气和云雾之中,如此方能得生。 但罗浮派对松香之精并不看重,反而更看重这株老松本身,其松木就是上品法器的炼制材料,因此在这里设置了一座小型法阵用于守护。 这座法阵属于困阵的一种,杀伤力不高,主要还是困住入阵者,同时报知飞云顶和上界峰的罗浮派门人弟子。 当年龙山散人来罗浮山采摘龙须草,偶遇一位故人,那故人也不知哪里买来的消息,说是这座法阵在黎明时分,阵法会运转不畅,此时闯阵容易脱困。于是龙山散人冒险同行,两人闯入阵中,各自截取了一段松木。其后逃离时,那阵法果然出现运转滞涩的情形,两人闯出阵来,赶在罗浮派弟子抵达前成功逃离。 龙山散人当时跟刘小楼换灵材的松香之精,就是那段松木上凝结的。 不过龙山散人其后也不敢再来了,因为不知道罗浮派有没有对阵法的弱点做过改进,但刘小楼却有自己的判断,他认为依旧可以来,至于阵法有没有得到弥补修缮,他并不在乎。 原因很简单,龙山散人和他那位好友的修为都不到筑基,他们两人都能闯进闯出,说明这座阵法并不是什么高档次的护山阵法,罗浮派对这株万年老松的守御并不严密,毕竟这里距两处主峰太远。 既然如此,他这个已经成功挤入阵法师行列的人,凭什么不能过来找找机会? 隔着深涧,刘小楼认真的观摩着对面的地形地势。他在唐诵身边学过,想要布置一座守护某处的法阵,第一步就是查看风水。 此风水不是相命所说的风水,而是布阵的风水,就对面的玉鹅峰而言,就是山峰的高低走势、四季和昼夜风力、日月光华照射的方向、烟霞云气的蒸腾聚散等等。 摸清楚这些环节,阵法师就能构思出合适的阵法,布设于此。而按照阵法师的思路去看待这座守护万年老松的阵法,阵法的大致情形便能推断出来。 刘小楼用了一天时间,分别在十二个不同的地点观察,其间甚至下到了深涧底部,对玉鹅峰的整体情况便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同时也对这座阵法为何在黎明时分会出现问题有了初步的判断——无他,与黎明前后经常会漫过峰顶的一阵山雾有关。 这个毛病其实不难解决,但解决起来需要几种罕见的灵材,如《千极方》中提到过的灵香花雾草、灵玉之中的北斗冷星玉、九曲下阴云等,每一种都价值不菲,如果要更换阵盘,恐怕罗浮派是不舍得的。 既然如此,更换阵盘的可能性就不是很大了,于是刘小楼做了决定,依旧选择黎明时分进入。 一阵山雾弥漫而至,淹没了玉鹅峰顶。 七八丈宽的山涧对他已经不是阻难了,白天编织好的藤索向着对面一抛,准确的挂在一块岩石上,向后一收,活扣系紧,一根绳桥便搭建完成。 踩着绳桥滑到对面,刘小楼立刻陷入困阵之中。 四周蓦然出现一道道三尺高的土坎,将他里里外外围了无数层。同时,土坎还在不停异动,前后如浪,不停拍击着,若是被挤压到中央位置,立刻就会被一层又一层的土坎淹没。 其中既有幻象,更有来自困阵本身对五行之土的运转和发挥。 刘小楼身陷困阵之中,毫不慌乱,掐指推衍。 第二百零三章 松香之精 刘小楼可不会像当年的龙山散人一样,强行突破,那样太费力气,也不符合阵法师的做派。真正的阵法师破阵,必然云淡风轻、毫无烟火气息。 依照刘道然所教的方法,推衍出结果之后,脚踏北斗玄枢罡,混以先天斗步,每一步都踩在阵法的锁钥上,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走出了无数层土坎的包围,来到万年古松之下。 上万年的古松,自有一股遒劲之意,扑面而来的古朴苍凉,天生就带着威慑,好似一位历尽世态炎凉的长者,正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刘小楼。 刘小楼不禁生起一丝敬畏,仰望片刻,下意识拱了拱手,这才平复心情,在树干、松枝间寻找琥珀色的松香之精。 松香之精是万年古松凝聚出来的日月精华,是灵性精粹,自树干中溢出,犹如树的眼泪。他需要做的,只是将枝干间溢出的这一滴滴泪珠收集起来。 耗时半个时辰,终于将这些泪珠般的松香之精全部摘下,捏成个狗头般大的松香精球,心中无限欢喜,历尽辛苦南下千里之外,真是值了! 就这么一大块松香精球,可以炼制的迷离香筋很多,放开了用,用上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再次检视一番,刘小楼确定自己没有遗漏,把能摘下来的全都摘了,这才放手。这株万年古松想要再长出这么多松香之精,怕是五年、十年之后了。 心满意足的又看了看那一根根松枝,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去掰几根下来,对他而言,松香之精才是这棵万年古松的精华,松枝固然是上好的炼器之宝,但掰断松枝,却会引发阵法向飞云顶报信,自己此行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旁生波折。 当年龙山散人他们就是奔着松枝去的,冒险是理所应当,自己可没必要,毕竟自己才炼气六层,逃起来可要慢上许多。 因此,他压下心中贪念,转身就走,再次不动声响的穿出这座困阵,顺着绳桥回到深涧的对面,一抖藤绳,活扣松开,藤绳收回,僻静处挖了個坑埋下去,消灭一切线索,赶在天还没亮前下山。 刘小楼脚步轻快,下了华首台,很快便进入青霞谷,照例是遛边走,一边走一边琢磨: 有了那么多松香之精,等不举圈公子们将阵盘所需材料凑齐,便可按照构思炼制简化版的临渊玄石阵。 此番松香之精得来毫不费功夫,连一块灵石都没花,完成阵盘制作后,等于净赚二十块灵石,其后每过半年还能固定收获一笔阵盘修缮的收入,这门生意相当不错。 若是在神雾山之外,自己再发掘一个不举圈,再炼制一套阵盘,收入岂不是翻倍? 只是这样的不举圈向来都很隐蔽,该去哪找呢? 是不是抽空去一趟越州,看望看望青竹?她不是自称跟此类人物接触颇多吗? 前路越来越光明,只要自己努力,就真有希望挣够一百灵石,等一年之期到时,就回神雾山,正式问一问宋管家,他当时的承诺作不作数,自己能不能带走酥酥! 来时慢、去时快,行路一向如此,不知不觉间,便出了青霞谷,左右两侧的山壁也舒展开去,越来越低。 眼看着就要离开玉鹅峰,再绕行一段,便可赶在天亮前离开罗浮山,刘小楼心情大好。可他心情刚好了没几个呼吸,就立刻急转直下。 对面中道上站着个人,背对着自己,正仰望星辰。 刘小楼下意识就将斗笠戴上、黑巾罩上。 这人转过身来,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又僵住了,忍不住斥道:“把斗笠和黑巾收起来,蒙给谁看?” 刘小楼当然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摘下斗笠和黑巾,手腕上的玄真索隐隐跳动,右手稍稍上曲,随时准备拔剑,阵盘也自袖口处滑落一半,落在左手指尖处。 先看看此人什么来路,如果来路不对,就准备动手了。 玄真索缠敌,削弱敌人实力,三玄剑击敌,一击即走,这是刘小楼拟定的战术,如果走不脱,那就只能以阵法应对,只是阵盘修复之后,一直没有添加迷离香筋,功效大为降低,成了一座普通幻阵,出手之后胜败如何,就难说得很了。 对方似乎斗法经验很丰富,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刘小楼细微的准备,不屑道:“盯了你一天了,你这贼厮是什么路子,以为我不知道么?炼气六层还是七层?总之绝不超过七层,如此修为还想作困兽之斗?劝你早熄了这份心思,莫作无谓挣扎。” 说着,一柄古朴的青铜剑忽然出现在他身旁,悬浮在空中,嗡嗡作响。 刘小楼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 他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剑的,是拔剑还是从身体内飞出,如果是拔剑,对方就是炼气圆满,如果是从身体内飞出,那就是筑基了,至于金丹倒是不太可能,金丹面对自己这种炼气小修,压根儿用不着出剑。 和一个至少炼气圆满的高手单打独斗吗?刘小楼不认为自己有这份能耐,尤其是在自己迷离香未成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希望,因此,他立刻端正心态,将斗笠和黑巾扯下来,抱拳躬身:“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我是罗浮派内门巡山执事赵汝御,你上华首台的时候,我就盯着你了,不用再说什么了吧?” “啊在下误信江湖传言,以为玉鹅峰是无主之地嗯,在下心慕罗浮派大宗风范,便情不自禁上了山,还望赵执事宽恕” “哈,谁告诉你玉鹅峰是无主之地?” “这个一时记不清了或许是听错了” “那伱跑到土门阵里做什么?” “在下喜好阵法,这个见猎心喜,纯粹是为了研究阵法,并无恶意” “你是阵法师?哪家的?” “在下是散修,一介小小散修,因为喜好而自学阵法,不属于哪家哪派” 赵汝御盯着刘小楼打量了少时,盯得刘小楼浑身不自在,然后道:“万年松枝呢?藏哪儿了?” 刘小楼双臂展开,将背篓取下,倒出里面的东西:“赵执事,我是真没取松枝啊,就是进去看看那座阵法您看,这葫芦是我游历山野时收集的瘴气,这皮囊里是一种野蜂巢,都是炼制阵盘的材料,如果贵派需要,在下都可以送上” 赵汝御斥道:“我罗浮派贪图你这点东西?” 刘小楼连忙收起:“啊,是是是,是在下眼界太低” 赵汝御忽道:“等等,你这布袋里装的什么?” 刘小楼解开布袋:“啊,就是研究贵派阵法的时候,见树下有些这种松香,便顺手为之。” 赵汝御冷笑:“树下?松香会落在树下?” 刘小楼辩解:“树的下面,树干” 赵汝御道:“这叫松香之精,我罗浮派用来炼制神符的材料,别说它不会落地,就算落地,哈,落在树的下面,也不是你可以随便捡的!” 刘小楼不停点头:“是是是,这就归还,在下真的不知啊。” 赵汝御嗤笑:“捡?你能捡那么多?你就是奔着松香之精来的吧?准备拿它炼阵盘?” 刘小楼承认:“啊这个怎么都逃不过执事的法眼” 赵汝御歪着头打量刘小楼:“你真是阵法师?” 刘小楼指天发誓:“如假包换!赵执事可以当场考校。” 赵汝御点了点头,摆手道:“那行吧,跟我上山,我好好考校你一番。” 第二百零四章 阵法缺陷 刘小楼哪敢上山,当场告饶:“赵执事大人大量,放在下一马,有什么吩咐,在下” 赵汝御喝道:“哪来这许多话?”说着,飞出一根绳索,缠在刘小楼肩上:“自己绑了!” 见了这根八禁索,刘小楼脑海里顿时闪过各种念头,最终看着那柄悬在头上的青铜剑,不得不乖乖就范,将绳索往身上缠绕,对好了几条经脉。 以赵汝御的修为,真是要自己的命,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卸了自己一条腿不就好了?性命之忧应该是没有的,就是不知得吃什么苦头? 赵汝御手诀一掐,八禁索顿时扣住经脉,刘小楼立感真元凝滞,无法调动分毫。 二人原路返回,刘小楼走在前面,依旧背着他的背篓,赵汝御跟在身后,就这么穿过青霞谷,重回华首台。 穿过一处处废墟,来到一座倒塌的殿宇前,赵汝御将刘小楼推了进去,道:“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 他提着刘小楼的背篓离开后,刘小楼心中一动,探头探脑向外张望,此刻早已天光大亮,华首台上的断壁残垣看得清清楚楚,一处处望过去,也没发现什么合适的藏身之所,心中暗道,姓赵的做什么去了?莫不是在试探我?我一逃走,他就冒出来给我一下子? 又想,自己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破坏万年古松,甚至连那座土门阵都没有破坏,搜集来的松香之精也都全部交回,没有给罗浮派造成什么损失,甚至没有动手抵抗。罗浮派是天下十大宗门之一,严厉处置自己的可能性比较小。 一会儿还想,这条八禁索,自己是弄不下来的,只有逃出山去,找人帮忙才行。但自己被八禁索绑着,能有机会逃出罗浮山么? 想的更多的是,姓赵的把我弄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一时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到得晌午时分,赵汝御终于回来了,被他拿走的背篓不在身上,手中却提着个油纸包,肩上还扛着个酒坛。进得大殿,将油纸包在地上铺开,酒坛子往边上一墩,点头道:“不错,老老实实的就对了,好生待着,说不定就有放你下山的一天。” 刘小楼诚惶诚恐道:“赵执事但有吩咐,在下是必定凛遵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汝御笑道:“没有赴汤蹈火那么难来,这是刚出炉的烧鸡,我看你在黄龙涧忙活了半天,食水都没吃上一口,饿了吧?咱们边吃边谈。” 给饭吃,给酒喝,刘小楼一颗不安的心这下子放到了肚里,长出了口气,捧起烧鸡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感激涕零:“赵执事真是名门大派风范,在下游历多年,见识也算不少,却从未见过赵执事这么心善的人,不仅修为高绝,对我们这些散修也宽厚” 赵汝御道:“哈,捧我?捧高了摔下来可不舒服!你也别胡乱捧我,你们这些野修都是什么路子,我清楚得很,心口不一,十句话里没一句真的!” 刘小楼指天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 赵汝御懒得听他的誓言,把酒坛拍开:“行了行了,这是山下村户自酿的老酒,你凑合着解渴。” 刘小楼连忙接过,连饮几大口,只觉这酒的确如赵汝御所言,还真就是村户所酿,又酸又淡,让他这个饮惯了苏家丹桂香的前姑爷很不适应:“在下十余年颠沛流离,难得有机会饮酒,这酒是赵执事所赠,在下只觉甘醇,就是再好的灵酒,又哪里比得上” 赵汝御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快些吃喝” 刘小楼不再多言,大口喝酒、大口吃鸡。 就听赵汝御问:“说说吧,你是哪里的散修?姓甚名谁?” 刘小楼啃着鸡架子道:“在下赵执事一听在下口音,或许就知道了,在下荆湘散修,原是排教弟子,姓李名木。” 赵汝御问:“排教第几支?” 刘小楼道:“曾是排教第三支的。您也知道,排教与罗浮派这等名门大宗不同,教中弟子太过繁杂,各色人等都有,可说是藏污纳垢,在下实在看不过眼,早已离开多年,如今孑然一身,浪迹天涯。” 赵汝御道:“哈?意思就是,我让人去排教第七支打听伱的底细,也很难打听到咯?” 刘小楼干笑:“不是这個意思,确实离开多年了,呵呵” 赵汝御无所谓道:“我不管你那些陈年旧事,你一边吃,我一边问。我观你在黄龙涧边潜伏了大半夜,一直捱到黎明时分入阵,是出于什么考虑?”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如实回答:“在下是阵法师,见阵之后便下意识想探究明白,看来看去,只觉此阵是极好的,但也有破绽可寻,便是天将黎明时,阵法的运转或有滞涩之兆。” 赵汝御追问:“那你探究出来了吗?原因何在?” 刘小楼犹豫道:“这” 赵汝御皱眉:“有什么顾虑的?” 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赵执事,在下头一回来罗浮山,不知贵宗的行事风格如何,但在下听说过很多其他宗门的旧事,多有散修招认之后,便被那些宗门毁尸灭迹” 赵汝御道:“要杀你,早就杀了哈,这是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若是说得对,我保你不死。” 刘小楼试探道:“那就多谢赵执事了会不会将在下永禁于山上么?” 赵汝御道:“那得看你立的功劳大不大了,哈?” 刘小楼咬牙:“那我就相信赵执事一回其实说来简单,黎明时分,玉鹅峰上常会漫过一阵山雾,这座是叫土门阵吧?这座土门阵的阵门有三,其中一座与山雾漫来的方向正好对着,等若敞开大门迎接山雾,雾性迷,此门为阵中指向之门,入了山雾,指向便会出错。当然,问题不大,山雾漫出阵外,一切便可复原。” 赵汝御听着刘小楼的解释,神色间看不出分毫变化,只是沉吟不语。 刘小楼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好低头饮酒,冷不防被酒酸呛了一口,又捧起烧鸡大嚼。 过了片刻,又听赵汝御问道:“你小子……跟谁学的阵法?” 刘小楼回答:“在下之前便说过,是自学。偶然得了机缘,看了几本阵书。” 赵汝御追问:“什么阵书?” 刘小楼随口说了几本当初在金庭山下和一干阵法师们聊天时听说过的阵书:“比如《黄石阵略》、《七星阵图》之类。” “你这个阵法师,在阵法师中算什么水准哈?” 刘小楼道:“在下,普普通通。” 赵汝御点了点头:“也是,炼气中期的阵法师如果换一个阵法师,能看出来么?” 刘小楼想了想,道:“炼气期的阵法师们,在下不敢保证,若是筑基境阵法师,应该都能看出来。” 赵汝御忽然起身就走,走到殿门口时又转身问了一句:“你是怎么下山的?” 刘小楼不解:“啊?” “走的哪条山路?” “原路下山青霞谷” “原路?怎么走的?” “遛边儿” “遛边儿?” “就是贴着崖边走” “哈” 赵汝御忽然笑了,摇着头快步离去,笑得刘小楼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贴着山崖遛边,有什么问题吗? 第二百零五章 朱明洞火 赵汝御这一走,就是一天,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了,牙一咬,横下一条心就从这座残破的大殿中走了出来。 反正他记得赵汝御说的是“不要到处乱跑”,而非“不要走出这座大殿”,自己出来晒晒太阳,算不得乱跑吧? 回头看了看墙体开了好几个豁口的大殿,不由暗自叹息,当真是名门大宗,气魄就是不同,这座大殿虽然残破,但主体依然牢固,十分雄伟,只要修葺一番便可使用,但人家罗浮派就是舍弃了,当真可惜。 绕着大殿溜达了一圈,从墙根边的草丛中捡起小半截破匾,抖落上面厚厚的泥灰,见写的是个“玄”字。再找剩下的大半截,却没有了。 又去旁边的一处处废墟翻捡,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能粗略的判断出配殿、厢房、亭台、水池等,遥想当年,这里应该是一座精美的庄院,岁月流逝,如今只剩四处乱生的杂草和藤蔓,以及一片废弃的瓦砾。 溜达至下山的路口时,强行压制住自己逃离的冲动,还是回到了殿中继续等待。 次日晌午,又再次来到那条深涧前,看了看对面玉鹅峰的主峰上那棵巨大的万年古松,俯视下方深深的涧底,怎么看也没看出为什么叫“黄龙涧”。 正胡思乱想间,身后有人问:“看什么?”正是回来的赵汝御。 刘小楼忙道:“正琢磨呢,寻思着为什么叫黄龙涧。” 赵汝御站在他身边,也够着头往下看:“门中记载,几千年前,这涧水里出过蛟龙……” 刘小楼神往了片刻,却没神往起来,他心里的想法却被赵汝御说破:“不信?说实话我也不信哈……” 然后指着黄龙涧对面道:“不在黎明时入阵,比如现在入阵,你能走出来么?” 刘小楼想了想,道:“难!” 赵汝御问:“也就是说,如果补齐阵法缺陷,这座困阵还可以用?” 刘小楼道:“算得上不错,炼气以下,只要不是我们阵法师行当内的,都很难出来,筑基……初期的话,想破阵而出就要费些力气了,困个一两日应该可以,有这时间,你们巡山执事也早就到了。至于筑基中、后期,或许困上几個时辰也是可以的,但在下修为浅薄,说不好这些高修们有什么手段,不敢妄下定论。” 赵汝御沉思片刻,道:“你再进一次。”说着,解了他身上的八禁索,提起他扔向黄龙涧对面。 此非黎明之际,土门阵运转良好,刘小楼一进去就感到了很大压力,与前夜截然不同。一道道土坎如浪涌来,带着一股股比海浪还强的冲击力扑近身边。在这冲击力中,还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粘力,让人深陷其中,挣脱不开。 一入土门阵,他便感到一阵惊惧。前夜入阵之时只觉此阵稀松平常,但那是在黎明时分入阵,是阵法最为虚弱的时机,换做此刻,阵法运转流畅,便大感吃不消了。 如果刘小楼是普通的炼气修士,或许此刻已经立不住脚了,想要逃也逃不开,被阵法困在当中,只能等待罗浮派来人抓走,又或者修为再低两层的话,也许就会被冲击力和粘力拉扯得当场身亡。 好在他是个阵法师,又曾经入过一次土门阵,对其中的运转门道掌握了至少六成,当即以北斗玄枢罡周旋,脚下跳过一道道涌过来的土浪,同时掐指衍算,指尖算出一个方位,便以先天斗步踏过去,踩在某些土浪的关节点上。 自打向刘道然学会阵法罡步以来,思考得多,练习得少,就算练习,也只是以自家临渊玄石阵练习,没什么挑战性,唯一的实战经验,就是前天夜里,但那也是在阵法运转不畅时入阵的,似眼下这般堂堂正正的强行闯阵,还真是头一回。 土门阵虽说不是护山大阵,却也不是临渊玄石阵这种个人随身携带的阵法可比,刘小楼在阵中踏罡步斗,精力高度集中,不停的踩破阵中关节,却感觉永远也踩不完,踩到完全忘了外物,一门心思全在掐指衍算当中。 也不知跳了多少回土浪,踩了多少步土坎,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五符经》中的一句经文。 水死而木囚。 土门阵走的是土为王的五行路子,但其为王,只是表征,目的是囚木,囚的就是这棵万年古松,要破囚木,必当先入死地,而死地就是水泽。 囚死以替,替以重生——这是当初刁道一对自己的指点。 土门阵中看似无水,土坎却如浪涌,这就是水性! 脚下一变,踏西北兑,南下离震位,右侧斜上巽位,转身再下坎位。 这一下,终于踩到了土门阵的阵眼处,双掌反转,向内一挤,足尖轻提,随后足跟向后重重一压。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黄沙漫天,刘小楼已经走出了土门阵,来到万年古松之下。 从入阵到破阵而出,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这半个多时辰里,他心神耗竭极重,神识从未如此疲倦过,下意识靠在古松下趺坐调息,对外间一切不可感知。 再次睁眼时,又是满天繁星,不知不觉间已经趺坐调息了五个时辰。 阵法之道容易令人分心,但毕竟也是修行大道之一,对阵法的领悟,就是对天道的领悟,同样可以反补修行。这次入阵破阵,刘小楼穷尽心力,终于打通了拖累他一个多月的要穴——头临泣,随后又在趺坐调息中打通了目窗穴,收获不小。 赵汝御也在对面趺坐,打量着刘小楼,道:“恢复了?” 刘小楼连通两穴,神完气足,心下很是喜悦:“是,此阵比我想的还要难上许多,若非有黎明薄雾之缺,还是相当不错的。” 赵汝御挪了挪屁股,挪到他身边坐着,顺手就把八禁索又给他套上,搞得刘小楼刚刚转好的心情立刻就很不好了。 赵汝御问:“如果让你修缮此阵,能做到么?” 刘小楼呆了呆,犹豫道:“在下更擅长幻阵,对此类困阵,缺乏经验” 赵汝御拍着他的肩膀道:“这可是大功一件哈,若立此功,我可向宗门禀告,算你将功折罪,不仅放你离开,伱摘下的松香之精,也可以让你带走,你考虑一下咯。” 刘小楼顿时心动:“炼制阵盘的材料” 赵汝御道:“给我列个单子,我去找。” 刘小楼又道:“炼制阵盘时,需要随时随地补充真元” 赵汝御道:“带你进洞天是不行的,我给你拿些灵石还可以。” 刘小楼再道:“地火,需要一处地火。” 赵汝御起身招手:“跟我来。” 提着刘小楼回到华首台,在废墟中穿行,进入一处半倒塌的阁楼内,指尖轻点,有光华浮现,照亮了此间,就见正中央有一处枯井,被铁皮井盖盖得严丝合缝,上了大锁。 赵汝御取出把钥匙去开锁,废了很大力气才将钥匙伸入锁孔,开了半天却依旧没打开,干脆伸手一拽,将锁掰断,口中嘀咕:“什么破玩意儿哈!” 铁皮井盖却是完好的,黑黝黝不起眼,入手却沉,赵汝御吃力的将盖子掀开,井口处顿时涌上一股热浪。 刘小楼凑过去看了看井下,下方隐隐透着猩红,那猩红之色迅速上升,来到井下三尺的位置才停下。 赵汝御道:“朱明洞火,几百年没用过了哈你看看能用否?” 第二百零六章 杀阵 判断地火品质的本事,刘小楼在金庭山时耳濡目染,跟着唐诵、刁道一身边学了三分,瞧了瞧火色,感受了一下火温,心里就大致有谱了。 这是上等地火,比星德山的九星地火强一个等次。记得当时自己带青竹上星德山时,青竹对九星地火很是称赞,曾动过在星德山开庐别居的心思,由此可知,玉鹅峰这处朱明洞火有多好。 那么好的地火,却被白白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罗浮派真是暴殄天物啊! 不过人家家大业大,或许这种品质的地火有很多处呢? “这火很好!”刘小楼大为赞许:“我需要一些材料,请给我纸笔。” 赵汝御道:“那就好……你打算怎么修缮?” 刘小楼想了想,小心翼翼问:“赵执事的意思……留着黎明时分阵法运转不畅的缺陷?咱们做一个陷阱?” 赵汝御笑了:“你很聪明!” 刘小楼矮了矮身子:“还是您高明……”眼珠子一转,建议道:“在下有两个法子,其一,贼子入阵之后,让他不知天日,生出流连忘返之心,就此坐困阵中;其二,阵中布置杀阵,令贼子重伤,以便束手就缚。” 赵汝御鼓励道:“很好,你倒是用心。” 刘小楼赔笑道:“这不是为了痛改前非,戴罪立功么?不能不为赵执事尽心竭力啊。” 赵汝御捋须思索道:“有什么区别么?” 刘小楼道:“最终都是为了擒获入阵的贼子,前者是幻阵,简便易炼,有朱明洞火打底,前后用不到一個月的工夫,所需灵材也不多,但恐擒拿之时还需费些手脚;后者是杀阵,炼制起来不太容易,所费材料较为珍稀,炼制起来最少两个月,不过擒敌之时就容易了……” “敌在阵中,已受重伤?” “赵执事英明!” 赵汝御问:“是什么样的幻阵,可以让人流连忘返?” 刘小楼试探着回答:“是关于双修之法的幻阵……” 他当然希望早点下山,免得夜长梦多,对于这些名门大派来说,小小一介散修,完全没放在眼里,生死只在人家一念之间,安危完全无法保证,天知道被罗浮派拘在山上久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因此,他不惜拿出自家的绝门幻阵,只求赶紧立功走人。 而且,他从没炼过杀阵,只是在金庭山见过别的阵法师炼制,虽然看懂了,自己却从未上过手,心里是没底的。 最关键的是,可以借此将松香之精要回来,先炼出迷离香筋来,如果赵汝御有什么坏心眼,自己就有了最重要的保命手段。 赵汝御追问:“双修之法?” 刘小楼道:“幻象出来很好看,一定让入阵者心神荡漾……” 赵汝御皱眉摇头:“不可,太过下作,非名门正派所为!若是传出去,说我罗浮派阵法中有此等邪物,名声就毁了,谁也吃罪不起!” 又一巴掌拍在刘小楼头上,喝道:“你们野修那些鬼门道收起来,这里是罗浮山,不是你们那些野鸡山哈!” 刘小楼被他拍了个晕头转向,只得忙不迭认错:“是在下见识浅薄,明白了,那就炼制杀阵,嗯,杀阵!” 于是赵汝御找来纸笔,让刘小楼开列灵材单子,刘小楼用了一天时间构思出一个杀阵,依此开列所需灵材。 实际上也并非他的构思,是他照猫画虎,以当初邢不咎上报的一件阵盘炼制方案为基础,略作更改后拿出来的,将自己炼不出来的难点去掉,化繁为简而成。 土门阵看似土系法阵,实则阵眼为属水,邢不咎擅长水系法阵,拿出来用正合适。 赵汝御警告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看看有没有错,这些灵材价值不菲,伱若是弄错了,只有拿命来赔了。” 唬得刘小楼抢回单子重新查看,再三斟酌之后,又在某些灵材后面添加了分量,如金叶、大王莲子、水乳石英、泉源精玉等,都各加了一份。 看得赵汝御眼皮乱跳,不许他再加了,将单子拽走,转身离开。 刘小楼这份灵材单子分为四批,第一批七种、第二批五种、第三批八种、第四批九种,总计二十九种,若是一次炼制成功,灵材价值为四十到五十块灵石之间,但他加到两倍乃至三倍的量,总价就直接上百了,就算赵汝御是罗浮派巡山执事,也不可能随便拿出来,必然要去向宗门禀告的。 刘小楼耐心等候在朱明洞火边,观察着地火的变化,先行熟悉火况。两个时辰之后,他不由暗自点头,这地火品质是真好,不仅火温极高,而且相当稳定,胜过星德山地火是没问题的,甚至比金庭山的几处地火还要好上三分。 火温越高,所费真元便越少,越是稳定,控制起来就越是容易。 此外,朱明洞火中还隐隐带着几分淡雅的松香之气,不知是地火本身的特性,还是因为接近万年古松之故。 炼制迷离香并不需要地火,刘小楼是以玄真功炼制,但若是佐以这里的朱明洞火,或许劲道还能再霸道三分。 从这间破阁楼中出来,已是黄昏时分,一阵山风拂过,卷来一片雨云,将本就暗淡的天色遮了下去,很快,罗浮山便为大雨笼罩。 刘小楼后退几步,重新躲入阁楼下避雨,望着瓢泼大雨笼罩的山景,几乎看不出十丈之外。 他心下又是一动,如果要逃的话,此时应该是个不错的时机,但犹豫片刻,还是没敢实施,就在破阁楼的残檐下等到后半夜,一直等到云收雨歇,满天繁星重新闪烁。 赵汝御带着第一批灵材回来了,这批灵材并不难找,以最基本的五金八石为主,灵材都是双倍的分量,用个小竹箱装了,放在刘小楼身边。 刘小楼点验完毕后,道:“赵执事,那我就开始了,第二批灵材,也请赵执事在半个月内找到。否则误了时日,还请赵执事勿怪。” 赵汝御道:“灵材的事,你无需操心哈,只管炼来!” 刘小楼微微躬身:“赵执事,还请解索。” 赵汝御将他身上套着的八禁索摘下来,于是刘小楼深吸一口气,在地火井口旁闭目趺坐一炷香之后,从灵材中取过一块玉玦,开始勾勒符印。 赵汝御就在他身边看着,他不懂阵法之道,修行以来也很少有机会见识阵法师炼制阵盘,不免大为好奇。 只见刘小楼手持玉玦,指尖凌笔虚点,玉玦上便隐隐可见丝丝粉末飞溅。虽然不懂此道,却也看得出刘小楼刻印符文时那种举重若轻、精雕细琢的娴熟手法,而笔画间那种隐隐相连、若断实续之意,更与剑道相通,心思当即放下了一半。 这李木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阵法师! 他看不懂里面的门道,看了多时,便有些不耐,起身走出这间阁楼,来到黄龙涧边打量着对面的玉鹅峰,伫立良久,又绕了个圈子,来到一处较为隐蔽岩石旁,蹲下身子,脚下一踩,下面的机关开启,顿时将他陷了下去,继而横移至岩石之中。 这岩石竟是中空的,石壁上朝几个方向各开着小孔,几个月来,他就藏身于此,关注着不远处黄龙涧,终于抓到了偷入此间的“李木”。 也不知何时才能抓到真正想抓的人? 第二百零七章 赵汝御的心事 一夜过去,没有任何收获,赵汝御悄然从岩石中出来,重新回到破阁楼前,忽听里面的刘小楼“啊”了一声,于是紧步入内。 只见刘小楼捧着玉玦,一脸惋惜。 “怎么了?” “赵执事,实在抱歉,刻废了一块玉玦……啊,赵执事莫恼,此为常事,我们阵法师炼制一件阵盘,刻废几块玉玦很正常!所以才请赵执事准备了三块,在下稍事调息,调息之后重新开始。” “你最好快一些哈!” “是是是……” 等刘小楼趺坐闭目,赵汝御退了出来,围着华首台转了一圈,又下到青霞谷巡查了半个时辰,回来后见刘小楼已经重新捧着玉玦开始刻印,便寻了个隐蔽处静候。 他是炼气圆满,此刻已无法修行半步,只有等待机缘,若能获得宗门一枚筑基丹,或许便可跨过这一门槛,真正进入修行,成为内门弟子。 只是,罗浮派的内门,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如他这样的炼气圆满境,实在太平常了。 如此等了三天,除了每天傍晚送一餐饭食给刘小楼,他没有任何打扰,只是隐蔽在远处耐心的等待着,等待刘小楼炼制阵盘,也是在看他会不会借机逃走。 目前为止,这个年轻的阵法师还算老实,又或者是胆子比较小,给了他几次机会,他都没有选择逃离,如此一来,倒是让人放心多了。 等到第五天时,赵汝御越过黄龙涧,从另一侧下了玉鹅峰,直奔西北的上界峰。 和罗浮山分为罗山、浮山一样,罗浮派也分南北两脉,上界峰便是南脉的主峰。从山脚一直到山顶,层层殿宇立于苍松翠柏之间,庄严而肃穆。 赵汝御来到半山腰的大库前,向管库执事询问:“卓兄,那批灵材点过了么?有么?” 卓管事道:“清单的第二批找齐了,第三批中的莲子和泉水精玉库里没有,要么你自己想办法,去坊市自买,要么等我发书调货。” 赵汝御问:“不知需要多久?” 卓管事道:“陆长老为你发话了,卓某敢不尽心?奈何库中确实没有,你看,卓某不是正在手书调货的单子?但这种事情真说不准,尤其是那种大王莲子,得往吴越去采买,早则十天半月,晚则一個月都是寻常。” 赵汝御只得拱手谢过,取了第二批的灵材离开。回到玉鹅峰,见刘小楼在地火井口边聚精会神的蚀刻阵符,心下暗暗点头,这小子当真老实! 又过了两日,刘小楼在蚀刻到第三块玉玦后,终于成功了,他仰天向下一倒,呼呼大睡起来。 头一次蚀刻杀阵符印,如果不是有邢不咎的原阵为参考,如果没有天元始终法和朱明洞火,刘小楼这一关绝不会过得如此轻松,但如今过了就是过了,过去之后,将来再要蚀刻杀阵符印,便有了经验,更有了信心。 见他如此疲倦,赵汝御取出两块灵石放在他身边,转身出门,继续巡山。 刘小楼休息了两天,用赵汝御给的灵石调息恢复后,开始炼制第一批灵材。将乌金、母锡、庚辰沙、紫黄硝、空青、黑盐等六种材料分别炼化,按照配方融合,炼制成阵玄灵液,和玉玦二次融炼。 阵玄者,覆阵珏之外,乃琼羽之门,为胎命之王,沟通天地性灵,不使隔绝。 五天之后,这一步完成,刘小楼再次呼呼大睡,一睡就是三天,醒来时,身边又见两块灵石,却是赵汝御送来的,赵汝御本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和两块灵石放在一起的,是第二批灵材,同时也是主杀阵之“杀”的灵材,需要逐项炼为灵液,除去杂质,保留精华,然后填入玉玦上蚀刻的符印中。 五种灵液要在同一条细小的符印中分别通过,还不能相互干扰,最是考验阵法师的手法,刘小楼精神高度集中,勾勒之时渐入忘我之境。 半个月后,刘小楼准备蚀刻天盘中的日月星“三奇”之符,同时让赵汝御尽快将第三批灵材凑齐。 “赵执事,大王莲子和泉源精玉很重要,不能缺漏,需要一边蚀刻一边融合,以便与土门阵时辰保持一致。” “我知道,但这两样东西确实不好找,我正在尽力哈……” “赵执事,这可是罗浮派,罗浮派居然没有吗?这两种灵材并非罕见之物,说句实话,就算在下去找,一个月内也可以找到了。” “总之你放心就是,七天之内一定给你找来,这七天伱先弄别的好不好?” “啊……这样好不好?请赵执事将松香精玉和在下的阵盘取来,在下趁这几天工夫,比照一番,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完善之处?” 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内心惴惴的等待着赵汝御的答复,等了多时,就在他以为要承受赵汝御怒火的时候,赵汝御却道:“你等着。” 不多时,赵汝御回来了,手上提着当初刘小楼背上山的那个背篓,背篓中一应物件俱全,包括一葫芦瘴气、一皮囊蜂巢,那蜂巢中的蜂后又在蜂巢中产了三个卵,之前的几只幼蜂蜂蛹微微变色,内中隐隐有了道模糊的身影。 甚至还有刘小楼拟就材料单上的第四批灵材,虎鞭、鹿茸、肉桂等药材,这第四批材料是刘小楼为迷离香筋索要的,赵汝御什么都没问,直接装背篓里了。 “这……”刘小楼大感意外,他没想到赵汝御竟然全部取来了,这是真那么信任自己吗?就不怕自己卷铺盖走人? 将背篓丢下,赵汝御嘱咐道:“我去找灵材,你这几日就好生将养着,不是想对比印证吗?你的阵盘也在里面,自己比对吧。” 离开破阁楼,绕了个圈子,重返涧边隐蔽处的那块大岩石之中,在里面整整守了三天,然后悄然下峰,回到浮山上界峰。 上界峰东南一座峭壁边缘,几乎凌空悬着一座精致的小院,赵汝御趁夜而至,叩门而入,就在院中石阶前拜倒:“陆长老。” 屋内一道声音响起,话语中带着几分沧桑:“还是没有?” 赵汝御回答:“没有人上玉鹅峰。我也给了李木机会,他却没有逃走。” 片刻之后,屋内声音再起:“比的就是耐心。” 赵汝御再拜:“明白!” 辞别陆长老,赵汝御继续前往大库催促灵材,卓管事道:“再等几日,去吴越的人就快回来了,赵执事莫再催了,再催我也变不出你要的东西。” 赵汝御叹道:“职司所在,卓兄谅解哈。” 卓管事笑道:“哈了哈了,赵老弟你不要再哈了,头疼死了!对了,外面传言,说你老弟弄来一个阵法师,放在玉鹅峰上炼制阵盘,怎么?玉鹅峰上的土门阵出岔子了?” 赵汝御解释:“也算不得出岔子,一点小小的运转不畅,那阵法师还不错,找到了症结所在,所以要赶制阵盘,把漏洞补齐。” 又开玩笑的发着牢骚:“卓兄早一日把灵材给我,弟便可早一日离开那里,几个月盯死在一处,实在难以忍受,跟囚在幽居洞也没什么分别了!敢请卓兄救我,弟得复自由之后定当厚报……哈!” 卓管事笑道:“还是把你关在玉鹅峰的好,这边几个月没见着你,大伙儿耳根子都清净了。” 赵汝御回到玉鹅峰,见刘小楼又开始在朱明洞火上炼制阵盘,忽然有些发愁:“阵法师都那么憨直的吗?就真不想逃走吗?” 第二百零八章 大功告成 刘小楼当然想逃走,却不是此刻逃走,他此刻正全神贯注炼制迷离香筋,借朱明洞火之功,这次炼制的迷离香筋,显露出几分从所未见的霸道。 他哪里舍得走? 整整拳头大一块松香之精,他只掰下三分之一,便炼成了一条六尺多长的迷离香筋,切一段炼入临渊玄石阵后,剩下的从肩膀一直缠到手腕,足够用上几年了! 有了迷离香筋傍身,临渊玄石阵又恢复了功效,刘小楼底气十足,自忖若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似乎也可与赵汝御周旋了。 但这里是罗浮派山门,想要逃命,依旧要等待最佳时机,因此,他又埋头炼制起阵盘来。 过了几天,赵汝御终于拿到了大王莲子和泉源精玉,于是刘小楼进入阵盘炼制的最后阶段,将莲子和精玉研磨成粉,在玉玦上细密均匀的撒了一层,将玉玦凌空悬浮在井口上方,转着圈的炙烤。 炙烤的过程,也是以真元游走阵盘的过程,哪里过于滞涩、哪里过于宽敞、哪里有不同灵液之间相互形成干扰,都要探查一遍,然后做出调整。 七天之后,阵盘大功告成! 这是刘小楼独自完成的第一件杀阵阵盘,与邢不咎所炼的那件北方玄水阵坎二宫阵盘相似,功效上要弱上三成,为了与土门阵嵌套,阵符做了相应的修改。 刘小楼完成之后,手握赵汝御给的灵石,调息了三个时辰,恢复了精气神,然后起身出了阁楼,四下张望,却没见着赵汝御的身影。 赵执事对自己越来越放心了?还是说他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盯着自己? “赵执事!赵执事?” “在下已将阵盘炼制完成,请赵执事查验!” “赵执事,您在何处?需要您验货……” 华首台上只有山风袭袭,却无人应答。 刘小楼思忖多时,还是没敢乱动,就这么干等到夜里,一直等到黎明时分,这才起身开始忙活,砍伐藤条搭桥,不多时桥成,顺着藤桥来到黄龙涧的对面,老老实实将阵盘取出,打入土门阵的阵眼。 一阵山雾准时漫过玉鹅峰,此时入阵,会如之前一般,发现阵法运转滞涩不灵,稍加攻打,可以轻松破阵而出,来到阵法包围中的万年古松前。 但若想再回来,却没那么容易了,此时再入阵,便会发现自己陷入一团团流沙漩涡里,被无穷无尽的流沙淹没,被无数沙粒消磨,时间耽搁越久,便越是无力挣扎,最终会被沙粒磨破肌肤、磨破血肉,最终只剩一具骨头架子! 完成了阵盘嵌套,刘小楼退出土门阵。 依旧没有等来赵汝御。 刘小楼终于下定决心走人,但保险起见,他用纸笔写了封书信,告诉赵汝御完成最后一步、启动两套阵盘并连的法诀,并且让赵汝御放心,启动之后,就算是自己也无法进入。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他还在书信上附了自己的常居之地:在下常居妙风山,虽周游天下,一年总有数月回山,阵盘若需修缮,可至妙风山告知,三年内免费,三年之后视情形而定,酌情收取一到两块灵石。 写罢,将朱明洞火的井口盖上,将书信留在了盖子上。 阵盘给你布设了,书信给你留下了,就算被抓回来,也有充分的理由说得过去了吧?不至于吃苦头了吧? 这样想着,刘小楼趁天色未亮,背起背篓下山。在下山的路线选择上,他很是犹豫了一番,还是选择了青霞谷这条老路。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一直处于赵汝御,或者赵汝御身后某些人的视野之中,如果一直被盯着,无论他选择哪条路下山都一样,如果没有人盯着自己,自己走青霞谷出山也毫无问题。不同的是,自己这么做多多少少是一种光明正大的行为,答应你的阵盘完成了,按照约定,我该下山了,仅此而已。 穿过华首台各处断壁残垣时,他也是这么做的,挺胸抬头,目不斜视,一步一个脚印,堂堂正正的往外走,一直走到下山的出口时,依旧没有见到看见赵汝御的出现,于是他继续迈步向前。 越走越快…… 黄龙涧边的岩石旁,泥土松动,赵汝御钻了出来,先进入刘小楼炼制阵盘处,见井盖上留了封信,捡起来看了看。 起先很随意,看到末尾时,却不由怔住了,神色间十分复杂。 这個李木,是个老实人啊,都说阵法师、炼器师、炼丹师都是一根筋的人,传言不虚啊…… 老实人…… 就该死吗? 被贴上“老实人”标签的刘小楼正沿着青霞谷的谷道向外走着,起先还是下意识的弓着腰在一侧峭壁下遛边,遛着遛着意识到不太好,遂改了方式,在山谷正中行进,这里有一条掩藏在灌木杂草中的小路,一直延伸向山外。 他沿山路向外走着,努力表现得大大方方,但又真心希望不被罗浮派的人发现,脚步轻快中显得有些慌乱,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矛盾的状态之中,看上去便显得更加“鬼鬼祟祟”了。 眼看着就要走出青霞谷,两侧展开的山脊越来越宽,他脚步也就越来越快,就在即将奔出谷口之时,脚下忽然一顿,紧急停住。 “要不要这样耍人啊!”刘小楼哀叹着,失望的看着前面堵在道上的人,继而一股怒火腾的冒了起来。 对面拦路的面相三十来岁,两撇八字胡分向左右,笑眯眯的看着刘小楼,问道:“你就是那个阵法师?” 刘小楼攥了攥拳头,尽量克制住自己焦虑不安的情绪,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懑,反问:“尊驾何人?” 八字胡道:“我是罗浮派内门执事,我姓湛,赵汝御没跟你提过么?” 刘小楼摇头:“自上山以来,在下一直居于玉鹅峰,只见赵执事一人,湛执事的事,赵执事从未向在下提起过。” 湛执事笑着定了点头,道:“你是准备下山么?阵盘炼成了?” 刘小楼道:“是,已经完成,按照约定,在下准备回乡。” 湛执事又问:“修复的主要是哪个问题?” 刘小楼四下看了看,疑惑道:“赵执事没跟您说吗?” 湛执事笑了笑:“他今日有事,没来得及跟我详说,只是让我过来看看。” 刘小楼神色一肃,朗声道:“抱歉了湛执事,我们阵法师这一行有个规矩,既然受托行事,便只对主事者负责,其他人问起阵盘,一概不予答复!” 湛执事笑意越来越浓,伸出三根手指:“既然在罗浮山,就不是伱说了算,三个问题,答对了,让你走。” 第二百零九章 家贼难防 湛执事这么一说,刘小楼就感觉有些不妙,这厮似乎和赵汝御不是一路的? 想了想,他又加大语气拒绝道:“湛执事,请勿令我违背阵法师的行规,否则在下将来无法于此道立足了。若有什么问题,请向赵执事询问,在下恕难从命!” 声音不轻,却没有引来期待中暗藏的赵汝御,刘小楼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了。 湛执事依旧是在笑,但掌中却多了柄薄如蝉翼的短刀,那短刀在他掌中浮起,开始旋转起来,上下左右的旋转,转成了一团光球。 嗡嗡声中,这光球离开他掌心,围着刘小楼旋转起来,不用多说,这一手已经彰示了湛执事的修为——与赵汝御相似,至少是炼气圆满,这就是最好的威胁。 “你想引姓赵的来么?恐怕是没有机会了,我最后说一遍,三个问题,回答出来,让你走。” 刘小楼不说话,只是瞪着湛执事,眼角余光跟着转来转去的刀光,随时准备自保。 湛执事问:“其一,赵汝御怎么找上你的?是他自己,还是通过别人?其二,阵法的弱点是什么?是你看出来的,还是他告诉你的?其三,你修复好阵法之后,他答应给伱什么?” 刘小楼思索片刻,道:“此间路正当中,四面透风,不利于说话,湛执事,不如你我寻一处隐蔽的所在……这附近有没有洞窟之类?或者贵派修建的房舍?” 湛执事又笑了,道了声“跟我来”,向山道东南侧行去,刘小楼跟在他身后,拐了几个弯,果然见到一处洞窟。 这洞窟是个半漏风的,但已经远比刚才要强上许多,刘小楼手腕微微上抬,口中道:“要回答湛执事的问题,就得说一说晚辈来玉鹅峰的用意了,说起来话长,湛执事不要嫌弃就好。” “你说。” “晚辈有位好友,他的好友曾经告诉他,说是玉鹅峰上有万年古松,我那好友很是不解,说这玉鹅峰是罗浮派的山头,有天地灵物有什么出奇?我那好友的好友就说,你想不想折一根松枝啊?这松枝历经风霜雨雪,受过不知多少雷劈电打,吸日月之精华……” 刘小楼开始讲故事,故事越扯越远,扯了半天也没扯回正题上,听得湛执事眉头大皱,心下忽生一股烦躁,喝道:“说你自己,不要东拉西扯!你就说……你是自己来的,还是……赵汝御将你找来的?” 刘小楼问:“湛执事,您的三個问题,我看都没问在根子上,您到底想要问什么?” 湛执事深吸一口气,感觉心下那股烦躁有些压不下去了,道:“你就说,赵汝御跟你说了什么?他对土门阵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刘小楼一阵愕然:“赵执事对土门阵了解多少?湛执事,您这个问题,可着实让在下费解。” 湛执事已经感觉到身上燥热难当,心烦意乱之下,就想扇刘小楼一巴掌,却忽然惊醒,喝道:“你搞的什么鬼?冲我下毒?” 说话间,一根绳索忽然缠在他身上,罩住经脉中一百四十多处穴位,与此同时,刘小楼的三玄剑也忽然出现在掌中,剑尖吐出尺许长的剑芒,去绕湛执事的脖颈。 出其不意之下,湛执事顿时被三玄剑绕住半边脖颈,惊怒之间,他发髻边落下面亮闪闪的光影,也不知是什么宝物,正正插在三玄剑芒的内侧。 受此光影所阻,三玄剑芒拉脖子的最后一下就没竟功,只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印,剑芒被这光影逼开,斜着弹起,又将他两个耳垂给抹了下来,带出两道血影。 也就在这一瞬间,刘小楼判明了湛执事的修为——炼气圆满,未到筑基。 对一个炼气圆满出手,还能一举建功,这次的迷离香果然霸道! 但也仅此而已了,玄真索和三玄剑没敢多耽搁,眨眼间被刘小楼收回,紧接着,他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杀人了!有人冒充罗浮派执事,劫道杀人啊……” 阵盘是不敢乱用的,使用阵盘就意味着自己也要跟着坐困于此,他实在没有信心,可以依仗阵盘和这位湛执事斗下去,到时候阵法被人家强行打破,自己却真元消耗殆尽,便只有待人宰割的命了。 他这种一边跑一边呼叫的路数,对罗浮派这些名门大宗出身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湛执事很明显就不太适应,顿时被刘小楼逃出十多丈远去。 但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一惯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就没了踪影,摸着满脖颈的鲜血,心下又是狂怒又是烦躁,邪火蹭蹭上窜,虽说明知修行要稳、要静,不可轻动怒火,但就是压不下去。 眼下什么都不顾了,也懒得去问什么话了,一门心思只想把前面这个无耻的阵法师斩成碎末而后快! 一团刀光追在刘小楼身后,不时加速斩去。若是在平坦之地,十个刘小楼也被斩中了,奈何这里是青霞谷,林木茂密、古树幽森,山石嶙峋、坡坎密布,湛执事又没到筑基的地步,刀光便无法来去自如,刘小楼左躲右闪间,连续斩过去的几记刀光都落空了,要么斩断树木,要么斩崩山石,总是差之毫厘,令湛执事更是双目通红,气血翻腾。 湛执事牙关一咬,干脆将身上另一件保命的髻簪也打了出去,准备双管齐下。 眼见着刀光和簪叉左右包抄,就要把前方贼子拿下的时候,眼中青光大作,耳边响起“嗡”的一声。 湛执事再想收回发簪保命,却已经来不及了,腰间被青绿之光擦过,顿遭重创。 一柄古朴的青铜剑带着一蓬鲜血飞出十丈外,斩断两棵松柏之后又旋了回来,压在了湛执事的脖颈上,压得十分紧,剑锋几乎已经压进了肉里,血迹在剑锋下若隐若现。 赵汝御自上方一株大树上飘然落下,一脚踩在湛执事腰上,真元涌入他体内,顿时封了个严严实实,同时也止住了他腰上的血口子。 “真没想到啊,若水兄,竟然是你!” 湛执事惨然一笑,连咳数声,懒得分辩,只将眼睛闭上,等候处置。 赵汝御瞟了一眼刘小楼逃走的方向,内心挣扎片刻,终于没有追下去,而是将湛执事提了起来,赶往上界峰。 至左峰上的峭壁庭院处,他将湛执事扔在地上,向主屋躬身禀告:“陆长老,人拿下了,果然是姓湛的!” 半晌,屋中传来一声轻叹:“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先送幽居洞吧,告诉掌刑执事……先关十年。” 赵汝御躬身领命:“是。” 屋内陆长老又道:“你也下去早做准备,月中内门弟子选录时,好生表现。” 赵汝御心中一阵狂喜,只觉这几个月的日晒雨淋、昼夜颠倒之苦,全值了。 正欢喜时,又听陆长老道:“家丑不可外扬,那个阵法师处置了么?” 赵汝御满心忐忑,禀告道:“弟子疏忽了,为了拿下湛执事,弟子拼尽全力,待念及李木时,他已经逃得不知去向。” 陆长老沉默片刻,道:“也是你心善,罢了,算不得什么要紧事,你自己斟酌吧。” 第二百一十章 大家都在努力啊 一棵棵松柏向身后飞快掠过,一道道土坡、一方方乱石被一跃而过,刘小楼在青霞谷中忘我的飞奔,脑后感知着湛执事那团如影随形的刀光,时而向左、时而向右,逃出一条连他自己都无法预计规律的线路。 脑海中忽然想起当年自己炼气二层时,被洞阳派韩无望追杀时的一幕,和当年相比,如今逃起来快了近乎五成! 就这么一路冲出了青霞谷,冲出了罗浮群山,连续奔逃了两个时辰,直到真元在体内难以维持如此强度的流转,这才放慢了脚步,见旁边有处密林,一头钻了进去。 寻了棵四、五丈高的大树,纵身而上,在树冠上藏身,向来路望去,身后无人跟来,又观瞧了片刻,紧张的心虚缓缓松弛,长出了口气。 应该是把人甩掉了吧? 回想起来,那个姓湛的家伙,也不知是罗浮派负责打理什么事务的执事,十分古怪,应该是和赵汝御有矛盾吧?自己还算见机得快,逃得也坚决,终于逃出了是非之地。 只是越是回想,就越发觉得情况不对,哪怕自己修为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按理也是很难逃出他的掌控的,是因为什么耽搁了他脚步?又或者他改变了主意?还是说他心里有鬼,不敢张扬出去,当自己冲出青霞谷后,他便不敢跟上来了? 刘小楼一时间想不明白,便也不想了,也无意去搞明白。很多时候,想要搞明白一件事,总是会付出代价的,他无意冒险。 这条路,就是他来时的路,所以逃跑的时候,下意识就顺着这条路逃跑,大略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远离罗浮山上百里之遥。这是山路,可不是一片坦途的平地,两个时辰逃了那么远,他心里忍不住一阵自得,还有一阵憧憬。 等自己迈入炼气后期时,逃起来想必就更快了吧,到时候就不惧这帮名门大宗的执事们追杀了! 刘小楼一路北返,毫不耽搁,七天之后终于回到了乌龙山。 回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竹林深处寻了個遮风挡雨的地方,将蜂巢挂在山壁上。金环峰的成长期比较漫长,摘下蜂巢之后两个多月了,七只幼虫蜂蛹依旧没有破蛹而出,只是头部破开了一个口,不时探出蜂口撕咬着蛹口边缘的蜂蜜,依靠蜂巢中的蜂蜜,它们活了两个多月。 或许正因为生长期的漫长,它们的生命力也很顽强,两个多月无蜜可采、数千里颠沛流离,也不知被淋过几道风雨,蜂后和七只幼虫蜂蛹在巢中依旧安然无恙。 遗憾的是,自己入赘苏家三年,却一分豢养灵兽灵虫的本事都没学到,《千极方》中倒是有金环蜂的记载,讲述的却是它们有什么用途,对于怎么豢养只字未提,刘小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想来挂在崖上,任其自然生长,怎么也错不了吧。 挂蜂巢的时候,特意把大白和小黑叫到跟前,一边挂一边叮嘱它们不要贪玩贪吃,总之是把自己的郑重其事都挂在了脸上,相信这两个家伙应该不至于那么不开眼。 修行中人,下山游历、上山闭关,动辄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一去经年,实属寻常,所以半松坪的方不碍对此毫不稀奇,上来问过好以后,告诉刘小楼,这两个月乌龙山没什么大事发生,便又回半松坪了。 其实也还是有点小事发生的。 经历过一年濯水的惨烈厮杀,许多乌龙山同道收获颇丰,除了在生死之间感悟修行之道,还挣下了不菲的身家。 比如谭八掌,不清楚他挣了多少灵石,总之上个月时,他修为提升了一级,进入炼气七层。如今还在他的龙马瀑勤修不怠,想在炼气七层的道路上走得更稳固、更远一些。 又比如左高峰,他于七天前闭关,开始冲击炼气九层。 这样的例子在乌龙山不少,单是方不碍听说的,便有十几起。告诉刘小楼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因为他属于剩下的大多数人——拼了命尽了力,却什么都没有,没有感悟、没有灵石。 大家都在努力啊! 刘小楼听后还是感受到了几分紧迫,带着灵石和紧要的家当,又准备了一些吃食,于夜半时分下了乾竹岭,赶往他三玄门的闭关之所,山脚下东北方向的树洞秘窟。 照例从树洞中钻进去,沿着地道拐了六、七个弯,来到溶洞中,趺坐在连通乌巢河的小小水潭边,调息了半个时辰,收摄好心神,转入闭关状态。 足少阳经四十四穴,已经打通了十八个,现在开始冲击正营穴。 正营穴位于发际上方,打通此穴,一般情况下再不会自发性出现头晕目眩的症状。事实上,炼气士修行的全过程,就是打通所有穴位,待到圆满时,便可百病消除,哪怕没有筑基,也能长命百岁,甚至活到一百二十、一百三十岁。 正营在足少阳经中是个普通的小穴位,也没有穴池储存真元,因此,刘小楼只用了九天时间便轰开了正营穴的穴关,所耗灵石也仅仅一块而已。 稍事调整,他继续冲击承灵穴。承灵穴同样与头部有关,同时主治耳鸣等症,打通了承灵穴,如果再遇到三年前丹霞派千年大典时的那场金丹斗法,便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耳鸣了。 承灵穴同样没有真元穴池,一块灵石就冲了过去。 刘小楼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冲击脑空、风池、肩井、渊腋,其中的风池和肩井是两处大穴,都有真元穴池,刘小楼在风池穴里储存了三块灵石,在肩井穴里储存了两块半灵石的灵力。 夏天就在闭关之中过去了,秋天紧随而至,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刘小楼闭关五个月,至十月时,已经连破十五个穴位。 打通风市穴后,足少阳经的修炼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刘小楼暂时出关,回到了乾竹岭。 竹林深处,方不碍攀爬在峭壁之上,全神关注的喂食着蜂后,将从山下采来的花粉送到蜂后的口器边,被蜂后的两条触须卷了,送进嘴里。 他的头顶上方不时盘旋着一两只金环蜂,嗡嗡嗡振动着翅膀,或是飞走,或是飞回。 忽听身后有人问:“小方,你懂养蜂?” 方不碍回过头来,连忙躬身:“刘前辈闭关结束了?晚辈以前跟随老师养过一窝毒蜂,略知一二……前辈,这窝金环蜂很好养,一点都不娇贵,就是长得慢了些,对了,七只幼蜂都破蛹了,死了两只,剩下的五只都很不错,它们一直在采蜜补巢。这只蜂后又产了卵,有十二个,我预计它们年底前破蛹……” 刘小楼攀上峭壁,看了片刻,见蜂巢中果然多了些小小的蜂蛹,赞许道:“很好……蜂巢也大了一些?” 方不碍道出:“是,稳妥一些,明年就可吃到蜜了,能收二两……” 旁观方不碍喂完蜂后,刘小楼招呼他从峭壁上下来,问道:“鹅羊山快到了灵米收割的时候了,臧家会招募人手收割灵田,通常有一笔酬劳,你愿意去么?” 方不碍挠了挠头:“晚辈自然愿意,但晚辈听说应募者众多……” 刘小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给你写封荐书,你去试试。”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又是农忙时节 鹅羊山,臧氏田庄。 又到了灵田收割的时节,放眼望去,满山满谷的稻穗沉甸甸的,风一吹便压弯了腰。 濯水一场大战,包括乌龙山在内,湘西修士死伤了不少,臧家也有两名供奉在最后那场大战中丧命,但今年过来应募的帮佣却没见减少,反而更多了。 一打听情形才知,濯水西边那些地盘被庚桑洞占据后,原住的很多湘西修士都举家东迁,搬到了濯水东岸。 天知道,原来那边会有如此之多的湘西散修,当初大战征募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呢? 臧百里老爷原本还担忧人手不足,准备放宽应募条件,此刻却早放下了这份担心,让管家严格审核,理由也很好找——谨防巴东贼浑水摸鱼。 方不碍来的时候,臧氏田庄前排了大队,他挤在人群之中左看右看,一时间有些迷茫。只听说应募者很多,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排了小半个时辰,前面传话过来,说是臧家又募了两个,人群中顿时一阵哗然:“只剩十个名额了,如何是好?” 有臧家供奉瞪着眼、铁着脸过来巡查,揪出几個闹得凶的让他们滚蛋,喧哗很快就被平息,骚乱的队列好歹维持了下来。 紧接着,方不碍便被后面几个排队的散修连番劝退。 “小兄弟快回去吧,臧家只募四十人,前面已经募了一大半了,你想想还剩多少?”这是拿名额有限来劝退的。 “就是就是,小兄弟面相嫩得很,一看就不是干这种粗活的人,跟我们抢什么?小兄弟看看我们,都没米下锅了,你忍心跟我们抢?赶紧回家吧。”这是利用同情心来劝退的。 “后生,你以前割过灵稻么?知道灵镰怎么用么?臧家只选老手,若是没干过,就不要丢脸了。”这是拿手艺劝退的。 对此,方不碍一概无视,你们修行不易,我修行就容易了?天知道,我已经半年没有灵石下肚了! 见他油盐不进,却也没有还嘴,后面有几个顿时就起了异样心思,开始武力威胁。 “你小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好言好语跟你说不通,非得受些皮肉之苦?” “小子,修为几层?三条经脉炼通了么?信不信炼通几条给伱堵上几条!” “你哪里来的?在哪里修行?报个名号出来,看看弟兄们听说过没!” 方不碍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道:“我乌龙山的,你们混哪里的?” 乌龙山凶名昭著,一句话顿时将众人唬住,不敢再行挑衅。 前面队列中有人听得“乌龙山”三个字,扭脸回头看来,立刻招呼:“小方,你也来了?” 方不碍打眼望去,却是古丈山几位前辈,他们排在最前列,离得远,所以刚才没有注意到,于是连忙躬身:“几位前辈也来了?大爷好,四爷、五爷好,哟,还有六爷、七爷!” 古丈山老七伸手招呼:“怎么排后头了?来,过来一起。” 方不碍连忙跑过去,挤到古丈山老七身后:“多谢七爷!” 后面顿时有人不满:“怎么插上来了?” 古丈山老七冲后面狠狠瞪着眼珠子:“你们几个说什么?谁插什么了?哪只眼睛看见的?” 不满的声音立刻消散。 很快就排到了他们这里,挑人的臧管家捧着份老册子,对不知根不知底的一概奉送两个字——“滚蛋”,见着古丈山五友,面现难色:“你们五个家伙,怎么全来了?濯水一战你们也没少挣吧?” 古丈山老大道:“臧管家,这回我们兄弟想挣些灵米回去自己吃,也不换灵石了,念在大战一场,你就让我们进去吧。” 臧管家摇头:“不是我家不讲情面,情况你也看到了,人太多,实在用不着这样吧,留两个,两个差不多了” 方不碍在后面听了,习惯性就往前冲,抢上两步道:“臧管家,我们乌龙山同道为彰龙派出了大力气” 臧管家脸色一冷:“你是哪根葱?” 古丈山老七见过方不碍在濯水的表现,为防他拔剑,立刻拽住他的胳膊,向臧管家介绍:“这是刚入乌龙山的年轻人,小方,如今跟着乾竹岭的刘小楼讨生活,臧管家知道刘小楼吧?” 臧管家脸色稍霁:“他不是入赘神雾山苏家了么?回来了?” 方不碍也不是不知变通之辈,在墨山吃过刘小楼名声的甜头,当即取出刘小楼写的荐书递上去。 臧管家打开书信瞟了两眼,嘴角撇着道:“入赘了就是不一样啊,他自己不来,还写起荐书了?也是,富贵了嘛”话语中虽有讥讽之意,但还是挥了挥手:“方不碍是么?乾竹岭修行记下了进去吧。” 方不碍哪里肯自己先进,望了望古丈山五友:“几位前辈” 臧管家继续挥手:“行了行了,都进去吧!” 方不碍争到了帮工名额,加入收割灵田的行列之中,他虽然从未干过这种活计,但一贯吃苦耐劳,不仅勇于使用武力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甚至敢于向古丈山五位前辈学习,扩大劳动成果,因此,在九天的收割期内收获颇丰,让他挣下了足足两块灵石,还有三十斤灵米。 收获满满的方不碍回到乌龙山,向刘小楼拜谢荐书之恩,他郑重呈上一块灵石:“刘前辈,这是晚辈从鹅羊山挣来的灵石,感谢您这半年来的照拂,还请笑纳。” 刘小楼婉言推谢道:“你辛辛苦苦挣来的灵石,自然是你享用,我不过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方不碍衷心感激:“没有刘前辈举荐,晚辈是万万得不到帮工机会的,还请刘前辈万万不要推辞,否则晚辈无颜立足于乾竹岭了。” 刘小楼只好接过灵石,然后转赠:“这样吧,这块灵石我收了,然后赠送给你,你也不要推辞。小方你人不错,做起事来也尽心尽力,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还是想用你的,但用你的前提,是你尽快提升修为,想要在乌龙山立足,我的照拂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你的修为,修为才是根本啊。” 好说歹说,方不碍终于感激的收回了这块灵石,赶紧卸下包袱,取出里面的灵米,就着灶台烧水煮饭:“刘前辈,这是我亲手收割的灵米,请您务必尝一尝!” 当晚,吃着满满一锅灵米饭,方不碍有些失态,眼眶通红的谈着自己跟老师修行的日子,几度哽咽,听得刘小楼忍不住一阵唏嘘。 只不过是饮着乌巢镇上买来的普通酒水,方不碍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不得不让大白拉着小板车,和小黑一道将他送回了半山坪。 刘小楼完全能够理解他第一次自己挣灵石的心情,也同样感慨。感慨完了,接着取出各种灵材处理。 就在七天前,云傲带着清单上的所有材料来到乌龙山,交给了刘小楼,双方约定三个月后交付阵盘。事实上这件阵盘是简易版的临渊玄石阵,压根儿用不着三个月,顶多也就是一个月的工夫就能完成。 方不碍抓紧时间吸纳灵石,刘小楼就继续忙着处理各种灵材,又过了五天时间,便带着一应物件赶往星德山。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来了,我见了(为冥冥之中圣诞节盟主加更) 重回阔别已久的星德山,望着蛛网密布、灰尘满满的星德观,刘小楼一时间有些恍惚。 一转眼,又是两年了 “吱呀”声中,推开东配殿的大门,缓步迈入厢房,罩在九星地火上的铜盖依旧那么厚重,掀开之后,立时感受到一股热浪直扑面门。 刘小楼趺坐于火穴之前,取出蚀刻完符印的阵盘玉珏,悬于火口之上。 嗯,得悬得高一些,青竹当年说,要高出一尺 目光不由自主瞟向门口,门口空无一人,但刘小楼总觉得,那里有个身影,体量修长,指着地火穴口对自己说: “火势略猛了一些” “这么高,一尺左右,别靠得太近” “说说呗,你和汐汐到底如何了” “刘小楼,你说汐汐会知道么” 晃了晃脑袋,将这条身影从脑海中驱散,刘小楼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地火上,玉珏上蚀刻完毕的符印通道逐渐显现出一道道荧光。于是他屏息凝神,开始熔炼五金八石 在九星地火前炼了九天地盘,又用九天完成了天盘的“三奇”印,最后用七天时间将天盘和地盘融合在一起,简易版的临渊玄石阵盘便告完成,前后加起来一共三十二天。 炼制成功的那一刻,他亲自入阵试演,那条修长的身影又一次出现,斜靠在床帏边的绣枕上,凝目注视着自己。 刘小楼呆呆的看着这条身影,看了多时,忽然从阵法中退了出来,将地火重新盖上,殿门关闭,下了星德山,直奔东方。 奔行一夜而至洞庭,买舟入江,扬帆而下,一日后舍舟登岸,奔行东南,一路打听着进入嵊州,在山岭丘峦中穿行。 前方景色越发秀美,山奇水滟、层峦叠嶂,绕行数里,见山脚下一座石牌坊,写着“云蒸霞蔚”四个大字,刘小楼知道,这便是四明山了。 阵法大派——四明宗,便在山上。 刘小楼不敢乱闯,就在山门前肃立恭候,不多时,山道上下来一位管事,问道:“客从何来?” 刘小楼回答:“在下刘小楼,欲见刁高师当面,可否代为通传?” 那管事问:“你与刁师兄相识?” 刘小楼回道:“去年在金庭山时,有幸得刁师指点。” 那管事道:“那你可就白来一趟了,刁师兄月前下山,此刻尚未回山,也不知去往何处。若有什么紧要的,可以留书于我,我替你转交。” 刘小楼寻访刁道一,主要还是为了打听青竹的行踪,刁道一不在也就罢了,想了想,问:“尊驾可知青竹苑的所在?莲溪堂欧阳氏家的那位……” 管事的果然知道,表明青竹当时的自吹自擂,其实并非是真个自吹自擂,她的确在这一带很有名气。 得了青竹苑的所在,刘小楼又立刻赶赴,离开四明山后转向东北,在六十里外的一条小溪边见到了一片竹林。 竹林并不密集,三、五根一丛,围着一圈竹屋,那圈竹屋前的空地上,青竹正在设宴,与一名女郎对坐而饮。 刘小楼藏身于远处,悄悄凝望青竹,只觉花容月貌宛如昨日,举止风韵更胜从前。 还有一群大鹅在竹林中踱来踱去…… 自午间而至,看到傍晚而止,刘小楼乘着满天的云霞,悄然离开。 不知自己为何而来,来了,见了,便心满意足。 路过一处集镇,花十两银子雇了驾驴车,刘小楼坐在车厢之中,挑帘望着江南秋色,一阵怅惘袭来,他闭目养神,却冷不防破通了中渎穴。 大多数修行就是如此,一点一滴的积累,一分一毫的增进,刘小楼不是宿命中的天才,如此脚踏实地,心里踏实。 驴车并未急行,车夫也很少扬鞭,就这么一路西行,缓慢而率性,刘小楼在车厢中观望秋景,掌中握着灵石,不时闭目调息。 车行一日一夜,前方出现一座庄园,白墙红瓦、绿柳环绕,车夫带着浓厚的吴越之音,告诉刘小楼到地方了。 刘小楼下车,打量着眼前的庄子,又放眼东北,几十里外便是神雾山,而这里,则是白云山庄。 对刘小楼的出现,云傲很是意外,也很是欢喜,将他引入庄子,在芭蕉环抱的雨亭中摆宴待客。 “云傲兄,这是炼制完成的阵盘,还请验收。” “小楼这是闹的哪一出?不是说好了我上门去取么?那么大老远的专程送过来,哎呀呀,真是” “去拜望一位故人,顺道过来。” “啊是去见五娘么?听说她一直在委羽山修行,咦?莫不是小楼有望回苏家?” “呵呵,云傲兄就不要瞎猜了,五娘与我无缘还是看阵盘吧。” 一边饮酒,一边将阵盘启动,引云傲入阵,过不多时又将他放了出来。云傲拱手:“小楼稍待片刻”匆匆而去。 刘小楼独酌良久,云傲又匆匆而来,重新入席,笑容满面,将一個小褡裢递过来:“小楼,这是约好的灵石,二十块,一块不少,请过目。” 刘小楼收入怀中,当场传授他启动和关闭阵盘的法门。 云傲学会之后,试了几回,确认无误,将阵盘收起,忽然瞟了瞟身后,小声问:“小楼当真没有回归苏家的心思?” 刘小楼反问:“云傲兄此言何意?被休了就是被休了,覆水难收。” 云傲道:“什么覆水难收?只要修为到了,泼出去的水一样收回,还滴水不漏!” 刘小楼笑了笑:“两回事来,饮酒。” 云傲又道:“前些时日”他又看了看身后,以更低的声音道:“九娘来了,起初我以为是找我的,结果人家是打听你的事。” 刘小楼怔了怔:“打听我?” 云傲道:“我们这帮人不是几个月前去乌龙山找伱么?消息传到她耳朵里了,便问我们去找你做什么,问了好一阵子,瞧那意思,可能也要去乌龙山。要不为什么我问你是不是要回苏家?我以为吧,应该是为了五娘的事,可我家夫人说,是她自己想去乌龙山,和五娘无关小楼,你说句实话,你和九娘之间到底” 他又回头乱看了一番,口中急切道:“小楼,五娘给你休书,是不是因为九娘?你给我句实话。” 刘小楼忽然笑了,举杯邀饮:“云傲兄啊云傲兄,我在苏家三年,竟然没看出来,你这家伙居然对九娘” 唬得云傲连忙竖指:“嘘,不要乱说!” 刘小楼自己饮了,安慰他:“放心,哪怕她去乌龙山找我,也不是因为对我有意。” 云傲很紧张:“发誓?” 刘小楼指天发誓:“若有半分虚言,天打雷劈。” 云傲松了口气:“你可不能骗我。” 刘小楼道:“怎么可能骗你?九娘的意中人可不是我,是景昭你和焦虎之间相互不沟通的么?哈哈” 这句话后,酒宴便没什么滋味了,云傲长吁短叹,摆上来的灵酒都被刘小楼一人喝光了。 将醉醺醺的刘小楼送上驴车,云傲心中怅然不已,在庭院中来来回回溜达,一时间心乱如麻。 没溜达片刻,天色就阴沉下来,雷声轰轰,秋雨绵绵而下。 雨声中,后宅传来一声招呼:“夫君快来” 云傲叹了口气,穿堂入屋,冷不防一道闪电劈来,将芭蕉亭上的红瓦打碎了几块。 云傲怔了怔,忽然释怀了,心中暗道:“天打雷劈,好你个刘小楼,说什么九娘意中人是景昭,还敢发誓?这不就应验了么?” 心中块垒一去,脚下步子又加快了三分。 “夫君快来” “哈哈来了娘子!” 第二百一十三章 立派之议 驴车一路向西,蹄声哒哒,车轮辘辘,风吹过时,已经带来了阵阵凉意。 时已深秋,落叶打着旋在空中飘洒,落在车顶上,积了薄薄一层。 刘小楼坐在车厢中盘点身家,算来算去,随身携带的,加上藏在乌龙山地道秘窟里的,总共还剩四十八块灵石,这大半年下来,耗去了二十四块灵石,基本上都用在打通经脉上了,总计打通了足少阳经的二十处穴位,如果加上罗浮派赵汝御给自己的五块灵石,相当于一块半灵石打通一处穴位。 足少阳经还剩十二处穴位,大多数都是小穴位,只有光明、丘墟和足窍阴是大穴,需要冲蓄真元穴池,这么算下来,打通整条足少阳经还需要花费三十块灵石左右,如此便可进阶炼气七层。 剩下的便只有十八块灵石了。 和宋管家达成的一年约期还有三个多月,想要去神雾山谈一谈为酥酥赎身的事,至少还要找补出八十二块灵石,才勉强具备资格,先不提苏家同不同意,这是去谈事的基本条件,自己该如何凑够那么多灵石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就不免有些头大。 也不知酥酥陪在五娘身边,如今修为几层了?她修为越高,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恐怕就越大,真是让人绝望啊。 他不能不承认,宋管家说的是对的,就算自己凑够了一大笔灵石将酥酥赎过来,将来又该如何呢?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为酥酥提供修行所需的资源啊。 算了,不想了,事到临头再说吧。刘小楼继续手握灵石,吸纳灵力,冲击膝阳关穴,两天之后便抵达天门山坊市。 既然路过,当然要看望一下卫鸿卿,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也不知他在天姥山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和那个寡妇姓什么来着?刘小楼眨了眨眼睛,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鸿记酒楼繁忙依旧,只是卫鸿卿却不在天门山坊市,那掌柜的还记得刘小楼,知道刘小楼是卫东家的好友,于是向他坦言:“东家已经快三個月没来酒楼了,有事我们都是一并报进宗门里去,小事东家让我们自己拿主意,大事才写个条子出来,我们这边照办。