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汉东秦红梅》 第1章 重生 隐约中有只粗糙的大手在身上上下游动, 张汉东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猥琐壮汉在解自己的裤腰带,他慌得不行,一脚踢出去怒骂说:“你做什么?” 不想他的腿被壮汉一把抓住,满脸猥琐地笑说:“别动,让叔检查检查......” “窝草,你这老东西敢打老子的主意?这能忍得了?” 他再次抬腿,壮汉却像是预料到了牢牢锁死了他,还抬手给他屁股狠狠一巴掌说:“乱动什么,弄疼你可别怪老子。”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张汉东想反抗可是浑身酥软吓得连声大叫:“你是谁?我不玩这个?你找别人去。”实在不是四十多岁壮汉的对手,只能拼老命试图保住晚节。 不想壮汉听了居然停住了咸猪手,重重拍在他的脑门惊叫说:“坏了,你这孩子乱七八糟说什么呢?连我都不认识了?” 但他眼珠子一转,马上换成一副悲伤的表情,抓着张汉东拼命摇晃着他的肩膀大哭说:“儿啊,我是你亲爹,快叫爹呀。” ...... 猥亵完还要占我便宜?这老东西忒不是人,张汉东奋力想推开他,可当双眼无意往边上一看却猛地停了下来,却被周围的陈设惊呆了, 脚下忽然传来火辣辣地疼,他趁机推开壮汉坐起来看时,原来身下的席子破得只剩一半,断面处像刀子一样锋利,脚趾被篾片割破了,开始渗出血珠。 睡得什么破地方啊。 壮汉关切地说:“小东西胡乱动弹什么,看看弄出血了吧,疼不疼?” 张汉东顾不得他话里的歧义,又惊又喜地打量着四周, 此刻他睡在一个低矮草屋正中那间,挨着睡下的小床,放了一张缺了条腿的方桌,西边那间屋子和堂屋没有格挡,只在靠北墙的位置放着张大木床,床上胡乱铺着稻草,稻草上直接放了一床没有被套的破棉絮。 上方墙上挂着一张猛虎下山图,这幅画他居然认得,还是当年姑父赵石军画的,但是,这幅画不是随着家里的老房子倒塌,不见了吗? 电光石火之间,脑袋嗡地一声,张汉东飞快明白了一件事。 他重生了。 伸了伸麻杆一样细的胳膊腿、摸了摸像难民一样深深凹陷的肚子,怪不得不是壮汉的对手,原来他已经不是四十多岁的油腻中年男人,而是一个瘦弱的单薄少年。 一再确认了此刻的处境,张汉东愣住了。 那壮汉见他愣了半天不吭声,还在大呼小叫说:“儿子你快叫爹呀,不会不认识亲爹吧,我的命好苦呀。” 他继续夸张的摇晃着张汉东的身体。 “你这老泥鳅,脱我裤子干什么?”张汉东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虽然几十年没见,可他还是认出来了,这人是同村的长辈叫张泥鳅,论辈分张汉东要叫叔。 自己还是个粉嫩的少年,被他叫孩子似乎很合理。 张泥鳅悻悻地松开手说:“不识好歹的臭小子,你叫老子什么?别动,让老子看看你的宝贝。” 他力大如牛又专攻一点,出其不意抓住张汉东的大摆锤,张汉东徒劳的挣扎着乱叫,还是被他里里外外把玩了个遍, 随后呵呵笑着松开他说:“没看出来,你小子本钱挺足,万幸命根子没伤着,不耽误以后打种,行了,我去秦老三家看看,你歇着吧。” 他义正词严地说走就走,张汉东反倒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想多了。 张泥鳅走后不久,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门口说:“哥,喝鱼汤,热得。” 循声看去,只见门口一个小女孩年纪站在不远处, 女孩年纪大约七八岁,头上长着稀疏枯黄的几根头发,还乱糟糟地沾了许多草,身上的破棉袄好几处刮破了,露着棉花沾满了泥,瘦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走。 可当张汉东看清孩子的模样时,活了几十岁的老男人,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薄雾。 这怎么可能? 女孩黑乎乎的小手里还端着个冒着热气的碗,小心翼翼走过来放在桌上,警惕地后退了几步,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稍有风吹草动她就会能跑得无影无踪。 看到这女孩之所以激动到不行,因为认出来小女孩是家里最小的妹妹燕子,上辈子燕子在七岁那年抓鱼淹死了,如今张汉东重生了,居然看到她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他又马上想到燕子前世的遭遇,心中忽然急切起来,着急问说:“你几岁?” “我七岁了...”燕子掐着手指算了好一会,才慢慢回答他。 这个青涩的声音却像一道炸雷在张汉东的脑海中轰响,这么说,自己正好回到妹妹临死前的关键节点吗? 我还能救下妹妹的性命? 燕子的死是家破人亡的导火索,没多久母亲和二哥也跟着走了,又过了几年,大姐不堪忍受骗婚婆家的虐待,抱着二岁的小外甥跳井自杀。 他这一家人像是泡在黄连里的苦人,老天爷他们非要尝尽全天下的苦才能解脱。 前世种种惨状,犹如电影画面一般在脑海中不断播放,张汉东闭上眼,悲伤的情绪阵阵袭来。 但他很快整理了情绪,他重生了,这一世所有的惨剧还都还没发生呢,他有时间阻止惨剧。 睁眼看到燕子的眼睛一直偷瞄鱼碗咽口水,小丫头显然也饿了,于是柔声说:“你饿了吧,快把这碗鱼汤吃了。” 从燕子满身的泥就知道,这些鱼是孩子自己下水去抓的,抓到的鱼自己饿着却煮来给哥哥吃,这个小小的孩子承担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责任。 燕子听了惊讶地抬头看他,见张汉东对她温柔地笑,喉咙里情不自禁咽了好几口口水,肚子也跟着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她忙乱地捂住肚子语无伦次说:“我不冷,一点都不饿,哥一天没吃饭,你吃。” 张汉东更加难过起来,一个孩子都想着省下吃的照顾他,上辈子的自己真是太混蛋了,强忍着悲伤他却加重了语气说:“让你吃你就吃,啰嗦什么。” 小丫头眼角带着泪光委屈地说:“你别打我,我吃,我听话。”尘封的记忆一点点释放,上辈子张汉东脾气暴戾,对关心他的家人从不在意,对谁都是张口就骂,不高兴就打,整个就是个混蛋。 越是关心他的家人,受他的伤害越深。 燕子可能是饿坏了,端起来三口两口就全吃下去,就连鱼刺都在嘴里过了很久才吐出来,吃完又把碗递给哥哥看说:“哥,我吃完了?” “这鱼是你自己抓的吧,真能干,都能帮家里干活了。”张汉东说着伸手想摸摸她的小脑袋, 没想到小女孩满脸惊恐神色一下子跑了几步才回头看,可又见张汉东并没生气,甚至还在对自己和善的笑,她才慢慢靠过来委屈得说:“鱼太少了,天冷了,他们都回家了抓不到。” “你呢,下水你冷不冷?” “不冷。”小丫头的身子明明在微微颤抖,却还这样说话。 “不冷以后也不许再下水抓鱼了。”想起妹妹即将发生的惨剧,他决定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燕子听完茫然地问:“不抓鱼,我去干什么呢?” 是啊,七岁的孩子不抓鱼她该做什么? 从她能跑会走以后,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一个破笸箩、一把破扫帚,就能到河里逮鱼摸虾,摸上一筐螺蛳,抓几条小鱼小虾,就能给家里添一份肉菜,五岁那年,燕子就是家里很重要的劳动力。 五岁的劳动力啊,张汉东心里酸楚,努力堆上笑脸说:“去读书呀,你七岁了,该念书了。” 燕子眼前一亮,瞬间忘了对哥哥的害怕,跑过来摇着张汉东的胳膊再三问说:“我也能读书吗?” 她脸上泛出异样的光彩,和刚才毫无希望的样子判若两人。 见张汉东肯定地点头说是,燕子高兴地说:“太好了,我也能上学了,我要去告诉丫头。” 她一刻也等不了,急匆匆往外跑,马上要向小伙伴分享喜悦。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张汉东默默说道:“这是我欠你们的,希望这辈子你都能永远开心。” 燕子走了一会,他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站起来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扶住桌子站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才知道东边那间屋子里干脆连床都没有,就是直接在地上铺着稻草,稻草上放着一块黑乎乎的破布。 想来这就是铺盖了,屋子里散发着难闻的霉味。 又走回堂屋,见靠南的墙角胡乱堆着一堆红薯,掀开盛粮食的面缸,缸里空空如也,再往里有几个口袋,摸摸是黄豆和玉米。 这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感慨还没结束,有个老太太从门外冲进来抱着他大哭说:“汉东啊,奶的乖孙你伤得怎么样,还疼不疼?那种人家你救了干什么,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活哟......” 张汉东看着老人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眼泪不由自主流出来,来人是奶奶吴氏。 吴氏对他的偏爱从不掩饰,家里不管有什么东西,谁都不给都是要留给张汉东的,每次看着他狼吞虎咽,似乎就是老人最大的欣慰。 可想起这些,张汉东心中更加自责,对他这么好的奶奶,他居然完全忘了,几十年来人在异乡,就连做梦都没见过老人。 吴氏裹着小脚,嘴里絮絮叨叨地骂着,抓着张汉东不舍得放手,她的胳膊瘦得皮包骨,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可身体传来的暖意,却像山海一样奔涌猛烈。 第2章 三观扭曲 张汉东很想笑着安慰老人,可是看着吴氏总是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是愧疚夹杂着再见到亲人的喜悦,居然忘记了拿他当命的亲人,简直不能原谅啊。 吴氏见他呆呆不说话,只会看着自己流泪,慌得弯腰要背他去医院,她裹着小脚,个子小小的,最多七十斤重,张汉东虽然不高可也是一米七五以上的成年男人,哪是她能背得动的? 张汉东紧紧握着吴氏的手忽然对她咧嘴笑了:“奶,我没事,你还好吗?”几十年后迟到的问候,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吴氏长惊讶极了说:“还说没事,你都晕过去了,吓死我了。” 门外传来一声巨响,一个蛮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说:“张汉东,你这个小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 吴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死死把他按在凳子上不让他动:“汉东,你就在屋里呆着别动,你别怕呀,凡事有奶奶呢。”她慌乱地说着。 这情形不免让张汉东想起前世,他每次在外面他惹了祸,从来都是吴氏和家里的这群羸弱女人出面对人陪笑脸、被人指着鼻子大骂不敢还嘴。 真是混蛋啊...... 重活一世,张汉东自然不可能让年迈的老人为自己出头,他顺势把老人让到座位上,安慰说:“奶,他们是来找我的,你坐着我出去看看。” 吴氏无力阻止,哪能在屋里坐得住,也马上跟着走出来看。 张汉东走出来,见门口站着一个流里流气的酒鬼,满脸通红一手攥着酒瓶子,见他出来仰头灌了一口酒,不屑地说:“小东西你来的正好,老子正要找你算账。” 酒鬼说话还很利索,可能根本就没喝醉,就是在发酒疯。 “死酒鬼哪里灌了几滴马尿,跑我门口撒野?滚回自己家去,不然对你不客气。”对一个酒鬼用不着客气。 酒鬼不屑朝他吐了口吐沫骂说:“傻东西,还跟老子犯横?我家红霞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早上你当着全村人的面抱了她,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他的话让张汉东懵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什么叫抱了他家的黄花大闺女,啥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但是听到红霞这个名字,记忆就跟着过来了,哪是酒鬼说的什么抱了他家大姑娘,明明是张汉东从大火中救出来的人,大火里不抱着怎么救人? 说起来张汉东的重生,就和救这个叫红霞的姑娘有关。 红霞家失火,被发现后火势已经起来了,红霞娘只会在门口哭,张汉东听说人在里面,二话不说冲进去把人背出来,跑出大门时,却被大火中飞出来的椽子砸到后背砸昏过去,醒来后,芯子换成了几十年后的中年张汉东。 冒死从火里救人出来,本该是个英雄,可她的酒鬼父亲不仅不感激,反而要来讹钱,这是脸都不要了, 见鬼不要脸的,没见过无耻到这个程度的,张汉东被气笑了问说:“老东西,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上辈子他也活了四十多,自己就是个老东西,很少有机会这样骂人,现在自己是青葱少年,骂起来很爽。 “赔钱吧,我家红霞还是个没出门子的大闺女,你救她的时候为什么不注意,让我闺女被木头砸断了腿。” 秦老三的话简直毁三观,话说的太操蛋了,他肯定没接触过九年义务教育。 吴氏再也忍不住了,从张汉东身后走出来,指着酒鬼的鼻子大骂道:“姓秦的说的是不是人话?我孙子好心救人难道还救出错来了?他受伤是为了救你闺女,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秦老三瞪眼说:“算什么账?我让他救人了?老太婆我还告诉你,我闺女是没出阁的大姑娘,腿还砸断了,他张汉东必须负这个责,红霞的医药费今天你们也得掏,不掏也得掏。” 这话惹得围观的村民不满起来,纷纷说秦老三的不是。 张汉东听了脸立刻板起来说:“秦老三,跟我奶说话注意点,你活不起了是不是,不想花钱送你闺女去医院你吭一声, 今天当着全村老少爷们的面,只要你保证红霞以后是我的人,不管以后是给我当丫鬟还是童养媳捂脚,我是打还是骂,你都无权过问,只要答应这一条,红霞的伤,我给治了。” 大家听了轰然大笑起来,但是吴氏听完却是眼前一亮,孙子开窍了啊,瞧这话说的多敞亮。 但是她也很担心,红霞的伤她听人说过,烧的很厉害,到现在都没醒,秦老三这个不要脸的真要把人送上门,到时候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不由着急起来,但是张汉东在人群中对她笑了笑,她的心里忽然平静起来。 似乎天大的麻烦,她的孙子都能担起来一样。 果然秦老三话音才落就听有人恼怒的哭骂:“秦老三,你还是不是人?我跟你拼了。”一个瘦弱的妇女举着锄头往酒鬼当头砸来。 秦老三一下跳出很远,声嘶力竭大叫说:“疯女人你要谋杀亲夫?你是不是外面有相好的,想当潘金莲?你不是看上这家傻子了吧,他才16,你也能下得去手?” 那妇女是他老婆,被他几句话气得浑身哆嗦,讹人也就罢了,还上杆子给自己戴顶绿帽子,你秦老三自己想当王八还要拉上老娘。 红霞娘追了一会打不到自家男人,扔下手里的锄头,扭头跪下来给吴氏磕头说: “婶子,你别听他的,汉东救了红霞的命,就是红霞和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赖上你们,汉东的伤该怎么治就怎么治,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不会皱眉头。” 这女人比他男人可要爷们多了。 “还反了你了...”秦老三恶狠狠走过来,抬脚要踢红霞娘,被村里的几个妇女拦住不让过去,他在人群外指着红霞娘大骂说:“混账娘们,这个家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我滚回家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几个妇女在一边恼恨地骂说:“秦老三,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秦老三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不务正业,在生产队干活吊儿郎当,比妇女拿的工分还少,这个时代的人对懒汉酒鬼没有好感。 秦老三自我感觉却很好,不屑地说:“你们这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哼。” 