尊客如果有事,也可以留下书信,过上几日我们就送宗门里去。” 刘小楼自然没什么要紧事,怏怏而出,随手买了一坛竹叶青放在车里,准备回乌龙山和谭八掌痛饮,庆贺他修为破境七层。 一坛竹叶青八十两银子,买完之后,刘小楼发现自己银袋空了,不由反思,自己在苏家这三年,是不是养成习惯了,手脚那么大,这个习惯不太好啊。 回到乌龙山,刘小楼写了两个帖子,交给方不碍:“小方,你去龙马瀑和半亩峡一趟,请谭八掌和左峡主晚间来此赴宴,我让大白和小黑去抓点山间野味来下酒。” 方不碍道:“刘前辈,他们此刻应该是在葫芦口,葫芦口的葫蠹道长回来了,就在早上,当时李不三还专门来了一趟,说是请您一起过去,我说您出远门未归。” 刘小楼心下一喜:“人没事?太好了,八掌兄很欢喜吧?走,我也去看看老葫蠹。” 方不碍道:“恐怕不是回来那么简单,葫蠹道长身边跟着个人,前辈应该还记得那个叫乌朱子的家伙吧?就是夜里来劝说前辈竖旗的家伙。” 刘小楼怔了怔:“老葫蠹怎么跟他搅和到一起了?这厮和之前的龙二都是骗子走,去葫芦口看看!” 严格说来,葫蠹老道只能算刘小楼的“相识”,谈不上“相熟”,更不是至交,但因为谭八掌和他关系很好,所以感情上便要亲近一些。濯水大战之后九个月里,他一直杳无音信,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还真如谭八掌所言,好生生的回来了。 葫蠹老道在乌龙山群豪里,资历算是老的,仅次于龙山散人、蒋飞虎、戴升高、古丈山五友等,大约和张石花、黄叶仙等人差不多,因此,他回来的消息一传出去,赶来葫芦口看望的同道便一茬接着一茬,等刘小楼赶到时,葫芦口内的破道观前已经聚集了三、五十人。 气氛明显不对,大家都不说话,各自席地而坐,有些人在点头,有些人在沉思,有些人满脸疑惑,有些人一脸呆滞 葫蠹老道坐在门口台阶上,下面垫着个草席,他身边站着一人,正是曾经夜访乾竹岭的乌朱子。 刘小楼的到来,引起一阵骚动,龙山散人招呼:“小楼,来,一起听听。” 谭八掌四下张望:“有草垫吗?还有草垫吗?小野,你往边上挪挪!” 他身边一人连忙起身:“啊,小楼掌门来了,来来来,坐我这里” 刘小楼拱手:“多不好意思”拍了拍他肩膀,挤着坐下。 乌朱子目光往刘小楼身边扫了扫,待他坐定,继续侃侃而谈:“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咱们乌龙山同道个顶个拿出来,谁不是响当当的好汉?为什么总是被名门正道欺负?不就是一盘散沙之故吗?胡道长此番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实在太不容易,不过也因此大彻大悟!他找到我,把想法一说,我当场就表态,这是好事啊,只要咱们乌龙山同道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还有谁能欺负咱们” 刘小楼扭过脸来,小声问谭八掌:“老葫蠹怎么和这家伙混一路了?” 谭八掌皱着眉头道:“谁知道呢?这家伙一直在撺掇大伙儿搞什么帮派,说什么要令行禁止” 刘小楼笑了:“令行禁止?听谁的令?” 谭八掌无奈的努了努嘴:“那不是吗?老葫蠹。老葫蠹也是邪了门了,怎么就想起这一出呢?跟灌了迷汤似的” 刘小楼奇道:“老葫蠹修为还不到十层吧?他怎么就敢这么想?几位前辈都在这里呢,听他的令?” 谭八掌叹了口气,道:“说了一天了,蒋飞虎那帮人是赞同成立帮派的,他们有异议的是谁来当掌门,但这个乌朱子一直在给老葫蠹撑腰,力挺他当掌门” 刘小楼问:“龙山散人怎么说?戴散人呢?没见戴散人?” 谭八掌道:“龙山散人说先看看热闹,戴散人不在山上,他和黄家三兄弟月前下山了,也不知去向” 刘小楼又问:“黄叶仙呢?” 谭八掌道:“我也不清楚,蒋飞虎他们派人去请了,但现在也没来,总之能来的就眼前这些人。” 刘小楼没好气道:“这个乌朱子就是个骗子,你们居然听任他在这里胡说八道那么久?他也来劝过我的,这种货色我见得多了,拉人头充数,按人头收灵石或者银子,老葫蠹真是老糊涂了,也不知被他骗了多少!” 谭八掌道:“骗子?不像啊,像个有能耐的,上午露了一手,飞剑,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刘小楼嗤笑:“障眼法吧?还飞剑?八掌兄,咱们自己就是干这个的,你居然也能上当?哈哈能飞剑的来做这买卖?还有一个叫龙二的,就在溪口,干的事跟他一样,别信他!” 见他说得那么笃定,谭八掌疑惑道:“不会吧?真是骗子?” 刘小楼拍了拍他肩膀:“走了走了,散伙儿吧,听他瞎说什么?我弄了坛竹叶青,去我那里喝酒!” 起身拉着谭八掌要走,又招呼龙山散人:“龙前辈,走,去我那里喝酒。” 蒋飞虎不悦,道:“刘小楼,这是事关乌龙山同道前程的大事,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 刘小楼冷笑:“大家在乌龙山上,求的就是一个自在,谁愿意找个爹在头上骑着拉屎拉尿?蒋前辈愿意,刘某可不愿意,恕不奉陪!” 他一直在下面嘀嘀咕咕,此刻又拉人散伙儿,乌朱子顿时脸色就不好了,喝道:“刘小楼,这里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震慑人心的青光 被乌朱子当面这么一呵斥,刘小楼当即怼了回去:“能不能来,能不能走,和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你说得着么?真要说话,也是胡蠹道长的事,与你何干?胡蠹道长,你说是不是?” 胡蠹老道被他这么一问,眼神不定,嚅嗫道:“这个……咳……” 刘小楼劝道:“道长,你说这是玩的哪一出?好好的回来了,同道们兴冲冲赶来为你道贺,伱却拉了这么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让大伙儿令行禁止?要听谁的命令?要禁谁的行止?这個叫乌朱子的家伙,之前就来乾竹岭找过晚辈,想要撺掇晚辈竖旗,和北边溪口一个叫龙二的一样,他想做什么?不就是为了坑钱么?拉一个人头过来给多少钱,是不是这个意思?当初就被我严词拒绝了的,结果又跑来蛊惑道长……道长啊,你也是乌龙山的老人了,怎么犯糊涂了?有多少灵石让他骗?” 乌朱子勃然大怒,叫道:“刘小楼,休得血口喷人!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龙山散人插了一句:“他是神雾山苏家的姑爷。” 乌朱子不屑道:“早被苏家休了的,以为还能仗着苏家的势么?” 此言一出,却见在场众人颇有几个连连摇头的,有人道:“乌朱子,刘小楼与苏家情分很深,你是没见着……啧啧啧……” 还有人道:“就是小两口闹个别扭而已,迟早还得复合……” 更有人道:“胡蠹老道,听小楼一句劝,乌龙山是什么地方,大伙儿自在惯了,别折腾了。刘掌门说得对,大伙儿就是来贺你回山的,赶紧办正事吧,酒宴摆起来,不醉不休……” 蒋飞虎起身缓和:“诸位,乌道友所议立派一事,蒋某以为还是中肯的,只是由谁来领头的问题……” 谭八掌叫道:“姓蒋的,真想立派你们几个自己玩就好了,别说立一个宗门,立十个宗门都行,你当十派掌门也是你自己的事,我等就不奉陪了!老胡蠹,你能平安回来,兄弟我欢喜得不行,亏我还上下奔走,把大伙儿请来为你庆贺,你却勾结这个骗子搞这么一出,置兄弟我于何地?” 胡蠹道人连连摆手:“八掌,乌道友不是骗子,不要误会!” 一时间,葫芦观前乱开了锅,许多人都应和着起身,纷纷道:“本就是为了喝酒来的,听了半天把人都听糊涂了,是不是不摆酒了?不摆酒我们就走了……” 好端端建立宗门的一场议事眼看就要被搅黄,乌朱子气得脸色铁青,追根溯源,就是刘小楼在捣乱,当即恶狠狠冲着刘小楼道:“姓刘的小贼,年纪轻轻、修为浅薄,真仗着苏家的势就横行无忌了?今日我便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话不能乱说!” 说着,自腰间抽出长剑,剑诀一掐,长剑悬空,剑尖震颤中指向刘小楼。正是他的随身法器——七彩斑斓剑。 谭八掌抽出铁棍,站在刘小楼身边,低声道:“看吧?我就说是飞剑!你偏说是障眼法。” 刘小楼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却也不惧,他真不信他乌朱子敢胡乱动手。剑从腰间拔出,表明他也就是个炼气圆满,在场那么多好兄弟,围殴他足够了! 不惧是不惧,但该解惑的还是要解惑,于是问乌朱子:“姓乌的你是不是有病?修为也不低了,干什么不好非要跑来卖人头?有这工夫去找筑基丹不好么?今天是什么形势?同道弟兄们都在,你还真敢拔剑?” 乌朱子怒道:“姓刘的,今日就是要打你一回,让大伙儿都看看,没了苏家给你撑腰,你是个什么货色!” 话音刚落,长剑便泛出七彩斑斓,升到十来丈高,向下猛力一劈! 炼气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当真是声威赫赫,将刘小楼笼罩在剑光之下。但刘小楼夷然不惧,三玄剑已在掌中,剑上冒出尺许长的剑芒,准备接这一剑,当然他也不会傻乎乎的硬接,玄真索已经出手,向着乌珠子飞去,同时脚下一点,准备斜向闪避。 于此同时,谭八掌的铁棍已经挡在了三玄剑的上方,准备为他顶住最猛烈的一击。 左峡主手斧也自腰间摘下,爆出三尺长的斧芒,从旁侧击乌珠子长剑。 龙山散人则飞出一柄如意,如意大放光华,准备点向乌珠子头顶。 方不碍早已化作一团剑光,扑了过去,却被乌珠子随手一巴掌,扇飞了出去 就在斗法突然爆发的这一刻,一道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了进来,“呛啷”一声,狠狠撞击在乌珠子长剑之上,这柄七彩斑斓剑立时倒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七八个旋,将葫芦观后的一株大柏树拦腰斩断。大树倒塌下来,压在葫芦观的院墙上,激起一阵尘土,碎砖破瓦纷纷落地。 青光撞飞七彩斑斓剑后,余势未尽,自乌珠子脖颈边划过,几滴血珠飞起,溅落在地上,冒出白烟。 “毒血!”有人惊呼。 这青光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打着旋飞了回来,继续斩向乌珠子,如此控驭自如,是筑基修士的手段,乌珠子大惊失措,不敢抵挡,纵身闪避青光。 青光是闪开了,腹下空门却打开,被已经抢进身去的刘小楼正正撞上,他还想再闪,身上却莫名多了条绳索,上百处穴道顿时被封住。 乌珠子从未见识过这般法器,顿时魂飞魄散,身子一时间僵住,被刘小楼的三玄剑芒横着一划,立时来了个开膛破肚。 又是一片毒血洒出,流了满地都是,一阵白烟四散,有人终于认出他的来历:“巴东贼!” 谭八掌怒不可遏,铁棍搂头横扫,结结实实打在乌珠子头上:“打你个黑灯瞎火!” 乌珠子脑浆迸裂,两个眼珠子都被击飞出来,飞入草丛不见。 这一连串动作极快,蒋飞虎刚刚叫出一声:“留他一命!”乌珠子已经扑地而亡。 谭八掌瞪着蒋飞虎:“巴东贼,你还想保他?” 蒋飞虎跺脚:“不是,问清楚了啊!老葫蠹,到底是怎么回事!” 葫蠹道人却扑在乌珠子身上不停摸索,很快摸出个小丹瓶来,倒出里面的两粒丹丸,稍微嗅了嗅,便往嘴里塞进去,几个呼吸之后,咳出一口黑血,黑血里还有条虫子在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毒虫咳出,葫蠹道人长出了口气,一脚一脚的踢在乌珠子已经迸裂的脑袋上,踢得鲜血四溅。有些血滴溅落到他鞋上,顿时烧穿了几个洞,疼得他抱脚大叫:“庚桑洞的毒修谁帮贫道打盆水来,快” 混乱很快就自发平息下来,乌珠子之死虽然意外,但最为震慑人心的却是那道青光,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向青光飞来之处张望,只见林中走出一位女修,容颜绝丽、清雅无双。 这女修在远处站定,招手将青光收入袖口,定定看着刘小楼。 谭八掌张着大嘴,喃喃道:“九娘” 来人果然是苏九娘,她循声看了看谭八掌,冲他笑了笑,目光又落回刘小楼身上,道:“来,我有话跟你说。” 第二百一十五章 道歉(为登陆MJ是件痛苦的事情盟主加更) 在苏九娘的召呼下,刘小楼挠着头走过去:“九娘怎么来了?” 苏九娘白了他一眼:“我不来,这一剑你挡得住么?” 刘小楼嘿嘿道:“敢在乌龙山行凶杀人,那厮真是活腻味了,我们正打算群起而攻之,反正他敢动第一下,就别想活着下山。” 苏九娘没好气道:“说来说去,是我多管闲事了?” 刘小楼连忙道:“当然不是,那厮毕竟是个玩飞剑的高手,炼气圆满,虽说他注定下不了山,但我乌龙山同道多多少少得带些伤,反正我是做好重伤准备的了,但有九娘出手,我就不用受伤了,哈哈,这份情是要承的!” 苏九娘看了看人群中那具尸体,哼了一声:“玩飞剑的高手?” 刘小楼笑道:“对我们来说,已经是高手了,当然在九娘眼中是不值一提的了。九娘飞剑斩贼,威震乌龙山,这一剑可斩出了威风!” 苏九娘打量着刘小楼片刻,道:“离开神雾山,你看上去很高兴?笑得也比以前多了” 刘小楼叹了口气:“神雾山虽好,却有点压抑,不是我这种人待的地方,我配不上神雾山” 谭八掌和苏九娘相熟,神雾山的那段日子让他很郁闷,唯一有所好感的,只有苏九娘,当下凑上来欢喜道:“九娘来了,今晚可得大摆酒宴了这具尸体怎么办?” 苏九娘皱了皱眉:“不要摆什么宴至于尸体,你们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不管。” 谭八掌又问:“小楼的意思呢?我和左峡主商量过,要不把尸体送往彰龙派?可以领赏” 刘小楼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谭八掌笑道:“行,这事儿就这么办,小楼你别管了,你陪九娘在乌龙山转转,我们先去办事,晚上在乾竹岭摆酒!” 苏九娘正要拒绝,刘小楼道:“人别搞多了,几个亲近的弟兄就好。” 见刘小楼答应了,苏九娘便没再说什么。 于是谭八掌回到人群中,招呼着李不三和方不碍收尸,和左高峰一起赶往彰龙派领赏。 对乌龙山来说,这是极为重要的事情。目前已经判明,乌朱子多半就是庚桑洞的人,把庚桑洞的人杀了,这事儿闹得不小,当然要报知彰龙派,请彰龙派为大伙儿撑腰。 最终会有什么反应,乃至青玉宗、洞阳派、天姥山和平都八阵门会不会介入,如何介入,就不是乌龙山群雄的事了,至少乌龙山不必独自面对庚桑洞的怒火。 葫蠹道士被众人围在葫芦观的台阶前,不停的解释:“贫道实在没办法,庚桑洞的刑罚贫道是挺得过去的,但给肚子里下虫子,贫道实在受不了,诸位同道就放过贫道吧,贫道也不想如此啊,蒋道友你想想,伱被喂了只虫子下去,人家说话你敢不听?不听不行啊” 蒋飞虎叹了口气:“算了,都是同道,念在当初你响应号召,随我冲阵好了好了,老葫蠹吐虫子大伙儿都看见了,他是受胁迫的” 当即有人怼道:“算了还是不算,他说了不算,飞虎你说了也不算,问问小楼” 蒋飞虎瞪眼:“问他做甚?人都走了!带着美人游山玩水去了!” 有人道:“八掌说了,那是神雾山苏家的九小姐,有本事你找一個去,有能耐陪着游山玩水,我们也服!” 顿时有人起哄:“还得找筑基的!” “天爷,和筑基的高门小姐游山玩水,这是何等自在?” “老兄,听说三玄门擅长双修妙术,嘿嘿” “更自在了!” “老夫算是看明白了,小楼为什么被休?无非是姐妹之间家斗而已。” “就是,斗来斗去,床头斗完床尾合,姐妹斗完全得合!” “嘘,不要乱说话,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这边一片哄闹,却不影响刘小楼和苏九娘游逛乌龙山。 “这是玉女峰,看见没?那是玉女洞,我们乌龙山有位女前辈,叫黄叶仙的就在里面修行,要不要拜访一下?她家乡和神雾山很近,算得老乡” “不要。” “那好吧这就是龙马瀑了,谭八掌的洞府,哈哈三间竹屋,确实简陋了些,没办法,我们不好乱修洞府,一则没什么余钱,二则大宗随时进剿,修得越好,被烧的时候就越心疼其实八掌人很好的,你是知道的,仗义!他就是看走眼了,你知道他为什么离开神雾山吗?我跟你说过的吧?” “梅娘本就有意中人的,他不合随意胡闹,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我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劝阻他。” “也是哈,就算没有意中人,人家也不会同意的吧” “小楼” “嗯?” “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家?” “记恨?谈不上吧……现在想想,在苏家这三年,我得到了很多,至少不用为修炼发愁,除了每月一块灵石,我还结识了你们苏家的亲朋好友、附庸世家,挣灵石并不难……有所得必有所失嘛,我这出身,苏家人看不起我,很正常。”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没必要对不起。” “我是说……当时给你休书之前,父亲问过我,我没有说话。” “……” “真的对不起。” “……没什么了,我只是有些意外,记得宋管家说,苏家有的人赞同留下我,有的人想要赶我走,我曾经以为赞同的人里有你,呵呵……没事的,是我自己想走,觉得累了……” “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本来应该想办法留下你的……但后来一想,我觉得赘婿不是个好身份,一直这样下去,对你名声不好……” “九娘,我们乌龙山出身的人,哪里用得着考虑名声?哈哈……当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可我还是认为,你离开苏家,对你是好事。” “不管好不好吧,总之离开了,现在很轻松……你来乌龙山,就是为了向我致歉?大可不必的九娘……嗯……对了,这就是半亩峡,左峡主的地盘,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是我在乌龙山的至交?” “没有。” “一会儿去鬼梦崖,我的另一个至交好友,现在不在乌龙山了,他和我经历相似。” “好。” “哎,对了,我前一阵子南下,在山中遇到个女的,看着三十来岁吧,当时下雨,她跑过来避雨,误以为我是景昭,动手要杀我,好险!” “嗯?没打起来吧?” “没有,敢跟景昭动手,你说她什么修为?我肯定打不过,吓得我赶紧把脸扭过去让她看清楚,她才没动手,真是差点被景昭连累了。” “哈……不过也不一定有多高。” “为什么?” “你不懂,敢跟景昭动手的女子,并不一定要看修为。” “有道理……不过她也是玩飞剑的,怎么也要比我强太多。” “你修为太弱了,炼气六层就满天下乱跑,在我们苏家,不到炼气十层是不会放出去游历的。” “没办法,修行艰难啊,不拼命怎么行?天上不会掉灵石……” 逛了乾竹岭附近几处风光秀丽之地,天色就晚了,刘小楼带着苏九娘回到乾竹岭,大白陡然见到苏九娘,吓得“嘎嘎”两声,抖着翅膀飞上树梢,转眼不见。 刘小楼大笑:“你看你,当初给它留下多深的印象!” 苏九娘也笑:“谁让它总去后山偷吃,我抓了它至少三次。” 当晚,乾竹岭上摆宴,想来凑热闹的人不少,被允许入席的却只有谭八掌、左高峰、龙山散人和黄叶仙,方不碍和李不三则跑前跑后,伺候饮宴。 席间,苏九娘向谭八掌道:“当日实在委屈你了,我没在家……否则必不会如此。” 谭八掌笑道:“九娘和苏家人不一样,我不怪九娘!” 第二百一十六章 干掉他(为20180401132926833盟主加更) 谭八掌和左高峰从乌巢镇上自然买不来什么灵酒,但苏九娘有储物法器,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坛丹桂香,就把几人灌醉了。 刘小楼不知道苏九娘有没有醉,但次日一早,他被大白踩在脸上踩醒时,发现苏九娘已经离开了乾竹岭。他望着下山的方向默然片刻,抻了个懒腰,却发现袖袋里多了个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褡裢,里面有十块灵石。 道歉就是用灵石道歉吗?走了也不说一声,直接扔一袋灵石,什么意思啊? 忿忿将灵石收好,看了看身边躺着的龙山散人、左高峰和谭八掌,这几位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屋前廊下的露台上,犹自呼呼大睡,那木板上已经开始结露了。 丹桂香所含灵力就是比竹叶青浓郁得多啊,不得不说,苏家好东西还真是挺让人怀念的。 指挥大白和小黑将这几位踩醒,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龙山散人拍拍屁股先走了,剩下谭八掌和左高峰,他们取出一袋灵石交给刘小楼:“彰龙派对昨天的事很是高兴,白长老亲自接见了我们,还跟我们议定,今后咱们交上去的尸体,只要确认是庚桑洞的贼子,便依修为定赏格,炼气五层起步,杀一個庚桑洞的炼气五层,给六块灵石,修为每高一层,加两块。他们已经确认,乌朱子不叫乌朱子,其名乌红巾,庚桑洞外门执事,炼气圆满,所以给了十八块灵石。你看看怎么分?” 杀乌朱子一事,出力最大者是苏九娘,推动者还得是刘小楼,所以应当由刘小楼来决定怎么分。 这笔赏格算是不错的了,以前刘小楼最落魄的时候,可是愿意为了一块灵石杀人的! “九娘就不用了,我取五块,小方这次比较勇悍,给他留一块,剩下的你们分。” “就这么办。” 事实证明,将尸体交给彰龙派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之后的日子里,乌朱子被杀一事并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暴,谁也不知道几家名门大宗之间是怎么沟通解决的,总之再没有见到疑似庚桑洞的修士上山,甚至连彰龙派都没人上山。 乌龙山同道们也都暂时收敛了起来,一个个安安生生的猫在山上,不敢下山半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就是两个月。 今年的第一场雪落得比较晚,直到年底,才见到雪花,用了一夜时间,将乌龙山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毯,又只用了一个白天,就化光了。 刘小楼从修行中苏醒,哈了一口热气,热气形成一条白白的“长剑”,刺到五尺外才消散,比三玄剑的剑芒更粗、更硬、更长。 而三玄剑的剑芒同样长了不少,已经达到了一尺五左右,好消息是终于有了几分要硬的架势,至少“根部”不再那么软趴趴的了。 这是个可喜的变化,来自于刘小楼修行上的长足进步。这两个月,他接连打通了六处穴位,并且将大穴光明也一举突破,真元又长进不少。 足少阳经只剩最后六个穴位了,距离炼气七层又进一步。 在竹林深处看了看那窝金环蜂,蜂巢挂在崖壁上完好无损,只是两个月下来,蜂巢中还是蜂后和五只成蜂,没有增加一只幼蜂蛹,成蜂全都缩在蜂后身边,围了一圈,看上去似乎是在为蜂后挡风御寒。 判断它们应该是处于冬眠状态,刘小楼在蜂巢上方挂了丛摘下来的松叶,给它们遮风挡雪。 方不碍来到崖下,向刘小楼禀道:“前辈,有人求见,大咧咧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家伙,直接上了乾竹岭,晚辈轰也轰不走,说是和前辈相熟,问他他又不说” 刘小楼纵身下崖,拍了拍掌上的泥土:“小方,你看我给蜂巢搭的凉棚还行么?再下雪时,它们就不会被雪冻着了” 方不碍这才看清刘小楼干了什么,二话不说就纵身上崖,一把将那丛松叶打落,埋怨道:“前辈,您不懂养虫,养虫可不能这么养,尤其是灵虫,必得让它们历经风霜雪雨、采食天地之精才好,否则养出来的虫子就失了灵性。” 刘小楼有点没面子,干咳一声:“啊你是行家,嗯,你们排教懂这个你刚才说有人找我?我去看看。” 出了竹林,回到小院,院子里却没人,但能感应到,那人便在屋中。 按照以往惯例,只要方不碍见着了人,就绝不会允许来人随意上山的,就算上了乾竹岭,也不会允许来人随意入屋,很明显,方不碍打不过来人。 方不碍指着屋中道:“前辈,人就在屋子里,前辈认一认,若不认得,晚辈助前辈将他逐下山岭!” 正疑惑间,就听屋中那人低声道:“小楼,快进来!” 刘小楼怔了怔,向方不碍道:“去山道上守着,谁也别放上来。” 方不碍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了,凛遵下山,将长剑拔出,趺坐于半道之上,挡住了上山的去路。 刘小楼进屋,瞪大了眼睛:“搞那么神秘,卫兄,伱不会是在天姥山犯事了吧?” 屋中之人正是卫鸿卿,他叹了口气,道:“还没犯事,准备犯事。” “什么意思?” “卢燕氏外头有人了。” “这”刘小楼顿时有些无语:“卫兄,你如此俊朗的人才,她竟然外边有人了?这是什么人?” 卫鸿卿脸色相当不好:“卢燕氏亡夫的堂兄,一个叫卢中秋的家伙。” 对于卫鸿卿来说,发生这样的事情,绝对是头等大事,他本就无名无分,性质等若卢燕氏的外宅,全仗着卢燕氏这个内门弟子的关照,才能在天姥山立足,一旦卢燕氏有了新欢,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刘小楼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道:“总得给一笔灵石吧,毕竟好了四、五年?” 卫鸿卿深吸了一口气:“五年零三个月!” 刘小楼分析道:“得跟她谈,要么保留鸿记酒楼东家的身份,要么补偿一笔灵石,至少五十起步!不过最好是保留身份,又或者把鸿记酒楼交出来也行,但要另行安排一个外门管事的职司” 卫鸿卿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如果是那么简单,为兄认命就是了” 刘小楼问:“卢燕氏总不能赶尽杀绝吧?毕竟夫妻一场,虽无名分,可也是真夫妻了啊。” 卫鸿卿道:“为兄起初知道此事后,已经放手不管鸿记酒楼了,老老实实在天姥山待着,谁也没招惹,也不给卢燕氏找麻烦,憋屈到了极点,但为兄认命,就这么憋屈了好几个月,原想着能有个好结果,但这个卢中秋” “他怎么了?” “为兄确知了,五天前,卢中秋和他两个好友去了鸿记酒楼,可能是准备接手吧,饮宴之时,酒喝多了,他当时明确说过,要将我撵出天姥山,然后找机会做掉我。” “那么狠吗?” “他要和卢燕氏成亲的,他怎么可能容忍我继续待在天姥山?怎么可能容忍我还活着?是我傻了,以为缩起头来就能保住眼前的一切,这几天我一直在反思,在天姥山太安逸了,失了血性啊!” 刘小楼叹了口气:“卫兄,你说吧,怎么做?” 卫鸿卿眼望门外,咬牙道:“干掉他!” ps:各位大佬们缓缓,真没什么存稿了,加不动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准备 卫鸿卿入天姥山后,将很多精力集中在办事上,尤其是司职了鸿记酒楼东家后,和卢燕氏相聚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卢中秋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和卢燕氏搭上的,而他身上卢氏弟子的名分,内门执事的身份,炼气圆满境的修为,都比卫鸿卿强得太多,不知不觉间,就俘获了卢燕氏的芳心,成了卫鸿卿的大敌。 因此,卫鸿卿是真急眼了,当刘小楼问他,如果把卢中秋干掉,后续应该如何措置时,他也没有更好的思路,但他现在已经被逼到了悬崖上,不得不为之。 当然还有另一种方案,就是将卢中秋谋划出手的事情主动向卢燕氏告知。 但卫鸿卿不想这么做,他道:“小楼你要知道,一旦我向卢燕氏告知此事,便再没有反击之力了,生死之间,全要仰赖卢燕氏的善心。我不敢赌啊,万一卢燕氏也是这么想的呢?这个婆娘,心狠着呢,当年为了进入内门,她想的那些点子,你都不知道,至今思之,不寒而栗!” 刘小楼问:“那就要考虑,卢中秋死后,卫兄如何摆脱嫌疑?” 卫鸿卿道:“我想过了,我已经在天姥山老老实实待了三个多月,从没下山一步,这次下山,也无人知晓,事情跟你说完,我就立刻回去。杀人的时机,我也已经考虑周详,不会有问题。” 身为内门执事,卢中秋负责的是天姥山重要产业——灵酒竹叶青的一部分事务,也就是最核心的酿酒灵材的采购,卫鸿卿的计划,就是在他下山采购灵材时动手。 “竹叶青的酿酒配方不可外泄,所以其中关键几种灵材不会在山上收购,那样容易被人察觉,表面上负责灵材采购的是另外一位内门执事,但据我所知,至少有三种灵材是由卢中秋下山弄来的。他下山的时日,通常是在二月上旬,我猜,这几种灵材或许都是寒冬腊月所出” 刘小楼眼前一亮,这也意味着,卢中秋下山时,身上应该会带得有灵石和金银! 卫鸿卿道:“此事极为隐秘,明面上,连我都不知道,所以动手的时候,可以做一点掩饰,想个法子,让这件事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杀人劫财的案子。” 刘小楼点头:“明白了这厮斗法如何?有没有什么难缠的法器?卫兄以为,需要多少人手?” 卫鸿卿道:“这厮身上有一件七宝莲珠,就算和筑基相争,也可保他立于不败之地。” “守御法器?” “对,守御法器,却也有反击之力,是件好东西,可以用到筑基的宝物。但有一样致命的破绽,想办法找莲子,随便什么莲子都成,把莲子炼成法器,照着七宝莲珠打,便能破解。” “有这个消息,卢中秋离死不远了……消息确实么?” “放心吧小楼……”说着,卫鸿倾忽然一阵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笑死个人,哈哈哈哈……七宝莲珠的事,还是卢燕氏告诉我的,两年前!我们正在床上恩爱的时候,她当笑话说给我听的,哈哈哈哈,小楼你看,七宝莲珠的破绽是莲子,而她要嫁的夫君竟会死于她自己之口,两者何其相似!真是天道轮回!” 刘小楼想了想,倒不觉得可笑,而是忽然畏惧起天道来,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么?他问道:“卫兄,她会不会因此而怀疑到你头上?” “放心,恐怕她自己都忘了说过这件事……我担心的倒是你们,此事务必做得严密,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卢中秋是卢掌门的堂侄孙,只因他天赋所限,未入内门弟子之列,此事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卢中秋的身份是否尊贵,刘小楼倒不是很在乎,对他们这些乌龙山的人来说,只要算计的是名门大宗的人,无论人家在宗门之中是什么身份,其实都一样,被抓到的结果,都是一个死字。 约定好了时日和地点,卫鸿卿叮嘱道:“小楼,伱可以事先和谭八掌、左高峰透个气,但不要告诉他们,详情到了地头再说,这一向都是咱们乌龙山的规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刘小楼点头:“放心吧卫兄,我懂。” 他担心刘小楼没信心,于是打气道:“为兄已然炼气八层,小楼你也进步不小,六层了吧?再加上左峡主和谭八掌,伏杀一个卢中秋毫无问题。” “卫兄也去吗?” “这是我的事情,没有让你们卖命而我自己袖手的道理。” 卫鸿卿走后,刘小楼前往龙马瀑,将正在瀑布下习练棍术的谭八掌叫出来,跟他简单交代:“有桩生意要做,大约在二月初,收获无法确认,可能很大,也可能没有。” 谭八掌问:“你决定了吗?” 刘小楼道:“我肯定要去的,所以来问谭兄。” 谭八掌笑道:“你既然决定了,那肯定算我一个,没什么可说的。” 刘小楼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一点提示:“鬼梦崖的消息。” 谭八掌点头:“不用多说,照规矩来。” 于是刘小楼赶往半亩峡,同样告知左高峰,左高峰喜道:“濯水的收获快用完了,正愁接济不上,小楼就来送灵石了,哈哈。” 刘小楼苦笑道:“可不好说,万一没收获呢?” 左高峰哂然:“本就如此,大伙儿拼死而去,谁敢保证能有收获?去三次能有一次就算不错了,有两次便是大赚!” 刘小楼笑问:“若是一次都没有呢?” 左高峰笑答:“那就再搞下一次!咱们乌龙山的人,没什么本事,唯有拼命而已。” 左高峰、卫鸿卿、谭八掌和自己,这个小团队已经做过不止一回买卖了,配合起来娴熟得很,出其不意埋伏一个炼气圆满境的家伙,哪怕他是天姥山内门执事,哪怕他手中有上等法器,成功的搞死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知会完两人后,刘小楼又去了趟天坑鼓,站在高高的坑顶向下窥视,就见坑底东北侧有一片被整理过的平地,树木藤蔓都清理干净了,这片平地上立着许多高达七尺的石碑,正是蒋飞虎他们一拨人按照刘小楼的提议弄出来的纪念碑林,将在濯水大战中战殁的十多位乌龙山同道事迹刻于碑上,供后来者凭吊。 此刻的碑林之中,蒋飞虎、张石花等人都在,还有一个正是葫蠹道士,这老道正用根铁杆挖坑,将一块石碑挖了出来,扔到一旁,然后一边躬身赔罪,一边将那块石碑砸碎。 笑看完这一幕,等他们走后,刘小楼溜下天坑,来到天坑西侧的一片水塘中,拔出几支莲蓬带走,然后连夜赶往星德山,借九星地火之力,炼制了一蓬可做暗器使用的莲子。他不是炼器师,但作为阵法师,本身就粗通炼器,手上又有《千极方》可为参考,炼制一蓬最普通的法器莲子并不困难。 这蓬莲子并无出奇之处,顶多也就是击出之时带有真元,劲道威猛一些,说是下等法器都有些勉强,但按照卫鸿卿的要求,炼制的目的不是为了伤人,炼成就足够了。 事情妥当之后,算了算时辰,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于是刘小楼回到乾竹岭继续修炼,努力打通剩下的足少阳经穴位。生死之间,多破一处穴位、多积一分真元都是好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再聚首 冬天的乌龙山十分阴冷,不是北方的那种严寒刺骨,凉气是从脚底心里冒出来的,冷到人的骨头里去。 刘小楼从修行中苏醒时,发现自己又一次挤到了乾竹岭最高的石缝中,大白就在他的身边,头顶上则是暖乎乎的小黑。 大白没挪窝也就罢了,小黑是头一回和刘小楼有“肌肤之亲”,究其原因,便是刘小楼修炼时头顶的“热气腾腾”,令它在冷飕飕的山顶上感到十分温暖。 察觉到他的苏醒,小黑喵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跃下,又趴在了大白的背上。 刘小楼顺了顺大白的光滑的脖颈,从石缝中起身,看了看薄雾笼罩下的群山,心中欢喜舒畅。 这分欢喜,来自于修行上的进境,一个多月的时间,连续打通悬钟、丘墟、足临泣、地五会、侠溪五穴,就连有真元穴池的大穴丘墟,也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阻滞,就这么一路贯通了下来,直到最后一个穴位——足窍阴。 虽说连冲了足窍阴多次也没冲松动,但这毕竟是足少阳经的最后一穴,每条经脉的最后一穴,通常都是本经的关卡,短时间冲不开很正常。 一个月另二十天连破五穴,实在是生平罕见的速度,和当年与青竹双修时的进境相比,也不遑多让了。他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似乎自己的进境神速,与这道裂缝有关,不然为什么这一個多月的修行中,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梦游”到这里? 他没有立刻从这里下去,而是仔细打量起这道石缝,为了看得更清楚,甚至将大白和小黑都赶到了一边。 只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转换思路,又从阵法的角度查看此间风水,这么一看,还真就看出些门道来。 这处乾竹岭的绝顶,似乎是个丙丁临腾蛇冲克的光煞局,如果纳入下面的竹林一起看,则又是个庚临白虎冲克的白虎煞局,再看自家那座小院,院前山道口的两株百年老松又构成一个天柱煞局。 放眼群山,左侧鬼梦崖是个牙口,延伸出去的古丈山可比龙脊,北边玉女峰和西南的飞虎岭是龙爪,乾竹岭则位于龙眼之处。 难怪叫乌龙山,从乾竹岭回看群山,可不就是一条乌龙? 只是这条乌龙身上有乌巢河流淌着,好似被绑缚住了一般,这叫缚龙煞局。 原先刘小楼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懂这些,此刻头一次查看,不由目瞪口呆。 光煞、白虎煞、天柱煞、缚龙煞,四煞局环环相套,绝对不是好地方! 但矛盾的是,这四煞局中,他本人又能切切实实感受到修行上的好处,这是个什么道理? 他不是阵法名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有将疑惑藏在心底,慢慢寻找答案了。 二月初一这天,刘小楼给大白脖颈上挂了两块木牌,上写“杨柳湾”三个字,分送龙马瀑和半亩峡。这两块木牌上原本想再刻上“英雄帖”三个字,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这么做,就这么两个人,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自己悄然下山,向东方绕行,走不多时,身后有人急追,他回头看时,却是方不碍。 “小方?” 方不碍追得气喘吁吁,按剑躬身:“前辈,若是有事,还请招唤一声,晚辈不才,却也是愿意效死的!” 刘小楼本想将他斥退,但忽然想起,自己当年炼气二层的时候,不也下山拼命了么?方不碍炼气三层,可比自己当年的修为要高,他不下山拼命,何时才能提升修为? 于是轻轻叹了口气:“跟上吧。” 方不碍紧跟在刘小楼身后,顺着人迹罕至之处前行。 “小方,这次可能会死人的。” “晚辈不怕死,晚辈怕的是无法修行。” “干这一行,一定管住自己的嘴。” “前辈放心,晚辈懂。” 一路绕过乌巢镇、武陵山,见到天门山坊市时,又折而向南,来到杨柳湾的那座老宅子,翻墙而入。 方不碍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套破旧且爬满了藤蔓的荒宅,逛了一圈后嘀咕道:“凶宅,血光之气甚浓。” 刘小楼笑了笑:“小方还有这本事?”说着,在院中角落里闭目趺坐。 方不碍也不再多言,在墙根边坐下,同样闭目调息。 到傍晚时,有人翻身而入,正是卫鸿卿。 刘小楼向他道:“这是小方,方不碍,我乾竹岭上新来的小友,炼气三层,卫兄见过的。濯水大战后投奔乌龙山讨生活,人不错。” 能被刘小楼带来的人,卫鸿卿自然信得过,简单问了问他擅长的本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再过一个时辰,谭八掌和左高峰也陆续到了,谭八掌笑道:“小方也来了!” 左高峰叮嘱他道:“小方,这回不是战阵冲杀,要听招呼,不要太莽。” 刘小楼道:“人都到齐了,先说一句,这次要搞的是个天姥山的内门执事卢中秋,炼气圆满,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下山采购一批灵材,目前不知道他是怎么交付货款的,但咱们赌一把,赌他随身带着灵石和金银之类。具体情形,咱们听卫兄怎么说。” 几人精神一振,望向卫鸿卿,卫鸿卿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打听,过去几年,姓卢的主要走两条线,北线是走南山,沿娄水至夹山再向东,到什么地方,不清楚;南线是走漆河,过桃源群山,至东湖,过洞庭后再向东,同样不知最终要去哪里。但,不管走哪条线,他回来时都会经过夹山,在夹山集歇宿一晚。最近三年,一直如此。” 左高峰道:“在夹山集动手?须当从长计议,那里我去过,是个大集,人多口杂啊……” 卫鸿卿道:“当然不是,我们在夹山集盯住他,然后在他的归途上动手——集市西边七里外的广福桥,广福桥如果不行,继续赶到西边,十里外的五雷山,如果还是不行,就再往西退,灃水渡!” 左高峰道:“等他回来时再动手,采买货物的灵石和金银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的?” 卫鸿卿道:“那就劫下这批货,同样价值不菲。” 这个计划总体算是不错的,想来卫鸿卿下了大力气,对卢中秋的行踪打听到如此地步,已经是相当不易了,左高峰没有再“从长计议”,谭八掌则雀跃着准备“打他个黑灯瞎火”。 刘小楼不免有点担心:“卫兄,就怕你脱不开嫌疑。” 卫鸿卿笑道:“无妨,十天前,我与内门执事张正一因口角之争,而约为斗法,被他重伤了,此刻正闭关休养。” 刘小楼追问:“卫兄闭关休养,人却下山,卢燕氏若来探望……” 卫鸿卿嘴角抽搐,冷笑:“我受伤后,已经十天了,她从未问过我半句。” 谭八掌和左高峰是头一次听闻,左高峰惊讶道:“卫老弟和卢燕氏也……感情破裂了吗?” 谭八掌已经忿然作色了:“这帮高门贵女,就是看不起咱们乌龙山好汉,什么玩意儿?自命清高的家伙!卫兄,干完这一票你也和小楼一样回来吧,不受她鸟气!” 卫鸿卿也没多解释,只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在天姥山多待一日,便能多一个消息来源,与兄弟们一起发财!” 眼下几人,已经和几年前大为不同,左高峰和谭八掌经过濯水一战,各自都提升了一层,左高峰前月已然破境炼气九层,几乎有资格面对面和卢中秋斗法了。谭八掌也到了炼气七层,进入炼气中期的最高一个层级。 卫鸿卿在天姥山待了五年,从当初的炼气五层提升到了炼气八层,正式步入炼气后期。 修为进境最快的还是刘小楼,从出道时的炼气二层算起,五年时间跃升四层,且炼气六层也修到最后一关,离炼气七层只差一道窗户纸,已经堪堪追到了几人身后。 以如此阵容,埋伏一个炼气圆满的卢中秋,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和当年埋伏卢子安、侯胜时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已经完全不同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预谋(为绿蓑衣盟主加更) 计议已定,星夜出发,五人行走在荒山野岭之中,走了整整一夜,赶在天亮前抵达一处密林,在密林之中默默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卢中秋是天姥山掌门的堂侄孙,一旦事发,天姥山的调查力度必然极大,为确保不被人察觉,必须昼伏夜出。 整整一个白天,刘小楼都手握灵石,转化真元,努力冲击着足窍阴。足窍阴是足少阳经最后一穴,也是本经最大的真元灵池,左高峰曾向刘小楼传授过经验,他当年为了打通这个穴位,不停冲击三个月之久,用掉的灵石达到五块之多! 刘小楼当然不指望几天时间便打通这個要穴,他只是和几位好友再次相聚时,忽然有了紧迫感。 以前他修为差得太多,不做他想,如今追到了接近的位置,已经可以看见好友们的背影时,紧迫感就愈发强烈了。 所有人都在向着目标努力前行,自己绝不能做那个拖后腿的人! 又是月升之时,于是继续赶路,如此这般,到第三个夜晚时,终于抵达夹山。 先看了五雷山的地形,确认了卢中秋必过的两个点位,在这两处都排演了一番埋伏的位置和出手的顺序。 排演完后,左高峰皱眉:“这里动手,须当从长计议。” 卫鸿卿也感觉到了,虽说五雷山偏僻一些,旅人更为稀少,但地形太开阔了,山脚下较为平坦,林木稀少,不利于藏匿踪迹,很容易由伏杀演变为强杀。 倒不是担心强杀会失败,一个由炼气九层、炼气八层、炼气七层和炼气六层组成的团伙儿,出其不意半路截杀一个炼气圆满,如果还是杀不掉,趁早散伙得了。 真正担心的是,演变为强杀后,动静会闹大,时间会变长,被人发现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继续向夹山集靠近,离市集大约五里外,便是预定的第一设伏点,广福桥。 广福桥是座石桥,跨越沅水故道,十几年前沅水改道,原来的河床变成了沼泽之地,所以这座石桥依然在用。 最理想的伏杀点,就是在桥上,几个人前后一围,可以在极近的距离内动手,隐蔽性和突然性都可以达到最大程度。 但在看完场地之后,几人都觉得,要做好卢中秋不从桥上过的准备。因为冬天的缘故,这处河床沼泽明显缺水,许多地方都露出了干燥的泥土,直接从河床通过,并不会湿鞋。而不愿湿鞋,是修士选择上桥渡河的重要理由——另一个重要理由则是,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路线和设伏点都看完了,剩下还需要做一点铺垫,劫上一户人家,营造出有劫匪路过夹山集的假象,为卢中秋的死盖上一层“被半道劫财”的假象,目的还是为了不使天姥山将此事关联上卫鸿卿。 这户人家需要有点财货,但又不能太过于有钱有势,既要容易劫,又要能留下证据,因此,位于广福桥附近的谢家庄便成了首选。 当晚,三个蒙面的贼人踢破了谢家庄的大门,当场将谢家主仆三十余口全部点倒,包括炼气四层的谢老爷和他一个炼气二层的儿子。 谢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是道上厮混的一份子,常接英雄帖的主,只是他的修行之路过于坎坷磨难,过了八十岁了,还在炼气四层,总是破不了炼气前期和中期之间那道坎。 某一天,谢老爷想通之后金盆洗手,在这里建了个庄子,不再为渺茫的长生希望而折腾,决定安享余生。 一个炼气四层的修士,如果放弃在修行路上前行,决定安享晚年,只要攀附好门路,通常还是能够做到的,因此谢家庄便有了几分欣欣向荣之状,不仅娶了六房妻妾,还生了一堆儿子,算得晚年幸福了。 可惜花无百日红,今夜算是要舍财了。 卫鸿卿和刘小楼都正在或者曾经混过正道高门,为防万一,都不方便出面,因此出手的是左高峰、谭八掌和方不碍。为了渲染气氛、留下证据,一切都由方不碍和谢老爷沟通,年轻人用排教那一套做派威吓谢老爷,口音中带着湘南更靠近岭南的味道,逼谢老爷交出灵石。 这年月,哪个散修敢积存灵石? 这样的一个小小散修之家,金库里自然是没有灵石的,但凡能挣来的灵石,都被谢老爷用来培养宝贝儿子了,所以不出意外,左高峰他们只找到了金银细软,加起来大约折合五百多两银子。 都知道谢家必定还有藏起来的银窑,不可能只有五百两银子家当,当此行也不是为了这点银子,把银子席卷一空后,几人为了“泄愤”,又把堂屋里的桌椅板凳踢倒掀翻,出门时将院外的一棵枣树点燃大火,扬长而去。 有这么一桩案子打底,将来天姥山查案时,多半就会把谢家的事关联上来了。 很快,谢家被一伙强人劫了的事情就传开了,一时间,夹山左近的大户人家人人自危,忙着将金银和值钱的物件往地里埋,自不必提。 单说此时此刻,卢中秋已经走在了返程的路上,此行和过去几年没什么分别,顺顺当当就把事情办利索了,酿制竹叶青的几种最核心的灵材全部采购到手,都放在了储物乾坤袋中:三十头紫花竹笋、十五斤鬼裙竹荪、八两碧玉竹花,一共花去了四十五块灵石。 这笔开支相较于往年更便宜,所以他还剩十五块灵石,他已经想好了,十块灵石自己就不客气了,剩下五块交回公账,还能搏一个能于任事的考语。 如此一来,积攒的私产便可凑出二百灵石,再向自己的堂爷卢掌门求个情,用这二百灵石换一枚宗门炼制的筑基丹,争取成为筑基修士,到时再娶卢燕氏就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了。 苦苦追求了多年,再加上捏着把柄,这个高傲的女人终于还是被自己的诚意所感动,答应和自己成亲了。一想到成亲之后便可和内门公认的奇才,将来有望直追卢元浪的卢燕氏卿卿我我、双宿双飞,他就不禁浑身燥热。 燥热之中却又时不时想起外门管事卫鸿卿,而一想到这个名字,又忍不住疯狂的嫉妒和恼怒。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居然被一个低贱的野修压在身下整整五年,她是怎么想的?成亲之后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人非议? 当真是奇耻大辱! 他最顾忌的还是卢燕氏,虽然卢燕氏答应了嫁给自己,却一直不让自己声张,更不愿和自己提前同房,多半心里还是念着姓卫的,一定要筹划个法子将姓卫的赶出宗门,再让他永远消失在世间,如此一来,过上几年,大家就会慢慢将他遗忘吧…… 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这个问题,卢中秋不知不觉进了夹山集。 他却又没在集市上的几家客栈停留,而是小心翼翼进入一间路边的食厮,没做丝毫停留,直接穿堂而过,拐出市集外,来到一处庄园前。他抬眼便看见了庄子大门外的那棵大枣树,不由一愣。 这棵枣树被雷劈了吗?怎么烧成了这般模样? 庄门大开,谢老爷就冲了出来,如丧考妣般哀嚎:“卢公子,我的公子爷啊,你可得为我家做主啊!” 进了大门,奉上香茶,谢老爷将事情原委一并道出,他娇滴滴的六姨娘也赶来相陪,坐在卢中秋的腿上用面巾擦着眼泪,听得卢中秋怒火中烧:“这湘南贼子如此大胆,敢来夹山捣乱,不知道这是我天姥山的地头吗?老谢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想办法查出来,贼人劫了多少,都让他们十倍吐出来!” 又安抚六姨娘:“好了美人,不哭了,今晚好生伺候着,回头爷就给你出了这口气!” 第二百二十章 意外 次日,心满意足的卢中秋开始查案了,详细打听了当晚发生的一应经过,对这伙强人有了初步判断。 不过是一帮湘南、岭南交界之地流窜过来的贼匪罢了,只有三人,还都是些不到炼气五层的家伙,靠着搏命的打法,打了谢老爷子一个出其不意。而且这帮人就是奔着灵石来的,没有在谢家得逞,只抢到些金银,很有可能还会在夹山左近继续作案。 于是,卢中秋带着谢老爷出门,先来到那棵被烧干了的枣树下,转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树下泥地上的脚印不少,却都是谢家人救火时留下的。 两人又在附近逛了一圈,向周围农户打听,同样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溜达着溜达着,就来到沅水故道边,放眼河道对面,卢中秋思索着问:“老谢,你说他们没抢到灵石,会不会不抢庄子,改抢路人?” 谢老爷也在凝目眺望着四下,随口道:“抢路人可不是个好主意,哪个路人会随身携带灵石呢?还是得抢庄子,抢散修的庄子。” 卢中秋被反诘了一嘴,大为不满:“那可不一定,随身携带灵石的人少么?不见得……走,去那边桥上看看,说不定这帮贼子就在桥对面守着,咱们悄悄过去……” 谢老爷子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连忙附和:“是老朽想差了,岁数大了吧,脑子就转不过来,容易犯糊涂,的确是有可能的,咱们过去瞧瞧。” 卢中秋招呼道:“老谢,下河床,顺着河堤走,你这样太显眼!” 下了河床,沿着河堤边悄然接近广福桥,还离着老远,卢中秋就示意谢老爷子矮下身子:“看那边,石头后面,趴着個人,看见没?” “看见了。” “鬼鬼祟祟趴那干什么?他一直瞄着桥那边。” “公子爷!真是神了,多半就是这厮!戴着斗笠、黑巾蒙面!找到了,公子爷料事如神,贼子果然没走!还有两个不知在哪里……嗯,没在这里,应该是分开了。” “嘿,走,先拿下再说!” 被发现的正是方不碍,此刻他正望着对面桥头方向,焦急的等待着卢中秋的出现。之所以焦急,是因为昨天卢中秋进了夹山集的一座食肆后,忽然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大伙儿只好退过沅水故道,在广福桥的西头守候。 方不碍的蹲守点就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从桥对面是看不见他的,只是谁能想到,卢中秋从侧面河床底下悄悄过来了呢? 方不碍正盯着桥对面,忽见对面慢慢走过来一人,却是刘小楼,不仅大摇大摆从对面走来过来,还把斗笠和黑巾都摘了,一边踏上广福桥,一边往桥下的河床打量。 这是何意? 正狐疑时,身后忽然响起动静,方不碍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两人,离自己不过两、三丈远,一个正是昨天跟丢的卢中秋,另一个不是谢家老爷子是谁? 谢家老爷子抖动着花白的胡须,狞笑着道:“好贼子,今日看你往哪里跑!”斜跨两步,挡在了桥上,防止方不碍向桥的另一端逃蹿。 卢中秋微笑道:“小子,事发了,别想着跑,乖乖交代你的同伙,那两个在哪里?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保证你不死。” 方不碍默然不语,看看谢家老爷子,又看看卢中秋。 卢中秋又道:“不要有疑虑,我说饶伱不死,你就一定死不了,想死都死不了,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天姥山内门执事卢中秋,在这方面,我一向很有信誉。” 脚步声传来,卢中秋和谢老爷子都看到了正在过桥的刘小楼。 刘小楼没戴斗笠和黑巾,看上去和普通行人别无二致,只是一脸脏兮兮的泥灰,似乎是刚在泥沼中摔了一跤,他见了这边三人对峙的情形,还瞪大眼睛瞅着,目光中满是好奇。 这副脏兮兮泥腿子的模样让卢中秋很是不喜,挥了挥手,冲刘小楼叫道:“赶紧过去,天姥山办事,闲杂人等不要围观……”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的方不碍忽然拔剑,人合剑光,直接撞入卢中秋怀中! 卢中秋哪见过这种上手就是搏命打法,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匆忙间飞出法器抵挡。银钩飞旋,如一轮明月挡在身前,同时身形飞退,拉开了和方不碍的距离。 方不碍眼见追之不及,剑光之中喷出一群毒虫,毒虫飞舞,围着卢中秋疯狂叮咬。 卢中秋几个转身避过,继续以银钩在身前组成光轮,光轮风雨不透,终于将密密麻麻飞来的毒虫尽数弹落。 被一个低阶修士攻得如此狼狈,他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咬牙切齿叫了声:“好贼子,找死!”银钩向前反击,将方不碍整个罩在光轮之中。 方不碍竭力抵挡,却哪里挡得住,头上斗笠、黑巾,衣裳长裤,都被这道光轮扯碎,一条条挂在身上,透过褴褛的衣衫,可见全身肌肤上多了无数血印。 但他却丝毫不顾及伤势,兀自死战不退,目的只有一个,为刘小楼突袭赢得时间。 他也的确赢得了时间,就听刘小楼一声暴喝:“退!” 方不碍竭力向后飞退,退出三丈开外,只见对面的卢中秋身上忽然被捆了条绳索,如同没头苍蝇般在原地乱撞,这是被刘小楼裹进阵法之中。 刘小楼趺坐于桥尾,双手掐诀,眉头紧锁,口中不停演算,全力将卢中秋困于阵中。 再看他脚边,躺着的正是谢老爷子,一动不动,万分惊恐的盯着正在全力运转阵法的刘小楼,显然是被封了经脉。 刘小楼的阵法,方不碍不懂,所以不敢擅入,只是着急不安的围着阵法中的卢中秋转圈。 就见卢中秋忽然凌空虚坐,满脸通红的注视着前方某处,额上青筋凸起,汗水潸潸,不时又猛然起身,将银钩打向虚空之处,打得几下,又喘着粗气坐下,似乎被什么人强行摁住了一般,举止极为诡异。 忽听刘小楼喝道:“叫人!” 方不碍醒悟,连忙往外就跑,跑了没两步,又撒丫子跑回来,几剑斩在地上被封住经脉的谢老爷子脖颈上,彻底将他了账,这才狂奔而去。 因为昨夜一不留神走失了卢中秋的踪迹,卫鸿卿、左高峰、谭八掌都在夹山周围搜寻卢中秋,此刻要赶紧将他们全部找回来。 好在都离得不远,卫鸿卿第一个赶到,接着是左高峰,最后是谭八掌,人齐了以后,团团围住了阵中的卢中秋。 此时,刘小楼已经运转阵法超过一刻时,真元消耗十分巨大,几乎有些不支,见人到齐后,忽然将阵法一收,把卢中秋放了出来。 卢中秋在阵中已经被各种幻象搞得心神不宁、烦乱焦躁,尤其被卢燕氏的画面折腾得邪火、妒火一阵阵乱窜。幻象之中,这卢燕氏一会儿和卫鸿卿缠绵不休,一会儿又和另外一人盘肠大战,就是不理自己的干柴烈火,而那盘肠大战之人,瞧着怎么如此眼熟,竟然是蒯长老的模样? 就在他想一窥究竟的时候,眼前的楼堂小院忽然消失,令他心里咯噔一下,好似从高崖上直接坠落般难受。 也就在这时,他看见对面站着的身影。 戴着斗笠、罩着黑巾,这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好像是…… 卫鸿卿? 脑海里一锅粥,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依旧是一团浆糊。 好烦躁!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通风报信 刘小楼的主意大伙儿都觉得不错,但也确实如古丈山老大一样,都不愿和巴东贼打交道。 但更多的,是不敢去,接二连三将庚桑洞派上山来的人驱逐的驱逐、杀掉的杀掉,谁敢去向他们通风报信?说不好就会送人头! 一般情况下,大伙儿都不愿意去做某件事的时候,通常会演变成“谁提议谁实施”这么个结果,所以最后的实施者,就成了出主意的刘小楼。 龙山散人关切道:“小楼大可不必进入巴东贼的巢窟,见着巴东贼后拦下来,告知此事便可,此事关系甚大,不信巴东贼敢向上隐瞒。这样,我陪你一道去,在不远处接应你。” 戴升高道:“不必如此,去山北二十里的清江口,那里有座庄子叫龙家堡的,小楼知道么?” 刘小楼点头:“知道。” 戴升高:“那里早被庚桑洞征用了,是庚桑洞一个据点。小楼远远射一支箭进去,附上简单两句话的条子,庚桑洞自己就会去查的,天姥山动静不小,那边派人一查就知道了。” 刘小楼笑道:“二位前辈不必为我担心,传个消息出去而已,晚辈有分寸。” 戴升高消息灵通,既然知道了那里是庚桑洞设置的一個据点,事情就好办了,刘小楼原本的计划和龙山散人提议相同,当即决定改行戴升高之法,射一箭过去就是。 当夜,刘小楼趁着月色下山,赶往北边的清江口,到了地头之后,折向正西,远远就看见了灯火通明的龙家堡。 围着庄子转了一圈,决定把箭射在正门上。他寻了根树枝,大略削剪成短箭的形制,将提前写好的纸条绑在箭上,就准备打在门楣上方的“龙家堡”这块匾额上。 到时候一支短箭钉在匾额上,多么的显眼,多么的来劲,一想到庚桑洞的人明早开门时的惊讶,刘小楼的嘴角就不由微微上扬! 离着三十丈远,觉着位置合适,真元灌注于树枝,使了个甩箭的手法,短箭直奔匾额而去! “嗖——” 短箭飞出一半时,就微微有些下坠,看样子是钉不上匾额了,应该是钉在大门上。刘小楼没练过甩手箭,出了点小偏差,不太完美,略感遗憾。 短箭转眼飞到门前,这大门却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迈步走出个人来,一箭正中发髻! 刘小楼压根儿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心里顿时一突,若是把人给射死了,这是上门报信还是上门结仇来了? 匆忙之间看了几眼,发现那人发髻被射得披散下来,短箭兀自插在发髻中,看着凶险,实则没有伤到人。 还好还好,刘小楼松了口气,掉头就跑——虽然没有伤着人,但这一箭显然是很不礼貌的。 对方反应极快,直接冲着短箭射来的方向就追了过来,刘小楼逃出去三、四里地后,发现被对方追上来了不少距离,表明追上来的巴东贼修为比自己要高上一些。 又跑了二里多地,眼见是逃不出去了,刘小楼镇定心神,干脆转头向后,迎着追来的巴东贼站定——感觉追来之人就算修为比自己高,也高不到哪里去,顶多也就是炼气八层的样子,不行就打一场好了。那么多场生死战下来,他对只比自己高出一层的敌人,并无畏惧之心。 巴东贼追了上来,见刘小楼严阵以待,也连忙停下脚步,甩了甩遮挡在眼前散乱的发髻,向刘小楼喝道:“哪里来的咦?” 刘小楼也看清了巴东贼的样貌,“咦”了一声。 四目相对,互相眨了眨眼睛,刘小楼愕然:“怎么是大命道友?” 眼前之人,正是营救苏十三郎时,巴东一方的修士张大命。刘小楼曾听刘道然专门解说过,此君并非庚桑洞修士,而是南姑山修士,被庚桑洞强征了去的,不意竟在今日相会。 张大命也同样惊愕:“是你射我?” 刘小楼赶忙拱手道歉:“误会啊大命道友,我本是来传递箭书的,准备射在门上,谁知就是那么巧,刚射出去,大命道友便开了门,当真好险!不信大命道友把箭摘下来,书信还绑在上面呢。” 张大命问:“什么摘下来?” 刘小楼指了指:“插在发髻里了” 张大命连忙伸手,果然摸着箭杆,摘下来一看,的确绑着张条子。 看完条子,张大命就明白了,不由啼笑皆非:“真是” 刘小楼也笑:“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不过也正因如此,说明在下与大命兄有缘,真个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许久不见道然兄了,却不知他近来可好?” 张大命四下张望,招手道:“此地不便,到那边说。” 两人来到一处山坳下,张大命道:“我也许久没见道然了,也不知他近况如何……真是没想到啊,兄弟你居然是乌龙山的。” 刘小楼哈哈一笑:“惭愧。” 张大命道:“去年一战,庚桑洞获胜,把战线推到你们乌龙山来了,地盘大了,庚桑洞那头人手就很紧张,比不得彰龙派这边离得近,不免两头都要顾及,所以接着征募我们一帮老弟兄,我见他酬劳给得还算丰厚,便接了下来,反正大战也停了,没以前那般凶险,挣两年灵石再说,哈哈。这不是被派到龙家堡了么?” 又寒暄几句,他接着问:“刘兄弟你报的这个消息,确定吗?” 刘小楼叹道:“我们乌龙山同道们,夹在中间,实在是艰难啊,前一阵子伱们也派人上山,彰龙派也派人上山,派来派去,搞得山上一团乱麻,也不知怎么商议的,听说都不让派人上山了,我们以为可以松口气了,谁知道天姥山又冒出来了,借口抓一个凶犯,要进山搜捕。大命兄或许不知,我们乌龙山的同道们,多多少少手上都不太干净,此例一开,将来随时随地都能上山,只要随便指认一人,说他犯了事便好了,是不是?到时候山中可就没有宁日了。” 张大命笑问:“所以就想起来告诉我们了?让我们出头?” 刘小楼叹道:“说实话,我们乌龙山同道们和庚桑洞是有仇的,仇还不小,这个主意也是迫于无奈,弟兄们也都想好了,如果庚桑洞无法阻拦天姥山的人上山,以后大伙儿就唯天姥山是从了,所以,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条路了。” 张大命道:“我不是庚桑洞的人,帮着做事挣点灵石而已,你们……” 刘小楼等他下文,等了片刻没等到,见他面上似笑非笑,于是苦着脸道:“大命兄,夹在两边中间,我们日子得有多苦?实在是……” 张大命却也没有强求:“那这样好了,我的辛苦费,你们乌龙山先欠着,有了再给?” 刘小楼点头道:“只要事情办妥,灵石的事,我给你想着。” 两人约定,次日午后,再于此地相会,到时候给刘小楼一个确定的答复。于是刘小楼次日如约再至,这回在张大命身边却又多了一位。 刘小楼很是警觉,不敢轻易过去,远远打听:“大命道友,你身边那位是谁?” 张大命道:“过来吧,没事,是庚桑洞专门来见你的辛执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 山外的世界 见刘小楼不敢过去,那辛执事两手摊开:“这位小兄弟,我没有恶意,就是来了解详情的,你若实在不放心,就在那边说话就行。” 刘小楼想了想,张大命应该不至于坑自己,否则自己把他私放战俘一事抖出来,他也没好果子吃,于是走了过来,向他拱手:“见过辛执事。” 庚桑洞这位辛执事对刘小楼的态度很是温和,也没有那种大宗门颐指气使的姿态,脸上始终保持微笑,语气里带着几分鼓励。 听完刘小楼的讲述后,当场表示将第一时间报知宗门涂长老,庚桑洞会尽快查明此事,如无意外,将立刻向天姥山亮明态度,要求他们不许上山。 他语气铿锵有力的亮明态度:“乌龙山为界山,这是双方约定好了的事,天姥山卢掌门也是立约人之一,既然有所约定,就必须遵守约定,无论任何情形、任何理由,都不能违背。这一点,还请小兄弟告知山中诸位同道,在这件事上,我们庚桑洞,我们巴东修士,包括平都八阵门在内,都是和你们站在一起的!” 刘小楼不禁深深折服,躬身道:“多谢辛执事!” 辛执事掏出一个小褡裢,递过来:“对了,这是庚桑洞对小兄弟冒着危险下山报信的赏赐,这条消息很重要,所以涂长老不吝重赏!” “啊……”刘小楼有些意外,下意识接了过来:“这……不太好吧……” 辛执事笑道:“对于乌龙山里如小兄弟这般心向巴东的道友,我庚桑洞一向不吝重赏,也请小兄弟转告山中诸位道友,今后有什么消息,尽可报来。” 忽然间被贴上了“心向巴东”这个标签,刘小楼心里感到很是不安,暗道你怕是不知道乌朱子怎么死的,哦,对了,那厮本名是叫乌红巾吧?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念头刚刚转到乌红巾身上,辛执事就打听起来:“小兄弟,我有位朋友,名乌朱子,半年前上了乌龙山,结果被彰龙派的人误会了,惨遭毒手,真是死得不明不白。碍于约定,辛某不好上山打探其中详情,一想起来,就心如刀绞……小兄弟可知此事?” 刘小楼沉吟道:“此事在下倒是略知一二。” 辛执事眉头一挑:“哦?还请告知。” 刘小楼道:“这个乌朱子上山之后,太过张扬,撺掇着胡蠹老道要建宗立派,说什么让乌龙山同道们令行禁止。可辛执事您想,乌龙山是什么地方?在乌龙山修行的道友都是什么人?谁愿意找個爹在头上供着呢?所有人都反对嘛……” 辛执事若有所思:“原来如此,那他的确是孟浪了一些……” 刘小楼续道:“这个乌朱子还挺强硬,非要逼着大伙儿答应,甚至不惜拔剑威吓。您说我们乌龙山混的,都是凶悍惯了的,谁怕这个?” 辛执事点头:“也是……所以斗起来了?” 刘小楼道:“他露陷了,暴露了自己修的是毒功。辛执事想来也知,乌龙山同道们在濯水打得很惨烈,死了几十位同道,大多和您这边带点血仇,一见他修的是毒功,就都以为是您这边派上山的,当即便有人去向彰龙山告发。再后来……就不用在下多说了。” 辛执事歪着头也不知琢磨什么,片刻之后点头道:“多谢小兄弟了,以后有什么消息,可以告诉大命,只要有用,必有赏赐。” 刘小楼嘿嘿道:“那就多谢了。” 辛执事冲张大命点了点头,当即离去。等他走后,张大命冲刘小楼道:“小兄弟,你这不是挣到了?咱们昨天说过的……” 刘小楼连道惭愧,打开褡裢一看,里面居然有五块灵石、二百两银子,如此重的赏赐,真心让人肝疼。 肝疼的是要跟张大命分肉。 张大命显然知道数目,直接开口索要:“灵石我三块,你两块,银子各分一半,公道吧?” 刘小楼苦笑:“应当的。” 张大命瞟了他一眼:“也别觉着心疼,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实话说,我这人最是公道,让他们庚桑洞掏灵石,是我提议的,否则你一块也拿不着!” 这么一说,刘小楼就感觉心里的疙瘩减轻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两块灵石和一百两银子,这是一笔意外收获,所以刘小楼再次向张大命致谢,目送他离开,自己也返回乌龙山。 经过就不必提了,把结果告知了龙山散人、戴升高,这两位很是欢喜,对东边天姥山的动向,查探得更频繁了。 对于乌龙山同道们来说,这已经不单单是拒绝名门大宗搜山那么一件事了,更重要的是,这将是头一次把规矩明确下来,不管任何时候,名门大宗都不能上山。 过了两天,戴升高就从山下回来了,喜滋滋召集众人宣布,天姥山的人撤了。事情早就传开了,山上同道们都很关心,这回呼啦啦来了几十个,都聚集在戴升高的风雨岭,听他讲述详情,听完之后各自雀跃不已。 “都撤了?” “几乎都撤了,只留了几个外门的执事。” “那就是还在盯着咯?” “那是自然,死的人我也打听清楚了,是卢掌门的堂侄孙,一个叫卢中秋的内门执事,所以这件事天姥山还会查下去,但不会上山了。” “那往东边的路还能走吗?会不会被拦下来?” “最好从西边下山,当然,有着急的事还是可以从东边下山的,只要能闯过去就可以,东边那么广阔,凭几个人顶多就是守在要道上,不走要道不就好了么?其实我以为,被拦下来也没关系,伱又不是卫鸿卿,顶多是被问到见没见过卫鸿卿之类,那几个执事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吧?还真敢见一个乌龙山的就抓一个么?他们也怕咱们彻底倒向巴东吧!” “此言有理!” “不上山进剿真好,又可以安心修行了。” “是啊,一年没有宗门上山进剿了,我都几乎忘了这是乌龙山了,哈哈!” 龙山散人压了压手:“诸位,咱们都得念一念小楼的情,是他冒死下山,往庚桑洞传信。” 众人都哄笑着向刘小楼道谢,有的说,回头摆酒设宴,请刘小楼过去赴宴;有的说,下回做买卖的时候一定给刘小楼发帖,请他务必赏光;还有的说,这份情记下了,将来若有难处,只需知会一声,必定赴汤蹈火云云。 宴席暂时是没有的,买卖也不知要等到何时,赴汤蹈火之类的说辞,刘小楼自己就说过很多回,所以都没当真,嬉笑怒骂间作鸟兽散。 当晚,刘小楼趁着夜色返回鬼梦崖下的潭底溶洞,向卫鸿卿告知此事。 卫鸿卿思索多时,道:“我得走!” 刘小楼奇道:“大敌已退,天姥山不再上山,卫兄踏踏实实养伤便是了,这个时候下山做甚?” 卫鸿卿道:“我了解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天姥山不能大举搜山,或许她会自己上山。她找准时机,自己一个人上来,谁能知道?就算知道了,一时间谁能阻止?筑基中期啊,山上无人是她对手。” 刘小楼道:“可这里极为隐蔽” 卫鸿卿摇头苦笑:“这几天我一直拼命回想,到底有没有把这处秘洞告诉过她,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五年的同床共枕,不知跟她说过多少话,我无法确定啊!” 刘小楼沉吟道:“山中秘窟还有很多” 卫鸿卿摇头:“小楼,我回来半个月了,我想过了,我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迟早还是得下山的,就算这次躲过了,只要我在山上,她就能一直盯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的修行不能止步于此,我得拼命去闯,山外的世界,才是我的世界,我属于外面。” 第二百二十八章 容颜不可恃 夜色深沉,从黄泥岗往下张望,酉水潺潺流淌,在月光下泛出一片片白花花的粼光。这里是乌龙山的西界偏北,下山后就是庚桑洞的地盘了,之前刘小楼去过的龙家堡,就在西南方向十里外。 “离开以后,卫兄想去哪儿?”刘小楼问。 身边的卫鸿卿仔细打量着酉水,苦笑道:“我准备往西边走。” “卫兄准备去巴蜀?” “是,我想去看看,那边有没有我的机会。” “卫兄,你不会去投庚桑洞吧?别回过头来,你就成了咱乌龙山弟兄们的对手……” “放心吧,他们修的是毒蛊,我去投他们做甚?而且我卫鸿卿是无论如何不会做乌龙山弟兄们敌人的,乌龙山再不好,也是我的家。” “那就好。” “小楼” “卫兄有话就说。” “小楼,我只想说,容颜不可恃啊。” “啊?” “你我并称乌龙山双秀……” “哈哈,同道们开玩笑的嘛。” “无论是不是玩笑,男子立足于世,修为才是根本!” “放心吧卫兄,弟从不倚仗自己的相貌,相反,还很痛恨。你是不知道,总有人说我长得像青玉宗的景昭,侧脸像,烦都要烦死了。” “是吗?景昭我还真没见过。” “好了不说了,此向西去,卫兄一路走好!” “珍重!” 双手紧握,四目相对,各自郑重点头。 