红霞娘嗷地大哭着再次捡起地上的锄头,挥舞着要找秦老三拼命,村民慌忙拦住,秦老三却趁机把酒瓶子往她胸口砸,红霞娘来不及躲,被砸得吭哧一声坐倒在地上。 下手一点都不容情,说什么夫妻情分,所有人都为红霞娘不值。 秦老三的心里话随口吐露说:“哪有你这种蠢女人,傻子家的儿子救红霞受伤,他说的好听,今天我要不来这一出,他以后讹咱家钱怎么办?” “噢...”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酒鬼心里比谁都清楚着呢,张汉东救了他家闺女受伤,他不闹出来,就得给别人拿钱治病,他不舍得掏这个钱。 知道了真相,大家对他更看不起,你这也太混蛋了。 张汉东代入了自家没有担当的父亲,红着眼一把抓住振振有词的酒鬼的袄领子,秦老三拼命挣扎,可他整天喝酒早就掏空了身体,根本挣不脱。 众人见张汉东的另一只手高高抬起来,都以为他要抽秦老三的耳光,没想到他的手高高举起却又愤然放下说: “真想一巴掌拍死你算了,秦老三你这种人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除了钱什么都不认,我再说一次,你要真是活不起了就把红霞送到我家,红霞跟我从小一起长大,就跟我妹妹一样,我不会看着她疼死不管。” 说完狠狠把秦老三推倒在地上,这句话让全村人对他刮目相看,老人们凑在一旁对他频频点头。 秦老三红着眼睛发横说:“狗东西,净说漂亮话,我这就把你送过来你要是不给治病,到时候我饶不了你。” “你饶不了谁?”一根大烟袋忽然接连敲在秦老三头上,秦老三红着眼骂说:“谁打的,给老子滚出来?”扭头一看是张泥鳅,他的气势顿时一扫而空,小声说:“哥,你怎么来了?” 张泥鳅瞪眼骂道:“秦老三,你就是这样当爹的?孩子受伤不想办法去治,还到别人家胡搅蛮缠?你可真有出息。” 张泥鳅说话的功夫,似乎还往张汉东的裆部瞄了几眼,张汉东情不自禁夹紧了屁股,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 秦老三陪着笑脸说:“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娇贵,撑一撑就好了。” 张泥鳅一口老痰吐在他脸上说:“没良心的东西,你脑子里光有马尿么?孩子的伤是能耽误的?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大耳刮子抽你,还不快带红霞去公社医院看病。” 秦老三嬉皮笑脸:“哥哎,哪来的钱呢,不然你借我两个?” 张泥鳅厌恶地说:“你也配当爹,活得连条癞皮狗都不如,钱的事我已经跟支书哥说好了不用你操心,会计已经准备好钱套马车,把红霞和汉东都带去医院检查。” 他安排好了,秦老三一个屁也不敢放。 红霞娘哭着又朝张泥鳅跪下磕头,张泥鳅忙说:“哎呀,弟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吧,带闺女去看病要紧。” 他虽然对张汉东抱有某种可怕的目的,但也在实打实地帮人的。 张汉东说:“泥鳅叔,我没什么事,就不去医院了。” 张泥鳅的魔爪似乎又要伸过来,张汉东马上往回撤,老泥鳅咂咂嘴,遗憾地说:“行,发现不对头早点跟我说,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张汉东瑟瑟发抖。 吴氏在身后推了他一下,张汉东扭头看着她说:“奶奶,真没事,让他们赶紧给红霞治病吧。” 张泥鳅继续安排事情说:“大家都回家吧,先带红霞去公社吧。” 红霞娘临走对张汉东哭着说:“汉东,你救红霞的恩情我都看到眼里,我以后就是为你做牛做马也愿意......” 张汉东心说:“这真是好汉无好妻,懒汉娶仙女。” 但是他也得感谢红霞,不救她自己怎么能重生回来照顾家人。 第3章 连夜步行三十里 众人慢慢散去,吴氏抬头担心地问:“汉东,要是秦老三真要把人送来,你当真要为红霞治病吗?” 张汉东笑说:“他秦老三不要脸,秦家人又没死绝,就算秦家人都不要脸,还有咱们姓张的爷们呢。” 吴氏听完笑着笑着就开始掉眼泪:“我孙子长大懂事了,我就是现在死了也能合眼。 她不免想起以前,总要不嫌啰嗦地劝张汉东跟村里人好好处,让他吃亏是福,不要动不动就跟别人脸红脖子粗动拳头。 为啥,因为张汉东没爹,他娘又是个傻的,出事了没人帮孩子,老太太总觉得几十年来头上好像总有重物压着她,为了家人她得整天和人拼命。 可就在刚才,张汉东像是变了个人,做事成熟又懂事,刚才村里的几个老货也都在她面前说汉东这孩子仁义,她这个老婆子守了多年的寡,总算是苦尽甘来,以后就等着享孙子的福,她忽然很想哭啊。 压在身上多年的担子像是有人接过去了,感觉身上一下子变轻松了。 她抹了把眼泪,激动的眼泪像是抹不完似的,明明满脸泪水,却嗓音洪亮的说:“你受伤了,奶去张屠户家割一斤肉,晚上给你包饺子吃。” 张汉东说:“奶,咱不过了吗?” 吴氏潇洒一摆手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里面是几张纸钞,她随口大声喊了声说:“燕子,你这个天打雷劈的丫头又死哪玩去了......” 话才说完慌忙心虚看向张汉东解释说:“我这是口头禅......”在以前,她是万万不会考虑孙子的感受的。 可现在孙子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是得奶奶管严点,外面到处都是水,掉进去上不来就晚了。”张汉东立刻想起燕子的七岁生死大劫,可是话听在吴氏和乡亲的耳朵里,感觉他对自己有情有义,又是一番感动。 吴氏决定以后在孩子面前说话注意些,男孩子大了,是家里的顶梁柱,得给他留面子。 张汉东却看着吴氏的钱包心酸不已,手绢里的几张钱最大面值是五毛的,只有一张,其他的都是一分五分的一毛两毛的。 看着丁零当啷一包,实际上总共可能不到一块钱,就这些,还可能是六十多岁老人一辈子全部的积蓄。 燕子答应着跑进来,吴氏犹豫了一下,狠心抽了五毛的的那张递给她交待说:“去你张爷爷家买猪肉,让那老东西给肥的,不然回头我去找他算账。” 张汉东也没阻拦,奶奶的好有的是时间报答。 吴氏显然很清楚家里的光景,高声叫着站在人群中的一个妇女说:“红萍,你家棒子面借我二斤,汉东受伤了得给他补补,别怕我还不起,回头等我闺女送粮食来就还你。” 想吃个棒子面饺子还得借面,这也是因为吴氏有在城里工作的闺女帮衬,不然没人敢借她。 红萍是个三四十岁的妇女,听完笑着说:“婶子什么还不还的,你来舀就是了,汉东为了救人才受伤的,我这当婶子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两斤面还是有的。” 红萍这个人张汉东是有印象的,她男人是个能人,家里光景比普通人家要好一些,张汉东说:“谢谢婶子,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借东西肯定是要还的。” 红萍说:“你是好样的,都听你的。” 纯棒子面没有粘性,需要加上其他的东西才能和成面团,吴氏又带着张汉东去到自己的住处,她的家一样是低矮的土墙茅草屋,走进去伸手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布袋,打开来一股豆香气迎面扑来,里面装得是豆面。 这东西在张汉东的记忆里,是难吃难咽的代名词,可现在闻起来,居然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布袋很轻,吴氏干脆把袋子拿着带着张汉东走出来。 张汉东接过袋子问:“奶,一顿都吃完,咱们真不过了?” 吴氏笑说:“奶心里有数呢,你今天放心吃就行了。” 回到家燕子已经开始剁肉馅,她小小年纪拿着菜刀让张汉东吓了一跳,要过菜刀自己剁起来,吴氏却说:“男人管锅台没出息,你出去等着就行。” 张汉东笑说:“我要出息做什么,我多做一些奶奶就少做一些。” 于是吴氏就不反对了,她的手脚很快,很快包了满满一盖帘,至于燕子,早就有眼色地给锅里添水烧开,饺子包好就能下锅,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吴氏只给自己碗里就盛了四五个,给燕子盛了大约十个,剩下的三四十个,一股脑盛到张汉东碗里。 张汉东大声嚷嚷硬拨给她和燕子一大半,吴氏看着他动作,眼里又开始有泪光。 燕子夹了个饺子在嘴里很久不舍得下咽,对张汉东笑说:“饺子真好吃。” 张汉东说:“那我要努力了,以后让燕子和奶奶天天吃饺子。” 吴氏说:“哪有那个命哟,逢年过节吃上一回就是老天爷恩典了。” 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小,两个最亲的人,张汉东只觉得眼睛酸胀的要命。 吃完饭吴氏又抓着孙子的手,犹豫了好一会,才难过地说:“你爹要是在家......” 张汉东说:“奶,别提他了,他不顾我们的死活也就罢了,把你扔在家里不管就不算是个人。” 这个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以为老爹张庆海出去挣钱了,可张汉东知道,他其实是嫌弃家穷,扔下一家老小跟别的女人跑了。 上辈子,六十多岁时,辛苦养大了别人的孩子,老了老了却被女人的儿子赶出家门,他无处可去,就找到张汉东硬赖在身边要他养老。 对这样的人,即使重活一世,他也没有半点亲情。 最可恨的是那女人听说他们父子和好,张汉东手上有点小钱,居然又找上门来复合,张庆海好了伤疤忘了疼欣然接受,两人居然又弄到一起... 想想就闹心了,他重生了,他的钱想必是便宜这对老货了,人生真是不公平。 吴氏见孙子脸色不好,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 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天上,张汉东独自坐在自家茅草屋门口,没有半点睡意。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需要做全面的心理建设,想到还没见到的母亲、大姐、和傻乎乎的二哥时,他就无法平静。 越想越是激动,恨不得马上见到他们。 不过母亲他们此刻人在河工工地,工地离家三十多里,想见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村里早就沉寂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忽然村口有狗叫声传来,而且越来越近,似乎是有人来村里了,这很不正常,现在没有娱乐活动,农村人合黑就睡觉,什么人会晚上出动? 正想着有二个人影忽然出现在视线中,这两人并没掩饰行迹,而是直接朝着张汉东的方向走来,他暗自戒备着,不想那两人来到面前停下来,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同时响起:“汉东,你怎么还没睡?” 张汉东慢慢站起来,泪眼婆娑看着眼前的两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才想着亲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亲人。 这两人居然是他刚才想着的母亲周金枝和大姐彩凤,都是一副疲惫的模样,河工工地离家三十多里路,娘俩这是连夜走了三十里路回来的,不累就怪了。 出什么事了吗?张汉东不免紧张起来,可是看着母亲他们的样子却又不像。 周金枝如今应该三十七八岁,她佝偻着腰蓬头垢面满脸憔悴神色,长相比实际年龄老得多。 大姐彩凤十九二十岁的年纪,一米七的身高站得笔直,虽然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可是被那张比后世的明星还要好看几分的脸衬得一点都不寒酸, 老张家的孩子,个个都长得不错,可惜好长相在农村没能给他们带来任何优待,没有长辈的看护,反而会引起很多麻烦。 彩凤关心地问说:“汉东,你怎么了?这么晚你不睡觉在门口做什么?” “睡不着...”张汉东一开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嗓音沙哑得厉害:“你们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周金枝没回答,而是伸手去摸他的头,又放在自己头上说:“没烧,嘿嘿,汉东,快看妈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 张汉东被她的话说的摸不着头脑:“什么好东西?”河工工地能有什么? 周金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来,肉香从纸包里传来,献宝似的捧在张汉东面前说:“晚上工地改善生活做了猪肉炖粉条,送回来给你们尝尝。” 看着这碗肉,张汉东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为了这么一碗肉,母亲和姐姐干了一天的重活,连夜步行三十多里路,就为了把肉送到他嘴边。 眼泪又开始收不住了。 彩凤却笑着说:“香吧,回来路上花的时间太久,粉条都凉了,我去热热再把燕子叫起来吃。” 周金枝说:“彩凤你先睡会我来热吧,等会咱们还要回工地上工。” 她话音才落,忽然扑腾歪倒在地上。 第4章 天道酬勤 赤脚医生马扎给周金枝打了一针,就开始收拾药箱埋怨张汉东说:“你妈高烧40度,发高烧还让她走了几十里路,真是不要命了,我给她打了退烧针,等醒了再吃颗退烧药,下午烧退了就没大碍了。” 彩凤和张汉东两人都眼睛通红。 马扎顿了顿又看向门外的人大声说:“她病得很重,身体又亏空得厉害,得好好养着不能再干重活。”他是在向外面的人通报周金枝的病情。 外面站着张泥鳅和另外一个严肃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默默把烟袋递过来,马扎推开说:“支书老哥,烟就不抽了我得赶紧走,马家沟还有个生病的等我去看呢。” 张汉东对支书说:“我妈病成这样没法再出河工,不如这样吧,让我姐在家照顾她,我代我妈去吧。” 支书张青山吧嗒吧嗒抽着烟半天没说话。 张泥鳅没好气地说:“小屁孩你胡说什么,河工必须满十八岁才能去,你才十六出事了怎么办,青山哥,上河工的规矩是每家去一个人,彩凤娘俩虽然回来了,可是他家大黑还在工地,老嫂子不能去就别去了吧。” 张汉东的爹张庆海不在家,这个家有事他总会主动出来关照,这似乎才是关心的原因,不是张汉东以为的那样。 张青山磕掉了烟灰站起来说:“河工是按土方算的,少两个人,进度就跟不上,全村可能都要晚回来,到时候村里人说闲话怎么办。”他五十来岁的年纪,双眼很平静,说话似乎不带任何情绪,纯粹摆事实讲道理。 可就是这样的话,却给张汉东不小的压力。 上河工是无偿的而且活很重,从来都是强行摊派制,每家每户必须出一个人,人多的甚至要抓阄,像张汉东他们家,自愿去三个人的根本没有。 张汉东说:“还是我去吧,不能因为我们耽误村里河工的进度,我说我十八不就行了,只要村里人不说,难道还有人能查出来我多大?” 这时代又没有身份证,确实没法查。 张泥鳅生气地说:“我们在商量呢,你逞什么能,十六岁的孩子身体还没长成人,河工活那么重,两天就能把你累趴下,你以后干活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用现在赶着去送死。” 虽然是个毒舌,可话里话外都在为他们这个家出头。 “那叔你们说怎么办?我妈不能去,我姐要在家照顾她,我不够年纪又不能去......” 问出这种话其实不是张汉东的本意,这样说实际上是把难题抛给张泥鳅,撩拨他替自己出头,他年纪不够,在村里说话没人听,只能这样办。 张青山是个老狐狸,听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也看出了他的用意。 张泥鳅却不管那么多小心思,情绪果然被张汉东煽动了,大声对张青山吼道: “我的支书哥,上河工难道非要逼人家出人命不可?他们一家孤儿寡母,又疯得疯傻的傻,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死绝了才甘心?村里谁要是说闲话,到时候让他来找我,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良心。” 他说话十分正直,张汉松听得却又走神了,他不是那种人吧? 僵持了很久,张青山终于松口了说:“行吧,下次村里送粮食的时候,每人多给两斤,公社那边检查的时候,我交代大家一声。”他说完叹了口气走出门, 张汉东在身后大声说:“叔,谢谢你了,我家的事连累大家了,我以后会想办法报答大家的。” 张青山没理他也没回头,倒是张泥鳅松了口气教训张汉东说:“你逞什么能?不是我拦着,他真能让你上河工,那活是说着玩的,去了能要了你的小命,小东西真是不知厉害。” 张汉东前面对他的所有怀疑烟消云散,马上低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觉,张泥鳅很满意他的态度说:“行了你今天没犯傻就行,你娘为了你们几个孩子,真是不容易。” 送走了两人回屋见彩凤惊讶地看着他说:“汉东,真想不到他们愿意让咱妈和我留下来。”她明白做到这件事的艰难,可接着又发愁别的事说:“可是咱们都在家,家里的口粮又不够了......” 难题还真是一桩接一桩呀。 张汉东说:“姐,口粮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在家照顾好咱妈就行。” 彩凤发愁地说:“你能有什么办法呢,哎,回头我找人借粮吧。” 家里人穿衣吃饭,全靠彩凤没日没夜的忙活,母亲和大哥智力不全,张汉东什么都不懂,燕子年纪小,生活的担子全在她身上,硬生生把自己的婚事分给耽误下来。 站在门外看着那几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张汉东更觉肩上的责任重大。 这三间小破土屋住着全家五口人,口粮都不够。 而且大姐彩凤早到了找婆家的年纪,因为担心家里开始不愿意找人家,到今年十九岁,说亲的人越来越少。 现在上门的不是身体有缺陷就是二婚,家里穷再优秀的姑娘都不好婆家,何况跟她结婚,明显要照顾家里的这群负担。 张汉东虽然在后湖村度过了可怜的童年,他上辈子离开后一点都不怀念故乡,从小过着吃不饱、穿不暖,被人看不起的日子,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但是这次回来就不一样了,他并没有家破人亡,全家人整整齐齐都在,年纪大了才更明白,世上亲情才是最可贵的。 失而复得的,更加难得。 要做的事有很多,要改变居住条件、要让全家吃饱饭、要给大姐准备嫁妆、要给母亲和哥哥治病、要让妹妹读书...... 一件件一桩桩都迫在眉睫,想到这里简直一分钟都不愿意等下去。 只不过,现在能做什么呢? 虽然知道这个时代处处都是钱,起步还是很艰难,他对彩凤打了个招呼,拿着把猎刀往村子后面的山上走去。 皖北县没有大山和江河,只有几座二百多米高的小山,也别想着揣把猎刀出去靠主角光环能打到野猪,这东西早就被周围饿疯了的农民吃绝种了。 能抓个兔子就算你命好。 整座山都光秃秃的,就连山上的野草也被附近的孩子天天扫荡,割了去生产队换工分,这个时代,对环境的掠夺是破坏性的。 到后来人们都进城打工,那时候山才绿了,野物才又多起来。 他一路慢吞吞上山快到山顶了连个耗子都没见着,只能放弃了大路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去,想碰碰运气,老天爷既然让他回来照顾家人,想必会给一条活路吧? 一连爬了三个山头,身上出汗了,解开了棉袄,被凉风吹得一会儿就觉得冷,忙又穿好给自己打气,继续往深山里走去。 又爬了一个山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还是两手空空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准备回家时事情有了转机, 他无意中看到远处隐约有只兔子探头探脑,高兴地拔腿就追,可是没留神脚下才跑了几步,不小心一脚踩空摔得翻了几个跟头,爬起来时兔子已经不见了,心中暗说晦气。 歇了一会等气息慢慢平静下来,他才慢慢站起来,却瞥见了一片植物,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遍,似乎就是自己想象的那东西,他不由又惊又喜,连滚带爬来到那片植物前面, 没错了,就是他想的东西。 第5章 进城卖药 这片药材可能是因为长在非常偏僻的地方,才免遭大家的毒手,而且还长了不小得一片,张汉东强压着惊喜再三确认, 没错了,是铁皮石斛,后世的滋补圣品。 只不过张汉东心中没底,后世奉为圣品的补药,现在中药店还认不认?他心里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可转念一想不过是进趟城而已,药铺不收的话拿来给周金枝泡水喝也不亏,心里也就释然了。 这片石斛看着不多,采到背篓里竟然有不少的样子,又扯了些干草盖在上面,好歹算是有了点收获,紧绷着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等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彩凤和燕子站在门口焦急地四下看着,彩凤埋怨说:“这么晚不回来,急死我了。” 张汉东见状却松了口气,既然彩凤有心思在外面等自己,那就是说周金枝已经没大问题了。 “去山上随便走走能出什么事,妈怎么样了?” 在山里转悠时,其实一直心悬着母亲,可只要想着全家治病要钱,吃饭要钱,处处要钱,家里穷地叮当响,他就不能空着手回来。 “下午马扎又来了一次,烧退了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好好养着就行。” 张汉东背着背篓走进屋,周金枝头上捂着一块毛巾,又睡着了,彩凤蹑手蹑脚走进来说:“妈睡着了,醒的时候一直在找你,担心你。” “嗯。”虽然表面看来很平静,可知道有亲人在挂念自己,心中莫名颤动起来,上辈子孤零零在世上飘荡,能再次被人挂念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你饿了吧,我煮了红薯给你盛一碗来。”彩凤说着就走出去,一会儿端着满满一碗红薯递过来,张汉东接过碗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他坦然对彩凤一笑说:“这肚子还真是不争气啊。” 彩凤坐在他对面说:“走了那么久饿了有什么奇怪的,燕子一直在等你,在你来之前才睡了...”她忽然欣慰的说:“你真是懂事了,知道关心家里人了。” 张汉东说:“我都多大了,再整天胡混还算人吗?”他立刻想到燕子可怕的劫难,认真交代彩凤一声不让她下水。 彩凤说:“你说的对,以后不让她下水。” “嗯。” 红薯这东西长盛不衰,即使在几十年后很多人还是爱烤红薯,但不管怎么个做法,张汉东都不吃,从前家里穷的时候一天三顿红薯早吃够了,光是看到就反胃。 不过这次回来感觉好像也不一样,红薯似乎特别甜。 彩凤翻看背篓奇怪地问说:“你弄这些野草回来干什么,这草生产队的牛马都不爱吃。” 滋补圣品在这个时代居然这么不值钱吗? 张汉东说:“这可不是给生产队换工分的,听说这是药材,明天我拿出去卖卖看,真能卖钱也是一件好事,对了姐,明天一早我早点起来进城。” 彩凤诧异地说:“你还认识药材,我怎么不知道?” 张汉东想:“我能告诉你我上辈子为了生活,在很多行当的底层混过,不止认识眼前这点药,还知道很多东西?” “我也是听人说的,反正在山上采的又不用花钱,不过是跑个腿的功夫,左右也不费什么事。” “那也是。”彩凤随口说着并没当回事,她心说这些破草能卖钱就怪了,但是弟弟干劲十足,懂得为家里打算了她还是很高兴。 周金枝一晚上都在沉睡,不过呼吸变得平稳多了,病去如抽丝,慢慢恢复就是好事。 第二天张汉东起床背上背篓就要走,彩凤就走过来说:“我给你做了两个饼子带着路上吃。” 她说着递过来两张黄灿灿的面饼,燕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眼巴巴看着面饼肚子发出咕噜噜地叫声,但她马上把头扭过去,装作很不在乎的样子。 小小年纪就只会奉献,张汉东叫了她一声,接过彩凤手里的面饼分成四份说:“我不饿吃半个就行了,大家都吃。” 彩凤对弟弟的变化感到很欣慰,以前家里的好东西都是紧着他,可他的脾气还是很暴戾,现在变化真的好大。 而且,真的很好啊。 从后湖村去县城,要走十五里路,出门外面居然飘起了雪花,下雪天没有风也并不太冷,进城的路虽然几十年没走,可家乡的一切都在记忆里,脑袋马上展开自动导航一样,迈开大步往外走。 他觉得自己起的够早了,很多人比他更早,路上碰到好几个挎着粪箕子的人,都是出来捡粪的中老年人。 积雪已经把地面完全盖上了,也不知道这些老头还怎么能看见地上的大便。 这年代的人个个勤劳肯干,可是不管怎么干,都挣不够吃的。 雪越下越大了,走了快两个小时,终于看到运河县斑驳沧桑的城墙,进城颇有古代电视剧的感觉,就差门口有卫兵把守。 才走进城,七声响亮的钟声差点把他送走,这是县里报时的钟声,表示已经七点,这钟声十几里外的后湖村也能听见,全县安排生产生活很多都是根据这个时间来的。 家家都穷,买得起钟表的人家不多,这举措也是县里为了方便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后来条件好了,钟声完成了历史使命自动退休。 七十年代的县城和记忆中相差很大,主街也很窄,水泥路坑坑洼洼,路上到处都是污水,散发着阵阵莫可名状的味道, 沿街是一溜儿的青砖瓦房,大部分的店都开张了,店员们在一块块卸着门板准备开业,邮局,信用社,供销社,日杂店也纷纷开张,七十年代县城生活,也很接地气。 主城并不大,药店很好找,走到一家叫做‘仁济堂’的药店时,见门外已经有好几个人排队, 药铺不止卖药还会帮人看病,一大早有人排队说明这家店口碑不错,他直接往里走,门口的人不愿意了嚷着要他看病排队。 张汉东当然不愿意排队说:“我不是看病的,我卖药。” 药铺里一个老头正在搭脉,温和地说:“小伙子,我们这里的药都有专门的地方买,不随便收外面的药,你还是回去吧。” 换成这个时代的人可能马上打退堂鼓了,可这药是张汉东翻身的希望,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他不管不顾打开背篓说:“老先生,我半夜就出来了,走了几十里山路,您老看都不看就让我回去呀,家里就靠卖药买米下锅呢,您老给看看,真不要我就拿走。” 老头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说:“行吧我看看,你也不容易。” 但他看到张汉东拿出来的铁皮石斛时,眼睛就亮了说:“这是野生的好东西,还新鲜着呢,你在哪里找到的?” 张汉东见了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事成了说:“就是在咱城北的山上找到的,老先生,这东西你们收吗?” “野生铁皮石斛,瞧着还有点年头了,当然收了。”说完他又急切的问说:“就这么点吗?应该还有吧?” 张汉东摇头说:“这次就找了背篓里的这些,山里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这些还是我运气好碰上的,以后能不能遇到就不知道了。” 老头摇头说:“也是,咱们这里不是石斛的主产区,还好你认识,不过既然有这些山里肯定还有,你多留心点,再找到一定送我这里来,不管多少我都收了。” 给的价钱也不低,新鲜的居然卖到五块钱一斤,这二斤半石斛,卖了十二块五毛。 第6章 嘴炮 十二块五,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好像比上辈子的几千块几万块还沉重,这哪是轻飘飘的钱,分明是一家人活命的依靠。 可得想好了再花,这个时代挣钱虽然处处都是机会,可是起步依然很难,张汉东心中早有打算,肯定不会多浪费一分。 打定了主意,便抬腿往供销社走去,下雪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几个店员正扎堆闲聊,见他进来这群人眼皮子都没抬, 张汉东自家也知道自己形象不佳,两腿黄泥又穿得破破烂烂还背着个背篓,穷得不能再穷,售货员是如今最当红的八大员,有工资拿的城里人,怎么会拿正眼看他。 不过他心中全无自卑的想法,也完全不在乎这些人的白眼,自顾凑到柜台上挨个乱看,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的样子惹得日杂柜台上的年轻男售货员皱眉。 乡下人进了城里的供销社哪个不是缩着脑袋,他倒好,进了供销社像是到了自己家菜园子一样随便,于是大声咳嗽一声表示不满,但那浑身破衣裳的乡下人不识趣,依旧低着头乱瞅。 张汉东觉得供销社里的好多东西家里都用的上,什么都想买回去,不过今天没挣几个钱,不是大手大脚花钱的时候,最后在一堆麻袋上看到了目标,麻袋上立着块牌子,上面写着‘白糖敞开供应,不要糖票。’ 他不由眼前一亮走过去看了看,找的就是这个,他指着白糖叫售货员:“同志,白糖给我来五斤。” 男售货员早就等着这个时机了,听完眼皮子也没抬说:“这是议价糖,要九毛五一斤,你买得起吗?” 刚才张汉东已经看过,凭票供应的白糖是七毛八一斤,议价居然涨了二毛七,这价格简直高得离谱。 不过农民可没有糖票,只能买议价货。 “我买得起。” 知道现在城里人的德性,他立刻从口袋掏出那张十块的大团结,在售后员眼前使劲晃了晃说:“看见没有,有钱,有钱。” 售货员更加看他不顺眼,拿腔作势地拿捏他,继续跟旁边的姑娘说话,不耐烦地说:“没见我忙着呢,你们这些乡下人真麻烦。” 买东西还要看别人脸色,真是时代的特色。 不过这次他惹错了人,张汉东的嘴上辈子可是在底层身经百战的,怎么甘心看他的脸色: “你忙什么,忙着跟姑娘打情骂俏?没见人家根本看不上你,还乡下人,乡下人刨你家祖坟还是扒你家房子了,就你这样的还看不起乡下人,才洗干净脚穿上鞋进城几天就忘本,没有我们这些乡下人,你吃屎都找赶不上热乎的。” 不是无的放矢,男售货员一看就是乡下才进城不久,浑身的土气没消呢,在姑娘面前低声下气。 那售货员最忌讳别人说自己乡下人,气得要论个长短,但是张汉东根本不容他说话:“你爹妈在乡下挑大粪种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进城三天你就看不起爹妈,他们要是知道了,回去一定大耳瓜子呼死你这不肖子孙。” 男售货员被张汉东几句话骂的慌了神,居然开始掉眼泪了:“你骂人......” 就这战斗力还敢看不起人, 张汉东接着骂说:“大男人还掉眼泪,我说你都是为你好,你这种人要是在乡下,会整天被人打的,你爹妈送你来站柜台就是让你丢人现眼......” 售货员捂着脸哭着跑出柜台,张汉东大声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别人说你两句工作就做不做了?你走了我要白糖谁给我称?” 他的嘴皮子展开了,别人可插不上话,旁边一个岁数大些的大姨说:“你这小同志嘴巴真厉害,他已经知道错了你也别骂了,我来给你称吧。” 张汉东哼了一声说:“我什么时候骂人了,我只是摆事实讲道理,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没有乡下人你们吃屎......” 售货员马上求饶说:“行行行,我不提他了行不行,你要白糖不是,要多少我给你称。” 称好了五斤白糖,大姨就想让这尊惹不起的瘟神早点走:“糖买了,你该走了吧?” 张汉东皱眉说:“怎么,你也看不起我?想让我早点滚?” 大姨吓了一跳说:“没有没有,你还要点什么我给你拿?” 又买了三斤盐,五盒火柴,盐和火柴都不要票,盐一毛五一斤,火柴二分钱一盒,一共花了五块三。 想着家里有老有小,他又买了糖果和两包糕点,燕子从小吃尽了苦头,要慢慢弥补她的童年缺失,吴氏从小疼他,这么大了还没吃上他一口东西,想想真是心酸。 糖果花了五毛,糕点花了八毛五,都是该买的东西不能省。 就这样,一会功夫就在供销社一共花掉六块六毛五,钱真是不禁用。 剩下的这点他可舍不得再动了,把东西装进背篓挺直了腰杆,带着胜利的气势走出供销社, 他走后供销社的售货员都站在门口看他的背影,走了很远感觉到什么回头看时,几个售货员都吓得呲溜缩进了屋里。 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城里人,战斗力不行嘛。 外面雪好像下得更大了,路上行人稀少,张汉东想抓紧回家,却遇到一个挑担子的人大声叫卖:“猪肉,猪肉。” 居然有猪肉卖,又走不动路了,燕子七岁饿得像是四五岁的孩子,周金枝又得了大病肯定要补补,家里没有一滴油。 得,这钱也不能省。 肉在这个时代一直是紧俏物资,能吃顿肉是所有乡下人的野望,摸了摸怀里的钱,他硬着头皮问:“卖肉的,猪肉多少钱一斤?” 卖肉走到他面前放下担子说:“八毛五一斤,小哥你要多少?” 张汉东顿时明白他的肉为什么剩下了,带肉票的猪肉卖七毛,他这一下贵了一毛多,难怪要冒着大雪跑到城里卖,这年头哪怕是工人家庭过日子也是每天算了又算,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 “行,给我来两斤,肥的。” “你放心吧,我这猪养了一年半,五百多斤的大肥猪,光肥膘就有五指厚,买回去保准吃得满嘴流油。” 这广告词要是放在上辈子,估计他的肉永远卖不出去。 一下又花掉了一块七,张汉东看着剩下的四块一毛五,苦笑了一声装起来,要努力啊,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本来想在城里买个包子,他也没舍得,买好了东西就冒雪往家走。 