松手之际,两人忽然一起矮下身子,重新趴倒在岗上。 就见岗下忽然亮起一片光华,莫名其妙的斗法忽然爆发。激斗的是三人,一对二,那两人显然不是敌手,被一个人追着狠斗。 斥骂声随即隐隐传了上来: “湘西的妖女!竟敢跑到咱巴东的地盘撒野!哎……” “越界了!鬼鬼祟祟……” “干你祖宗……” “……三舅快走……” “你先走!是个筑基中期……我先顶着……” “三舅伱带花了么?” “没……叫人……” “来人呐……湘西妖女……” 刘小楼和卫鸿卿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刘小楼愕然道:“张大命!” 卫鸿卿怔怔道:“是她……她果然没有罢休……” 忽问:“这两个巴东贼可靠?” 刘小楼道:“暂时可靠……” 心念电转间,起身就向下扑,同时招呼刘小楼:“好机会!” 刘小楼也跟了上来,心里虚得不行:“卫兄,你确定?” 两個巴东贼,其中一个看上去是筑基初期,再加上卫鸿卿和刘小楼,这个阵容虽强,但如果挑战一名筑基中期,依旧会死得很难看。 但卫鸿卿还是扑了过去,狞笑:“她修为上有个老毛病,可以试试……” 两人从黄泥岗直扑下来,话没说完,却再次同时卧倒,又倒退着爬了回去。 远方有数人响应,已经闻讯赶来。 下方的激斗忽然分出一个结果,张大命闷哼一声,向后连退十几步,一屁股坐倒,那个“三舅”护在它身前,也同时后退,法器守护得更加森严。 从双方偶然撞破行踪后开始激斗,到张大命受伤,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如果不是他身边的“三舅”拼死抵挡,张大命恐怕就不只受伤那么简单了。 这个“三舅”还真有些本事,斗法之能相当出色。 筑基初期和筑基中期之间的差别是相当明显的,经常有炼气九层乃至八层挑战十层的,但筑基初期硬扛筑基中期的却不多,这个张大命口中的三舅,真是个人物! 他的拼死抵抗赢得了时间,庚桑洞援手得以赶到,卢燕氏见状不再恋战,当即转身就走,张大命咳嗽着喊:“妖女别走!” 话声中,一点金光自黑暗中遁来,照着卢燕氏后背打去,卢燕氏飞出个法器,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舞动如轮,想要挡住金光,却被金光诡异的从某个角度绕过去,在她背上一点! 卢燕氏当即吐血,却也赶在金光主人抵达前遁入乌龙山。 此刻的刘小楼和卫鸿卿,则不敢声张,向着黄泥岗的北侧绕行,从大茅坡下来,伏在了酉水边,然后互道一声珍重,刘小楼目送卫鸿卿潜过酉水,在对面上岸,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刘小楼松了口气,却没有即刻返回,而是在原地等了一天,就是担心撞见逃入乌龙山的卢燕氏,卢燕氏看样子受了重伤,却也不是他能面对的。 一天过后,刘小楼才慢悠悠回山,一路走的都是山中大道,知名的山头,尽量不走偏僻小道,一路走,一路回想打在卢燕氏背上那点金光,也不知是庚桑洞哪位高人,这一击,想来会让那个女人躺上一段日子吧? 再回想昨夜,思之而不觉发寒,这个女人还真就等在了他和卫鸿卿下山的地方,如果不是被张大命和他三舅偶然撞破,自己和卫鸿卿此刻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她怎么就算那么准呢? 不管怎么说,终于把卫鸿卿送走了,此行顺利的话,他将进入巴蜀,在那片山川雄奇的大地上立足,也不知能否觅得机缘? 接下来的三个月,刘小楼足不出户,就在乾竹岭上闭关修行,不问外事。 有一次,戴升高来找他,打算给他发一道英雄帖,也被他婉拒了。这次的英雄帖是王老大发出的,要劫一批金庭派准备发往平都八阵门的货,东西不知道价值几何,但刘小楼一打听,就不太感兴趣了。 按说王老大已经有好几年没发英雄帖了,应该去凑个份子的,但这次的生意准备召集上百人,乌龙山这边分到十张帖子,刘小楼心里一盘算,那么多人前往,平均摊到每个人头上,恐怕也没几块灵石。 道理很简单,金庭派是大派,如果要送的货物太过珍贵,比如超过五百灵石,必有高手坐镇,而王老大敢下英雄帖,就表明押送的人手修为既没那么高、人数也不会太多。 他眼下还没到缺灵石的时候,为几块灵石下山冒险,并不值当,不如安安稳稳提升修为的好。 经过三个月的努力修行,他终于把极泉穴和青灵穴打通了,极泉穴耗去四块半灵石,青灵穴耗去三块多一点,将近八块灵石转化的真元积存于两处新开辟的真元池中,让他的真元更雄浑了几分。 话说修为到了炼气七层,他转化灵石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平均下来,吸纳一块灵石,只需要十二天了。 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乌龙山逐渐热了起来,这天,刘小楼正在冲击手少阴经第三穴——少海,许久未见的白云剑客云傲上山了。 “小楼贤弟,你们乌龙山可着实有点热,又闷又热!瞧我这一身汗……”云傲摇着柄折扇,不停叹气。 刘小楼笑道:“今年有点闷,雨蓄了好几次,就是下不起来。云兄没有佩戴清凉玉佩么?” 云傲亮了亮腰间的玉佩:“这不是?但好像没什么用,还费了我五块灵石。” 刘小楼从屋中取来一个葫芦,倒了两碗蜜水:“来来来,云兄有口福了,这是我乾竹岭新产的灵蜜水,尝尝如何?” 云傲饮了一口便赞道:“好蜜水!和委羽翔鹤门金环蜜调出来的蜜水倒是很相似,灵劲也足。” 刘小楼当即询价:“纯蜜的话,一两能卖多少?” 云傲反问:“小楼想售卖吗?你开个价。” 刘小楼琢磨着问:“一两纯蜜,一块灵石?” 云傲笑了:“这样吧,小楼你怕是不太了解行情,我给你个友情价,一斤纯蜜一块灵石,有多少我要多少。” 刘小楼略有些失望,道:“一斤才一块灵石吗?” 云傲道:“我估摸着,你这个就是金环蜜吧?委羽山坊市就有售卖的,一斤一块灵石,放心吧小楼,我不会坑你的,而且我也不是专程来买蜜的,你自己考虑就是了,卖不卖都由你,我是来请小楼修缮阵盘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小道消息 乾竹岭上自养的金环蜂目前已经拥有十五只成蜂了,这个春天共收蜜半斤,如果夏末再收一次,那么全年下来也就是一斤。 按照云傲的说法,一年一块灵石。 这让刘小楼有些沮丧,不过随即又释然了,金环蜜他吃过,自然知道其中蕴含的灵力有多少,一斤金环蜜所含灵力是要远远少于一块灵石的,或许只有三成到四成,能够卖到一块灵石,既是因为蜜的香甜,也因为它适合幼童的吸收。 大户人家的孩子,自出生下来就泡在蜂蜜里,每天喝的是灵蜜水、灵米粥,吃的是灵鱼灵肉,等到可以修行的时候,体内已经吸收了不知多少灵力,修行起步远比一般散修高得多,出天才的几率也远远比普通人家高得多。 事实也是如此,高门世家之中,修行者比比皆是,炼气初期、中期一抓一把,只有到了炼气后期,需要很多修行上的感悟积累时,修行进度才会慢下来。 所以刘小楼打消了今年贩卖金环蜜的念头,准备先自家慢慢吃着,真要拿出来贩卖,至少也是金环蜂养到上百只以后的事了,应该是在三五年之后。 “好吧,那就算了,是我不太懂行情。对了,云兄刚才说到阵盘……” 云傲忙取出阵盘递过来:“小楼你看看,现在感觉观赏的时候,没有以前那么活灵活现了,更没有了那种身临其境之感,几乎失去了效用。” 其实画面还是那些画面,但因为迷离香筋消耗完毕,少了催化物,看起来自然也就没了趣味,起不到作用,这一点刘小楼心知肚明。 将阵盘收了,刘小楼道:“修缮起来大约需要三日,便委屈云兄在我这破院之中歇息……对了,熊老哥、雷鸣道长他们还好么?” 云傲道:“要说起来,这件阵盘就属雷鸣道兄用得多,那么多人轮着用,他至少占了三成,他自家也不好意思,这回的五块灵石,他便掏了两块。” 刘小楼也笑了:“当时我就上过他的当,别人都是按次来,他是包月,给我亏大发了,哈哈。他一再说是为了双修之法,谁不是为了双修呢?” 云傲叹道:“他还真是为了双修,月前已然圆满,等待筑基了。” 刘小楼眨了眨眼,不由失笑:“还真是吗?哈哈……那我就等着他的好消息了。筑基丹怎么解决的?我记得他那道观是依附浔溪王家的吧?” 云傲道:“是。王家已经向蔡掌门禀告此事,宗门里也在筹措灵材,准备为他开炉炼丹。” 刘小楼好奇问:“咱们丹霞派的筑基丹怎么样?比得过天姥山吗?” 云傲道:“天姥山是丹宗,咱们当然比不过,但也有特色,咱们的筑基丹对修行雷法的人颇多益处,雷鸣道兄主修的正是雷法,所以服用咱们丹霞派的筑基丹也不会差。” 刘小楼又问:“那云兄主修的是剑道,是不是要向剑道宗门求取筑基丹?” 云傲道:“我家白云剑法,是云中之雷,将来筑基后,剑光的底子还是雷光,还是服用咱们自己的筑基丹合适,当然,求取剑道宗门的筑基丹也可,但哪里是轻易能求到的呢?” 一聊起筑基丹,几乎所有炼气修士都会亢奋起来,毕竟成为筑基修士才算真正踏入修行门槛,而踏入修行门槛,又是何其艰难,君不见乌龙山上百同道,就没有一个筑基?就算在高门世家,十个、二十個炼气士也才能出得一个筑基。 因此,服用筑基丹几乎是绝大多数炼气士心中唯一的筑基方式。 但炼制筑基丹又是很艰难的事,几乎每家宗门都是最顶尖的几名长老甚至掌门亲自出手,耗时上月之久才能炼成一枚,所需灵材也极为珍稀,坊间传闻价值数百灵石,但往往有价无市。 刘小楼又问起,有没有哪家坊市拍卖过筑基丹,云傲则表示从没听说过。 就着这个话题谈论许久,一直到月上中天,吃了一顿乌龙山野味,这才结束。 其间,大白和小黑一直蹲在旁边等待着,结果既没有斗法,也没有演阵,两个畜生觉得无趣,懒洋洋走了。 云傲歇宿于刘小楼的屋子里,刘小楼则住进旁边的另一间茅屋,用了一夜时间,将一段寸许长的迷离香筋炼入阵盘。 接下来的两天,他在屋中继续修行,冲击少海穴,几乎足不出户,云傲都为他如此勤奋炼制阵盘而感到不好意思,心下暗叹刘小楼这五块灵石挣得很不容易,同时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安逸以至于太过懈怠了呢? 于是,在刘小楼的带动下,云傲也不游山玩水了,婉拒了黄叶仙的酒宴邀约,专心致志在乾竹岭上修行。 如此三日,刘小楼将阵盘取出,让云傲进去试演,云傲极富经验,进去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自行退出,喜道:“果然修复了!” 五块灵石入账,刘小楼很是满意,还是阵法来灵石快啊! 云傲肩负不举公子们的重托,准备抓紧时间返回,当晚,乾竹岭上第二次摆酒为他饯行。席间,云傲问起山下的情形:“之前上山时,曾见有人在山下田间地头出没,还不止一、两个,似乎是天姥山的人,是有什么变故吗?” 刘小楼回答:“就是天姥山的人,他们还不死心,一直守着。”于是将卢中秋之死,卢氏大举围山,又被巴东一方阻止的情形,拣能说的说了。 云傲道:“事关卢掌门堂孙之仇,天姥山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刘小楼叹道:“所以我数月以来不敢轻易下山,就是防他们泄愤。” 云傲沉吟道:“别的都好说,几大宗门共议,又有平都八阵门和青玉宗作保,天姥山应该不至于乱来,但那个卢元浪是个孟浪的,修为又高,须防他发难。” 刘小楼想了想道:“不会吧,都过去三个月了,要发难早发难了。” 云傲道:“那可不一定,卢元浪上次在咱们洞天里约战景昭记得吧?输了!” 刘小楼点头:“对。” 云傲道:“小道消息,那一战让他念念不忘,似乎心境上有所突破,然后就闭关了。我从白云山庄出发时,听说咱们丹霞派又接了第二次试剑大会,就是卢元浪主动提出的,还是他、屈玄、孙真六挑战景昭,日期尚未确定,所以……” 刘小楼懂了:“所以云兄的意思是,他出关了?闭关那么久吗?” 云傲道:“闭关四年,对于金丹来说,算不得久吧。” 刘小楼心里忽然突了一下:“这个家伙很浪吗?” 云傲道:“我没和他打过交道,也巴不上去,毕竟是天姥山下一辈的天才嘛,所以说不好,但听说他行事很激进。所以小楼还是要留点神,说不定试剑大会之后,就会来乌龙山找你们的麻烦。当然,也许是我多心了,毕竟卫鸿卿不在乌龙山是吧?” 刘小楼点头,思索道:“云兄,你说天姥山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 云傲道:“这也是有可能的,等你们懈怠的时候,突然杀回来,说不定能真能抓到人。” 刘小楼喃喃道:“可乌龙山是几大宗门定下了规矩,不能随意乱闯的啊……” 云傲道:“那就要看他们在定规矩的时候,有没有定下惩处的办法,否则,最后的结果也就是下不为例罢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能杀 蒋飞虎的怒骂,自然招来了卢元浪的死手,作为天姥山内门弟子中天赋最高者,他还从没被人如此当面骂过,哪怕是过去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敌人,临死时要么心存侥幸没有痛骂,要么压根儿就来不及骂出口。 虽然只骂了一句,在他三十年的修行生涯中,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骂出口的结果,自然是人头高高飞起。 从蒋飞虎开始,卢元浪下手越来越快,只要回答的人稍有不对,立刻处死,坚决不给痛骂的机会。 就算在乌龙山,如蒋飞虎这般不惧生死的也不多,但卫鸿卿的去向,真就没人知道,于是不免有人信口开河,有说去岭南的,有说去吴越的,有说去北边的,也有说去巴蜀的。 但卢元浪没那么容易糊弄,察言观色,几句问话出口,立刻就能判明是真是假,他含恨而来,竟然一个活口不留,又是连杀数人。 刘小楼悲愤之余,也是万分感动,已经杀了十人,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个人将他作为与卫鸿卿并称的“乌龙山双秀”之一供出来,当然,之后会如何,就说不好了,但至少现在,乌龙山道友们表现,当真可歌可泣。 卢元浪杀完第十人,终于轮到云傲了,他解开云傲的穴位,将他提出来时,云傲都怕得要死,忙不迭的高声叫唤:“我是白云山庄云傲!丹霞派的人!我是丹霞派的人,我不是乌龙山的!” 卢元浪怔了怔,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你说你是丹霞派的?怎么证明?” 云傲道:“我家在神雾山南,距此千里!我……我是花家女婿,你们天姥山旁支花家!我家娘子闺名花符苏,是花家大房嫡次女,我岳丈是花梦梅,舅兄在天姥山内门为执事,是花符莘!” 能说出这层关系,八成不会有假了,云傲又道:“在下家传白云剑法,请借剑一用!” 昨夜被擒来时,他的白云剑落在乾竹岭上了,急需演示一番,证明自己是货真价实的云家人。 卢元浪伸手一招,自刚杀的几具尸体中摄来一柄长剑,抛给云傲,云傲真元灌注剑上,剑尖立生三尺剑芒,剑芒中有雷电闪现。 这剑是柄下品法器,演示时雷电常常中断,但丹霞派的风雷之意,已经展现无遗,的确是名门大宗的风范。 再看云傲一身穿扮,以及腰上戴着的清凉玉佩,卢云浪终于信了,哪个贼匪会奢侈到佩戴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有这东西,早就拿去坊市换灵石了。 此刻,卢元浪心中微微有些庆幸,若刚才不问明白就下手,此刻恐怕要和丹霞派结仇了,过上几日就要去丹霞洞天试剑,把人家子弟误杀了算怎么回事?。 “你家也算得高门了,怎么会在这贼窟里?”卢元浪庆幸之余,也很是不悦。 “在下是寻访神雾山苏家姑爷的……”云傲指了指后边的刘小楼。 卢元浪想了想,道:“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说着点开刘小楼的穴道:“你不在苏家做姑爷,好端端回乌龙山做什么贼匪?莫不是贼性难改?” 刘小楼起身时一個踉跄,差点再次摔倒,趁着翻身坐起的时机,将内衬里的乾坤袋又往亵裤里塞了塞,心里是真怕了,心道来历不明的储物法器是真不能随便带在身上啊,此刻就怕卢元浪搜身,却没有什么办法,只是木着脸回答:“被苏家休了……”下意识伸手入怀,取出一页黄纸,飞到卢元浪面前。 卢元浪接过一看,冷笑:“原来如此。”将休书抛还,问道:“卫鸿卿的去向,你知不知道?” 刘小楼摇头道:“卫鸿卿离开乌龙山多年,从未听说他回来过,我也是去年被休后才回来的……乌龙山的人,但凡有一分希望出人头地,哪个愿意回来呢?三公子也看见了,杀了那么多人,难道所有人都不怕死吗?我们都怕,怕得要命,可是现在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见卢元浪不再如之前那般胡乱杀人,而是给了自己说话的机会,终于壮着胆子道:“乌龙山的人,的确谈不上是什么好人,但都是为了能够修行啊。三公子若是因为他们做了恶事而下手惩处,在下无话可说,但若是为了逼问卫鸿卿的下落,还请三思!” 卢元浪皱着眉头扫视一圈,忽道:“看在伱曾为苏家姑爷的份上,我不杀你,回你的山头去吧,卢三行事,还轮不到你说嘴!” 言罢,顺手一摄,又将一人摄到身边,却是年轻的李不三。 这少年汗水潸潸,满眼都是恐惧,奈何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颤抖。 刘小楼大惊,这少年于他有半徒之义,曾经督导指点过一年,可不能被这么胡乱杀了,当即高呼:“三公子留他一条性命!他才十六岁,刚入二层,什么都不懂啊!” 卢元浪点开李不三的穴位,盯着他冷冰冰道:“杀了又如何?既是生于贼窟,杀了就没错,现在或许冤了你,将来却可少一个为祸世间的贼匪!你将来会是贼匪么?” 李不三浑身有如筛糠,牙关嘚嘚嘚嘚不停颤抖,显然怕到了极点,应对卢元浪这个问题时,也不知是在摇头还是在点头。 卢元浪缓缓道:“也罢,我就当你是摇头,既然不作贼匪,就要好好说话,不得撒谎。你说,卫鸿卿去哪了?” 李不三几乎是以哭腔在回答:“我……不知道……” 卢元浪追问:“那你告诉我,谁最有可能知道?” 李不三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流下:“我真……真不……知道……” 卢元浪脸色一冷,手掌抬起:“不怕死?” 他老师龙山散人被制了经脉,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喉咙里“嗬嗬”的叫喊着,却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只能眼睁睁看着,顿时老泪纵横。 刘小楼再次阻止,挡在李不三身前,躬下身子:“三公子,放过他吧,他还是个孩子。” 卢元浪皱眉道:“让开!” 刘小楼再次躬身,弯得更低了,他是真的慌了:“他还是个孩子啊三公子!” 卢元浪也不废话,袖袍一摆,刘小楼便遭重击,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出去数丈远,胸口处一阵憋闷,怎么也爬不起来,却也顾不得了,躺在地上大叫:“云兄,拦住他!孩子不能杀!不能杀啊!云兄,他是我带去将军观里的,你见过两次的……” 云傲硬着头皮挡了过去:“三公子,放过他吧。” 卢元浪怒喝:“谁放过我两个兄弟?我堂弟中秋死了,姓卫的干的!还有我二弟,亲二弟,也是他干的!就在山上好端端待了五年,瞒了我五年!这个狗贼……” 云傲无法回答,刘小楼则躺在地上大叫:“那也不能乱杀孩子!” 卢元浪哼道:“十六岁了,孩子?三爷十六岁时,已经杀贼了!让开!”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声音传上鬼梦涯来:“在长辈眼中,孩子就是孩子!” 话音刚落,一条黑影飘然而上,来到卢元浪身后,卢元浪不敢将后背亮给不知来历的敌人,下意识就斜着退开三步,面向来人,问道:“尊驾何人?” 上山之人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身形清瘦,自颧骨以下,一处处骨节凸显,犹如干枯的老树,看着很是别扭。 他嘿嘿一笑,道:“你就是卢元浪?都说是天姥山下一辈的翘楚,也不知比起彰龙派的屈玄如何?啊,老夫涂君异,听说乌龙山有变故发生,就上来看看,果然……你家掌门没告诉过你,乌龙山是界山,不能瞎闯的么?” 卢元浪点了点头:“原来是涂长老,失敬,晚辈闭关刚出,却不知什么界山,只知报仇血恨,还请涂长老莫要阻拦。” 第二百三十二章 焦点 涂君异是庚桑洞长老,修为金丹圆满境,濯水大战后,被调派至乌龙山西边的梅沟坐镇,严防彰龙派向西渗透,他也是庚桑洞在乌龙山一带的主事者。 乌龙山发生那么大的事,卢元浪以一己之力将此间搅得天翻地覆,他于今晨便得了消息,也来不及汇聚巴东修士,亲自上山,于此刻赶到。 听卢元浪的意思,竟是还要动手,涂君异不由笑了:“卢贤侄,你犯了那么大规矩,闹出那么大动静,不知悔改不说,反要一意孤行,真当老夫不存在么?” 卢元浪道:“涂长老愿意看热闹也好,愿意在这里游山玩水也罢,皆与晚辈无干,却不知晚辈犯了哪条规矩?” 涂君异惊讶道:“卢贤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作不知?乌龙山早被各宗定位界山,不得轻易上山,若是偶尔几个炼气士上山办些宗门中的差事也就罢了,你这么大举张扬,将山中修士一并拿住,还杀了那么多人,你自以为没犯规矩?” 他是老资历的金丹,修为远高于卢元浪,见是他出头阻止,卢元浪便知道拷问不下去了,其实人也杀够了,拷问得也差不多了,眼下要面对的,是怎么脱身。说什么要报仇血恨,让涂君异不要阻拦,不过是以进为退罢了。 “界山?”卢元浪满脸疑惑。 “哈,这是在戏耍老夫么?”涂君异气乐了。 卢元浪道:“晚辈闭关多年,实不知什么界山,还请涂长老解惑。” 正说时,又是数道光芒落在鬼梦崖上,一道是彰龙派白长老,一道是洞阳派内门弟子娄真五,还有一道是平都八阵门内门弟子简绍,全是金丹修为。 原本应该与庚桑洞针尖对麦芒的彰龙派白长老,此刻却罕见的和涂君异站在了一头,指责卢元浪时很不客气。 毕竟,虽说乌龙山被划定为界山,在习惯默认下,这里依旧属于彰龙派的势力范围,这些乌龙山的修士虽然为贼为匪,却依旧是彰龙派可以拉拢的人力,被卢元浪这么一闹,不仅和庚桑洞之间可能重起战端,就连这些乌龙山的散修们,说不定也会心存芥蒂了。 涂君异指责完卢元浪,又和简绍一道指责起彰龙派、洞阳派、天姥山,问他们是不是打算撕破协议?就连青玉宗赶到的内门弟子东方玉英,也被一同质问,他们青玉宗能不能作保? 东方玉英虽然年岁最小,修为也不高,但他是青玉宗掌门之子,说话分量很重,丝毫不惧这些金丹,而是板着脸道:“我青玉宗的保证一向是作数的,但事实还未查清,请涂长老和简师兄稍安勿躁,还是等等天姥山的人吧,来了之后问清楚再说,该是卢师兄应担,自然要担起来,不该他担的,也不能强行问罪。” 于是,几位代表各宗坐镇此间的长老、内门弟子便各自散开,或坐或站或慢慢溜达,耐心等候天姥山同样负责此间事务的主事者。 卢元浪也寻了个空地坐下,面无表情,目光望向山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边厢,云傲和李不三已经将刘小楼扶了起来,靠在崖壁上休息,刘小楼取出一枚养心丹给自己服下,默默调理伤情,卢元浪这一下其实也算不得太重,否则刘小楼直接就死了,因此,丹力随真元化开,汇聚于伤患之处后,胸口的烦闷感便渐渐消退了。 见李不三似乎有向他老师龙山散人靠过去的举动,刘小楼当即将他拽住,示意他不要过去。这个时候非常微妙,不宜引起那帮子金丹的关注,让龙山散人继续藏在同道之中好了。 但几十名乌龙山修士都被封了经脉,一动不动,他们三個的举止自然引起了关注。 娄真五当即起身踱了过来,侧着头看了一眼,刘小楼躲不过去,挣扎着起身,拱手道:“见过娄……兄。” 洞阳派和神雾山庄苏家据说颇有渊源,具体什么渊源,刘小楼也不知,但四年前,娄真五、苏真九和韩无望曾经联袂拜访前岳丈苏至,请苏家出面,转圜与青玉宗的关系,当时在神雾山庄瓜庐堂上曾经见过,娄真五还违心的自承其错,提起当年没有招录刘小楼一事,言道“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 宴席中,刘小楼跟着苏五娘称娄真五为“娄师兄”,此刻既然被休了,自然不好再提什么“师兄”。 娄真五显然是听说了他被休一事的,笑道:“果然是贤弟,听说你离开了苏家,这是又回乌龙山了?” 刘小楼苦笑:“无处可去,只能回来。” 娄真五当即询问刚才发生的一应详情,刘小楼都如实回答了,至于卫鸿卿的下落,他也很坚定的表示:“不瞒娄兄,在下多年前的确与卫鸿卿交情甚厚,其实不止在下,许多人都如此。但他攀上天姥山后,极少与山中同道往来,其后在下入赘苏家,也很少回山,这种情况下,谁能知道他此时此刻究竟在什么地方?” 又拉着身边的李不三控诉:“这孩子是卫鸿卿离山后才上的山,才炼气二层,从没见过卫鸿卿,更没见过什么世面,就被姓卢的拉出来要打要杀,当真是人在山中坐,祸从天上来。若不是云兄实在看不下去,挺身而出,此刻已然遭了姓卢的毒手!娄兄,望你主持公道啊……” 又拉着云傲道:“娄兄,这位也是神雾山的人,是白云山庄云家的嫡子,云家和苏家向为世交,连他也险些惨遭毒手,若真是死在乌龙山,我怎么向苏家交代!云兄,这位便是洞阳派诸真中鼎鼎大名的第五真,最是修为高妙、洞晓事机的。” 云傲连忙拜见:“见过娄兄!”他刚才也是吓得不轻,此刻回过神来,又羞又恼,当即又狠狠说了卢元浪的不是。 娄真五好言安抚几句,却没敢表态要主持公道什么的,他心里明晰着呢,哪有那么容易? 彰龙派的白长老也凑了过来,濯水大战之前,刘小楼和青竹无意间在星德山擒住一个庚桑洞的修士,准备谋刺臧千里等彰龙派内门弟子,将此人尸体送交彰龙派时,便是这位白长老亲自接见的,说起来也是缘分。 白长老很是恼怒,也比娄真五更敢于表态,但表态有没有用却难说得很,毕竟眼下的彰龙派实力大减,想要维持目下局面,都需要青玉宗、洞阳派乃至天姥山援手,其中的心态相当微妙。 不久,庚桑洞、平都八阵门、彰龙山、洞阳派、青玉宗等又各自有人上山,围在鬼梦崖这里的人越来越多。 庚桑洞这边上来的人里头又有一个认得刘小楼的,正是接手刘小楼箭书告发的辛执事,见了刘小楼后,也十分热络的过来一趟,既是安抚,也是打听详情。 刘小楼这边忽然间就成了焦点,就连青玉宗的东方玉英也主动过来了,问刘小楼:“伱就是丹霞派苏家那个女婿?我听说过你,怎么后来又离开了?苏家五娘不是随意休夫的人,真离开还是假离开?” 这句话问得多少有些无礼,但考虑到他青玉宗掌门之子的身份,就不能当作无礼,只能当作好奇,于是刘小楼满足他的好奇,把休书递给他过目。 看得东方玉英啧啧称奇:“真是……哎呀……居然还真有这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处罚 天姥山终于来人了,来的是门中长老卢伯期,天姥山是卢氏宗脉的修行之地,卢姓比比皆是,所以才被人称为天姥山卢氏宗门。 卢伯期匆匆赶到后,板着脸狠狠训诫起卢元浪来:“知道你闯下了好大祸事么?乌龙山为界山,此乃六宗掌门共议之约,你怎么就敢随意闯山?” 卢元浪垂首道:“弟子……起初也不知晓。只是闭关刚出,就听说了中秋弟的噩耗,又闻我家二弟当年之死,多半也与卫鸿卿有关,故此找上山来。” 卢伯期瞪眼:“那你找到没有?” 卢元浪低头:“这帮乌龙山的贼匪,嘴硬得很……” 卢伯期斥道:“是你莽撞!什么都不清楚,就跑来闹事,老毛病又犯了!出门时就不问问掌门?就不问问我们这些师叔师伯?再不济,问问几个师兄师弟也行!这么做,置宗门于何地?置掌门师叔于何地?退到一旁!” 训斥完卢元浪,向各家宗门主事者拱手致歉:“我这师侄,修行天赋是有的,行事激进猛浪也是荆湘知名的,奈何性子便是如此,掌门师叔教导了多次、处罚了不知几回,就是改不了……老夫在此向诸位赔罪了。” 顿了顿,叹道:“说起来,其实也有缘故。我天姥山内门执事卢中秋,既是掌门堂孙,也是与元浪一同长大的手足玩伴,四年前元浪与青玉宗景昭斗法失利,便闭关苦修,前几日他刚刚出关便闻此噩耗,不免有些激愤,行事有欠思量,却非故意违约闯山,老朽在此向各家致歉了。诸位还请放心,我天姥山一向尊规重约,定会约束宗门所有弟子,定不使今日之事重现!” 涂君异道:“卢道友,今日之事,贵宗弟子实在太过了,几句赔罪的话就完事了?” 白长老也道:“卢兄,还是处置一番才好,否则谁犯了规矩都道个歉,规矩还成规矩么?” 卢伯期迟疑道:“这,却不知犯了规矩,该如何处置?” 乌龙山为界山,是经历过前后两次共议的结果,但各家宗门都存着小心思,小动作也不断,约定时都没谈过惩处措施,而且这种宗门之间的约定不是宗门内部的约定,只能依靠各宗相互监督,通常是防范于事前,至于真的发生了违约的事情后该如何处置,各宗掌门都很有默契的只字未提——因为没有更好的约束手段,要么如眼前一样不知该怎么办,要么就是大家撕破脸,再战一场。 卢伯期提出这个问题后,涂君异、白长老、娄真五、东方玉英,以及平都八阵门的简绍面面相觑,各自思索沉吟。 终于还是涂长老提议:“诸位,我们到……崖洞里商议。” 于是几人跟随入洞,各家宗门跟上来的弟子执事等等,则在外面等候。 刘小楼安抚好李不三,看了看龙山散人,又见着崖洞前一地尸体,心中一阵后怕,若是卫鸿卿没有离开乌龙山,懈怠之余被卢元浪打了这么一個回马枪,说不定还真是很有可能被当场拿下了。一旦他被拿下,自己呢? 不敢想…… 他忽然想到,自己以前去了鸿记酒楼那么多次,那几个掌柜、伙计迟早会想起来吧?自己已经进入了卢元浪视野,将来卢元浪会不会去鸿记酒楼找回头账? 这三个月真是太放松了,真是太把几大宗门所谓的规矩看得过重了! 他问云傲:“云兄,你昨晚曾说,不会太过处置违约者?看来是真的……我乌龙山死了那么多人,各宗之间,却一片和气啊……” 云傲道:“那还能怎么办?不可能怎么办的。小楼,我说一句不中听的,在大宗门眼里,你们乌龙山这帮人,都是野修贼匪,杀了也就杀了,没人会在意。” 不多久,涂长老、白长老、卢长老、简绍、娄真五、东方玉英等人便商议完毕,从洞中出来了。 云傲毕竟是大户子弟,看待问题的理念与这些大宗长老、内门弟子几乎如出一辙,事实与他所料相同,由平都八阵门内门弟子简绍向鬼梦崖上在场的六宗修士——总共约二十余人,宣布共议结果。 卢元浪违背六宗约定,擅闯乌龙山,应予严惩,念其初犯,且不明就里,发回天姥山严加管束,三年不许下山。 天姥山未能约束弟子守约,须向各宗书面致歉,并各赔偿一百灵石,勒令宗门内弟子不得再犯,若有再犯,赔偿加倍。所罚灵石于十日内给付完毕。 各宗回山后,也当宣示本宗上下,以此为戒。 听完共议之约,各宗在场的弟子、执事皆躬身凛遵,一时间,鬼梦崖上气氛为之一肃。 事情解决完毕,卢元浪兀自不服:“长老,三年不许下山,岂非太过?再有七日便是丹霞洞天第二次试剑,若是不许下山,弟子如何参加?” 卢伯期斥责道:“犯下如此大错,还想着试剑?回山后当闭门思过,不可懈怠!”顿了顿,又道:“试剑之事,我已向各宗说之,各宗都说这是盛事,特例许伱参与了之后再回山。” 卢元浪喜道:“那就好!” 卢伯期又道:“庚桑洞、平都八阵门听说之后,也要派人参加,我等也都答允了,各宗相约,报知丹霞派,丹霞派应该不会拒绝……” 卢元浪道:“肯定不会拒绝,说不定他们自家也会派人参与……” “这次查到什么没有?” “看来卫鸿卿是真不在……” “可恨,此等贼子,若是远赴千里之外,就难以再行搜拿了。” “长老,弟子以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长老还记得小沩山花长老之女么?十六年前那桩案子,凶犯弟子找到了,刚才已将其诛戮。” “哦?此事当真?” “人头就在我储物袋中……” 两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带着天姥山的人下山,平都八阵门和青玉宗也各自告别下山。 娄真五过来看了看刘小楼,见他伤势不重,安慰了两句,道:“乌龙山毕竟不是久居之地,虽说离开了苏家,也莫要自暴自弃,还是另寻出路,常走正道为好。” 又向云傲道:“若是有空,可至洞阳山做客,我让无望好生陪陪你,看一看洞阳山景致。无望是我家韩掌门幼子,天赋甚高,也是炼气八层,刚入的后期,正可与你切磋。” 刘小楼和云傲都点头称是。 洞阳派走后,鬼梦崖上只剩庚桑洞和彰龙派的人,涂长老过去和白长老道别,两边本是大战死敌,没说上两句就相互冷言冷语起来,庚桑洞的辛执事则趁机来到刘小楼身边,低声道:“若有亲朋好友丧命了的,你可酌情抚恤一二。” 说着,给他袖子里塞了一个褡裢。 等庚桑洞的人也走后,白长老踱过来,望着满地尸身,叹了口气,吩咐彰龙派的人给乌龙山修士解封经脉,向众人道:“事情已然发生,说什么都没用了,回头我彰龙派就让鹅羊山送一千斤灵米来,给尔等压惊。刘小楼,到时你主持分发……诸位也都看见了,天姥山自承其非,向各宗赔罪,颜面扫地,卢元浪更是幽禁三年不得下山,我彰龙派也算是为诸位出了一口气。各宗也都承诺下不为例,你们好生回去修养。各位一定要谨记,再有外人上山,速速报与我彰龙山知道,报得越早,尔等越是安全!”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发帖 一场小雨淅沥淅沥,不期而至,将鬼梦崖上的鲜血慢慢冲淡,顺着斜坡流淌下去,也将呆滞了许久的乌龙山同道们从茫然中浇醒。 刘小楼抹了抹脸上滑过的一行行雨水,叫道:“散人!龙散人!老胡蠹!黄仙!让大家都帮忙,把蒋兄他们下葬……不三,不三,帮你师父!零陵!你发什么呆?快把他们都收了啊,别让他们淋雨……别让他们淋雨!” 又走到古丈山几兄弟前,道:“几位前辈,把四叔埋了吧。”很不幸,卢元浪杀的第十个人,正是古丈山老四,曾经的古丈山七友,如今只剩四个了。 古丈山老大脸颊颤抖,眉毛胡子上全是雨滴:“埋……埋哪儿?哦,埋老二、老三身边,一起做个伴,做個伴……” 于是刘小楼叫道:“都抬去天坑鼓!” 云傲这时才忽然想起来,四下张望:“你那兄弟呢?叫谭八掌的那个……” 刘小楼万分庆幸:“他和左峡主外出未归。” 云傲也叹道:“好险,好险……对了,小方呢?小方呢?” 刘小楼早就找过方不碍了,却一直没见着他,估摸着是半松坪那边太过隐秘,卢元浪又是半夜闯山,没发现半松坪还有个方不碍也很正常。 “小方应该没事,没在这里。” “还好,还好……” 不仅谭八掌和左高峰外出未归,戴升高带着黄家兄弟等十人接了王老大的英雄令,下山做买卖去了,他们这趟买卖做得有点远,耽搁的时日也长,并且多半是按照惯例寻了个隐秘处暂避风头,同样躲过了这一劫。 此刻留在鬼梦崖上的乌龙山同道还有二十余人,大部分人脑子依旧处于茫然状态中,麻木的听着刘小楼的招呼,扛的扛,提的提,把蒋飞虎、张石花他们的尸身带往天坑鼓。 天坑鼓这里,已经埋了十多位濯水一战中死去的乌龙山道友,多是衣冠冢,冢前立有石碑,供人凭吊,去年带头做这件事的,便是蒋飞虎和张石花。 时隔一年,谁能想到,他们两个也要在这里被掩埋、被立碑了。 刘小楼一言不发,当先挖坑,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跟着一起挖。云傲主动揽活,招呼黄叶仙:“黄仙,咱们去砍树做棺。” 雨一直下到黄昏时分才停,一天时间,天坑鼓里又多了十块石碑。 刘小楼看着眼前这二十来人,这二十来人也望着他,大伙儿一言不发。良久,刘小楼挥了挥手:“走吧。” 说完,转头就走。 这时候他才发现,跟在身后的不仅是云傲,还多了一个方不碍,也不知方不碍是什么时候来的天坑鼓,自己竟然没有看到他。 回到乾竹岭,看着眼前倒塌的茅屋,刘小楼又是伫立良久。方不碍凑上来,双拳紧握,艰难道:“昨天晚上……是我害怕了,我没敢去鬼梦崖……” 刘小楼笑了笑,按着他的肩膀道:“没去就做对了,去干吗?送死吗?小方,没必要羞愧什么,不怕死并不意味着毫无意义的送死。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你将来一定会为我报仇的,是不是?” 方不碍努力点头:“我一定会的……一定……” 刘小楼转身对云傲道:“云兄,实在抱歉得很,今日拖累了你,此间事了,云兄赶紧回家吧,省得嫂子在家惦记。” 云傲问:“你怎么打算的?小楼,乌龙山不能待了,伱准备搬到哪里?若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不如去我白云山庄,你我兄弟朝夕相处,饮酒论道,岂不美哉?” 刘小楼感激道:“多谢云兄,只是我为苏家所休,若是去了白云山庄,苏家恐生芥蒂。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云兄也放心,阵盘的事,我有时间就会去找你,给你们修缮……” 云傲不满道:“这时候说什么阵盘?没有阵盘就不能活了?我们以前不就没有吗?一样好端端的!” 刘小楼点头:“是我失言……这样吧,若是将来实在无处可去,一定投奔云兄!” 云傲道:“那就说定了。” 将云傲送走,方不碍问:“前辈,我们搬去哪里?” 刘小楼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让方不碍去竹林中砍了一根毛竹回来,截成了一段段,又从中间劈开,做成一块块两寸长、一寸宽的小木牌。 牌子做好,刘小楼,以蚀刻阵盘之法,在牌子上蚀刻“英雄帖”三个字,又找出笔墨染上墨汁。 蚀刻完毕,再烙印上一点真元,如此一来,旁人就难以伪造了。 刻完两块,刘小楼交给方不碍:“小方,跑一趟龙山和玉女洞,交给龙散人和黄叶仙,如果他们不接帖子,就什么都不必说,如果他们接了帖子,请他们这两天就收拾东西下山,要大张旗鼓的出山,山下不是有各宗常驻于此的巡查么?要让这些巡查都看见。六天后,在武陵山东头南边的第二个山口内相见。” 方不碍有些兴奋,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发抖,刘小楼提醒他:“小方,冷静。” 方不碍点头,紧紧攥着英雄帖下岭了。 刘小楼继续蚀刻英雄帖,刻了一个时辰,方不碍就赶回来了禀告道:“龙前辈和黄前辈都接帖了,龙前辈要两张……还有,黄前辈一直在流泪。” 刘小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交给他五张英雄帖:“给李不三送过去吧……这四张送去古丈山,给老大、老五、老六和老七他们四位前辈下帖。” 方不碍道:“都在一起,一张帖子就足够了。” 刘小楼摇了摇头:“这是规矩,卖命的事,每一个人都要有一张帖子!” 方不碍去完回来禀告:“古丈山四位前辈接帖了,晚辈去的时候,他们在埋家当。还有么?” 刘小楼继续给他英雄帖:“去葫芦口、书道岭、桃李山、马角谷。” 天亮时,方不碍再次回来:“胡蠹道长、苍云天前辈、龙大哥、万里明前辈都接帖了。胡蠹道长在磨刀……” 刘小楼怔了怔,不由笑了,修士哪里用得着磨刀?不过是一种愤怒的宣泄罢了。他继续将蚀刻完毕的英雄帖交给方不碍发送,方不碍一趟一趟的奔波着,刘小楼已经尽量按照同一方向、同一路线安排发送了,依旧累得方不碍气喘吁吁。 “老瘸子、戚老七接帖了,他们都很爽快……” “胡校尉接了,零陵客没在,看那样子,也许是已经搬走了……” “樊正、穆医道人接了,李浮尘没有接,他准备下山……” 英雄帖一直蚀刻到午后,方不碍也一直跑腿到午后,发出去二十二张英雄帖,有二十人接帖,接帖的比例相当高。 没有接帖的两个人,刘小楼也多少知晓他们的秉性,零陵客一向比较圆滑,有事是真躲,李浮尘则是本心就怕麻烦,胆子不大,他们没有接帖,意料之中。 而九成的人都接帖,也许是大伙儿都知道刘小楼想做什么,他们也愿意去做吧。 英雄帖发完,方不碍叹息道:“可惜左峡主和谭前辈都没在,戴前辈也没有回来,否则人手还会更多。” 刘小楼笑了笑:“足够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目标鸿记 约期当天,乌龙山同道们一个个陆续抵达,就在这处山洞中相聚。 最先到来的是龙山散人和李不三,刘小楼看着稚气未脱的李不三,叹了口气:“不三,你还小啊……” 龙山散人道:“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那天在鬼梦崖上就琢磨着,如果我死了,不三怎么办,他没有能力挣到灵石啊,所以这次带他过来见一见英雄大会,有些事情,总要有个开始。” 李不三望着刘小楼,攥紧了拳头:“老师说了,师叔您头一回接英雄帖,也是炼气二层!” 刘小楼拍了拍他的肩膀,送到方不碍身边,让他帮着弄野味,将打来的猎物剥皮去毛,准备饭食。 不久,黄叶仙、胡蠹老道、古丈山四兄弟陆续抵达,到得夜里,接了帖子的二十人,一個不缺。 每个人的心里都憋着股气,每个人都不愿意被人视作羔羊,随意宰割,为此宁愿拼上一条命,向世人宣告,乌龙山修士不可轻辱! 烤熟的山猪、山鸡、蟒蛇分发下去,各自默默大嚼,听着刘小楼公布目标。 目标正是鸿记酒楼。 “天门山坊市,本来不是我等能打主意的,天姥山、彰龙派、洞阳派、青玉宗乃至丹霞派、金庭派等等,皆有金丹高修坐镇轮值,去了就是死。但今天却是个好时机,因为明天是第二次试剑大会的正日子。我参加过第一次试剑大会,盛况空前、高修如林,各宗各派上至掌门、长老,下至内门弟子、重要执事,都要进入丹霞洞天参逢盛事,而这第二次尤胜第一次,连庚桑洞、平都八阵门都要参加。卢元浪也同样要参加……” “劫了他个狗娘养的!” “干死他天姥山个姥姥!” “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乌龙山不是好欺负的!” “不出这口恶气,道心不稳,再难进益!” “没错,这几天心里堵得慌……” 刘小楼压了压手势:“但事实无绝对,天门山坊市离天姥山最近,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留下高手坐镇?我只能说,这次机会很好……” “办大事,岂有万分把稳的?小楼毋需多言,既来之,便干之!” “一条狗命而已,今日就让天姥山看看,狗急了也会咬人!” “若有纰漏,唯有一死!” “小楼放心,我等死了也不会把你说出去!” “就是,各大宗门都认小楼,乌龙山还指望小楼呢,这桩买卖,小楼就不要去了,我们去!” 刘小楼怅然道:“既然发了英雄帖,就不指望隐瞒下去了,便如刚才黄仙所言,心里堵得慌……” 自失一笑,续道:“鸿记酒楼就在坊市东头,第三家,诸位应该知道吧,到时潜到周围埋伏,我先进去探个风,你们听我召唤,一拥而入,打砸抢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有一条,快进快出。” 和以前的英雄大会不同,眼下都是熟悉的同道,因此刘小楼开始分配任务。 龙山散人、黄叶仙、胡蠹老道、古丈山四兄弟修为最高,负责清理酒楼中的抵抗,刘小楼对鸿记酒楼比较熟悉,知道酒楼中有修行的就是掌柜和两名外门管事,大致炼气六层到三层之间,不值一提,真正担心的反倒是夜深还在饮酒的客人,其中说不准就有高手。 苍云天、万里明、老瘸子、戚老七在外面放风,必要时阻止外人进入,发现不对时呼叫撤离。 胡校尉、龙大、樊正、穆医道人、方不碍、李不三等十人负责搜刮财物,撤离时破坏焚烧。胡校尉是盗墓摸金的高手,对珍宝财货感知敏锐,因此由他带队负责。 分派已定,众人更换了黑衣,带上斗笠,借着夜色出动,向着南边二十多里外的天门山坊市赶去,至丑时末抵达。 此时,坊市中的商铺已经大多歇业了,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过客。鸿记酒楼却依旧有两桌客人还在饮酒,二楼包间还亮着灯火。 刘小楼遛着街边来到鸿记酒楼前,他没有更换黑衣,也没有戴上黑巾,只是戴了个斗笠,压得有些低。似这样的装扮,天门山坊市历来就很常见,都知道这样的客人不愿被人看清,所以跑堂的也不过于招呼,任他上了二楼,进了一处包间,这才进去倒茶。 刚刚进屋,跑堂的就被点倒了,刘小楼将他拖到桌子下面,然后掀帘出门,快速查看各个包间。 大半夜的,鸿记酒楼没有多少客人,二层只有一间,里面有三个客人,在门外偷听了少时,从他们的高谈阔论中判断,应该不是什么高人,于是悄无声息上到三层。 三层也有一处包间亮着灯火,有两位客人对坐饮酒,酒楼掌柜的也在里面,正站着伺候。 这两人正是天姥山的外门执事,刚刚从乌龙山撤下来,于此相聚。 “刚五、六天工夫,山上差不多走空了” “不走还能怎么办?这群贼匪,被三师兄杀怕了,哈哈!” “彰龙派的人倒是很沮丧,跟咱们不是一条心。还是要抓紧禀告宗门,须防他们不满,和咱们生事。” “谁让他们藏污纳垢,一直包庇这帮子贼匪?活该!早就该收拾了,说起来,当年青玉宗进剿乌龙山,咱们就不应该帮着他们彰龙派,若是让青玉宗把这帮贼匪杀光、杀怕了,中秋兄怎么会死呢?卫鸿卿且不说了,另外两个同伙是谁,到现在也没个影!” “就是一直没见着卫鸿卿,你说他会不会还藏在山上?” “二位执事,小的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掌柜的那么客气做甚?宗门里都发话了,卫鸿卿的事,与你无关,不会怪罪于你,谁都知道伱是听命行事罢了。既然邀你同坐,有话便说。” “是是是,那是宗门对小人的关爱,但小人还是想尽些绵薄之力说起卫鸿卿的两个同伴,小人有些猜测,不知对不对。卫贼打理酒楼时,常有几个他山中的贼友来此寻他。” “怎么不早说?都是谁?直娘贼,上点冰来,怎么那么热?” “先让他说完再上冰。” “小人一直惴惴不安,不敢胡言乱语,如今宗门里宽宏大量,不计小人之过,小人思来想去,甚是惶恐,无以为报” “行了,快说。当真热死了,我去开窗” “一个叫刘小楼的,乌龙山出身,其后入赘神雾山苏家,还有两个,一个叫谭八掌的,一个叫左峡主的,皆山中惯匪匪匪” “掌柜的,你这是怎么倒了?” “掌柜的?” “五哥我也中暑了好热” “胡说八道这酒有问题,劲大得很” “五哥,我想嫂子了” “什么?” “嫂子” “你嫂子,她她怎么”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各个头戴斗笠,虽然罩着黑巾,但瞧身形举止,却好似地里的老农一般。他们一人一根扁担,二话不说搂头就打,扁担上带着长长的光芒,抡起来劲风激窜。 一通扁担之后,屋中连同掌柜在内,全成了一团团肉泥。 闯进来的正是古丈山四兄弟,老大招呼一声,四兄弟又匆匆下楼,随即上来两人,在三具尸体上掏摸,将一堆零零散散的东西放入袋子里,又去了别的包间挨个查看。 第二百三十七章 收获(恭贺舒迟不言生日快乐) 胡校尉是炼气八层,摸金出身,干的虽然不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却更让人记恨,因此而藏身于乌龙山——也只有乌龙山能容得下他。 他在山中多年,一向十分低调,偷偷摸摸做自己的事情,也基本上不接英雄帖,所以刘小楼也很少见他,见了面也只是点个头。像他这样的人,也只有在乌龙山里才不会被人鄙视,才能和人谈笑自若,甚至切磋道法。 一旦离开乌龙山独自讨生活,无法混迹于群雄之中,立刻就要变成过街老鼠,修行会相当苦闷,也因此之故,他对乌龙山的感情是沉在心底的,沉得有多深,平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直到卢元浪在鬼梦崖上大杀四方的时候,他才知道到底有多深。 所以刘小楼的英雄帖一到,他就接了。 他的专长是盗墓掘宝,哪里有机关、哪里有财货,他往往能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种长期历练之下形成的敏锐感,俗称“嗅觉”,有时候跟狗鼻子一样灵敏。 因此,酒楼二层和三层上杀人的时候,他正带着几个帮手在一层转圈。柜台上只有几十两散碎银子,自是与常理不合,胡校尉不忧反喜,摩拳擦掌的开始指挥大伙儿干活。 “不三、不碍,你们两个敲击地砖,不要太重,一击即回,发现有异样马上告知我” “龙哥,烦劳看看后厨,灶台下有没有地道” “樊道友,提桶水冲一下墙壁,尽量都冲到,尤其是角落” “穆神医,您算了,要不上楼看看他们有没有伤着” “你们两個过来,这个桌台有点古怪,别砸,一起搬开” 众人一起行动,很快就找到了鸿记酒楼的金库,金库很小,也就是一尺见方,入地很深,人下不去,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如果要挖掘的话,恐会耽搁时间。 但胡校尉有的是办法,他取出自己祖传的法器,一根毫不起眼的三棱短杆,真元灌入,短杆一截一截伸长,一直深入地底,杆头冒出一段绳头,那绳头如龙鳞一般,由一片片不知名的材料组成,可软可硬。 与此同时,杆头绽放光华,探入下方地穴孔道,胡校尉闭目凝神,感应着一切反馈,在他的神识中,下方景象朦胧出现,在三丈深的底部,是一条横向通道,同样十分窄小,拐进去七尺处,有一个小箱子。 鸿记酒楼如何取箱、存箱,自有他家的办法,胡校尉不用去琢磨,因为他也有自己的办法,办法就在杆头探出的龙鳞索上。 真元流转间,龙鳞索收紧变硬,横向插入孔洞,触碰到箱子后又变软,在箱子的锁孔处钻了进去,接着变硬,立时将锁孔插紧。 接下来就好办了,龙鳞索向回一收,便将箱子拽出横道,向上一提三棱杆,箱子便提出地面。 东西到手,其他各处也无异样,胡校尉问:“刘掌门呢?” 方不碍道:“在库房。” 一问一答间,刘小楼已经回来了,将库房中的十坛竹叶青一扫而空,都挪进了自家乾坤袋中。 “账本呢?”刘小楼追问一句。 方不碍拍了拍鼓囊囊的包袱:“一共五本,都在这里了!” 与此同时,龙山散人、黄叶仙、胡蠹老道、古丈山四兄弟都从楼上冲了下来,示意一切办妥。 众人各自分工配合,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刘小楼挥手:“走!” 龙山散人丢下个火折子,火苗在大堂内窜起,众人蜂拥而出,向东狂奔,转眼逃出天门坊市。 逃出二里地后,天门坊市那边见到了红光,鸿记酒楼的火势终于烧了起来,浓烟冲天。耳中也隐隐听到一片喧闹之声。 刘小楼带头向南狂奔,越过杨柳湾后不敢停留,折向东行,狂奔出三十里外,才寻了一处避风的山坳暂歇。 众人围着刘小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看去,忽然爆发出一阵欢笑。 笑声中,穆神医四下追问:“有受伤的没有?” 戚老七哈哈笑道:“伤个屁,破事儿没有,倒是一口气跑了几十里地,老瘸子脚崴了没?” 老瘸子叹道:“真是想不到,破天门山坊市竟是如此容易,以前想都不敢想啊。要不要看看别家坊市?” 樊正道:“小楼不是说了,坐镇的各宗高修都去丹霞洞天了。” 龙山散人瞥了他们一眼,道:“天门山坊市上百年没出过事,等这次消息传开,哪家坊市还能这么抢?” 刘小楼问:“老胡,把东西点一下数,看有多少?” 胡校尉将小箱子放到中间,众人都围上来看他开箱,就见他龙鳞索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只听“啪嗒”一声,箱盖微微弹了一下,然后被三棱短杆撬开。 箱子打开后,没有任何机关,红色的锦布上躺着大大小小的十几块金锭,折银两千五百两左右,此外,还有三块玉珏,散发着淡淡的灵力。 玉珏下面压着个小褡裢,倒出来后,众人都是喜不自胜。 五十六块灵石! 这还不是全部,胡校尉又让本队其他人将摸尸、查抄柜上得来的东西都堆在一起,又多了八块灵石、五件法器、二百余两银子。 虽说洗劫鸿记酒楼的目的是为了报仇,但能有如此丰厚的收益,自然更好! 龙山散人捋须道:“小楼,分一下吧。” 小楼想了想,道:“动刀的,龙散人、黄仙、老胡蠹、古丈山四位前辈,一人四块灵石、二百两银子;放风望敌的,苍老哥、万前辈、老瘸子、戚七哥,这次没有接战,一人两块灵石,银子少拿一百两;胡校尉,你们搜索战利品的,也是一人两块灵石、五十两银子。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都点头称是,刘小楼又将五件法器取出来,包括三柄飞剑、一杆五金叉、一面铁木盾,都是下品法器,向众人道:“五件法器,现在就发卖,一律两块灵石起步,需要的出价,价高者得,拿出来的灵石分给别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风林庄 坊市间,下品法器的价格通常是五到二十块灵石之间,两块灵石起拍,还是相当合适的,就算自己不用,将来拿去坊市卖了,也可以赚个差价。所以三柄飞剑卖了九块灵石,五金叉卖了两块灵石,铁木盾卖得最贵,被胡蠹老道收了,这厮居然出了五块灵石。 十六块灵石,剩下没参与竞买的十六人刚好分了,皆大欢喜。 剩下还有八块灵石、三块灵玉和五百两银子没有分出去,刘小楼不必说,别人也不会提,这是他应得的。 做了这一回,每个人心里都舒畅了几分,刘小楼取出一坛竹叶青,让众人分饮,他则退到一旁查阅方不碍带回来的账册。 账册总共五本,分别是今年一月到五月的银钱出入本,花了多少银钱,收了多少银钱和灵石,都一笔一笔记录在册。 刘小楼看不太懂账本,但是总数还是看得见的,银钱不提,灵石总进账是三百二十六块。 箱子里找到的是五十六块,那么这剩下的二百七十块去哪了呢? 选择鸿记酒楼下手,除了杜绝后患、报复天姥山外,还希望通过银钱或者灵石往来的记录,顺藤摸瓜,寻找卢氏下一个可以下手的目标,这就是他让方不碍搜集账本的原因。 让刘小楼失望的是,账本中却没有记载那缺失的二百七十块灵石的去向。 他又将空箱子取到身边,仔细观瞧,忽然感觉箱子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来源于他为乾坤袋量身打造木架的经验——箱子的下半部分略厚。 于是他将箱子底板破开,果然发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翻开一看,不由大喜。 这是一本今年以来卢氏各房、各支脉、各山庄向鸿记酒楼借支灵石的账册,一共记录了十五笔,每笔分别是十块、二十块、三十块不等。因为天姥山各房头、各分枝众多,关系错综复杂,所以鸿记酒楼这位掌柜还简单作了标注,让他自己理得清头绪、分得清轻重缓急。 “正月十六,华林堂卢子阳求借灵石,其为卢二长老嫡孙,予借二十块。 正月二十二,宗灵山庄花梦梅求借灵石,其子花符莘居内门执事,掌灵酒酿造,予借三十块。 二月初一,百叶山常三郎求借灵石,其为本宗长房、内门弟子卢五妻弟,予借十块。 二月初七,风林沟卢元济求借灵石,其为内门弟子卢三之弟,为外门执事,掌丹材采买,予借二十块……” 卢三就是卢元浪,内门弟子中排行第三,故称其为卢三,实则他在二房本支中是这一代子弟的大哥。之前被刘小楼带进星德山坑死的卢二公子,是卢元浪二弟,这位借灵石的卢元济二哥。 而这個卢元济既然是外门执事,顶天了就是个炼气圆满。 迅速看完一遍,他当场询问:“谁知道风林沟在哪?” 龙山散人道:“东北四十里,虎风山和茂林丘之间。” 这一问一答,众人又都围拢过来,就听刘小楼道:“我想趁着天姥山没反应过来,再干一票。这个卢元济是卢元浪的同枝兄弟,修为当在炼气圆满以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那风林沟里的庄子,是大是小,有没有人知道?” 如果是卢氏二房的主庄,那就不能打,去了就是送死,如果是卢元济自己的小别邺,那就可以纳入考虑之中。 在场的群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当即就有穆神医告知,说是几年前去过:“那个庄子不大,五年前我路过时进去给人看过病,却不知是卢家二房的庄子,结果病看完了,庄主却混赖我诊金,一条人命啊,连十块灵石都不值吗?十块啊,前前后后我有多要一块吗?草!” 发了一通怨气,穆神医又道:“总之这庄子人不多,像是个别宅,女人孩子不少,可以干!” 刘小楼沉吟道:“咱们就去看看。” 黄叶仙道:“小楼,这庄子若是卢元浪他们兄弟的外宅,破宅是必然的,但我希望诸位道友莫杀妇孺。” 她说的妇孺,指的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妇孺,这也是天下修行中人的规矩,就算乌龙山群雄也是以此行事的,但黄叶仙见众人群情激愤,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这一遍叮嘱得果然有用,古丈山四兄弟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长叹一声,点头答应了。老四在面前被卢元浪杀掉,他们恨不得将卢元浪身边的所有人都杀还回来! 大伙儿星夜启程,在穆神医的带领下赶往风林沟,抵达时,从南侧山头看下去,这个小庄子果然不大。 刘小楼在下着决心,破不破,都在他一句话。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挥了挥手,辛苦半夜奔波,庄子就在眼前,没道理不破! 众人自山头而下,分左右包抄,很快涌到庄前,就在快要攻进去的刹那,忽然便如没头苍蝇一般,围着庄墙四处乱撞。 如此一座小庄,居然有法阵环护,虽然是座级别最低的幻阵,却也表明,庄子必然有好东西。 对于不懂阵法的人来说,困在阵里,便只能硬碰硬的以蛮力攻打。但对于刘小楼来说,却没什么稀奇。 他也连忙闯入阵中,指尖掐算,脚踏斗步。说实话,这座护庄幻阵只比他当年第一版临渊玄石阵强一些,也强得有限,一炷香的工夫,便将幻境破去,众人眼中显现出庄子的绿柳白墙。 不过,幻阵虽然没有阻挡乌龙山群雄,却给了庄子一段预警的时间,五名庄中修士立于高墙之上,环视群雄,其中一人高声喝道:“哪里来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打风林庄,不知这里是天姥山卢氏的山庄吗?” 乌龙山群雄才不跟他们废话,动刀的龙山散人、黄叶仙、胡蠹老道、古丈山四兄弟等上前缠住烂战,胡校尉则招呼他那一组直接冲入庄中。 刘小楼稍看片刻,便发现这五人修为都不低,最高那个炼气圆满,仅次于他的差不多也是炼气十层、九层的模样,剩下三个在五层到七层之间,当下飞出临渊玄石阵,裹住一个六层的,再招呼望风的老瘸子、戚老七等加入混战,立刻便取得了优势。 第二百三十九章 山水有相逢 风林庄里一片纷乱,刘小楼也已经看明白了,这本来就是一个小庄子,多半就是卢元济的私宅,没有筑基高手坐镇,又或者本来是有筑基的,此刻并没有在庄子里。 修为最高的那个炼气圆满,刘小楼听庄里其他几名修士喊他“元济”或者“卢执事”,应该就是卢元济了,所以古丈山四兄弟各挺扁担,围着他狠斗,这是存心要报仇雪恨了。 你卢元浪杀我兄弟,我也杀你兄弟,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龙山散人对上的是一个炼气十层,年岁很大,卢元济唤他老叔,散人虽然已经圆满境,但和对方相比,斗起来总感觉逊上半筹,这就大宗弟子和普通散修之间的区别,老师、功法、法器都比你强,这個结果就很正常了。 所以刘小楼招呼老瘸子和戚老七帮忙,这才将卢元济的老叔压制下去。 黄叶仙炼气九层,和风林庄一个炼气七层相斗,虽然占了上风,却始终拿之不下,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老胡蠹这边却比较稳了,欺负一个炼气五层的卢氏子弟,没多久便将对方杀得大败亏输,终于转身逃跑。 老胡蠹哈哈大笑,自后追去,追了多时却没追上,回来时有点恼羞成怒道:“这厮不知藏哪里去了!” 唯有刘小楼用阵盘困住的那个卢家修士,大约在炼气六层之间,应对起来就很轻松了,都不用趺坐催动,背负双手,一边掐诀运转阵法,一边注视着各处状况,不多时他撤出阵盘时,此人已经满脸赤红,昏迷不醒,歪倒当场。 老胡蠹呆了呆:“阵法师都是这么斗法的么?” 早有在一旁摩拳擦掌的方不碍上前搜身,搜出两块灵石和一件法器,然后举剑斩落,将这卢家子弟当场杀了。 从卢元浪上乌龙山杀人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乌龙山群雄和天姥山之间不死不休的争斗,一想起卢元浪杀人之后的云淡风轻,想起他和长老卢伯期谈笑着下山的那一幕,所有乌龙山人都感到痛入骨髓。 方不碍来到黄叶仙身边,观战片刻,忽然拔剑,整个人合着剑光就撞了进去,身上顿时冒出多处血痕。他虽然受伤了,却成功打乱了对手的节奏,那卢家修士手忙脚乱间被黄叶仙一支银簪插入咽喉,顿时气绝身亡。 刘小楼腾出手来,已经来到古丈山四兄弟这边,却一直难以插手,刚看出良机想要飞出玄真索,卢元济忽然逃了,拼着肩膀上遭了一扁担,借势直飞龙山散人这边的战团,将他那位陷入苦战中的老叔救出,向着风林沟外逃去。 古丈山四兄弟、龙山散人等在后紧追,打过去的招法却被卢家两件法器尽数挡下,一时间奈何不得。 毕竟是天姥山炼气圆满和炼气十层的高门弟子,虽然败了,架子却依然不倒,正面截杀很难奏效。见他们越逃越远,刘小楼连忙召回古丈山四兄弟和龙山散人。 没时间了,须防天姥山高手来援,只要来上一个筑基,形势就会急转直下。 焦急等候片刻,庄子里冲天火起,胡校尉带着搜查财货的一队人匆匆而出。 见他们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肩上背着一个个包裹,刘小楼当即招呼众人撤离,一口气奔出三十多里,才寻了个僻静处盘点收获。 灵石确实没有找到多少,但炼制灵丹的材料有五大箱子,这些灵材原本是卢元济收来后准备送上山的,结果都便宜了乌龙山群雄。 在场都是走黑货的行家,稍一估算就有了价格,虽然对每种材料的估算各有各的不同,但总价却是差不多的。 胡校尉估算的总价是七十五块灵石,龙山散人和黄叶仙估价八十块灵石,刘小楼自己的估价在七十左右。 李不三乐呵呵的看着这些灵材,很是想不通:“这要是去发卖了,真是一大笔进账啊,他一个小小的庄子,怎么就敢存那么多好东西呢?怎么就不抓紧上交天姥山呢?” 龙山散人教导徒弟:“他们这些庄子,平时慢慢收着灵材,尽量压价,等宗门里需要的时候,一笔就交上去,还能报个好价,落个大实惠。所以这种名门大宗的外宅,别看着不起眼,一旦破庄,往往有很大收获!” 黄叶仙也笑呵呵的在旁指点:“当时一见有幻阵防护,我就知道这回错不了!” 李不三点头:“明白了老师,所以下手的时候,最好选择这种小庄子?” 龙山散人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份实力,头一个,阵法怎么破?二一个,若是有筑基怎么办?” 李不三道:“可是这座小庄子没有筑基。” 龙山散人道:“那是运气好,或者是时机好,若是有筑基,就得拼命了,或者逃,总之牵头的必须立刻决定。” 李不三转头问刘小楼:“师叔,如果有筑基,你会怎么选?” 刘小楼道:“如果你戴前辈、左前辈和谭前辈他们也在,咱们实力够强,我会选择硬拼,但眼下,我会选择让大伙儿逃,分开逃。” “在筑基面前,咱们逃得了么?” “大部分能逃走,却也会有人被抓,甚至死,活着的人跟敌人周旋下去,想办法报仇,这个仇,可以报三年、五年、十年,天天想着报,时不时去咬敌人一块肉,总是能报回来的。” 接下去,就是商量下一步的行止。趁着丹霞洞天试剑大会的召开,打了天姥山一个措手不及,但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天姥山,哪怕丹霞洞天里的长老、内门弟子、重要执事们没有回来,单是留在山上的天姥山人手,就不是乌龙山群豪们能够应对的。 所以,刘小楼的计划是蛰伏。 乌龙山是不能回去的,大伙儿把灵材一分,各自散开,寻一处僻静的地方修行,每个人都给刘小楼留一个地址,等待刘小楼的下一张英雄帖。 这些灵材的分配方式依旧是按照动刀和不动刀来区分的,上百件灵材,动刀的选两件,不动刀的选一件,如此选择四轮,剩下的十多件,照例归刘小楼。 选完灵材,一个个向刘小楼告别:“山水有相逢!” “保重!” “后会有期!” “保重!” “等伱英雄帖!” “保重!” “别让我们等太久,哈哈!” “保重……” 众人从各个方向离开,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百四十二章 逛街 步入天姥山卢记丹房,便有伙计上前招呼:“客人是来看灵丹的么?这边请。” 需要什么灵丹,往往昭示着来客当前的状况,受了什么伤,修行遭遇了什么瓶颈,甚至将来想要做什么,都能由此露出头绪。 如果是来卖丹材的,也同样可以判断客人的来历,去过什么地方,或者刚刚做了什么事。 所以谈生意的时候,都会引入一个单独的密室,不使客人的私密被旁边的闲人所知。 卢记丹房里便有八间密室,刘小楼和方不碍被引入左手第二间,关上门,外面市集的嘈杂声立刻就听不到了,安静得出奇。 伙计递上一本册子,里面林林总总罗列了十二种灵丹,每种灵丹都有功效说明,其中,尤以辅助修行的灵丹为多,足足占了一半,这些就是作为丹宗之一的天姥山常炼的灵丹了。 刘小楼大致扫了一眼,没看到筑基丹,便不感兴趣了。他将册子合上,道:“你家收不收丹材?” 那伙计回答:“收!尊客有什么好丹材?” 刘小楼示意方不碍打开背篓的罩布,一件件取了出来,放在桌上。风林庄这一批丹材,他和方不碍分润了共十八件,将整张桌子堆满。 那伙计看了,立刻道:“客人稍待,小的去请管事来谈。” 不多时,有位管事敲门而入,拱手见礼之后,开始一件件查验丹材,查验完毕,问道:“客人想要什么?” 刘小楼道:“灵石。” 那管事的又问:“客人想要多少?” 刘小楼道:“就是不知你们家是否都要?” 那管事点头道:“都要。” 当然都要,这些灵材本就是天姥山炼丹所需,是风林庄照着需求提前置备的,别家丹宗或许还要挑三拣四,但在卢记丹房这里,每件都在他们的需求名录上。 刘小楼直接给了个打包价:“二十块。” 这个价格自然喊高了,但并不是胡乱瞎喊的,卡在真实行价的上方一点,表明刘小楼是懂行情的。 那管事的便也报了個比较公道的价格,毕竟这些灵材是天姥山真心想要的。 一来二去,很快就达成共识,最终以十四块灵石完成交易。 从对方家里抢了东西再卖给对方,这种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遗憾的是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暗爽一下。 从卢记丹房出来,方不碍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刘小楼瞟了他一眼:“很高兴?” 方不碍道:“当然高兴,这种生意,多来几次才好。” 刘小楼指了指对面一间茶楼,道:“这几天,你就跟茶楼上待着,盯住卢记丹房,好好认人,进出的情况都记下来……也多听听茶楼里其他客人有什么消息。” 方不碍立刻兴奋起来:“明白了大哥!” 刘小楼提醒他:“这可不是莽的时候,只要用心看、用心记就行了,连问都不要多问,殊不知你套别人话的时候,别人说不定也在套你的话。天姥山在这里开店不知多少年了,或许茶楼里的掌柜、伙计都被人家收买了,你这边一露苗头,人家就知道伱想干什么,记住了?” 方不碍眨了眨眼睛:“知道了……” 目送方不碍进去点了茶慢慢品着,刘小楼便离开了这里,继续往下逛。好不容易来一趟赤城山坊市,当然要去看一看售卖阵盘的店铺,了解一下行情,否则能叫阵法师么? 闲逛了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售卖阵盘材料的店铺,阵盘材料和炼丹灵材、法器灵材既相同,又不相同,外行看着相同,内行看着就不一样了。 刘小楼现在算是个内行了,从最基础的五金八石看起,一家一家逛下去,看得津津有味,结合着《千极方》中的记载,只觉收获很大。 逛到傍晚时分,才逛了十来家店铺,虽然意犹未尽,还是回到卢记丹房对面的茶楼,将方不碍叫出来吃饭,这回选的是委羽翔鹤门开设的酒楼。 进去坐到桌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小有身家的二人,顿时被打回原形,一边看着菜单,两人一边面面相觑。 酒楼的伙计还在推荐:“这款糖醋鱼,用的是金须龙鲤,我委羽洞天特产,味道很好,且有培厚灵力、加快真元吸纳之效,二位一试便知……” 刘小楼当然知道金须龙鲤的好处,他以前在苏家的时候,酥酥经常给他做,只是没想到在赤城山坊市,会卖那么贵。 一尾三斤重的金须龙鲤,做好了端上来,就是五十两银子! 若是再加上几道别的菜,还没吃饱呢,二百两银子恐怕就没了! 面对方不碍不自信的目光询问,刘小楼干咳了一声:“你怎么了?点菜啊……咦?你的那柄桃木剑呢?” 方不碍:“啊?” 刘小楼怒道:“刚花了十块灵石买的,怎么不见了?还是说落在店里没拿?” 方不碍摸着后脑勺:“糟了大哥,忘拿了……” 刘小楼斥道:“怎么回事?如此丢三落四,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什么?” 拉着方不碍起身:“快回去找!” 两人匆忙离桌,背后留下伙计鄙夷的目光:“没钱就没钱呗,哄谁呢?这一套爷见得多了,每个月都有三、五回……” 又换了一家看上去没那么奢侈的酒楼进去,这回再看菜单,顿时就舒服多了,虽说依旧花了五十两银子,吃起来却感觉占了好大便宜似的——至少省了一百两! 吃完后,两人总结经验,还是天府记实惠。 找了家客栈入住,一夜五两银子,还是很贵,但不知不觉间花钱的心理预期已经被抬高了一大层次,不觉得贵了。 转过天来,方不碍继续喝茶盯梢,刘小楼继续去逛阵盘灵材,如此连逛三日,终于把几十家售卖阵盘材料的店铺逛完了。 再抬头时,眼前是一家专门售卖阵盘的店铺——四明山阵法。 看到这副招牌,刘小楼一时间颇感亲切,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下意识就迈步而入。 店中客人很少,这很正常,一座成品阵盘,价值都是很高的,最少也是几十块灵石起步,复杂的大型护山法阵更是需要面谈,因此,天然就把大多数人挡在了门外。 大堂中只陈列了五件阵盘,每一件都陈放在专门的桌案上,旁边用红线拦住,示意“不可触碰”,五名伙计一人守在一张桌子边,警惕的看着进来的刘小楼,其中一人主动上前,礼貌却又很是坚决的提出要求:“请贵客摘下斗笠,客人不可戴斗笠、面纱进入本店,还望贵客体谅。” 第二百四十三章 被抓了差 不许藏头露尾,这就意味着,人家桌上摆着的是货真价实的阵盘了,刘小楼便摘下斗笠,从左手边开始仔细观瞧。 眼前的这件阵盘,旁边是一页阵书,介绍了这件阵盘的功效。阵盘由单玉珏刻印而成,属于个人携带的防身阵法,以守御为主,是单纯的守御法阵。 但四明派添加了一些特色,让阵法的操控更加简单,缺点是无法细致入微,显得笨拙乃至运转时会有迟滞现象,优点是可以分心旁顾,在运转阵法时,还可以操控别的法器。 阵书上说的是可以抵挡炼气圆满境以下至少一个时辰以上。但刘小楼知道,这个结论肯定是在理想状态下才能达成,在实战中意外太多,很难达到这個效果。 这样一件阵盘,刘小楼询价后,伙计报了个八十八块灵石的价格。 刘小楼不置可否,又去看第二件。第二件也是个人携带的随身阵法,却是一座幻阵,从阵书的说明上看,功效比他当初得来的临渊玄石阵早期版要强上不少。 强的地方,一是幻象效果,这一点,从玉珏上勾勒的符印数量上就可推断,确实很多、很细,手法十分高妙;二是具备在幻境中主动攻击对手的能力,阵书上介绍,有刀矛之利。 阵盘售价九十九块灵石。 刘小楼对这件阵盘很感兴趣,他现在也学会了利用两件、三件阵盘组合炼制的方法,达到幻阵中具备攻击能力的效果,但说到底,这种方式炼制出来的阵盘已经是组合阵盘了。 如何在单纯的幻阵中增添攻击手段,使幻阵不再是简单的幻阵,一直是他琢磨的方向,如果能学到手,那么他这件临渊玄石阵的威力,又能有所提升,以阵困敌时,就不再是被动拼耗真元法力,等待敌人闻香迷倒了。 因此,他就这件阵盘的功能提了好几个问题,这些问题比较深,伙计显然无法回答,于是让他稍等,去楼上请高人下来解答。 刘小楼等了片刻,见后堂出来一位,四目相对,各自都笑了。 刘小楼躬身行礼:“见过刁高师!” 出来的正是四明山内门弟子刁道一,当年被唐诵请来参与金庭山放鹤峰护山大阵炼制的阵法高师。 那几个月里,刘小楼作为唐诵的私人助理,和这位主持一处火穴的高师之间,还是结下了几分交情的,何况中间还有青竹的缘故,所以刁道一对刘小楼也颇多关照,指点过他不少疑难。 