到家已经是中午了,屋里二个妇女在和彩凤说话,包饺子借面的萍婶,另个一年轻些的不认识。 周金枝见他回来飞快爬下床,头顶在张汉东的胸口亲昵地叫他:“东子,东子......” 张汉东像抱着孩子一样抱着她问:“妈,你觉得怎么样?还头疼吗?” 周金枝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萍婶说:“都说你傻,我看你一点都不傻,刚才头还疼得不能睡觉,能好那么快?” 张汉东担心地问:“真的吗?我去马家沟找马扎再来帮你看看吧?” 另外一个年轻妇女却翻看张汉东的背篓,惊讶地说:“傻婶子你快来看,你家儿子去偷人了吧,不然哪来的钱买这么多好东西?” 第7章 在乡下做人难 周金枝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把儿子往屋里推说:“快藏起来,东子你快藏进去。”语气好像马上有人来抓张汉东一样。 彩凤不高兴地说:“银瓶嫂子,你别胡说,我家汉东从小就是老实孩子,是那样的人吗?看你把我妈吓得?” 银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摊在桌上羡慕地说:“你家穷得叮当响,城里又没什么有钱亲戚,这么多好东西不是偷的抢的还能是怎么来的?” 张汉东有种日了狗的感觉,这可真是,人穷了进城城里人看不起,在家连农村人都看不起。 萍婶说:“银瓶你也真是的,汉东的姑姑就在城里,他城里怎么没有亲戚?” 知道银瓶的辈分,张汉东就知道该怎么说话,不客气地说:“你这死女人,要是偷人我也先偷你,咱们离这么近,以后也方便。” 这话缓解了现场的气氛,几个女人看着银瓶笑起来。 “偷我行啊,你是大小伙子我反正不吃亏,你都偷我了,咱就是一家人,这肉也要分我一半不过分吧。”银瓶根本不带怕的,飞快抓起那块肉,在嘴上抹了抹说:“这肉可真肥,正好我嘴干,拿猪肉湿湿嘴。” 她的动作太快,张汉东来不及阻拦,心里直犯恶心,和乡下人相处真的太难了,但他却笑嘻嘻说:“嫂子,你舔了我的肉,等我吃了,那不就是咱俩亲嘴了吗?” 银瓶说:“死小子你坏死了,既然这样这块肉都给我好了。”她说着当真要把肉拿在手里。 遇到农村泼妇,张汉东还没适应跟她们的战斗方式,一时麻爪了不是对手。 彩凤忙护住说:“嫂子,玩笑归玩笑,你还真想把我家肉拿走呀?” 银瓶说:“跟你商量商量,你看天是越来越干了,我们家死鬼整年舍不得买块肉,能不能把猪皮给我割一块,回头我抹抹嘴,嘴干得难受。” 萍婶看不过去说:“哪有你这样的,他们家买点肉多不容易,你要人家的猪皮做什么。”她说着站起来:“咱们一起走吧,也该回去做饭了。” 张汉东说:“她想跟我亲嘴我还不干呢,到时候我结婚了我媳妇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婶子你等一下,我割给她。” 拿刀把银瓶擦嘴的那块割了薄薄一小块递过去,银瓶也不嫌少乐呵呵接过来说:“兄弟你真好,嫂子谢谢你。”捧着那小块肉兴冲冲走了。 底线,不存在的,前面还诬陷偷人,后面就变成了亲兄弟。 萍婶看不过去,在身后对彩凤和张汉东苦笑,彩凤说:“萍婶,你看她可真行,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张汉东想起来萍婶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儿,好像就是燕子的小伙伴,抓了几块糖递过去说:“婶子,糖带回去给丫头吃。” 萍婶没客气接过来说:“行,我替丫头谢谢你。” 银瓶走很远了听见了对话又折返回来说:“我家也有两个儿子呢......” 张汉东说:“嗯,那你更该回去做饭了。”故意不提给她几块糖的话。 银瓶只好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嘴里还不停鼓囊:“真小气,哼,有什么了不起?”最后还是彩凤看不过去,给她拿了几块过去, 她接过糖就变了态度,不住口的表扬说:“汉东你真能干,给家里弄了这么多好东西,不然我把我家死鬼蹬了咱俩一起过日子吧。” 这种人以后真的要远离,没有底线。 “你想得美,我一个黄花大美男,凭什么让你占便宜?”张汉东正义凛然。 人走了,彩凤回来翻看着背篓里的东西紧张的问:“东子你给我说实话,这么多东西是哪里来的,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什么坏事了?” “我倒是想去抢呢,去哪能抢这么多,别操心了,这钱来路正的很,” 张汉东正剥了颗糖放在周金枝嘴里,周金枝高兴地说:“真甜...”她没有忧患的意识,给她吃她就吃。 彩凤后知后觉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些破草卖了?”她还不敢相信,乡下一分钱不值的野草,居然能卖钱? 张汉东笑道:“那还能是哪来的钱,药铺说野生的药材很难得,给了我五块钱一斤,卖了十二块五呢,喏,这是买东西剩下的钱,姐你先收着等马扎再来,把咱妈看病的钱给人家。” 彩凤下意识接过钱来,紧紧攥在手里眼圈变得通红,张汉东又说:“瞧你,就这么点你钱至于吗。” 彩凤擦了擦眼睛不好意思地说:“你懂什么,欠人家的钱,每次都觉得低人一头。” 最高兴的还是燕子,她抱着那包糖呵呵笑着又剥了一颗又一颗放进嘴里,彩凤一把夺过来放在柜子顶上说:“馋猫,好东西要留着慢慢吃,一下子吃完了再想吃怎么办?” 燕子委屈的看着张汉东咧嘴想哭,张汉东帮燕子擦掉眼泪说:“吃几颗没事,不过大姐说的对,糖不能多吃,吃多了牙会生虫,虫把你的牙吃掉,可疼了。” 小女孩顿时被吓住了说:“真的?” 彩凤翻看着背篓里的东西说:“怎么买这么多白糖,你怎么还买果子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张汉东说:“白糖得留着我有用,那包糕点一半家里留着,另一半等会我给奶奶送去,姐,回头你把咱妈看病的钱给了,要是还有剩的,就让燕子去学校读书。” 彩凤惊讶地说:“读书?现在还读什么书,这学期都快过去了,交学费不是浪费吗?” 燕子听哥哥姐姐说到读书的事,顿时不哭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 “学习的事不能耽误,耽误就是一年,现在开学就几个月,还勉强能赶上进度。” 彩凤抚摸着燕子的黄头发说:“都听你的吧,现在好了,燕子不用整天羡慕丫头他们了。” 张汉东说:“是要让她早点读书,不然将来就会像咱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苦一辈子。” 彩凤说:“还是你想的周到,这钱够燕子的学费,咱妈看病花了八毛钱,还能剩三块多呢,学费的事我得跟老师商量商量,让他们便宜点,一学期过去很久了,不能当整个学期收钱吧。” 张汉东心说老师真不容易:“姐你看着安排吧,我去奶奶那看看。” 他说着揣上了糕点,往吴氏的屋子走去。 按说吴氏年纪大了应该和他们一起过日子,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吴氏一辈子生了二儿一女,到老还要自己住老屋。 周金枝对她其实没有意见,可同样对她也没有什么敬意,这个时代还是婆婆当家的时代,吴氏觉得丢脸,不愿意和周金枝这样的傻子生气,因此不一起住。 吴氏见他来了笑高兴地说:“东子你来的正好,奶才做好饭咱们一起吃。” 张汉东掀开锅,见锅里煮的是清水,锅台上放着一个小碗,碗里是一小把玉米粉,应该是要做玉米稀饭,这就是老人的午饭了。 第8章 温情 吴氏见他递过来的糕点立刻埋怨说:“你这孩子,给我花钱做什么,这钱留着将来给你娶媳妇多好。” 张汉东哭笑不得说:“我还年轻,找媳妇的事急什么,再说了就这么点也不够呀。” 吴氏听了神秘兮兮地笑,虽然周围没有人还是招手要他来到身边压低了嗓子说:“别担心,我有钱,一直帮你存着呢。” “你存了多少了?”张汉东做出一副厚脸皮的模样立刻不客气地追问。 吴氏却又不说了,保持神秘笑摇头说:“我不能对你说,反正到时候你别担心钱不够用。” 张汉东的脑海里却总是回想那天老人不到一块钱的钱包,他们这些老一辈的只会奉献,从不会为自己打算。 “行,那我就不问了,反正到时候都是我的对不对?”他故意做出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引得吴氏开心地笑起来。 逗老人笑了一会,临走才交代老人晚上去家里吃饺子,吴氏的笑脸立刻收起来,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除了张汉东,她对大儿媳娘俩都有意见,周金枝人傻不懂尊重她,彩凤虽然是人人喜欢的好姑娘,但她总觉得跟自己亲不起来。 当然,这些家庭小矛盾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张汉东准备日后慢慢帮他们解开恩怨,都是一家人本来活得就不容易,就不要内斗了。 远远地看见自家厨房升起了炊烟,一种喜悦的情感油然而生,有什么比失而复得的亲情更可贵。 可是越到门前脚步越是迟疑,一家都是老弱病残,虽然靠着卖铁皮石斛解决了暂时的麻烦,但漫长的冬天已经来了,就他们的那点粮食,能吃多久?半个月、一个月? 下次生产队分粮要到明年六月份,好几个月的饥荒怎么办,当地人常说人不能把嘴缝上,三天不吃饭就会饿死人,真不知道以前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下一步的挣钱计划必须马上开始,没有时间停下来休息,也没有资格说休息,至于做什么,在供销社买白糖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是时候行动起来了。 从门口拿了把铁锹,开始挖土,挖了几下就开始出汗喘得不行,他身体虽然年轻,可以前并没干过活,突然大强度的劳动还是吃力,没一会儿就出汗了,甩掉了棉袄热火朝天的干起来。 燕子兴高采烈地从屋里走过来问:“哥,你看我的新书包好不好看?” 就这一会的功夫,彩凤就帮她缝好了书包,她背在身上,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张汉东停下来称赞说:“真好看,你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了,大姐说了,吃了晌午饭就带我去学校报名呢。”她快乐地说,但是接着又担心起来问:“丫头说老师可凶了,他们会不会讨厌我呀?” 张汉东鼓励她说:“燕子这么乖,老师肯定最喜欢你了。”彩凤肯定是觉得对不起妹妹,才抓紧赶工,当天就要送她读书去,她这个大姐当得太不容易了。 “真的吗?”小女孩说着又跑进屋去叽叽喳喳说话。 不过二块钱的学费,便点亮了她整个人生和希望。 小女孩快乐的样子给了张汉东更多的动力,加快了挖土的速度,他要做的这个东西在城里还没见过,应该能赚钱的。 重生了一次,当然要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过的更好一些。 现在全家每天的主食是一种玉米黄豆和红薯粉混合的面饼,这东西不像后世精加工过的,全是自家拿石磨磨得,没有那么精细,吃到嘴里不仅口感奇差,还刮嗓子咽不下去,那种感觉没体会过的人,很明理解所谓的粗粮有多难吃。 食物卡在嗓子里,下不去也吐不出来的戏码,每天都要上演。 可就是这样的食物,也只能吃一顿,村里能每天吃二顿饱饭的就算是上等的人家,大部分的家庭,只能吃红薯充饥,整个村子,冬天没有几家舍得吃三顿饭。 彩凤操持家务是一把好手,没多久出来叫张汉东来吃饭,她把肥肉全部熬成猪油,香味引得几个孩子在门口晃悠。 油熬了小半罐,中午饭用猪油炒了颗白菜,彩凤也不小气,油渣分给那些孩子和周金枝娘俩每人一块,剩下的要留着晚上要吃饺子,要是中午当零食吃了,农村人觉得就是浪费。 周金枝和燕子一样不谙世事,筷子眼见着长在盆子里,彩凤没吃几口就停下了筷子,张汉东在一边看得心里难受极了,大姐一辈子都在为家人打算。 这么好的姐姐,上辈子却是那种悲惨的命运,他既然回来了,就不允许悲剧再次发生。 彩凤吃饭的时候还在担忧:“我们不在,大黑在工地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张汉东默然,大黑是个哑巴,长相比张汉东还要出挑,可他很自卑只会下力气干活,他这样的人在如狼似虎的工地上,能抢得到饭吃吗? 彩凤见他发愁,又笑说:“你也别太担心了,咱叔管食堂,会照顾他的。”听到是张庆云管食堂,张汉东心里好受些。 周金枝把剩下的饭菜倒在张汉东的碗里,着急的说:“吃,快吃。”她还是心疼儿子的,见他不夹菜索性都给了他。 张汉东停下筷子笑说:“妈,你太偏心我了。” 周金枝说:“你疼我,我也疼你。”彩凤在一边说:“你干了那么多活,多吃点吧。” 张汉东把菜倒给彩凤一半。 吃完饭,燕子就背着书包眼巴巴地跟在彩凤身边,彩凤说:"别急,人家老师也要回家吃饭,等会姐再带你去。" 燕子嘴里答应着,却还是亦步亦趋,最后缠得彩凤没办法只好说:“行行行,我这就带你去报名。” 两姐妹走了,张汉东接着挖土。 周金枝病轻了些也下床了,她捂着大棉袄脸色苍白地在一旁看着儿子干活,担心他累着好几次要帮忙,张汉东说什么都不让,劝她进屋,她也不听,只好任由她在旁边指点。 觉得土差不多挖够了,他又去麦秸垛拽了不少两捆麦秸,随后拿着扁担去挑水。 挑水这个活他几十年都没做过了,但是就像骑自行车一样,摸着就会,从他家到池塘有一百五十米远,一开始觉得有趣,到后来只觉得水桶越来越重走来越发的难,干活这种事,谁干谁累。 好在彩凤去了不久就回来了,开始帮忙和泥,她懊恼地说:“老师真是财迷,这学期过去二个多月了,学费还是一分钱不减。” 张汉东笑道:“学校收费是国家统一标准,又不是进人家老师的腰包,咱们交少了,老师就要垫钱,这么多学生,他们那点工资怎么垫的起?” 彩凤又说:“其实可以等下学期再让燕子去念书的......” 不等她说完张汉东就停下来认真的说:“这不行,现在不去耽误的就是一年,下学期去插班,燕子到时候什么都不会,很可能去几天就不愿意再去了,那不是耽误了她一辈子?” 彩凤说:“我是心疼你,那么早出门自己一个包子也舍不得吃。” 第9章 少年心事 第二天天还没亮,厨房里就传来叮铃当啷的声响,一会儿听到彩凤惊讶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问:“燕子,起那么早做什么?” 燕子清脆的声音传来说:“姐,我做饭呢。” 彩凤说:“这傻孩子,上学也不用起这么早,快回去躺会,等饭好了我叫你。” 燕子别扭了半天,就是不愿意走,过了一会儿,张汉东听她的声音又高起来说:“姐,我上学花咱家钱了,我以后每天早起帮家里干活,干完再去上学。” 彩凤的声音戛然而止,厨房里传来隐隐的哭声说:“你说这种话,是想扎姐的心吗?”张汉东忙出来看到燕子坐在灶膛前烧火,大锅和她小小的身子成了巨大的对比。 瞧架势她起床已经很长时间,彩凤站在门外抹眼泪。 太懂事原来也会伤人,张汉东不客气地批评燕子说:“小孩子别整天替大人瞎操心,挣钱的事有我们呢,燕子你听大姐的话,快去床上再睡觉,不然上学没精神老师就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戳到了燕子的痛点,她乖乖站起来说:“真的吗,那我这就去睡觉。” 她走后彩凤脸上的悲伤一直都没散去,前面还说二块钱花得不值,但是燕子去上学的快乐洋溢在脸上,她越想越是难过。 张汉东说:“大姐,没什么好难受的,以后只要咱们好好挣钱,让妹妹过得不比任何人差不就行了。” 彩凤说:“你说的容易,可要怎么挣钱呢......” 是啊,挣钱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是最难的事。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刺激到站在门口的周金枝,她蹲在边上嚎啕大哭起来说:“都怪我,生在咱们这个家,委屈你们了。” 她这个人有时候傻有时候又不傻,张庆海七年前走了,走时家里最大的孩子彩凤才十二岁,最小的燕子还没出生,可就是她这样的人,艰难地拉扯大了四个孩子,一个都没丢。 她比起世界上任何一位伟大的女性都不差。 彩凤擦了擦眼睛说:“妈,我们一点都不委屈,你是天下最好的妈。”她劝了好一会,周金枝才停止了哭泣。 张汉东转身看向门外,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努力挣钱让家里人过好才是正经。 天气干土坯晾了一夜成型了,因为着急要用便准备挨个把他们翻过来晒,争取再等一天就能用上。 他身体毕竟很弱,腰弯得久了头晕得厉害,站起来回回血的时候,身后有个响亮的声音叫他:“汉东,你姐又让你干活了吧?快别干了,我跟你说,咱村出大事了。” 张汉东扭头看时,就看到一个十七八岁、满脸青春痘的小青年满面春光地跑过来。 看到他张汉东不由笑起来,来人是他的小伙伴张满仓,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原来也长这么丑。 满仓小时候就是他的小尾巴,后来去建邺当包工头,开始起步的时候很艰难,是张汉东出钱帮他,才拉起了队伍,后来赚了点小钱,两人的关系还是一直都很密切。 这种经历过岁月考验的友情更可贵。 张汉东直起腰问:“你刚才说出什么大事?” 满仓神神秘秘凑到张汉东耳边说:“我刚才看到张为民和刘寡妇两个鬼鬼祟祟去后场了,你说张为民给她多少钱?” 村里的男孩子们也爱传八卦,当然,一定是跟花边新闻有关的,刘寡妇在村里名声不好,村里的小子都在传她好上手。,满仓这样问,是想打听打听行情,备不住哪天自己存够钱了...... 不过现在的张汉东哪有心思管这些烂事:“大惊小怪,这大白天的,他们又做不了什么,” 满仓兴奋到脸上的青春痘往外冒油说:“怎么不能,我亲眼看见他们俩越走越偏,眼看着往后场去了,后场都是生产队的麦草垛,你说,他俩去那做什么的?” 青春痘少年躁动不安的心,此刻里面一定充满了肮脏的画面,张汉松嫌弃地说:“你真脏,大白天人家也不一定就钻草垛吧。” 满仓被露出八卦的嘴脸又问:“那可说不定,我听说张为民的那东西能围腰勒一圈,比驴还长什么,时候都想要,你说刘寡妇能受的了吗?” 这骚浪少年该死的求知欲让张汉东翻了翻白眼说:“想知道跟着去不就行了。” “我不敢去,汉东哥,你跟我一起去呗,张为民太狠了,他以前可是敢拿猎枪射过人的。” “怕他还敢惹他,要去你去,我正忙着呢。” 满仓显然自己不敢招惹张为民这个煞星说:“真没意思,你弄这些做什么,我帮你一起弄完再去行不行?” “你帮我做完试试看。” 满仓恶狠狠说:“帮你做完不去的是王八蛋。” 两人摆弄好了土坯,张汉东伸手说:“带烟了吗?我好像闻到味了。” 张满仓说:“你真是狗鼻子,说好了,抽了我的烟,要带我去看热闹。”他是个好兄弟,其实自己并不会抽,但总会偷出来给兄弟抽,为这个没少挨他爹的揍。 抱怨着从口袋掏出一叠裁切好的报纸,张汉东劈手夺过来说:“我的了,你不会抽给你也是浪费。” 他说着把白纸摊在土坯上,又拿出个布包掏出一撮金黄色的烟丝卷好,把白纸在嘴里湿了湿卷好,满仓狗腿子一样的拿出火柴点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抽了一口,接连吐了好几个眼圈。 这一手看的满仓羡慕到不行,他笨手笨脚给自己弄了个纸烟,抽了一口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学着张汉东的样子,把烟夹在手上看向远方,嘴里说的还是刘寡妇的风流韵事,催促他说:“活干完了,烟也抽了,现在能去看钻草垛了吧?” 张汉东说:“时间过了这么久,张为民就算真是生产队的头驴也早就完事了。” “你又哄我,我跟你拼了。”满仓扑过来掐他的脖子。 一对母女吵闹着从身边经过,女孩看到张汉东眼前一亮跑到他身边说:“汉东,听说你妈病了,婶子现在怎么样了?” 这姑娘虽然脸上晒出了农民红,可比起村里的姑娘算是穿得很光鲜,十几岁的小姑娘像朵花一样。 张汉东一时间竟然想不起她是谁,看着她愣了会神,他的样子引得跟女孩一起的妇女不满,把闺女拽到自己身后指桑骂槐说:“快走,你舅舅在城里给你找了个工作,跟不三不四的人说什么废话?” 满仓完全不同情地呵呵大笑起来,女孩却不顾她妈的阻拦,扭头对张汉东送了个媚眼说:“汉东,以后有空了去城里找我玩呀。” 她妈气得不行,张汉东说:“红梅,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玩啥都行是不是?” 第10章 算计 红梅她妈要被气疯了,拽着红梅就跑,张汉东气死人的声音还在后面说呢:“红梅,过几天我就找你去呀。” “嗯,好呀。” 红梅她妈差点摔倒,拉着闺女跑得飞快,看她一路嘴巴不停,估计是在教训红梅。 张汉东很满意,你不让我痛快,我让你加倍不痛快。 下午的时候,彩凤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到天快黑才回来,张汉东叫住她问说:“姐,你做什么去了?” 彩凤神情有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说:“没什么。”说完扭身进了屋子,开始做家务。 张汉东也没在意,他觉得如今家里在朝好的地方发展,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不过人不能太自信,即使他是重生者也不行,命运的车轮依然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进,家人的命运还处在危险之中并没有脱离。 天更冷了,张汉东一早起来就去看他的土坯,拿起来觉得能用了,可以开始实施赚钱计划了。 正想着,听到身边有孩子在大声叫妈,抬头看时见是有个三四岁的男孩,好像是叫狗蛋,狗蛋双手撑在地上,高高撅着屁股,一连串的乱叫。 孩子的母亲出来看了,原来正是银瓶,银瓶四下看了看扯开嗓子吆喝:“摆、摆、摆,死狗你快过来。” 当地人吆喝狗都是这样叫的。 一条大黄狗摇着尾巴跑慢慢过来,就见银瓶指着狗蛋的腚说:“他腚上有热乎的,你去帮他舔干净。” 这实在不像是亲妈的操作。 但是狗始终是畜生,试了几次都没能明白她的意思,银瓶悻悻骂了声没用的死狗,随手从地上捡了两根树枝,帮孩子胡乱抹了抹便提上裤子。 狗蛋提醒她说:“妈,我腚上还有呢,没擦干净。” “有点怕啥,反正你那腚露在外面又沾不到衣裳,跟你那死爹一样穷讲究啥。”银瓶骂着抬手给他头上来了个爆栗,扭头看到张汉东立刻板起脸说:“你看我做什么?” 张汉东呆住了,一夜之间怎么就得罪这女人。 他干笑着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银瓶嘴很毒:“流里流气的,早晚逮进去。”似乎跟他说句话自己就会怀孕一样,砰地关上了院门。 这女人简直就是狗脸,翻脸不认人,所以在农村混的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强大。 狗蛋使劲扭了几扭,又走到一棵树下,背靠着大树蹭了一会,像大人一样发出满足的叹息,又岔开腿亮出小鸟放水,随后蹲在地上伸手要去和泥玩。 张汉东把他提起来放到边上说:“脏不脏啊你,就不能玩点健康的东西。” 孩子发自灵魂深处的怀疑说:“不让我玩,你是不是想偷我的尿,等下自己和泥玩?” 张汉东抬手想揍他屁股,转念却给了他一脚说:“滚蛋,胡说八道。”说完他自己也笑了。 回到土坯前,他拿出铁锹准备进院子里张罗赚钱大计,却看到一群人来到村口停下来,远远地看了一眼,他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这些王八蛋怎么来了? 狗蛋是个社牛儿童,跑到他们身边仰着头问:“你们是哪个庄的,到谁家去?” 一个年纪看着得有四五十的老罗锅子,抬眼看了看一旁冷漠的张汉东,伸手从口袋里掏了三四颗糖,又放回去大半,只捏了一颗拿到狗蛋面前问说:“小孩,打听个人,黄桂英家在哪?” 宁愿问一个孩子,也不愿意问张汉东这个大人,是因为张汉东的眼里充满火星子,敌意太明显,不想自找没趣。 狗蛋接过糖果,又看了他的口袋几眼,然后指着张汉东说:“我不知道,你们问他。” 罗锅子呵呵笑着站起来,身高还没到张汉东的咯吱窝,没等他说话,有个脸上长着大黑痣的女人走出来,熟练地递了颗烟过来说:“小兄弟,我们是黄桂英的亲戚,她家在哪麻烦你告诉我们一声。” 张汉东没接,任由那根烟落在地上,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不知道,不认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群人都被张汉东的态度弄地愣住了,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对,惹得这小伙子不高兴。 黑痣女人丝毫不觉得尴尬,也笑呵呵说道:“年轻气盛啊,我们问别人吧。” 一个胖胖的妇女从村里走出来,远远地就笑了说:“老嫂子,你们都到了,我原本就觉得你们该来了。”她是张汉东的二婶黄桂英,在这个年代能把自己吃得胖乎乎,也是本事。 黑痣女人说:“桂英,今天我把人也带来了,咱们......”她说着看向了张汉东压低了声音,黄桂英也不屑看了他一眼说:“别管他,走,有话去我家说。” 张汉东看着他们的身影冷笑,我的好二婶,你的良心都黑透了吧,只不过我早就知道你们的阴谋诡计,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 他无心考虑赚钱大计,冷笑着坐在门槛上,等着黄桂英出招。 果然没等多久,黄桂英就带着罗锅子那帮人也来到门口,她嫌弃地站在门口吩咐张汉东说:“把你那傻子妈叫出来,我跟她说点事。” 张汉东翻着白眼说:“你找我妈干什么?” 黄桂英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呵斥他说:“屁大的孩子怎么说话呢,把你姐叫出来也行。” 张汉东不耐烦地说:“找这个找那个,你到底要找谁?” 黑痣女人眼见两人要吵起来,摇摇摆摆站出来抽了口大烟袋,指着面前低矮的土墙草屋,猫哭耗子地岔开话题说:“妹子,原来彩凤这么好的姑娘,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黄桂英张口让人讨厌说:“就是,跟这么穷的人家是亲戚,倒霉死了,整天想占我家便宜。” 天可怜见,两家虽然是兄弟,因为有她在,关系比村里邻居都不如。 周金枝听到响动来到门口见门前一大群人,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站在门槛上退也不是往前走也不是。 最后她朝张汉东招手,想让她到自己身后,坐母亲的总事想下意识的保护儿子。 张汉东过去把她往院子里推说:“妈,你病还没好,出来干什么?” 黄桂英说:“傻子,你出来的正好......” 张汉东恼她不把自己的亲妈当回事,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轻蔑地说: “就你黄桂英聪明,再让我听见你叫我妈傻子,对你不客气。”反正两家早就形同陌路,也不怕得罪她。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黄桂英被气得浑身发抖。 人就是这样,觉得被不如自己的人冒犯,耻辱感会加倍,至少黄桂英就觉得,她比张汉东一家都强。 第11章 骗婚 黑痣媒婆见状忙拉住黄桂英耳语,她的神情才慢慢放松下来,语气缓和下来说:“今天没空搭理你,快把你姐叫出来我找她有事。” “你自己不能叫?”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明明居心不良,还能理直气壮。 周金枝站在门前怯生生朝张汉东招手,用结结巴巴的语气说:“东子,你别吵架......”她结结巴巴地说话,满脸恐惧神色。 这么多人上门,她以为儿子惹事了,害怕得不行,还想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保护他。 重生回来不过几天,似乎人人都能欺负他们,张汉东才更明白母亲和大姐他们在这个时代活得有多艰难,想想就心疼到不行。 “二婶,你来了。”彩凤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扫了一眼媒婆那帮人,脸莫名红了,她对黄桂英一伙人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张汉东见了心里咯噔一下,大姐的反应不对劲呀。 怎么像是知道有人说亲一样?黄桂英像是打过招呼一样。 媒婆一起来的人中,除了罗锅还有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两个男人见了彩凤都不自禁咕嘟咽起了口水。 张汉东恶狠狠瞪着他们,站到彩凤前面他们才收回了眼光,狗东西,两辈子的仇,今天索性来个清算吧。 黄桂英一拍大腿,谄媚地小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胳膊表示亲密,笑着对媒婆说:“老嫂子你看我这侄女,长得多好是不是。” 媒婆连连点头说:“可不嘛,早就听说后湖村有个漂亮姑娘,今天见了才知道,他们说得连彩凤的三分都没有呢。” 彩凤脸更红了,在张汉东身后小声招呼说:“二婶,要不要去屋里坐坐?” 黄桂英说话能噎死人说:“你们这个穷家,连板凳都没有,进去让人家坐地下吗,我看就在外面说吧。” 穷是原罪,穷,所有人都想欺负你,越是亲近的人欺负你的时候越是肆无忌惮,黄桂英就是这样的人,你没用沾不上你家的光,你就有大罪。 张汉东本来以为自己重生了就能看淡一切,可被黄桂英轻飘飘几句话气得不行说:“看不起我们还来我家做什么。” 黄桂英还要发火,媒婆怕他们又吵起来忙说:“小兄弟你误会了,你婶子没那个意思。”她用力拉了拉黄桂英,黄桂英居然默默忍了下来。 周金枝见他们一直争吵不休,更加害怕了说:“东子,彩凤,咱们回屋。”遇到难题她下意识想逃离,似乎破败的小屋是天下最安全的所在。 黄桂英的脑门上挂满不屑说:“傻子,回什么家,你难道想让闺女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看向彩凤开门见山进正题说:“彩凤,他们是我娘家门的人,你看看,那是我侄子,长得多精神多好。” 她简直就是神经病,79年农村风气还很保守,甚至还有长辈还试图给家里的女孩给裹小脚呢,这样的时代,让一个没出阁的姑娘看陌生男人,太过分了。 媒婆是人精一见形势不对马上打圆场说:“彩凤,现在不是流行自由恋爱吗?我也时髦一回,今天直接把人带来了,让你们年轻人自己相看相看,成不成的你们自己决定。” 彩凤的脸变得通红,低着头不吭声。 她果然知道相亲这件事,不过张汉东事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想想也就明白了,彩凤当他是小孩子,又是男孩,不好意思告诉他。 不过她想不到自己会被人坑吧? 上辈子彩凤嫁的是面前那个四五十的老罗锅黄驴,不是媒婆他们说的那个长得很精神的年轻人。 花一样的好姑娘怎么会嫁给罗锅那样的人,张汉东上辈子一直不明白,见这次黄驴来了先找黄桂英,才明白把侄女往火坑里推这件事,居然有她的份。 她这么卖力,很可能还在里面拿什么好处了。 媒婆还在笑着指着小伙子说:“彩凤,他叫黄驴,你们自己聊聊吧?” 听他们说小伙子叫黄驴,张汉东瞬间明白了整件事,这群丧良心的东西,原来用的这一招,让小伙子冒充黄驴,实际上叫黄驴的是那个老罗锅。 那个时代农村很封闭,基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盲婚哑嫁,好赖全凭媒婆一张嘴,只要姑娘嫁过去,就由不得她了。 想到如此简单的骗局害了彩凤一生,张汉东的愤怒来到顶点。 彩凤还是垂着头不说话。 媒婆乐呵呵说:“彩凤,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哈哈哈,两个年轻人,这是天大的好事。” 黄桂英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心里话脱口而出说:“彩凤,成不成的你说句话呀,这么大了一直没人要心里也没数吗?要我说就是找个瘸子傻子,也得早点出门子,不然留在家里让人笑话。” 她的话其实充满了漏洞,留心的话能注意到,可惜彩凤根本没想到亲二婶能把她往火坑里推。 张汉东想看他们丑恶的嘴脸,这回没揭穿她,只是怼黄桂英说:“管好你自己吧,别操没用的闲心。” 黄桂英说:“真是笑死人,我不帮你,谁家愿意找个傻子家的丫头,要我说有人要你姐就不错了......” 王媒婆原本不停伸手扯她的衣襟,听到这里只好帮她解围说: “黄驴这小伙子,人长得精神,还是退伍军人,不用多久就能去城里工作,这样的人家原本找什么样的姑娘都不难,可他自从在大集上见过彩凤一次,整天就念着彩凤的好,他家里条件没说的,彩凤过门就能享福......” 黄桂英添了把火:”彩凤,黄驴也答应了,给你一百五十块彩礼,另外还给你五十斤白面,一百斤杂面,有这些东西,你不用担心你家的这群傻子饿死了。” 彩凤终于抬头说:“谢谢婶子。” 不少村民围观看热闹,对那个叫黄驴的小伙子都很满意,事情眼看就成功了, 张汉东终于看透了他们的表演,冷笑着看向小伙子说:“慢着,你叫黄驴是吧,退役马上等待分配工作是不是?” 他针对的目标忽然改变,媒婆和黄桂英摸不清他要做什么。 那小伙子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还是点头回答说:“我是。”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就连张泥鳅也在其中,见状批评他说:“你姐的婚事,你这臭小子在里面掺和什么?” 