刁道一笑道:“我还说是哪位阵法师上门踢馆来了,原来是你,那就不奇怪了。” 刘小楼解释道:“误会了,晚辈是真心求教的。” 刁道一摆了摆手:“知道,你学习阵法的劲头,是有几分青竹的味道,所以我说不奇怪。不过去了别家店铺,可不好这么难为伙计了,哈哈。” 刘小楼有些惭愧:“晚辈冒失了。” 刁道一走到阵盘边,拿起阵盘现场就给刘小楼讲解:“你刚才问的几个问题,实则在《阵秘五符经》中就有,对了,你看的是《五符经》,所以不知,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异的。符印真灵之玄要,在于符印之品第,品第差次分出来后,依照五色定其方面,首要者藏於玄台之中,次者隐於苗山之岫,再次者以南、北走向区分,最后隐於蒙笼之丘。蚀刻完毕,有一步极为重要,须封以金英函匣,印以玄都章文,作三千之会……” 这些术语都是阵法师所用,旁人听起来一头雾水,刘小楼却听得津津有味,听了一盏茶的工夫,大致记了下来,又捡几处没听明白的再问,刁道一都详细解答。 刁道一如此毫不藏私的指点,实在令刘小楼感激涕零:“今日又得高师指点,晚辈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将来若有用得着晚辈之处,还请刁师吩咐,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刁道一大笑:“还真有一事要你帮忙,哈哈!” 刘小楼不禁愕然,所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是乌龙山同道的切口,正如“某某与我生死之交”一般,当不得真,刘小楼也是习惯说顺了嘴,谁知刁道一还真不客气了? “啊……真有?却不知何事?还请刁师明言。” “走,随我上楼!”刁道一抓着刘小楼的胳膊就往后堂走,到了楼梯处,却不是上的二层,而是往下走。 顺着楼梯拐了好几个弯,下到五、六丈后,才发现这地下一层风风火火热闹个不行,十多个伙计、阵法师忙忙碌碌,一副大炼阵盘的架势。 难怪四明山的阵法铺子设在这里,这下面竟然有一处火穴,也不知四明派是怎么占据了这么个好地段的。 刁道一指了指正在地火穴口中融炼阵盘的一位,道:“这是我师弟高长江,专门从四明山赶来帮忙的……” 又指着边上专心致志蚀刻阵盘的一个老者:“那是坐镇此间的罗师叔。上月接到一桩生意,赶制七座阵法,时间很紧,只剩一个月了,派人回四明山叫人,又都在忙着,只高师弟空得出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两个月忽然多了很多单子……” 刘小楼明白了,这是抓自己帮忙来了。这倒不是什么坏事,任何修行之道都是一样的,修行越勤、经历得越多,领悟才越透,难得有上手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何况刁道一必然不会让自己白干。 “蒙刁师看得起,晚辈就勉力一试。” “好,多谢小楼,眼下我们已经完成了两座,高师弟在炼第三座,罗师叔在蚀刻第四座,我也要马上融炼第四座阵盘,所以请小楼先帮忙蚀刻第五座阵法的阵盘。” “都是单阵盘吗?” “组合阵盘,但要求不高,两件阵盘或三件阵盘为一组。” “那就是个小阵吧?” “对,不是咱们炼过的放鹤峰大阵,所以还算简单,就是护个庄子、护个宅院之类。” “明白了……请刁师把阵书给我。” “没有阵书,只有所护地点的说明,一切都由你来构思设想。”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笔外快 听说由自己来构思设计,刘小楼有些惶恐:“这,哈哈,恐负所托……” 刁道一鼓励他:“不必惶恐,你有这能耐!给,第五座阵法要护的是座庄子,你看一下。” 刘小楼接过说明,上面倒是很专业的写了所护庄院的大小、方位、风水走势,连几处会影响到阵法布设的关键楼堂、水榭也作了描述,完全可以据此构思设计阵法,不必再去现场查看。 “这个说明很周到。”刘小楼赞道。 刁道一哼了一声:“平都八阵门给的,能不周到么?” 刘小楼有些诧异:“他们自己不做吗?” 刁道一冷笑:“估计是他们做不过来了,只好转给我们,也不知中间扒了几层皮!” 刘小楼更加恍然,这种突如其来的批发生意,又是转的二道手,中间不知道被克扣了多少灵石,做的就是一个急字。难怪刁道一让他放手去做,只要阵法能够运转,就算完成了生意,至于买家是否满意,怎么布设,那是平都八阵门的事,和四明山无关。 既然如此,那就大胆走起! 刘小楼先告辞离开了一会儿,去茶楼那边把情况告知方不碍,让他耐心等待,自己又回到四明山的店铺,投入到阵盘炼制中。 第五件阵盘要守护的是一座山顶上的庄子,四面群山,中间孤峰耸立,有点像星德山的地形。 刘小楼按照说明上的描述划分五行阴阳,定好上下走势,结合风向、干湿情况,构思了一个幻阵和杀阵结合的简单组合阵法。 他设计的是三块玉珏的组合阵盘,但被刁道一直接否决了:“用两块玉珏足矣。” 刘小楼有些迟疑:“效果恐不尽理想。” 刁道一解释:“咱们没有折本给他家做的道理,炼制三块玉珏就亏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于是刘小楼重新进行了简化,去掉了将近四成的功效,开始蚀刻符印。符印的蚀刻,就是阵法蓝本的绘制,相当于定下阵法的基本内容。刁道一说是相信他的能耐,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直到旁观了一次他以天元始终法勾勒符印后,才真正放下心来。 如此七天之后,两块玉珏都被他蚀刻完成,刁道一也按照刘小楼的构思完成了真元灵液的配制,耗费了不少灵材,一起交给刁道一的师弟高长江接手。 高长江是炼气圆满境,接过两块玉珏后,起初并不以为意,待真正向符印中灌注真元灵液时,发现符印通道极有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的灵韵,不由赞了句:“好手法!”对自家师兄请来的这位阵法师高看了一眼。 旁边的罗师叔也捻须点头,问:“道一,你这位小友是哪家弟子?” 刁道一回答:“他是神雾山苏家的姑爷,自学阵法,颇有天分,与青竹交好,也曾得唐大师指点过的。前年我入金庭山参与炼制放鹤峰大阵,小楼就是唐大师身边负责调度协调的助手,很有作为。” 罗师叔道:“苏家倒是好命……” 刘小楼连忙解释:“晚辈已经离开神雾山了,嗯……被苏家休了,呵呵……” 罗师叔有些诧异,看了看刁道一,刁道一也是头一次听到这個消息,惊讶道:“因何被休?” 刘小楼道:“晚辈散修出身,和高门世家有些格格不入吧。” 罗师叔道:“甚为可惜……小楼,第六件阵盘你也看一下。” 刘小楼连忙接过说明,仔细阅读起来,冥思苦想的构思符印。这件阵盘要守御的范围比较大,需要将阔达百丈的山谷正面都封住,因此,刘小楼准备以困阵和幻阵相结合,不在里面添加杀阵的设计。 因为阵法覆盖范围比较广,想来想去,都无法用两块玉珏完成,在请示刁道一后,刁道一同意他设计三块玉珏组成的复合阵盘。虽说一切以节省开支为主,但也不能太不像样子,基本的功效是要保证的。 设计、蚀刻完第六件阵盘,又马不停蹄接手了第七件阵盘,在四明派这家店铺的地火穴口处忙碌了一个月,终于完成了全部任务,和几位阵法师一道挨个查验完,修正了几处错漏之后,七件阵盘赶在约期之前,一并交给了前来收货的平都八阵门店铺掌柜。 刁道一给刘小楼发了一份薪酬,共五块灵石,算是相当不错了,要知道,当初炼制放鹤峰大阵时,唐诵给普通阵法师的薪酬也就是十二块灵石,那是三个月,平均下来,一个月也就是四块。 因此,刘小楼十分感激,一再表示,将来刁道一如有需要,他还可以继续赴汤蹈火。 送走了刘小楼,店铺里也终于接到了来自四明山的回信,罗长老抖了抖信件,遗憾道:“查清楚了,苏家休他的理由,是行止不端。” 刁道一愕然,一边看信一边摇头:“接触过两次,这小辈还可以啊,哪里行止不端?咦……这是真的假的?猜测有断袖之癖?这不是胡说?据我所知,当日在放鹤峰时,他还拉着刘道然专程去了趟山下金庭派的坊市,逛青楼去了,怎么可能是断袖之癖?” 高长江道:“就算是断袖,又有何干?他阵法一道上颇有天赋,他只要不打扰旁人就好。” 刁道一解释:“师弟,话不是这么说,无论什么原因,苏家给他的考语很不客气,意味着他和苏家关系不睦,咱们若是收他入门,哪怕是外门,也会引得苏家不喜。虽说咱们四明派阵法大宗,不惧丹霞派,但若为了招录一个弟子而激怒一家大宗,恐怕长老们是不会同意的。” 正说着,又有一份急信送到,罗师叔照例先看,看完后彻底无语:“行了道一,彻底不用想了……知道几个月来咱们为何忙碌了么?都是乌龙山闹得,一帮乌龙山贼修公然和天姥山翻脸,打劫卢家各处产业,整个荆湘的高门世家都在下单定制阵盘,就是为了此事。” 刁道一问:“此事与小楼何干?” 罗师叔把信给他:“你自己看吧,这个刘小楼被苏家休了之后,就定居乌龙山,被天姥山视作乌龙山的人了,就算他并未参与此事……天姥山可是给所有乌龙山贼修都下了赏格的,咱们不可能为招录一个弟子同时得罪两家宗门。” 刁道一叹息:“可惜了。” 高长江道:“这个刘小楼,还挺有意思。”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卢贼奸诈 刘小楼没日没夜辛苦炼制阵盘一个月,方不碍就尽心尽力在茶楼这边盯了卢记丹房一个月,他做什么事情都一根筋,因此也真让他盯出了些有用的东西。 “咱们把丹材卖了后的第七天,店里的伙计忽然就增加了,还有一个新面孔出现在店里,总是盯着每一個进店的客人打量,弟感觉是个高手,至少在十层或者炼气圆满。” “也就是说,他们怀疑了?” “有可能,毕竟一次卖出十八件灵材,每一件都是他们需要的,和天姥山若是沟通过,应该会让这边加倍留意。” “你没暴露吧?” “没有,弟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喝茶,也换地方,而且当时咱俩进去时都戴着斗笠。” “有没有从天姥山调动人手过来?” “没看出来。” “那就是咱们打草惊蛇还打得太少,惊得不够?” “是。” “得想个法子,不能让天姥山太安逸了,得让他们知道,不止是在湘西,但凡天底下他们去过的地方,都是咱们出没的地方,得把他们调动起来,让他们头疼,让他们疲于奔命!” “那……劫了卢记?” “胡说,肯定不能在这里动手,这是赤城山,活腻味了?他们什么时候运送灵材,找到眉目了么?” “没有……” 这不能怪方不碍办事不力,运送灵材这种事,本身就很难察知,只需一个人带一件储物法器,便可孤身上路,哪怕这个人当着你的面出门,也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在运送丹材。 刘小楼转念一想,就算知道了是运送丹材的,恐怕也不敢半路截道,谁知道人家是不是筑基高修呢? “再看三天,还是没有头绪的话,咱们就撤了,离开赤城山。” 接下来的三天,方不碍继续盯卢记前门,刘小楼则不时在卢记后门转悠,好在周围的店铺不少,来来往往的修士很多,可以起到很好的掩饰作用。 到得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刘小楼绕回前门斜对面的一家丹材铺,问方不碍:“如何?” 方不碍将手中一件丹材还给店家,向刘小楼摇头,示意还是没有头绪。 刘小楼果断道:“走吧。” 两人回到大街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偶尔回头望向卢记丹房的大门,心中大为遗憾。 “回去后继续修行吧,找机会再下手,乌龙山英雄报仇,一报十年,从早到晚,不信折腾不死他们!” “弟明白,弟会努力的……大哥……大哥?” “别转过来……” “啊……” 方不碍不敢回头,一直向前,感觉身边刘小楼的脚步放慢,便也跟着放慢,就这么快走到坊市尽头时,刘小楼忽然低声道:“上来了,前面那个穿灰衣的,发髻上系了英雄巾,看见了么?” “蓝巾还是黄巾?” “黄巾。” “看见了,此人……” “三天前交付阵盘,他在平都八阵门掌柜的身边,刚才他从卢记丹房出来,伙计冲他躬身行礼,他的反应,很淡然。” “大哥,我这个月去了很多店,有些铺子里的伙计冲我行礼,我的反应也很淡定,我也没慌。” “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伙计行礼时很恭敬,不是冲咱们行礼时那种敷衍,他的淡然,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淡然。” “大哥,你刚才就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出那么多门道么?” “……这是一种感觉,你不懂!等你修为到为兄这个层次,就明白了!好吧,什么反应之类的,我也没看得太清,但他如果是平都八阵门的人,为什么出现在卢记丹房?伱知道我在四明派那边炼制阵盘,我怀疑很多阵盘都是天姥山订制的,如果他是天姥山的人,一切就很容易解释了。” “大哥,前面就要出坊市了,怎么办?” “放慢一点……拉远一点……别慌,一路还有很多人。” “要戴斗笠吗?” “有不少戴的,咱们也戴……” “人少了……” “咱俩分开,你往前,我在后,他如果回头,你就走过去,越过他不要管,我还在后面。” “好。” 又走了二里多地,这个灰衣黄巾拐上了向西的道路,行人也逐渐少了下来,刘小楼又落下了十来丈,远远吊在后面。 就这么一直跟出去十多里地,此刻已是深夜了,明月高悬,两旁是黑乎乎的山丘,路上行人极少,方不碍的身影就略显突兀了。 但刘小楼一直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因为他无法判定对方修为高低,就算真要动手,也要寻找合适的机会,比如对方深夜投店,又或者对方找个山洞过夜。 某个时刻,灰衣黄巾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来路,迎向了跟在后面的方不碍。 刘小楼心头一紧,担心的看着方不碍。 方不碍如同刘小楼交代的那样,脚步不变,径直越过灰衣黄巾,头也不回的一直向前,灰衣黄巾就这么看着方不碍从身边过去,目送出十余丈远,又转头迎向刘小楼。 刘小楼走到了他的近前,脚步放缓,向着道路的另一边绕行几步,拉开了和灰衣黄巾之间的距离,明目张胆的和对方对视着,眼中满是警惕。 灰衣黄巾却看不清他斗笠下陷入一片黑暗中的脸,更看不清他眼中的警惕,但面对他故意摆出来的戒备姿态时,却放松了许多,没再搭理他,任他从身边经过。 刘小楼继续保持着戒备姿态,一步三回头的向前走着,忽见旁边的土丘后陡然出现几道身影,聚到灰衣黄巾身边,有人盯着自己,有人继续看向来路,翘首等待着什么,还有人正和灰衣黄巾低语。 过了片刻,这几人簇拥着灰衣黄巾向来路返回,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刘小楼顿时一阵汗流浃背。 方不碍还在前面闷头走着,直到刘小楼追到他身后,才下意识回头。 刘小楼低声道:“继续走,别吭声。” 两人就这么走了大半夜,在荒山小道中走出去三十多里地,这才投入旁边的密林之中。 方不碍很是纳闷:“大哥?” 刘小楼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好贼子,卢家这帮人太奸诈了,咱们险些咬了鱼钩!” 第二百四十七章 乌龙山散修的归宿 刘小楼阵中剩下的最后一名敌人是炼气十层,入阵后所中迷离香更为加剧,阵盘撤开时,已经有些不辨方向了,只凭一股念头支撑着。 再被众人一拥而上,支撑了没几招就被砸碎了天灵盖。 尸身刚刚栽倒,谭八掌和胡校尉也紧跟着站不住了,两人几乎同时倒地,他们虽在内墓室,也吸了不少迷离香进去,以至中毒。 然后倒地的是方不碍,他刚冲进来没多久,但修为才炼气四层,抵抗力更差。 刘小楼赶忙招呼左高峰一起动手,将三人提出墓室,来到外面通风处,然后挨个以玄真功给他们解毒。 忙活多时,才算将三人救醒,然后再去给左高峰把脉,也替他清除了经脉中的毒素。 这一战,迷离香筋大显神威,可以说,在特定环境下,迷倒炼气八层以下不成问题,对炼气九层、十层伤害很大,就算对炼气圆满境,也有很大影响。 事后一问,三名敌人都是天姥山的,两位是天姥山内门执事,一位是天姥山卢氏姻亲附庸子弟,修为分别是炼气圆满、炼气十层、炼气八层。 外面那个望风的,是外门的一位管事,炼气五层。 就是这么四个人,追着左高峰、谭八掌、胡校尉等五人杀到此间,差点就把他们一锅端了,所以正面斗法,天姥山修士还是占尽了上风。 “你们五人?还有两個兄弟是谁?在哪?”刘小楼问。 胡校尉一脸惨然:“龙哥和樊兄弟,他们都死了,就在下面,内墓室里。” 下去将两具尸体抬出来,果然便是龙哥和樊正二人,想起几个月前他们还在胡校尉那一队人里,负责搜寻财货,当时来去如风,呼啸而入、大笑而出,肩扛手提,破门砸柜,当真是意气风发,不料几个月过去,便已经天人永隔。 刘小楼忍不住眼眶红了。 但这就是和天姥山这种名门大宗对战的结果,这种结果,其实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准备。又或者说,这本就是每一个乌龙山散修的宿命,无论是不是与名门大宗争斗,结局多半如此。 “怎么回事?为何被人堵在墓室里?”刘小楼问。 左高峰惭愧道:“我们昏了头,咬了天姥山放出来的钩……我和八掌是上个月回来的,听说了乌龙山上的事后,很想报仇,找你也没找到,我就带着八掌来找老胡,老胡这地方我以前来过。我们就在琢磨怎么再打卢家一回,结果老胡提起你收缴来的那本账册,里边不是提到百叶山么,百叶山庄我知道,觉得破起来不难,所以就提议试一试……” 胡校尉道:“也不能怪左峡主,龙哥、樊老弟也在我这里,他们也想再打一家,小楼,兄弟们等你发帖等了好几个月了……” 刘小楼没好气道:“我为什么不发帖?人家就等着咱们上门呢!都是老江湖了,怎么还能咬钩呢?这钩子是怎么放的?” 左高峰懊恼道:“原本也是说去探探风,没说就一定要破庄,结果在庄外看见古丈山四位老哥了,他们盯着百叶山一个多月了。说是这一个月,庄子里没见有什么高手进出过。前天晚上又有人从庄子里运了几辆大车出来,堆的都是好东西,所以……” 刘小楼忙问:“他们也参与了?人呢?” 左高峰道:“谁知道庄子里藏着个筑基,还有几个炼气九、十层的,打扮得跟车夫和壮丁一样,我们半道上一动手劫车,就发现上当了,那个筑基带人追着他们往北去了,也不知生死如何,我们这边是这四个家伙追的,一直追到黄风谷来……” 刘小楼心里一沉,道:“筑基……是谁?” 左高峰道:“内门弟子排行第八的卢显声。” 刘小楼仔细回忆道:“我听卫鸿卿说过他,筑基初期。” 左高峰叹道:“筑基初期也是筑基啊,出手时丹炉化剑的用法,跟飞剑没有两样,没人挡得住。古丈山四位老哥凶多吉少……” 谭八掌道:“小楼,咱们得想办法给古丈山四位前辈报仇!” 胡校尉也道:“报仇且不说,若是他们四位老哥有人侥幸不死,咱们得想办法救出来。” 刘小楼想了想,问:“还有没有别的筑基?” 左高峰道:“应该是没有了,卢家那么多庄子、产业,哪里有那么多筑基可以调动的?撒下来,一个庄子都分不到一个筑基看护的。若是真有,追我们这边的也不会是这四个家伙。” 这个分析是有道理的,刘小楼思索片刻,道:“先把龙哥和老樊埋了,然后去百叶山看看。” 给龙哥和樊正起了两个坟,将他们简单掩埋了,刘小楼的意思,将来如果能回乌龙山,还要移葬到天坑鼓,也要竖碑。 两人的法器则被刘小楼放进乾坤袋里保存,乌龙山散修修行艰难,两件法器自然不会也埋了,那是要遭报应的,因此一体收缴,由刘小楼统一保管,只有他有乾坤袋。 然后是四具敌人尸体上摸出来的法器、灵石、灵丹等物,也由刘小楼保管着,将来再分。 一把火将四具尸体烧了,众人再次出发。 百叶山离这里不远,也就三十里不到,否则左高峰他们也不会想着去百叶山找机会报复了。行到半夜时,便来到百叶山下。 刘小楼没有上山,而是带着众人上了旁边一侧的山头,他一进百叶山就察觉到有些不对,此刻上到旁边山顶处放眼一看,不由乐了。 中央孤峰耸立,四面山头环绕,山势左高右低,有一溪一瀑流淌。 原来自己在赤城山坊市炼制的第五套阵盘,就是为这座山庄打造的! 下了山头,从小道悄悄上山,抵进百叶山庄下,看了片刻便已然确定,天姥山动作很快,已经将自己炼制的阵法布设上去了。 也不知是谁来布设的阵法,多半是平都八阵门的弟子吧,布设的手法和自己的设想有所不同,功效其实又降了三分。 不过也难怪,毕竟阵盘不是他们炼制的。 就是不知道卢显声有没有回来?如果他此刻已经回来,就在庄子里坐镇…… 刘小楼果断下山:“走,发帖!” 第二百四十八章 破阵入庄 这次下发英雄帖,要的就是一个快字,要趁着庄子里还不知道四名卢家修士已死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人手,打进庄去。 这几天是百叶山庄实力最弱的时候,也是最为懈怠的时候,等到他们意识到之后,局面就说不好了,也许就错过了最佳时机。 至于卢显声,在他身边少了炼气圆满、炼气十层这些骨干力量的协助下,多半是孤掌难鸣的,就靠人手堆也要堆死他! 干掉一个内门弟子,想必会令天姥山痛入骨髓吧?到时候不知你卢元浪会不会后悔当日在乌龙山上的屠山之举? 众人连夜出发,分送英雄帖,英雄帖都是现成的,当日散伙时都交还给了刘小楼,直接从乾坤袋中拿出来就行。 左高峰、谭八掌、胡校尉、方不碍各自分工,连刘小楼都分配了黄叶仙和龙山散人两个点,每個人要送的地点也都在刘小楼这里记录了,直接前往就成。 刘小楼定的时间是次日夜里,无论送没送到,都要求在这个时间点返回,集合于百叶山下。 龙山散人藏匿的地点稍远,离此八十余里,刘小楼狂奔了两个时辰的山路,终于将英雄帖发到他手中,然后又马不停蹄赶往六十里外,找到了黄叶仙藏身的河洛溪。 此时已是巳时,黄叶仙正百无聊赖的在溪边垂钓,忽然感到不远处林中有异,于是注目凝视,只见林中钻出来一人,正对着自己微笑。 黄叶仙下意识就抛下了鱼竿,站起身来,怔怔道:“小楼……你亲自下帖了?” 刘小楼道:“有个好机会,也许值得干一下,说不定能逮住条大鱼,但这次真要搏命了。” 黄叶仙眨了眨眼睛:“哪一次不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刘小楼失笑:“也是……黄仙近来如何?” 黄叶仙幽幽叹了口气:“不是很好,小楼,我是真怀念半年前那些日子。那时候就觉得,忽然之间,咱们乌龙山就入了名门大宗的眼界了,那些世家高门的弟子们,也会来拜山了,虽然都是为了拜访你,但我在旁边陪着,也与有荣焉。我这些日子里,一个人在溪边垂钓,就一直在想,那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刘小楼默然片刻,道:“过去的那一年,如同镜花水月,我也一度以为是真的,可是被卢元浪砸碎了,我才知道那是假象、幻象。” 黄叶仙道:“小楼,你说咱们乌龙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让世家高门看得起?什么时候那些东西,才不是假象、幻象?” 刘小楼摇头:“我不知道,我唯一能够回答黄仙您的是,我会努力争斗到底!” 黄叶仙望向山外远方,睫毛眨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刻,刘小楼觉得,这位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乌龙山前辈女修,其实很动人。 黄叶仙和刘小楼傍晚时分抵达了百叶山外约定的会合点,此时,龙山散人带着李不三早就到了,胡蠹老道、苍云天、万里明、老瘸子、戚老七、穆医道人等等也都陆续抵达,再加上下帖回来的左高峰、谭八掌、胡校尉和方不碍,总计十四人。 人少了一些,但有左高峰和谭八掌在,刘小楼还是有一些底气的。 正要开议,谭八掌却要求再等等:“戴散人还没来。” 刘小楼诧异道:“戴散人也来么?你遇到他了?” 胡蠹老道主动表功:“小楼,是我,老胡蠹啊。我知道戴散人躲在哪里,他回来后一直就躲在武陵山里,所以去请他了,哈哈。他说要准备一下,必定赶到!” 果然,到得子时,戴升高便赶到了,和他一起赶到的,还有黄家三兄弟。 见了刘小楼,戴升高甚为唏嘘:“小楼,没想到啊,天姥山竟然如此行事,明目张胆入山屠戮,各大宗门视约定如狗屎,对此行径居然判了个下不为例?没什么可说的,前月时,我带着黄家兄弟与古丈山兄弟联手,袭杀了卢元济,算是略报一仇!” 众人皆喜:“卢元济死了?” “戴散人立一大功!” “哈哈,黄某在他裆下戳了一枪!” 刘小楼笑道:“原来是戴前辈和古丈山几位前辈做下的?对了,有个叫燕星飞的外门执事,也是你们杀的么?” 戴升高道:“这却没有听说,也不知是哪路英雄的壮举。” 黄子牛还在对旁人解释:“我真戳了卢元济一枪,听得见鸡叫……别不信,真叫……” 刘小楼道:“那今日咱们就再行一桩壮举,杀了卢显声,为古丈山几位前辈报仇!” 当下,刘小楼分派任务。 龙山散人、戴升高是炼气圆满,左高峰炼气十层,黄叶仙和胡蠹老道都是炼气九层,如胡校尉、苍云天、万里明、老瘸子、戚老七等是八层,这十人都是炼气后期,也是围杀卢显声的主力。 刘小楼和左高峰等人算过, 前天一战时,百叶山庄里的敌人分作两拨,卢显声带着一个炼气八层、一个炼气七层追杀古丈山四兄弟,除了这三个人,山庄里应该再无高手了,因此,那个炼气八层的,交由谭八掌和穆神医两个对付,那个炼气七层的,交由黄家三兄弟对付,刘小楼带着方不碍和李不三机动,应对其他突发状况。 如果卢显声尚未回庄,大伙儿破庄之后便在庄子里等着,等他回来时打一个埋伏。 计议已定,众人趁着夜色掩护,悄然登山。 戴升高经验丰富,来到庄外时,就判断可能有护庄阵法。 刘小楼让他稍安勿躁,自黑暗中闯出,迅速抵达墙根下,立时身陷阵法之中。这座阵法本就是他构思的,可说了如指掌,入阵之后,直接省去了掐算的步骤,步罡踏斗,眨眼工夫就来到阵眼处,伸手一掐,便将庄门前石狮子口中吐着烟的燃香掐灭,阵法顿时停止运转。 至此,这座护庄阵法便被刘小楼轻而易举打破了,但每一座法阵的阵眼都由主人以神识连接操控,这不是切磋,而是生死之战,为防主人重启阵法,还必须将阵盘也毁掉。 对刘小楼来说也不难,阵盘埋在石狮子下面压着,这同样是他设计的,当下将石狮举起,向着下面露出来的阵盘用力一砸,阵盘当场破碎,这座大阵立刻告毁。 阵盘一毁,庄子里当即有人叫道:“何人毁我百叶大阵?” 刘小楼一招手,龙虎山散人、戴升高领头,群雄呐喊一声,纵身跃过院墙,杀入百叶山庄。 刘小楼紧随龙山散人身后入庄,就见庄中七、八座跨院里一片鸡飞狗跳,庄客仆役吵吵嚷嚷四处奔走。 有三名庄中修士先后跃上房顶,正四处张望。 左高峰叫道:“中间的就是卢显声!”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围攻 随着左高峰的一声暴喝,卢显声立刻转过头来,凝目看时,终于认了出来,叫道:“贼子,倒是走得狗屎运,居然逃了出来,却又自投罗网,今日便叫你人头落地!” 听他这意思,虽然有所怀疑,却依旧没有想到,追杀左高峰他们的四个人已经全部丧命。 卢显声后脑勺飞出一道霞光,中间是火红色,外围是蓝焰色,夹带着橙绿色,形如一座丹炉,正是他温养的法器丹炉,以剑光之态砸向左高峰。 左高峰掌中大斧暴涨七尺,舞动成一道巨大的光轮,威势赫赫。 卢显声的丹炉转眼飞到面前,在光轮上一压,大斧顿时转不动了,光华被丹炉的四色光焰压住,大斧勉力支撑了两下,左右摇晃,奋力反击,试图摆脱压制,却不过是徒劳而已,眼看就要崩散。 炼气十层在筑基初期面前,也就是三招之敌。 一粒彩珠闪烁不定,滴溜溜旋转着,直击卢显声面门,这是龙山散人掷出法器蛤蟆珠从旁相助,逼迫卢显声撤招自救。龙山散人炼气圆满多年,这粒蛤蟆珠的手法已经十分接近飞剑的手段了,转动的轨迹灵动诡秘,角度极为刁钻。 但卢显声手段显然不止一座丹炉,掌心晃动间多出一面琉璃盾,盾面光华晶莹,似有水帘一道道向下不停刷动,将龙山散人的蛤蟆珠轻松抵挡在外。 丹炉依旧在猛烈下压,压得左高峰几乎支撑不住,手持大斧拼命上拦,却怎么也遏制不住被丹炉砸压的态势。 眼见他就要被丹炉压到头顶,黄叶仙的银簪也到了,涨至三尺多长,大拇指粗细,从下面架住丹炉,为左高峰缓解压力。 与此同时,葫蠹老道也抖手亮出一柄大锤,锤头镂成八卦罗盘之形,阴阳鱼来回流转。这大锤却来不及砸向卢显声,而是继续接住那座丹炉,为黄叶仙和左高峰顶住丹炉的下压之势。这一接手,葫蠹老道才发现,只要进了丹炉之下,便脱不开身了,那丹炉看着不大,威势却如山丘一般,当头罩下来,怎么也逃脱不开。 三人联手之下,才堪堪阻住丹炉,却已经再无余力反击。 却也不用他们三人反击了,除了龙山散人外,戴升高、戚老七、老瘸子、万里明、胡校尉、苍云天等一窝蜂冲了上去,各施手段,围着卢显声就是一通乱斗。一时间,卢显声身边光芒四射,各种法器暴击声连绵不绝。 卢显声压根儿没有想到眼前的贼匪中会有那么多炼气后期,哪怕是修为明显高出这干贼匪,却也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他身边两位天姥山修士想要过来帮忙,一个被黄家三兄弟围住狠斗,一个被谭八掌和穆神医拦住,根本靠不过去。 刘小楼作为机动的后备力量,打量着庄中埋头乱窜,又或者大呼小叫的庄客仆役,始终没有找到隐藏的威胁。 至此,心中大定,向李不三和方不碍吩咐:“你们去庄中各处搜寻,看看有没有古丈山几位前辈。” 这两人奉命入庄,刘小楼则在房顶上盘算局势,见谭八掌和穆神医合斗的敌人修为不弱,一时间难以拿下,便喝退两人:“八掌,神医,去助黄家兄弟!” 将阵盘一丢,立刻把他们两個的敌人接了过来,送入阵中观摩幻象,目光继续四处游走,预防变故发生。 变故一直没有出现,倒是黄家三兄弟得了谭八掌和穆神医之助,战局立刻呈现一边倒的态势,没过片刻,敌人便被老大黄子牛一枪挑在裆下,死于非命。 黄子牛得意洋洋,向谭八掌炫耀:“看见没老谭?说挑裆就挑裆,绝无二话!卢元济就是这么死的,你还不信!” 谭八掌翻了白眼:“下三流!” 黄子牛大笑:“哇哈哈哈……” 这五人腾出手来,又想帮刘小楼解决阵中之敌,刘小楼摆了摆手:“不用。”于是他们又转过去加入了围攻卢显声的行列。 只是他们修为都在六层、七层之间,没有达到炼气后期的地步,面对筑基修士时,便怎么都插不上手。 谭八掌想用铁棍去敲卢显声的脑壳,人跳到半空中,“打你个……”还没喊完,就被卢显声一袖子扇飞出去。好在卢显声正被龙山散人和戴升高联手逼迫,力道没有来得及打实,谭八掌才没受伤,撞倒一堵院墙后,只觉耳晕目眩,脑瓜子嗡嗡疼。 黄子牛见状不敢靠近战场,觑个空将长枪掷出,瞄准了卢显声胯下飞去,被卢显声百忙中伸指一点,长枪便被点落。卢显声脚掌踩住长枪,黄子牛便失了法器。 不单是他,子鹿、子马两兄弟同样如此,一个照面便双双失去法器,三兄弟只能围在外圈干着急,口中破口大骂,句句不离卢显声下三路,骂得卢显声心火腾腾上窜。 倒是穆神医法器奇特,一根长长的细蚕丝来去无踪,让卢显声很不适应,但修为相差悬殊,却也只能起到一丝干扰之效。 刘小楼凝神关注战局,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插手,他修为七层,没到炼气后期,面对筑基修士时,同样没有正面硬扛的实力。 玄真索完全没有用,三玄剑软绵绵的样子,怎么想都不可能插得进去,迷离香在这种混乱的场面发挥不了作用,至于阵盘,对一个筑基修士能有多大作用,自己能否支撑得住,刘小楼深表怀疑。 旁观多时,他也是真心对筑基修士的斗法实力感到震惊。一个筑基初期,凭借着一尊丹炉、一面琉璃盾,被十五位炼气修士围攻,围攻之人甚至有多达十名炼气后期,虽说已经明显处于下风,但却至今未露败相,如此实力,当真可惊可畏。 他心头急转着对策,却一时间找不到好办法。 正苦思间,下面某处院落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却是方不碍和李不三找到了古丈山四兄弟! 原来,这四人只是被卢显声拿住了,却并没有死,身上套着八禁索,每个人都是鲜血满身、鼻青脸肿,看来是受了不小的折磨。 也难怪,卢显声好不容易拿了活口,不上酷刑拷问其他人下落才不正常。 四兄弟身上的八禁索被去掉后,老五顿时软倒在地,他是头一个被拷问的,受到的刑罚最为酷烈,见着刘小楼后心里一松,顿时就昏迷过去。 老大、老六和老七还没来得及拷问,他们的伤势还不算太重,八禁索摘下来后,略略喘息了片刻,就挣扎着又返回刚才的囚室,将他们的扁担找了出来,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就冲进战团。 第二百五十章 生死围攻 古丈山兄弟的加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根本不考虑后果,比方不碍的打法还要激进得多。他们原本也非如此,可见对卢显声痛恨到什么地步。 三兄弟抡着扁担冲入战圈,丝毫不考虑自己的破绽,对着卢显声的琉璃盾不要命的猛冲。 老大的扁担当场就被琉璃盾磕飞,他却不退反进,赤手空拳就去抱卢显声的头。 老六被丹炉回袭后背,他却不管不顾,扁担继续去戳卢显声的肋下,被丹炉点在后腰上,顿时狂喷鲜血,将整面琉璃盾都染红了。 老七在血雾中钻了进来,扁担被琉璃盾挡住,他干脆扔下扁担,张嘴去咬卢显声脖子。 卢显声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左腿上,只听卡啦一声,将他踢得腿骨断裂。 老七痛得闷哼一声,却依旧不理,咬在了卢显声的胳膊上,卢显声自开战以来终于流血。 古丈山三兄弟都是炼气八、九层以上的实力,如此这般不要命的狂攻,终于令卢显声胆寒,他真元一吐,原地旋了个圈,将抱住自己头的老大、扒着琉璃盾死不松手的老六、咬在自己胳膊上的老七转飞,脱身就跑。 真要跑出庄子,在场没人能追得上他。 方不碍再次人剑合一,裹成一团剑光撞了过来,卢显声侧身轻让,一巴掌便将方不碍击飞,撞入下方院落之中。 就这么挡了一挡,刘小楼已经拦在了卢显声前方。 卢显声操控丹炉砸向刘小楼,想要将刘小楼砸飞,眼前却忽然一变,置身于一处满是绿竹芭蕉的庭院之中。 刘小楼阵盘还是抛了出来,将他困于阵中。 卢显声立刻意识到凶险之处,一旦被阵法阻碍,重新陷入这帮贼修的重围之中,后果不敢想象。 他不通阵法,却也知蛮力破阵的要领,池塘对面那座小楼虽然精致,半开半掩的垂花门虽然满是诱惑,内心深处虽然生起进楼一探究竟的莫名欲望,却还是被他强行忍住了,丹炉和琉璃盾向着四面八方狂冲乱砸,顿时搅得阵中天地都在晃动。 这是刘小楼头一回以临渊玄石阵迎战筑基修士,被卢显声一通乱无头绪的狂冲乱砸,阵法顿时摇摇欲坠。 他不敢再强行硬撑,连忙撤去阵盘,将卢显声放了出来。 天地一变,卢显声甫一出阵,刚才被弹飞出去的古丈山老大又不要命的冲了上来,至于老六、老七,已经身受重伤,无力再行搏命了。 古丈山三兄弟的打法激起了其他人的同仇敌忾,众人纷纷效仿,先是戚老七,接着是胡蠹老道,然后是老瘸子、胡校尉…… 一个接着一个,拼了命的围攻卢显声,哪怕身受重伤,也要留下卢显声的一缕头发、一片衣角、一個伤口…… 卢显声只觉眼前敌人无穷无尽,每一个都和疯魔了无异,他拼命以丹炉、琉璃盾上支下应,抵挡着看得见、看不见的一切,却感觉怎么也阻挡不了敌人的攻击,肝胆俱裂之下,顿时慌了手脚,牙关一咬,丹炉圈转,朝着面前的人多处打了个法诀。 丹炉不要了,炸出条生路来再说! “轰隆”声中,丹炉被他引爆,光芒四射,真元气浪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脚下的一进院子,包括房舍堂阁、游廊亭台,顿时在这股威力惊人的气浪中崩碎! 围攻他的乌龙山群雄当场飞出去一半! 这一次自爆丹炉,因为离自己太近,卢显声也同样遭受波及,五脏六腑都被震了三震,如同散碎凌乱了一般。 但包围圈终于被气浪炸开了,他吐出口淤血,继续向外奔逃。 可惜的是,眼前景象再变,又回到了刚才的绿柳芭蕉园中。 这次要丧命于此了么?这个念头终于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不由浑身颤抖。须臾,他强行抑制下心底的恐惧,再次以琉璃盾破阵。 又是一阵天地抖动,幻象消散,卢显声眼前出现一位趺坐着的年轻修士,嘴角溢着黑血,脸色苍白,正是刘小楼。 卢显声意识到这年轻修士是个阵法师,不将他拿下,自己怕是逃不出去,于是向着刘小楼冲去。 可冲过去的路却被人挡住了,戴升高、左高峰和龙山散人呈鼎脚之势,再次将他合围。 几乎没有一刻停歇,紧接着又是一团剑光撞了过来,紧接着是谭八掌、胡蠹老道、戚老七、老瘸子、胡校尉…… 忽然之间,卢显声感觉操控不住琉璃盾了,因为无法掐诀,而无法掐诀的原因,在于不知何时,一只手掌没了。 紧接着他脚下一矮,右腿没了…… 一只耳朵没了…… 左腰没了一大块血肉…… 右眼没了…… 一片头皮没了…… 卢显声悲嚎一声:“我不想死……” 却无人理会,他身上没了的零碎越来越多,最终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眼前一片黑暗,继而意识中也沉寂了下来。 身上的零碎依旧在减少,却再也无法引起他的任何反应。 死水无澜! 百叶山庄也陷入了一片沉寂,数十名庄客和仆役早就逃得精光,只剩下乌龙山群雄围在一团血肉烂泥般的卢显声周围,各自瞪红了眼珠,大口喘着粗气。 刘小楼最先缓过神来,喜悦之情瞬间充满肺腑,振臂高呼:“他死了!” 乌龙山群雄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有些人大笑:“他死了!” 有些人大哭:“他死了!” 还有些人依旧在紧张,紧张得浑身都在哆嗦:“他……他死了……死了!” 古丈山三兄弟躺在一堆砖瓦碎石上,不停咳嗽着,不停流着泪。 这是乌龙山群雄们首次联手强攻一座有内门筑基弟子坐镇的山庄,也是头一回围杀一名筑基修士成功,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战况依旧极为惨烈,几乎人人带伤,一半人以上甚至身受重伤。 刘小楼大声询问,挨个点名,除了古丈山老五、戚老七、胡蠹老道、黄子牛昏迷不醒外,其余人等都应了卯。 没死人,刘小楼大大松了口气,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后怕。 杀一名筑基,实在太难了! “胡校尉,老胡!” “在!” “带人搜庄,快!” 第二百五十一章 满载而归 搜寻的结果,令众人大喜过望。 卢显声坐镇百叶山庄,在这里放饵钓鱼,他拿出来的饵料是货真价实的饵料! 各种炼制灵丹的丹材足足两大车、两百余件!此外还有金银上千两、灵米四百余斤、灵酒二十四坛! 三天前,古丈山兄弟、左高峰他们见到的几辆大车所载货物,就是这些东西。 此外,庄子里的库房也被打开,金银细软堆了半间屋子,粗略看去,价值不下五千两! 从卢显声身上摸出一件储物法器,是个套在胳膊上的翡翠臂环,里面还有二十余块灵石、十八瓶各色灵丹! 此外,他使用的琉璃盾也是上品守御法器,价值三百灵石!只是可惜了那尊丹炉,被卢显声自爆开道,否则又是一笔巨款。 翡翠臂环呈上来后,刘小楼发现里面储物空间和自己的乾坤袋差不多大,好处是携带起来更方便,不似乾坤袋那般系在腰上;缺点也很明显,臂环上蚀刻了卢显声的字号,无法擦抹,否则就会破坏法器的构造——这一点令人相当恶心! 暂且不管这么多,将所有战利品,包括两个同样战死的卢家修士身上的法器,全部塞进翡翠臂环和乾坤袋中,实在塞不下的,用扁担、背篓带走,众人抓紧时间下山。 大火熊熊燃起,将百叶山庄卷入火海中,那些带不走的粮食、精美的家什器物、布帛麻衣等等,全都付之一炬。 黄风沟暂时是安全的,知道这里的四名卢家修士已经化作尘土掩埋在地下了,所以落脚点还是选在了这里。 到了地头后,穆神医主导着,为受伤的人疗伤,又从缴获的灵丹中取出对症的,给伤者服下或者涂抹伤口,很快就用掉了三瓶灵丹。 虽为生死大敌,却不得不承认,天姥山不愧名副其实的丹宗,炼制的灵丹功效显著,两个时辰之后,所有重伤者的伤势都稳定下来,昏迷者也再次苏醒。 当然,穆神医的功劳也极大,他本就是乌龙山头号医师,并未辜负大伙儿的信任。 趁着这個工夫,刘小楼和戴升高、龙散人、左高峰等商议出来一个分润战利品的办法。 翡翠臂环、琉璃盾和缴获的其他六件法器各算一份。这些宝贝都是上品、中品的好东西,价值从大约三百灵石到五、六十灵石不等。 还有四件缴获的下品法器单独算一份,变卖出去后差不多也能有五十块灵石。 然后将两百六十多件灵材分成四份,每份价值四、五十灵石。 十五瓶灵丹也分作四份,每份同样是四十块灵石左右。 最后再将前前后后摸尸得来的四十来块灵石算作两份,每份二十三块灵石。看上去似乎少了不少,但优点是不用再去想办法变卖,同样具有吸引力。 这十九份战利品价值不等,从最高三百多灵石到最低二十多块灵石,又各有不同用途,在每个人眼里,其实价值还真不好说。 当然,瓜分战利品本就不可能绝对公平,出力不同、贡献不同、修为不同,甚至资历不同,分到的都不相同,这不仅是乌龙山群雄们认可的,也是天下所有散修认可的办法。 刘小楼再次占据了第一顺位,紧接着是戴升高和龙山散人,然后是左高峰、黄叶仙、胡蠹道士、胡校尉、穆神医等等,这一战,谁该排在前面,其实在大多数人眼里是看得很清楚的,就算有些人的功劳不好区分先后,也完全可以按照修为高低、混乌龙山的资历来排位,争议并不多。 公允的说,古丈山四兄弟的功劳不小,他们不要命的进攻是击垮卢显声的关键,但大伙儿冒着巨大风险破庄,很重要的一个目的是为了把他们救出来,并且也实现了这个目标,所以把他们列入功劳排位有点勉强。 按照戴升高的说法,其实他们不应该参与战利品分配的,但最终经过商议,还是决定将他们四兄弟作为一个整体,分给他们一份,排位则在最后。 刘小楼先选,他在翡翠臂环和琉璃盾之间犹豫了多时,终于还是被臂环上卢显声的字号刺痛了双眼,选择了琉璃盾。 琉璃盾是连筑基修士都用以保命的上品防御法器,他一直缺乏一件这样的保命法器,有了琉璃盾,活下来的机会就大多了。而且救急时拿去换灵石也是不错的选择,哪怕不用,放在乾坤袋里,就等于一笔三百灵石以上的积蓄,日子一下就阔绰起来了。 排在第二顺位的戴升高立刻就选择了翡翠臂环,他求盼一件储物法器不知多少年了,今日终于如愿以偿。按说戴升高在这一战中的贡献并不比龙山散人和左高峰来得高,但他是多年的英雄帖传送人,威望和资历高得多,所以龙山散人和左高峰都让他一头。 其实不管排在第几,每个人分到的那一份都远超过去,眼红别人者或许有之,但不满意的,一个都没有。 方不碍选择的是灵石,这个最直观,也是他当下最需要的,他没心思再远赴两千里外的赤城山坊市兑现了。 最后,留给古丈山四兄弟的是四瓶灵丹,老大很是感激,挣扎着起身向众人团团作揖:“我们老哥几个,多谢弟兄们了!” 除了按照排位顺序领取战利品外,剩下的灵米、灵酒、金银细软则均分成了二十二份,每一份包括二十斤灵米、一坛灵酒、价值二百四十两银子的金银细软,每人都有的。 大伙儿挑起自己的灵米、灵酒和金银细软,伴着初升的朝阳,兴高采烈的离开了黄风沟,各奔东西。 按照刘小楼的叮嘱,他们将最少蛰伏三个月甚至半年。这一战杀了天姥山内门筑基弟子一名,炼气圆满、炼气十层执事两名,外门管事、附庸子弟四名,还烧了一座庄子,劫获大笔财货,给天姥山造成惨重损失,给了卢氏一记响亮的耳光,可以预计的是,接下来必将迎来天姥山的疯狂报复。 因此,刘小楼也带着方不碍离开了黄风沟,走出去没几里,左高峰和谭八掌就追上来了。 “小楼等等我们,大家一起破境去啊!” 第二百五十二章 炼气后期 乌龙山向南五百里,群山起伏、峰峦叠翠,一座无名山头上,刘小楼眺望四野,喃喃道:“就是不见雪……” 左高峰道:“这天,阴冷阴冷的,不自在啊……那边就是秀山么?” 刘小楼点了点头:“就在那两座山的后面……秀山不高,从这里看不到的。” 左高峰问道:“有多少年没见阿珍这丫头了,长高了吧?” 刘小楼想了想,道:“上次见她,都这么高了,快到我的鼻梁了。” 左高峰感叹道:“她小的时候,有一回上山,黄叶仙还说想收她为徒,只是有些犹豫,如今看来,还是静真仙子眼光独到、行事利落,见到了就直接带走,不带半分犹豫的……真不去见她么?” 刘小楼道:“她好不容易有一条出路,还是别打扰她的好,别把她也拖下这趟浑水里。” 左高峰道:“她们田家是你三玄门的结对户,你自己决定吧……”转过头来四下打量着,道:“这地方不错,越是普普通通,就越是难找,天姥山想破头都想不到这里,正合闭关修行。八掌和小方都进洞了,我也要抓紧了。一起进去?” 刘小楼道:“我马上来。” 左高峰步入后方山洞,这座洞没有丝毫出奇之处,要的就是一个平常,原是一头山熊的巢穴,将熊赶走后,用洞里日夜不停流淌的汩汩泉水冲去腥膻味,就被四人开辟成了临时洞府。 等左高峰也进了山洞后,刘小楼又贪看了半个时辰山色,终于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理出脑海,深吸了一口气,步入山洞之中。 山洞中有几处拐角,由此被刘小楼他们划定为几处洞室,方不碍处于最深处的洞室,向外依次是谭八掌、左高峰,刘小楼处于最外。 其实选择靠内靠外并无所谓,四个人一起修行,这种体验还是很奇妙的,有生死兄弟在旁边相互扶持着闭关,感觉特别安稳、踏实。 他立刻就进入了冲击第七层最后两穴——少府和少冲的状态之中。 整個十二月、转过年来的正月,四人都在这座无名山头的无名山洞中闭关修炼,谁从闭关状态中苏醒,谁就去山里打点野味熏熟,自己吃一份,也给别人留一份。 来时每个人又都分到了灵米和灵酒,再加上灵石充足,所以这两个月的修行可说心无旁骛。 其实回想起来,和天姥山的争斗虽然不自量力,风险极大,也陆续死了不少人,但收益也是真的巨大,他们四人一路南下时谈起收益,都不约而同感慨——从肥羊身上薅羊毛,薅下来的毛才真正是油光水滑! 至二月十一日,修行中的左高峰最先感受到异样,只觉山洞之中莫名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气势,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吸在体内又令人毫无来由的激动不已,似乎也在推动着自己向修行的更高处迈进。 他是过来人,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有人要破境炼气后期!当下睁开眼睛,正要起身去内洞室看望谭八掌,顺便为他护法,却发现这股气势来自外洞室,不由很是诧异。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配合围杀卢子安时,刘小楼只是炼气三层,谭巴掌是炼气五层,而自己是炼气八层,转眼六年过去,小楼那么快就超过谭八掌,要先期破境了? 炼气七层到八层,是一道比较凶险的关卡,会在双眉之间开通天庭,开此天庭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神通,这是为将来筑基作准备的。但天庭开时,如烈斧加身,体若不安,则易衰竭,所以是相当凶险的。 因此,左高峰悄然来到刘小楼身边,趺坐于后,随时观察刘小楼的神情,一旦刘小楼神情有变,就要随时助他渡过难关。 刘小楼时而脸色苍白,时而满脸通红,时而大汗淋漓,时而如坠冰窟,但始终没有到达需要援手的地步。 左高峰在旁观察了整整一夜,至次日天亮,见他脸上如同覆了一层荧光,终于松了口气,返回自家洞室,他知道刘小楼破境成功了。 刘小楼在二十五岁生日的当天,进入炼气后期——第八层! 从洞中出来,刘小楼测试自己修为大进后的状态。他抽出三玄剑,真元灌注其上,剑芒已经长到了两尺三寸,中间分叉处十分明显,已经各有三寸多,看着像是柳枝分出的两条嫩芽? 不需他以神念控制,两条嫩芽状的剑芒便自行舞动起来。虽然不是他主动操控,但舞动的姿态和方向却与他心意相合,好像他本来就想让这两道剑芒如此舞动一般,说起来十分玄妙。 真元又雄浑了两成,纵跃之际更灵巧了三分,这些都不必一一细表。 刘小楼没工夫沉浸在破境的喜悦中,他立刻开启了炼气八层的修炼,准备打通手太阳经。手太阳经十九穴,自少泽而至天宫,同样是一条十分艰巨的修行路。 又是一个月后,当他打通少泽穴,正在全力向前谷冲击时,耳畔忽然听到一丝动静,这动静极其轻微,来自于洞外,似乎有人正在外面斗法。 不仅是他,左高峰同样感知到了这丝动静,自洞内悄然而出,招呼着刘小楼出洞查探。 “峡主,你修行进度如何?八掌和小方怎么样了?”刘小楼一边循声而去,一边关心着。 左高峰道:“八掌还没到火候,他这第七层修炼的是足少阴经,恐怕还得几个月。小方那边也不必担心,他为人纯粹,修行也是如此,沉醉其中,不会轻易被打扰。” 足少阴经有二十七处穴位,其数不少,难怪谭八掌修行进度滞后,刘小楼是很盼着他也跟上自己的,如果他能早日跻身炼气后期之列,兄弟们一起抱团,就有更多底气和天姥山周旋了。 顿了顿,左高峰又道:“至于我这边,是到了考虑筑基丹的时候了。” 刘小楼替他欢喜:“恭贺左峡主了,咱们乌龙山又多了一位炼气圆满的高手!” 说话间,两人已经下到半山腰,转到西侧崖台处,这里视野开阔,由此俯瞰山下,立刻就见到了发出动静的来由。 有人正在追逐厮杀!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又见令牌 山脚下,生死斗的双方一女一男,修为都不高,斗来斗去,两人使用的法器连剑芒都没有,看上去也就是三、四层的水平。 这样的打斗,刘小楼和左高峰自然看不上眼,原本是不想干预的,但这两人一个追一个逃,不知不觉就离山脚近在咫尺了。 这时候,刘小楼终于看清了,逃的是个身材矮小、相貌猥琐的男子,追的是個身段高挑、明眸皓齿的女修,这女修 左高峰忍不住赞了一句:“谁家的好女子,真是,啧啧啧” 刘小楼无语道:“左峡主,这就是阿珍啊。” “阿珍?好名字”左高峰忽然醒悟:“田家的丫头?” 刘小楼道:“对啊,没想到吧,我两年前路过秀山,见她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出落成这般模样了,一别两年,感觉又不同了。” 左高峰问:“帮不帮?” 刘小楼又看了几眼,道:“似乎阿珍有些着急,如果不帮忙的话,她拦不下前面那人。” 两人都看出来了,前面逃的那个家伙未必斗不过阿珍,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这里离秀山很近,所以一门心思只想着逃走,而阿珍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显得有几分焦急。 刘小楼纵身而下,十几丈高的山崖,当年需要分几次起落,如今可以一跃而下,人尚未落地,玄真索已经凌空出手,倏忽之间套在前方逃走的小个子身上,那小个子顿时被捆得严严实实,打通了的所有穴位都被玄真索封住,再无动弹之力,直挺挺向前栽倒,吃了个狗啃泥。 望着从天而降的刘小楼,阿珍大喜过望,赶紧过去将地上的小个子踩住,一指将他戳晕过去,这才道:“小楼哥,你怎么来了?” 刘小楼问:“怎么回事?” 阿珍很气愤:“这个贼子,说是来秀山购买蝉翼甲,谁知打听到老师不在山上,却行盗窃之实。被我发现后,还敢逃走!” 左高峰也从崖上下来了,笑道:“阿珍,还记得左叔么?” 阿珍惊喜道:“左叔也来了,哎呀,真是太好了,许久没见左叔了”又低声道:“是来秀山这边避祸的么?” 左高峰笑吟吟问:“阿珍听说什么了?” 阿珍道:“天姥山四处悬赏咱们乌龙山的人,都快疯了,左叔,你的赏格是三十块灵石!龙山前辈是四十块灵石,戴大叔是五十块灵石!” 刘小楼问:“我呢?” 阿珍道:“没有小楼哥。” 左高峰奇道:“为什么没有小楼?” 阿珍道:“不清楚,就是没有,我特意看了送到秀山的信。” 有没有悬赏暂且不提,眼下的事情需要替阿珍解决。刘小楼走过去,从那小个子身上摸索少时,果然找到一件薄如蝉翼的软甲,如同丝衣般透滑,交给阿珍:“这就是蝉翼甲么?” 阿珍赶忙接过:“一件蝉翼甲三十块灵石呢,今日是我轮值,若是丢了,等老师回山时真不知该如何交代了。” 刘小楼又将他提起来:“把他带回秀山,你老师回山时处置。” 阿珍点头:“好。” 刘小楼将玄真索收回,把人交给阿珍,阿珍又在他胸口上重重揍了一拳,封住他真元,忽听“吧嗒”一声,有个物件自那人怀中掉落。 却是一块紫檀木雕琢的木牌,造型古朴,正面刻着“隐芝门令”。 这块掌门令牌和刘小楼收集到的“三玄门令”、“紫极门令”、“形冥门令”几乎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一模一样。 阿珍将这块掌门令牌捡起来,气得又踢了此人几脚,踢得这人头破血流才算解气,口中恨恨道:“连老师的掌门令牌都偷,真是该死!” 左高峰道:“你们秀山叫隐芝门?没听说静真仙子开宗立派啊。” 阿珍解释:“这是师祖传给老师的,师祖以前是隐芝门的掌门,但是宗门没落了,传给老师的时候特意叮嘱,不要再提宗门之事,踏踏实实修行就好,所以老师也不愿提,我们现在都不提隐芝门的事。但我听老师说,以前隐芝门是占了洞天福地的大宗门。” 刘小楼问:“这个掌门令牌,到底有什么用?” 阿珍道:“我也不清楚,总之是放在正堂上供着,也不知这贼子偷来做什么,又不是法器,更不是灵材。” 刘小楼想了想,道:“问问他?” 阿珍点头,将这贼子拍醒,将他几处穴道解封,问道:“你来秀山,为何要偷我家掌门令牌?” 那小个子眼珠滴溜溜乱转,告饶道:“好姑娘,饶了小的吧,是小的鬼迷了心窍,不合一时起了贪念……又见这块紫檀木供在堂上,心里想着不定是什么宝贝。小的再也不敢了!” 阿珍看了看刘小楼,刘小楼点了点头,示意不问了,于是又一指将这人点晕,道:“左叔、小楼哥你们准备在哪里落脚?我把人带回去后来找伱们。” 左高峰道:“天姥山追查甚紧,我们要继续南下,过上半年一载再考虑回来的事。” 阿珍有些失望,但想到他们眼下的处境,却也只能表示理解。于是提着这小个子贼人回山,一路依依不舍,几次回头招手。 目送她远去,左高峰忽然向刘小楼道:“我打算走了,再去一趟赤城山坊市。” 刘小楼大概知道他的意思:“那边有筑基丹?我之前也和小方去过,逛遍了所有丹房,没听说有筑基丹卖。” 左高峰道:“刚才看见那块令牌上的隐字,忽然想起了赤城山坊市的隐市,各家丹房里没有筑基丹,但在隐市里就说不准了,我现在灵石攒够了,想去碰碰运气。” 所谓隐市,就是地下黑市,销赃的地方,刘小楼去了赤城山坊市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炼制阵盘,所以一直没机会去传说中的隐市——作为赤城山坊市的新人,他也暂时不得其门而入。 对左高峰来说,这是他修行中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刘小楼只能祝他好运。 “不要吵醒小方和八掌,我会尽快回来的。” “一路保重,千万小心一些,百叶山那个篓子实在太大,说不准天姥山的金丹长老们都会下山,阿珍说左峡主你的悬赏是三十块灵石,不可大意啊。还有,赤城山坊市那边也有天姥山卢记丹房,峡主又是去买丹,他们……” 左高峰拍了拍刘小楼:“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左高峰走后,刘小楼却没有回去,而是又来到秀山脚下,耐心等着,等了两天后,果然看见几个女修将偷盗蝉翼甲的贼子押下山来,其中一人伸脚将那贼子踹了个趔趄,口中斥道:“滚吧,以后再让姑奶奶见着你,给你来个大卸八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八掌破境 静真仙子的心善之名,当年刘小楼就听老师三玄先生提起过,所以当年听说阿珍被静真带走修行,他既是羡慕,又为阿珍的好运气感到高兴。 因此,他便猜测,静真很有可能会在训斥一番后,便将小贼放生,于是等在秀山脚下,果然等到了这个贼子。 跟在此贼身后行了七八里地,等那贼子在一片树林中歇脚时,刘小楼悄然靠近,就见这贼子正在冲身边的树木杂草泄愤,又狠狠冲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着:“小爷闯荡江湖多少年了,用得着你个娘们说教怎么做人?老子要有你那么好的命,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老子也做一个好人……” 正骂骂咧咧时,忽然大为警觉,冲着左手边叫道:“谁?” 刘小楼缓缓走了出来,走到这贼子跟前盯着他打量,似笑非笑。 这贼子一眼就认出了昨日拿住自己的刘小楼,只是被阿珍两次击晕,却不知刘小楼姓甚名谁,但刘小楼轻易便将自己拿下,这份修为绝对是自己拍马也赶不及的,于是连忙换了张笑脸:“这位高人,不知跟着小人有什么吩咐?” 刘小楼抄着手又打量了他片刻,看得他心里发毛,这才悠悠道:“静真仙子心善慈悲,荆湘皆知,所以有些话你可以拿出来糊弄她,就算她看穿了,其实也不打紧,该放你照样会放了你。” 这贼子陪笑道:“尊驾说哪里话,小人哪里隐瞒什么了,呵呵……” 刘小楼续道:“但有件事,我是一定要跟你讲清楚的,我没有静真仙子那么好糊弄,我想知道的事情,就必须知道。所以我有一個问题,伱得老老实实回答我,如果我对你的回答不满意,是要发脾气的。我发一次脾气,你少一根手指头,听清楚了?” 这贼子目光闪烁不定,脸上依旧堆着笑:“哪里敢瞒尊驾?尊驾有什么不解之处,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小楼道:“那就好,对了,问话之前,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来自乌龙山。” 这贼子脸色顿时大变。 刘小楼又重复了一遍:“你或许听说过,湘西的乌龙山。” 这贼子额上顿时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刘小楼终于开始提问:“听好了,我只问一遍,从你左手大拇指开始,看看你能不能保住这根手指……你为什么偷静真仙子的那块掌门令牌?我数三个数,数完之后若是还没回答,呵呵……” “我……” “三、二、一!” “有人开价五块灵石,而且这块掌门令牌的所在,也是他告诉我的……” 见刘小楼皱了皱眉,这贼子立刻又补充道:“是妙风山的贺太昌!尊驾知道妙风山么?西南十万大山里的妙风山,妙风山近年名气越来越大,尊驾往西南走,一问便知。” 见刘小楼眉头越发紧缩,这贼子心里便感到一股寒气在往上窜,再次补充:“小人贱名风不及,最擅长妙手空空之道,贺太昌十年前曾与小人打过交道,知道小人这点本事,所以专程找上小人家门……小人真不知这木牌有何用处,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尊驾饶恕啊!对了,那贺太昌就在小人家中等候,尊驾若想见他,小人愿意带路!这厮修为八层,虽然高妙,但绝对无法与尊驾相提并论,小人可以从旁相助,拿住这厮,逼他吐口,说出木牌子的用场……” 正说得口沫横飞之际,这位风不及的嘴边还真就渗出一片白沫子,他自己却兀自不觉:“天杀的贺太昌,其实我早就……早就……看他……不……” 下一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刘小楼立时醒悟,先向后纵出两丈多远,发现周围并无危险后,又快速回到风不及身边,叼住他手腕,度送真元为他解毒。 可惜已经晚了,就在这极短时间内,风不及毒发身亡! 是谁下的毒? 刘小楼一时间有些脊背发凉,迟疑少时,迅速离开此间,头也不回就走,越走越快,绕了一个大圈子,赶在深夜回到无名山头,又在山崖上注视来路,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确信没有人跟上来,这才回到山洞里。 谭八掌和方不碍的吐纳喘息声依旧平稳,此间一切如常,并无变故。 连续数日,刘小楼都在琢磨这件事情,只是所知信息太少,琢磨不出什么有用的头绪。有心再回树林中查看风不及毒发身亡的现场,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 既然没有勇气回去查清楚,他便强迫自己不再多想,重新将心思沉浸在修行中。 又是两个月过去,接连打通了前谷、后溪、腕骨、阳谷四处穴位,修行进度稳步推进。 这一日,正在冲击养老穴时,听见内洞室中声响不绝,好似老鼠啃噬一般,连忙起身入内查看,却是谭八掌冲关正到了关键时刻,后槽牙不停咀嚼挫动,脸上汗水淋漓。 两个月前,刘小楼刚刚经历过这一关,情知里面的凶险之处,不敢耽搁,伸指点在谭八掌眉心处,这里正是开“天庭”的位置。 一道真元送入其内,顺着经脉上下游走,稳住了谭八掌灵台清明。 如此一天之后的某一刻,洞中气息忽然为之一变,肃然中又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高昂之意,令人心潮澎湃。 谭八掌睁眼,吐出一口浊气,继而哈哈大笑,又被刘小楼捂住嘴,拖到洞外。 “想笑就在外边笑,别打扰了小方。” “哈哈哈哈……算了,太没劲了,被你这么一拦,笑意全无!” “恭贺八掌兄破境后期!” “好说好说,多谢小楼在旁护法!小楼你也要努力啊,争取早日追上我的步伐,待你破境之时,我来为你护法!” “那倒不用了,左峡主已经为我护法了,就在两个月前。” “啊,小楼你……居然也是八层了……” 正说时,忽然有人上山,离着老远就道:“也是八层?八掌破境了?可喜可贺!” 刘小楼应声道:“左峡主回来了?此行赤城山如何?” 谭八掌愕然:“左峡主去了赤城山?什么时候的事?” 左高峰摇了摇头:“一言难尽……赤城山隐市也没有筑基丹,不过却有了一个消息,小楼,咱们回去吧。” 刘小楼问:“天姥山那边又松懈下去了?” 左高峰道:“打听到一个消息,天姥山又炼制了一枚筑基丹,原本是想补一名弟子入内门,可听说这枚筑基丹又被人偷出来了!” 刘小楼连忙问道:“消息确实么?” 左高峰道:“确实,是戴升高传来的消息!” 第二百五十五章 消息 筑基丹的事,天姥山是有前科的,那是在六年前,卢子安和卢燕氏争夺内门弟子名额,结果卢子安偷走了筑基丹。 因此,听说他们又丢了一枚筑基丹,刘小楼只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莫非盗取筑基丹就是天姥山门下执事的传统? 消息是既然是戴升高传来的,就意味着来源相当确实,所以刘小楼也很心动。 但心动归心动,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枚筑基丹如果能拿到手,应该也和自己无关。 “龙山前辈接到消息了么?” “老戴应该也告知他了,他想必也会去吧。” “左峡主,筑基丹只有一枚啊,戴散人知道你也炼气圆满了么?” “他知道,他的意思是,大伙儿合力先把筑基丹拿到手,到时候我们三个再出价竞买,价高者得之。拿出来的灵石分给参与的其他人。”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筑基丹在谁手上?点子很扎手么?需要咱们一起上?” “应该是,具体的情况老戴没说,只说让我把你们请回去商议。” 刘小楼想了想,又问:“离打破百叶山庄已经快半年了,风声还紧么?” 左峡主道:“自然是紧的,但那么久了,却也没有半年前那般严,听说当时天姥山的几位长老都惊动了,四下搜寻上千里,还专门搜过武陵山、桃源群山,抓了几十个散修,却都不是咱们乌龙山的,后来他们报知各大宗门,各大宗门应其所请,上过一次乌龙山,山上一個人影都没有。如今半年过去,怕是人也倦了,总不可能把弦绷个半年。不过我倒是听说,天姥山这半年又出了不少篓子,也不知是哪路英雄做的,哈哈……” 无论是戴升高、龙山散人还是左高峰,和刘小楼的关系都非常好,最终谁拿到这枚筑基丹,对刘小楼来说都是好事。 对散修来说,似乎炼气圆满就是天花板,打刘小楼八岁入山时起,就没听说过乌龙山有人突破过这层天花板,如果这次能够有人筑基,对乌龙山群雄来说,都将是一件极为振奋人心的大好事。因此,刘小楼是准备全力以赴的。 谭八掌突破炼气后期,算得上一名好手了,他肯定是要回去的。方不碍则依然在炼气四层上勤奋努力着,刘小楼思来想去,决定这次就不带他回去了,等他踏踏实实突破到第五层后再说,毕竟对于一个炼气初期修士来说,他的打法实在太过凶险,刘小楼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安抚方不碍,让他留下来继续修行,着实花了一番工夫,在三个人的轮番劝说下,方不碍终于答应留下来,于是刘小楼和左高峰、谭八掌一道踏上了回乡的旅程。 白天寻找藏身之处歇息,夜晚再披星戴月赶路,到了第三天的深夜,他们终于抵达戴升高约定的地点——还是黄风沟。 小心翼翼的围着黄风沟转了两圈,确定没有异常,三人缓步而入 胡校尉早就等候多时了,见了他们三人,连忙迎上来:“刘掌门、左峡主、谭老弟,终于到了。” 左高峰问:“其他人呢?” 胡校尉道:“就差你们了。” 果然人都到齐了,龙山散人正闭目趺坐,黄叶仙把玩着手中一方锦帕,胡蠹老道正在和老瘸子、戚老七眉飞色舞的谈论着他这半年的逍遥日子,穆神医在给古丈山四兄弟挨个把脉问诊。 乌龙山群雄们就这么三三两两散坐在胡校尉的大冢前,见了刘小楼他们,都围过来打招呼。 除了这帮老弟兄,刘小楼还看见了零陵客、李浮沉等十余名乌龙山同道,自从刘小楼发英雄帖后,已经一年没和他们见过,不意今日相见,这些人也按照亲疏远近各自分坐。 刘小楼问胡校尉:“怎么他们也来了?” 胡校尉道:“都是戴散人找来的,咱们乌龙山的道友们这一年各奔东西,有的彻底离开,有的死于天姥山之手,剩下还在荆湘的就都在这里了,还是戴散人有办法,全都找了过来。” 谭八掌在旁道:“这回需要那么大阵仗吗?” 胡校尉道:“戴散人说了,这回难度不小,盗取宗门筑基丹的,是个内门弟子,筑基!” 谭八掌顿时摩拳擦掌:“好啊,又搞筑基吗?咱乌龙山弟兄们越来越显能耐了,哈哈!” 不多时,戴升高从后山坡上下来,将刘小楼、左高峰招过去,就在胡校尉的墓室之内密议,参与密议的还有龙散人。 戴升高开门见山:“这次的消息是王老大给的,十分可靠,诸位皆可放心。” 王老大消息一向灵通,他给的消息都错不了,所以几人都放心了。 戴升高道:“这一年下来,不仅是咱们乌龙山在搞天姥山,各地散修在咱们带动下也同样如此,王老大说,甚至青玉宗、平都八阵门、庚桑洞等大宗,也在暗地里给天姥山下绊子,所以咱们难,天姥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这一年损失相当惨重,其中只有一半是咱们干的……” 左高峰哼了一声:“天姥山活该!” 戴升高笑着点头:“的确活该,所以他门中出了变故,内门弟子孟成长,或因外姓子弟之故,被卢氏子弟猜疑,由是出走天姥山。他走的时候,专门将天姥山几位长老刚刚炼制成的一枚筑基丹也带了出来,打算卖出去换成灵石。” 左高峰问:“他开价多少?” 戴升高道:“七百灵石。” 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七百灵石,实在太贵了! 当然,贵不贵的实在不好说,当修行前景暗淡,怎么也破不了境时,管他卖七百还是八百,那是拼了命也要买过来! 但既然戴升高把大伙儿召集起来,那就说明他是不想出这笔灵石的。他冷笑道:“七百灵石,嘿嘿,咱们可没那么多灵石,就算有,也不会拿出来给姓孟的!与其给他,不如把灵石省下来分给咱们乌龙山的每一位道友!” 刘小楼问:“有这个姓孟的行踪么?” 戴升高道:“他就躲在百叶山庄,谁能想到,已成废墟的山庄,居然就住进来这么一号人物,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 添码 孟成长是天姥山内门弟子排行第九,筑基初期,但他比之前在百叶山庄被围攻而死的卢显声要强出半筹,他是筑基初期多年,隐隐要突破至筑基中期的修为。 戴升高道:“他联系上了王老大帮他寻找买家,王老大先跟我说的,我当时一口答应了,只是召集弟兄们过来花了好几天时间,我担心王老大又给他找了别的买家,所以咱们还要抓紧,还有几个弟兄没赶到,再等一等,等到今夜子时就动手。我让黄家三兄弟在百叶山那边盯着,有什么变故也会尽快告知这边。” 有过围杀卢显声的经验,众人皆知这必然又是一场恶战,于是各自答应了,退出墓室。 左高峰和刘小楼、谭八掌来到僻静之处,问道:“小楼、八掌,你们身上带了多少灵石?我想跟你们借。” 刘小楼反问:“左峡主准备了多少?” 左高峰道:“这两年,我一直在为购买筑基丹做准备,如今灵石、法器、灵丹、灵材加在一起,大约值四百左右,我看戴散人信心十足的样子,担心他准备得比我多,还有龙散人” 孟成长为筑基丹开价七百灵石,这笔灵石虽然不可能给他,但也是一个重要参考,左高峰担心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四百灵石不够,向刘小楼和谭八掌求援了。 谭八掌道:“我身上灵石倒是没剩多少了,但之前分到的灵材和灵丹加起来,能值个上百灵石,可以借给左峡主。” 刘小楼比较为难,他身上携带的灵石同样耗尽了,但有两件法器非常值钱,一個是乾坤袋,一个是琉璃盾,每一样的价值都在三百灵石以上,只要拿出一样来,都可以帮左高峰解决问题。 可这两件东西,他是真不舍得。 而且最为难的是,就算他舍得拿出来,龙山散人和戴升高怎么办?这两位同样是对他极好的前辈。 虽说他更倾向于左高峰,但无论是乾坤袋还是琉璃盾,只要拿出来给左高峰添码,龙山散人和戴升高立刻就知道是他在相助,将来这关系还怎么处? 自己倒是还有一笔灵材和灵石储备在乌龙山的秘洞之中,灵材大约可以值个三十多灵石,灵石则有四十二块,加起来也有七十多了,如果取出来给左高峰,龙山散人和戴升高也不会知道是自己添加的。 看了看天色,大概是寅时,戴升高约定的“今夜子时”,离现在还有十个时辰。黄风沟离乌龙山约莫二百六、七十里,再从乌龙山赶往百叶山,差不多二百二、三十里地,加起来五百里,全力以赴的话,十个时辰勉强够。 当下不再犹豫,向左高峰和谭八掌道:“我有个地方存着一笔灵石,就是稍微远了些,现在赶过去取给左峡主添码,就是恐怕来不及再回黄风沟,到时候我直接去百叶山,应该也能赶上动手。戴散人、龙山散人要是问起来,你们就说我去办点私事,直接在百叶山会合。” 觑了个空,刘小楼离开黄风沟,趁夜急行。湘西这片地方,他熟得很,脚程就快,哪怕是到了白天,也能轻易从人迹罕至的之处绕行。 到了申时末,已经远远可见乌龙山了。 整整一年没有回来,忽然间眼眶有些微红。将这股情绪压下去,刘小楼继续向西绕行,从庚桑洞的辖境范围入山。 进了乌龙山,便更加小心了,却也有如鱼得水之感。这里的一山一谷、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哪片山坳容易藏人、哪块石头后面是死角、哪片灌木下面实际连着出路、哪个看着安稳的角落下面是深涧,他都了如指掌。 此刻的乌龙山,再无人烟,安静得让人心悸,一路来到乾竹岭下观望少时,忍不住还是上去了一趟。 重回小院,忽然发现那些倒塌的草屋、篱墙都被清理了,废弃的材料也不知去向,半截屋子还矗立在原地,篱墙则剩下三分之二,预料中的杂草、蛛网都不存在,看上去清清爽爽,也不知是谁来清理的。 略一琢磨,刘小楼恍然,必定是大白和小黑干的。 屋檐上的风铃忽然发出“叮咚”之声,刘小楼面露微笑,看着大白从山顶扑了下来,嘎嘎叫着,撒着丫子冲到自己面前,鹅掌蹬鼻子上脸,直接踩到了自己头顶,然后收起翅膀,蜷在自己脑袋上。 紧接着一条黑影闪过,“喵”的一声,从房梁上蹿了过来,趴在鹅背上。 刘小楼费了半天劲,才将头上的大白、以及大白背上的小黑弄下来,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灵材,直接喂食大白。这是他专门留下的一件灵树根,本是天姥山用来炼制竹叶青的材料,可以直接食用。 大白果然对这截树根很感兴趣,扁喙“咄咄”间,便吃掉了一大半,小黑却不感兴趣,嗅了片刻,便失望的离开了。 刘小楼只得又倒出半坛竹叶青出来,让大白和小黑喝了个东倒西歪,这才腾出手,去崖壁处看望那群金环蜂。 