第12章 厘清骗局 彩凤拦住大家,冷静地说:“汉东,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要为难别人,有这些钱和粮食,省着点就能撑到生产队明年分粮食,你长大了,咱妈和咱们这个家,以后就全靠你了。” 说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嗓音哽咽起来。 顿了顿她又对假黄驴说:“对不起,要你们花这么多钱,以后我一定多干活,好好报答你。” 假黄驴可能还有点良心,听完浑身不自在,老罗锅在边上咳嗽了几声,他脸上泛出复杂的神色。 张汉东觉得两辈子都没有今天的悲伤来的多,他怨恨上辈子的自己,为什么不能识破如此简单的骗局,害得大姐落到如此惨局。 大姐这两天一直在发愁家里存粮太少,好几个月的饥荒,怎么让家人活下去,张汉东虽然赚了点钱,她觉得那只是凑巧。 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嫁出去,换钱给家里人找条活路。 只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却把自己扔进火坑。 嫁给一个罗锅老头子不说,每天累死累活的做,吃不饱穿不暖,那老头子还对她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最后被逼到抱着两岁的小外甥跳河自杀。 一位母亲带孩子自杀,她的内心有多绝望? 彩凤说了见这么多张汉东还是不松口,以为弟弟长大了舍不得自己,也难过说:“汉东,你想我了以后能去看我,我也能回来看你呀,你别哭呀。” 周金枝在边上放声大哭起来,一时间全家凄凄惨惨。 张泥鳅说:“这孩子真是傻,你姐大了总是要找婆家,黄驴这小伙子人又不错,再说出嫁了以后想见了又不是见不到,有什么好哭的?” 所有人都不明白张汉东的悲伤的原因,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哭得是大姐上辈子的遭遇。 惨剧已经发生过一次,如今罪魁祸首又在故伎重施,心中的悲愤无法消散。 黄桂英不屑地说:“没出息的货,哭什么哭,你们这样的人家嫁到黄家庄是高攀了,比在家的日子强一万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张汉东懒得理她,直视着假黄驴说:“黄驴,你说你是黄驴是不是?” 媒婆一见忙说:“小伙子,我们知道你们姐俩感情好,黄驴以后就是你姐夫,他以后也会对你们好的。” 她说着还装模作样问假黄驴说:“黄驴,今天你当着后湖村的父老乡亲表个态,以后能不能对彩凤好?” 她怕了张汉东的嘴,担心说得太多假黄驴露出破绽,赶紧自己出马遮掩。 假黄驴结结巴巴地保证说:“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对彩凤好。”他可能还有一丝良心,因为神情十分慌乱。 但是后湖村的村民都很满意,小伙子腼腆性情一定好,彩凤算是找对了人家。 媒婆这才看向张汉东说:“小伙子你看,黄驴也表态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你姐的婚事了吧?” 张汉东说:“没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我还有最后几句话想问黄驴,你让开。” 媒婆虽然不太情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能点头,却悄悄给假黄驴使了个眼色。 张泥鳅不想张汉东破坏彩凤的婚事,想让他不要多事,被张汉东粗暴打断说:“泥鳅叔,这是我姐一辈子的大事,就凭几个人红口白牙说句话你就信了?” 张泥鳅顿时住嘴。 “黄驴,你是部队退役下来的,部队教育了你多年,我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张汉东的问题让后湖村的乡亲莫名其妙,你叫着黄驴却问黄驴叫什么名字? 你是傻子吗? 但是黄驴听了,神色变得十分不自然,人做了亏心事,当着这么多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你这是什么问题,他就是黄驴呀。”媒婆笑着打哈哈,想蒙混过关。 “你闭嘴,我让他说。”张汉东大声斥责,媒婆也被他吓了一跳说:“谁说不一样啊......” 张泥鳅好像发现了事情不对劲,也呵斥媒婆说:“就一句话的事,你不要多事。” 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假黄驴身上,假黄驴压力大增汗如雨下,说话声小得听不见,老罗锅适时在一旁咳嗽几声,他的情绪忽然稳定下来,清晰地说:“我叫黄驴。” 话音才落所有人都议论纷纷,觉得张汉东的问题没有意义。 张汉东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骗婚: “给你机会你不把握,那就别怪我了,你说你是黄驴,又是退役下来的,县里马上还会给你分配工作,这件事是真是假我们谁都不知道, 这样吧,泥鳅叔麻烦你和我咱爷俩带着他,去县武装部走一趟,确定都是真的,我就同意这门亲事。” 假黄驴罩门顿时被戳破说:“别,我不能去武装部......” 张泥鳅这时候哪还不知道事情不对,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声喝问:“你在搞什么鬼?” 他一直在农村混,农村什么肮脏丑恶的勾当他没见过,见到这个情形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假黄驴害怕了,老罗锅不停咳嗽暗示,张汉东扭头怒斥说:“你吃屎了吗?咳什么咳?” 他又瞪着假黄驴说:“为什么不能去......” “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们不要带我去武装部,不然我就毁了。”假黄驴急了,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浑身大汗。 “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求求你放我一码,去武装部我什么都完了,我叫黄敏,黄驴是我叔叔,我今天是替叔叔来相亲来的......” 一旦交待了,索性什么都说出来了,他才退役现在正是武装部分配工作的关键时期,真要闹到武装部很可能什么都没了,这后果是他不能承受的。 村民这才明白张汉东的用意,纷纷替彩凤后怕。 彩凤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种井底,吓得面如土色。 “谁是真正的黄驴?”这是明知故问,他心里对黄驴的仇恨,哪怕是对方化成灰也会认得。 黄敏毫不犹豫指着旁边的老罗锅,后湖村的村民怒火一下被点燃了,张泥鳅嗷嗷叫着一挥手,上来几个民兵把老罗锅和黄敏那伙人都按在地上。 媒婆被几个妇女抓住不断扇她耳光骂她害人,她大声争辩说:“这事不怪我呀,都是黄桂英的主意,是她要了罗锅五十块说媒钱,也是她教我们怎么骗彩凤姑娘的。” 黄桂英见势不妙,偷偷挪动脚步想跑,张汉东大叫一声:“你给我站住,做了缺德事还想跑。” 黄桂英索性破罐子破摔说:“嫁给黄驴有什么不好,黄驴给你们那么多钱还有粮食,就你们一家疯得疯,傻的傻,一辈子能挣这么多钱吗?” 周金枝忽然冲上来,恶狠狠朝她吐了口吐沫,手里不知什么摸了根棍子当头砸下:“害彩凤,坏良心的......” 她是半傻,很多事都懂,平时看着人畜无害,可只要牵扯到儿女,她就异常清醒。 第13章 面包出炉 周金枝和彩凤的眼泪,让张汉东的眼睛变得通红,脑海里不断想起上辈子彩凤和孩子惨死,掀开白布看这对母子抱在一起的可怜画面。 他夺过周金枝手里的棒子,接连重击在老罗锅的两条腿上,老罗锅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两条腿扭曲变形,分明是被打断了。 张泥鳅抱住他的腰劝阻说:“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张汉东又舍下老罗锅直奔黄敏那边,但是他冲不过去,黄敏被愤怒的村民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停惨叫。 他惨笑一声,仰身翻倒,大脑受不了高强度刺激,控制不住身体,彩凤惊恐地扶住哭喊着说:“汉东,汉东。” 张汉东的神智慢慢恢复过来,手里还紧紧握着半截棍子,看向满脸泪水的彩凤说:“姐,你为什么这么傻?我说了养家的事以后我来,你真被老罗锅骗了,以后还怎么活?” 彩凤哭着说道:“二婶跟我说的不是这样的,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张汉东并不罢休,被民兵簇拥着,押着黄敏黄驴两人直奔县武装部。 武装部的领导向他们保证:不会为黄敏这种道德品质败坏的人安排工作,在这个时代履历上有污点的人,前途算是彻底完了。 把黄驴打了个半死,又彻底断了黄敏当城里人的梦想,积压在心里几十年的怨恨终于散了,张汉东紧张的情绪终于松弛下来。 至于黄桂英这个罪魁祸首,后湖村的村民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一群老人和张泥鳅都来劝他说:“汉东,那娘们虽然不是好人,可她也给你叔叔生了两个儿子,你打她骂她怎么对她都可以,就是不能逼她走,她走了你二叔就变成了光棍,两个孩子没娘,以后要遭多少罪?” 张汉东再不愿意,也要承认张泥鳅的话有道理,捏着鼻子接受了村里的安排。 两家的关系本来就紧张,以后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出事以后彩凤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天都没出门,萍婶和银瓶他们比张汉东还紧张,一直在门口劝她,算计她的人才不是好东西,她是受害者,不要为难自己。 张汉东没去劝她,开始在院子摆弄土坯,这件事后,后湖村的村民对他态度大变,见他在院子里垒了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烤炉做好,他让彩凤找村民买了三十个鸡蛋又找萍婶借了十斤白面,弄在一个大盆里,使劲搅合。 全村人都来看稀奇,说他糟践东西。 张泥鳅闻声赶来,气得要拿大烟袋敲他的脑袋:“狗东西,才说你懂点事转眼就来这一出,把好好的东西的弄得乱七八糟,这还能吃吗?” 张汉东说:“你不懂就出去等着别瞎操心,没事去村口找老头晒太阳抓几个虱子,别在这吵我,这可是我要拿来挣钱养家的生计,我比你还当心。” 张泥鳅说:“行行行,我现在就出去等着,回头你要是把这么多好东西都糟践,老子再来锤你。” 他说着气呼呼出去了,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趁着面团发酵的功夫,他开始烧火烤土窑,村民们看了一会就都回去了,土窑烤干是个漫长的过程,谁也没有空一直守着。 夜深了,彩凤站在烤炉前,看张汉东小心翼翼地往切好的面坯刷蛋黄液,送进烤炉后,继续准备第二炉。 第一次他也没敢多做,只做了三斤面,但是白糖用量太大了,看得彩凤心里直哆嗦问他说:“这东西真能做成面包?” 面包这东西大家都听过,但那是外国才有的东西,张汉东用这些大家都认识的东西就能做出来,说实话她不是很相信,反倒是周金枝一直问他:“东子,面包好吃吗?” “长什么样子?” 她问了很多遍,每次张汉东都极有耐心地告诉她:“妈,面包最好吃了,等烤好,第一个就给你吃。” 周金枝这时候却又不愿意了说:“我不吃,拿去卖钱,卖很多很多钱。” 吴氏担心他们,也一直按照张汉东的要求烧火,后来张汉东看她眼睛都睁不开,催了几次她才去睡了。 第一炉面包出炉还是到了深夜时分,香味早已经充满鼻翼,张汉东小心翼翼打开土窑的门,之前所有的担心都消失了,虽然是第一次烤,还是成功了。 全家都惊讶地看着这个稀奇的玩意,金黄色泛出一股好闻的甜香,张汉东铲下一个地给周金枝说:“妈,你尝尝好不好吃?” 周金枝手伸出去却又快速收回说:“不吃,拿来卖钱的。” 张汉东说:“卖钱也不差你这一口,尝尝吧。” 等周金枝接过来,又铲下一个递给燕子说:“等了这么长时间,等急了吧。” 燕子却不敢伸手,张汉东塞在她手里说:“有点热别烫着。” 给彩凤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尝了尝,比例没掌握好,感觉有点太甜了,燕子惊叹说:“哥,真好吃啊,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张汉东笑了笑问彩凤说:“姐,你觉得这东西怎么样,到县城里卖会有人要吗?” 彩凤肯定地说:“面包又香又软,城里人肯定喜欢,不过,现在到处在打击投机倒把,去城里卖会不会出事?” 张汉东笑了说:“别担心,咱们农村人用自家的面,做点东西卖怎么了?不会有事的。” 彩凤半信半疑,张汉东见周金枝和燕子很快吃完了一个,让她们再吃,两人说什么都不愿意了,带着满足的笑,被彩凤哄着上床睡觉去了。 接下来彩凤帮忙,又接连做了三炉,一共四十五个面包,因为面粉是发酵过的,膨胀的很大,看起来很有食欲。 最后一炉做完,门外就传来第一声鸡叫。 张汉东把面包装好说:“姐,我这进城,你累了一夜今天别干活了,好好睡一觉吧。” 彩凤说:“干了一夜的活,你受得了吗?不然我去吧?” “还是我去吧,你在家歇着我卖完早点回来。” 把盛面包的笆斗挎在胳膊上,裹紧了大棉袄趁着夜色进城去了。 已经是冬天,路上积水结冰很滑,他的破布鞋完全不防滑,一路走得跌跌撞撞,来到城里天才微微亮,他打开罩布摸了摸里面的面包,幸好还是松软的。 不影响口感,就能卖。 这对七十年代县城,会接受相对新奇的东西吗? 第14章 好东西没人买 第一站张汉东去的当地黑市。 市场没有路灯,黑乎乎的来去匆匆的人真不少,每个人都像做贼似偷偷摸摸,连交易的声音都很小。 路口站着个年轻人招呼他说:“哥们,没见过你呀,第一次来?你卖什么来的?” 张汉东说:“面包。”打开来给他看了看说:“又香又甜的面包,买几个回去给家人尝尝?” 年轻人说:“你这个乡下人还怪洋气嘞,面包哪弄的?” 一点都没生气,穿得破破烂烂被城里小年轻叫乡下人很正常,和气生财。 “反正不是偷来的,你就说要不要吧?” “多少钱?” 根据现在的市场行情,路上想好了面包的定价说:“五毛钱一个。” 这些用了差不多六斤面粉,鸡蛋用了二十个,白糖用了二斤多,做成四十五个小面包,全家每人吃了一个,又给吴氏留了一个,出来带了正好四十个。 如今面粉二毛八一斤,鸡蛋五分钱一个,白糖花了一块七,单是成本就已经用掉三块七毛。 在彩凤看来,他的行为简直太冒险了,一只偷偷祈祷成功不许失败那种,不然,萍婶的白面都还不起。 张汉东比她乐观多了,他从未来回到现在,认为城里物资匮乏,食物紧缺,面包又是县城还没见过的新事物。 那么好的面包只要拿出去,你说没人要,不存在的。 嗯,虽然这么想,还是会心虚。 他充满希望地看着年轻人,没想到年轻人咽了咽口水却说:“那么贵,买不起。” 城里议价面粉是二毛八一斤,年轻人肚子里早就换算过了,一个小小的面包能买二斤白面,天天跑黑市他也不舍得。 张汉东只好继续往里找,找了个空地把面包亮出来。 确实有不少人闻到香味上来围观,可当大家听到一个就要五毛钱时,都摇头走了,一个掏钱买的都没有。 对,就是一个都没有。 七十年代的城里人都不愿意接受新鲜事物吗,这行情太打击人了。 许久都没开张,张汉东开始着急起来,花光了家里的钱,弄得要破产了,卖不掉的话真完蛋。 他开始叫卖起来,终于一个干部模样的经过,买走了四个。 嗯,本钱回来了一半,心情才略微好了些。 再接下来,面包一直是无人问津的状态。 张汉东觉得这不是他所理解的1979年,不是说物资紧缺吗?面包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没见过,但这东西几乎大家肯定听说过吧。 熊国电影,鹰国电影里都出现过,你们难道都不想尝个鲜吗? 天大亮的时候,才又艰难地卖出去一个,但是市场上的人忽然像是约好了一样,呼啦一窝蜂似得走了干净。 黑市天亮就散场,抓投机倒把的红袖章开始上班了。 在黑市卖面包的计划,算是破产了,必须马上找到另一个出货的地方。 他定了定神,又想了一会,逛早市的人需要的可能是粮食、粮票、布一类的东西,面包算不上生活必需品,又比较贵,属于可买可不买的范畴,这个时代的城市居民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能不买就不买了。 他们不卖,但是张汉东的面包是一定要卖的。 只是它的消费人群究竟在什么地方呢?面前一群学生背着书包打闹着从身边跑开,原来上学的时间到了,想来这时候燕子也该去学校了吧, 不由自主跟着学生来到学校门口,把笆斗打开大声吆喝说:“面包,面包,又香又甜的面包。” 