大白和小黑很听话,居然忍住了,没有动这窝金环蜂,眼见着蜂巢大了一倍,里面的金环蜂超过了二十只。刘小楼取出小葫芦,将蜂巢中的蜂蜜倒出来,接了小半葫芦,美美的吃了两大口,只觉心满意足。 没有更多时间耽搁,刘小楼离开了乾竹岭,进入山下自家的秘洞。洞里的货架上,所有存放的东西依旧完好,他将灵草、灵丹和灵石都送入乾坤袋中,快速离开。 稳妥起见,依旧是向西下山,从庚桑洞的地盘绕路走,算了算时辰,只有四个时辰了,时间非常紧张。但他越是着急,反而越是急不起来,下山绕行时,居然迎面撞见了熟人。 熟人正是庚桑洞的张大命和他三舅。 刘小楼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装作若无其事般路过。 他压着斗笠,低着头从张大命和他三舅身边经过,心里默默念叨:“不要认出我,不要认出我” 张大命和他三舅的确没有认出刘小楼,但他们依然转身叫住了刘小楼:“这位朋友停步!” 刘小楼无奈停步,转过身来,就听张大命道:“把斗笠摘了,鬼鬼祟祟想做什么?报上名号来历!” 刘小楼只得把斗笠摘下,苦笑道:“大命道友,是小弟啊。” 张大命愣了愣,看了看他身边的三舅,低声道:“是乌龙山上的刘小楼。” 他三舅点头道:“见过,当日卢元浪在山上杀人时,我也上去了,这个刘小楼我见了,很讲义气。” 第二百五十七章 收网 听了三舅的考语,刘小楼无奈苦笑:“这位前辈谬赞了。” 张大命道:“我三舅很少夸人,你能入得他老人家法眼,很不错的,哈哈。这一年你们乌龙山的人倒是做下了不少大事,天姥山追索很急,给你们乌龙山的人都开出了赏格,你怎么敢回来呢?真是太孟浪了。” 三舅纠正道:“大命,天姥山的赏格里还真没有他。” 张大命诧异:“怎么会?” 三舅道:“最早是有的,但悬赏传出来后,洞阳派那边不同意,娄真五说,刘小楼是丹霞派苏家的女婿,虽然已经被苏家休了,但如此大张旗鼓向天下悬赏,实在有辱丹霞派脸面。洞阳派和神雾山苏家以前有旧,站出来说话不奇怪。再加上咱们这边涂长老也帮着说话,天姥山就将小楼的名字从悬赏中撤下来了。” 原来如此,刘小楼赶忙躬身道谢:“多谢贵派出手相助。” 张大命问:“小楼兄弟这是要去哪里?” 刘小楼道:“一年未曾归来,思乡之情难抑,故此回来看看。” 张大命眼珠子转了转,道:“小楼,我这里有个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一见他这幅模样,刘小楼就知道要出血了,为了不旁生枝节,该出的血也是必须要出的,当下一咬牙,取出两块灵石送上:“一点心意,还望大命兄和前辈不吝笑纳。” 张大命接过来,在掌心中掂了掂,道:“哎这是从何说起?消息虽然紧要,却也不值两块灵石嘛” 刘小楼心下滴血,只得又从怀中掏出两块,加上去:“三舅前辈也有” 张大命这才喜笑颜开的收下,向刘小楼道:“赶紧走,躲得远远的,别往东南走。听说天姥山在东南方向有一次收网的大行动,卢伯期你见过的吧?他们的长老,连卢伯期都赶过去了。” 刘小楼心头一震,看了看旁边的三舅,三舅微笑不语,轻轻颔首,示意的确如此。 东南是什么方向?他们说的天姥山要收网,是在什么地点收网,刘小楼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百叶山庄就在乌龙山的东南方向二百三十里! 张大命又道:“不过小楼贤弟也不要太担心,我们庚桑洞的涂长老、辛执事对伱印象很好,还有洞阳派的娄真五也很看顾你,天姥山应该不至于拿你怎么样的,你只要不去凑热闹就好了,别被当场拿住,怎么都好说。” 刘小楼再次道谢,目送张大命和三舅晃晃悠悠离开,随即立刻转道南下,绕过乌龙山,直奔百叶山赶去。 戴散人、左峡主、龙散人,还有黄仙、八掌、胡校尉,你们一定要忍住啊,不要轻易动手,等我到了以后再重新商议! 刘小楼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速度,拼了命的赶往百叶山,一边狂奔,一边考虑着抵达百叶山后应该怎么做。如果张大命所说的“东南方向”是指百叶山,那么百叶山此刻多半已在天姥山的大网之中了,自己是不能一头撞进去的,要做的,就是尽量在外围截住乌龙山的道友们,不让他们进去。 他仔细回想着从黄风沟到百叶山的路线,最终还是选择了去年攻打百叶山时走过的那条路,终于赶在子时抵达。 来不及休息,提心吊胆的在这条路线上来回走了几里地,并没有发现乌龙山同道们,他又壮着胆子靠近百叶山,小心翼翼的向着山脚下接近,但一直来到山脚下,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山风轻拂,松涛阵阵,吹得刘小楼心里一阵阵心悸。 仰望百叶山多时,他选择了上山,可一直快到了山上,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动静,百叶山庄的断壁残垣矗立在黑暗中,似乎在诉说中去年那一场浩劫。 怎么回事? 张大命的消息有误?还是说天姥山收网的地点不是这里? 乌龙山诸位同道为何没有出现? 望着那些断壁残垣,刘小楼不敢再靠近了,按照戴升高的说法,天姥山叛逃的内门弟子孟成长就在里面藏着,万一被他发现,后果实难预料。 怀着满腹疑惑,刘小楼又下了山,迎着黄风沟方向的来路过去,希望能在半路上遇到他们,但是一直走了将近十里地,却始终没有见到任何人。 黄风沟离百叶山只有三、四十里,按说约定的是子时动手,为何到现在也没有来呢? 刘小楼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莫非收网的地点不是百叶山? 不会是黄风沟吧? 黄风沟,戴升高又看了看时辰,已经是子时三刻了,于是在黄风沟里转了一圈,再次确认人员,然后他发现刘小楼没在,于是问左高峰:“小楼呢?” 左高峰道:“他说出去一趟,如果赶不回来的话,就直接去百叶山等我们,此刻应该是在百叶山。” 戴升高点了点头:“百叶山啊” 左高峰问:“已经过了子时,应该没有人再来了吧?何时动手?离百叶山还有半个时辰的山路要赶,不会晚了吧?” 戴升高道:“马上,再等我一会儿。” 戴升高来到黄叶仙跟前,黄叶仙眼神飘忽,不知望向何处,她深吸了一口气,问:“已经过了子时何时动手?” 戴升高道:“小楼走了,左峡主说他出去办点私事,直接在百叶山和咱们会合。” 黄叶仙呆了呆,忽然间松了口气:“这是我听到最好的消息。” 戴升高似乎也松了口气:“是啊他命好。” 黄叶仙幽然长叹:“比咱俩命都好” 戴升高道:“当年三玄先生将他领上山的时候,就对我说过,这孩子命相好,福厚,三玄门将来要指望他发扬光大。他临死前,还求我看顾小楼,我答应了。” 黄叶仙道:“既然答应过,想想以后怎么办?” 戴升高沉默半晌,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忽然被黄叶仙一把拽住胳膊。 “怎么?”戴升高回头问。 “我”黄叶仙迟疑着不知该说什么。 “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了。”戴升高摸了摸她的秀发。 黄叶仙闭上双眼:“我知道动手轻一些” 戴升高叹道:“你知道的,不是我动手”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五雷翔云符 戴升高走在黄风沟中,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这人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手中展开着一页薄薄的黄纸,不时看一看戴升高指点着的某位乌龙山散修,然后在黄纸上重复着名字。 被点到的人扭脸望过来,各自愕然。 左高峰在远处看见了,问身边的谭八掌:“这个人是谁?以前在山上没见过,你见过么?” 谭八掌疑惑的摇头:“我也没见过。” 左高峰又问另一头的古丈山四兄弟:“那人是谁?你们见过么?” 四兄弟同样不知:“没见过。” 等戴升高陪着那人来到近前时,左高峰开口问:“老戴,这位朋友是” 戴升高叹了口气,眼神闪烁不定,他身边的人倒是很理解他,干脆笑着接过话头,作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姓孟,是天姥山内门弟子,排行第九的孟成长。” 一句话出口,黄风沟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静得连一片树叶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校尉才吃吃问道:“戴散人咱们不去百叶山了?” 戴升高看着胡校尉,看着他身边的穆神医,看着对面的左高峰、谭八掌、古丈山四兄弟,看着远处呆呆望向这边的龙山散人、老瘸子、戚老七、零陵客、李浮尘等等,忽然间有些不忍,想要说什么,嚅嗫了几次,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孟成长继续替他回答:“不用去了,诸位和我天姥山作对,忙忙碌碌了一年,也该歇着了。” 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龙山散人忽然大叫:“走!” 随着他的一声爆喝,黄风沟中立时大乱,三十多人向着四面八方一哄而散。 孟成长仰天长笑:“走?痴心妄想!”又望向身边的戴升高道:“这可是個立功的好机会。” 戴升高叹道:“说好的,我不动手。” 孟成长也不难为他:“也罢,既然答应过你,就绝不难为你。坐着看好戏吧。” 黄风沟内忽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大地都在震动,如同地龙舞动,紧接着,山谷间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浓雾,将四下笼罩在其中,望之而不出三丈之外。 孟成长惊讶道:“搞什么鬼?” 戴升高起初不明所以,却很快想起一事:“是龙山散人,以前听说他有张五雷翔云符,我一直以为是他故意说出来吓唬人的,没想到是真的。” 五雷翔云符是一种大威力法符,是西玄龙图阁炼制的上品法符,没想到乌龙山的贼修居然拥有一张这样的法符,让孟成长脸色很不好看,重重哼了一声:“垂死挣扎!”却也不再理会戴升高了,纵身而起,向着身旁一处山头扑去,浓雾之中,忽见一条身影正在疯狂奔逃,冷笑着飞出一柄蒲扇,直飞那人的后心。 此人正是李浮尘,他感觉后背有劲风袭至,匆忙间甩出浮尘迎战,但那蒲扇来去迅猛、轨迹难以捉摸,哪里是他抵挡得住的,只是一个照面,就被蒲扇结结实实拍在后心上,直接拍出去三丈多远,口中狂喷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可怜他一向行事低调,平日里万分小心,轻易不敢招惹祸事,就连向天姥山复仇的英雄帖都不敢接,却依旧死在了天姥山内门弟子之手,也是可悲可叹。 孟成长上得山头,终于穿出了五雷翔云符引发的山雾,只见山谷中浓云密布,但山谷外围的各处山头上,却都通亮起来,那是天姥山前来围剿的同门师兄弟、内外门执事和管事们打出来的各种法术在照亮夜色,为捉拿乌龙山贼匪指明方向。 为了这次收网,天姥山足足调动了六十余人,光是筑基就有七位,只是不知为何,主持围剿的长老卢伯期至今未到,这也是滞后了一个时辰才收网的原因。 没想到的是,乌龙山贼匪居然还有五雷翔云符这种好东西,给收网平添了三分难度。 西侧山头下忽然亮起一片火光,孟成长凝目看去,却是两名贼匪妄图从西侧逃离,却被堵在那边的天姥山几名外门管事挡住,很快,便有附近山头上的一位师兄增援了过去,将贼匪击杀。 东边山头上又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同样是有乌龙山贼匪突围,结果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斗法很快就平息了,却不知乌龙山的贼匪是死了还是被生擒活捉了。 再看片刻,忽然从浓雾中钻出一人,慌不择路的向着自己这边逃来,孟成长看了两眼便即认出,便是刚才自己在名单上核对过的乌龙山贼匪戚老七。 怎么可能让他逃走?孟成长再次祭出蒲扇,略作缠斗,戚老七便被一蒲扇打在后脑勺上,尸体当场栽倒,滚落回下方的浓云山雾之中。 不多时,左侧那条山道处也爆发了战斗,孟成长记得,堵在那边的是附庸花家的几名管事,他们拦下的,则是名单上的另一位乌龙山贼匪,姓穆。 “这个是修行医道的,不要杀了,拿下就好!”孟成长隔着老远向那条山道喊话,担心在混乱中那边听不清,还特意带了真元狮子吼的功夫。 花家几名管事听到了,隐隐传来回话:“知道了孟师兄” 大概半个时辰后,卢伯期终于御剑而至,孟成长高声召唤:“师伯——” 卢伯期御剑落在他跟前,气愤道:“庚桑洞姓涂的和彰龙派姓白的当真不是好东西,找各种理由阻挠我过来,咱们的消息泄露出去了!” 孟成长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若是没有提前察知,反而不对劲了。师伯,黄风沟围得水泄不通,乌龙山贼匪逃不出去的。现在就等云雾散去便可到下面抓人了。” 卢伯期道:“看见了,是五雷翔云符么?这帮贼寇怎会有如此好符?” 孟成长问:“师伯可有办法驱散云雾?” 卢伯期当然有办法,再次御剑而起,下到山谷中,飞出一尊丹炉,那丹炉在云雾里往来穿行,将大量云雾吸入炉中,过了两炷香时分,满山谷的云雾便被丹炉收了大半,视野变得渐渐清晰起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二十九人 山雾依旧没有散尽,却也只剩薄薄一层,一具具尸体被提了过来,扔在大冢前。 孟成长拿着名单,从尸体前走过,读一个名字,旁边的戴升高就确认一遍。 “李浮尘?” “是。” “古老大?” “是。” “这个是戚老七。” “是。” “霁三?鱼月道人?” “是。” “唐欢张子虚周彤” “是。” “老瘸子?” “是。” “这个是古老六?” “是古老五。” “苍云天?” “是。” “谷上飞和草上飞?他们是哥俩?” “额,不是。” “瞧你们乌龙山这帮人的匪号” 二十三具尸体一字排开,确认完毕后,被天姥山管事用麻袋一個个装了。 戴升高已经有些不忍看了,目光瞟向一棵树下坐着的黄叶仙,黄叶仙双手捂脸,将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身子在微微颤抖。 又来到旁边,这里跪着六个人,每个人都套着八禁索,一个个目光呆滞。 孟成长继续核对:“这个是胡蠹老道?” “是。” “李快刀?” “是。” “龙山散人和李不三?” “是。” “还有万里明再加上姓穆的这个家伙,修行医道,是么?” “是,他就是穆神医。” 清点完毕,孟成长来到卢伯期身边,禀告道:“师伯,这里已经有二十九个了,但是姓胡的盗墓贼、悍匪左高峰和谭八掌、古家老六和老七,还有个叫零陵客的,上述六贼在逃。” 卢伯期道:“能逃哪里去?黄风沟被围得死死的,肯定还在这里,让大伙儿继续搜!” 孟成长点头,立刻前去布置。 卢伯期又将戴升高和黄叶仙招过来,安抚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天姥山内门弟子了,好生抚养你们的一双儿女成人。小戴排行十二,黄女排行十三,小戴回山后就可服用筑基丹,黄女也不用着急,咱们天姥山就是炼丹的,等你修为到了,筑基丹少不了你的。” 戴升高连忙躬身拜谢:“多谢长老!”又扯着黄叶仙也跪下:“快,向长老致谢。黄师妹重情,见死了那么多人,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还请长老恕罪。” 卢伯期呵呵笑道:“不妨事,重情重义好啊,将来入了天姥山,就不会再起异心了,是吧?” 戴升高磕头,赌咒发誓:“我等散修,飘零江湖,从未有过一刻安稳的时候,能入天姥山为卢氏宗门效死,从今往后挺得起胸、抬得起头,又怎会再起别样心思?长老放心,若是我等有负长老厚恩,天打雷劈,万箭穿心!” 黄叶仙也艰难的发了誓,道:“小女子忠于卢氏,忠于长老,若有违背,任凭处置。” 卢伯期点头道:“尔等为我天姥山铲除大患,功勋不小,只要你们不忘今日之誓,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伱们。” 沉吟着又问:“那个刘小楼怎么没在名单上?他没来?” 黄叶仙抢着道:“他也来了的,但来了之后听说要对天姥山下手,他不愿参与此事,提前离开了。” 卢伯期很是诧异,看向戴升高:“哦?提前离开了?” 戴升高点头道:“是,原也是将他召集来了的,但他不愿与天姥山为敌,故此离开了。” 卢伯期微微点头,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戴升高连忙转移话题:“长老,我麾下黄家三兄弟一向心慕宗门,这次也出了大力,不知” 卢伯期无所谓道:“放到外门当管事吧,但你要约束好他们,我天姥山堂堂大宗,当秉正道而行,若有为非作歹之事,必当严惩!” 在黄风沟中大搜了一通,到了天色蒙蒙亮时,终于有人发现了异常,却是大冢下的墓室里有一处暗道机关,连通着一条长长的地道,孟成长带人顺着地道追进去,这条地道却长达四、五里,一直通到黄风沟外,初步判断,很可能是在山雾扩散之时,身为主人的胡校尉带着左高峰、谭八掌和古老六、古老七兄弟、零陵客由此逃出。 听到这个消息,戴升高私下责备黄叶仙:“当时你一直在大冢那边,他们下墓室时,别说你没看见!” 黄叶仙淡淡道:“看见又如何?没看见又如何?再说了,我哪里知道墓室下有秘道?” 戴升高气道:“你疯了!这个时候,怎能心软,怎么还能顾念同道之谊?既然做了这件事,就是仇人了你知不知道?你以为放走的是故友?你放走的是将来寻你报仇的仇人!” 黄叶仙道:“是王老大发的帖,大家之所以来,是因为相信他,让他们找王老大报仇去!” 戴升高怒道:“可送帖的是我,他们不知道王老大是谁,他们知道我,很快也会知道还有你!” 黄叶仙叹了口气:“想报仇就来吧,我不在乎,死了干净!” 戴升高瞪着她:“那孩子们呢?不为他们考虑了?你想让他们没有母亲?我们这么做是为什么?你忘了?” 黄叶仙双手捂脸,抽泣道:“我恨王老大,他到底是谁啊?” 戴升高怔怔良久,道:“我也恨” 发现秘道之后,天姥山立刻将大网重新撒开,向着四面八方追索下去,一直追出了七、八十里外,却依旧没有发现逃亡的六人踪影。 秘道的发现,确实晚了两个时辰,百里之外的西南方向,谭八掌正扯着刘小楼在密林中夺命狂奔,一边奔逃,一边透过树木缝隙警惕的望着天空,好似某个天姥山的金丹随时都会御剑而至,从上方将他们一剑毙命。 再逃数十里,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寻了个隐蔽处暂时歇息,谭八掌惊恐的望着刘小楼,刘小楼也被他看得发毛,不停安慰道:“八掌,八掌别慌,咱们逃了一百多里了,天姥山追不上来的。” 谭八掌又呆滞了片刻,整个人忽然瘫软下来,大哭流泪,又拼命扯着头发,不停念叨:“天杀的戴散人,天杀的戴升高,出卖兄弟,呜呜” 刘小楼挪过去,将他的脑袋揽在怀里,不停安抚:”八掌不哭,不哭啊” 谭八掌哽咽道:“就我和左峡主、胡校尉、古老六、古老七逃出来了,别的人都没逃出来我去拉黄仙,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走,就是在那里发呆我亲眼看见老瘸子死了,还有戚老七,被天姥山的人杀了,天姥山来了好多筑基,把黄风沟围得铁桶一般老胡蠹被人一脚踹倒,然后大哭着求饶,被人家用八禁索绑了,只有龙散人在竭力抵挡,但他身边围着好些天姥山的人,说是要活捉他” 刘小楼问:“李不三呢?” 谭八掌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当时一片大雾,看不清,其他人都看不清好像还有零陵客,他在往东边山头钻” 刘小楼怔怔多时,问:“戴散人为何出卖弟兄们?” 谭八掌道:“不知道,不知道啊!” 第二百六十章 阵盘之钥 戴散人为何反水,谭八掌说不清楚,但反水已是事实。从黄风沟逃出生天后,胡校尉、左高峰他们已经各自分开了,这也就是刘小楼刚好遇见了谭八掌,否则他若还在向黄风沟接近,说不定就被天姥山拿下了。 因此,按照乌龙山惯例,谭八掌和刘小楼也要分开,相互不打听对方去了哪里,避免被天姥山一起拿了。 临别时,谭八掌叮嘱刘小楼:“走吧小楼,走得远远的,几年内最好别回湘西了,过个三年五载再说!” 刘小楼也是这个打算,目送谭八掌离去后,他回了一趟秀山,将还沉浸在修行中的方不碍唤醒,带着他向西南方向走,总之离湘西越远越好。 听说是戴升高出卖了弟兄们,方不碍倒是没有表现出多么的震惊和难过,他的意思其实很明确,只要刘小楼没事就好,他跟乌龙山的其他人也不熟,更何况稍微熟悉一点的谭八掌和左高峰也逃出来了,那就更没有什么可悲伤的了。 “我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死,这不就是我们散修的宿命么?当年老师死后,我就不知道什么是伤心了。伤心只会让人脆弱……我不想脆弱!” “小方……” “嗯?” “虽然你说的是对的,但我还是想说,不希望你变得太冷漠。” “冷漠是因为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除了大哥以外……老师当年就说过,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来到乌龙山后,我曾经认为老师的话不一定是对的,我以为乌龙山和排教不一样,现在看来,其实也差不多吧。” “戴散人,他以前对我其实很好,对乌龙山其他同道也不错,很多同道都指着他过活。” “不止是戴散人吧,大家一直崇拜仰慕的王老大,他的英雄帖怎么会落在戴散人手上?王老大没有参与这件事么?连他们都出卖弟兄,我实在不知道能相信谁了。大哥,那你会找王老大和戴散人寻仇么?” “我不知道……我曾经想找天姥山寻仇,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没有发英雄帖,没有召集同道们起来抗争,也许大伙儿都还在乌龙山好好的。” “如果大哥不下英雄帖,大伙儿也不会在乌龙山好好待着的,都被天姥山吓着了,谁还敢继续待在山上?那等于是把脖子亮给天姥山……大哥,说句实话,你发英雄帖是对的,弟到现在都认为是对的。” “真的?” “如果大哥不下帖,弟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灵材、灵石?又怎么可能破境四层?但此一时彼一时,大哥不要再发英雄帖了。” 刘小楼苦涩一笑:“现在当然不会发了,发了也没人接了。” 方不碍点头:“至少现在没人敢接英雄帖了。这件事流传出去,天下散修还有谁敢接英雄帖呢?或许要再过几年吧,等乌龙山重新热闹起来,等到有更多的散修入山修行,就好像我和老师当年所在的排教,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死去、离开,然后有很多人加入,人或许会变,但乌龙山永远不会倒。” 刘小楼瞥着方不碍,道:“小方,你的感慨很多。” 方不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一路晓宿夜行,都在荒山野岭之中,如此行进两日,也不知度过了几条河流,西行已经六百里之遥,到了这里,基本上就已经远远离开天姥山的势力范围了。 刘小楼向几名猎户问明了方向,折而向北,这天来到一处庄子,正是刘道然的家。 见是刘小楼登门,刘道然很是惊喜,连忙请入庄中,一问来意,刘小楼道:“在湘西过得不如意,特携我弟出来散心,恐怕要多叨扰道然兄一段时日。” 刘道然自是诚挚欢迎,给二人张罗住处,从这天开始,二人就在刘家庄住了下来。每天勤奋修行,打通经脉,有时受刘道然邀请,外出游览周围的山光水景、险峰深谷,又或者陪他一同待客,与左近散修往来应酬,谈论谈论道法,研讨研讨阵法,日子倒也逍遥。 这段日子里,刘小楼也终于拜会了刘道然的夫人,和她以叔嫂互称。 这位嫂夫人端庄贤淑,待刘小楼和方不碍也极好,就是有一点,好饮,且酒量惊人。为了讨好嫂子,刘小楼取出乾坤袋中的竹叶青,与刘氏兄嫂相饮,被这位嫂夫人灌得五迷三道的,差点把当日带刘道然逛青楼的事情给捅了出来,吓得刘道然连忙带他去旁边狂吐了一顿。 倏忽间三个月过去,刘小楼打通了养老、支正两穴,手太阳经的修行已经完成了六处穴位,还剩十三处。 方不碍第四层的进度也完成了三成。 方不碍的进度如何,刘小楼不好比较,但他自己明显感觉到,自从离开了乌龙山,自己的修行进度在逐渐放缓。灵石并不缺乏,乾坤袋中储备了足够两年所用的,但修行的时候,从灵石中转化真元的速度在下降,打通穴关的难度在增加。 三個月打通两处穴道,修行放缓的迹象十分明显。于是他又忍不住怀念起了乾竹岭,怀念起了绝顶上和大白、小黑相拥修行的日子。 “小方,你有没有觉察出来,在乾竹岭上修行,似乎要快一些?”刘小楼向方不碍求证。 方不碍仔细回忆了片刻,点头道:“好像是吧。” 刘小楼又琢磨:“伱说是为什么?” 方不碍又改口了:“其实我感觉不出来。” 刘小楼问:“为什么?” 方不碍道:“因为我在乾竹岭时,手上从来没有过那么多灵石,反而是下了山后的这一年,没有缺过,所以大哥是想念乾竹岭了?” 刘小楼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出了房门,正好撞上刚刚进院的刘道然。 “小楼,有个事你得帮我。” “哦?道然兄何事?” 刘道然取出一页黄纸,递给刘小楼:“你看,有人求上门来,要炼制这么一件东西。” 刘小楼接过来看了看,皱眉道:“谁求上来的?不去找炼器师吗?道然兄,咱们是阵法师,炼制阵盘可以,炼制法器咱们不是干这个的啊。” 刘道然指着纸上的说明:“你好好看看,这是阵盘之钥,也是阵盘的一种,你知道阵盘之钥么?” 刘小楼点头道:“原来如此还真是阵盘之钥啊,曾听唐大师提过一嘴,不过没炼过。” 刘道然有些发愁:“我也没炼过。” 刘小楼道:“那就回绝咯。” 刘道然叹道:“人家开出了六块灵石的价。” 刘小楼怔了怔,又重新埋头纸上:“那咱们再琢磨琢磨。” 第二百六十一章 解题 天下各大宗门,有的传承已经数千年之久,护山大阵也同样如此,大阵建立起来后,历经数千年仍在运转。有些宗门的护山大阵,甚至是夺自原来的主人后,借以沿用下来的,因此,某些阵盘再次启用时,就需要法器来解开之前设置的启用方式,又或是重新沟通原有的神识印记、功法印记。 此外,从某些上古修士的洞府中同样会发现一些以前遗留下来的阵盘,想要使用这些阵盘,很多时候都需要此类法器。 这种法器,就是阵法师们俗称的阵盘之钥。 刘道然接到的这笔生意,就是要炼制一件这样的阵盘之钥。 看完纸上的说明和要求,刘小楼有些惊讶:“道然兄可以啊,居然能接到这样的生意,这是大宗门发出来的订单吧?这种空间阵盘,我记得只有大宗门才会有如此需求。” 刘道然有些赧然:“这就不知道了,很多事情,咱们是不好去刨根究底的,咱们只负责炼制出来,交货就好。” 刘小楼点头:“明白这种阵法,还真没接触过,咱们一起参详吧。” 身为阵法师,对于没有见过的阵法,自然兴趣极大,刘道然也同样如此,两人立刻就头碰头研究起来,好似回到了当年在金庭山放鹤峰炼制阵盘的日子。 “《七变舞天经》对虚空阵法有所描述,以四极之变,依序而传,运蒙山之石、填积夜之河、被风刃之考、受四节之转,我以为当从此处着手。” “道然兄,蒙山之石是什么?积夜之河又是什么?此语尚无定论,如《玄度上品》中的解释,就与《七变舞天经》大相迥异,如何着手?” “《玄度上品》中有吗?” “有,找一下,我记得看过的。” “好吧,好吧” “道然兄,找到了,你看,不一样的。咦?你这本《玄度上品》和我见过的不同。” “你见过的是什么版的?” “四明山出的,当时刁道一高师给我的。虽然不同,但大致的解释相同,和《七变舞天经》就是不一样” “那就看看《五符经》吧。” “我这里没有《五符经秘要》啊” “我背给道然兄听。我以为这一段可以参考:丛径之口,有金城玉屋,四方上下,皆缀青石,方五六丈许,皆为齐等。西出千里、复刻冥时你看,这是对虚空裂缝的描述” 两人就这么研究着,从各种阵书中探讨需要炼制的阵盘之钥,炼制方案慢慢成型。 阵盘之钥的炼制其实并不复杂,也用不着消耗太多灵材,主要就是用玉珏,关键是要做到和阵盘相符,所以方案出来后,还要见识阵盘原物才行。 可刘道然却拿不到阵盘原物。 这也很正常,说明阵盘原物的来历多半见不得光。 解决之道,就是不停的试,当然,试制的灵玉由买家提供。 七天后,第一件阵盘之钥炼制完成,由刘道然交给买家试用。 次日,消息反馈回来,这件阵盘之钥完全不对路子,同时反馈回来的,还有几个不对路子的表象。 “壶口断裂,说明这件玉珏中心脆弱,无法承载阵法之力,要加强中心的符印蚀刻。” “有草孔杂穴以致迷乱,这是我们之前蚀刻的符印有干扰。是不是灵玉有问题?” “凌厉冲然,终而不休,这是什么意思?” “需要加五色温香叶吧?调其凌厉之气……” 依照这些表象,他们重新构思改进,炼制了第二件阵盘,交给买家试用后又获得了新的反馈。 这一次,加了隐存符、飞龟图,从五行平衡上做了改进。 交给买家试用后,获得了第三次反馈…… 炼制阵盘之钥是件颇有乐趣的事情,就好像解题一样,在不停的获得反馈和不停的改进之中,对所要解开的阵盘逐渐产生一些基本的判断,勾勒出阵盘的大致模样。 刘道然在纸上画出了心中的猜想:“小楼你看,这件阵盘恐怕是这样的,上下左右中,由五件子阵盘组成,中央土,上为北水,下为南火,左为西金,右为东木。” 刘小楼对此是赞同的,但他想不通的是,如果五行确定,为什么之前炼制的几件阵盘之钥始终无法将这五行串联起来。 刘道然建议:“我们不如将玉珏炼制成球形,令其在五行中不停滚动?” 这个创意很好,于是两人又做了第六件阵盘之钥,将玉珏炼制成玉球的形状。 这件成品交上去后,反馈显示成功了九成,但剩下的“导五常之流气”这一关却无法解决。 刘小楼提出疑问:“道然兄,既要五行之全,又要五常之流,会不会这五件子阵盘,其实是同一材料?” 刘道然想了想,疑惑道:“如果是同一材料所制,那就应该是转动不息,相互可代五行,这是个什么图呢?” 这個问题一连困扰两人多日,始终想不出来。 这天忽然下雨,见刘道然愁闷,嫂夫人便将他召回后宅,在雨中一道入阵观摩幻象。自从刘小楼入住刘家庄后,私下又赠送了刘道然一寸迷离香筋,刘道然以此炼入阵中,使幻象更加“身临其境”。 正当夫妻二人看得入巷时,屋外忽然传来刘小楼的大叫声:“道然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夫人翻了个白眼,只得将刘道然放出屋外:“小楼贤弟,怎的在院中淋雨?快,快些进……额,我们去厢房避雨。你知道什么了?” 刘小楼一把拽住他道:“道然兄,弟适才见到有婢女撑伞出门,忽有所悟,伱看这伞!”说着,将油纸伞开开合合,又转动着演示,伞上的雨水四处飞溅开来,形成一道旋转的雨帘。 刘道然也顿时醒悟过来:“五件子阵盘是如伞一样的组合方式!” 刘小楼大笑:“对,所以阵盘之钥不是方形,不是球形,是如伞轴一般的!” 于是两人立刻开始炼制,三天之后便炼制出来一件新的阵盘之钥。 手指转动着这件玉珏,刘道然感叹:“从没想过,它居然是这个样子,好像一根……玉簪?” 虽然还没有送给买家试用,但直觉告诉二人,这件阵盘之钥多半是成功了! 刘小楼也欣喜的望着这根玉簪一般的阵盘之钥,笑着笑着,笑容就忽然呆滞了。 不知为何,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咔啦”,脑海中出现一幅画面,一根玉簪被左高峰用脚踩碎。 那根玉簪和这根一模一样,但刘小楼此刻终于明白了,显然那是件没有完成的阵盘之钥,因为上面没有蚀刻任何符印。 第二百六十二章 莽莽大山 如果没有过去几年脑海中经常浮现的一幕,如果没有耳畔那一声「咔啦」的脆响,这件阵盘之钥交付之后,刘小楼也就不会太过关注了,而是将这件阵盘之钥的炼制视为修行中的一次解题。 难题解出来了,阵法一道上取得了进步,仅此而已。 但眼下肯定不会放过不问了,对于修行人来说,这意味着修行生涯中的一次机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机缘,但必然是机缘无疑。 「道然兄,能告诉我,是谁委托你炼制这件阵盘之钥的么?弟知道规矩,按理是不当问的,但这或许是弟的一个机缘。」 「小楼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是来自西南十万大山的客人,但姓甚名谁并没有告诉我,他是慕名而来。其实你我皆知,他应该是在西南大山之中找到了什么上古修士洞府,若是咱们冒然打探,恐会引起麻烦。」 「弟知道,弟不会冒然打探的,道然兄放心。」 「明日我就要交接阵钥了,在北边的蛇岗,小楼贤弟不要过来打扰哈,得了灵石我会分给你的。」 「知道了,哈哈,多谢道然兄。」 转过天来,刘小楼从庄子侧门出来,向蛇岗赶去,在岗下等了多时,就见刘道然晃晃悠悠上了山岗,于是在后面跟随,却也没有跟得太紧,远远的缀在后面几十丈外。 就见刘道然上了一处崖台,从崖台后转出个人来,赤着胳膊、光着腿脚,肩上挎着张弓、背上背着个箭壶,箭壶中满是箭簇,看上去就是典型的苗山猎户打扮。 刘道然将阵钥交给此人,此人接过来后趺坐下去,刘道然也跟着趺坐下来,两人立时就被灌木丛挡住了视线,看不分明。 刘小楼十分着急,想要站起身子看个清楚,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角度,于是横着向右侧方向攀爬,刚找到合适的空隙,那边却已经收尾了,只见对方将阵钥收了,和刘道然拱手道别。 分开之后,刘道然下山,刘小楼则缀在了那人身后,因为无法确知对方修为,缀得更远了一些,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探明对方暂居的山洞,这才回了刘家庄。 见了刘道然,询问交接阵钥的详情,刘道然回答:「明日还要去一趟,对方会告知我是否完成,如果阵钥可用,对方就会交付灵石,同时咱们把阵钥的口彻底打开,供其长久使用。」 当晚,刘小楼嘱咐方不碍:「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你在这里好生修行,不到炼气五层不要出关。」 方不碍正修炼到紧要时候,稍作犹豫,便没有如以前那般要跟着刘小楼同往,点头答应了。 交代完毕,刘小楼连夜赶往蛇岗,提前选了一处视野绝佳的地点,又看好了跟踪的路线,一直等到天亮。 这回再看刘道然和对方交接,就看得很清楚了,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对方显然是回去之后做过测试,证明阵钥可用,于是将灵石交付刘道然,而刘道然则花了一刻时,将阵钥的开口彻底打开,双方结清,相互拱手道别。 刘小楼转头又跟上了对方,他提前选定的跟踪路线非常好,容易发现对方,对方却不容易发现他。一边跟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此人的修为,但此人行走山路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更没有展现任何修为,让刘小楼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动手。 他原本打算跟到对方暂居的山洞时动手,谁知人家绕开了那座山洞,压根儿就没回去,便只能继续耐着性子跟着。 这一跟,就跟出去二十多里山路,一直跟到天黑,才跟到另一处山洞前,这时候终于判明,此人多半修为不会太高,于是下定决心动手了。 迅速接近过去,等此人进了山洞,刘小楼便蹑手蹑脚来到洞口外,正要寻机靠过去烧香,忽听山洞中一 声惨呼,听得刘小楼一怔,又连忙退了下来。 少时,就见山洞中又出来一位,却不是刚才自己一直跟着的那个猎户,而是个中年修士,瞧打扮和中原内地散修没什么两样。 这人出来之后,纵身而起,一个翻身就上了山洞顶部,向着西南方向直掠而去。 刘小楼匆忙间在洞口瞟了一眼,就见那猎户躺在山洞内,嘴边一摊鲜血,已经身死。 他心中凛然,提醒自己千万小心,连忙也纵身而上,跟在那人身后。 跟了多时,从身法上判断,前方的中年修士应该在炼气十层左右,修为比自己要高,但因为没有全力以赴,所以自己勉强是跟得上的,因此打起万般小心,就这么一路跟了下去。 这一跟就跟了十多天,始终在荒山野岭中前行,而前进的方向也始终是西南。此人每日前行约莫二、三百里,不算快,也算不得慢,更不耽误夜间歇息,盘算着跟出去了两千多、三千里,依旧没有到达终点。 连续跟踪了那么多天,感觉进入了莽莽原始森林中,山势高大、峡谷深险,动不动就是上百丈之高、上百丈之深,群山连绵,一层又一层,远远望去,如一层层青烟,堆叠到天际尽头,也不知几千几万座。 而山林中的危险也在不断增加,那些藤蔓、蚊虫、毒蛇、猛兽随时出没着,一声声灵兽充满霸气的嘶吼,再加上经常悄无声息蔓延过来的瘴气、丝毫看不出异样的沼泽,给前行带来很大困扰。 更大的困扰在于方向上的迷乱、时间上的错序,甚至是空间上的混***叠,凶险之处,每每令人汗流浃背。 刘小楼早就想放弃了事,到了这个时候,刘小楼其实已经不敢后退了,一旦后退,有极大可能陷身于此,从此悄无声息的变成泥土。好在前方那个身影却显然熟悉路途,避过各种较大的危险,带着刘小楼一直安全前行。 他的跟踪已经成了被动跟踪,不跟下去,他不知道怎么找到出路。 终于有一天夜晚,刘小楼正注视着远处那点微弱的篝火发呆,忽听一声狂野的嘶吼声震动山林,他下意识藏身躲避了几个呼吸——仅仅是几个呼吸,篝火便已熄灭,那个身影便再也找不到了。 刘小楼忽然觉得很孤单,这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弄巧成拙 嘶吼声回荡在这苍茫的群山之中,听上去像是虎啸山林,却又好似孤狼吟月,不知究竟何物。方位的判断也十分困难,似乎在不知几重山的那一边,一时又感觉就在身前,听得人心悸到了极点。 如此灵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自己可以挑战的,可想逃却不知往哪里逃,刘小楼只得壮起胆子,爬上身前的大榕树,藏在树冠之间四下张望。 月色下,东边忽然卷起密密麻麻的黑影,掠过夜空,凝目看去,却是无数惊鸟正在快速向着自己这边飞掠。 再看惊鸟起处,远处群山间一片片高高矮矮的树木晃动起来,更多的飞禽从自己头上掠过,向着西边仓皇飞去。 至此,刘小楼终于确定,那回荡在群山中的嘶吼声正是来自那边晃动的树林。而那一片晃动的树冠枝叶,好似也会游动般,正在向着自己这个方向快速卷来。 啥也不说了,刘小楼脚下一点,自树冠上落下,跟随着天上惊鸟的方向疯狂逃命。 一棵棵大树、一丛丛灌木从身边闪过,一座座土丘、一道道沟壑自脚下掠过,刘小楼在山林中飞快的奔逃着。 逃了片刻,忽觉身边有异,扭脸看去,一条矫健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追了上来,正与自己并驾齐驱。那黑影是头花豹,同样扭头望向自己,两只眼睛泛着幽蓝的光芒。 出其不意之下,刘小楼骇了一跳,这花豹体形硕大,比在武陵山中见过的豹子要大一半,长长的豹尾左右卷动,发出呲啦呲啦的雷电之光,分明是头灵豹。 武陵山中的灵豹,就算炼气后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应对,这只灵豹明显要壮实得多、矫健得多,更何况还有如此一条卷出雷光的豹尾,当真令人头皮发麻。 刘小楼吓出一身冷汗,脚下迟疑了一下,这头硕大的灵豹便从他身边纵跃了过去,消失在前方密林中。 刚松了口气,身后虎啸狼嚎的声音又大了几分,刘小楼松下去的一口气立刻又提了起来,真元流动,再次全力狂奔。 但眼前的林木藤蔓却又密集了几分,不时划过他身上,将一身黑衣撕扯成破烂的布条,转眼已是衣衫褴褛。衣衫褴褛也无所谓了,关键是严重影响了他的奔逃速度。 也不知逃了多久,一头斑斓猛虎出现在他的左侧,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越过他逃到前面去了。 紧接着一群野猪,疯狂逃窜着超过他…… 然后是几条大蛇,直接缠着一株株树干,甩动着向前弹行…… 接着是一群不知名的奇特山鹿,蹦蹦跳跳越过他的头顶…… 刘小楼顿时急了,大家都在逃命,这就是一场生死竞速,跑得慢了,就是在给别的生灵垫背,而垫背的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于是他从乾坤袋中翻出三玄剑,三尺长的剑芒从剑尖探出,分叉成为三条,被他鼓荡着转成剑花。有这团剑花开路,前方挡路的荆棘、藤蔓和灌木丛顿时被剑花卷碎,不再成为阻挡他前行的障碍,速度又重新提了上来。 后面传来的嘶吼声一直延续着,最近的时候,感觉好像就在身后一般,依旧有一些奇特的灵兽会超过他,甚至某些寻常的野兽也会将他甩在身后,赢得双方之间的生死较量。 危险来得最近的时候,他甚至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动,好像一张血盆大口就在身后,转眼就会追上来,将自己一口吞下。 如此狼狈逃窜至天亮,也不知逃了多远,嘶吼声才渐渐远去,刘小楼真元几乎耗尽,这才慢慢放缓脚步,将三玄剑的剑芒收了。 见到旁边一处山崖,他便纵跃而上,在崖顶回看来路,身后的山林却没有了任何动静,直到此刻,他也不知后面那只至今未能得见一面的灵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夜,让他感到疲惫不堪,选了一株大树上去,在浓密的树冠遮掩下趺坐调息。 足足调息了一个多时辰,真元才恢复了六成。 原本还想再调息两个时辰,却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似乎有什么在盯着自己。 睁眼一看,昨夜那头体形硕大、尾巴会卷雷光的灵豹不知何时出现在对面一根树桠上,正弓着身子向自己小心翼翼的猫过来,离自己只有丈许远的距离了! 好畜生,刚逃离危险,却又盯上了自己,这是要拿自己当猎物么? 刘小楼忽然有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三玄剑自乾坤袋中出手,剑芒迎风而长,三条分叉犹如柔软的触手,在那灵豹身前舞动。 灵豹向后缩了缩,退开两步,侧身跃至另一棵树上,妄图从另一侧进击刘小楼,刘小楼半转身子,三玄剑继续指向灵豹。 就这么顿了一顿,一人一豹同时发动,灵豹猛然扑过来,尖利的獠牙陡然伸长三寸,张口咬下来,同时,豹尾横扫,撞向三玄剑。 三玄剑的剑芒最先和豹尾纠缠在一起,一阵呲啦啦的声响中,刘小楼感到全身一阵麻痹,三玄剑几乎脱手。 好畜生,是真来电啊!这剑没法用了。 匆忙之间向后飞退,将三玄剑收回的同时,阵盘抛出,启动临渊玄石阵,企图阻它一阻。 阵法启动之后,效果却出人意料的…… 差! 这灵豹好似压根儿没有看到一般,直接就冲出了阵法的范围。临渊玄石阵说到底就是幻阵,幻阵的效果,主要还是看入阵者自身的主观意识,而灵兽的主观意识很弱,想象力极为贫乏,几乎如同白纸,自然对幻阵免疫。 灵豹冲过来后,两只前爪扑向刘小楼头顶,指尖利刃探出,每一根都有两寸多长,利刃上星芒四射,看着就不好惹。 百忙之中,刘小楼飞出缴获自卢显声的琉璃盾,盾上琉璃光如水瀑般一道道刷下来,终于将灵豹锋锐的利爪挡下。 不愧是筑基修士使用的上品法器,果然是好东西。 刘小楼趁势探出一截迷离香筋,真元灌入,开始烧香,迷离香在灵豹抓挠琉璃盾的呲啦呲啦声中散开,被灵豹吸入鼻孔。 刘小楼默默数着:「一、二、三……」 数到十声,灵豹却没有晕倒的迹象,两只眼珠子忽然变得更加幽兰,盯着刘小楼直喘粗气。 刘小楼顿感不妙。 就见这灵豹忽然站立起来,胯下凶器陡然挺起,犹如一条烙红了的铁柱,向着刘小楼狠狠捅了过来。 琉璃盾挡住了这一捅,却挡不住灵豹这疯了般的一捅之力,刘小楼只觉如被惊涛巨浪拍到一样,巨大的力道完全无法抗拒,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了出去。 坏菜,弄巧成拙了! 刘小楼重新调整了对这头灵豹的认知,这是头可以和筑基修士较量的兄凶兽,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借着飞出去的势头,刘小楼转身就逃! 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人干 刚刚逃了一整夜,没休息两个时辰,又得逃,刘小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让他欲哭无泪的事,灵豹不仅没有被迷离香熏翻,反而激情四射,眼中冒着绿光,发出春夜来临时的吼叫,一门心思扑向自己。这要是被它扑倒,后果不敢想象! 阵法无用,迷离香起到反作用,三玄剑又惧怕豹尾的雷电之力,刘小楼唯一能够防身的,只有琉璃盾。 好在琉璃盾不是五金之物,不受灵豹凶器上闪耀的雷电之力伤害,否则可就真麻烦了。 一路前逃,只是半个时辰,就被情绪高涨的灵豹追上来三次,每一次他将琉璃盾挡在身后,都发出「嘭」的一声撞击,被灵豹捅出去五、六丈远。 虽说每一次都可以借力逃出去一段距离,苟延残喘个片刻工夫,但一次又一次被捅在身后,一次又一次的被凶器撞击,刘小楼真是遭了大罪。 逃了两个时辰,琉璃盾被捅了十多回,刘小楼只觉体内五脏六腑都被震得好似错位了一般,七荤八素,只想找个地方狂吐一顿。 灵豹的兴致却愈发高涨了,丝毫没有疲倦之态,当刘小楼又一次被捅出去之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被直接撞飞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 「嘭」的一声,大树晃了三晃,落下一片纷飞的树叶。 他的身子顺着树干向下滑溜,双脚还没落地,就被灵豹扑到了身边。 刘小楼大骇,刚刚转过身来,双臂已经被灵豹的两只前爪按在树干上,两只绿汪汪的眼珠子就在刘小楼面前,如饥似渴。 灵豹张嘴一声嘶吼,沉闷而尖锐,震得刘小楼耳膜几乎破裂,「嗡嗡」声中,一条尺许长的舌头伸了上来,在刘小楼的脸上卷了两卷,粘稠的口水中带着巨大的腥臭味,浓郁扑鼻,刘小楼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狂吐不止,吐了灵豹一脸。 灵豹的舌头在自己脸上卷了卷,将呕吐物卷入嘴里,吧唧了两下,继续伸舌头来舔刘小楼。 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吐完,被这畜生舔几下其实也无关紧要,但最危险的时刻终于来临,灵豹腰腹向后蓄势,猛然向前一顶 「咣」的一声,再次顶在了刘小楼匆忙间挡过来的琉璃盾上。 灵豹一扭屁股,从另一个方向捅来,被刘小楼判断出了进击的方向,操控琉璃盾继续抵挡。 又是「咣」的一声。 「咣!」 「咣咣咣!」 「咣咣咣咣咣咣咣!」 咣当声在密林中回荡,引来某些野兽好奇的围观。 围观的野兽包括但不局限于松鼠、野兔、狐狸、野狗以及各种鸟雀 忽然之间,大地震动,围观的野兽顿时一哄而散。 这般震动也终于将灵豹从迷离香引发的春潮澎湃中唤醒,它眼孔急缩,绿光转蓝,再也顾不得去捅刘小楼,转身就向后跳起。 泥土中忽然探出两根藤蔓,卷住它的尾巴,将它凌空拽了下来。 灵豹的长尾上雷光乍响,将卷住自己的两根藤蔓烧焦,但烧焦之后的藤蔓立刻扭动起来,将焦糊的外皮褪去,露出里面嫩绿的新枝,这些新枝飞快长出一条条新芽,刺进了灵豹的尾巴,灵豹顿时浑身颤抖,身子僵硬,雷光再也发不出来。 新的藤蔓自泥土下方冲天而起,将灵豹的四肢也卷住,在大树上缠绕着,将它吊了起来。 刘小楼也同样没有逃出生天,他比灵豹更先一步被藤蔓缠上,早早就被吊在另一根树干上,这些藤蔓同样生出嫩绿的新芽,刺入他的肌肤下,酥麻之感传遍全身,将他全身经脉都封住了。 已经炼气八层的刘小楼却对此毫无抵抗之力,被悬吊在空中。 从这个角度,他看得更清楚,看得更加毛骨悚然。 所有泥土中探出来的藤蔓,应该都是身边这棵大树的根茎枝芽,平时藏在泥土下,遇到猎物时便探出来捕捉,大树所有藤蔓探出来后,足足有两亩上下,这两亩的范围,就是它的猎场! 就这么被吊在树干下,感受着刺入体内的细密嫩枝正在经脉中吮吸着所有的一切:真元、血液、骨肉 吸食的过程非常缓慢,由此却感受得格外清晰,浑身的力量正在一点一滴的被无数细小的枝芽吸走,生命之力正在缓慢的流逝,无尽的恐惧涌上脑海,这一刻,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一个月、两个月后的样子——如同一条人干,在这棵树下随风摆荡。 可他却没有丝毫力量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连烧香都不行——真元无法运转。 眼角的余光中,看见了被吊在丈许外的灵豹,它的表现比自己要好,至少它还可以发出一声声轻微的悲嚎,悲嚎声中,似乎带着一丝丝懊悔。 你这畜生也会懊恼么?真是被你害死了! 刘小楼心里默默痛恨着,却束手无策。 就这么被吊了两天,夜里忽然天降大雨,雷声轰鸣,电光如火蛇般在天上乱窜,灵豹似乎受到了雷电之力的鼓舞,又或者可以从雷电中汲取力量,挣扎得忽然凶猛起来,扯动藤蔓来回摆荡,眼见就要挣脱出来。 可这一切终究只是徒劳,地里再次探出几条藤蔓,在它身上缠绕加固了几圈,灵豹终于没再动弹,喉咙里呜咽着,好似在哭泣一般。 刘小楼却连哭泣的力量都没有了,刺入体内的枝芽一边吮吸着他的一切,一边又分泌着某种毒素,持续的麻痹着他的一切。这些毒素只是起到麻痹作用,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损伤,令他陷入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好似半睡半醒,又如假寐。 刘小楼在浑浑噩噩中已经看不清外间的一切,感受不到体内的一切,他唯一能够感知的,就是一点朦胧的光 藤蔓已经延伸进了所有的经脉之中,将一个又一个真元穴池占据,这些真元穴池都成了树妖吸食养料的储备池。 当一丛细致嫩芽探入手厥阴经,占领至大陵穴时,一抹绿意忽然从大陵穴的穴池中亮起。 这丛细致嫩芽小心翼翼的伸入绿意之中,轻舞摇摆了多时,似乎确认了什么,飞快的倒退了出来,退出大陵穴,退出手厥阴经,退出所有经脉,退出了刘小楼的身体。 刘小楼自空中摔落在地,震得他哼了一声,仰面朝天躺在了泥地上。 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五章 坐困 十万大山的雷雨来得又突然又狂猛,不到一刻时,天上就被乌云遮满了,浓重的黑云压下来,转眼就是大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密集落地,很快便将这片密林变成一片水泽。 昏迷中的刘小楼渐渐被水流托了起来,缓缓向外漂去,漂出十丈远时,泥地里忽然探出一条藤蔓,卷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缓缓吊离水面约莫尺许高。 一直到风停雨歇,水位降下去渗入泥土,他才被藤蔓放了下来,重新跌落在地上。 这么一震,从他口中震出一滩酸水,这才终于苏醒过来。 睁开眼,看着上方巨大的树冠,以及分不清是从树冠上垂下来的枝条,还是从地下长出来的藤蔓,刘小楼一时间有些恍惚。 自己是在哪里? 自己这是怎么了? 目光转动,立刻就看见了仍然吊在空中的灵豹,一段段回忆涌上心头,他终于想起来了。只是想到后来,思绪却断了线,不知自己怎么落地了?为什么这棵妖树亦或者妖藤放过自己了? 这个问题他始终想不明白。 回过头来查验体内,并没有因为藤蔓的刺入和吮吸而破坏经脉和穴位,真元倒是损耗得相当严重,似乎也有些失血过度,以至于现在身体十分沉重,连动一根手指头都难。 意识恢复,功法便可运转,刘小楼就这么躺在地上,慢慢调息着,调息了整整一天,感觉有了力气,便坐了起来,掌中握着一块灵石为引,加速恢复修为。 如此一天之后,真元恢复了大半,终于站起身来,一边看着眼前这棵参天大树,一边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试探着向外走去。 既然这棵妖树没有吸食自己,想来应该会放自己离开吧? 一步一步,一丈一丈,一直走到十丈远,来到了妖树树冠的边缘,他深吸了一口气,真元流转,身子暴起,向外飞奔。 这一步,跨出了当下所能跨出的最快速度,人在空中,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浮光掠影般冲了出去! 人在空中,认准前方另一棵大树,准备以此落脚,接力向下,他双臂舒展 两条藤蔓忽然荡了过来,缠住了他的双臂! 刘小楼大惊,三玄剑出手,剑芒闪动,斩向藤蔓。以三玄剑的剑芒之锋锐,竟然无法将藤蔓斩断! 紧接着,更多的藤蔓缠了上来,缠脚、缠脖、缠腰、缠手,缠得他再也无法动弹,被结成蛛网般的藤蔓强行拽了回去,摔落在妖树的树冠下。 将他拽回来后,这些藤蔓又缩回地下,眨眼间不见了踪迹。 一时间,他有些发懵。 搞什么鬼? 闹了半天,这棵妖树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那为何又不吃了自己,就像吃这头灵豹一样? 哦,这头灵豹还没被吃完,还活着呢! 仔细回忆刚才被藤蔓抓回来那一幕,感觉自己应该是修为没有完全恢复,出逃速度没有发挥到极致,这才重新落网,于是他再次趺坐下来,继续调息,恢复着修为。 一天之后,刘小楼修为恢复圆满,自觉状态重回巅峰,于是给自己打了口气,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再次来到树冠的边缘,再次暴起! 明显感觉这次状态更好,双臂翱翔,如一只雄鹰,振翅高飞! 数条藤蔓再此从泥土中探出,以远超前一次的速度,缠绕在了他全身各处,这一次,他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拽了回去。 翻身坐起,思量多时,他决定换一个策略。 来到树冠边缘,这回不翱翔了,而是踮起脚尖,轻手轻脚的向外行走,刚走出两步,又见藤蔓,又被拖回原地。 于是刘小楼继续冥思苦想,再出新招。 这次来到树冠边缘,抖手打出了玄真索,缠向不远处的一块石头,这块石头下面应该有大半埋在泥土里,足以承受自己的拖拽之力。 玄真索套在石块上,打了个结,刘小楼试了试,果然结实,于是起跳 再见藤蔓! 这一整天,他都在苦思各种脱逃方式,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刘小楼欲哭无泪,干脆给这棵大树跪了下去,三叩九拜,做足了礼数。 但妖树显然不知礼,对他也一如既往,只要他出了树冠的范围,立刻就以藤蔓将他拖回。 到了后来,刘小楼实在忍不住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抽出三玄剑劈砍树干、树枝、藤蔓,见劈之不动,便取出琉璃盾去撞、去砸,砸不出效果,便烧起迷离香,围着树根处猛熏,各种手段全部使尽,依旧奈何不得妖树半分。 刘小楼快要疯了,他不想困死在这里,却又无计可施,憋得大喊大叫。 但叫破了喉咙,也没半个人影出现。 这天,他正双眼无神的凝望着蓝天白云,看着从树梢上方飞过的小鸟,一条藤蔓忽然探出,将那只小鸟凌空抓住。 刘小楼破口大骂:「你个妖怪,连老子看鸟都不让吗?」 话音刚落,这只小鸟便被藤蔓扔到他脚下,扑腾了两下翅膀,再也不动了。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忽然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非常非常的饿。 于是他从指尖上搓出火苗,将地面上的枯枝败叶搜集起来,生了个小小的火堆,将这只鸟烤来吃了。灵米早就被他吃完,但乾坤袋中还有很多坛竹叶青,灵酒配着烤鸟下肚,说不出的惬意。 竹叶青酒劲不小,刘小楼喝得也不少,所谓酒壮怂人胆,酒劲起来,他忽然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嘿嘿女干笑着将篝火堆移到树根下,又添了些枯枝败叶上去,自己后退几步,准备看看效果。 烧了半天,树根却没有引燃,刘小楼凑过去查验,忽然被一条藤蔓耷拉下来,在脸上抽了一记,抽飞出去,很快,火堆便被几根耷拉下来的藤蔓一阵抽打,完全扑灭。 刘小楼近乎绝望了。 这棵妖树实在是太妖了,简直无从下手,难道自己这一生就要坐困于此了么? 刘小楼又是绝望又是困倦,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自己筑基成功,大展神威,将这棵妖树斩成了无数段,大笑着扬长而去。 次日天明,刘小楼端正了态度,下定了决心。 既然不让老子走,老子就跟你耗上了,你只要不吃老子,老子就从今日起刻苦修行! 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六章 摄魂与养魂 从这天起,刘小楼端正了态度,不再盲目逃跑,准备开始修行了。乾坤袋中积攒的灵石,除了用去的,剩下的四十来块都在里边,足以维持他一年的修行。 当然,前提是树妖不吃他。 这几天,树妖会不定时的给他投送食物,或是一只飞过上方的鸟雀,或是一只不小心路过此间的野兔,有时候一天都不见得投送一次,有时候又一次投送一头野猪。 刘小楼总是忍不住琢磨,莫非是他不太好吃,不如那只灵豹,所以树妖不合胃口?又或者树妖打算把他养「肥」了再吃? 而自己的修行,其实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但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提升修为,争取在灵石耗尽之前突破至炼气九层,到时候再看看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他也会来到灵豹下方,抬头打量这只已经奄奄一息了半个多月,却始终没有死亡的灵兽,暗自叹息:若不是因为你…… 这天,他调整好精神状态,去乾坤袋里取灵石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藏在角落里吃灰多年的那根鼓笛,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这根鼓笛是将近三年前在濯水边那场生死之战中缴获的,刘小楼对巴东修士操控大蛇魂影的一幕记忆犹新。巴东修士死后,所炼蛇蛊魂影随之消散湮灭,鼓笛又重新退化成新笛。 后来还抽空研读过同样缴获自巴东修士的《蛇蛊秘法》,对如何修炼蛊虫有了一定的了解。只是一直没机会遇到值得炼蛊的灵蛇,故此便耽搁了下来。 《蛇蛊秘法》虽然记述的是豢养灵蛇,将灵蛇炼成蛇蛊的方法,但其实道理相通,同样可以试用于别的灵兽。 如果能将这头灵豹炼制成豹蛊,那自己的实力岂不是大增一截,届时以灵豹魂影为掩护,说不定还真能逃出树妖的囚禁! 想到就干,刘小楼又暂时放下了修行玄真功的打算,重新研读《蛇蛊秘法》。将近三年过去,再看这本道书时,领悟和理解的东西,又深了几分。 将所有步骤在脑海中过上两遍,确保没错,刘小楼将鼓笛取出,认孔吹奏,林中顿时响起一阵似有似无、如泣如诉的呜咽声。 起初,笛声并不熟练,做不到《蛇蛊秘法》中要求的「破哑」之音,但持续练习多日,掌握了真元运转的法门后,「破哑」之音就出现了。 等到练习熟练、音色校准之后,刘小楼对准了被吊在半空中的灵豹,吹奏《摄魂》之曲。 灵豹当前的状态,正是《蛇蛊秘法》中要求的最完美状态,即处于意识游离、不辨己身、不见外物的状态。 通常要摄取灵兽的魂魄,需要将选中的灵兽完全降伏,将其打到既不完全昏迷,又不完全苏醒的浑浑噩噩境地,这一关其实是最难的。 选定的灵兽实力当然是越强大越好,如果和炼蛊者实力相近,甚至超出,炼蛊者要么无法将其降伏,要么就算降伏,也多半是击成重伤,甚至失手打杀。 只有在炼蛊者实力远超灵兽的情况下,才相对容易实现这一目标,但如此一来,灵兽实力孱弱,炼制的灵兽之蛊却又没什么意思了,这就是刘小楼三年没有炼蛊的主要原因。 所以,眼下的灵豹,非常适合炼蛊,直接省去了刘小楼最难的一关。 《摄魂》之曲响起时,妖树似乎感受到了些许不安,枝叶和藤蔓颤动起来,好似大风吹过一般,吓得刘小楼停止奏笛,胆战心惊的等候多时,直到妖树停止颤动。 然后再次吹奏,妖树再次不安的颤动,刘小楼再次停奏。 如此三番五次,妖树终于适应了笛声,刘小楼这才将《摄魂》之曲完整的奏完。 当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时,刘小楼似乎感觉灵豹 睁开了双眼,幽蓝的目光暗淡了少许,与此同时,鼓笛内似乎多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吹奏一曲《摄魂》是相当耗费真元的,对神念上的伤害也同样不小,他感到十分疲倦,当下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次日睡饱,又吃了一顿树妖抓来的野兔,刘小楼振作精神,继续吹奏鼓笛,一曲终了时,灵豹那幽蓝的目光再次减弱少许,鼓笛中莫名其妙的东西又增添了少许。 刘小楼耐着性子连吹了半个月,真元枯竭了就打坐恢复,肚子饿了就吃树妖投喂的肉食和水果,到了某一天的时候,灵豹的双眼终于彻底闭上了,眼中再无光华。 他来到灵豹身下,伸手探了过去,察觉灵豹已经再无一丝气息。 反而是鼓笛的分量加重了少许。 至此,灵豹彻底死亡。 刘小楼试着去摘灵豹身上刺进去的妖树枝芽,这些枝芽却依然紧紧插在灵豹的皮下,很难拔出。壮着胆子费了半天工夫,好不容易拔出一小段枝芽,发现这段枝芽自己蠕动着,芽头还在往外渗出些微血迹,看得他头皮发麻。 刚把这段芽头远远扔开,一条藤蔓就悄无声息自身后抽到,在他肩上抽了一记,将他抽飞出去。 树妖这一记抽得相当狠辣,刘小楼腾云驾雾般就飞出十丈远,可刚飞出树冠的范围,就立刻又被几根藤条凌空缠住,倒拖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爬起身来,肩膀上火辣辣的疼! 他不敢再乱动了,缓了口气,继续按照《蛇蛊秘法》进入下一步的修行。 笛音响起,又是一支新曲,曲名《养魂》。 这支曲子不再有撕裂感,反而十分好听,曲调缓慢沉稳,听上去相当舒适。当刘小楼练习了两天,头一次顺利的完成整支曲子的吹奏时,他眼皮耷拉下来,感到一阵浓浓的倦意,原地呼呼大睡起来。 睡醒时,又是一个艳阳天。 吃饱喝足,继续吹奏《养魂》,吹奏完毕,又再次呼呼大睡,如此多日下来,只觉神清气足,精力充沛。 这一天,他吹奏《养魂》曲时,完全融入了曲调之中,忘了身处何地,忘了所在何时,甚至忘了自我,曲调之中洋溢着温暖、平和、安静。 等到一曲吹奏完毕,他却终于没再睡过去了,心情舒畅、喜乐祥和。 忽见树冠之上停满了鸟雀,周围的灌木草丛间,探出无数兔、鼠、羊、鹿之类的小生灵,全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 过了良久,树冠轻轻颤动,满树的鸟雀才振翅飞走,周围的兔鼠鹿羊才一哄而散。 他端详着手中的鼓笛,不知何时,笛子的一端探出一道极淡的蒙蒙光影,稍过片刻,很快又缩了回去。 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七章 炼气十层 在刘小楼日复一日的吹奏下,鼓笛中探出的光影逐渐变大,最初分辨不清形状,好似一个随时都在变幻的气泡,过了半个月,气泡不仅变得有小儿人头那么大,而且也显现出一层淡淡的浅黄色。 刘小楼继续吹奏着《养魂》曲,每次吹奏,都会引来百鸟栖枝、百兽围观,而鼓笛中的光影也在一天天成长。 一个月后,这道光影长到了两尺多长 两个月后,光影长到了三尺长,同时分成了紧密相连的两个部分,一大一小 三个月后,光影长到了三尺半,一大一小的两部分继续分化,小的部分分化出两个小分叉,大的部分分化出五个小分叉 四个月后,光影长到了四尺长,每一处分叉都在进一步变得清晰,小的部分看上去像是一个带着尖耳的头颅,大的部分长出了四肢和一条尾巴 五个月后,光影更为清晰,已经明显看出,正是死去灵豹的虚影,而它的本体尸身依旧悬吊在树干下,已经风干了 六个月后,灵豹的眼睛、鼻子、耳朵、嘴、爪、尾等各部位都已经完全分化出来,色泽中也带上了一道道棕色的斑纹。 刘小楼辛苦修行半年之久,终于养魂成功。 这支《养魂》曲,他也吹奏了不下数百次!再好听的曲子,若是每天都在吹奏,也会让自己想吐,刘小楼此刻心里最高兴的,其实并不是灵豹魂魄的养成,而是可以换曲目了。 灵豹的魂影很淡,个头很小,清晰度也有待继续提升,相应的,要让这道魂影能够斗法,就需要吹奏第三支曲目——《壮魂》。 但这是长期的工夫,曲子本身的效能也与修为的高低息息相关,以刘小楼目前的修为层次,《壮魂》吹得再好,对灵豹魂影的提升也十分有限,所以接下来,需要将大量时间投入修为的提升上。 于是他从乾坤袋中取出灵石,按照玄真功法诀,吸纳灵力,转化真元,冲击穴关。 树妖笼罩下的这方小天地中,刘小楼的修行生涯十分有规律: 每天清晨吹奏《壮魂》曲一遍,助力灵豹魂影的成长。这首曲目激昂雄壮,再无上一首曲子那么舒缓平和,所以百鸟不再飞来,百兽也不再围观,反而是树妖的反应多了一些,枝条颤动,无风而摆荡。 从上午至傍晚,手握灵石继续修炼经脉,努力打通一处处穴位,向着炼气九层稳步进发。 傍晚时,再吹奏一遍《壮魂》曲,同时吃一顿树妖投喂的食物,这些食物大多数时候是鸟雀蛇鼠和各种果子,有时候也会收到一些看上去毛骨悚然的东西,比如蠕动的大蜈蚣、圆滚滚的甲虫 树妖偶尔也会抓来一些带有灵性的东西投喂他。 他最喜欢吃的是一种不知名的红色浆果,里面蕴含的灵力相当充沛,一把十多粒的浆果,就相当于小半块灵石了,可惜刘小楼找遍了树妖的这两亩三分地,就是没见到哪里生长着这种浆果。 还有一种拇指大的肥虫,看着恶心,吃下去后却口感极佳,吃下去的每一口肉汁都不比苏家的灵酒丹桂香差,如果能常吃下去,不用灵石也能修炼。 可惜浆果和肥虫无法天天吃到,实在令人遗憾。 他之所以能够沉下心来修炼,除了想早日逃生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不知道为何,手太阳经那些尚未打通的穴位,都变得容易打通了,就好似之前被人「松动」过一样。刘小楼怀疑,或许是曾被树妖的枝芽探进去吮吸真元和血液的缘故。 小海穴只用了六天就被攻克,接着是肩贞,用了七天,再然后是臑俞,用时五天,天宗穴用时六天,秉风穴用时五天,曲垣是大穴,倒是用了九天才打通,但也远超过去。 然后是肩外俞、肩中俞 、天窗、天容、颧髎,直到最后一关听宫穴。 在听宫穴上,刘小楼原计划用一个月的时间来松动穴关,结果只花了九天,手太阳经便一举贯通。 从小海穴到听宫穴,大半条经脉十三处穴位,总共只用了不到三个月便全部打通,实在匪夷所思,比在乾竹岭上还要快两倍。 至此,他正式步入炼气九层。 山中待得久了,就难以辨明日子,也没人可以询问,只是大致推算,自己应该过了二十六岁了。 二十六岁的炼气九层,还不错! 抛开杂念,再接再厉,玄真功第九层修炼的是足少阴经,从涌泉起,至俞府止,共需打通二十七穴。这条经脉穴位更多,且大穴尤其众多,如涌泉、大钟、筑宾、四满、商曲、通谷、幽门、神封、灵墟、神藏、俞府等,都有真元池,若是按照往日的修行速度,灵石不缺的情形下,打通下来至少也在两到两年半的时间。 但和上一条经脉相同,这条足少阴经似乎也被树妖枝芽开通松动过,修行起来特别轻松。 涌泉只用了七天,然谷、太溪都是五天,大钟用了八天,水泉、照海、复滞、交信都只用了四天,筑宾用了七天,接下来的阴谷、横骨、大赫、气穴更夸张,各自只用了三天! 当刘小楼打通四满时,整条经脉打通了一半,用时只有两个月! 而随着他修为的突飞猛进,灵豹魂影也在逐渐壮大、充实、清晰、灵动,成长到现在已经有一只幼豹那么大了。 他继续勤奋努力着,一关又一关的突破每一处穴道,中注、商曲、石关、阴都 又是两个月过去,一口气打通了最后的俞府穴,成功突破炼气十层! 玄真功的炼气十层,是最难的一关,修行的是足太阳经,共计六十七穴!通常没个三年五载,很难将这条经脉贯通,但刘小楼眼下并不觉得艰难,因为这条经脉同样被松动过。 睛明、攒竹、眉冲、曲差、五处、承光、通天、络却,一个月时间便打通了八处穴道,快得让他睡觉都笑醒了。 但好时光至此戛然而止,因为灵石耗尽了,同时,曾经堆满了小半个储物空间的竹叶青也喝光了。 一时间,刘小楼的修行停滞不前。 他感到很郁闷。不过郁闷了片刻,就接受了现实。 将鼓笛中的灵豹魂影召唤出来,认真做着评估。这道魂影当然比不上当年巴东修士那条大蛇魂影,却也已经初具规模。 五尺多长的身影,活灵活现的表情,与本体皮毛完全相同的色泽,都让人叹为观止。 魂影果然会随着修为的提升不停的进阶,自己如今炼气十层,灵豹魂影也比八层、九层时更上了一层楼。 看罢多时,刘小楼暗下决定,再修行魂影三个月,就尝试逃生! 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最后的努力 大雨倾泻在万山之中,乌云里电蛇狂舞,雷声隆隆。 刘小楼端坐于树冠下,鼓笛声在雷声中雄壮激昂,灵豹魂影在风雨中飘摇。 这头灵豹的天赋神通是雷电之力,在长达一年的摸索中,刘小楼已经发现,雷雨时修炼灵豹正当其时,每当雷声传来、电光闪耀时,都会有少许雷电之力被魂影吸纳,转化留存下来。 又是三个月过去了,这头灵豹魂影已经成长至六尺多长、两尺多高,虽然与「实形」天差地别,一眼就能认出是虚影,但已经极为逼真,不仅毛发可见,就连眼睛里的幽幽蓝光也出现了,看上去就好似灵豹重生。 炼到现在,这道灵豹魂影也初步具备了少许斗法实力,别看是道魂影,扑起人来也带着凌厉劲风,尖牙和利爪同样也能伤人,豹尾横扫,能将一根三指粗细的树干扫断,豹尾上时不时还有雷电呲啦啦响起,触碰到肌肤上,具备酥麻之效。 放在刘小楼刚下乌龙山的时候,以他炼气二层的实力,和这道灵豹魂影还真有得打。 一道魂影具备斗法之力,说起来十分玄妙,也不得不感叹巴东修行界的某些道法,的确有可取之处,当之无愧的大道之一。 让灵豹魂影相助斗法,眼下肯定还不到火候,这是一个长期的修炼过程,但魂影已经成形,却是到了出逃的时候了。 他来到树冠范围的边缘,耐心的等待着良机,同时也将乾坤袋中的另一件法器——蔽形玉珏取了出来,佩戴在身上。这块玉珏缴获自天姥山卢二公子——卢元浪的亲弟弟,当时用这块蔽形玉珏避过了青玉宗的神识巡山,但在去年以此试用逃生的时候,却没有避过树妖的察觉。这次他还是戴了起来,希望能够至少起到一丝作用也是好的,哪怕是混淆树妖的神识呢? 一声惊雷震动万山,长长的电蛇由西南向东北延伸出去,划破了天际。已经准备多时的刘小楼瞅准机会,尖锐的鼓笛声响起,灵豹魂影从笛中幻化而出,向着外面疯狂冲去。 与此同时,刘小楼真元流转,脚尖一点,跟着向外急冲。 炼气十层的修为,速度比之八层时又上了一个大台阶,至少快了两成! 泥土震动,几条藤蔓破土而出,卷向灵豹魂影,缠住了魂影的四肢和尾巴。魂影暴起电光,在藤蔓上烧起火星,奋力挣扎。可惜这头灵豹魂影实力太过孱弱,并没有在藤蔓上造成什么创伤,转眼间就被死死缠住,向后拽回。 刘小楼本来也没打算依靠魂影和树妖斗法,要的是魂影吸引树妖的注意力,为自己争取机会,为此,他可以舍弃这道炼化了一年的魂影! 身子飞快的蹿了出去,这一刻,他无比渴望眼前那方自由自在的世界。 两只脚踝忽然一紧,一股大力涌至,将刘小楼向后拽了回去。刘小楼大急,三玄剑出手,三条剑芒飞快的转成剑花,向着缠住自己的藤蔓卷去。 修为大进,带来的好处就是剑芒也更强,三条软趴趴的剑芒快速旋转着绞了过去,终于将一条藤蔓绞断。这是他头一回绞断坚韧的藤蔓,不由大喜过望,可喜悦并没有持续两个呼吸,更多的藤蔓就缠了上来,他试图以琉璃盾阻挡,但缠上来的藤蔓实在太多,将他整个人连着琉璃盾一起牢牢捆住,倒拖了回去。 匆忙间,刘小楼将阵盘祭出,这本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之举,谁知竟然起了效果。 捆绑住他的藤蔓忽然间混乱起来,有的松开,迷茫的在身边飘舞着,显得毫无头绪,有的则捆得更紧了,好似没有察觉到已将他捆住,越勒越死,勒得他舌头都吐了出来。 更多的藤蔓破土而出,围在阵法作用范围之外,一道又一道编织起紧密的篱墙,将他困在篱墙之中。 再勒就要被 勒死了,刘小楼只得撤了阵盘,阵法一散,藤蔓立刻找到了刘小楼,在他身上绕了无数圈,好似一个蚕蛹,拖回去吊在了树下。 就这么整整吊了七天,某一刻,「蚕蛹」忽然松开,一根根藤蔓缩了回去,刘小楼头冲下栽落在泥地上,又过了片刻,他的神智才渐渐清醒。 思量着这一次逃生,大概让他明白了几件事: 其一,灵豹魂影是有效的,树妖同样会将魂影判定为生灵,分出藤蔓阻拦; 其二,阵法是有效的,树妖的智商明显要高于灵豹,所以会被阵法迷惑; 其三,树妖对自己的惩罚虽然严厉,却依旧没有杀了自己或者吃了自己的念头; 其四,这次确定无疑的判明,树妖不仅依靠神识察觉动静,而且还是有「眼睛」的,同样可以依靠「眼睛」来判断猎物的动向,所以蔽形玉珏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其五,自己逃跑的构思还是有效果的,至少逃出去的距离——空中距离,远超以往,而最大的困难,就是怎么应付数量众多的藤蔓,如果自己能炼制出十个魂影,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呢? 只是炼制一个魂影都何其艰难,炼制十个,谈何容易?需要十年? 且不说需要多久的问题,从哪里摄取魂魄,这个问题就让人无比挠头。不是所有生灵都能拿来摄取魂魄,不是灵兽灵虫,摄取的魂魄炼不出来。 刘小楼仔细琢磨着出路,可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只能围着这两亩三分地打转,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依旧坐困于此,没有灵石,修行进度几乎停滞了,只能依赖树妖偶尔丢过来的浆果和肥虫补充一丝灵力,但要想以此炼通十层,没有三、五十年是完全不可能的,至于筑基,他更不敢想。 他依然坚持着早晚各炼一次灵豹魂影,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但这已经成了打发无聊时光的唯一手段了。 虽然是身处南方的十万大山,四季并不分明,但随着天气不再那么炎热,尤其是早晚渐渐有了温凉之意,他还是能判断出来,自己被困在这里的第二个冬天来临了。 他不知道给树妖磕了多少个头,虔诚的下拜了多少回,已经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树妖却丝毫没有放走他的意思,只是投喂来的灵果、灵虫却增加了一些,让他多多少少在修为上有了一点点进益,就算如此,三个月了,这点灵力增益却连一处穴位都没打通。 一直到了某天午后,他正坐在树下发呆,耳朵忽然一动,好似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很快,说话声越来越近,从对面的林子里走出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 刘小楼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顿时泪流满面! 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万氏夫妻 出现的是对夫妻,都是五十来岁的年纪,十万大山中的修行经验显然十分丰富,远远见到这棵独占了林中两亩地的大树,便停步不前了。 “这是鬼榕?”妻子的问。 “至少三千年树龄了。”丈夫喃喃道。 妻子道:“鬼榕似榕非榕,不是树,实为妖藤。” 丈夫笑了笑,回答:“是,夫人说得对。那就叫藤龄好了,至少三千年藤龄。” 妻子白了他一眼:“难听,行了行了,树龄就树龄吧。你看,有人困在里面,还在哭。” 丈夫摇头道:“被鬼榕困住,就算还活着,也出不来了。鬼榕颇有灵性,有些树龄久的老榕,还会圈养牲畜。” 妻子更是好奇:“有吗?哪里的鬼榕会圈养牲畜?” 丈夫捋须一笑:“传言而已,或真或假,谁知道,呵呵……” 夫妻二人上前几步,远远道:“你还活着?” 刘小楼终于止住了哽咽,平复下心头的激荡,几步奔到树冠的边缘:“二位前辈,还请救我!” 妻子问:“你这后生怎会落到这里?” 刘小楼道:“晚辈路遇灵兽,慌不择路,不留神陷身于这树下,一时无法脱困。二位前辈若能助我离开,晚辈必定衔草以报!” 夫妻二人打量着刘小楼,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心中就不怎么喜欢。 这副穷酸的模样,别说难救,就算救出来又能落下什么好处?瞧着也不像能卖出好价钱的样子。 “你这后生自求多福吧,或许遇着金丹高人可以救你出来,我夫妻只到筑基,却没这本事。”丈夫叹了口气道。 “你这后生敢一个人行走三万山,必是修行人,却不知修为如何?踏实修行吧,若能修到金丹,说不定也能脱困。”妻子微笑安慰。 “三万山?不是十万大山?”刘小楼问。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闯山?真是莽撞啊……由北而南,从一万到十万,都是十万大山。好了,后生,不和伱开玩笑,若有什么宝物,抛出来看看,若能顶你一命,我夫妻可以想想办法。” 夫妻二人微笑着站在远处,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刘小楼是乌龙山出身,对夫妻二人话里的套套相当熟悉,如果真把好东西交出去,夫妻两个多半是转身就走的,如果说没有,两口子同样会毫不犹豫离开。 这夫妻二人自称筑基,也不知道真假,但就算不是,恐怕也低不了多少。因此,也要防着他们出手帮忙后,反手夺宝杀人。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急转而过,刘小楼便掏出自家的临渊玄石阵盘来,亮给夫妻二人:“两位前辈,这是在下的阵盘,品质极好,用了许多珍贵灵材,别看是座简单的幻阵,其中自有奥妙,您二位收了阵盘之后,入阵一看便知。这件阵盘若是拿出去售卖,至少六、七十灵石起步。” “你把阵盘抛出来看看。” “前辈说笑了,阵盘之物,若不启用,如何看得明白?不如二位前辈靠近些,晚辈启动阵法,二位前辈就知道这阵法的妙处了……” “呵呵,夫人,这后生喜欢说笑,但是说的笑话却无趣得紧,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夫君说得是,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人心难测,咱们还是走吧,等他化作一具人干,咱们再回来想办法取走。” “二位前辈若是不救晚辈,晚辈也无话可说,唯有临死前自掘一墓于树下,让这阵盘随晚辈入土,也好做个长久之伴了……” “那就愿你这后生长长久久吧,夫人,咱们走。”说着,夫妻二人转身便走。 刘小楼在这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心里默念:“回来,回来,回来……” 这個时候,比的就是谁能撑到最后! 撑着撑着,眼见这夫妻二人进了林子,脚步声越来越小,竟然走的没影了。 这种感觉也是真够难受的,总有一个声音在刘小楼耳边念叨:相信他们,事到如今,不相信又能怎么办?用一件阵盘换一个希望,值! 可他几次张嘴要想认怂,最终都被自己强行压制了下去,因为他很明白,从这夫妻俩的行事风格和说话方式看,十分眼熟,绝非什么良善之辈,真要在脱困之前就把阵盘先交出去,人家多半拿了就走,又怎么会想办法搭救自己呢? 站在原地又痴痴等了许久,当周围寂静无声后,他颓然坐倒,目光望着夫妻二人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片茫然。 无妨,有人经过一次,应该就会有第二次,他给自己打气。但打着打着,却又感到几分沮丧,因为第一次有人经过,时隔了将近两年,第二次会不会还要再等两年? 正沮丧自伤时,耳朵一竖,猛然转身,却见这夫妻二人又回来了! “后生,我家夫人心善,见不得人沦落至此,一直劝我救你,我耐不得劝,只得回来了。” “多谢夫人,多谢前辈!” “但救你脱困非是易事,要筹谋周全了,后生,你修为如何?说实话,咱们才好想出办法来。” “晚辈筑基,两年前刚入筑基。” “哦……后生可畏……”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又问:“后生可有什么主意?” 刘小楼道:“两位前辈可否尽量多捉一些鸟雀、鼠、兔、羊、鹿之类的山中野物过来?这树妖……啊……鬼榕,这鬼榕尤其对灵禽灵兽很感兴趣,若能再捉几只有灵性的掺杂其中,一并送进来,晚辈或可趁他无法顾及之际逃出。啊,对了,敢问二位前辈高姓大名?今日之恩,晚辈出去后,必当厚报!” “我姓万,万山谷,你这后生可曾听闻?” “后生你呢?” “晚辈姓李,名木。” “李木兄弟,你说的这个办法,倒也可以试试,但灵禽灵兽却不好找……也罢,你先等着,我夫妻这就去捕捉。” “是是是,有劳万前辈了,多谢万夫人!” 刘小楼在树冠边缘等待着,就见这夫妻各分左右,进入林子之中,不一会儿,林中就传来一阵动静。 鬼榕周围,有大量鸟兽聚集,都是为了生存托庇于此的弱小生灵,也是刘小楼奏曲时经常拥过来围观的那一拨。它们将栖息的巢穴安置于鬼榕树的边缘,借鬼榕之威,避开其他猛兽捕食。 今日被万山谷夫妻一通捕捉,立刻就拿获了几十只。 连他们夫妻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万夫人嬉笑着出手捉拿,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又飞出一张网兜,将从他们身旁溜走的鼠兔鹿羊兜转回来。 这网兜偶尔掠过树梢,划出的轨迹灵巧自如,一望便知是飞剑的手段,刘小楼由此确认,这对夫妻果然是筑基。 绝对干不过的,怎么办?刘小楼一时间彷徨着急起来。 第二百七十章 脱离牢笼 出去之后多半是要被夫妻二人勒索的,而自己身上的乾坤袋、琉璃盾、骨笛等法器,加起来超过六百灵石,甚至奔着七百去也是有可能的,人家夫妻两个抢走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能放心让自己走? 换作自己,也同样不放心啊! 想到这里,他赶忙解下乾坤袋,就在树冠边缘处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匆匆忙忙挖了个小坑,将乾坤袋埋了进去。 撒上陈土、覆盖了几片老树叶,旁边插了根小枯枝作为标识,刘小楼稍微安心了一些。这个位置刚刚好,正好在树妖的遮护下,却又位于边缘,既可以避免被人发掘,或者被鸟兽掏挖,将来自己回来后,又便于取回。 当然,前提是树妖对乾坤袋不感兴趣,于是他又回头再拜树妖,恳请树妖不要把东西顺走。 万氏夫妻依旧在外捕捉飞禽走兽,两口子是懂行的,知道数量少了肯定不行,至少得凑够上百之数。 当夜,夫妻二人已经将周围的飞禽走兽捕获一空,凑足了四十多只鸟雀、三十多只小兽,其中还有五只带有灵性的小兽。 这五只带着灵性的小兽没有太多的进阶可能,比之神雾山苏家的金须龙鲤要差上不少,不值得下功夫豢养,却可以拿来大快朵颐,或者去坊市兑换一、两块灵石、几百两银子,但和价值数十块灵石的阵盘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了,夫妻俩都用编织的框子装好了,准备用来救人。 当夜,夫妻俩回来,远远坐在外边,一边吃喝,一边和刘小楼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套问着刘小楼的各种消息。 「李木兄弟何时筑基的?尝试过哪些方法逃生?为何没有成功?」万山谷问。 万夫人笑着抛了一条烤熟的兔腿过来:「李木兄弟在树下坐困那么久,没好好吃过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刘小楼接过兔腿后,捡了几片落叶珍而重之的包起来:「好东西啊,多谢夫人,真香……先存放起来,若是这次无法脱困,还指着它多活两天……夫人还能再给一些么?晚辈收藏起来……」 万夫人笑了笑却不再给了,岔开话题:「我夫君刚才问你修为呢,说说?」 刘小楼道:「晚辈两年前筑基成功,特地来此历练,因出山不多,见识不够,甚至连十万大山都没搞清楚,正如前辈之前所言,胆子实在太大,惭愧……」 万山谷问:「不知小友先乡何处?」 刘小楼回答:「晚辈是罗浮山执事。」 万氏夫妻对视一眼,万山谷道:「原来是名门大宗出身,失敬!」 刘小楼脸红道:「沦落至此,实在有辱宗门。」 万山谷宽慰道:「那倒也不至于,鬼榕罕见,不识此树之人难免坐困于此……」 万夫人追问道:「小友是罗浮山执事?听口音不似岭南人,却不知跟随哪位长老入值?」 刘小楼道:「晚辈本是湘南排教子弟,得蒙罗浮山青眼,携入山门,一直勤于修行,宗门诸位长老有意擢晚辈为内门弟子,并未安排俗务,只是跟随赵师兄做事。」 「哪位赵师兄?」 「负责值守玉鹅峰的赵汝御师兄,他人很好,将来二位若往罗浮山,晚辈请赵师兄出面,邀请二位前辈上山一览罗浮风光。」 「罗浮山啊,呵呵,好说,好说……」 「好叫二位前辈知晓,我家赵师兄已然筑基多年,斗法实力远超晚辈,届时可与二位前辈谈论道法。」 「哦……」 「恕晚辈见识浅薄,不知二位前辈于何处修行?」 「我夫妇就是这三万山中的洞主……」 闲谈至子时,双方都不愿再继续这种劳心伤神的谈话,各自趺坐, 调息静养。 说实话,如果两口子助他脱困后愿意放他一条生路,他还是愿意将阵盘拱手相让的,这件阵盘虽然前后炼过三次,耗费了大量精力和灵材,也是他当前克敌致胜的主要手段,但送出去抵自己一命,刘小楼绝无二话。 奈何…… 刘小楼看了看另一边那根作为标记的树枝,暗暗叹息。 次日,万氏夫妻继续在四下捕捉飞禽走兽,他们今天离开得更远了,因为附近都被他们捕空了。 有了缓冲时间,刘小楼抽空将埋下去的乾坤袋又挖了出来,发现树妖对这种死物果然不感兴趣,心下放宽了三分。 他重新调整了埋法,将坑垫浅了一些,用几根枯枝缠绕绑紧,枯枝的另外一端露出泥土,看上去像是杂草,等回来取的时候,只要对树妖稍作干扰,拽住枯枝就能将乾坤袋迅速拔出来。 布置好了一切,他望着周围十几个万氏夫妻编织的大木笼,看着里面不安的各种飞禽走兽,心道自己忙活了将近两年,鼓笛炼制的灵豹魂影却用不上,实在令人嗟叹。 又开始思考若能成功逃出,该当如何应对这夫妻俩,一时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如此又是一天过去,万氏夫妻捕捉的飞禽走兽已经超过一百,其中的灵兽又多了五、六只。 为了提高营救的可能性,夫妻俩继续忙活了一天,他们在第三天时掏了一里外的某处蛇窟,捕获了七、八十条铁头蛇,其中还有七、八条是带着灵性的。 当然,这些灵蛇同样不值当多少,拿去坊市售卖,加起来也就是一、两块灵石,或者几百两银子的事。 这一下,总数超过二百了,三人商议着,可以开始实施救人计划了。 刘小楼早已等候在树冠边缘,万氏夫妻站在外围四、五丈远的地方,他们的脚下各自堆放着十来个大木笼,三人对视一眼,立刻动手。 夫妻两人同时将所有木笼抛入鬼榕的树冠范围内,刘小楼也立刻动手,掌中真元吐出,和夫妻两人同时击向各个木笼的开合机括处,让各个木笼在极短的时间内同时打开。 二十来个木笼在空中打开,两百只各种飞禽走兽自木笼中掉落,顿时四散逃命。 大地震动,无数藤条自泥土中飞快钻出,卷向四处逃窜的飞禽走兽。 趁着这个工夫,刘小楼纵身而起,化作一道光影,向外急奔。 免费阅读. 第二百七十一章 再入虎口 泥土中探出数百条藤枝,密密麻麻卷向两百余只飞禽走兽,刘小楼向外急窜时,眼角余光扫过,不禁头皮发麻。 一片纷乱之中,树妖显然还是注意到了向外急逃的刘小楼,于电光火石间探出两条藤蔓卷了过来。 藤蔓的速度极快,眨眼就卷住了刘小楼的脚踝,刘小楼大呼:「救我!」 万山谷的飞叉赶到,叉住两条藤蔓后旋转着扭动起来。不愧是筑基修士的法器,飞速扭动了不知多少圈后,两条藤蔓同时折断,缠在他脚上的两截眨眼间腐化,散作灰烬,两颗豌豆般大的种子钻入脚踝上的昆仑穴中。 刘小楼疼的一个激灵,摔落在地,落地处已在鬼榕树冠范围之外一丈多远。这是他两年来的头一回,脚踏实地的走出了鬼榕树冠的边缘,而不是在空中短时俯瞰大地,心情颇有些激动。 脚踝上的疼痛暂时无暇顾及,他不敢怠慢,落地后真元一提,借力反震,继续向前窜出。 又是两条藤蔓凌空卷到,却被万夫人飞出网兜挡了一记,顿时卷空。 刘小楼二次落地时,已在万氏夫妻身边,离开了最危险的地带。 鬼榕探出的数百条藤蔓缠住了绝大部分飞禽走兽,一只只吊在树冠下,这些飞禽走兽还在不停挣扎,却都只是徒劳。 还有数条藤蔓跨过边缘,张牙舞爪的探向刘小楼,却已是到了极限,再也探不过去。 至此,刘小楼终于逃出升天! 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万山谷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哭什么?」 刘小楼跌跌撞撞闪开,向后退去,退到一棵树下嚎啕大哭。 万夫人闪身来到他的面前,素手轻挥,抚向他的手腕,安慰道:「大好男儿,如何却效那女儿状?」 刘小楼身子一蹲,再次闪过,叫道:「两年啊,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没人知道啊……」 万山谷来到他侧面,道:「你也出来了,该如何便如何,咱们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刘小楼渐渐止住悲声:「多谢二位相救,这件阵盘便赠送二位,算作晚辈一点心意。二位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永不相忘,将来若有难处,只管来罗浮山找我李木,李木赴汤蹈火,必不敢辞!」 万山谷掂量着刘小楼送来的阵盘,却没有去查看,而是似笑非笑盯着刘小楼问:「就一件阵盘么?」 见他夫妻左右夹住自己,并不放行,刘小楼干脆把话挑明:「晚辈入山后被灵兽追捕,逃跑时,其余法器尽皆丢失,实在抱歉得很……出来那么久,没有半分音讯传回宗门,宗门内必然担心,怕是不知调派了多少人手来十万大山寻我,晚辈须得立刻回山,就在这里别过了。」 万山谷笑了:「罗浮派的名头的确很吓人,若是你遇到旁人,说不定人家畏惧罗浮派,还真有可能任你离去,但在我夫妻这里,就不那么好使了。」 万夫人叹了口气:「李木兄弟,你知不知道我和夫君为何会沦落于十万大山?不巧得很,正是拜罗浮派所赐。你说的那个赵汝御,还是很不巧得很,我夫妻正好认识。夫君,我们为何认识赵汝御?」 万山谷笑道:「因为我夫妇本就是罗浮派的弃徒,被宗门所弃之因,就是赵汝御多管闲事!四年前的事,李木你真没听说过么?」 万夫人也笑得身子乱颤:「他若真是罗浮派执事,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我夫妇的名号?妾忍笑忍到现在,实在憋不住了,哈哈……」 刘小楼张口结舌,脑子有些懵,世上有那么巧的事吗? 懵归懵,该做什么还是会凭本能去做的,刘小楼不再多言,脚下一点,向着密林中急速奔逃。 一杆飞叉直追脑后, 听风认位,刘小楼向左侧急闪,飞叉堪堪从他耳边擦过,留下一缕发丝。 那飞叉飞过去后,灵巧的在空中一转,又迎面射到,刘小楼向上纵起,拔地两丈多高,那飞叉也随之急转,由下向上直刺脚底。 这就是筑基修士远胜炼气修士的所在,能操控法器灵活自如的攻敌,隔着老远和你打,你却打不到他,还怎么斗? 就算炼气十层也可以飞出法器,却不是真正的飞剑手段,只能依靠投掷之力来勉强控制,根本不是敌手。何况刘小楼身上除了玄真索,也没有别的法器,而玄真索对筑基修士却没什么用处,筑基修士修的是气海,根本不惧经脉穴道被封! 再者,就算他没有掩埋乾坤袋,诸般法器尽出,也不过是便宜了对手而已。 刘小楼真气流转,以妙到极致的身法再次于空中躲开飞叉,正要扑向一旁的树梢,头上却乍然出现一张网兜,当头兜了下来。 刘小楼顿时被网兜罩住,摔落地上。 两名筑基配合出手,他终于还是被拿下了。 用网兜罩住他的,正是万夫人,她笑得浑身乱颤:「什么筑基,却也是这小子胡吹的,唬得妾身还当真了,一直小心提防着,哈哈哈哈……」 万山谷也笑得胡子颤动:「这小子贼滑得紧,满口没有一句实话,却也有趣得紧。」 一边笑着,一边操控飞叉,在刘小楼身上一阵乱挠,摇头道:「却也还是有句实话的,除了阵盘,这小子真是什么都没有。」 笑了多时,万夫人终于止住笑声,道:「夫君,你说杀不杀呢?」 刘小楼大叫:「不能杀!晚辈有用,两位前辈有何吩咐,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万夫人想了想,道:「这小子炼气十层……」 刘小楼叫道:「十层,就是十层,晚辈心甘情愿为两位前辈做牛做马,两位前辈指向哪里,晚辈就冲向哪里,绝无二话!」 万山谷思索道:「炼气十层,妙风山那边出价十块灵石,不论死活,倒是可以卖过去。」 万夫人拍手道:「那就卖过去,十块灵石不少了!」 好歹逃得一命,刘小楼松了口气,背上全是汗水。 万夫人掩着鼻子道:「这小子几年没洗澡了?臭也臭死了!」 万山谷笑着抄起飞叉,挑起网兜,刘小楼在网兜中一颠一颠,随两人在林中穿行。 一边记认方向,刘小楼一边做着最后的努力:「二位前辈,晚辈在湘南家中还存有一批灵材,价值至少在三十块灵石以上,不如二位前辈随我回去,所有灵材如数奉上,如何?」 万夫人笑道:「湘南我夫妻是不敢去的,修为不够,哪里敢像你这般四处乱跑?谁知道出了十万大山,会不会被罗浮派发觉?」 刘小楼又道:「我还有个朋友,就在巴东,从他那里也能借出灵石来,晚辈愿出五十块灵石赎身!二位前辈,那边离岭南远得很,必然不会遇到罗浮派的人!」 万夫人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夫妇只摘看得见的果子,远处看不清的,从来不费那工夫。」 免费阅读. 第二百七十二章 妙风山 启程之后,万氏夫妻挑着刘小楼穿越莽莽山林,大致向西南方向前行。但十万大山非常奇特,也不知是视觉上出现幻象,还是方位本就有错乱,走在其间,不能完全依据日月星辰辨别方向,容易出错,因此,刘小楼同时也在默记着前行的道路。 一路越过了五座山岭、跨过两条深涧,拐了三个弯,遇到一条奔腾的激流,沿河下行了十七、八里,然后渡河,从一条支流上溯,再前行半天。 途中,夫妻两人兜了好几个小圈子,刘小楼一时看不明白,却也牢记在心,尤其是记住那些标识性的地方,比如几棵异树,或者一片乱石,或者绝壁等等,他猜测大概这些地方都有着连筑基修士都不敢冒的危险。 就这么走了一天一夜,行进了大概百八十里山路,前方忽然见到一条绵延起伏近百里的山影,如高墙耸立。 山中有条天然的绝壁缝隙,只容数人并肩而行,向上望去,天际只剩一线。 开口处坐着两名修士,穿着鹿皮羊袍,长发乱须,也不知多久没刮了,完全是山里人的打扮,面相黝黑,神情散漫而目光凶狠。 这两名修士起身相迎,态度恭敬:「见过万洞主、万夫人!」 万山谷问:「你家山主在么?」 其中一个修士躬身引路:「在,请随在下入山。」 妙风山这个地方,刘小楼多年前就听说过了,直到今日才真正一睹此山真容。 沿着一线天峡谷向内,感觉是在缓缓上行,上行二、三里,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处高山台地上。此间阡陌纵横、鸟语花香,一块块田圃散落其中,一栋栋竹屋沿着溪流依次排开,鸡鸣犬吠、炊烟袅袅,好一派生机勃勃的田园风光。 刘小楼人在网兜中,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田圃,因为他发现,田圃中栽种着的是各种奇花异草! 他不懂炼丹,炼丹的丹材和炼制阵盘、法器的灵材也不同,但他打劫过天姥山的丹材,这些田圃中栽种的奇花异草,他见过其中的好几种,如狗蓝香叶、奇凤花、三花迎天草等等,他都去赤城坊市发卖过。 能够开辟药圃,说明这山头上有灵脉,这里是处福地! 好奇的观望着眼前的一切,他忽然想起了在天门山坊市卖丹的燕三飞,难怪那厮卖出的灵丹有效,这妙风山果然是个丹宗。 坐拥福地,妙风山前景不可限量,迟早要并立于天下名门大宗之列。 就是不知道万氏夫妻说的把自己卖到这里,是怎么个卖法?如果妙风丹宗是为聚集天下散修而设立的宗门,如果用灵石换修士的目的,是为了壮大宗门,那倒是不妨在这里待上几年…… 自己可是炼气十层,已经跻身散修顶尖行列,妙风山应该会求贤若渴吧? 观望间,便到了尽头一处山洞前,里面出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带着两个中年修士,拱手见礼:「贤伉俪光临鄙山,有失迎迓。」 万氏夫妻姿态放得很低,躬身道:「见过祝山主。」又向两个中年修士拱手:「大郎君、小郎君。」 祝山主目光扫向网兜中的刘小楼,问:「这是……」 万山谷道:「我夫妻在三万山捉了个散修,叫李木,炼气十层,记得贵丹宗收购修士,便送了过来。」 祝山主旁边个子稍矮的来到刘小楼身边,刁住他手腕,真元刺入,探了片刻,搅得刘小楼浑身冒汗,然后向祝山主点头,示意炼气十层无误。 于是祝山主自怀中摸出一把灵石,交给万氏夫妻,万夫人轻笑:「十二块?」 祝山主道:「贤伉俪亲自送来,自当多所酬谢。」 万夫人笑意盈盈:「那就多谢山主了。」 生意做完, 夫妻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开,祝山主道:「大郎、二郎,替为父送客。」 祝山主提着刘小楼进了山洞,刘小楼在他手中轻轻晃荡,很想大叫一声:「祝山主,在下愿意投入妙风山!」可惜祝山主没给他解开被封的经脉,支支吾吾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山洞很深,进去之后是个宽敞的洞厅,洞壁上有凹孔,点着一盏盏油灯,洞厅中有座地火***,上面架着个半人高的丹炉,洞壁周围还堆着几个大缸,缸中盛满了不知用途的水液,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刘小楼看见洞顶上方横着几根交叉的铁索,挂的是…… 十几具黑乎乎的尸体! 忽然,旁边一口大水缸中泛起涟漪,响起哗啦啦的声音,一个人从水液下冒出头来,昏暗的灯光下,可见此人面色如同白纸,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却缩成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黑点。 有人赶过来,用铁叉又将此人叉了下去,水液重新淹没他的头顶…… 刘小楼看得头皮都要炸了,一颗心沉到谷底。 祝山主将刘小楼往地上一扔,去查看另外几口大缸,口中吩咐:「加点皂液来……」 「取锦文蛇毒,加三滴……」 「用柴火温半个时辰,小火……」 「今晚取那个炼气五层的来泡缸……」 洞厅中十来个人忙活着,按照祝山主的吩咐做事,祝山主本人则去了中央那座大丹炉下,闭目趺坐,向丹炉中打出真元法诀。 洞厅中有三条岔路,有两人赶了过来,提着刘小楼进了中间那条岔路,在昏暗的壁灯下前行数十丈,来到一处小洞室中,将他塞进一个盛满了热水的大木桶里,四只手、两把鬃毛刷子给他上下刷泥,刷得刘小楼忍不住呼疼。 疼虽疼,但在热水中泡了小半个时辰,却也当真是种享受,两年来只能靠雨水简单洗沐的刘小楼忽然不想从桶里出来了。 连换了两桶热水,才将他洗干净,两个妙风丹宗的给他换了身干净的麻衣,又将他带了出来,继续向洞内深入。 前方又见一座洞厅,已是这条山洞岔口的尽头,用铁栏做了个门封住。 铁索解开后,刘小楼被提进去,靠着洞壁放下,然后被一根八禁索套住,经脉这才被解开。 刘小楼一翻身转过来,脚下打了个趔趄,却是八禁索封禁之下,虽然能动了,真元却无法流转,手无缚鸡之力。 脚下没劲,他也顾不得了,四肢并用,爬着追上去,叫道:「我是炼气十层,我能为宗门效力,我是来投效的,来投效的啊……」 那人却不理会,将铁栏锁上,很快离去。 刘小楼呆坐良久,转过头来打量四周,却见这处洞穴囚牢中关着二十余人,一个个斜靠在洞壁上,木然看着他。 ps:推荐一本幼苗《大内密探,无所不为》,本站新人黑暗几星霜的书。非常幼,大家可以收藏养养。 免费阅读. 第二百七十三章 喂养 被这么多道冷冰冰的目光盯着,刘小楼感到浑身不自在,他连忙寻了个空位爬过去,也靠在洞壁上慢慢喘息。 脚踝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低头看时,忽然想起来,这是鬼榕被截断的两条藤蔓留下的种子,不知怎么钻进了昆仑穴里,火辣辣的疼痛感正是来自它们。 伸手触摸,能够感受到两颗种子正在昆仑穴这里藏着,脑海中却不时闪过一个个画面,似乎这两粒种子正在如饥似渴的吮吸着自己的真元和血液。 想要把它们抠出来,两颗种子却似乎有所感应,游走在经脉间,躲避着他的手指挤压,令他极为惶恐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口渴,举目四顾,正好见到有人趴在左侧洞壁处,正在舔饮洞壁缝隙上淌下来的泉水,于是也连忙爬了过去,将排在他前面的两人扒拉开,又将正在舔饮泉水之人推开,这三人也没有任何反抗之意,任他抢了个先。 饮罢,刘小楼感到心安不少,左右看了看,将右边个子稍小的那人揪过来,求证道:「把咱们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被他揪着衣领提过来的小个子目光呆滞,在他催问了两遍之后,才麻木的回答:「等着试丹,又或者,嘿嘿……」 刘小楼扯着他的头发,嘶声追问:「或者什么?」 那小个子道:「或者作为丹材,嘿嘿……」 刘小楼将他推倒,就这么两个简单的动作,也累得喘息个不停,咒骂道:「嘿嘿你个老娘!」 喘息片刻,大叫起来:「我是炼气十层!祝山主,我是炼气十层,你不能拿炼气十层试丹啊,我愿意赴汤蹈火,为祝山主赴汤蹈火啊……」 反复叫了多次,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却显得有气无力。 旁边再次传来「嘿嘿」声,那小个子跟傻子似的不停干笑,但刘小楼总觉得这厮的目光,就好似在看傻子。 他再次去揪小个子的衣襟,将他提溜过来:「嘿嘿嘿嘿,嘿个屁啊!」 那小个子道:「别喊了,我也是十层,对面的大胡子老六也是十层,旁边这个……女的那个!看不出来?算了算了,人家是青城派的樊执事,炼气圆满……那个,半边头发没了的,也是炼气十层……知道他头发怎么没了半边的吗?」 刘小楼怔怔不忍多看:「怎么没的?」 小个子道:「嘿嘿,被提去作为灵材,泡了七天药汁,回来就这样了。」 没了半边头发的那个忽然大哭:「我的头发……」 他一开了头,洞窟中顿时就炸了,至少一半人都跟着大哭起来,嘶声裂肺,惨不忍闻。 外间很快进来两个妙风丹宗的人,各持皮鞭,没头没脑冲着里边一顿狂抽,刘小楼躲在角落里也没法避免,结结实实挨了两鞭子。 等把人抽安静了,这两人口中念着「井七郎」,满洞窟中找人,很快就找到了这个井七郎,将他提起就走,井七郎手足乱舞,惊吓得惨呼起来,被提着往前洞去了。 刘小楼心有余悸的旁观多时,又将那小个子拽到身边:「这位祝山主什么底细?如此残害同道?」 小个子恨恨道:「听说以前是个丹师,很有天分,修为也挺高,已是筑基后期,原本散修们对他风评还不错,许多人来投奔他,谁知这几年跟疯了似的,拼命要炼筑基丹,听说是为了他两个儿子,可他又炼不成,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邪路上去,我等便遭罪了。」 接下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除了小个子,也没人愿意说话了,刘小楼便四下踅摸,想着能不能有机会挖出个地洞来。 结果找了半天,都是坚硬的岩壁,若是修为在身,或许还能想出办法,可如今被八禁索套着,全身虚弱无力,大一 点的动作都喘气,更别提在岩壁上挖洞了。 一帮囚徒看他忙活了半天,都懒得搭理,到得最后,小个子终于忍不住讥讽:「都当我们是傻子,就你聪明?我们这些人进来最久的都熬了一年了,谁不想出去?你能想到的办法,我们没想过?」 刘小楼沉默半晌,颓然坐倒。 只要身上这根八禁索还套着,就什么都别提。 八禁索对真元的封堵,令人像是大病之中一般疲惫不堪,过了不知多久,刘小楼便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脚步声响起,这才惊醒,却见一个黏米饼准确的落在自己胸口上。 这个黏米饼中居然带着股清香,似乎含有灵力,刘小楼张嘴吃了一口,顿觉心旷神怡,从头发丝舒服到了脚趾头上。 吃下去后,隐隐有灵力弥漫于全身经脉,香气中还含有不知名的药力。 也不知是自己肚子饿得狠了,还是这米饼本身就特别勾人,这一刻,刘小楼只觉尝到了人间至极的美味。 「这是什么饼?」他依然是抓着唯一愿意开口的小个子询问。 小个子三五口就将米饼吞咽了下去,舒服的呻吟一声,道:「放心吃,这是好东西,对经脉有益,这是祝老贼在给咱们灌药,没有害处。」 有没有害处,其实一尝便知,刘小楼也很快吃完,然后去岩壁上舔水喝。 这种米饼是用灵米为底,加了各种丹材做成的,量虽少,灵力却足,且还很少产生排泄物。 每过半天,会有妙风丹宗的人提着便桶进来让囚徒们挨个小解,男女都不做区分,就这么排在桶里。 每过七天,则会将所有人带出山洞,在洞外的粪坑旁作一次大解。 刘小楼进来后的第三天,就碰上了一回,让他再次感动于天空的湛蓝、阳光的美好。 到了第七天时,因为吃了七天米饼,体内充满了药力,终于轮到他被拖去外面的洞厅了。刘小楼顿感惶恐,下意识挣扎了一番,可惜毫无用处。 来到洞厅,被拖到一口大缸前,大缸中热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散发着刺鼻的辛味。 刘小楼再次感到头皮发麻,冲洞中的祝山主和两位郎君出声哀求:「山主,我愿加入贵宗,我是特意赶来投奔的啊。」 祝山主好似没听见一般,聚精会神的在丹炉下趺坐,紧盯着地火的色泽。 免费阅读. 第二百七十四章 骑虎难下 站在缸前的祝大郎君刁住刘小楼的手腕,真元刺入,在诸条经脉间游走一通,沉吟少时,似乎不是很满意,嘀咕了一句:「喂得不够,或许时日短了一些……」 中央地火***处照看丹炉的祝山主闻言过来,同样刁住刘小楼手腕,查探少时,皱眉道:「按说已过七日,应当可以用了……把石六郎提过来。」 须臾,大胡子老六被提了过来,祝山主探了探他的经脉,道:「这个可以用。把李木带回去,再养七日。」 祝大郎君将大胡子老六放入缸中,用木塞子将他的鼻孔堵住,淹没头顶。老六稍往上抬头,一根铁叉就叉了过来,将他往水下按沉几分。 大缸下方是一个小柴火堆,专门有人照料,正用温火烧着。 祝大郎君观望火色,不时和那照料火堆的人一起加大或者减小火焰强度。 刘小楼又被拖了回去,他自荐家门:「祝山主,我是阵法师啊,用我来炼丹浪费了……」 祝山主和两个祝家郎君却理也不理,压根儿不为所动。 刘小楼又被关了回去,接下来的几天,他想过绝食,不去吃那米饼,但米饼抛到面前时,闻着那股勾人的香味,听着身边所有人的狼吞虎咽声,他实在撑不住,只得含泪吃了。 到了夜半时分,大胡子老六被带了回来,身上湿漉漉的,脸都被泡浮肿了,在那水缸中也不知遭的什么罪,不时痛苦的呻吟两声,听得刘小楼心里哇凉哇凉。 又过了一天,角落中某个从来不发一言的人被带走了,临行前,被妙风丹宗的人用一根木棍绑住,摘下了他身上的八禁索,却又转手封住了他的经脉。 他挣扎着大声哀求了几声,被用一张牛皮绷住了嘴。 见了这一幕,小个子叹了口气,主动向刘小楼道:「秦老弟去试丹了,回不来了。」 囚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那根长长的木棍,向着那条漆黑的地洞拱手告别。 刘小楼心中一阵伤感,虽然他这些天从没和这位「秦老弟」说过一句话,甚至对他都没什么印象,但兔死狐悲之感却极为强烈的涌上了心头。 入山后的第十四日,刘小楼再次被提往炼丹的洞厅,等待他的依旧是一口冒着辛辣刺鼻热气的大缸。 「我是阵法师,你们一定需要阵法的,妙风山很险峻,但如果能有一座护山大阵,就更稳妥了……」 「我可以帮你们炼制阵盘,布设护山大阵,我很有经验,我曾随平都八阵门、四明派的阵法高师一起设计阵法,炼制阵盘……」 「我参与过金庭山护山大阵、罗浮山护山大阵的炼制……」 在祝大郎君的真元刺探中,刘小楼不停念叨着,他能判断出这位祝大郎君的修为,也就是个炼气圆满,但他被八禁索套着,面对炼气圆满的祝大郎君,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鱼。 祝大郎君再次皱眉,向地火***处的祝山主道:「父亲,过来看看?这个李木还是不行,养不熟!」 祝山主略带惊讶,从丹炉旁走过来,这回他查的可就仔细认真得多了,真元在刘小楼全身经脉中游走。他是筑基后期的高修,真元雄浑而凌厉,又丝毫不顾及刘小楼的感受,顿时让刘小楼疼得死去活来。 查看多时,又将刘小楼倒提起来,看他的双足,皱着眉头吩咐:「给他洗洗。」 有人连忙提了大木桶过来,又给刘小楼刷了一通,尤其是两腿双脚,刷得一片血红,几乎见到了肌肤下的血管青筋才罢手。 擦拭干净,祝山主伸手去捏刘小楼的脚踝,再次以真元探入,沉吟道:「这李木第十层修的是足太阳经,却没修好,跗阳、昆仑、仆参几处穴位有伤。当然,也有可能是拿他的时候, 万山谷夫妻下手重了些,故此没能养好……」 说话间,加大了真元,在上述几处穴道中游走,这几处穴道都是还没有打通的,却也早已松动,被祝山主暴力冲入,顿时就给他打通了。 这是被强行叩开了穴关,虽说和修炼时打通别无二致,但对刘小楼神识上的伤害不小,刘小楼彻底顶不住了,当场疼晕过去。 片刻之后,祝山主沉吟道:「当加几味灵药。我开个方子,尔等让厨下单独在李木的灵粮中加进去。」 旁边的祝大郎君问:「需要多久调理?」 祝山主道:「这却不好说了,每七日看一次,再看三次,应该能行。」 祝大郎君问:「若还不行呢?」 祝山主沉吟道:「若还不行,只能当灵材灵肥了。」 祝大郎君不满:「要不要找万山谷?咱们可是付了十二块灵石的。」 祝山主摇头:「咱们收人,说好了死活不论的,如何能够食言?就算不能试丹,送去药圃前也可收他五脏、挑其筋脉以为丹材,一个炼气十层,怎么都亏不了。」 于是刘小楼再次被送了回去,等他从昏迷中苏醒时,正在发放米饼,今日这块米饼扔在嘴边,只觉清香中似乎还多了几种奇特的香味,刘小楼是使香的行家,嗅过之后发现,自己以前从没闻过如此气味,可知这十万大山危险是危险,却也多有宝物啊。 当下便将米饼一口一口吃了,吃完后有了精神,也在暗自思索着,自己一直「养不熟」,的确是个意外之喜,但「养不熟」的原因,竟然是昆仑等几处穴道的缘故,倒是令他有些感慨。 两粒鬼榕的种子,正是藏在昆仑穴中,看来是自己拜它们所赐,又多活了几日。 闭目感受两粒鬼榕的种子,发现它们正在大口进食,吃的正是米饼中带来的灵力。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触,就好似自己在两粒鬼榕种子那里生长了眼睛。 这两粒鬼榕的种子,不会是拿自己当养料了吧?它们是想寄居在自己经脉中吸食灵力,等到长成的那一日,就破「土」而出? 一想到这个结局,刘小楼又是一身冷汗。到底该怎么应对? 这一刻,他竟有骑虎难下之感。 免费阅读. 第二百七十五章 喂养失败 刘小楼已经连续被提溜出去两次,但都安然无恙又送了回来,小个子很好奇,主动凑了上来询问究竟。 刘小楼告诉他:「我身上有伤,应该是还没养好,他们要等我伤好后才会有所举动。」 小个子更加好奇:「尊驾到底受了多重的伤?虽说姓祝的老贼人品低劣,但必须承认,丹道却是高妙的,他两个儿子也同样精通医道,怎会半个月了还没给你治好?这米饼本就是极好的药材。」 刘小楼没好气道:「我哪里知晓,总之每七天去过一次堂。」 他这边逃过两劫,同囚的其他人却逃不过去,每隔两三天都会提溜一个出去,大多数时候是去泡缸,也有两回是去试丹,试丹的结果不得而知,多半是没好下场的,因为试丹的两位去了之后便没回来过。 「筑基丹,他们父子炼了好几年了,就没成功过」小个子悲伤道:「就我见过的,至少五个人,不,六个人被提溜过去试丹了,就没回来过,其中有三个现在还在外面洞顶的铁索上挂着呢,也不知祝家这窝禽兽到底怎么想的,当真是毫无人性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了」 刘小楼低声道:「之前那个姓秦的,被挂在铁索上了,我看了一眼,跟宰猪一样,肚子都破开了,里面什么都没了」 小个子双手抱头,痛苦的揪扯着头发:「我想死,可我又不敢死,我就怕死了以后祝家三个畜牲不会放过我,也把我吊在铁索上」 刘小楼拍了拍小个子的头,揉着他的头发,心中暗道,等再过几个月,或许我也会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吧?想要活下去的目的,只是为了不想被挂在铁索上 七日后,刘小楼和小个子都被押往洞厅,小个子毫不挣扎的跳进了冒着汩汩气泡的大缸,刘小楼则被送到祝山主面前。 等了半个时辰,祝山主才将目光从丹炉上撤开,投注到刘小楼身上,伸手刁住他手腕,开始了第三次探查经脉。 筑基后期修士的真元在昆仑穴所属的足太阳经中来来回回,将他本就松动的各处穴关冲击得更加松动,刘小楼再次遭了老罪,疼得死去活来。 但神奇的一幕也随之出现,他的视线随着两粒鬼榕的种子在足太阳经中四处闪躲,避免着被祝山主的真元察知,偶尔还蹿到别的经脉中躲避。 祝山主查完之后,让两个儿子接手,两个儿子也查完之后,相互比对印证,没有找到刘小楼足太阳经衰弱的病根。 祝山主沉吟半晌,又让添加两味灵药,乌头草和紫山芝,吩咐加入刘小楼的米饼之中。 祝小郎君不太乐意,因为这两种灵药十分珍稀,不值当花费在一个伤患身上,但祝大郎君却认为可以一试,如果能够找到刘小楼炼气十层所修经脉衰弱的原因,或许对筑基丹的炼制有所帮助。 于是,刘小楼被第三次退货,这回,他的灵食中又加入了两味珍稀灵药。 这两味灵药果然非同凡响,被两粒种子连续吸食七天之后,刘小楼和种子之间忽然建立了一种全方位的沟通,以前只是「目光跟随」,如今则能感受到两粒种子的情绪、反应,甚至是朦朦胧胧的念头。 此外,两粒种子明显的壮硕起来,之前只有能力游走于昆仑附近的几处穴位,如今是整条足太阳经都成了他们游走的通道。 七天之后又是七天,接下来的半个月,刘小楼又被查了两回,但灵食对他的投喂依旧效果不佳,灵药的灵力和药力,大半都被两粒种子给吃下去了,刘小楼始终无法达到「下缸」的要求。 这一次,祝山主终于忍耐不住了,囚牢中关着很多可用的「丹材」,没必要再在刘小楼身上浪费时间。他一挥手,吩咐道:「挂起来,取有用之材炼丹。」 两个妙风 丹宗的人立刻将刘小楼提起,挂上了铁索,然后被转动机扩升到高处。 刘小楼大骇,眼看着被铁索送到了洞厅上方,逐渐靠近那一串串被剖干了腹脏的尸体,吓得大叫:「祝山主,不能杀我啊,我有用啊!我是阵法师,我会炼制阵盘!」 「大郎主刀,取五脏六腑。」祝山主继续吩咐。 「不要!我认识贵宗的燕三飞,就是天门山坊市售卖灵丹的那个燕三飞!是他劝我来投效妙风山的!」刘小楼脑子中念头急转,再次高呼。 「兄长,咱们这边有燕三飞这个人么?」 「没听说过,父亲麾下呢?」 「没有。二郎挑他足太阳经不要用刀,用丹炉收。」 刘小楼近乎绝望了,脑袋纷乱中忽然想起一个名字:「别动我,其实我是投奔贺太昌来的,贺太昌你们认识吗?他说他是妙风山的,我知道他想找一件东西,我是来投奔他的,你们不能杀我!」 这一句哀嚎似乎起作用了,祝家两个郎君没有动手,而是望向了祝山主。 祝山主怔了怔,道:「二郎,去问问你那义弟,有没有这件事。」 祝小郎君飞快离去,刘小楼暂时松了口气,汗水滴答滴答的落下来,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过了片刻,祝小郎君就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人,是个中年修士,刘小楼从铁索上往下看,只觉鼻子一酸,几乎泪目。 这中年修士正是自己跟了半个月的人,如果不是跟着他来到十万大山,又如何会陷入这般困境! 那中年修士躬身向祝山主道:「祝伯父,侄儿听说有人找我?」 祝山主指了指铁索上挂着的刘小楼:「看看吧,就是这个家伙,叫李木,说是他手上有你要的东西。我花了十二块灵石买来的,又花了不少珍贵药材喂养,折了老本了。你们二峰若是想要,倒是可以转手给你们,也不多要,就十二块灵石。」 中年修士仰头打量着刘小楼,问:「你有什么东西?」 刘小楼叫了起来:「尊驾就是贺太昌么?我认识风不及,还记得风不及么?你托他取一件东西!」 他之所以知道贺太昌,是在秀山时,从偷掌门令牌的风不及口中得知,风不及招认,是受了贺太昌的委托。眼下见到此人,虽然认出他就是那个委托刘道然炼阵钥的家伙,却不好当面说破,总不能说自己一路跟着他来的十万大山吧?因此,还是紧紧抓着掌门令牌说事。 这人的确就是贺太昌,他不动声色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小楼回答:「因为我当时就在秀山,正好见着他了,我跟他相熟,是他告诉我的。」 贺太昌再问:「风不及呢?我等他许久,他却没有来交差。」 刘小楼叹道:「死了,不知怎么死的,我见到他时,他就已经不行了,临死前告诉我,让我来妙风山找你。」 贺太昌想了想,转身向祝山主躬身道:「祝伯父,这个人,还请转给侄儿吧。」 祝山主摆了摆手:「要就拿去,我就不和你加价了。」 贺太昌道了谢,取出十二块灵石,祝二郎吩咐人将刘小楼从铁索上放下来:「兄弟,他是你的了。」 贺太昌提着刘小楼离开,出了山洞,见四下无人注目,于是加快脚步,同时低声问:「东西呢?」 免费阅读. 第二百七十六章 妙风山二峰 贺太昌要的掌门令牌,是秀山隐芝门的掌门令牌,自然不在刘小楼这里,但刘小楼自己有三块,都在乾坤袋里,埋在了鬼榕树边。 东西肯定不能直接给,十万大山里的人没有丝毫信誉可言,也不会讲道理,前有万氏夫妻,后有祝家父子,自己落在人家手里,有什么资格谈交换,只怕是东西刚交出去,马上又被抓了回来。 就算是眼前的贺太昌,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自己可是亲眼见他将收货的那个同伴直接灭口的。 倒是可以考虑将他引到鬼榕树下…… 但鬼榕很显眼,自己不认得,就怕这个贺太昌认得,毕竟当时万氏夫妻一眼就认出来了,因此不敢用急,那是自己最后一条路,须得琢磨一個妥帖之法。 当下道:“风不及死了,临死前跟我说,他失了风,东西还在秀山,但他临死前告诉了我一个办法,可以将东西弄出来。在下来妙风山,原本是想见一见尊驾,只要尊驾同意按价给我灵石,在下立刻就去秀山取物。” 贺太昌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你是在消遣我?” 刘小楼苦笑:“在下何敢消遣尊驾?不要命了?在下入山一个月,着实吃尽了苦头!但在下真有办法拿到东西,只是需要和尊驾将价码敲死,这才好回去动手。谁有兴趣冒着天大的危险来妙风山消遣尊驾?吃饱了没事干么?” 贺太昌问:“你确定有办法?什么办法?” 刘小楼道:“这却没法向尊驾明言了,咱们商量好价,您说个数,在下觉得合适,便跑一趟秀山,准定给您把东西取来。” 贺太昌觑着刘小楼问:“刚才为了救你,我花了多少灵石?” 刘小楼恍然:“瞧我这脑子,是在下糊涂了”又哀叹道:“原想做笔生意,没想到混成如今这般地步也罢,在下这就去一趟秀山,为尊驾取来令牌。要不您跟我一起去,我跑不了的。” 贺太昌大袖挥动,忽然一巴掌就扇了上来,他含怒出手,顿时将刘小楼扇飞出去两丈多远,打得刘小楼当场吐血。 刘小楼一边咳血,一边叫道:“我真能为尊驾取来令牌,隐芝门令牌,就在秀山正堂的供桌上,风不及动了手脚,只是没有来得及取走,但他告诉了我方法!” 贺太昌面色铁青,盛怒之下就要上来杀人,刘小楼连忙提醒他:“尊驾付了十二块灵石,杀了我就都白费了!” 这句话令贺太昌稍微冷静了下来,冲着刘小楼一通拳打脚踢,却没下死手了。 把怒火发泄出来,喝道:“滚起来,走!” 刘小楼逃过一劫,咳嗽着跟在贺太昌身后,一步一踉跄,上了右侧一条山道,绕了几个弯,渐渐从祝家这边的高山台地下来,穿过一条深涧,眼前是一座稍矮的山头。 刘小楼猜测,应该就是祝山主口中所说的“二峰”了。 他身上依旧套着八禁索,又被贺太昌毒打一顿,实在没有力气爬山,贺太昌只得提着他走,不多时就上得山头之上。 这座山头倒也奇特,一块块巨石从泥土里拔地而起,有如石峰,一座座石峰排列在四下,每座石缝都天然形成褶缝裙边,好似莲花盛开。 贺太昌提着刘小楼来到中央一处石峰下,向上面端坐的一位老者禀告:“叔父,风不及的消息打听出来了,人死了。这厮和风不及熟识,风不及死的时候,把掌门令牌的事跟这小子说了,他说有办法去秀山把那块令牌弄出来。” 那老者精瘦精瘦的,披着大袍子,如同一截树干上包裹着披风,正在低头摆弄着手上的物件,闻言看了看下面的刘小楼,问:“那小贼怎么死的?” 于是刘小楼又将当日情形讲述一遍,该瞒的瞒,该讲的讲。听罢,老者叹了口气:“取不得了,静真既然弄死了那小贼,想必是知道令牌内情的,必有防范,咱们若是硬要下手,惹怒了她,恐怕反被她顺藤摸瓜找过来。” 又责备道:“看你当时挑的人!” 贺太昌分辩:“风不及修为不高,却是难得的盗中圣手,谁知问题出在哪里,以前他办事很利索的” 那老者冷哼道:“不是一样死了?还说什么嘴。” 贺太昌不敢再说,低头问:“那这厮怎么处置?我付了十二块灵石将他买过来的” 老者挥了挥手:“送三峰,问问林道长那边用不用,一个炼气十层的炉鼎,或许对他双修有益。” 刘小楼是懂双修的,双修之术有正有邪,三玄门是属于正统双修,虽然不认识老者口中的“林道长”,但妙风山太邪性了,几乎可以肯定,三峰的林道长那边,应该是邪术。 双修邪法中的炉鼎是什么,他可是非常清楚的,过不了半个月就会被榨成人干——真正的人干! 于是连忙大叫:“我是阵法师,我有用,我值十二块灵石!”如果身份还是不行,那就只能暴露自己为贺太昌炼制阵钥之事了,又或者去鬼榕那里取掌门令牌,再想办法鱼死网破。 SMXSEECpmeXro9blqHga4haJmUZfXVih+E27BjpUHIbULm3J0/dck9tjubx1eUfqw05B+UTJasya3IBbn8Tb7hkvzpz6GnALWeXKcMbFyrjbswYpaoaNbkhD2V0aJZp0TKbnvA0Jcsec0CtgSrxFireI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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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楼忙道:「在下侥幸,前两年受罗浮派之邀,为其炼制护山大阵,曾谈及自己将往十万大山寻找灵材。」 贺峰主将信将疑,道:「如此,你这后生也算有些本事了这件阵盘是老夫偶然所得,传下来当有千年了,故此炼制了这件阵钥。阵钥也的确炼制成了,但阵盘布设之后,却没有任何效果。」 刘小楼道:「可否演示一番?」 贺峰主也没藏着掖着,当场示范,将阵盘向中央石峰顶上一抛,阵盘如一柄短伞,立刻旋转起来,尖头向下,插入石峰上一处裂缝之中。 阵盘继续转动,纷纷扬扬的石屑顺着伞面向后飞出,不多时就钻了下去。 贺峰主将刘小楼带上石峰,从裂缝中向下窥视,只见阵盘钻下去十多丈深,便不再动弹。 将阵盘招回手中,贺峰主道:「试了很多次,皆是如此。」 刘小楼问:「前辈所说的阵法效果,是什么样子?」 贺峰主道:「你只管将阵盘启用,问这许多做甚?若是能启用,老夫便饶了你,若是不行,留着你又有何用?」 刘小楼叹了口气:「前辈不告诉我这阵法的功效,我又如何判定应该怎么让它真正运转起效?或是布设之法不妥,或是启用之法有误,又或者要不要加用其他灵材重炼,都需要清楚阵法功效,如此才能措手。」 贺峰主目光闪烁,盯着刘小楼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是阵法师,你说说,这妙风山如何?」 刘小楼起身,站在石峰上遥看四下,边看边道:「的确是形胜之处有虎口断梁之势得四气温隆之态,清风如鼓看那一处山脊,此为凤翔南山,这边的山上松柏成林,幽然独处鳌头,此为鳌峙海岛那边有瀑声传来?」 贺峰主点头:「那是雷霞瀑,藏在山后。」 刘小楼点头,续道:「瀑为水之灵,那就是灵藏玄台之中了这是个大成琼境之局!」 贺峰主微笑点头:「与我所见相同。」又问:「你自主峰过来,在玄台上见着药圃了?」 「见着了。」 「都是奇花异草的灵圃!」 「是。」 「能养灵圃,说明什么?」 「主峰是福地?」 「福地倒是谈不上,但有灵泉却是真的。」 「那也极为难得了。」 「他主峰有,我这二峰形胜之处,更胜主峰,为何没有?」 这个问题,刘小楼回答不上来,再次环顾四下,忽然也觉得奇怪起来。 贺峰主自问自答:「因为被挡住了!」他扬起掌中的掌门令阵盘,道:「这件阵盘,可以打破挡住灵力的阻隔,将灵力引出来!」 刘小楼怔怔道:「打通虚空 ?」 贺峰主道:「是不是虚空,老夫不知,老夫要的,是这二峰之上开出灵眼来。」 刘小楼再次索要阵盘,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问:「前辈说的是真的?」 贺峰主道:「你想必能看出来,这阵盘是五件子阵盘融合而成,老夫得此阵盘时,也得了流传下来的记载,岂会有错?」 刘小楼又问:「会不会是掌门令牌少了?五块不够?」 贺峰主道:「有三块便可,每多一块,打开的灵眼便好上一分,越多越好。这件阵盘有五块令牌,已经不少了。」 刘小楼再问:「主峰那边的灵眼,也是这么打开的么?」 贺峰主道:「当然不是,祝家父子命好,来得早,占了好地段,他们对阵法却一窍不通,也不知这些事。」 刘小楼点了点头,道:「我可以试试,若是侥幸能让阵盘起效,还请前辈放我离开,可好?」 贺峰主当即答应:「一言为定!」 刘小楼早就看出来了,这老头于阵法一道上稀松平常,且不说这件阵盘到底有没有问题,只说他寻找的阵眼处,也就是布设阵盘的地方,压根儿就找错了。 说白了,这老头不会布设阵法! 绝不是中央这块石峰,而是在山头一侧,靠东边的位置,那里有三座石峰,比较符合山川形胜的钥眼。 他也不着急帮忙布设,而是道:「贺前辈,我需要时间,请将阵盘留给我,以便揣摩。还有,能不能为晚辈解开八禁索,这东西套在身上,实在没办法研究这件阵盘。对了,有没有地火***?我在主峰那边的石洞中见过地火***,如果需要调整阵盘或者阵钥,有地火***会比较省力。前辈请看,这件阵钥炼得就比较粗糙,一看便知是没有地火***的缘故。」 贺峰主道:「你先看阵盘,看明白了再说其余。」 刘小楼也不强求,又道:「有没有吃食?晚辈实在饿得很了,又被贵侄儿殴打,伤势不小,需要恢复对了,最好是主峰那边做的黏米饼。」 贺峰主向贺太昌点头示意,贺太昌脸色不是很好,却依旧听话的怏怏而去,不久便取了三块黏米饼过来,交给刘小楼:「小子,赶紧吃,吃饱了赶紧干活!」 这米饼是主峰祝氏父子之物,贺太昌索要了来,想必花费不菲,刘小楼才不管他花了多少钱,接过来就啃,不多时,三块米饼下肚,灵力升腾,药性强劲,开始治愈被贺太昌打出来的内伤。 但伤势只好了一小半,大部分的灵力和药效都被两粒鬼榕种子给抢走了,搞得刘小楼一点脾气没有,只能再行索要。 贺太昌让他等明天,他便老老实实等明天再说。 贺峰主一直在旁边闭目趺坐,但刘小楼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祝山主能为妙风山主峰之主,倚仗的是筑基后期的修为,贺峰主能为二峰之主,他的修为又如何呢? 刘小楼估计,恐怕至少也是个筑基中期。 他装模作样的研究阵盘,心中则在仔细盘算着,这回该如何逃走呢? 免费阅读. 第二百八十章 逃 贺太昌在一旁十分期待,为了妙风山第二峰的灵泉,他已经奔波多年。一汪灵泉,可为一家宗门传承之基,主峰上的祝家为何能为诸峰之首,不就是他们占据了主峰灵泉么? 眼见着阵盘停止运转,叔父过去查看,忽然打了个趔趄,双臂张起,有立足不稳之相,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紧接着却又缓缓坐在了石缝边,盯着山雾深处,不知在看什么、在琢磨什么 贺太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个方向山雾浓郁,隐隐滚动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雾而出,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全神戒备,但感知中却没有任何发现。 “叔父叔父?叔父”呼唤间,叔父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充耳不闻,于是贺太昌又招呼:“李木,怎么回事?李木!李木……” “稍待,或许是风水有异,阵法需要调整……我去看看……”刘小楼应声而去。 “站住!”贺太昌十分警觉,他本就身负看牢刘小楼的责任,见刘小楼要往浓雾里钻,立刻上前阻拦:“别瞎动,就说这阵出了什么问题……” 话没说完,眼前一花,一根绳索倏然缠了上来,他大吃一惊,想要躲避,却根本无从避开,眨眼间就被这根绳索缠住,全身所有穴道同时被封住,当场栽倒在地。 正是已经化为刘小楼青筋的玄真索,别的法器都埋在了树妖那里,唯一不显山不露水的法器就是这件了。 如今的刘小楼炼气圆满,身上穴位全部打通,得利最大的法器便是这根玄真索,索中对应的影穴也全部养成,但凡炼气筑基以下还在修行经脉穴道的,只要被这索子缠上,所有穴位都被影穴罩住,一概擒拿! 身上没有八禁索,阵盘又暂时困住了贺峰主,再加上这半年来遇到最浓郁的一场山雾,刘小楼再也顾不得了,逃生的渴望一刹那占据了脑海中所有位置,因此当场出手。 眼下舍命逃亡,绝没有重来的机会,刘小楼毫不犹豫,一掌拍下,将贺太昌脑壳拍碎,贺太昌一命呜呼! 眨眼间收回玄真索,甚至都没有生出“摸尸”的念头,向着右手方向拐了个弯,直扑下山。 快!快!快! 浓雾中只能辨清两丈之内的山石树藤,两丈之外便完全看不清楚,在给他带来最好掩护的同时,也让他下山的速度大受影响。 几次都险些撞上了大树,最后甚至一脚踏空,直接从十多丈高处跌落。他如今也是炼气圆满境的高手,匆忙间向着周围连击数掌,借着真元击在崖壁上的反震之力安稳落地。 落地后继续向前急逃,前方浓雾中蓦然出现一道身影,刘小楼却已经躲避不及了,直接撞了上去。 那道身影当场撞飞出去,口中“哎呀”一声惨呼,摔在远处后不停咒骂。 这应该是妙峰山二峰的修士,也不知是贺家叔侄的亲族还是弟子,修为远远不及,闹出来的动静却不小。 刘小楼没工夫赶过去杀人,匆忙间又变了個方向,继续逃生。 那座炼制了数月之久的阵盘,究竟能将贺峰主困住多久,他心里实在没谱,毕竟阵盘是在贺峰主眼皮底下炼成的,设计、材料和手法都不尽如人意,何况贺峰主还是个筑基中期。 只求能将贺峰主困住一炷香时分,就已经足够满意了,他需要尽快冲出妙峰山,至少也要冲出妙峰山二峰,并借助这场大雾的掩护继续逃生。 从一处鸡舍中冲了出来,冲得此间鸡飞狗跳,刘小楼也终于借此回忆起入山时的路径,略略修正方向,继续向山下逃离。 一路又冲过了几块药圃,撞塌了两道藩篱,终于见到了一条绝壁缝隙——同样笼罩在山雾之中,应该便是入山时的一线天峡谷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刘小楼精神大振,一头撞了进去,明显感到地势正在逐渐下行。奔行片刻,忽然就一头冲了出来,同时听见身旁有人询问:“是谁出山?” 刘小楼甩了一句:“采药……” 守卫山口之人在身后叫道:“大雾不可出山……” 刘小楼哪里管他,已经远远冲了出去。 冲下去一盏茶工夫,眼见着跃下一方石壁,当初入山时的一应路径又出现在脑海中,他稍微减慢了速度,按照当初的记忆择路而行。 一堆乱石,形成一座迷踪幻阵,这是天地鬼斧神工而成,非人力所为。刘小楼固然可以观察阵眼,破阵而出,但眼下哪有这工夫?入山时万氏夫妻从右侧绕了三圈,既如此,便当反其道而行之,反着绕三圈…… 出阵之后再行百丈,前方出现三棵异树,记得万氏夫妻是向左横行十丈…… 一条溪流形成的飞瀑,万氏夫妻同样是绕行的…… 一道绝壁,虽然不高,看上去一跃可过,但他还是选择了如万氏夫妻那样,从旁边的小洞慢慢钻过去…… 连过七八处这样的地势,前方的路该怎么走,就渐渐记忆模糊了,只是隐约记得,这里距妙峰山一线天峡谷口,大约也就五、六里。 刘小楼对自己仓促炼制的阵法心知肚明,估摸着贺峰主应该破阵而出了,如果他顺着这条路追出来,拿住自己是迟早的事。 自己出逃也不过两柱香而已,至少还有半个时辰才会雾散,这半个时辰也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稍加思索,他向左侧翻下山岭,翻上旁边一座山头,让来时的那条原路始终保持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却又不敢离得太远,防止自己迷失方向。 如此行进,就更要小心了,当真是一步一看,十步一停,但凡稍有生疑之处,哪怕一块石头、一条沟、一棵树、一丛花、一条藤,尽皆绕过不去沾惹。 等到大雾散去时,才发现自己只走了不到二里地,回首来时之路,那座绵延百里如同高墙一般的妙峰山就在身后七、八里外! 而自己离开的那条原路,离自己不到四、五十丈。 刘小楼大汗,连忙向左侧横向翻越,直到离开百丈多远,这才稍微踏实了一些。 寻到一座石峰高处,忍不住攀上去查看,这一看,就将他吓了一跳。 一条熟悉的身影,正在原路的某处高峰之上眺望群山,正是贺峰主! 贺峰主早就从自己那座简陋的困阵破了出来,追到前面去了。 如果自己依旧顺着原路逃行,此刻怕是已经束手就擒了。 杀了他的侄儿,炼坏了他的阵钥和阵盘,骗了他小半年,花了他不知多少灵材和灵石,被他拿下会是什么后果,压根儿不用去想。 刘小楼蹑手蹑脚下了山峰,悄然远离。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二百八十一章 北返 十万大山不是那么容易行进的,就算有百丈之外的原路作为参照,刘小楼走起来也好几次差点迷了方向。 一旦进入密林,看起来很容易判断的方向立刻就变得不太准确,总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所以刘小楼不得不经常主动靠近那条来时的原路,离得近了,误差就没那么大了。 但如此一来,被妙峰山人众发现的可能性大增。不仅是贺峰主在搜索,二峰的所有贼修也倾巢而出,有几次,刘小楼甚至见到了主峰上祝家的人,也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最险的一次,几个搜索过来的妙峰山贼众离他只有数丈之遥,他只得在旁边某处树洞中藏了一夜,直到引来上百条手臂长的大蜈蚣,这才匆忙舍弃这个藏匿点,继续寻找下一个。 除了担心自己迷失方向,他还不得不与各种虫蛇禽兽、异花妖草周旋,周旋的同时,还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避免引来妙峰山贼众,这一路上当真是耗尽了心力。 就这么走了五天,只逃出去六十余里,这天夜里,他在水塘边和一只巨大的妖蟾对峙了两個时辰,正在心力憔悴之时,巨大的震动渐渐从远处传来,隆隆声也随之愈烈。 他立刻想起了三年前经历的那一幕,只不过传来的叫声与当时的虎狼嘶嚎不同,显得更加沉闷。 巨蟾不再搭理刘小楼了,一头钻进水塘之中,再不冒泡,一群野猪自他身边窜过,向着前方密林深处狂奔,紧接着是虎豹狼熊、鹿羊鼠兔…… 刘小楼跃上树梢向动静传来处张望,只见一头巨猿立于某座山颠,对空嘶吼,嘶吼片刻,忽然纵跃下山,双掌各掰了一棵大树,如同手持双棍,四下乱砸乱打。 这巨猿发了疯一般,也不见明确的行进方向,东行几步、西跳几下,打得乱石激射、断木纷飞,但总体而言,是在向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且因其身形巨大,宛如山岳,看似不快,每一个纵跃都有数十丈远,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波及过来。 略一判断,刘小楼发现,还是这十万大山里的野兽们本能的判断最为准确,它们逃亡的方向,还真就是眼下的最佳方向。 没必要再迟疑了,晚上一些,说不定就要成了这巨猿脚掌下的肉泥,刘小楼立刻逃了起来,汇入山林野兽们逃亡的行列之中。 这样也好,如此形势下,妙峰山贼众们也就无力顾及自己了,姓贺的老家伙应该也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吧? 如此奔行了半夜,离巨猿越来越远,他慢慢脱离了兽群,重新向着记忆中的原路接近,再次辨明方向,然后寻了处山顶歇脚。 从这里能够看到十里外那头巨猿的动静,在这里歇脚比较合适。 一直歇到天明时分,那头如山岳般的巨猿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远去,刘小楼不禁感叹连连——这样的妖兽,也不知究竟什么实力,有什么天赋神通,需要修行到什么地步才能与之匹敌? 在峰顶上眺望,刘小楼终于看到了一条奔腾的急流,正是来时渡过的那条河流,由此回溯,再行两天便可回到妖树所在之处了。 回程路上,果然不见了妙峰山的人,否极泰来,这一段路也走得特别安稳,没有再起什么波澜,当他远远看见那棵庞大的、独木成林的鬼榕时,几乎热泪盈眶。 和万氏夫妻、祝家父子、贺氏叔侄相比,这株鬼榕待自己真可算得上友善了! 围着鬼榕外围转了一圈,自己埋藏乾坤袋的地方,几根枯枝依旧插在原位。时隔半年,这里唯一的变化,就是藤条下又挂了两具骨架,一大一小,一时间也无法辨认是什么野兽。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想要取回乾坤袋,他能想到的办法和万氏夫妻当初一样,捕猎大量动物放进去,让鬼榕无力他顾。 经过半年多的时间,围着鬼榕周围的山林范围内,又重新聚集了很多鸟兽,其中不乏灵物,刘小楼便打制了几个大木笼,将捉到的鸟兽都关在笼子里。 如此忙碌多日,抓了将近二百来只鸟兽,其中有灵性的也有十来只,足足塞了四大个木笼。 做好了准备,他将四个木笼带到鬼榕藤条范围的边缘,将木笼尽数抛了进去,同时隔空击掌,将四个木笼打开,将近两百只鸟兽顿时四散飞逃。 无数藤条窜出,抓向这些飞逃的鸟兽。 刘小楼趁机而入,自边上一掠而过,玄真索扯住那几根枯枝,向外猛然扯动,乾坤袋紧随而出,飞落掌中。 两根藤条自后追来,末梢扫过刘小楼的后背,终究还是没有抓住,任他远远逃开。 神识探入乾坤袋,琉璃盾、骨笛、三玄剑、临渊玄石阵盘等等完好无损,三块掌门令牌皆在其中,让他欣喜不已。 回首南下这三年,不由几多唏嘘,向着鬼榕深深一拜:“尊驾困我两年,也助我修行两年,恩怨一刀两断,就此别过!” 剩下的,便是依着当初跟踪贺太昌入山的路回去,因时日隔得久了,记得也不甚清楚,其间绕了不少错路。 但从三万山往回走,过两万山、首万山,险难是越来越少的,走了三个月,终于还是顺利走了出来。 一路北上,进入巴中,不几日便来到刘家庄。 见到刘小楼时,刘道然几乎泪目:“小楼,三年了,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一直打听你的行踪,却始终一无所得,我们都以为你进了十万大山后,遭遇不测……” 刘小楼也笑了:“的确是遭遇不测,不过终于还是活着回来了。” 刘道然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小楼问:“小方呢?” 刘道然叹道:“等了你两年,去年修为到了六层,便离开了,说是要去云游天下……” 当夜,二人大醉一场,刘小楼好生歇息了几日,决定告辞离去。 刘道然问他准备去哪里,刘小楼一时间也不好说,只是道:“想寻一个风水宝地,建一个家。道然兄呢?” 刘道然回答:“为兄已然圆满,准备筑基,我观小楼也同样如此,愿你我兄弟,筑基成功!”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一章 回家 雷雨过后,天光放晴,刘小楼自岩缝中挤出来,攀上身边的岩石,放眼四望。 林木葱郁,虹桥跨过天际。 武陵山中景致奇美,但从阵法师的眼光来看,风水上却始终差着那么一点。 从巴中返回湘西已两月有余,周围的诸多大山名川——德夯山、桃源群山、墨山、汨罗江、乌巢河,包括此刻身处的武陵山,但凡无主之地,刘小楼都走了一遍,看来看去,他终于确定,还是自家的乾竹岭好。 倒也不算白走,灵材都搜罗齐备,在星德山的火穴处炼成了阵钥,三件掌门令牌也成功融合在了一起,是到了回山的时候了。 也不知自己一去三年,乌龙山上,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捱到天色渐黑,刘小楼终于踏上了回山的路,赶在黎明前抵达乌龙山下,这次他没有惊动山下的田伯,而是悄然潜入,直入山中。 天亮时,来到了鬼梦崖,崖前堆满了枯枝败叶,洞口处结满了蛛网。又去了崖下水潭内的秘洞,一如往昔,没有卫鸿卿回来过的痕迹。 在寂静的山岭中穿行,听着鸟雀欢快的鸣叫声,又去了半亩峡,可见峡口被山洪冲刷过,堵塞了大半。 龙马瀑依旧在轰鸣,瀑布旁的石亭积了厚厚的泥,两间茅屋早已坍塌。 不仅这几处,龙山、古丈山、玉女洞、葫芦口、书道岭……一处处往日乌龙山同道们修行的洞府,如今都破败不堪,没有人烟。 似乎天姥山卢氏那一次围杀,在将乌龙山群雄大部打尽之余,也立下了杀威,没有散修再敢上山,自称是乌龙山同道。 似乎整座乌龙山空无一人,被天地遗忘了。 刘小楼不知不觉间来到天鼓坑,这里已经长满了茂密的林木,他下到坑底,来到之前立碑处,看着一个个名字,徘徊多时,准备重树新碑,却发现一处角落已经新立了不少新碑,也不知是谁立于此间,铭刻着一個个名字: 古大、古五、老瘸子、戚老七、李浮沉……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都是当初被天姥山围剿在黄风沟里的同道们,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确知,都有谁死在了那一役。 他继续搜寻着,搜寻多次后,确认这里没有龙山散人、李不三、穆神医、葫蠹老道等人的名字,心里又稍微松了口气,除了谭八掌、左高峰、胡校尉、古老六、古老七外,或许乌龙山同道们还能多活下几个人来。 到得黄昏时分,刘小楼才回到阔别已久的乾竹岭,来到自家那座小院前。 和乌龙山其他各处洞府一样,乾竹岭上也是一片破败之色,蒿草丛生、草屋坍塌、蛛网重重,不仅是小院,上岭的道路同样被杂草灌木覆盖住了,落叶积了几层,踩上去如同厚厚的毡毯。 竹林深处,老师的坟茔完好,只是荒草长了好几尺高。 很久没有人上岭了啊…… 或许大白和小黑也离开了吧? 上得峰顶,那石峰之间苔藓厚重,同样被浓密的花草覆盖了,一望而知,那两个家伙许久没上来了。 从妙峰山回来之后,重新以寻找灵泉的视角来审视乾竹岭,刘小楼终于看出,这石峰便是形胜之睛! 