香味和面包这个名字引起了学生的兴趣,瞬间围上了一大群孩子,他马上热情的招呼说:“同学们快来看,又香又甜的面包,买一个尝尝吧。” 学生们倒是很热情,但是听说面包五毛钱一个时,人群瞬间散光了,张汉东摸了摸鼻子,开始怀疑定价是不是真有问题。 学生可是重要的目标客户,怎么也都不买? 学校门口卖了半小时,才卖掉了一个,抬头就看到有红袖章气势汹汹朝他走来,一见不好,马上挎起笆斗就跑,红袖章追了他好几条街才放弃。 大口喘着粗气感觉腿都跑细了,不禁有点泄气,卖东西太难了。 这时代和他知道的怎么完全不一样。 忽然间,他的胳膊被人紧紧抓住说:“老远看着就是你,你跑什么,害我追这么久?” 张汉东奋力甩开那人的胳膊拔腿就跑,跑了很远听见身后传来那人气急败坏的嚷说:“我又不抢你的,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咦,这声音很熟悉嘛,不是红袖章,回头看时,原来是满仓站在身后,满脸无奈地看着他。 张汉东松了口气说:“还以为是红袖章抓我呢,你怎么也进城了?” “我爸编了个筐,让我进城来卖,你笆斗里挎的什么?”他两手空空,看来筐已经卖了。 张汉东拿了个面包递给他说:“面包做好了,你尝尝。” 满仓接过来看了一会,却并不吃,恍然大悟说:“这就是你用那个奇怪的东西做的?还真做成了呢,你啥时候进城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又不知道你也要来,不然肯定找你,快吃吧。” 满仓问说:“这就是面包呀,真香,卖多少钱一个?” “五毛。” 满仓慌忙把面包塞还给他说:“这么贵的东西,给我不是糟践了,你留着卖吧,五毛钱都够我爸抽两个月烟叶了。” 张汉东抬腿给了他一脚说:“东西做了就是给人吃的,尝尝我的手艺,你不吃就是看不起我。” 满仓把面包放在嘴边,作势要咬说:“那我可真吃了,你不要舍不得。” “你不吃就还给我。” 满仓马上三口两口把面包吃下肚说:“真好吃,你这手艺没说的,这东西城里人一定都喜欢吧。” 张汉东垂头丧气说:“好吃有什么用,没人买呀,我快把城都转了个遍,也没卖出去几个。” 满仓听了他卖东西的经过,没看笑话,而是担心地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张汉东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不怎么办,我就不信这么好的东西没人买,一定是买东西的地方不对。” 他说着打量着身处的环境,正在一个小公园,远处不少城里老头老太遛鸟下棋锻炼身体。 他们这些人退休了有工资,啥都不用干,乡下老人哪怕活到八十岁还得干,像鸡一样挠一口吃一口,不挠就得饿着。 同样辛苦一辈子,结果却完全不一样。 看着他们张汉东忽然眼前一亮,把满仓叫过来,附耳神秘兮兮说了一会,满仓说:“你从小就奸,这种损招都能想出来,怪不得我爸不让我跟你一起玩。” 这个奸不是奸诈,而是精明的意思。 说完他拍着胸脯表示:“行,交给我吧。” 张汉东说:“等会表演卖力点,我这些面包能不能卖掉全靠你了。” 第15章 无人问津到开始限购 打定了主意,张汉东不像开始那么着急了,慢慢走到公园里晨练的老人不远,慢条斯理放好笆斗,把里面的拿出来摆好。 但是晨练的老人们看都不看。 “现在你们对我爱答不理,等会让你们高攀不起,哼。”恶狠狠想着又看了看面包,期待着等会他们抢购的场面。 “卖面包的,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几天。”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忽然从公园对面响起, 老人们纷纷抬眼去看,看到满仓满身大汗,跑得上气不气接下气,为了演戏估计他跑了不少路,将要穿过晨练的老人中间时,却又停下来,双手扶住膝盖弯着腰大口喘气。 老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用好奇的眼神看过来。 满仓用疲惫的声音,惊喜地指着张汉东说:“这几天你跑哪去了,我找了好多天,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地多辛苦,今天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眼里居然还带着泪花。 一个老太太问满仓说:“小伙子,你找他干什么,他欠你家钱吗?” 旁边的几个老头立刻表态说:“小伙子,真这样的话,我们帮你抓住他,不让他跑了。” 说着他们果然往张汉东身边跑去,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头分别抓住他的手,就要交给满仓,张汉东任由他们控制,故作虚张声势地说:“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满仓的气息终于平静下来忙跑到几人身边说:“爷爷奶奶,你们都误会了,他不欠我家的钱,我找他是要买他面包。” 人群中站c位的老太太说:“嗨,你这小伙子,买个面包你跑什么,我们都误会了。”说着她又招呼控制张汉东的老头说:“你们快放开他,他不是坏人。” 老头们松了手,老太太抱歉地说:“小伙子,对不起呀。” 张汉东一副很生气地样子说:“下次注意点。”说完悻悻回到自己的面包边上。 满仓慌忙向他道歉说:“对不起呀,是我没说清楚,让爷爷奶奶们误会你了。” 张汉东冷哼一声,眼神看向了远处,这个满仓居然还是个戏精,超水平发挥了,没见那些老人都对他十分关心,看来自己的这波营销稳了。 满仓道歉之后没再过问坐等收钱的张汉东,而是认真的挨个向老人道谢,然后神秘兮兮地说: “爷爷奶奶,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奶奶年纪比你们还大,身体不好本来一直在床上躺着,就在前几天我姑姑偶然在他这里买了几个面包拿回去给她吃,你们猜怎么着......” 他像说书先生一样,留足悬念处就停下来。 人老了最关心什么,自己的健康呀,特别是这些退休的老人,满仓的话简直挠到他们最关注的痛点,老太太眼前一亮说:“你奶奶怎么样了?” 满仓扫视一圈,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这才慢慢说道:“我奶奶本来生着病,躺床上好几天不吃不喝,我爹我叔他们都帮她张罗寿衣了......” 说到关键的时候,他居然停了下来说起了别的:“可怜我奶奶啊,干了一辈子农活,辛辛苦苦养大六个儿女,一天福都没享过,她病了我爹他们天天吃不下饭呀......” 不知道为啥,皖北的妇女悲伤的时候就会用哭腔唱歌,满仓每天耳濡目染居然无师自通,今天还用到这里。 老太太叫住他说:“你这孩子,要急死我们是不是,你奶奶到底怎么样了?她没事了吧?” 满仓捂着眼偷偷给张汉东送来一个得意的眼神,转向老人的时候,却又变得悲伤起来说:“我姑姑从他这里买了几个面包,觉得我奶奶年纪大了,再好的东西也吃不动,没想到我奶奶闻到面包的味道,就一骨碌爬起来了.......” 他翻过来调过去,就是不说奶奶的病情。 “要知道,她老人家已经躺了半个多月,闻到面包的味道居然就能下床...” 老人们被他的描述,引得更加急切。 满仓继续说:“她一把抓起面包,当场就吃了俩,吃完后就说自己的病好了,吵着穿鞋下地,在村里走了一大圈回家脸不红气不喘.......” 这主意虽然是张汉东出的,但是满仓超水平发挥,完全超出了预想的效果。 “真的?” 老人们异口同声。 “那还有假,我奶奶把面包吃完后,现在天天下地干活,一干就是一整天,年轻人也没她身体好呢。” 老人们听完顿时把火热的眼光看向张汉东,这年头的老百姓还没经历后世各种卑鄙的市场欺诈,有满仓这个消费者亲自现身说法,马路消息的可信度蹭蹭上涨。 老人们沉默了一会,很快反应过来,一窝蜂朝张汉东扑来。 满仓还在身后大呼小叫说:“爷爷奶奶,你们别买完了,千万给我奶奶留几个呀,今天我要带不回去,回去她会生气的。” 没有人在乎他的话,一个身体最好的老头跑的最快,喘着粗气老远就说:“小伙子,我要三个,啊不,我要五个......” 张汉东说:“大家都不要急,一个个来,我这还有三十来个面包,大家都能买到。”用数字来说面包的稀缺,宣传效果最棒。 老太太说:“就三十多个呀,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分的过来,李老头你让开,让我先买。” 李老头就是最前面的那个,他还是个老舔狗:“桂芬,你慢点跑,大不了我都买下来,咱两人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 “老东西,凭什么是你和桂芬?”马上有人不满。 还有人把钱递到张汉东面前说:“小伙子你这面包都卖我吧。” 虽然是昂贵的五毛钱一个,他们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最后面的老头说:“小伙子,你千万给我呀,我要十个。” 老人听了回头对他怒目相视,眼看着气氛紧张起来, 张汉东说:“大家听我说一句,都别急哈,今天在场的有十一位爷爷奶奶,我这正好还剩了三十三个面包,每人三个行不行,大家都不用抢行不行,别伤了和气。” 从无人问津到开始限购,在满仓挤眉弄眼中,几分钟时间,面包完成了华丽转身。 第16章 艰难的起步 虽然成功把所有的面包全卖出去,张汉东却对这门生意的前景充满了忧虑,不断想着是定价的问题,还是销售的方法不对头。 在他的感觉里,这个时代的人对食物的需求应该是盲目的,是绝对的卖方市场,但是今天的销售给了他迎头一棒。 满仓见他半天不说话,奇怪的问说:“面包都卖完了,怎么还不高兴?” 张汉东打起精神说:“我想事情呢,面包好像不怎么好卖。” “才第一天你怎么知道不好卖,行不行的,明天还到这个小公园来卖不就行了,到时候我再帮你演戏。”满仓对面包的未来比张汉东的信心强多了。 一句话提醒了张汉东,是啊,有什么好想的,新事物大家接受需要时间,不管用什么损招卖出去,明天怎么卖明天再想,再说面包对这个时代来说属于高端食品,很可能是摆地摊的打开方式不对。 把事情想通了,心情就开朗许多,正好走到国营饭店门口,停住脚拽着肚子咕咕叫的满仓就往里走,满仓不敢进去使劲挣扎说: “你疯了?这里是咱们这样的人来的地方?我听支书说过,在这吃碗面最少都要一毛钱,咱村的人除了他还没人到大饭店吃过饭,被村里人知道了,肯定会指着的脊梁骨骂咱们败家。” 张汉东说:“咱们是什么人?咱们是贫下中农,根红苗正最光荣,吃顿饭还想那么多,你累不累呀。” “你说的都有理,可是......”短短几天的时间,满仓觉得自己的小伙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大家一起窝在村里被大人骂废物不好吗?你这转变得让好朋友很有距离感的呀。 不过他拧不过张汉东的大手,被硬拽着走进去捡张空桌子坐下,张汉东说:“带你吃面不是因为你帮我演戏卖掉面包,而是因为你提醒我做事不能半途而废,今天先随便吃个肉丝面,回头等我挣钱了,再带你吃好吃的。” “还随便吃碗肉丝面,一碗素面就行了。”肉谁不想吃呀,可那得要钱,农村人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一顿,平时饭都吃不饱,你进城居然要吃肉丝面,真不是过日子的人。 后湖村的家长给孩子灌输的观念很统一,那就是咱家穷,你什么都不该要,多花一分钱都是天大的罪过,所以农村孩子从小对钱的理解有问题,从不在意它,但是潜意识里又感觉花了就是罪大恶极。 这种教育造成的后果是孩子长大后不会赚钱,一辈子只会从牙缝里省。 而且,这个时代全社会对金钱的态度也看得很淡,不论是书上还是戏文,都说钱充满铜臭。 张汉东摆手说:“你别管了。”他看挂在墙上的木牌,肉丝面不要粮票的话,但是要三毛五。 有粮票的话只要一毛九。 难怪这个时代的人说没票寸步难行。 满仓知道他要了肉丝面,絮絮叨叨说了他半天,张汉东打断他说:“满仓,今天就咱兄弟俩,我问一句话,你爸妈都四十五了,他们劳累一辈子养大你们兄弟姐妹,老两口进城累个半死,一碗面都舍不得吃,苦不苦?” 满仓楞了一下,眼圈红了说:“当然辛苦了。”他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每年夏收秋收哪个农民不是累得脱层皮。 “那想吃碗面该不该?” “该。”满仓回答的很快,但是转眼就为难起来说:“可是哪有钱呢?” “你比我大一岁,今年十七岁,你是大人,没有钱就应该想办法出去挣,别整天跟一群屁大的孩子疯跑。” 满仓看着熟悉的小伙伴,觉得如此陌生,张汉东明明比自己还小一岁,怎么两人对话,感觉像是和村里的长辈说话一样。 张汉东见他严肃的样子,噗嗤笑了,满仓这才找回熟悉的发小。 “挣钱不容易,不过这回我有个主意,有可能赚到钱,你愿不愿意做?” 满仓眼前一亮说:“做什么,汉东,以后我这一百多斤就交给你了,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满仓今天在小公园的表现,好像比张汉东还适合做小贩,人又机灵,以后面包的产量高了靠自己一个人才能卖多少。 把他拉进来,帮别人也是帮了自己。 “行,回头我跟你仔细说说,先吃饭吧。” 于是满仓不再觉得局促了,好奇地看着来吃饭的客人。 面上来了,虽然服务态度不好,但面是好的,肉丝就有小半碗,面估计得有三两,满仓吃了一口对张汉东叫说:“这肉真香啊。” 服务员还没走远,回头嫌弃地看了一眼。 “肉还有不好吃的,快吃吧,吃完陪我买点东西咱们就回去。” 供销社的售货员过了几天居然还记得他,张汉东走进来,他们凑在一起指指点点,张汉东看了他们一眼,所有人都对他笑,觉得无趣直接走到卖布的柜台说:“我买布。” 男售货员躲在人群后面,唯恐被张汉东看到,最后还是上次的大姨过来,小心翼翼问说:“小同志,你要哪种?” 满仓很奇怪供销社的城里人对张汉东的恭敬态度,转眼又羡慕起来,大家都是乡下人,为什么偏你如此优秀,瞧那些售货员理都不理自己,却对小伙伴热情的要命。 “这布要布票吧,我没布票。” 大姨说:“现在布供应比以前宽松,也有议价布,但是要一块二一米,你有布票就好了,只要六毛五。”布票的差价原来这么大,但是又不能不买。 吴氏和周金枝两人的棉袄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张汉东不过轻轻碰了一下,就给碰烂好几个地方,天越来越冷了,看到两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会心疼,所以挣钱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做衣裳。 “大人做棉袄需要多少?” “不胖的话二米就够了。”大姨有问必答,热情地像几十年后的推销员。 张汉东说:“行,那麻烦大姨你给我来四米。” 那售货员受宠若惊说:“你太客气了,你买的这颜色不像是给自己的,你不买吗?” “我是男人穿什么都无所谓,先让家里人穿暖和些。” 售货员大惊讶地看了他几眼说:“你家老人真有福气。”说完就开始剪裁,这一下花去了四块八,还不行,没有棉花也做不了棉袄。 四斤棉花又花去二块四。 满仓看着他花钱的样子,眼神充满了羡慕,爹娘什么时候要是能穿上自己买的棉袄,得有多高兴呀。 第17章 花钱太快了 离村子还有很远,张汉东两人就看到彩凤站在路边翘首张望,忙快步走过去叫她。 彩凤接过他手里的笆斗关心地问:“来回几十里路,累坏了吧?” 亲人的关注点永远是你的累不累。 满仓抢着说:“我跟他一起回来的,帮他拿了一路他怎么会累。”可是彩凤像是听不见他的话,又继续问张汉东饿不饿。 张汉东笑了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在城里吃的饱饱的。” 满仓总是想表现自己,马上跟进说:“对,大饭店里的肉丝面呢。” 彩凤呵呵笑了两声说:“快回家吧。”张汉东明白姐姐在关心面包销路问题于是主动说:“面包都卖完了,今天还多亏了满仓呢。” 彩凤这才抽空对满仓露了个笑脸说:“是吗,满仓,谢谢你帮忙。”她十九岁,满仓十七,两人岁数相近,她平时很注意跟村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保持距离。 面对漂亮的彩凤,满仓闷骚少年居然嘴瓢:“姐,不用的......” 他很羡慕小伙伴有个漂亮姐姐,两人的感情还这么好,他家大姐身材魁梧是生产队有名的铁姑娘,从不给他好脸色。 哎,人比人气死人。 张汉东摆手让他先走,满仓还不想动窝说:“我回去也没事......” 张汉东说:“刚跟你说的话转眼就忘了,你出去半天家里不知道怎么担心你呢,快回去跟他们说一声。”说完撵鸡撵狗一样嫌弃地让他走。 满仓幽怨地说:“我家里人从来不管我......” 彩凤好笑地说:“满仓才帮了你的忙,回头你就这样对他。” 张汉东毫不脸红地说:“就是没把他当外人,我才这样说话的。” 