而石峰上的这道石缝,便是穴眼。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或许当初自己修行时,经常莫名其妙“梦游”至此,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最后一抹余晖在西边群山间消失,满天星斗升上天空,山风徐徐,送来阵阵孤寂,这孤寂中却又传来说不清的味道,那种熟悉的味道,安心、祥和、宁静,且踏实。 这是家的味道。 从怀中取出一件阵盘,由三块掌门令牌简单融合而成,三玄门、紫极门、形冥门,似乎它们天然就应该如此融合在一起。 将炼制成的阵钥插入其中,感应立刻传至心神之间。 深吸了一口气,将阵盘布设于石缝之间,开启阵法,阵盘收缩旋转,向着石缝下方钻了进去…… 这样的举动,他已经在桃源群山、德夯山、武陵山等多处风水上佳的宝地做过了,却什么都没有“钻”出来,却不知在乾竹岭上能否行得通。 只希望自己没有被贺氏叔侄欺骗,又或者希望贺氏叔侄同样没有被所谓的传承欺骗…… 心中满是期待,满是紧张,盯着阵盘向下钻去,阵盘本身依旧在石缝上架设着,并没有“钻”进石缝,真正钻下去的,是三块掌门令牌中汇聚出来的某种神识,钻的是石缝下方某处不知名、不见形的“隔阂”。 也不知“钻”了多久,忽然间,心神之中仿佛被某根手指拨动,“嗡”的一声震荡起来。 鼻尖不由自主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但他很快意识到,并不是鼻子闻到了香味,而是经脉和穴位感应到了淡淡的灵力,这是灵力的味道。 这股灵力很是清淡,刘小楼在记忆深处稍作对比,大致是当年在丹霞洞天中感受到灵力的一半,却已经勉强可以修行了,便如同手握灵石时,可转化吸纳灵力的三成。 并不浓郁,却是完全可以掌控,属于自己的灵力,持久不息。 他没有继续吸纳灵力,而是放任灵力自石缝中向外溢出,淡淡的清香散播出来,布满了峰顶。 峰顶不大,几丈方圆而已,灵力继续蔓延向下,笼罩至下方的小院。至此,灵力已经极淡了,无法满足修行所需,甚至只能称为香氛,但这股香氛用来开辟灵圃却很适宜。 几只小儿拳头般大的毒蜂自竹林深处飞出,正是自己当初豢养的金环蜂,它们围着院子转圈,飘忽不定,很快感知到了灵力之源,继而向上飞去。 经脉中忽然一阵翻腾,那是以经脉为家的两粒鬼榕种子在四下游走,它们被这股灵力惊醒,急切的寻找出口,想从经脉中冲出来。 刘小楼的神念和它们几乎相通,立刻心领神会,稍作思忖,便为它们寻找到新的安家之处。 要上乾竹岭,主要有前后两条山道,大多数人知道的是前方山道,而后方竹林西北,也有另外一条小路,知道的人很少,是刘小楼的逃生通道。 一粒种子种在了小院正下方的山道上,另一粒种子种在了后面的斜径下,一前一后,挡在了上岭的两条主要通路上。 两粒种子在泥土中扎下根去,刘小楼的神念之中顿时多了两双眼睛,永远盯住了两条山路! 不知道鬼榕的成长期究竟需要几年,等到两粒种子成为参天大树,这乾竹岭上会是什么光景? 刘小楼对此十分期待。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二章 打磨气海 回到竹林深处、绝顶之下的峭壁,金环蜂的蜂巢比之三年前足足大了两圈,仔细数了数,大约数出五十多只拳头般大的成蜂。 攀上崖壁,往蜂巢中打量,里面幼蜂蜂蛹也有大概十七、八个,蜂群已经初见规模。 如果倾巢出动,对付几个炼气中期以下的修士恐怕不成问题。 豢养金环蜂的另一个好处,同样是起到警醒的作用,若是有宵小不走正道上山,从没有山路之处窥伺乾竹岭,这些金环峰能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接了一葫芦金环蜂蜜,刘小楼心满意足的下了悬崖,回到小院。 看着破败不堪的小院,他犹豫片刻,决定暂时不再重修,避免暴露自己回山的事实。虽说看这样子,似乎这三年来就没人到过此间,但凡事稳妥起见,还是不要闹出动静为好。 回到绝顶上,刘小楼将阵盘收了,四散溢出的灵力随之变得越来越淡,等了半個多时辰,便接近于无。石缝之下,便如之前一般,没有任何异样。 由此表明,阵盘打通的,果然不是石缝下的有形空隙,而是贺峰主所说的虚空。只是这打开的虚空无迹可寻,难以一探究竟。 不管怎样,灵力可开可闭,刘小楼对这阵盘满意极了! 在石缝旁搭了个简易的小窝棚,以枯草藤蔓覆盖,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丛灌木,如此便可安心修行了。 心神与两粒种子连上,前后两条山路的视野在脑海中出现,一切如常,于是将注意力转回来,吸纳起石缝中逸散出来的灵力,继续蓄积、增厚真元,在炼气圆满境反复打磨。 炼气圆满境后,经脉、穴位再无可修行之处,此时,需要继续厚积真元,令真元自各处经脉、穴位中源源不绝的生成,然后溢出,流向气海,最终在气海中汇集、凝结,打磨气海穴,当气海天地形成的那一刻,便脱离了经脉穴位的修行,也就是身体修行的范畴,进入以神念修行的阶段,称为筑基。 于各大正道宗门而言,这才是真正修行的开始。 功法相传,有些天赋异禀的修行奇才,可以不需服用筑基丹便顺利破境筑基,其要便在于直接打通气海,撑开气海天地。 这一关,对灵力的需求极大,究竟需要多少灵力才够,也因人而异。很多修士到了这一步,如果没有稳定获得灵力的来源,往往会耽搁不知多少岁月。再加上寻求筑基丹千难万难,能够筑基的散修当真是凤毛麟角。 石缝下毫无疑问打出了一个灵眼,因为灵力溢出不足,尚自称不上灵泉,虽然效力只堪比灵石的三成,但胜在持久,只属于自己。 有了这孔灵眼,自己就不必再为灵石奔波了。 忽然想起了贺峰主的五块掌门令牌,如果自己的阵盘中再多两块,打出来的灵力会不会更加浓郁? 从这天开始,刘小楼稳坐灵眼,进入闭关状态,不停吸纳着灵眼中散逸出来的灵力,在经脉中转化成真元。 趺坐得久了,腹中饥饿了,口渴了,便下山走一走,吃些蜂蜜,打些野物,煮个鱼汤,熬些灵米粥,吃饱喝足,看看星夜、吹吹山风,便重回绝顶继续修行。 真元渐渐储满了各处真元穴池,然后溢出,如流水般顺着经脉自行向气海穴汇聚而去。 气海之所以名气海,是因其在筑基时,会化为真正的真元之海,不仅是海,更是天地。但此时的气海,并不名副其实,和别的穴位没有什么不同,仅仅只是穴位。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气海的真元穴池也并不大,早已被真元充满,越来越多的真元向这里汇聚,逐渐形成挤压之势。 这种挤压是单向的、持续的,原本已经占满了真元的穴池因为挤压的缘故,又空出大量空间,继续容纳着更多的真元。 夏去秋来,山上北风萧瑟,转眼又到了冬天,一夜之后,无数山头披上了白纱,晨雾中混着飞雪…… 刘小楼沉浸在修行之中,忘了季节的变迁。 直到深冬的某一天,他忽然心神一震,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山道边鬼榕种子传来的视野。 视野中,有女子缓步而上,越过鬼榕。 半年过去,当初种下的鬼榕种子已经生根发芽,长成了尺许高的榕树苗,看上去和普通杂草、野藤没什么区别。 树苗转过头来,继续望着上山的女子背影,刘小楼认出来人,正是黄叶仙。 伸手一招,将阵盘关闭,招入手中,灵眼也随之关闭。 身形一动,悄然来到小院斜上方,自隐蔽处下窥,见黄叶仙来到院外篱墙外,对着破败的小院驻足良久。 上山之前,刘小楼就听说,黄叶仙加入了天姥山,成了天姥山的内门弟子。他不知当日黄风沟的内情究竟怎样,但很显然,黄叶仙已经不可信了,因此没有露面,只是躲在暗处继续观望。 就见黄叶仙驻足多时,轻轻叹息一声,又去了竹林中老师的墓前,祭奠了一壶水酒,转身离去。 刘小楼悄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离开了乾竹岭,之后哪里都没有再去,直接离开了乌龙山。 想起当年和这位前辈交往的点点滴滴,刘小楼心中很不是滋味,怅然不已。 山下传来炮竹噼里啪啦的燃放声,山外村子在夜里依旧灯火通明,刘小楼算了算日子,猜想这应该是过新年了。 听了片刻,他转身回去,在黑夜寂静中回到乾竹岭绝顶,将阵盘重新启动,打通了阵眼,继续专心修行。 冬天过去,万物复苏,春暖花开,接着是盛夏暖阳,然后又是秋冬交替…… 刘小楼专心致志修行着,不停歇的打磨着气海穴,整整打磨了两年,当某一刻真元再也无法挤入其中,而气海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时,刘小楼终于确定了—— 自己果然不是天才,直接构筑气海天地的尝试是很难成功了。 这两年也非无用之功,以真元打磨气海,可以令自己筑基之后的成就——如果自己真能筑基的话,达到自己所能触碰到的最高处。 对气海的打磨已经完成,真元的蓄积也达到了最大限度,该考虑筑基丹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三章 再遇峨眉刺 眼下又是寒冬时节,乌龙山上刚下过一场大雪,天色阴沉,雾气深重,群峰渺渺。 刘小楼起身,将阵盘收了,石缝中的灵眼立时关闭,断了四下蔓延的灵气之源,不多时,乾竹岭绝顶上的灵力便消散一空。 自峰顶飘然而下,往崖壁上的金环蜂巢穴处接了一葫芦蜂蜜,正可当作自己远行的餐食。 两年过去,金环蜂巢又大了一圈,成峰已经上百,在崖下竹林边缘长出一片三、四亩大小的野花圃,都是金环蜂自远处携带回来的种子,于此自行生长而成。 圃中有十多种鲜花,刘小楼只认得一半,其中有三种都在这冬日雪天里坚持绽放不败,他更是一种都不认得。嗅其香气清雅,淡淡中隐隐含有灵力,应该也是受了峰顶散逸下来的灵力滋润之故。 一种形如腊梅,却是紫色的; 一种又长又细,如柳叶飘零; 还有一种独枝盛开,花朵如盘,每日里追寻着日头上升下落而转动,至天阴时则闭合为苞,颇为神奇。 这回下山,也打算查一查这三种野花的来历,看看是否可用。 小院更加破败了,刘小楼也没敢修整,自院门前稍作打量,便径直下山。 山道边,一株三尺高的野藤毫不起眼的攀爬在一棵枯树上,只有刘小楼知道,这棵枯树,原本是一棵生长了十余年的香樟。 刘小楼弯下腰仔细看了看野藤,伸出手指抚摸过去,几根藤条舞动起来,迎着手指轻轻摆动,很享受刘小楼的抚摸。 忽然间,这几根藤条自刘小楼指间一闪而没,眨眼出现在三步之外,将一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野鼠缠住,牢牢束缚起来。 只有刘小楼可以“看”到,藤条上的那些细密的绒毛,扎进了野鼠的皮下。 野鼠吱吱叫了一阵,便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渐渐昏迷过去。接下来的一个月,它将被这棵幼年鬼榕吸干,成为鬼榕的血食。 直起身子,迈步下山,走的都是偏僻野径,不久便到了山下,远远可见山下村子炊烟袅袅。 刘小楼驻足片刻,还是决定暂时不去村子里走动,也暂时不去和田伯相见,绕过山角,往西去了。 照例是穿行武陵山,这片大山虽然危险,却永远是隐藏行踪的最佳路线。 行至傍晚,本就阴沉的天空越发黑暗,刘小楼找了一个自己以前曾经夜宿的小山洞歇宿下来。武陵山夜路不好走,结伴而行尚须小心翼翼,单枪匹马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捱到夜半时分,天色仿佛被点亮了一般,云层泛着白光,却是山中又飘起了雪花。 起初时雪花莹莹,一点一点,下到后半夜时,就成了鹅毛般的大雪,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 这样的大雪,是刘小楼生平仅见的,令他童心忽起,忍不住走出山洞,去踩一踩厚厚的积雪。 咯吱咯吱正踩得过瘾,树林间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声,刘小楼转身望去,见一条身影自林中急掠而至,见了刘小楼,猛然止步。 来者身穿一袭黑衣,身形婀娜,鼻梁高挺,是个英气十足的女子,眉目间有些熟悉。从她急掠而来的身法,一时间也无法判定修为高低,但刘小楼觉着,似乎不低于自己。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四目相对,再多看了两眼,刘小楼终于认了出来,这女子是几年前途径德夯大山时遇到的那位避雨的女修,当时她还将自己错认为是景昭,差点动手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又在这武陵山中相遇,当年她看着有三十来岁,如今看着,年岁上几乎没什么变化。 对方先是一怔,继而释然,接着又是疑惑,皱眉道:“是你?” 刘小楼拱手:“这位前辈,好巧。” 女子眼睛盯着刘小楼,身形晃动,眨眼来到山洞前,低声喝道:“退远些!” 刘小楼稍稍退开两步。 女子倒退着进入山洞。 这处山洞本就不深,更类似于山坳,洞口开阔,进深却不足两丈,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就见这女子扬手飞出一点白光,化作一柄峨眉刺,斜着指向刘小楼:“你走!” 刘小楼心中一惊,胳膊上的玄真索缩了回去,脚下再退几步。 这女子果然是個筑基高手,自己万万不敌,最强利器玄真索对上她没有丝毫用处。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刘小楼继续向后退去,身形没入漫天纷飞的大雪之中,消失不见。 女子等刘小楼走后,飞转峨眉刺,在某处洞壁上刺入后转了一圈,旋即挖出一个包袱。她将包袱抖开,自包袱中掉落一堆物件,她又蹲下来手忙脚乱的在里面摸出个丹瓶,将瓶中几粒灵丹尽数倒入口中,随即再也支撑不住,在洞中就地趺坐,努力调息。 调息了几个呼吸,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将洞口雪地染出一块殷红,身子歪倒。 她又努力的挣扎着坐起来,恢复好趺坐的姿势,伸手抓了一把脚下的泥土,将洞口那块染红了的雪地盖住,不多时,又被降下的雪花覆盖住。 不知何时,大雪纷飞中又出现一条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刘小楼。他见洞中的女子正在趺坐调息,一双眼睛瞪着自己,口中喃喃慌不迭的解释:“还以为前辈走了抱歉” 一边解释一边后退着离开,再次没入大雪之中。 女子稍稍松了口气,合上双眼,继续调息,将灵丹药力送往伤处。 调息没多久,刘小楼又从大雪中钻了出来,躬身道:“前辈,雪太大了,晚辈实在不敢独行,能否容晚辈于此稍歇,待雪停了再走?前辈放心,晚辈不进去,就在洞口” 话没说完,一点白光自洞中飞出,眨眼化为一柄峨眉刺,向着刘小楼疾射而来。 这回刘小楼再无话说,飞也似的逃离此间,那峨眉刺在身后连连射穿数棵大树,终于被一道土坡所阻,没再追来。 看来伤得不重啊! 刘小楼抖了抖头发上的雪花,吐了口唾沫,暗道一声“晦气”,加快脚步逃离此间。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章 天门坊和岳阳坊 惹上了一个筑基高手,哪怕山中夜路不好走,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实不敢于此间耽搁,否则等人家伤势稍好,提剑追上来,自己可就大大不妙了。 好在这一回运道很好,没遇到什么难缠的蛇虫虎豹,赶在次日大雪停歇后走出了武陵山,向南行了两个时辰,就到了天门山坊市。 许久没有来过天门山坊市了,将草帽往下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小心翼翼步入热闹的街市,转了两圈,靠近坊市正中的布告栏,抬眼往上浏览。 天门山坊市原先是没有布告栏的,六年前,天姥山卢氏大肆悬赏乌龙山草寇时,因为悬赏捉拿的人太多,一家一家向各大宗门、世家发送不易,干脆就在坊市中央大道边立了丈许高的牌坊,长两丈、宽一丈的木牌坊上贴满了乌龙山草寇的画像和悬赏金额。 黄风沟一役后,牌坊上的画像大半被摘下,但公告牌坊却保留了下来。 时隔六年,刘小楼终于有了勇气,凑上来看一看。 此刻的布告栏上,右首顶头处依旧是十几张被通缉的画像,大部分交叠在一起。 最上面的几张悬赏令,是几个刘小楼没听说过的名字: 康飞虹,炼气九层,取人头赴茅沿河康家庄,兑灵石九块 万剑辛,炼气十层,生擒者赴洞阳派,赏灵石十六块 刘蛇眼,炼气八层,要死不要活,取人头赴庚桑洞,兑灵石十块 这些画像有的清晰可认,也有的看着很模糊,但都标注了比较醒目的特征,若是遇见了,还是容易分辨的。 冲着布告栏上吹了口气,罩在上面的几张悬赏告示飘起,露出下面的几张,刘小楼在里面发现了一個熟人——葫蠹道士,天姥山卢氏以灵石十八块悬赏他的人头! 再一看时日,是三个月前悬赏的,六年不见,这厮也修至炼气十层了。 之前听说他在黄风沟失手后,跟随戴升高加入了天姥山,却不知又惹了什么祸事? 除了葫蠹道士以外,公告栏悬赏榜上再无熟人。 没有卫鸿卿,没有左高峰,没有谭八掌 也没有自己。 除了悬赏之外,布告栏上还有大量的纸片,写着各种消息。 “鸿记酒楼新添辛角果” “出手洞阳派《左神经》半卷,有意者往天门山南张湾一行” “入武陵山捕蛇,求人同往,愿者赴柳君客栈一晤” 刘小楼在布告牌坊下看了小半个时辰,身边来来往往至少数十人,有些人多看了他两眼,有些人则干脆视而不见,总之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 离开布告牌坊,大着胆子在洞阳派、庚桑洞、青玉宗、彰龙派,甚至天姥山卢氏开设的丹铺、法器铺、灵材铺子前晃悠,一边查看他们几家出售的灵丹、法器和灵材等等,一边对照着自家乾竹岭上野生的几种奇花异草查看来历。 更重要的,当然是验证自己的传说是否依旧。 这些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们也都没认出自己,这让刘小楼大大松了口气,勇气再添三分,终于来到鸿记酒楼前。 当然,他胆子再大,也是不敢进去的,而是在鸿记酒楼斜对面的一家茶社坐下,品着茶水、吃着点心,慢慢等着。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就刘小楼的认知而言,只要说起筑基丹,自是首推天姥山卢氏,卢氏可是荆湘地区首屈一指的炼丹宗门,也是漏出筑基丹的主要宗门。 因此,他在鸿记酒楼这边等着,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将黄叶仙等来。 他不知道黄叶仙是怎么投入天姥山的,但这几年来,她每年都要上一次乌龙山,每次上乌龙山都要往乾竹岭看一看,给三玄先生扫一扫墓,就冲这点,刘小楼便觉得或许可以从她这边试一试,寻找获得筑基丹的机会。 具体怎么尝试,是直接捆了,还是套交情,他倒是还没拿定主意。 就这么一连等了半个多月,都没有等到黄叶仙,不仅是黄叶仙,包括龙山散人、穆神医等等也没见到,罪魁祸首的戴升高同样不见踪影。 他也不敢过去打听,只得暂时离开此地,继续往东,去洞庭湖畔的岳阳坊市碰碰运气。 不数日,他已经出现在岳阳坊市里。 一别六、七年,晴姐的绿怡院依旧生意兴隆,晴姐本人却又多几丝风韵。 “冤家,你终于舍得露面了!”一见刘小楼,晴姐就止不住落下泪来。 刘小楼也唏嘘不已:“我也甚是念着你,但哪里敢露面?就怕给你惹祸。” “你又闯了什么祸事?谁在揪着你?”晴姐有些惊讶的问。 “除了天姥山卢氏还能有谁?” “所以你不露面是怕他们?那伱这些年都在哪里?” “这几年一直在深山隐修。” “你这冤家,不早些过来!若是早来看我,就不必躲藏这许久了!” “晴姐这话……什么意思?” “天姥山压根儿就没揪着你不放!人家悬赏卫小子,悬赏左峡主和小谭,最近又悬赏老胡蠹,就是没悬赏通缉你!” “不会吧……” “这么大的事,姐还能哄骗你不成?是黄仙说的,她也想找你,每年都来我这里打听你的消息。她如今是天姥山内门弟子,上月已然筑基,她说的不会有假。” “为何没有悬赏我?” “黄风沟那次,因为当时你没在,黄仙她们进了天姥山后,都说和你无关。” 刘小楼不可置信道:“那戴升高没说出来么?” 晴姐摇头:“姓戴的坏是坏透了,但你的事情,他的确没说。黄仙说,六年前你的事情,其实有很多已经包不住了,都是姓戴的给你遮挡下来的,所以天姥山一直以为和你关系不大,而且你还是神雾山庄的女婿,天姥山当时只想尽快平息此事,不愿再起波折,故此没有追究你。” 刘小楼听得好一阵失神,怔怔道:“这么说,我回乌龙山没事?” 晴姐叹息道:“没事自然是没事的,但乌龙山已经落败了,没人回去了……” 其后几天,刘小楼便在绿怡院住了下来,按照晴姐的指点,进入岳阳坊市的暗市,打听筑基丹的消息。 可惜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于是告辞,前往赤城山坊市,希望能在那边寻找到获得筑基丹的线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章 赤城坊 赤城坊市位于吴越之地,是刘小楼所知最大的坊市。 七年前他就来过此地,如今故地重游,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或许变的只有自己的心境。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境,只是觉得很多事情都淡淡的,提不上劲来。 除了筑基丹。 今日是个晴朗的冬日,天高云淡,四下透亮,但遥望北方赤城山,却依旧在云雾缭绕之中,看不清山中端倪。 也不知居于天下十大宗门之列的赤城派里,究竟是个什么景象,如自己乾竹岭上那样的灵眼,赤城山里有多少、有多浓? 步入坊市,天府记、灵兽香、岭南烧、中州水席 这些字号酒楼前客人盈门,十分热闹,刘小楼却没了上回来时的兴致,从门前一晃而过,直奔灵材铺子,尤其是售卖灵花灵草的店铺。 不愧是赤城坊市,之前在天门坊、岳阳坊都找不到的答案,在这里终于有了结果。 青城派、罗浮派开设的灵材铺子里,刘小楼找到了自家乾竹岭上绽放的三种灵花: 形如腊梅的紫色灵花,名紫梅沉金蕊,三株价值灵石一块; 又长又细、如柳叶飘零的,名阳柳香行叶,九叶可值灵石一块; 那独枝盛开、花朵如盘,每日里追寻着日头上升下落而转动的,名三阴东竹葵,一朵可兑灵石一块。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的打听,刘小楼获悉,紫梅沉金蕊和阳柳香行叶都是用来炼丹的药材,有许多疗伤和助力修为的灵丹,都会用到这两种灵药,在灵药之中属于下品里的高等灵药。 至于三阴东竹葵,则是炼制法器的辅助灵材,属于灵材中的中品。 这三种灵药,都不是荆湘特产,也不知从何而来,最终在乾竹岭上落地生根,多半是和金环蜂有关。 仔细回忆了一番,崖下生长的紫梅沉金蕊,应该是有五株,阳柳香行叶有二、三十条叶子,三阴东竹葵则只有一朵,看来以后应该在这上面下点工夫,争取形成规模,成为三玄门的又一门营生。 刘小楼掏了百多两银子,青城派丹房的掌柜没请出来,便将接待自己的那个热心伙计请上,吃了一顿上好的中州水席。 那伙计虽然修为低微,不过是三层,还没到炼气中期,却在青城派这家丹房中效力了十余年,是见过世面的,酒过三巡之后,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贵客究竟何事,便请明言,能帮得上忙的,在下一定尽力,但只一点,有损我宗门之事,恕在下无能为力。” 刘小楼笑道:“怎么会?实不相瞒,我偶得了几粒灵药种子,也不知该怎么培植,想要请教小哥。” 那伙计点头道:“我就猜是为此,贵客今日对紫梅和阳柳叶问得很细说来简单,也不用贵客破费,其实就是寻有灵眼处栽种就是,若无灵眼,其根下可埋灵石,埋多少为宜,皆无定数,需要贵客自行摸索,无非天时地利罢了。但有一条,不要擅自浇水,但凡灵花灵草,浇水无用,其根只收天水,雨雪霜露皆可,溪河湖井则无效。” 刘小楼又问:“那三阴东竹葵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伙计道:“一样,但其上不可有树荫遮挡。另外,三阴东竹葵有個喜好,好蜜汁,也不须多,巴掌大一块蜜巢埋在根部,管一年之用。” 刘小楼举杯相谢:“多承指教。” 伙计饮了:“小事一桩。不过贵客将来培植三阴东竹葵有成的话,可否卖给我青城丹房?不论花葵大小,我家均按一块灵石收了。此事,我便能做得了主。” 罗浮派店里,三阴东竹葵的价格是品相好的一朵卖一块灵石,收则没那么高,四朵三块灵石,或者以银钱找补,青城丹房的这名伙计开出的价格,的确算得很高了。 再次道谢后,刘小楼打听起暗市的消息来。 暗市就是俗话说的黑市,有些是坊市中的坐地商悄悄开设的,有些则干脆就是筹办坊市的宗门开设的,目的是为了交易一些不好拿到明面上来的东西。 听他打听,伙计道:“咱们赤城坊市的暗市每旬一次,要去暗市,说容易也容易,往赤城派外堂投帖,按照他们的规矩缴纳入市金便可。” “哦,原来便是赤城派开设的?” “呵呵,在下与贵客一见如故,才如此坦诚相告,若有旁人询问时,他们是不承认的。” “明白” 一席酒水,宾主尽欢,刘小楼分别时,以一块灵石相谢,将那伙计送了回去。 赤城派外堂位于赤城山脚下,严格来说,不在山门之内,且说是外堂,名义上依旧不是,挂的名头,是赤城山下一个散修世家开办的医馆。 刘小楼去的时候,外头已经有好几位病人等待问诊了,于是耐心排队坐等,等轮到他的时候,大致明白了一应流程:进去看病,然后缴纳诊金,领取一张竹纸,纸上是个药方。 诊金是一块灵石,这就是入暗市的入市金,这是不予退回的,价格不菲。 能将暗市的门票卖到一块灵石一张,对于一家宗门来说,这可是相当大的一笔收益了,难怪很多大宗门都私下里开办暗市。 药方也不是随便瞎写的,刘小楼看来看去,也没看明白写的是什么,但他可不敢随意模仿,天知道上面有什么暗记。 过了两天,刘小楼来到赤城坊市最东头的一个院子外,这里是一家药房,不时有客人上前抓药,有些直接在柜上抓了药便走,有些则转到了柜台后面。 刘小楼递上药方,药方被柜上收了,指了指后面,于是刘小楼转到柜后,掀起一道门帘走了进去。 柜后是间黑屋子,有几人早已等候在内,二话不说给他披上一件斗篷,套上他一顶毡帽,最后弄了一个木质面具戴上,叮嘱他:“最好不要取下来。” 这不是强制的,但戴上是最优选择,否则干什么都曝光在别人眼前,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又有人宣读规矩,规矩就两条,一是下了定就得买,否则走不了;二是不得在里面闹事,否则同样走不了。有赤城派背书,这两条规矩的施行是完全不用怀疑的。 刘小楼都点头应了,然后顺着一条地道向着斜下方走了进去。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六章 打听 望着下行的地道,刘小楼深吸了一口气,神识投入乾坤袋,里面是自己的全副家当。 为了购买筑基丹,他已经做好了倾家荡产的准备,除了玄真索外,迷离香筋、三玄剑、琉璃盾、蔽形玉玦和灵豹骨笛,都是可以拿来兑换灵石的。 最不值钱的是三玄剑,要不是后来进化出了虽软却锋利的剑罡,根本卖不上好价钱,至于现在,刘小楼的估价是三十五块灵石; 手上的这根迷离香筋,如果能够卖给打闷棍的行家里手,四十五块灵石应该没问题; 蔽形玉珏属于特殊修行法器,遇到合适的场合,那是真的可以派上大用场,但说实话用到的时候不多,刘小楼得了这件法器十年,就没怎么使用过,所以刘小楼也得找行家出手,不太好卖,只能预估个四、五十块灵石的低价; 养着灵豹魂影的骨笛,刘小楼则估值八十灵石,毕竟这件法器还在养成当中,于高手而言,威力未能显现,如果养个十年,养到筑基后可以使用,价值就得翻着倍往上涨了。 最值钱的就是琉璃盾了,这件上品法器得自天姥山卢显声,功效卓著,卫鸿卿给出的评估是价值三百灵石; 这些就是五百多灵石了,再加上自己积攒的许多灵材,价值也在近百灵石,加起来就是六百灵石,已经可以试着谈价了。 若还是不行,就连乾坤袋也是可以拿出来的,又能再加三百灵石。 希望在这里能有个好运气吧。 他迈步下行,走了数十丈远,进入一座岩洞之内,岩洞的洞厅不大,又形成一条条通道,每条通道前都刻着指向路标:阵、丹、器、材、符、兽、法、余等。 身后有人上来,同样身披斗篷,戴着斗笠和面具,进入标识着“兽”的通道,很快,又有人越过自己,进入了“丹”的通道。 刘小楼便跟着走了进去,通道向着左侧拐了大概十余丈远,里面赫然又是一個洞厅,却是个弯弯曲曲的洞厅,被许多天然生成的石笋、石柱、石田、石壁分隔着,一时间看不到头。 洞顶、洞壁上点着一盏盏油灯,灯光却很微弱,让整座洞厅都显得十分昏暗。 许多修士倚着石柱、石笋,或是靠着石田、石壁,各自趺坐,膝前摆着不同数量的丹瓶;更多的修士则一个个问过去,有的和主人低声私语几句,有的打开丹瓶嗅一嗅丹香,或是片刻便起身离开,或是和丹瓶的主人谈论不绝 刘小楼振作精神,环视一周,见左侧角落里那根石笋下的摆摊修士处空着,便快步过去,问:“道友卖的什么丹?” 那人打扮和刘小楼一模一样,因此无法辨知身份,他将膝前的一个丹瓶拿起,打开瓶塞,一股丹香飘散出来:“这是我家独门秘方的养心丹” 刘小楼不感兴趣,才没工夫去嗅丹香,又指着另一个瓶子:“这个呢?” “养炁丹,是我家” “这个呢?” “养脉丹,你闻” “就这三种?没别的了?” “尊驾究竟想买什么丹?” “筑基丹有么?” “呵呵尊驾说笑了,慢说是在下,就是这丹厅中所有丹师,都没有卖筑基丹的。” “你就那么笃定?” “这个自然,在下于此间混迹多年了,至少近十年来没听说谁带着筑基丹在这里售卖的。” “这可是赤城坊市啊” “你要的是筑基丹啊老兄,此丹炼制极难,各大宗门炼制出来的都紧着自家弟子了,哪里有余力拿出来售卖?送道友一个消息,赤城派去年才炼制了两枚筑基丹,他家等着筑基的外门弟子有十八个!”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上来就被人浇灭了希望,刘小楼还是忍不住极为失落,毕竟是千里迢迢赶来的,该逛的还是得逛下去。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万一有意外呢? 他也懒得跟人兜圈子了,一个一个问了下去,上来就挑明了问筑基丹。 “筑基丹有么?” “没有。” “叨扰了” 换下一个。 “有筑基丹么?” “这个” “有还是没有?痛快话。” “暂时没有,不过可以卖给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两块灵石,我告诉你去哪里买筑基丹,当然,不敢包你一定买到,三成的把握。” 刘小楼仔细打量了对方片刻,从戴着的斗笠和面具上无法辨认对方的任何信息,只能收起下来后报复回去的念头,道:“其实我也有消息,五成把握,比伱高两成,你买不买?” 话不投机半句多,刘小楼悻悻离开,继续去往下一处。 也不知逛了多久,等他起身时,发现前面已经到了洞厅的尽头,自己已经逛完了。 回首身后,依旧人来人来,心中却多了几分无奈和沮丧。 这趟白跑了。 又在这里不甘心的瞎转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认清现实,走了出来,重新回到外面的洞厅。 难怪龙山散人、戴升高他们寻找多年而不得筑基丹,这玩意压根儿就不是灵石的事儿,是根本就见不着影的事儿! 该当如何是好? 目光在其他几条通道上逡巡片刻,重新燃起一丝期盼,快步进入标识着“余”的那条通道。 “余”的意思,就是除了丹、器、符、材、阵之外的所有事物,刘小楼也很想知道究竟会有什么。 这处洞穴比“丹”洞稍小,弯弯曲曲的格局却更甚于“丹”洞,相互交谈时的私密性也更好。 在这里的修士明显要少许多,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刘小楼大致逛了片刻,便朝着一座天生石桥处行去,桥沿边坐着一位,正百无聊赖的将两条腿悬搭在桥外,瞧这神态,似乎是个女修? 走到那疑似女修跟前,正要开口询问筑基丹的消息,对方却抢先开口了:“道友修为如何?” 果然是个女修,只是嗓音有些沙哑。 他也压低嗓音反问:“不知道友是否有筑基丹的消息?” 那女修沉默片刻,摇头道:“没有。” 刘小楼没工夫废话,转身离去,继续搜寻下一个目标。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七章 消息 “尊驾” “这位道友,在下意欲前往东海探岛,那边岛上有珍奇灵材无数,不知道友可愿结伴前往?当然,前提是尊驾有九层以上修为。” “尊驾有无筑基丹的消息?若是有的话,在下可为尊驾一行,无需酬劳!” “咳有筑基丹我就不去东海了” “告辞!” “道友再考虑考虑” “尊驾有没有筑基丹的消息?” “筑基丹?有啊。” “哦?可否告知在下?在下愿” “赤城派今年要炼制两枚筑基丹,和去年相同,但早已为其派中弟子预定,外人就不要想了。这个消息免费送你,不用花钱。” “好吧,多谢了,告辞” “道友别走,金庭派、青玉宗、西玄龙图阁各家门派炼制筑基丹的消息,我这里也有” “尊驾有没有筑基丹的消息?” “没有。道友有没有高阶法符?” “没有,告辞!” “告辞!” 兜兜转转一大圈,在这“余”字号石洞中折腾了一个遍,说得唇舌都干了,也没有获得一丝半星有用的消息,其间还遇到两个不怀好意的,诈称自己有筑基丹的消息,妄图哄着刘小楼帮他们办事,都被刘小楼识破。 失望而出,在外间洞厅中转悠了多时,看着“器”、“阵”、“符”等等字号的地洞暗市,想要离开,却又有些不甘,干脆一咬牙,就顺着进去了。 先进的“器”字洞厅,他眼下除了筑基丹,什么都没兴趣,逛了一圈,随意问了两句,便怏怏而出。 一进“阵”字洞厅内,他就发现这里和别处洞厅颇有不同,很多都是阵法师,在这里甚至相互交流着阵法方面的心得。因擅于炼制阵法,刘小楼于此道也较为熟悉,心思便也慢慢沉浸进去,将失望和沮丧之情发散了不少。 “尊驾这套阵盘,似乎与朱丹三气多有不同?” “道友说的朱丹三气,是《五符经》中所述吧?” “正是。” “道友修习《五符》,已至阵道至深之境,佩服” “不敢!” “但须知除《五符经》外,尚有《九灵玄章》。” “啊,在下孤陋寡闻,未听说过《九灵玄章》。” “和《阵秘五符经》一样,都是平都八阵门的八阵经之一,却位列上品左右二玄经之中,左玄经是《阵秘五符经》,右玄经便是《九灵玄章》。” “二者有何异同?” “听说在五行八门之上,是相反的。” “嘶尊驾有《九灵玄章》么?可否割爱?我愿高价相谢。” “这却没有。” “真是憾事。” “的确。” “好吧对了,尊驾有没有筑基丹的消息?” “抱歉”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尊驾这幻阵果然有趣,但据在下想来,其实尚可继续深入钻研。” “道友何意?如何钻研?” “比如,添加一些东西?使得其幻可以乱真!” “道友有此等妙法?可否相授?需要多少灵石尽可开价!” “灵石就算了,尊驾有没有筑基丹?” “这” 一路问着,一路走着,虽然依旧没有筑基丹的消息,虽然什么阵盘都没有买到,但他是内行,只是询问和交谈之间,便在阵法一道上颇有收获,着实长了不少见识,解了不少郁闷。 刚和一人探讨完绝阵和困阵的区别后,忽然有人将他截住:“道友留步。” 刘小楼愣了愣,问:“尊驾何意?” 那人将他引到一個更加昏暗之处,见周围身边没有旁人,开口道:“道友恕罪,适才巧合,无意间听了道友在阵法一道上的高见,在下实在佩服得紧。” 刘小楼拱手:“客气,客气。过誉,过誉了。” 那人又道:“说起来有些冒昧,适才听道友之议,似乎是四明山的阵法师?” 刘小楼在阵法一道上的学问非常杂乱,起先从星德君学炼阵盘开始,在阵法一道上偏于炼器,其后被青竹“拔高”,勉强可称阵法师。 真正成体系的学习阵法,是在放鹤峰下侍从唐诵,同时在与刁道一、刘道然等阵法师的交流中完善。 其中,青竹受四明派影响颇深,刁道一更是四明派著名的阵法高师,受此影响,刘小楼的阵法学问上就颇有四明派的风格,被此人听出来,倒也没什么稀奇。 刘小楼当然不是四明派阵法师,不过这却没有必要解释,因此笑而不语。 那人沉吟少时,开口道:“大约六、七年前,贵派在”指了指上面:“在这赤城坊市卖了不少阵盘,都是平都八阵门一口气请贵派代为炼制的,道友记得么?” 虽说不是四明派的阵法师,但问到这件事,刘小楼可真是太清楚了,他当时就被刁道一抓差,没日没夜的辛苦了将近一个月。其后,更是因此而打破了百叶山庄,发了好大一笔财。 因此含糊回道:“尊驾究竟何意,但请明言。” 那人却坚持要求确认:“道友记得么?” 刘小楼想了想,还是给了他一个答复:“尊驾说的是那七件阵盘?” 这下子,那人终于确认了,语气间显得有些激动、急迫:“道友既然来此暗市,咱们就不必藏着掖着了,这七件阵盘当时有没有阵图?草图也行!只要弄出来,一张草图在下开价五十灵石。” 刘小楼脑子急转,嘴上问道:“如此高价,究竟何用?” 那人道:“我自有妙用,但却不好与你说及,怎么样?卖不卖?” 刘小楼道:“不好与我说及,那我可不好卖给你。须知我等阵法宗门,怎能随意将阵法图泄露出去?真要泄露出去,立派之基也毁了,若是因此影响到四明山声誉,那我就万死莫赎了。” 那人想了想,道:“每张阵图,我开价六十灵石!” 刘小楼摇头:“我们阵法宗门有阵法宗门的坚持,不是灵石可以利诱的。” “七十块!” “呵呵……” “八十!” “道友不说,那我是不可能卖给你的。” “一百!” “不卖。” 一个坚持不说,一个疑心越重,这笔交易最终没有达成,双方遗憾分开。 刘小楼频频回顾那人离去的身影,终于还是忍住了,快步出了暗市,重新转进“余”字洞厅!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八章 奇闻逸事 回到“余”字号洞厅,脚下缓步而行,心里回忆着之前各个位置的人和自己交谈的内容,终于在一根石笋前停步。 这根石笋边趺坐一位,抬头看了看刘小楼,问:“道友需要什么消息?” 刘小楼也坐了下来,道:“之前听你说,知晓各家宗门炼制筑基丹的消息?” 那人笑道:“不错,道友还是回来了。” “你有多少家宗门的消息?” “荆湘、江南、岭南、淮北、河洛,只要这些地方,不敢说都知道,至少一半宗门的消息我这里都有!” “你这消息怎么卖?” “就看道友需要哪几家宗门的消息,不同宗门不同的价。” “消息可不能简单了事,什么赤城派今年要炼制两枚筑基丹就没了?这可不够。” “道友放心,老……在下童叟无欺,一块灵石一家宗门,绝不令道友失望。” “告辞!” “唉……道友留步!一块灵石两家宗门的消息!” “三家!” “成!” 刘小楼回过头来,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支干枯的老树根,这树根形状奇异,一端的分杈归并成掌,略略弯曲收缩,如同龙爪。 “龙爪金木槐,尊驾识得否?” 那人眼中一亮:“南方十万大山中的灵木,据说是灵蛇攀爬蜕皮之处。” 刘小楼赞许道:“果然见多识广!尊驾既然识货,便开个价吧,这根灵木值几块灵石?” 那人咬牙道:“三块灵石!” 这个价格还算公道,刘小楼稍加了一点:“东西归你,你告诉我十二家宗门炼制筑基丹的消息。但有一点,其中有两家宗门这方面的消息我是知晓的,哪两家宗门先不跟你说,就看伱对不对得上,你切莫胡编乱造。” 那人点头同意:“放心就是。” 刘小楼道:“先说赤城。” 那人立刻道:“之前告知道友,赤城派将炼两枚筑基丹,炼师乃赤城派的桑雷子、罗叶道人、武氏夫妻,预备服丹者,是赤城派第三门的武宗弟子,将入内门的梁海、梁山兄弟。据说,这两兄弟是桑雷子的私生子,其母是武宗女长老梁姑……” 既有准确消息,又带隐私故事,听得刘小楼大感兴味。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听完赤城派,又点了金庭派。 “金庭派一向是每年炼制一枚筑基丹,今年也没有更改,但炼丹者由主峰更换成了放鹤峰,改为长老赵永春主持。具体服丹者尚无定论,听说要举办一次外门弟子试剑会……” 听到赵永春的名号,刘小楼眼前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個清晰的身影,想起当年在放鹤峰下随同唐诵和诸多阵法师交付阵盘的一幕。 当年,他在放鹤峰下跑前跑后数月,对金庭派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由问道:“金庭派筑基丹不是一向由主峰炼制么?” 主峰炼制筑基丹,根据各峰实际情况赐丹,这是主峰拉拢控制各峰的重要手段。 那人解释:“听说赵永春修为大进,将登大长老之位。” 见刘小楼点头,那人继续道:“试剑之规尚未定论,原本金庭派内弟子大比,都是比擂决胜,但似乎赵永春有别的想法,究竟如何,尚不知晓,道友若有门路,可以从这方面考虑考虑。” 刘小楼哪有什么门路,也不关心这个,当下道:“继续吧。” 接下来耐着性子听,点了四明派、青玉宗,其中四明派无炼丹的高阶丹师,平常有了出色弟子要筑基,也是向丹道宗门外购,今年却没有这么做,青玉宗今年同样没有炼制筑基丹,似乎是灵材未能凑够…… 听那人说了许多,听上去似乎都是真的,然后刘小楼终于点到了天姥山。 “天姥山是荆湘有名的丹宗,卢氏炼丹之法别具一格,筑基丹的品相也很好,每年都要出两枚成丹,其中一半都会发卖给各家宗门。今年的筑基丹已经炼制了一枚,服用者是内门弟子黄叶仙,此女原为乌龙山野修,六年前被天姥山收入内门,如何收入宗门,其中自然还有一段故事,呵呵……” “接着说他家的筑基丹。” “好。说起天姥山今年炼制的筑基丹,颇有些波折,从云台丹房迁至龙潭山庄,但毕竟两处丹房所用火穴不同,故此丹色和灵效多有不同,那黄叶仙虽说服丹后成功筑基,但将来修行好坏,也还须得多看看。所以过去经常在他家买丹的洞阳派和彰龙派,今年没有买丹,或许便是为此之故……” 听到这里,刘小楼心头已经忍不住狂跳起来,深吸一口气,问:“那为何天姥山要换火穴?” 那人道:“这就不清楚了……听说几个月前,他家筑基丹在云台丹房出事了,被一个外门弟子盗走,据我猜测,或许与此有关,更换一个地方,也是为了杜绝此事再次发生,因为十年前,同样是云台丹房,同样出了外门弟子盗丹的岔子。” 那人说完后,又接着按刘小楼的要求说起庚桑洞、丹霞派、镜湖门等等宗门的消息,刘小楼一动不动的听着,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一门心思都在“龙潭丹房”上了。 前些年,听卫鸿卿谈过多次天姥山,其后又和天姥山斗过一段日子,他当然听说过龙潭这个地方。 这是个位于天姥山东北山麓的深潭,与卢氏宗门所在的云台隔着七八里远,从一条溪涧进去就是,听说里边瀑潭相叠,潭边有一处地火穴口。 想起“阵”字洞厅那个求购阵图的家伙,一个念头反复在刘小楼耳畔念叨:不会那么巧吧,真有那么巧么?不会吧…… 好容易等眼前这位说完最后一家宗门,刘小楼最后问道:“各家宗门都是何时炼丹?” 那人道:“这个消息奉送,就不收你灵石了。赤城派是每夏炼丹,因其地火于夏时最旺;金庭派是金秋之季炼丹,似乎与其丹中所用一种灵材有关” 刘小楼这么听着,一直听到天姥山,天姥山第二枚筑基丹是春末出丹。 全部听罢,刘小楼毫不迟疑将龙爪金木槐往他手上一塞:“东西归你,告辞!”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九章 三层阵盘 沿着原路返回,上得地道出口,被守在那里的人送到后面一座偏院,奉还斗笠、披风和面具,打开院门出来,眼前又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刘小楼挤在人群之中,一时间恍若隔世。 随着人流在各家店铺前经过,心里盘算多时,来到一家灵材铺里。 “伙计,我要卖灵材,南方十万大山的东西,你们收不收?” 十万大山的灵材,在南方青城、括苍、罗浮等坊市之中较为常见,但在远隔数千里外的赤城坊市,就不常见了,价格也要更贵一些。 因此,一听是十万大山的灵材,伙计立刻将他延请入楼,听说是大量出手,便将他请进幽室,由掌柜出面详谈。 刘小楼十万大山之行,还是采摘到了不少灵材的,全部取出来,堆放在案几上,令掌柜的很是动容。 又是两截龙爪金木槐,这种灵材可以炼制法器,被掌柜的七块灵石收了; 一条三尺长的蛇蜕皮,掌柜的开价两块灵石,刘小楼还价到三块; 一丛仙贝草,称重二两,听掌柜的说是入丹的灵材,开价五块灵石; 两只正在抱交的黄蟾尸体,可以磨成粉,同样入丹,掌柜的开价十二块灵石; 五条赤金色大蜈蚣的干尸,每条都拇指粗细,掌柜的用十三块灵石收走; 五朵花瓣薄如蝉翼的灵花,始终散发异香,刘小楼原以为能得高价,结果掌柜的不收,令他挠头; 然后是价值六块灵石的一段红藕,掌柜的死活不说用途 等所有灵材讨价还价之后,刘小楼入账七十九块灵石。 有了灵石,他开始了大采购。 连续对比了几家铺子,买到了四块合适的玉珏,这些玉珏带有充沛的灵性,属于灵玉里的中品,比自己以前炼制临渊玄石阵的玉珏高几个档次,不仅灵力的容纳性强出一倍,符文的连通更加敏感,足足快上三成! 好东西自然价值不菲,四块灵玉一共花了刘小楼五十块灵石。 接下来是各种辅助灵材,五金八石他没那工夫去亲自采集,原本乾坤袋中就有一小部分,剩下的用五块灵石全部凑齐,分量还多出一半;其余十三种主要辅料也都采备齐全,花去十八块灵石。 至此,所有材料共计花费七十三块灵石,兜里只剩下六块灵石。 这些材料,比之前修修补补多次的临渊玄石阵所用灵材,品质明显高出一大截! 东西备足,刘小楼离开了赤城坊市,七天之后回到星德山。 星德山的地火品相很是不错,连青竹都赞不绝口,刘小楼没有别的地方,依旧还是来到此间。 但这一次,终于有人在星德山安身立命,占住了星德观。 星德观的牌坊依旧矗立于此,小小的院子洒扫得干干净净,正殿、配殿、厢房、杂物间也都各自修葺一新。 刘小楼上山时是黄昏时分,正殿中燃着高烛,神像下正有人跪拜叩首。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整个星德观里,只有这一个人,刘小楼悄然接近到他身后,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打量片刻,感觉此人应当是個炼气初期的小修,绝不超过炼气四层。 旁观多时,见这小修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一时间摸不清来路,便没打草惊蛇,暂时退到山腰间一处僻静所在,开始处理灵材。 从鸡血石中提取辰砂,添加大蟾皮粉,用玄石和金银等物炼化玄金液,处理水银和泉水精玉 所有材料的处理,一共耗去七天。他想起当年第一次上手处理灵材,耗时整整一月,十年修行的差别,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接着是处理阵盘,先以真元蚀刻阵符,构筑一方天地,然后将各种材料融入阵盘符纹之内。 这一关就比较艰难繁复了,以他现在的阵法修为,蚀刻的阵符比之当年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虽有天元始终法这项秘诀,依旧刻废了一块玉珏,半个月后,才终于将三块玉珏蚀刻完毕,融入灵材。 其中,特别加入了迷离香筋。 三块玉珏,按照天、地、人分别炼制。 地盘为基,合五行八门之法; 天盘为时,有日月星三奇之序; 人盘为灵,藏戊己庚辛壬癸六仪之首! 阵盘蚀刻完成,接下来就要用到地火了。 趁着一个黑夜重新上了星德观,察觉那小修睡得熟了,于是胳膊一震,迷离香出手,真元催发之下,这小修很快便满脸通红,双眼迷乱,彻底昏迷过去。 紧接着飞出玄真索,将这小修绑了,点了几处大穴,将他提到炼器房的角落里。 打量了一番这间炼器房,基本格局都没改变,和当初几乎一模一样。 摇了摇头,将回忆和杂念抛出脑后,趺坐于地,打开地火穴口,将三件阵盘玉珏取出来,开始融炼起来。 每隔一天便给那小修输入真元提气,灌几口蜂蜜提命,确保他不死不伤。 如此日复一日,七天之后,天地人三件阵盘终于融炼一体,成为新的临渊玄石阵。 新的临渊玄石阵本质上依旧是幻阵,但效用更为强大,刘小楼估计,应该可以同时容纳三名炼气十层高手入阵观看幻象。 且有了人盘后,幻象更进一步,入阵观摩者,甚至可以和幻象中的人物达成简单的交流,这些交流包括眉来眼去、调笑传情,相当的逼真。 可惜还是不能肌肤相亲,令他大为遗憾。在炼制阵盘的过程中,他感觉这一步相当深奥,不是自己能够完成的,恐怕刁道一也不行。 或许只有唐诵那个级别的大师才能一窥门径吧?将来若有机缘,倒是可以找一找唐诵,专门向他求教此中奥妙。 这座幻阵的防护性能也得到了极大加强,只要自己全力控制阵法,就算被困入阵中的这三名高手联手破阵,坚持一盏茶工夫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此外,因为迷离香筋威力大增的缘故,幻阵的主动威慑力也大大加强,一旦刘小楼全力催动,七层以下根本撑不住几个呼吸,就算炼气后期,也会支撑得极为辛苦。 算了算日子,卢氏的筑基丹差不多炼好了,刘小楼下了星德山,直奔天姥山而去。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十章 天姥山 少年郎周瞳做了一个梦,缠绵悱恻的春梦。梦中,和一位女郎痴缠了不知多久,时冷时热,时远时近,有时耳畔私语,有时手足环绕,诸般滋味妙不可言。 只是这女郎的容貌,怎么有些七姑的影子? 正惊疑不定间,忽见有一美髯翁不知从何处而来,立于床榻边,手中提着鹤嘴锄,向着自己搂头砸下,正是姑父! 周瞳猛然坐起,发现自己就在床榻上,一切不过是场梦,梦醒时已然汗湿春衫。 时值夜半,他再无睡意,起身前往主殿,在神像下趺坐多时,待心静神宁后,以爻草起了一课,却是个劫后化吉之兆,一时间有些愕然。 再掐指算了多时,心中大惊,却是不知何故,自己竟然做了一场七天七夜的春梦! 这是什么道理? 周瞳很是想不通。 出了星德殿,来到观边悬崖处,远眺漆黑的群山,脑海中胡思乱想。 他却不知,自己目光远眺的黑暗中,始作俑者正在悄然前行,不多时便出了他目光所及的范围,离开了桃源群山。 赶在黎明前,刘小楼抵达天姥山下。 天姥山十九峰,每峰险峻异常,卢氏宗门所在,位于山中云台之处,这里层层叠叠的楼宇亭台中,不知有多少卢氏高手身居其中,更有几百年前立下的护山大阵遮护,刘小楼是绝不敢去的。 若是平时,别说云台,甚至天姥山的边缘,刘小楼也不敢冒然闯入,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犯险了。 自东北小道入山,走的都是荒僻之处,他不熟悉此间地形,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撞上什么机关。 打从入山起,便将蔽形玉玦戴在了手腕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蔽形玉玦本就有遮护气息的绝妙功效,更可挡住追踪神魂的不可测之的手段。若是不戴的话,万一天姥山也有青玉宗那样的神魂之术,或者从青玉宗搞了一个类似的阵、符、器之类的东西,行踪保不齐就泄漏了。 沿着山麓外围向西,远远绕着十九峰行走,前方有溪流潺潺之声,抬眼望去,依稀有数峰重叠起伏,月光下若莲花盛开。 神识间传来一阵清宁之感,有异香袭来。 刘小楼猛然记起,卫鸿卿当年曾经提到过这莲花峰,说是天姥山一处福源,莲花中有灵香四溢,最能安神,是卢氏修士较为喜爱的疗伤修行之处。 没想到被自己撞上了。 那莲花峰就在斜上方,和自己所在的位置相隔五、六十丈,刘小楼凝神屏息,仔细感应着莲花峰那头的动静。 但相隔太远了些,无法察知到什么。 他又转换视角,以阵法师的眼光查看此间地形,发现果然是個上好的风水局。寻找到可能的几个阵眼之处,稍加试探,顿时一声冷汗。 果然有座阵法,自己已然身处阵中! 这座阵法属于中型法阵,以莲花峰顶为中心,覆盖方圆百丈之地,着实不小,而阵眼竟然有四个。 刘小楼没见过这种构造,简洁而明了,颇有几分上古之意,至少不是近百年阵法布设的风格,难怪自己入阵而不知。 目前还处于阵法边缘,再要向内,阵法的杀招或许就要一个接一个出现了。 自己的入阵,想必是惊动了卢氏主人,或许是因为身戴蔽形玉玦之故,卢氏尚未确定自己的所在,又或者今日莲花峰上无人,他们正从云台赶来?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几种可能在心里一转,他立刻拟好了一条出路,也不管究竟如何,立刻沿着所选的线路行动起来。 绕过几棵老槐,从两株卧松下钻过,横向右行九丈,身子向一块两人高的巨石撞了过去…… 倏然之间,黑蒙蒙的天地似乎在眼前微微晃动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和那块巨石撞在一起,而是毫无感知的从巨石中“穿”了出来。 出阵了! 但他不敢怠慢,立刻飞上浓密的槐树叶盖之上,紧盯着大阵之内。 紧接着,一条身影悄然无声的从巨石中探了出来,月光下如同鬼魅一般。这身影四下打量片刻,飞身上了巨石顶端,继续四下眺望,某一刻,目光投注过来,望向了刘小楼藏身之处。 微微一顿。 两边相隔不到十丈,此人一边张望,一边侧耳倾听着。 刘小楼就躲在树冠中,透过浓密的树叶,也在望着此人。 这人身段苗条,他可是见过的,正是卫鸿卿那位老相好——卢燕氏! 她十年前就筑基了,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修为? 刘小楼几乎停顿了自己的呼吸,眼中只有这女人的一举一动,耳中满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心念急转之下,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炼气和筑基,是难以跨越的鸿沟,自己这身本事,没有一样可以保命! 僵持了也不知几个呼吸,卢燕氏微微偏头,向着左侧方向追了下去。 刘小楼隔了一盏茶时分,直到感觉这大阵又晃了一次,推测可能是卢燕氏重返阵中,这才将憋着的一口浊气吐了出来。 如果不是有蔽形玉玦,也许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吧…… 又忍了片刻,他用最小的动静下树,悄然离开,继续绕行,这回绕得更外围一些了。 绕过一座长满斑竹的山头,沿溪而上,两岸危崖壁立,林木森森,溪涧怪石累累,瀑潭相叠。 六年前,他和乌龙山同道们一起,多次畅想过杀进天姥山云台,将卢氏上下如何如何,以为道友们报仇,自然也就多次设想过杀进天姥山的路线。这些设想不过是大伙儿过过嘴瘾,但路线却是比较贴近实际的。 走龙潭这条路线,便是当年不知哪位道友提出来的,刘小楼依稀还有印象。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这回行进得就更加小心了,快走到天亮时,也不过深入溪涧三里多地。 忽然在一处山壁上见到了“龙潭”两个大字,刘小楼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再行十余丈,在一条小溪分岔处停下了脚步。 越过这条小溪,前方有阵法遮护,不可再入! 他强自压抑住激动而又烦躁的心绪,在附近寻了个林木茂盛的所在,飞身跃上,钻进树冠之中。 白天不是时候,且等今夜月黑风高再说!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十一章 窥探 整个白天,刘小楼都躲在浓密的树冠之中,观察着周围的风水形胜之势,回忆着当初炼制的那七座阵法,印证对比着,一时间又有些疑惑。 像这种护山阵法的炼制,必须契合风水地形,可龙潭这里,明显和那七座阵法的任何一座都不相同,说白了,那七座阵法,压根儿就不是为这里炼制的。 莫非,自己判断错了,这里的阵法和那七座阵法毫不相干?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难办了,自己的能耐,是无法攻破一座完整护山大阵的,除非是罗浮山玉鹅峰上的那种残破小阵。 可卢氏会用残破的小阵来守护丹房吗? 绝不可能! 这一天可真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捱到天黑,刘小楼借着夜色从树冠上溜了下来,潜伏至小溪旁的一丛灌木中。 三尺宽的溪流淙淙而过,溪流的对面,能够感受到阵法波动。 仔细体会片刻,心中猛然一喜,却又带来更大的疑惑。 从溪流边悄然退出,原路返回,离开了龙潭,来到东北方二里外的山林里,开始捕捉活物。 野兔、松鼠、山鸡、蛇虫 大大小小的活物捉了十来只,用藤条捆了,大部分拴在原地,手上只提了一兔、一鸡,又原路返回龙潭。 来到溪流边,将一只野兔松绑,抛过溪水,准确落在对面一堆石头上,那野兔忽然得了自由,愣了愣神,支愣起长长的耳朵,等待少时,猛然逃窜。 从阵外看去,这野兔逃的线路相当诡异,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经常围着某处连续不停的转圈,等转完了之后又跑到另外一处不停原地起跳。 刘小楼认真观摩野兔逃窜的线路和举动,直到野兔忽然被一团凌空爆燃的火光裹住,凶猛燃烧起来,这才迅速后撤。 接着赶夜路来到龙潭的另一个方向,找了个合适的地点,放出那只山鸡闯阵。 在山鸡扑楞着翅膀被一道猛然翻起的土坎埋下去后,刘小楼飞快后退,因为他已经看到有個身影正从阵中向这边赶来,显然是被惊动了。 回到那片捆绑活物的密林,他又向外退出二里多地,离得更远了,这才开始回忆今天两次活物闯阵引起的阵法变动轨迹。 在外行人眼里,这些变化毫无意义,看了也摸不着头脑,但在刘小楼眼里,却可以据此做出很多重要判断。 这种试探显然不能太密集,所以接下来隔了一天,才又放了两条蛇从另外一处进入,然后再隔一天,弄了一只松鼠、一头小鹿…… 如此试探了七天,当最后一只飞鸟在阵中四处乱飞而不能冲天离开时,刘小楼终于完成了对龙潭阵法布局的最后勾勒。 在地上用树枝演算少时,忽然忍不住想要大笑。 他完整的剥离了溪流对面东北向的一座子阵,事实上,这座子阵并非真个子阵,原本就是单独的一座阵法,正是刘小楼当年在四明派炼制的七座阵法之一! 由此往下继续剥离,又算出西北方向的另一座子阵,同样属于当年的七座阵法,而且还是布设在百叶山庄的那一座,被天姥山从百叶山搬了过来! 接下来剥离出第三座,然后是第四、第五、第六,一直到第七座。 所有七座阵法,与此间龙潭地形地势都不匹配,按理是不好布设的,就算强行布设,阵法效果也会下降一大截。 但天姥山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将七座阵法嵌套在了一起,能够发挥每一座原阵六到七成威力,七座阵法连环叠加,威力就显得特别大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初步判断,比天姥山布设在莲花峰的那座奇特的上古法阵还要强出不少。 如果换一个阵法师来,甚至哪怕是筑基期的阵法高师,在这样组合起来的连环大阵面前,恐怕也是束手无策的,很可惜的是,这座连环大阵即将面对的是曾经一手设计并炼制了它的主人。 不管怎么连环叠加,所有阵法杀招都在刘小楼的心里,门清! 但刘小楼依旧没有轻举妄动。 一则这几天的活物试探,到底有没有引起卢氏警惕,这个真说不好。 二则龙潭里究竟有卢氏什么高手坐镇,一切都不清楚。 所以他继续围在龙潭周围观察,极有耐心。 哪怕这一茬的筑基丹错过了,只要不打草惊蛇,明年春天,还有机会! 果然不出所料,卢氏对龙潭的看护似乎更加着紧了,有一次,他在斜对面的山顶观察时,发现龙潭里出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丹高修、卢氏长老,卢伯期。 见到这位的身影,刘小楼有些后怕,好在没有贸然闯入,否则祸事了。 连续观察了半个多月,除了卢伯期外,他还确认了两名极有可能是筑基的卢氏弟子也在龙潭,如果加上正在炼丹的长老,那这里可真就是名副其实的龙潭虎穴了,该怎么进去呢? 这一日,他换了一处更远的山顶,从这里下望,实际上已经望不见龙潭的出口了,但可以看到莲花峰到斑竹山、斑竹山到龙潭之间的山道,他是想观察一下卢氏从这条路支援龙潭的话,需要多久。 但观察了多时,却无意间看到了山下一株大树上,藏着一条黑影,同样正在向着龙潭张望。 刘小楼一身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再次一阵后怕。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这条黑影上,一直看着他在树上躲藏至深夜,然后下树离去。 刘小楼也从山顶上下来,悄悄跟在了此人身后。 跟着此人绕了一大圈,离开了天姥山,走到中午时分,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天门坊市。 此人来到坊市东头的鸿记酒楼对面,进入一家茶铺,叫了茶水后慢慢啜饮着,一边饮茶,一边盯着对面的鸿记酒楼。 刘小楼就在他身后,隔着几张桌子,同样叫了茶水,默默等着。 到了晚间,此人终于离开茶铺,进入鸿记酒楼,他进去的时候,刘小楼终于发现了他的另一名同伴,那同伴也随他一同进了酒楼。 从他鬼鬼祟祟的行迹来看,应该也是盯着龙潭丹房的,却不知是哪路的好汉。 在酒楼外又等了半个时辰,刘小楼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进入鸿记酒楼。 他将斗笠向下压了压,步入酒楼大堂,目光在四下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那人,于是甩脱了伙计殷勤的招呼,上了二层。 在一个雅间外,他听到有人招呼了一句话:“伙计,上酒!” 他没有回头看过去,下楼后径直走出了鸿记酒楼。 不用看了,雅间里的人——不管是两人中的哪一个,就是在赤城暗市向自己打听七张阵图的那个家伙!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十二章 阵图 在鸿记酒楼发现了那个收购阵图的人,这绝非巧合,对方明显就是冲着龙潭丹房来的。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究竟有几个人?他们有没有买到七张阵图? 虽然对龙潭阵法了如指掌,但刘小楼也暂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破阵而入——哪怕是有钥匙,也不能当着主人家的面去开门吧? 琢磨多时,渐渐有了一个构想,于是继续盯着。 到了晚间,此人又从鸿记酒楼出来,进了平都八阵门的阵法铺子。 和赤城坊市相比,天门山坊市的各类铺子都少得多,如阵法铺子,一共也就两家,一家自然是平都八阵门开设的,另一家则是湘南的阵法流世家左氏,左氏主打個人随身法阵等等低端阵法。 刘小楼远远观察片刻,见此人从平都八阵门的铺子里出来后,又进了斜对面左氏的阵法铺子,干脆跟着此人也走了进去。 铺子里客人很少,稀稀落落的,左氏的铺子里只有一个掌柜、一个伙计,都陪在那人身边,没人搭理刘小楼。 听他们对话,掌柜的唤他“龙道友”,想来多半也是个假的名姓。 这位龙道友应该是来了不止一回,掌柜的将这两天收到的一张阵图取出来给他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表示对此不感兴趣,然后便离开了。 掌柜的和伙计在后面恭送而出,表示他们一直在多方筹措,过两天还有几座新阵盘、几张新阵图要送来,请龙道友再来过目。 龙道友答应着走远了。 那掌柜的这才回过身来看向刘小楼,伙计也忙过来招呼:“贵客有何所需” 刘小楼摇了摇头,微笑离开,继续跟在龙道友身后,远远吊着。 连续跟了三天,刘小楼大致摸清了,这位龙道友似乎是个阵法师,修为不比自己弱,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跟到第四天时,他不敢再跟了,在这位龙道友身边,又见到了一个新的陌生人,修为完全无法感应,且姓龙的阵法师对他极为恭敬。 当夜,刘小楼来到左氏阵法铺子,换了一身装扮后,照例以斗笠压住脸,在铺子里慢慢悠悠逛着。 伙计凑了过来,问道:“客人需要什么?” 刘小楼道:“我偶尔得一图,不知你们这里收不收?” 伙计问:“什么图?”又解释道:“阵图是哪家所制?是幻、困、绝、杀何种阵法?护山阵还是随身法阵?” 刘小楼沉吟道:“四明山的,究竟是什么阵法,在下并非阵法师,也说不清,但我听说贵铺信誉卓著,左氏名声极佳,不骗同道,故此登门。” 那伙计微笑道:“的确如此客人请随我来。” 刘小楼跟他进了雅间,少坐片刻,掌柜的便进来了,刘小楼拉了拉斗笠,将自己昨夜手绘的一幅阵图递过去。 那掌柜的翻来覆去看了多时,道:“是座护山阵的阵盘图果有四明派的风范阵名参火?这是什么阵?客人开价几何?” 刘小楼很想直接报个五十灵石,这个价格就是姓龙的当初在赤城暗市里报出的起步价,但现在这么报价肯定不行,交易难以达成,于是再次强调:“实话说,我并非阵法师,不是很清楚” 那掌柜的微笑点头,捋须道:“五块灵石,客人以为如何?” 通常,一套普通的护山阵法设计图是卖不上什么好价钱的,因为设计图出来后,炼制阵盘时却多有不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变化,不可能严格按照设计图来炼制。 掌柜的给的这个价格,说不上好坏,一切都要看购图者的意愿。 刘小楼不想平添难度,要了八块灵石,被掌柜的还价到七块,便将这座参火阵图中的阵眼数据交了出去。 跟左氏铺子里卖了一张阵图,接下来就是去暗市了。 天门山坊市当然也有暗市,这里的暗市规模很小,远远不如赤城暗市,刘小楼以前去过两回,却没买到什么东西。 这一次,他交了五两银子,从坊市西北上山,进入一座乱石嶙峋的幽谷之中,选了块偏远些的大石坐下,学着摆摊。 其实也没什么摊子,不过是在膝下的沙土上,用树枝写了“阵图”两个字。 天门山暗市的客人比较少,也不分阵、器、法、丹、材之类,所有人都在这条小小的山谷中交易,摆摊的也就三、五十个,游走闲逛的,一直保持在二、三十人之间,规模比赤城坊市小五倍以上。 因此,刘小楼也不怕错过目标,只要目标入谷,就一定能够看到自己。 跟这暗市中摆了三天摊,路过他身前的修士不少,见他卖的是阵图,却没有一个人上来过问,他也不急,向青玉宗交了十五两银子的花销,就这么继续耐心的等着。 直到第三天夜里。 来人依旧是斗笠配斗篷,脸上罩着黑巾,分不清相貌,但一开口,刘小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正是那个自称姓龙的家伙。 姓龙的脚步在刘小楼面前停下,问:“什么阵图?” 刘小楼没有开口,只是用树枝在沙地上写了两个字——“护山”。 姓龙的蹲下来,问:“哪家的阵图?” 刘小楼继续写:“四明。” 姓龙的停顿了少许,再问:“能否先看图?” 刘小楼从怀中摸出阵图,大大方方在地上展开,姓龙的低头观看,手指不停凌空虚划。 这是阵法师勾勒阵符的笔法! 划着划着,姓龙的指尖不再划了,微微有些颤抖,又迅速收回袖口。 “积水阵?出个价。” 刘小楼写:“三十块灵石。” 姓龙的还价:“二十!” 刘小楼摇头,要将积水阵图收回,却被姓龙的拦了下来:“二十五!” 刘小楼想了想,点头同意,收了灵石后,将阵眼数据在沙地上写了出来。 姓龙的将积水阵图收了,追问道:“还有没有?” 刘小楼又取出一张阵图,同样铺在脚下。 姓龙的看了片刻,摇头道:“这张不要。” 刘小楼早知他不会要的,这张图就不是七张阵图之一,于是卷图收走,又放下一张。 姓龙的继续摇头:“这张不行,还有么?” 刘小楼又取出一张,名旋金阵,展开之后,姓龙的目光盯着阵图,看了多时,道:“二十五块,我要了。” 刘小楼摇头,写道:“三十五块!” 第十三章 入阵 刘小楼没敢将全部阵图卖出去,虽说这里是暗市,谁也看不清谁,但一口气弄出那么多阵图,本身就是个漏洞。 所以他在卖阵图的时候,才一“真”两“假”,甚至一“真”三“假”的掺和着卖。 所谓的“假”,其实也都是真实可用的阵图,是刘小楼以前见过的阵图——大部分出自放鹤峰大阵。 而令他意外的事,姓龙的居然也买了几张“假”的。 刘小楼也没拆穿他,一共卖给他六张阵图,其中三张是真的,也就是天姥山布设在龙潭的阵法图,即积水、旋金、崆沙三阵图。 总共卖了一百灵石。 至此,他一共出手了四张阵图,剩下的三张,不管姓龙的怎么说,他都表示没有了。 但他向姓龙的透露了一个消息,他这些阵图,是从岳阳坊市买来的。 得了他这个消息,姓龙的立刻启程赶往岳阳坊市,在暗市中游荡了几天,却一无所获。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与他同行的同伴却得了手,在一家阵法铺子里找到了剩下的三张阵图,一共只花了五十块灵石。 他那同伴道:“龙师,这是欧阳氏的店铺,问过他们这阵图的出处,他们说是祖传之物。” 刘小楼以为这位姓龙的是個遮掩身份的假姓,谁知人家却是真姓龙,本名龙子符,而且是货真价实的阵法师。 龙子符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什么祖传之物?湘阴欧阳氏嘛,我清楚得很,哪里炼制得出护山阵法?再说这阵图都是几年前的东西,哪里来的祖传之物?” 那同伴道:“我听了之后,心里也在打鼓,所以龙师还要多掌掌眼,这图到底对不对?” 龙子符道:“图是对的!你去回复王老大,可以动手了。” 此刻,始作俑者刘小楼六百里奔波,刚刚返回天姥山,这一趟前后入账一百三十块灵石,生意做得飞起。 当然,如果不是为了筑基丹,刘小楼不会去卖阵图。因为这么做其实是有风险的,有一定可能将当年主持炼制七座阵盘的刁道一,乃至参与其中的自己,都牵扯进来。 但此时此刻,却也顾不得了。 回到天姥山,他继续隐藏在龙潭附近等待时机,但这一次,他藏得更加谨慎了一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不敢靠龙潭太近,也不敢过多的露头窥探,生怕自己的一个不谨慎,便会将自己暴露出来。 直到七天之后的傍晚,天降大雨。 刘小楼立刻打起了万分精神,趁着大雨滂沱,从外围潜至龙潭西北方向,抵近到百丈之内。 如果姓龙的是一个合格的阵法师,他就应该发现,趁大雨之际自正东积水阵而入,是悄无声息入阵的最好时机。 当然,是刘小楼让他们以为的“悄无声息”。 他在雨中耐心等待着,一直等到深夜,雨势渐缓,却依旧未停,天色却更加黑暗了。 刘小楼继续向龙潭方向摸去,一尺又一尺、一丈又一丈,逐渐抵近三十丈内。 然后是二十丈、十丈 终于再次来到龙潭阵法覆盖范围的边缘。 大雨而入,的确是入阵的最好方法,但入口却不止一处,或者说,当年炼制的七套阵法中,有两套是一定程度上受克于水的。但当年这两座阵法要守护的地方,其地形地势能有效规避如此瓢泼大雨的浸湿,而在龙潭这里,这个弱点却暴露无余。 对阵法了如指掌的刘小楼,当然要毫不客气的利用这个弱点。 入阵简单,入阵之后如何拿到筑基丹,这才是关键。 他继续向内潜入,依照对阵法的全盘了解,避过所有陷阱,不声不响深入龙潭之内。 目力所及之处,前方有座二层楼阁,应该便是丹房,依附着楼阁外,有一些亭台矮屋,离自己大约二十余丈远,都燃着灯烛,尤以二层楼阁最为明亮。 至此,他不敢再行妄动了,就这么藏身在一座半人高的小土坡后,任凭大雨浇透。 摸了摸脖颈上吊着的蔽形玉珏,默念着“就靠你了”。 就这么淋着大雨等了不知多久,望着黑暗中被密集大雨遮蔽的正东方向,心里不由烦躁起来。 怎么还不来? 若是错过了今夜这么好的天时,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而卢氏炼成了筑基丹后,又会将筑基丹在这里存放多久,同样是个未知。 又或者,其实这一季的筑基丹,卢氏已经送出去让某个外门弟子服用了?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时间有些焦虑。 正焦虑间,忽见那阁楼二层的一扇窗户被人推开,窗户内露出半条身影,向着正东方向注目凝望。 刘小楼心头一紧,跟着向东边望去,那是积水阵的方向,也是刘小楼预计姓龙的阵法师将要破阵而入的方向。 如果姓龙的家伙带着他们那帮人从积水阵进来,他们会遇到一个小惊喜——刘小楼在阵图上标注的小惊喜,然后会触发某个小陷阱,当然不会造成什么伤亡,仅仅会惊动阵法的主人而已。 但刘小楼什么都没看到,从他藏身的地点,的确看不到。 再回望二楼,开窗之人一个翻身,从窗口飘然而出,凌空飞步,犹如踩着雨点而行,直奔东边的积水阵而去。 这是金丹修为! 直到此刻,刘小楼才隔着雨帘听到了一声闷雷般的响动。 随着闷雷声的传来,阁楼中、矮房中又闯出五、六人,向着东边赶去,不是筑基就是炼气后期,刘小楼一时间也分不清这许多。 时机稍纵即逝,刘小楼哪里敢耽搁,就要往阁楼处急奔而去。 刚刚起身,还没动弹,就见一道黑影自右侧黑暗中疾射而出,眨眼便从打开的窗口冲入那座阁楼。 刘小楼被唬了一跳,直起一半的身子又趴了下去。 这帮家伙玩的是声东击西,高手在这边! 他心底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姓龙的家伙阵法水平不弱啊!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应对之道,刚刚窜进阁楼的那条身影痛呼一声,倒飞而出,顺着来路落荒而逃。 他的身后,追出来一位,正是熟人卢伯期! 两人一追一逃,眨眼就消失在大雨之中。 然后又是三人,瞧身法皆为筑基,自阁楼而出,也紧追而去。 变起仓促,刘小楼一咬牙,奔向阁楼。 卢氏丹房前后已被调出两名金丹、一堆筑基,如果还有高手坐镇,那就算自己倒霉! 眨眼间赶到阁楼下,抬眼向内张望,心下顿时一沉,里边竟然还有人! 两个人,各持长剑,守护在一座架子前。 那架子上排列着一排排丹瓶,显得琳琅满目。 而他自己,已经被这两人看在了眼里。 第十四章 得丹 刘小楼这一身打扮,戴着斗笠、蒙着黑巾、穿着黑衣,一看就不是好人。 守护在阁楼中的两名卢家修士二话不说,就是放剑招呼。 刘小楼一个激灵,正要拔腿逃走,忽然发现这两柄长剑飞来的架势并不是真飞剑的架势,只是炼气圆满境的假飞剑,心头顿时一喜。 脚下闪步,躲过两剑的同时,身子已经转进了丹楼,左臂一抖,玄真索飞出,将左边那个捆住,当场栽倒,右手打出临渊玄石阵,将右边那个卷入幻阵。 趁此空档,三玄剑飞出,软绵而锋锐的剑芒吞吐而出,在那個被玄真索捆住的家伙脖颈上一绕,将他瞬息了账。 右边被卷入临渊玄石阵那个,修为当真不俗,哪怕在刘小楼这座重新炼制的临渊玄石阵中,也很快便脱身而出,大大出乎刘小楼的预料。 当然,其中也有刘小楼全力斩杀另外一人,没有余力控制阵法的缘故。 但几个呼吸也足够了,这卢家修士刚一脱身,旋即就被空出来的玄真索捆住,同样被三玄剑斩了。 顾不得其余,刘小楼伸手一招,将架子上的一堆丹瓶尽数扫入乾坤袋里,百忙之中窜上二层扫视一眼,见这二层上并无丹瓶,于是从开启的窗户那里投身而出,如雨燕归林般没入山林之中。 一边逃命,一边还在琢磨那个被困入自家阵法,却又转瞬脱身而出的家伙,也不知他身上是有什么奇特宝贝,还是他本人就擅长阵法一道? 或许应该摸一摸他的尸体? 当然,这都是事后的想法,当时可没那么多念头,也没这工夫摸尸。 感谢这场瓢泼大雨,是对自己行踪的最大掩护,刘小楼这样想着,向北方武陵山逃去。 至天明之后,大雨一直在下,他也进入了武陵山。 入山之后,心里就大大松了口气,回望身后,雨水依旧在倾泻而下,将自己本就刻意掩藏的足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一口气奔波了百里,之前又经历过虽然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潜伏和战斗,他此刻属实疲倦不已,于是寻了个山中僻静处稍歇。 歇了半个时辰,大雨终于收了,天上乌云变白、变稀,渐渐放晴,但一阵隆隆声却传到耳边。 刘小楼一惊,立刻自藏身处窜出,向着最近的山头纵身而上。 那隆隆声很快响彻山谷,却是山洪爆发,自转角处冲了出来。 刘小楼正要加速上行,躲避山洪,却忽然看见几条身影自头顶上方掠过,一人操控着半人高的丹炉,和五名黑衣蒙面修士激斗,那五名黑衣蒙面修士使用的法器,都是一张金灿灿的小弓。 操控丹炉和他们激斗的,正是天姥山金丹长老卢伯期。 刘小楼也不清楚卢伯期追杀的黑衣人怎么从一个变成了五个,他此刻只求不被发现,哪怕已经远离天姥山,他也不想有丝毫暴露。 当下不再上跃,百忙中抓住半山腰一株老树根,身子向上蜷起。 山洪眨眼就冲了过来,水势上涨得越来越高,最高处已涨到刘小楼的后背处。 洪流自背后冲刷而过,一阵一阵的疼痛,也不知被什么擦过、撞过,而上方十余丈高的山头,则是卢伯期和五名黑衣修士之间的斗法,因此,他不敢动上一星半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卢伯期占了上风,五名黑衣修士一个呼哨,向着北方退了下去,卢伯期却不愿放过他们,继续追了出去。 待他们去远,刘小楼才纵身而起,逃离山洪,他的身上已经被泥浆盖满了。 被山洪冲刷,这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哪怕他是炼气圆满,此刻后背上也是红通通的一片,那是树枝、碎石、泥沙高速冲刷后的印子。 他不敢耽搁,继续赶路,至夜黑时走出武陵山,于次日傍晚,终于回到了乌龙山。 登上乾竹岭,顾不得身上满满的疲倦,径直上得绝顶,查看起此行的收获来。 一共二十七瓶灵丹,丹瓶上没有标签,需要一瓶一瓶排查。 卢氏是有名的丹宗,最擅炼丹,其中的很多灵丹,刘小楼以前都曾经买过,用于濯水大战时支援乌龙山同道们。 最多的是养心丹,护持经脉之用,共九瓶、二十七枚; 六瓶治疗外伤、功效几可肉白骨的天心虎骨丹,共三十枚; 补足、修复神识的青华神韵丹四瓶,共八枚; 帮助调理气息、加快恢复真元的参元丹五瓶,共三十五枚。 这就是二十四瓶了,总价值超过两百灵石,约在两百五十至三百之间! 但姓龙的那帮家伙,费那么大心血、冒那么大危险折腾这件事,肯定不会是为了上面这些灵丹——他们当初愿意拿出来买阵图的钱,就远超三百灵石了。 再想想那五个联手和卢伯期斗法的黑衣人,刘小楼甚至怀疑,他们的目的,甚至都不一定是为了筑基丹。 剩下的三瓶灵丹,刘小楼并不认识。 打开其中一瓶,里面有三枚灵丹,以刘小楼想来,卢氏应该不至于同时存放三枚筑基丹,这瓶多半不是。 打开第二瓶,里面盛着如油脂般的灵液,也不知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筑基丹。 打开第三瓶,里面只有一枚灵丹,通体泛着乌红色,奇香扑鼻,香中又似乎带着股金石之意。 回忆当年受卫鸿卿之召,为卢燕氏夺回筑基丹那次经历,曾见过筑基丹一眼,只是那次是从西山居士手上见的,整个过程比较匆忙,当时很快就被卫鸿卿收走了,没能看仔细。 此刻努力回忆,和十年前那一瞥反复比较,一会儿觉得很像,一会儿又觉得不那么像。 忘了在赤诚坊暗市向那卖消息的家伙多问一句了,那家伙肯定知道各派筑基丹是什么样子吧? 刘小楼有些懊恼。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强行忍耐了半个月后再次下山,去天门坊暗市转了一圈,终于打听到确切消息。 这枚乌红色的灵丹,就是天姥山卢氏炼制的筑基丹,而且是最新炼制的那一枚。 因为卢氏筑基丹被盗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了! 第十五章 筑基 站在乾竹岭绝顶之上,遥望四下群山,烟雨朦胧,这样的天气,最适合隐蔽修行了。 刘小楼将掌门令阵盘取出,飞入岩缝之中,阵盘立刻向下钻去,在某个时刻,刘小楼听见一记“咔哒”声。 这一声,自始至终他都没搞明白,究竟是从岩缝中传来的真实声音,还是敲在他心底的幻知。 随着这记声响,让人心旷神怡的灵力自岩缝中漫溢出来。 刘小楼坐在岩缝边的简易窝棚里,全身心感受着围绕在身边的灵力,虽不浓郁,却绵延不绝,悠长无尽。 静坐了三天,自觉体内无物、体外皆我,己身与天地万物融合,感知上进入浑浑噩噩之境,终于将那枚珍贵的筑基丹取出,服用下去。 灵丹入口,刘小楼只觉一股辛辣直冲腹部,落定于气海。 这股辛辣在气海中左冲右突,却始终突破不开包围着它们的气海穴池,于是更加烦躁,更加努力的想要突破出来。 在左冲右突之间,辛辣之气混杂入气海穴池中的真元,渐渐与真元交融在一起。真元被辛辣之气卷入后,多了几分刀斧之意,变得“锋锐”起来。 这股“锋锐”的真元在气海中冲击了不知多少时候,在某一刻,猛然冲入附近的穴位,继而散入十二条经脉之中,在十二条经脉中乱冲乱撞。 从这一刻开始,刘小楼整个人都僵住了,陷入一种痛苦却难以自拔的境地,好似经脉正在被刀刮斧凿一般。 这股疼痛是如此的难以忍受,以至于他坚持不住了,极力想要退出来。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怕是吃错了灵丹,这不是筑基丹,又或者这就是筑基丹,可自己却不适合。 只是却晚了,他完全控制不住这股“锋锐”的真元,只能硬生生扛下去。 汗珠子从他全身肌肤间冒出来,散作水雾蒸腾而出,他整個人都被裹在水雾之中。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疼死的时候,天时刚过子夜。 这一刻,所有“锋锐”的真元好似被某种力量引导,全部涌入胆中,由此扩展,将足少阳经撑得满满当当。紧接着,足少阳经从它原本所在的位置游离出来,带着全部四十四个穴位漂浮不定,在身前身后不停旋转。 刘小楼只觉痛苦稍减,却仍旧不够。 天时过丑,“锋锐”的真元从足少阳经脱离出来,又冲入了肝脏,由此扩展,将足厥阴经带了出来,连同足厥阴经上十四处穴位,也加入旋转之中,围着身前身后不停旋转。 痛苦继续减轻。 至寅时,“锋锐”的真元冲入肺部,带走了手太阴经,令这条经脉上的十一处穴位不停旋转。 接着是卯时,手阳明经 辰时,足阳明经 一直到亥时的手少阳经! 至此,炼气期打通的十二条经脉全部脱离原来所在的位置,在身前身后旋转。 整整疼了一天之后,经脉中那股刀刮斧凿之感也终于消散了。 起初,十二条经脉的旋转毫无规则可言,三天之后,开始次序连接起来,按照天时游离的顺序,从足少阳经开始排列,最后以手少阳经结尾。 又或者手少阳经才是起始。 七天之后,十二经脉的旋转路径渐渐清晰:起自小腹,出会阴,经因阜,上关元,达咽喉,绕口唇,通鼻翼,至眼眶。 至九天后,其旋转路径又是一变,这回自小腹向下,行于腰背,沿脊柱上行,经项后风府而入脑,过百会而下行。 十二经脉一时上、一时下,连绵循环着,在刘小楼的感知中,上下甚至是重复进行的,或者说同时进行,十分玄妙。 至此,刘小楼确定,自己完成了筑就气海的第一步:打通任督二脉! 任督二脉一通,原本已经吸纳不了的灵力再度涌入体内,聚集于任督二脉之中,转化为真元。 真元汇聚于气海穴,将原来气海穴中的真元顶了出来,自己挤了进去,旋即又被新转化的真元顶出来,游走于任督二脉。 这一过程中,灵力的吸纳越来越快,真元的转化也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只觉身边的灵力很难完全满足自己的要求,填不饱越来越“饿”的气海。 他取出灵石纳入掌中,和灵眼散发的灵力一起吸纳,如此才缓解了这股饥饿感,但也只是暂时缓解。每块灵石只能支撑不到半个月,便消耗一空,饥饿感再次出现。 灵力的吸纳十分快速,气海的筑就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好在这一进程至今仍然十分顺利,所以刘小楼没有打断,就这么坚持了下去。 只要不中断就好,时日拖得久一些也无所谓,他有的是时间。 春去夏至,夏去秋来,乌龙山的天气渐渐转凉了。 某一日,当乾竹岭上落下今年第一滴秋雨的时候,当那滴带着秋日寒意的雨滴落在了刘小楼的头上 许久不变的任督二脉猛然动了起来,如同狂风中的江河一般,掀起层层激流。 激流来回涌荡着,在惊雷闪电中掀起一波又一波巨浪,好似整条江河都要彻底翻转过来! 这种翻卷在某一刻达到极致,然后迅速旋转起来,犹如一条长长的巨龙,飞速卷动着,一端卷向气海。 卷了不知多久,这条巨龙豁然打开了气海的缝隙,全部钻了进去。 幽暗的气海穴静默片刻,猛然爆裂开来,一个呼吸就撑满了天地。 刘小楼趺坐于这天地之中,身边全是蒸腾的氤氲云霞,这些氤氲之气,都是自己转化的真元。 抬头望去,天空上挂着闪烁的繁星,那是自己过去辛辛苦苦打通的一处处穴位。 看清了这一切,神念猛然间从这气海天地中飞了出来,重新回到乾竹岭。 秋雨依旧在下,浸润着群山,刘小楼伸指,接过一点雨滴,只觉那雨滴中有千般力道、万般变化。 见物而知微,这是筑基境后,与天地自然完成了第一次沟通后的感触。 正是因为这感触,筑基修士才可操控飞剑。 “嗖”! 在刘小楼的骈指一点中,三玄剑在空中飞了个转折,转折中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丝滑。 比手指转动还要灵巧! 第十六章 飞剑的奥秘 刘小楼筑基了,在他三十岁的时候,成功的将自己的寿元延长到了一百六十岁。 灵力直接透过肌肤的无数毛孔吸入体内,迅速被转化为真元,积蓄于气海之中。 这些真元,如同一股股或浓或淡的氤氲之气,在气海中飘荡着。 只是对灵力的吸纳速度,超过炼气后期一倍以上,对于乾竹岭开辟的这块灵眼,感到有些不解渴。 一个转身,自绝顶上飘落,纵身再起,达六丈有余,比炼气圆满时,高出一倍! 对周遭事物的感知,也明显清晰了一大截。 比如某棵大树间的鸟鸣、山坡下几只蜜蜂飞过时的振翅,甚至远处草丛间的虫爬、溪流里的鱼游 只要十丈之内,发生的一切动静,都在神念认知之中。 这种感受,一开始固然很是新奇,很有一种万事万物都在掌控中的惊喜。但久了之后,却又感到不胜其扰,连修行都颇受打扰,无法专心。 一直过去了六七天,这才慢慢适应,做到了过耳不入、过眼云烟。 辛辛苦苦十余年,今日终成乌龙山第一修士,刘小楼不胜唏嘘。 来到竹林之中,将老师三玄先生的墓清扫干净,奉上一杯酒水,以为祭告。 “老师,我三玄门终于迈上一座山峰了。” 和地下的老师分享了自己筑基的好消息,他又前往鬼梦崖,崖上满是秋风吹落的黄叶。进入崖洞中看了看,里面结了好几层蛛网,还有一条青蛇盘在洞中角落里,不由叹了口气,却依旧向着崖洞里的某处告知了这个消息:“卫兄,弟已筑基,卫兄努力!” 接下来是冷冷清清的半亩峡、涛声依旧的龙马瀑,他也向左高峰和谭八掌通报了自己筑基的消息。 回来已经三年了,乌龙山依旧无人,似乎这座山已经被天下人彻底遗忘了。 遗忘了也不错,刘小楼此时依旧不愿抛头露面,哪怕天姥山并没有通缉自己。 一出山便筑基成功,而刚好人家几个月前丹房被盗,说出去算怎么回事?总是会让人有所怀疑。 因此,还得继续低调些日子才好。 筑基之后,最大的本事就是可以使用飞剑了。 飞剑不仅是凌空驭剑——那只是斗法时展现出来的手段,真正的根源是对飞剑的温养,这才是关键。修行至炼气圆满,也能像模像样的打出飞剑,看上去也是脱手而出,但里面的差别极大,做不到筑基期修士那样驾驭自如,其中的根本差别就在于是否温养法器。 将法器送入气海之中,以真元温养,如此方可与神念想通,这才是真正的飞剑。 立身于竹林之中,将三玄剑自乾坤袋中取出,真元灌入剑身,立时长出三尺剑芒。这条剑芒分叉为五股,可分可合,分时如叉,合时如网,玄妙难当。 好吧,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摄入气海之中? 琢磨片刻,心中暗念:“收!” 三玄剑摊在掌上,纹丝不动。 咬了咬牙,努力以神念去抓,抓了半天,脖子抻個老长,却是白费工夫。 将剑竖起,张开大嘴,剑刃向下,试着吞服 往脑后硬拍 往脐下三寸插了几回 这一天折腾下来,各种奇思妙想频出,却始终无法将三玄剑弄到气海里去。 原本以为筑基之后,飞剑自己就能钻进气海,如今看来,是想当然了。 哪怕是对玄真经了如指掌、倒背如流了,他依旧还是将经书取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重新看了一遍。不仅是功法,就连迷离经,甚至阴阳经也都重看了一遍。 完了,里面没有一句话提到温养飞剑的办法和口诀! 没有温养过的飞剑,是不完整的筑基! 愁闷多时,他只得叹了口气,无奈下山。 去坊市转转,或者买本功法吧,看看别人是怎么把飞剑弄到肚子里去的。 下山的路上,他又有些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没跟前妻打听一句呢? 要不要去神雾山庄走个前亲戚?当然,这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毕竟被苏家休了以后,再求回去的话,脸上实在无光。 天门山坊市,刘小楼暂时避而远之,能不去尽量不去,所以还得多行三百里路,去一趟岳阳坊。 岳阳坊是有亲人的,就是绿怡园的晴姐。 算起来,晴姐也快四十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明显的伤痕。 晴姐是习武的,一直徘徊在炼气一层,三条经脉通了两条,第三条足阳明经却始终通不过去。 个中原因,既有她资质平平的缘故,也是因为祖传武功比较坑——第一层所修三条经脉,分别是足太阳、足少阳、足阳明,分别有穴位六十七、四十四、四十五,是十二经脉中穴位最多的三条经脉。 因此导致晴姐这一门的传人里,鲜有破境一层的,破不了一层,修行的效率就永远上不去,就永远都只是个习武之人! 晴姐能够打通前两条,这是先后与三玄门两代掌门合修阴阳经所致,算得上大机缘了。 刘小楼对她的修行境况比较了解,知道她足阳明经还差二十三处穴位通不过去,这次来岳阳坊,也是打算助她一臂之力的。 两人之间的关系,说起来比较奇妙,起初是一种同乡关系,又因为处的时日久了,多了阴阳合练的经历,又带着姐弟亲情、男女色情、修道友情,总之滋味玄妙得紧,随时可以转化。 筑基之后,刘小楼今非昔比,真元的冲击力、对真元的操控力、对敌人经脉的感知力都有巨大的提升,在阴阳双修上的理解也更进了一大步,有了改变晴姐修行命运的底气。 晴姐既惊喜又感动,几乎落泪:“小楼,姐没白疼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此生龙活虎……阳力也足,持久不息……” “晴姐,别说话,专心些,争取多破几穴……” “破了破了……又破了……姐这进境,真是一日千里……” “晴姐,你要撑住啊,不可半途而废……” “啊!小楼,这就是筑基么?果然是……” “晴姐,又通了一穴吧?还剩几处?” “小楼,或许再有七日,姐就通透了,就该二层了!” 第十七章 传承中断 在绿怡园又修行了七日,这一日,随着晴姐浑身上下极为通透的一次震颤,她修行了多年的足阳明经彻底打通。 足太阳、足少阳、足阳明三经的贯通,昭示着晴姐进入炼气二层,从今日开始,她终于脱离了习武的范畴,成为一名修士。 虽说只是炼气初期修士,但她打通的头三经,可是十二经中穴位最多的三条经脉,占了所有穴位的一半! 接下来的修行之路,或许会走得容易些了。 晴姐喜不自胜,泪珠子啪嗒啪嗒落在刘小楼胸膛上,良久之后止住这股激动的心绪,叹道:“姐快不惑了,原以为这辈子也就如此了,没想到还能有进入修行的这一天。姐不求什么,姐知足了。” 刘小楼笑道:“入了修行,晴姐长命百岁!” 晴姐幽幽道:“长命百岁什么的,姐都无所谓,姐就怕再过两年,脸就褶了,发就白了,嗓音也衰了,就跟对面张妈那样,还不如投河自尽了好!如今好了,姐这模样,这身子,怕是还能再留个十年……” 红玉院的张妈和晴姐一样,都是乌巢镇走出来的老鸨,曾几何时,也是镇上的花魁,但她没有习武,从未修炼过经脉,不到四十便已经看不下去了。她只比晴姐年长十来岁,如今已然显得老态龙钟了,完全没法比。 刘小楼道:“回头给你找些灵丹来,别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留得下来!我就怕张妈见了,气得跳楼,这却须想个法子拦下来,毕竟都是乡亲……” 说笑一阵,晴姐起身披衣,一边系着腰上的丝绦,一边道:“小楼,你还去暗市吗?” 刘小楼双臂枕在脑后,欣赏着晴姐单踩在床沿边的左腿:“晴姐,一直在练武呢?腿上很有力……” 晴姐单足挺立,另一只脚尖从刘小楼胸口一直摩挲到他脚踝:“我家武学练的就是腿上功夫,习练的也是三足经,后面那九经怎么炼,说实话姐心里还真没底……你到底去不去暗市?” 刘小楼道:“就照着玄真经炼就好了,回头就传给你,简单,其实你都习练过的……暗市还是得去啊,岳阳坊间也没有筑基功法卖。” 晴姐道:“我这里有条门路,是个岭南来的客人,去年筑基了的,一直住在绿珠屋子里,以前是绿珠的熟客。他想为绿珠赎身,我答应了,过几日绿珠就要跟他去岭南了。” 刘小楼怔了怔道:“那可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绿珠当年是晴姐麾下的一棵摇钱树,但转眼已是十年,虽说尚有风韵,却早不复当初的风华,这客人依然愿意为她赎身,纳她为妾,当真难得。 何况还是個筑基! 如此人物,倒是值得一见。 这位客人名韩九千,白天携绿珠同游汨罗江去了,至晚间方回,便由晴姐在后院开了个雅间,单独安排饮宴。 刘小楼看着陪侍在韩九千身旁的绿珠,她虽然年岁略大了一些,但其实很有味道,尤其是胸前,似乎比起十年前更加傲人了。 脑海中又浮现出被“糊在脸上”的那一幕,回味的舔了舔嘴唇,向韩九千道:“恭贺韩兄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乡!” 韩九千哈哈笑道:“听绿珠提起过刘老弟,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有晴姐和绿珠坐陪,席间热度迅速升温,两人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相交,很快成了道友。 这位韩九千比刘小楼年长六岁,的确来自岭南,是大封山韩氏子弟,韩氏依附于罗浮派,是岭南一方有名的修行世家。 这位韩九千少时浮浪,家里对他也没什么期盼,于是离家出走,浪迹江湖,谁知因缘巧合,与罗浮派一位内门弟子攀上了交情,更因此而获筑基丹,于去年筑基成功。 他八年前曾路过岳阳,那时修为不高,因口角之争被人打伤,恰巧绿珠乘车路过,将他救回绿怡园,悉心照顾之后伤势痊愈。 他当初为报救命之恩,打算娶绿珠为妻,但韩家坚决不同意,他只得暂时作罢,却每年都要来岳阳住上几个月。 去年成功筑基后,在家中的话语权大大增加,此时再来,家中已无话可说,当然他也做了一些妥协,答应只是纳妾,但也打定主意不娶妻了。 刘小楼也将自己的大致情况简要说了说,能说的说了,不便说的也没必要乱说。 关于他曾为神雾山苏家赘婿这种事情,韩九千大感兴趣,问了个详细。 “刘贤弟勿怪,非是为兄刻意打听贤弟私事,实在是心有所感。须知为兄之父,也是入赘,为兄乃韩家赘婿子。”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 刘小楼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他终于明白,为何韩九千见他之后会有亲近之感了,想来是从绿珠或者晴姐口中知道了他的入赘经历,感同身受之故。 听说韩父十年前已经过世,刘小楼唏嘘道:“韩兄筑基有成,已为韩氏翘楚,老前辈若是泉下有知,该当含笑了。来,以此酒敬老前辈一盏!” 韩九千眼眶红了,道:“多谢贤弟。” 因着这一层关系,再说别的,就方便得多了,刘小楼道:“说来惭愧,先师离世得早,弟又为苏家所休,侥幸筑基后,许多修行上的道理,都无人指引,修行之路步步艰难。” 韩九千慷慨道:“不知贤弟困顿何处?为兄早入修行一年,但有所知,定不敢自珍。” 当下,刘小楼便将飞剑温养一事拿出来请教,韩九千问道:“你家功法,没有温养飞剑的口诀么?” 刘小楼摇头:“一字一句皆无。” 韩九千道:“按理来说,伱家功法可以筑基,便应有筑基后的诸般法诀,如温养之法、凝露之法、结丹之法等等法门,都有涉及才是,断不会什么都没有。” 刘小楼苦恼道:“可就是没有,该当如何是好?” 韩九千沉吟道:“那就是道学中断了,没能传承下来。如此也不怕,只是需尽量寻找与你家功法接近的道法修行,越是接近越好,否则将来于结丹有碍。你家功法是那一流派?从传承上溯源,寻找起来就方便了。” 第十八章 溯源 自家功法究竟来源于什么地方,刘小楼也说不清楚,他唯一知道的,是当年曾听三玄先生偶然提起过,祖师爷是南边来的,传到他这一辈,是第三代。 天下修行人千千万万,单单这么一句,肯定是找不到的,一时间,让刘小楼很是茫然。 “得多近才算近?”他不死心的问道。 韩九千道:“这么说吧,贤弟炼气的头三经是哪三经,就得至少照着这个模子找,哪家功法修行的头三经与贤弟相同,这就是相似了五成。” 这个几率可不大,而且才相似五成? “五成?修行的话会如何?” “有的人能发挥飞剑的五成功效,有的人略高一些,还有的人大大不足,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但至少是能修习了,飞剑能温养得进去,否则换一个起手三经都不同的功法,怕就不是温养飞剑了,温养的是伤己的利器。” “原来如此……那将来结丹,影响多大?” “若是只有起手三经相同,结丹的可能,至少低一大半。” 刘小楼大概知道,十来個筑基修士,能有一个结丹,如果再低一大半,那就是半成不到的可能性。当然,修行之道,千差万别,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可以推算的,但听完后感觉还是有点凉凉。 玄真经是三玄门师承根本,今日和韩九千只是头一回相见,自然不可能把头三经炼什么倾囊相告,这个话题便就此打住。 宴罢,各自回房,晴姐问起刘小楼的打算,刘小楼道:“还能怎么样?尽量打听吧。” 晴姐道:“没帮上小楼的忙,回头姐再看看别的客人,有没有熟知的……” 刘小楼道:“今日收获其实很大,至少我知道了我这三玄门功法是中断了的,想要走下去,就得一一补足,不管补上去的功法时否符合,不管符合几成,至少要让我三玄门的传承到了筑基之后能走下去……老头子真是……唉……就从飞剑温养之法开始吧!” 他的开始,自然只能从坊市开始。 岳阳坊市上,光明正大开的铺子不少,在青玉宗的极力吆喝下,周边各家宗门、世家、散修门派都纷纷前来设店,但无论在哪里,坊市中的店铺都不会明着售卖功法经诀——天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哪个宗门或者世家? 所以刘小楼还是得去暗市,向那些来暗市中交易的修士一个个问过去。 倒也让他问到了几个,但多数售卖的是炼气功法,筑基功法相当少。 转来转去,跟岳阳暗市连逛了好几天,倒也终于让他找到了一门功法,名《高阳流沙经》。 这门功法据说是西北某个已经灭绝的世家所传,百年来,这家人出过的最高修为是个筑基后期,但售卖者表示,后面有结丹的功法,也不是不可以尝试冲击金丹。 功法是真是假,往往需要购买者自行判定,刘小楼身为筑基修士,这点眼力肯定是有的,看个大概,便知这《高阳流沙经》是真功法,是可以修行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成效有没有售卖者夸的那么好。 但至少炼气初期修行的前三经,和刘小楼一样,都是手太阴、手阳明、足太阴。 可惜进入炼气第二层时,修行的并不是刘小楼的足阳明,否则贴合度就能更高一些。 这样的功法,通常都不会太贵,因为售卖者可以重复卖出抄本,所以刘小楼只花了三块灵石,便将这套功法的抄本拿了下来。 他也没打算立刻修行这门《高阳流沙经》,只是作为预备,若是实在没得选了,再考虑这套功法。 刘小楼又不由怀念起赤城坊市,人家那规模、那客流、那完备性,都不是岳阳坊市可以比拟的,若是不成,还是得再次远行啊。 就在他再次东行前的最后一次去岳阳暗市碰运气时,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他在暗市中遇到了一个人,虽然蒙着黑巾、戴着斗笠,但一听声音就能立刻想起来是谁。 而对方也同样如此,只是稍加迟疑,便立刻道破了刘小楼的身份:“刘兄?小楼兄?” 刘小楼苦笑着拱手道:“韩兄弟?真是有缘啊!” 此韩兄非是岭南大封山韩氏子弟韩九千,而是洞阳派韩掌门之子,内门弟子韩无望。 自十万大山回来三年,刘小楼终于露了行迹。其实这也正常,只要下山办事,就必须和别人打交道,被认出来也就是迟早的事了。 洞阳派和苏家有些渊源,两人曾在神雾山一起饮过酒的,因此眼中都是一笑,携手来到偏僻处说话。 “刘兄这是……筑基了?恭喜刘兄,贺喜刘兄啊!”相互间修为如何,把一下手就清楚了。 刘小楼也道:“彼此彼此,同贺韩兄筑基!” 十年前,两人最早在锦屏山庄相遇,当时都是炼气二层的小修士,如今齐入筑基,也算是场造化了。不过相对来说,韩无望筑基并不稀奇,刘小楼筑基是真不容易。 道贺之后,刘小楼连忙加了一句:“去年在十万大山偶然得了机缘,筑基有成,因思念乡土,这才回来的。” 寒暄之后,韩无望把话题拉回来:“刘兄是来寻购功法的?这是什么缘故?” 既然刚才已经说破了来意,刘小楼此刻也就不隐瞒了:“韩兄是知道的,我老师过世得早,某承师业时,许多传承便断了,如今筑基了,也是想将师门传承补足,以便延续下去。” 韩无望立刻就明白了,琢磨道:“那须得寻一寻贵师门祖源了……刘兄为何在这岳阳坊市寻找?却不去岭南看看?比如……罗浮山坊市?” 刘小楼道:“罗浮山坊市么?待有暇时,也会去看看,那里售卖的功法多?” 韩无望道:“我非此意……我是说,贵门不是与罗浮派有些渊源么?为何不去罗浮派寻一寻?” 刘小楼呆了呆,继而哭笑不得:“韩兄听谁说的?” 韩无望道:“听我苏师兄说的,不对么?” 刘小楼摇头:“怕是江湖传言,信不得。” 韩无望想了想,又道:“那就去神雾山问一问也好,苏家在丹霞派、委羽宗皆有不小的瓜葛,替刘兄找一门适合的功法,应该不成问题。” 刘小楼摇了摇头:“我被苏家休了,非不得已,不太好求回苏家……韩兄手上有没有功法?” 韩无望道:“我这里确实有两门功法,一个起手是炼手少阳经、足厥阴经、手少阴经的,另一个起手是炼足少阳经、手太阳经、足少阴经的,刘兄看呢?是否与你家三玄门功法相若?” 这是一条经脉都对不上啊,刘小楼满是失望。 接着是韩无望说明来意了:“我此来岳阳坊,是想寻人与我一道历练的,不知刘兄有意否?” 刘小楼好奇问:“去哪里历练?是有什么洞天裂缝打开了么?” 韩无望道:“这却不是……”看了看左右,更加压低声音:“听说金庭派放鹤峰护山大阵颇为玄妙,各家宗门杰出子弟皆往一试……” 刘小楼干咳了一声,婉拒道:“在下还是先补足门中功法要紧。” 韩无望略微失望:“说得也是,传承修行要紧。那就以待将来有缘吧!” 第十九章 青岳坛 回到绿怡院,吃着晴姐布上的席面,任她给自己捶着腿,刘小楼开口询问:“晴姐,当年我师到底有没有跟你提过师门传承?” 晴姐道:“前几日你一来不就问过了?先生没有提过这件事。” 刘小楼追问:“晴姐再好生想想,他有没有提过罗浮派?或者岭南之类的话?” 晴姐凝眉思索多时,缓缓摇头:“没有吧怎么?你家三玄门出自罗浮?谁说的?” 刘小楼叹了口气:“不是一点传言罢了,当不得真。” 晴姐移步刘小楼身后,将他揽入怀中,双手在他眼睑周围各处穴位揉抚:“小楼准备去罗浮山吗?还是说依照原定之策,前往赤城山?” 刘小楼整个头都靠在了晴姐胸口上,舒服得呻吟了一声,道:“就因为这么一句传言呼便去罗浮山吗?奔波千里啊” 揉了片刻,晴姐吃吃笑了起来:“手拿开痒唉,别太使劲,你以为姐是绿珠?” 刘小楼忽然感慨道:“绿珠要走了吧?八掌还不知道呢,他今后见不着绿珠了” 晴姐道:“那个小王八蛋,一走就没了半点音讯,也不知是死是活,等哪一天他再回来,见不到绿珠是他活该!明日绿珠就要启程了,说起来,我也舍不得” 绿珠是在天还没亮透的卯时四刻被一驾马车接走的,走得悄然无声,除了晴姐和刘小楼外,再无旁人送行。 和晴姐、刘小楼道过别后,绿珠深深看了一眼绿怡院的大门和飞檐,进了车轿,再不吭半声,连轿窗的帘子也没有掀起来半点。 韩九千向刘小楼拱手:“刘贤弟,将来若来岭南,路过大封山时,别忘了来韩家做客,让为兄一尽地主之谊。” 刘小楼点头:“韩兄得佳人相伴,弟真是羡慕不已,韩兄一路平安,若遇到什么急事、难事,万勿与刘某客套,一封书信,弟必往岭南一行!” 韩九千想了想,道:“若有暇,贤弟近期可往衡山一行,或有机缘。” 刘小楼怔了怔,拱手:“多谢韩兄。” 韩九千上车,车轮压过街巷上的青石板,在辘辘声中离去,消失在清晨寂寥的薄雾之中。 车轿南行一日,至次日午时,绿珠掀开车窗的帘子,望着眼前的群山,诧异道:“夫君,这是何处?” 韩九千道:“这就是衡山有点事,咱们须得入山一行。” 绿珠又问:“上衡山?夫君是要做甚?” 韩九千笑答:“为刘道友的事,刘道友可怜呐,为苏家扫地出门,又见着你我这般,恐怕心里不是滋味,你看他昨日分别时,为伱我之事嗟叹良久他既与你曾为乡邻,为夫又与他一见如故,自然要为他寻一个机缘” 又过了两天的某個晚间,就在绿怡院灯火最盛、最为喧闹的时刻,一条黑影自后门离去,很快便出了岳阳坊,向着正南方向而去。 原本还打算去一趟洞阳派,拜见一下苏真九,问一问他自己祖师出自罗浮派的传言自何处而来,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韩无望都说了,这是“传言”,想来苏真九也是道听途说而已。他还不想把自己这件事闹得天下皆知,有什么问题,去了罗浮派再说。 左右不过是多逛一家坊市而已。 唔,还有韩九千所说的衡山机缘。 如今身为筑基修士,就算是散修,在一些小宗门和散修世家门前,也有资格主动敲门了。 沿湘水南下三百里,前方山势绵延不绝,诸峰奇险秀丽,这便是入了衡山。 登至某处山顶,四下遥望,可见西侧有一峰高耸云霄、雄峙南天,便知这应当就是衡山群峰中最高的祝融峰了。 沿溪而上,松杉环绕,郁郁葱葱,深绿无际。渐渐向高处登顶,可见黑石嶙峋,峰背巨崖,壁立千仞,至绝高处,又有奇石堆叠,耸出十余丈,其上有雅舍精斋,掩藏在碧绿苍翠之间。 正是衡山三坛之一的青岳坛。 三百年前,衡山派位列天南大宗,宗门之内,有青岳坛、光天坛、洞灵坛为三系支柱,何等兴盛,如今分成三股,声势大减,近百年来愈发没落。 如这青岳坛,据韩九千介绍,修为最高者是他们的长老青乌子,修为是筑基圆满,二十年了,始终没有结丹,坛主是青乌子的师妹,道号便是青岳坛主,筑基中期。剩下还有两个长老,和刘小楼一样筑基初期,剩下的都是炼气。 四名筑基,当然也不算少了,虽然依旧不是普通世家宗门可比,却已经远远不如北边的荆湘各宗了。 就算单独拿神雾山庄出来比,青岳坛也是远远不如。 唯一能让刘小楼看到一点“天南大宗”风范的,只有这山顶的青瓦红墙。 都是上了年头的老屋! 对了,还有这护住整座山头的大阵,就算是以刘小楼如今的能耐,也看不大明白这座大阵的底细,更不敢在这大阵前有什么轻举妄动。 这大阵绝对是够威力、有底蕴的! 报了名,道出求见之意,刘小楼在青岳坛牌坊前老老实实等候多时,便有十数人蜂拥而出,带头的两人,都是筑基初期,余者皆为炼气。他们在牌坊下雁翅排开,阵势着实不小。 刘小楼顿时有点晕,搞那么大动静是为个甚?我有那么大名气么? 里边那个年长的,看着约莫四十来岁的长须者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直视刘小楼:“阁下便是刘朋友?” 刘小楼拱了拱手:“正是,尊驾” 长须者捋了捋须,道:“我乃门中长老,专司传功”又指了指身边那个年岁略小,个子瘦削的:“这是我门中执法长老。我家坛主在五龙瀑前恭候阁下,请吧!” 刘小楼心中疑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跟随两位长老入内,穿行在层层亭台之间。 不多时,道路向着下方而行,越走越低,渐渐有轰隆飞瀑声响起。 转过两道弯,眼前陡然一亮,一道长长的飞瀑次第下落,一层叠一层,足足叠了五层,漫天的水雾四下飞舞,脸颊间满是微凉之意。 第二十章 起手对不上 瀑下有块空地,铺满了厚重的青石砖,方圆十余丈,靠近瀑布的青石砖上都爬满了绿绿的青苔。 这里又有十余人,摆着四张案几,正中一张,左边两张,右边一张。 这里以女子居多,领头的便是位青杉美妇,迎上前来,向刘小楼拱手:“刘道友!” 传功长老在旁边介绍了一句,刘小楼连忙回礼:“见过坛主。” 这青衫美妇,就是青岳坛主了,衡山三坛,只要登上掌门之位,便承坛号。这位坛主瞧上去与晴姐差不多年岁,容貌稍有不如,更无晴姐那般风韵,却多了几分飒爽英气,瞧着十分舒爽。 青岳坛主自己坐了正中主位,伸手延请之下,刘小楼坐于右侧席位,传功和执法两位长老在左侧两席中落座。 刘小楼看了看眼前的五龙瀑,正要大赞两句“好风景”,就见周边侍立的青岳坛弟子中转出一位,同样是个女弟子,看着甚是美貌,年岁似乎尚不及自己,躬身拜道:“请刘前辈赐教!” 刘小楼瞧着她婀娜的身段,不禁愕然:“” 一句话没说就上来动手?这青岳坛什么毛病? 刘小楼很是诧异:“这” 瞟了瞟眼前的青岳坛女弟子,又看了看右边的青岳坛主。 青岳坛主微笑着没说话,倒是她身后的传功长老笑着开口了:“这是我门中弟子薛步,颇有天分,特请刘道友指点两招。” 刘小楼想了想,问眼前的薛步:“你可曾筑基?” 薛步回道:“晚辈未曾筑基,眼下炼气十层。” 若是个男弟子,刘小楼当然会很是不悦:你青岳坛让一个炼气弟子向我请教道法?这是什么意思? 但求他指教的是個容貌出众的女弟子,他就不由自主放下筑基前辈的架子,十分和蔼:“你想如何请教?” 薛步抬起头来,大胆直视刘小楼,脸上一朵红云飞起:“我青岳坛的青木真诀,晚辈已得三分真味,想请前辈指点。” 刘小楼居于案后不动,伸手含笑道:“那就见识见识贵门高招。” 薛步款款起身,腰肢一扭,瘦肩微沉,兰指向着刘小楼一点,刘小楼只觉发梢间有凉风卷动,肉眼可见一团八掌大的乌云生成,悬浮在头顶三尺之上,顿觉惊异莫名。 这手道术,当真玄妙,和通常那种打打杀杀的道法完全不同。 只见乌云生成后,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淋在刘小楼头上,顺着他的额头滑到鼻尖。 货真价实的雨水! “妙不可言!”刘小楼大赞。 这团乌云开始旋转,旋转的同时,内中生成一道道电闪雷鸣。隔着三尺,他已经渐渐感受到乌云中的雷电之力了,若是这团乌云砸下来,自己的头发恐怕会被雷电轰焦了吧? 破解之道很多,但既要显得举重若轻,又不能让美人难堪,还真不好下手。 心念电转间,终于寻得一法,挥手之间,掌中便多了一支如玉般的骨笛,横在嘴边轻轻吹动,笛音悠扬响起,如和煦的春风吹拂,让每一个人心底升起温暖之意。 笛音声中,一头矫健的灵豹现出身影,向着那团乌云纵身一扑,张口将乌云吞下,继而随着笛音的终止而散作晶莹般的碎玉之光。 “啊”薛步轻呼一声,捂着胸口,樱桃小嘴微张,望着刘小楼的眼中又是敬佩、又是仰慕旋即垂首低语:“多谢前辈指教。” 这样的指教,刘小楼愿意多来几次,他赞许的点了点头,向薛步道:“你这是青木真诀中的云雨术么?着实不错,已见精微了!” 又向青岳坛主和两位长老道:“贵门青木真诀,当真精妙!” 青岳坛主笑意盈盈:“这些不成器的弟子,还请道友多指点指点。” 无论是青岳坛主的笑,还是女弟子薛步的笑,都各有特点,一个大气爽朗,一个小家碧玉,一个成熟风韵,一个滞涩清纯,都是美好的,都令刘小楼心跳不停。 颇有一点心想事成的意思,薛步退下后,又有一位女弟子上前请求指点,这位女弟子名叫盛寒,容貌略逊薛步,但身段却近乎完美。如果说薛步是一颦一笑尽含春意,那盛寒的一举一动就都充盈着秋实的味道了。 女弟子盛寒请教的是风水之术,没有动手,直接口述,于是刘小楼便也口头指教。 青岳坛擅长风水堪舆之术,刘小楼身为阵法师,同样比较擅长,虽然在单独的风水堪舆上无法压倒盛寒,但风水结合阵法的运用上,却要远超在场的所有人,甚至青岳坛主都在问对时忍不住亲自下场,提了两个问题,获得了比较满意的回答。 一场问对下来,盛寒看向刘小楼的目光中同样秋水绵绵。 薛步和盛寒,是青岳坛女弟子中最出色的两位了,不仅在容貌上,同样在修为上也是如此。刘小楼自得其乐了半天,目光在其余女弟子身上逡巡良久,没有再发现可以胜过这两位的,兴致才稍稍降了下来。 青岳坛主回过头去,和两位长老点头示意后,单独邀请刘小楼:“刘道友是头一次上祝融峰绝顶吧?不如我陪刘道友看看这山上的景致?” 刘小楼连忙答应:“那就有劳坛主了。” 虽然刚才的指点很是令人赏心悦目,但拜山的目的还是为了寻找适合的筑基功法,这可是韩九千特意提示的“机缘”,玩归玩,正事可不能耽搁。 随青岳坛主离开此间,绕着五龙瀑后面进入一条山径,瀑声顿时消去,山间清幽了起来。 青岳坛主略略在前半步,不时指点着眼前的景致,刘小楼则心不在焉的落后半步,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游弋,心下嘀咕:“莫非青岳坛就是传说中的祸水?” 正思量间,两人转到一块巨石下,遥望四方,视野开阔,群峰豁然眼前! 驻足于此,青岳坛主忽然转过脸来,似笑非笑问:“不知道友看上的是” 这是谈正事了,刘小楼连忙将胡思乱想收起,沉吟道:“青木真诀、风雨术都是好的薛步和盛寒,嗯,就是不知她们炼的时候,起手三经是” 青岳坛主笑道:“关于个人资质,道友有了决定,可以当面问其本人。咱们就谈本人好了。” 第二十一章 妾所嫁者 和个人有啥关系? 刘小楼不解:“坛主不能告知在下么?” 青岳坛主抿嘴笑道:“也罢薛步这孩子,今年二十八岁,修习青木真诀十二年,如今是炼气十层,起手三经是足阳明、手少阳、手厥阴经;盛寒这孩子,今年二十五岁,修习风雨术十三年,如今是炼气九层,起手三经是足厥阴、足少阳、手少阴经。两个孩子都是我从小带大的,我青岳坛下一辈弟子中的翘楚,再不作第三人想了。” 刘小楼一听,大为失望,两人修习的功法和自己完全对不上啊! 忙又问:“还有别的么?” 青岳坛主怔了怔:“道友不喜?所为何故?” 刘小楼道:“惭愧,起手三经与在下无一相同。” 青岳坛主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道友择侣,要看起手三经?” 这下轮到刘小楼疑惑了:“择侣?择什么侣?” 青岳坛主一双美目在刘小楼脸上盘桓多时,渐渐露出一丝冷意:“道友不是来我青岳坛求亲的?那就是来消遣鄙派的了?” 乍听“求亲”二字,刘小楼忽然间一阵恍惚,就好似莫名回到了十年前,当初年少的自己,不小心入了红螺山庄的招亲之局。 十年后,又要旧事重演了么? 见他怔忡不言,青岳坛主更是不悦,一脸寒霜:“刘道友,今日不说个明白,恐怕” 刘小楼回过神来,苦笑道:“是刘某之错,刘某听一好友所言,说是至贵派当有机缘,便赶了过来,却不知是这等机缘非我消遣贵派,我一介散修,何德何能,敢拿贵派来消遣?” 青岳坛主瞪着刘小楼,良久方道:“韩九千说,你可能过来求亲!他昨日刚走,你今日便到了!” 刘小楼抚额道:“韩兄真是误会了啊!” 青岳坛主怒意未减,追问:“你要寻的是什么机缘?” 刘小楼道:“在下有位好友,宗门传承上有所欠缺,所承道法少了部分心法口诀,故此在下受其所托,为他寻個机缘,看看贵派有没有适合他的功法,在下愿出高价。” 青岳坛主脸带讥讽:“你这好友,便是你自己吧?” 刘小楼讪讪,干笑几声。 青岳坛主思索少时,道:“如此也好,薛步和盛寒,两个孩子你择其一,娶了,从此以后便是一家人,我青岳坛所藏诸般功法真经,任伱研习,岂非两全其美?” 两个女修,无论是谁,都是相当不错的,刘小楼顿时有些动心了。 只是 又能把人带走,又能学习功法,世上有这么好的事吗?想当初,自己离开苏家时,想要带走酥酥这个奴婢尚不可得,青岳坛凭什么让自己带走一个门中最杰出的女弟子? “若能娶得一位,当然是好”说着,刘小楼又看了看眼前的青岳坛主,心下嘀咕:其实能娶得你这位坛主也不错啊,口中续道:“就是不知坛主需要在下做什么?在下可有效力之处?” 天下哪有白吃的灵丹?这个道理,刘小楼当然懂。 青岳坛主脸色立刻转暖,笑颜重新绽放:“有你这位筑基高修入坛,就是最大的效力,哪里还用得着做什么?” “入坛?”刘小楼顿感不好,不会又是入赘吧? 青岳坛主连忙解释:“当然不是入赘不是道友当年在神雾山庄那般” 见刘小楼脸色一滞,很不自然,又忙道:“刘道友过去种种不如意,韩道友昨日都和我们说了,放心,绝非入赘!看来刘道友对我青岳坛的规矩,知晓得并不透彻啊” 刘小楼当然不知,于是青岳坛主便当场告知。 青岳坛祖传的规矩,便是女子主坛,这一规矩,遵循的其实是当年鼎盛时期衡山派的规矩,衡山派当年便是女修宗门,门中三坛,不仅是青岳坛,包括光天坛、洞灵坛,皆为女修主坛。 但这三坛又因各种原因,在传承之法上,渐行渐远。 光天坛严守女修传承,坛中连一个男子也没有; 洞灵坛则走上了无所谓男修还是女修的道路,坛中对男、女弟子一视同仁,谁有本事谁就上位,如今的坛主,正是一位男修; 而青岳坛,则在守护女修传承的同时,对男修有一定程度的接纳,宗坛之中,同样只招录女弟子,且坛主依旧由女弟子中的出类拔萃者出任。但为了壮大宗门声势,也会为女弟子们选择道侣,吸纳宗门外修为卓越的男修。 也就是青岳坛七年办一次招亲会,但凡有意者,可上祝融峰,只要被坛中女弟子看上,便可加入青岳坛,成为青岳坛的一员。 但无论加入者如何优秀,青岳坛始终是女修执掌的门户,因此,通常来说,筑基以上修士鲜有登山招亲的,因为就算不是入赘,其实也比入赘强得有限。 这就是当年三坛分道扬镳的原因,道不同不相为谋! 韩九千当年就差点成了青岳坛主的夫婿,可惜在最后选择的时候,没有争过传功、执法两位长老,惨遭淘汰。虽然淘汰,却还是与青岳坛主留下了一段香火情,渐渐成了好友。 这个冬季,又正逢青岳坛招亲,于是韩九千便想起了刘小楼,将他举荐过来。 听说有这么一位筑基修士有可能上山招亲,哪怕是散修,青岳坛也感到极为庆幸,于是由两位准备做下一任坛主的候选者出来相试,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甚至坛中已经默认,刘小楼选中谁,谁就是将来坛主的继任者。 青岳坛主再次加大利诱的筹码:“只需道友入坛,不仅是青岳坛所藏功法,包括光天坛、洞灵坛,也会替道友求阅他们两坛所藏功法,总计当不下三十种,总能找到合适道友的一门功法。” 看着这位坛主那如欲滴水般的美目,刘小楼问了一个问题:“坛主刚才说,韩兄当年招亲时,败给了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却不知坛主最后嫁的是谁?又或者,还没嫁?” 青岳坛主抿嘴一笑:“刘道友真是我那两个弟子,哪个不比妾更美貌?嗯妾所嫁者,传功、执法二位长老一起” 第二十二章 颜值即正义 在青岳坛主温柔的解释下,刘小楼终于明白了这家宗坛的规矩:上门娶亲,的确不是入赘,也不像入赘那般低三下四,但娶的道侣,人家是可以同时再嫁的! 如果刘小楼相中了薛步或者盛寒中的某一位,结成双修道侣,将来是否会演变成三修道侣,甚至四修道侣,就得看你自己笼络老婆的手段了。 天下奇人异事甚多,如今日青岳坛之传功、执法二长老,其实并不独有,再上一辈,还有位年岁更长的长老,是上一任青岳坛主的夫婿,据说就是四修道侣——随着上任坛主和另外两位长老相继过世后,就只剩他一个了。每日里在后山扫墓,陪伴着那三位度过了二十五个春秋。 刘小楼承认,青岳坛女弟子吸引力够大,无论青岳坛主也好,还是候选继承人薛步、盛寒,都是一时之选,但他却实在没有兴趣和别人共侍一妻。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有宗门,而且已经筑基! 对于将他引来此间的韩九千,刘小楼也只能腹诽几句,却并无怪责之意,不管怎么说,亲历一桩奇闻异事总是好的。 见他死活不同意,青岳坛主的态度又变得恶劣起来,但哪怕“消遣我派”之类的诘问再多,却终归是不敢乱来,只能愤愤然任刘小楼飘然下山。 到了筑基这个层面,一般的宗门、世家都不愿轻易得罪了,这也是刘小楼此番上山的一点领悟:他的身份不一样了,大多数时候,不用再万事小心翼翼的伏低作小了! 当然,他求购青岳坛功法一事,也没有实现。 下山时,身后有人喊住他:“刘前辈!” 刘小楼回首,山上追下来的,正是女弟子薛步。 薛步来到近前,脸上满是失落之色,问道:“前辈不愿入坛,是小女子不入前辈青眼么?” 刘小楼叹了口气,道:“怎么可能?你这般容貌,已经称得上生平仅见了,我又怎么会不动心?” 薛步追问:“那是因为小女子修为不够?师尊说,三年之内,宗坛便可为小女子求取筑基丹了。” 刘小楼道:“当然也不是修为,你那手青木真诀使得极妙,我听你老师说,名小云雨术是么?不仅赏心悦目,将来成就更是无限。” 薛步上前一步,几乎挨着刘小楼胸口了,抬眼问:“那是为何?” 刘小楼叹道:“我和尊师说过的,不想和人分享道侣。” 薛步又问:“听说,你曾经入赘过神雾山苏家,入赘都可以,为何不能” 刘小楼打断她:“就算入赘,也不可以!” 薛步定定望着刘小楼,眼中越来越多失望之色,慢慢后退,道:“无妨,是小女子看错了前辈,原来前辈也与世俗之人没什么分别” 刘小楼懒得反驳,任她后退着离开,消失在山道间。 薛步心中气苦,又是愤恨又是不甘,一路低头回山,却撞见了拦在道中央的盛寒。 “薛师姐他为何不同意?” 薛步停下来,冷哼一声:“也就是個世俗之人!” 盛寒喃喃问:“不愿一女二夫?或许” 薛步警告:“师妹,别为了一个世俗之人坏了宗坛的规矩!” 盛寒望向山下,痴痴道:“可这位刘前辈,生得真好看啊” 等薛步回山之后,盛寒犹豫再三,还是追了下来,终于在山脚下追上了刘小楼。 刘小楼见是她,摇了摇头:“盛姑娘,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 盛寒低着头,小声道:“我可以答应你,将来不择二夫,只守着伱一个。” 刘小楼问:“那你能跟我走吗?” 盛寒愕然,抬头问:“去哪里?” 刘小楼道:“随我回乡也好,浪迹天涯也罢,总之不会留在衡山。我也不瞒着姑娘,我自有宗门,从祖师传下来,我刘某人是第三代掌门,断不可能加入青岳坛。” 盛寒心中顿时一阵酸楚:“那你还来祝融峰?” 刘小楼很无奈:“抱歉,是我错了,和一位朋友闹了个误会,我登贵山宗坛,是为了功法真经。” 默然半晌,盛寒缓缓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的,师尊说过了,只是还是有点不甘心没事前辈要寻什么功法经诀?” 刘小楼忙道:“贵宗坛中,哪些功法的头三经是炼手太阴、手阳明、足太阴的?我愿出高价!” 盛寒想了想,道:“我家青木真诀、风水术起手三经都不是这三经经楼中还有二十九种前辈可否等我回去翻看?” 刘小楼小忙不迭的点头:“可以,没问题!我就在这里等行么?” 盛寒道:“如今天色已晚我明日天亮前必定下来给你一个答复。” 这里是祝融峰下的一处山坳,刘小楼瞧了瞧四周,寻了棵大树,一跃而上,就在树桠间坐等。 山风袭袭,松涛阵阵,刘小楼一坐就是半夜,回想着今日的遭遇,只觉这青岳坛当真奇妙,又想着传功、执法长老二人和青岳坛主,不知他们之间如何日常做活,既羡慕又不屑,忍不住“啐”了一口。 另外,衡山三坛,除了青岳坛外,光天坛和洞灵坛又有什么奇特规矩呢? 正浮想联翩时,林中有衣袂声想起,女弟子盛寒赶到。 她从袖口中取出一卷功法,交给刘小楼:“前辈,这本如意指诀,起手三经正是手太阴、手阳明、足太阴,前辈可以参阅。” 刘小楼大喜,翻阅之时,多闻墨香,想来是盛寒才抄下来的,不由大为感动。 “盛姑娘,这十五块灵石”这个价格,相当于三倍溢价了,但出手时,刘小楼却依然感到很不好意思,他知道这不是灵石的事。 果然不是灵石的事,盛寒没接灵石,凝望着他的脸,痴痴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能帮到前辈就好,小女子……回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那婀娜娇柔的身段,刘小楼忽然觉得有点遗憾:裙下若隐若现的双腿,看上去有点修长哦 收回思绪,再次翻阅《如意指诀》,他顿时惊喜莫名,这本功法何止是起手三经与他相同,除了三经之外,第四经足阳明、第五经手厥阴也一模一样! 撞大运了! 第二十三章 阴阳经的打击效果 果然是机缘啊,刘小楼心里回味着,又不由默默向韩九千道了声谢。 若是能让盛寒和自己回乌龙山,对三玄门来说,应该也是件好事吧? 但心里也知道,这个念头恐怕不切实际,青岳坛要地盘有地盘,要功法有功法,要名声有名声,要底蕴有底蕴,盛寒还是坛主的有力竞争者,宗坛核心子弟,凭什么舍弃这一切,跟自己去乌龙山厮混? 打消了这个念头,心底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光天坛和洞灵坛这两家,有没有机缘呢? 左右都在附近,没理由不跑一趟。 论起衡山三坛,光天坛最为正宗,正宗的不仅是她们对衡山功法、规矩、传承的坚持和极端化,也正宗在她们对衡山灵泉的占据。 衡山灵力之源,在回雁峰。占据回雁峰的,正是光天坛。 刘小楼在山下仰望,山形似一只鸿雁伸颈昂头,舒足展翅欲腾空飞翔,果有“回雁”之意。寻了一条石径登山,上得百多级石阶,眼前转出一方两人高的天然巨石,一面极为光华的石壁上,刻着四個娟秀的大字——衡灵之源。 至此,已能嗅到阵阵清香,自上方飘然而下,溢满石径。 这股清香,与自家乌龙山乾竹岭上开启灵眼时,漫溢绝顶的清香相同,但此处距回雁峰顶尚有百丈之遥,由此判断,回雁峰上的灵力,应该是比自家乾竹岭的灵力要浓个数倍不止。这也在情理之中,不如此,又怎么支撑得起一家宗派数十人的修行呢? 听青岳坛主提过光天坛的一些事情,刘小楼已经大概清楚了这家宗坛的规矩,便没继续上行,就在巨石下自报名号,然后静候回音。 他看得出来,巨石是个分界线,由此向上,便能感觉到隐隐有阵法波动了。 不多时,便有一名年轻女修从山门内下来,看见刘小楼后,眉头大皱,问道:“你是何方修士,不知我光天坛规矩么?” 刘小楼拱手:“知道的,刘某自北千里而来,有要事拜见贵坛坛主,不知” 那女修不耐烦道:“既然知道规矩,还啰嗦个甚?速速下山!” 刘小楼刚从青岳坛得了一门起手五经相同的功法,对光天坛这边抱以很大期望,毕竟这家可是衡山三坛中对衡山派功法继承最为正宗的源头。 起手五经相同的《如意指诀》,其实已经可以修炼了,用来补足玄真经的缺失,对将来结丹的影响已经降到了可以接受的底线上,若是能碰到一门起手六经相同的功法,岂不是更好? 刘小楼道:“刘某真有要事,还请通传贵坛主,求个方便。” 那女修斥道:“你一个浊男子,我家坛主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再不下山,别怪我回雁峰无礼了!” 刘小楼早有心里准备,耐心的陪笑道:“是是是,刘某是个浊男子,故此不敢污了贵坛清誉,你看,刘某并不登山,就在山门之外。若是贵坛主有事不方便相见,来个长老也可,刘某愿高价求购” 不等他说完,那女修已经大怒:“说得如此明白了,你还是不听?那就休怪我了,且罚你十鞭,乖乖受刑吧!” 说着,一条鞭子出现在这女修掌中,她手腕翻转,那鞭头如灵蛇般跳动,从极为诡异的角度探了过来,闪电般抽向刘小楼。 刘小楼一望便知,这女修炼气十层以上的样子,修为也算不错。但这鞭子和山门后的阵法是相连的,借助的是阵法之势,若是换一个炼气十层、甚至炼气圆满的来,说不定也要着了这鞭子的道。 法器借助阵法之力,是《金简阵要》中的一种特殊法门,刘小楼当年可是学过的。电光火石间,他脚下几个错步,鞭子顿时抽空。 这女修顿时呆了呆,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 刘小楼无奈道:“刘某只是来做生意的,何至于此” 那女修小脸顿时胀得通红,再次舞动鞭子抽向刘小楼:“受死!” 刘小楼错步闪过,半只脚踏入阵中,感受着阵法中的灵力方向,将玄真索打了出去。 只是这么一试,他便觉这座大阵很是艰深,非自己能破。但其中又有些熟悉的味道,阵法里的门道似曾相识,破阵虽然不能,觑个空档将立足于阵法边缘的女修弄出来却是可以的。 眨眼工夫,这女修便被玄真索捆了个结结实实,提出大阵之外,摔在刘小楼脚边。 刘小楼伸手一招,玄真索又转瞬间回到他胳膊之内,一道真元涌入这女修体内,顿时令她浑身酸涩难当,只觉整个身子都绵软无力,只想躺着。 这番动静不小,终于惊动了峰顶,七、八名女修很快便飞身而下,落在山门前,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婆子,素色青衣,一头银发。 几个女子七嘴八舌呵斥:“哪里来的野修,敢在我回雁峰撒野?” “尔乃何人?” “臭男人,想死么?” 银发婆子打量着刘小楼片刻,又看向刘小楼脚边躺着的女修:“阁下何人,为何擒我弟子?” 刘小楼后退几步,双臂张开:“我既没有伤她,也没有擒她,看仔细了。” 银发婆子皱眉问地上的女修:“柏琪,如何了?” 这女修脸色通红,眼中水汪汪的,挣扎了几番,终于还是站起身来,身子莫名其妙空落落的,只觉说不出的难受,忍不住夹紧了两条腿。 银发婆子见她姿势奇怪,伸手探去,却没发现异常,于是又连番追问,这女修只是摇着头道:“师叔,弟子没伤着。” 银发婆子又给她把了把脉,果然没有看出伤情,也没有中毒之像,对刘小楼这个闯山者的手段,又警惕了三分。 筑基修士和炼气修士在斗法时,外放的威力其实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为何能形成碾压?就在于筑基修士气海大成后,开始与天地相连,对万物的控制渐渐迈向入微之势,真元的外放也渐渐掌控自如,诸般手段自然不同。 刘小楼的确没有伤人,只是制人,为了不与光天坛惹起纷争,就不能制得那么明显,什么点穴啊、封脉啊、绑人啊,等等都不能用,因此,刘小楼只能施展阴阳经。 谁说阴阳经不能出手制敌?到了筑基之后,随着真元外放自如,阴阳经的诸般手段,也可以加诸于敌了! 那银发婆子郑重道:“阁下堂堂筑基,为何欺负我宗坛后辈弟子?还请尊驾给个说法。” 刘小楼叹了口气:“不是我先动手的,是她!尊驾是宗坛长老么?鄙姓刘,自北方千里而来,并无恶意,只是为了与贵坛做个生意。” 第二十四章 回雁峰前 刘小楼打听过,光天坛的高阶修士,比青岳坛还不如,青岳坛好歹经常从山外招亲,吸纳天赋修为都算不错的男修,光天坛却只靠自己收女弟子,因此筑基修士只有两位。 一位是坛主,筑基中期,另外一位或许就是眼前的银发婆子了,筑基初期,听青岳坛主提过她的名号,称为银花婆婆。 “尊驾可是坛中祭酒银花婆婆?” “正是老身!阁下有什么事,便说出来罢!” 果然是人如其名,刘小楼点了点头,他面对四筑基的青岳坛都不怕,对眼前只有两筑基的光天坛自然也是毫不畏惧。 真要打起来,自己安然脱身是绝无问题的,何况对方也不敢逼迫自己,真惹恼了自己,这一年什么都不干,就围在衡山附近,专门找光天坛弟子的麻烦,她们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这就是筑基修士的本钱! 因此,刘小楼道明来意,再次笑着展现自己的善意。 银发婆婆听罢,扭头扫了一眼女弟子“柏琪”,见这位弟子脸现惊恐之色,同时还带着些迷茫,心下一凛。 这位女弟子“柏琪”姓周,是光天坛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年岁轻轻就是炼气十层,天赋卓然,为光天坛五十年罕见,坛中给予很大期望,因此让她执法于山门,有历练之意。 银发婆婆自忖,就算自己出手,也很难在须臾之间就拿下周柏琪,何况周柏琪还在阵法守护范围之内,因此对刘小楼表现出来的善意,便多了几分慎重。 “我光天坛是女修宗门,功法传承怕是与阁下多有不合,实在抱歉了。” “是否合适,在下一看便知,银婆婆,贵宗坛的传承,在下绝不敢奢望,只是贵宗坛收藏的诸般外宗心法真诀,可否让在下一观?在下相中的功法,可出十五块灵石,只求抄录一份。” “回雁峰经堂所藏功法,皆光天坛传承,没什么外宗心法真诀!” “若不喜灵石,灵丹也好、灵材也罢,在下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对了,在下于阵法一道,也颇多研习,若贵派有需要布设阵法之处,在下也可效劳,在下曾随大阵师唐诵炼制名门大派的护山大阵,银发婆婆知道唐大师吧?大名天下皆知……” “我回雁峰已有护山大阵,不劳阁下操心!” “在下也可为贵宗坛提升护山大阵品质,其实贵派这护山大阵,也是有漏洞的……” 正努力劝诫时,忽然有一道女声响起:“这护山大阵是我炼制布设的,漏洞在何处,你今日非说个明白不可!” 刘小楼顿时怔住了,盯着巨石后的山道,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就见山道上缓缓下来两个女子,前面这位身材修长、英丽不俗,一身浅绿裙衫,正是多年不见的青竹。 刘小楼曾经以为自己忘了青竹,这几年偶尔想起来时,甚至青竹的容貌都模糊了,始终记不清晰,可今日一见,才发现这张脸是那么熟悉,过去的所有一切都浮现在脑海中,一幕一幕的快速翻过…… 银发婆婆干咳几声,恼怒道:“阁下如此无礼!” 青竹轻笑道:“婆婆,却不是他无礼,这位刘道友,可是我半個弟子……小楼,小楼!” 刘小楼长舒了口气,苦笑道:“谁能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青竹身后女子一身蓝衫,问道:“青竹,这是……” 刘小楼这才注意到蓝衫女子,比青竹矮半个头,和苏五娘个子相仿,却比苏五娘柔媚得多…… 该死,怎么想起苏五娘了? 容貌不如五娘和九娘,但柔媚之处,实在无法以言语表之,若真要说的话,可说柔如水了。 而这位女郎,似乎有些眼熟? 他脑海中立刻闪现一幅画面,在清幽的竹屋前,一名女郎和青竹对坐而饮那是当年自己忽然起兴,不远千里赶到四明山东北的青竹苑,藏身于林中所见。 当日见了,当日便回了。 就听青竹道:“好了好了,孟姐姐,我先把他料理了,银婆婆别气恼,哈” 她向刘小楼道:“孟姐姐是光天坛的坛主,有事下去说,咱别跟人家山门前挡着,走吧” 蓝衫的孟坛主含笑目送青竹,目光在刘小楼身上好奇的跟随多时,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 刘小楼跟在青竹的身后下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青竹在前引路,七拐八拐,从某处拐角上了一条掩藏在林木间的小道,来到一处山间木亭中,进了亭子坐定,指着对面十丈外的一道飞瀑:“这是石鼓洞水帘,大雨时水帘极大,几乎冲到亭下,很是壮观,今日没什么雨” 刘小楼看着那水帘多时,终于回过神来了,坐在青竹旁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青竹道:“我和孟坛主是投契的好友,时常过来做客的,以前没跟你提起过她么?”仰头眨着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好像真没提起过对了,你说我那阵法有漏洞,哪里有了?说来听听!” 刘小楼摆了摆手:“能有什么漏洞?我那是诈她的,随口瞎说。” 青竹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又要四处求购功法?还求到衡山这里来了?” 当着青竹的面,没什么不可说的,刘小楼便将经过一一道来,听得青竹乐不可支:“青岳坛我知道,你不去二夫共侍一妇吗?好可惜!哈” 笑了片刻,又逼迫刘小楼:“说,我炼制的回雁峰大阵到底有什么漏洞?今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别想出衡山了,非把伱嫁到青岳坛去,我告诉你,我跟她们坛主熟得很!” 刘小楼道:“真没有漏洞,怎么就不信我呢?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向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青竹道:“说出一个漏洞,我就帮你找一本功法!说出两个,帮你找两本!” 刘小楼犹豫道:“真没啥漏洞,那大阵好得很就是那根鞭子用的材料再改一改就好了,那是什么灵竹么?换成金银会不会更好?” 青竹凝神思索:“怎么说?” 刘小楼嚅嗫道:“松柏木于后,白腊金于前” 青竹“啊”了一声,懊恼道:“还真是还有么?” 刘小楼坚决摇头:“没了!” 青竹道:“那就只帮你找一本?” 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山门向东南调整七尺,会不会好一点?楼上石旁夹松柏,漏风” 青竹吁了口气:“小楼,你这是长本事了啊,竟然能在我的阵法里找到两处漏洞?行,我也是说一不二的,给你找两本功法!” 见刘小楼意犹未尽的样子,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还有?” 刘小楼小声问:“还有第三本功法么?” 青竹气乐了:“真找到第三处漏洞,我就真给你找三本功法!” 刘小楼立刻指着眼前的水帘瀑:“还有这条瀑布,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里据回雁峰不超过百丈?” 青竹脸色很青 第二十五章 三经 刘小楼帮助青竹补上了三处阵法漏洞后,便在衡山中自由自在的游荡了三天,接着等来了满满的收获。 水帘瀑竹亭前,青竹将三本功法抛给刘小楼:“合不合用,自己看看吧。” 刘小楼连忙接过,见一本泛黄的册页上写着《素心龙焰法》,不由一呆:“原本?” 青竹点了点头:“光天坛孟姐姐给的,我原说抄录一册便可,她说这是二十年前门中一位长老在东南收来的心法,与宗坛心法不合,无法修行,直接送给你了。” 原本功法的价值,自然远胜抄本,因为谁也不知道原本之中藏着什么秘密,也许修行的时候,一觉醒来,嚯——能吓你一跳! 翻开看了片刻,这本《素心龙焰法》起手六经与自己相同,当真是大喜过望。 翻回头来,扉页上短短几行字,道出这本功法的来历——素心门秘笈。 “素心门?”刘小楼不懂就问。 青竹斜躺在靠椅上,脚丫子翘着,一晃一晃的:“谁知道?我也没听说过素心门或许和你我的宗门一样?只不过传承灭绝了吧?” 刘小楼想了想,问:“你那位孟姐姐,有没有说过,她们收来心法的时候,收到过掌门令牌什么的?” 青竹道:“我问了啊,没有。” 刘小楼大为遗憾,继而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们家神绛门的掌门令牌你都用来做什么?” 青竹觑着他问:“伱想干什么?” 刘小楼道:“出手么?我给你开个高价?” 青竹瞪了他半晌,然后道:“这是掌门令牌!宗门信物!你让我卖给你?你是不是傻了?异想天开些什么?” 刘小楼叨咕了两句:“反正你也没用租给我也行要不要考虑考虑?” 青竹翻身坐起,伸手抚上刘小楼额头:“果然烧得厉害!” 刘小楼一巴掌拍开她的手:“行了行了,不愿给就算了。” 青竹嗔怪道:“小楼,你变了。若是以前,你不会打开我的手,你会顺着胳膊爬上我” 又好奇道:“你收集掌门令牌做甚?” 刘小楼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实情,道:“你以前不就知道了?我那会儿就收集了三块掌门令牌,我有收藏令牌的癖好这两本是你抄录的?字很秀气。” 青竹白了他一眼:“你还懂字?抄得我手都酸了!” 抄录的这两本都来自衡山三坛中的另一坛,洞灵坛。 青竹君是有名的阵法师,又与光天坛孟坛主情同姐妹,所以衡山三坛的阵法,都是请她过来修补、完善的。向洞灵坛提出请求后,洞灵坛很给面子,找了两门心法出来给她抄录。 一名《白虹剑经》,一名《五雷法》,和《素心龙焰法》一样,是从外面收来的。虽说都不是衡山三坛的心法,但却是一家宗门底蕴之所在,心法越多,入门弟子可选择的余地便越大——总有一门适合你! 这两门功法,都是起手四经与刘小楼相同,对刘小楼来说,已经用不着修炼了,却不影响将两本功法收下,转化为三玄门的底蕴。 一下子拿到三门功法,尤其是有一门和自己起手六经相同的《素心龙焰法》,比《如意指诀》契合度更高,收获满满,刘小楼无法更满意了。 “当真不需要花费灵石么?”刘小楼问:“要不我拿些灵石给你?” 青竹摆了摆手,道:“你现在大方了?灵石充裕了?还是省着些吧,筑基之后对灵力的需求,你应该体会到了,越往后越吓人。” 刘小楼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两人重逢至今,没有一句话谈到刘小楼是怎么筑基的,这一点上,刘小楼想来想去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告诉青竹,说实话他不想欺骗她,却又不想牵累她,好在青竹一句也没提过,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除此之外,两人也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神雾山苏家,没有谈到刘小楼的休书。关于这个问题,刘小楼是真不知该怎么提起,他最担心的是,一旦提起这个问题,青竹就会和上次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 青竹最关心、也最不服气的,是阵法方面的修为,她发现,自己居然压不住刘小楼了。不仅仅是刘小楼指出了她阵法漏洞的原因,更在于两人在谈论阵法时,刘小楼提及的许多对阵法的理解、炼制布设的手法,都让她倍感压力。 尤其是其中一种蚀刻阵盘的手法,让她都感到匪夷所思:“快说说,哪里来的手段?” 刘小楼微笑着全盘掏了心窝子:“这叫天元始终法,是巴中刘家的祖传手法可以这么修行,起初手握鸡蛋,待感觉到位之后,撤去鸡蛋” 青竹学了以后,大为感慨:“前两年,我至四明山炼制阵盘时曾遇到刁师,他偶然提起你时,大大夸赞过你的阵法修为,我当时还没在意,难怪莫非你的天赋是在阵法一道上?” 刘小楼道:“真正引我入阵法门槛的,是你,多谢。” 青竹摆了摆手:“如果非要这么说,那我入筑基,也得多谢你。谢不完的” 刘小楼点点头:“是,谢不完。”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中,半晌之后,青竹道:“孟姐姐说了,从你起手三经判断,师门功法与罗浮一系有些相似,可往罗浮山一行,不论是罗浮派本山也好,还是罗浮各枝,甚至是依托罗浮山修行的各家散修世家、门派,都可以去试试,只要找到一门功法,与你玄真经功法起手七经、八经相同,便可以修行了,对将来的金丹大道毫无影响。孟姐姐毕竟是一派之主,她的说法是可信的。” 刘小楼道:“我南下之前,洞阳派的韩无望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接下来准备去罗浮山坊市转转,争取搜罗到更近一步的。你呢?” 青竹叹了口气:“本来过两天就可以回莲溪了,谁让你给我捅出三個漏洞来呢?虽然补上了,但我感到整个阵法都要重新梳理调整,否则运转长久后会出问题,这个月是哪儿也去不了。” 刘小楼犹豫少时,问:“以后在阵法上有什么疑难,嗯嗯嗯,或者感悟,我能到青竹苑寻你求教么?” 青竹抻了个懒腰:“来吧知道在哪么?四明山向东北方向走六十里,沿溪入山,有片竹林。好了,我上回雁峰了,就不送你了。” 刘小楼强压住内心的欢喜,告辞离开,脚步轻快的下山。 走出去没多远,青竹忽然追了下来,在身后山道上方停步,拽着根粗藤道:“天姥山卢长老擒获了玄元山五箭,你知道这件事吗?” 刘小楼想了想,问:“玄元山?在哪里?没听说过。” 青竹笑了笑:“我也没听说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