满仓听了,居然觉得张汉东说得有道理的样子,感觉两人的关系又亲近了许多,这才乐呵呵的走了。 燕子正背起小书包在等小伙伴过来,见他回来高兴地笑着扑过来说:“哥,你回来了。” 张汉东抱住她问:“怎么这么高兴呀?” 正好走过来的小伙伴丫头解释说:“今天王老师在班上表扬她了。” “燕子真棒,才上学老师就表扬你了。” 燕子在他怀里咯咯笑说:“王老师说我学的快呢。”才读书几天,她好像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快乐。 “学得快呀,燕子可真棒,那哥哥也要表扬你。”他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个气球递过去说:“喜欢吗,拿去玩吧。” 燕子眼前一亮,接过来说:“气球,呜呜呜,哥,你真好。”这可是她人生第一件玩具呀。 张汉东摸了摸她的头说:“去上学吧,别迟到了。” “嗯。” 气球才一分钱一个,说起来不贵,可张汉东也不舍得多买,只好对眼巴巴的丫头说:“对不起呀丫头,哥哥只买了一个,回头燕子跟你一起玩。” 燕子爽快地答应说:“行的。” 两人看着这对小姐妹小小的背影消失在田野里,彩凤这才回过神来说:“快跟我说说,你今天进城面包好卖吗?” 张汉东不想让她操心,轻描淡写说:“好卖的很,很多人没买到呢,我决定,以后咱们每次都多做一些,让满仓跟我一起进城去卖。” 彩凤不知道做生意的艰辛,见他说的轻松也就松了口气,听说要带满仓一起做也不在意说:“我也不懂,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张汉东这才把笆斗打开,露出里面的布和棉花说:“天冷了,给咱妈和奶奶每人做件棉袄,等下次挣钱了再给你和燕子做。” 彩凤说:“咱妈的衣裳是该添置了,以后给燕子做就行了,我这么大了不用做。” 张汉东说:“你别管了,咱家人人都有,天这么冷又挣钱了,难道看着你们天天冻得哆嗦。” 一种被人关心的幸福油然而生,彩凤的眼圈又变红了,她不想让弟弟看见,扭头要出去门说:“家里白面不够了,我这就去找萍婶借去。” 张汉东叫住她说:“姐,你别急着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过去说:“把这些都拿上吧,总是借东西,别人会说闲话的,咱有钱了,还是花钱买吧,鸡蛋也多买一些。” 彩凤愣神片刻说:“不用给这么多,鸡蛋最多两块钱就够了,白面先不用,萍婶人好,回头再还她。” 张汉东却坚持把钱都递过去说:“这些事以后都交给你管,你看着办吧。” 彩凤却紧张地拒绝说:“这么多钱,我没管过怕管不好,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村里长大的姑娘,虽然是她在养家,可她这辈子就没见过几次钱,农村人靠工分吃饭,她和周金枝还有大黑三人,一年到头没日没夜地干活,挣下的工分年年倒欠生产队的粮食,更别提钱了。 “就这么点有什么管不好的,现在不会以后慢慢就学会了,我天天都要出去,家里的事都要你操心,买白面买鸡蛋什么的,难道都要等着我,就这么定了,以后你管钱。” 彩凤嘴巴张了张,再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她不敢管是因为钱太不禁花了,嗖嗖的出去,快得太让人心慌。 上次张汉东卖石斛剩下的四块一全交给她保管,她马上还了马扎的八毛药钱,燕子的学费花了两块,手上还剩了一块三。 本来觉得这钱不算少了,能花很久,可接下来张汉东要做面包,鸡蛋和白面都要去买,这一点根本就不够看。 白面是借了萍婶家的,萍婶厚道不急着要,三十个鸡蛋却是在村里很多家凑齐的,最后的四个就没钱给。 那四个鸡蛋是银瓶这个大嘴巴女人家的。 张汉东进城走后,那女人今天到处跟人说彩凤欠她二毛钱,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后悔了不该赊账,本来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翻脸,这女人就是属狗的,翻脸如翻书。 彩凤这才担心地要命,就害怕中间出什么岔子,还不上银瓶的债,以后还不会被她说死。 现在张汉东回来了,不仅给吴氏和周金枝置办了过冬的棉袄,居然还能剩下这么多,她立刻就要去把欠银瓶的两毛钱还给她。 省得这女人四处败坏她兄弟的名声。 第18章 没正形的长辈 张汉东夹着布料和棉花往吴氏家走去,进门发现里面有人说话,原来是姑姑张蕙兰来了,他心里立刻火热起来。 姑姑是对他最好的人,上辈子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只有姑姑对他感情不变,但是姑姑的脾气不好,跟姑父离婚,自己养大的孩子长大不理她。 张蕙兰本来满脸愁容,见他过来站起来笑说:“东子,我都听你奶说了,你懂事了,会照顾老人了。” 张汉东高兴地叫她然后谦虚地说:“我也没做什么。”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说:“奶,天冷了,这是给你做棉袄的。” 这让张蕙兰和吴氏都十分惊讶,在这个年代想做件衣裳太不容易了。 布料加上棉花,花了要三块六,这点钱在现在看来不值一提,可是在当时生产队条件好的家庭辛辛苦苦干一年,没有负担的话年底能分到几十块。 但是这些钱要拿来过年,要看望家里的长辈.,婚丧嫁娶人情礼节,家庭各种开销就靠这么点。 条件不好的家庭,年底算账不仅分不到钱,还得倒欠生产队的。 就算是城里人条件好点,要做衣裳也是一件大工程。 张蕙兰说:“你有心就行了,你奶奶的衣裳有我呢,把这些拿回去自己做一件,回头我给她做。” 张汉东说:“姑,你还当我是小孩呀,我奶从小疼我,给她做件衣裳怎么了,再说了,以后我挣钱了,还要好好孝敬她呢。” 吴氏得意地说:“蕙兰你还不知道吧,东子现在太有本事了,做的什么面包,可好吃了。” 张蕙兰更加惊讶说:“你会做面包?” “是的姑,买布料的钱就是卖面包挣的,我们今天还要接着做,你别回去了留下尝尝。” 张蕙兰叹了口气说:“以后再说吧,我单位还有事,今天一定要回去。”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条红围巾说:“给你姐一条吧,反正也卖不出去。” 张汉东接过来问:“我来的时候听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出事了?” "你别管了。”张蕙兰说着站起来对吴氏说:“娘,棉袄我拿回去帮你做,我家有缝纫机,做好就给你送回来。” 她满脸焦急的神色,急急往外走说:“汉东你很久没去我家了,以后进城到我家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张汉东说:“我知道了,姑。” 送张蕙兰走后,吴氏开始唉声叹气,张汉东问:“我姑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怪她粗心,收货的时候别人说两句好话她就不好好检查,收到仓库了才发现三千多条围巾都做坏了。” 张蕙兰有初中文化,嫁给赵石军以后,就在城里围巾厂做质检员。 张汉东忙打开围巾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问题,吴氏指着围巾边上说:“这儿呢,有一大块颜色没印上去,围巾厂的人太缺德了。” 确实有一小块地方还是白的,像是被漂白水漂过一样,看来是瑕疵品,流水线上把货交了就不认账,扯皮说是张蕙兰漂的,三千多条,真不算一件小事。 张汉东说:“大家都是围巾厂的同事,不能让我姑一个人承担责任吧?” “当时就你姑一个人在场,他们那些人都说是你姑弄坏的。”吴氏说着唉声叹气说:“这可怎么办哟。” “奶,你别担心,我姑是国家正式职工,厂里也不能拿她怎么样的。” 吴氏说:“死丫头给我惹这么大祸,回家还跟她男人生气,这么大了还不省心......” “奶,我姑很厉害,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回头我也去厂里看看,不然让她受欺负。” 吴氏叹气说:“哎。” 又安慰了老人几句,张汉东才回家,才到门口就听到家里不少人说话,走进去一看,确实不少人,张泥鳅来了,满仓和他爹娘都来了。 周金枝怕冷在床上捂被窝,张泥鳅很自然地脱鞋掀开被子就要进去捂被窝。 他要是个女人就没什么,但他是男人,而且这些人似乎习以为常,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张汉东快步过去抓住张泥鳅就往外提溜说:“泥鳅婶,你也不管管你男人,哪有男人像这样脸皮厚的。” 泥鳅婶摊手说:“他愿意咋样就咋样,我不管。” 张泥鳅扭头骂他说:“小东西,我跟你妈的事要你操什么心?滚一边去,别耽误我跟你妈上床。”他的话永远让人浮想翩翩。 张汉东说:“你给我下来,反正你就是不能上床。” 周金枝嫌弃地说:“东子你快让他下去,他那脚臭死人了。” 彩凤满脸通红,满仓爹张学文咳嗽了一声说:“泥鳅你也真是的,家里这么多孩子呢,你有点长辈的样子。” 张泥鳅不服气说:“我来他家一直就这样,他这个臭小子凭什么管我,”他居然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对周金枝说:“嫂子你说句话,咱俩上床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满仓妈说:“泥鳅你这个没正形的,当着孩子说的什么话,小叔子钻嫂子的被窝,太不像话了。” 张泥鳅无赖地说:“那我不管,咱村我到谁家都是脱鞋就上床,咱俩也不是没一个被窝睡过。” 满仓妈呸了他一口败下阵来。 一群人嘻嘻哈哈,但是张汉东就是拦着不让, 张泥鳅试了几次都过不去,指着他的鼻子骂说:“小东西,想管你爹我,以后你不在家,我就要跟你妈一个被窝,我气死你。” 张汉东不理他,招呼张学文两口子说:“叔,婶,你们都来了,快坐吧。” 满仓妈坐在周金枝身边,张学文讲究多了,像只老猴子一样蹲在门口打开了卷烟,满仓妈说:“今天满仓回去说你给他吃面包了,又带他去饭店吃肉丝面,我当时就骂了他,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这不是糟践钱吗?” 满仓叫屈说:“爸,妈你们自己问汉东,我不吃他硬要我吃,我有什么办法。”说着他嘿嘿笑起来说:“今天就像过年似的,有肉还有那么好吃的面包。” 张汉东说:“婶,今天多亏了满仓帮忙,我才能把面包卖掉,是我自己想吃,才带他一起去的。” 张泥鳅的巴掌在后面拍了他一下说:“你听听这是什么话,面包、肉丝面是咱们这种乡下人吃的东西。” 第19章 猪油抹嘴 张泥鳅很生气,居然被人制止没能上床暖被窝, 为了表示不满,便不停跺脚说自己冷,满仓妈他们几个妇女笑得不行只顾说自己的,张泥鳅听到张汉东花钱在城里吃饭,顿时忘了自己的事,马上端起长辈架子来教训他。 张汉东清楚跟他们这些苦一辈子的长辈解释的话,是完全没有私心关心自己,却又知道不管说什么他们都以为你在狡辩,马上承认错误说:“叔,我错了,我改,我一定改。” 他答应的太快,张泥鳅觉得自己都还没发挥呢,失落地说:“真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以后你知道肯定再找我算账。” “算你小子聪明,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哼。” 周金枝忽然下床来,得意地拉着满仓妈,抱起放在桌上的棉袄料子,指着张汉东说:“汉东,给我买的......” 满仓妈伸手摸了摸说:“这料子真厚实,做成衣裳穿上冬天就不冷了,金枝你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好容易汉东长大有本事,以后该你享福了。” 周金枝大笑埋怨着说:“呵呵,就是太贵了......”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又从屋里抱出来说:“还有棉花,新的,软软的...” 脸上的表情是从没有过的快乐。 满仓妈当然知道怎么说话:“这是孩子孝敬你的,不说贵贱。” 张学文的一袋烟抽完,把烟锅在地上磕干净说:“汉东,满仓跟我说你明天想让他也进城?” “是的叔,满仓帮了我大忙,今天我又准备多做一些,怕明天卖不完才请他去帮忙。” 张学文说:“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他说帮了你的忙,我们怕他说假话才来问一声。” 张汉东说:“他没吹牛。” 满仓说:“爹,汉东的话你信了吧,你一点都不相信我。” 张学文白了他一眼说: “那行,明天就让他去,该做什么你就吩咐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揍,他要是敢还手你告诉我,回来我收拾他。” 他说着招呼老伴回家,知道张汉东找他儿子干正事,也就不多管了。 银瓶从外面走进来,见满仓妈要走,拉着她的手不放说:“婶子你什么意思,见我来了就要走,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满仓妈说:“哪有的事,天也不早了,家里还有活等着呢。” 在农村混,讲究与人为善,轻易不愿意得罪人。 银瓶说:“你家里有事呀,那我不拦你了,等你有空了我再找婶子说话。”她摇摇摆摆走进来,发现了张泥鳅,立刻叫了他一声叔。 张泥鳅有点看不惯她说:“你不在家干活,跑这里来做什么。” 银瓶嘴巴抹得油亮,叫苦连天说:“叔,你怎么跟我婆婆一样,看我闲一会就难受,我中午不就吃了顿肉吗?她就想使死我。” 这话题带的颇有艺术性,浑然天成地告诉大家她家有钱,都能买肉吃。 满仓见不得她张扬的样子讥讽说:“嘴油得像吃了几个死孩子,你吃了多少肉” 不想这句话却挠到了银瓶的爽点,故作不屑地表情说:“这不早上去镇上赶集吗,看那肉确实不错,我就买了两斤,一顿都给炒了。” 张汉东说:“嫂子,你家真有钱。” 张泥鳅却不是那种给人留面子的长辈,不屑地说:“睁眼说瞎话,还吃肉呢,你婆婆刚才还跟我说你家中午煮红薯,你做梦吃肉呢。” 银瓶被揭穿了丝毫不尴尬说:“我婆婆那是怕你们羡慕,吃肉也不敢说给你听。” 只要我脸皮够厚,就完全不会尴尬。 张汉东可以肯定,她嘴上的油是用上次自己割给她的那一小块猪肉抹上去的。 想想就那么点肉,天天出门抹也不怕臭了。 银瓶在哪都是绝对的控场主角,又把眼睛看向彩凤夸张地埋怨说:“彩凤,咱们都是邻居,就四个鸡蛋的事,你至于那么急把钱还我吗。” 她说着把手里的两毛钱直往彩凤手里塞:“你先拿回去用,回头有了再给我。” 彩凤马上摆手说:“嫂子,欠钱怎么能不还呢,我家还有呢。” 张汉东没回家的时候,她到处跟人说傻子家的闺女欠她两毛钱,彩凤听好几个人跟自己说这事,当时又羞又恼。 所以等到手上有了钱马上就还她,可她回头又来这里装好人。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纵使张汉东见多识广也难理解。 见不得她装好人,张汉东拿话刺她说:“嫂子,欠人钱滋味不好受,债主厚道点还好,遇到不厚道的,到处跟人说我们欠他家钱,那可就太难看了。” 大家饶有趣味看银瓶怎么回答。 银瓶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说:“我最看不起那种人了,整天四处扯老婆舌,气人有笑人无,这种人最讨厌了。” 难道你不知道,这样说是在骂自己吗? 但是张汉东他们几个还太年轻,银瓶忽然压低了嗓门,把手放在嘴边凑到彩凤跟前神秘地说:“我跟你说,村东头好几个婆娘都是那样的人,你以后千万小心些他们。” 张汉东说:“嫂子,都是谁呀,你说出来我们听听。” 银瓶本来张嘴要说,可看着张泥鳅恶狠狠的目光,轻轻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说:“这我不能说,我就不是爱传话的人......” 张汉东大笑着说:“是的,嫂子是咱村最厚道的婆娘。” 银瓶白了他一眼说:“兄弟,今天村里都在说你能耐做面包,还说好吃的很,什么时候做好了,给嫂子尝尝外国人吃的洋东西。” 张汉东的脸皮是足够厚的,马上答应说:“行啊嫂子,面包卖五毛钱,你先给我五毛钱,我给你留一个。” 银瓶立刻生气了说:“我吃你还要钱?” 张汉东说:“那么贵的东西,老天爷想吃也得掏钱。” 满仓在背后给张汉东竖起了大拇指,张泥鳅说:“汉东说的对,这么贵的东西人家自己都舍不得吃,怎么就得给你,快回去看孩子,别一天到晚想有的没的。” 银瓶气得转身就走,小气鬼小气鬼的嘟囔着,看她走远,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彩凤是个善良的姑娘说:“汉东,这样对她不好吧。” 满仓说:“早上欠她两毛钱,,就四处说你们坏话,该这样治她。” 第20章 做人做事都难 张泥鳅来,是担心他们的面包生意怎么样,看张汉东一脸轻松的样子,明白没什么问题,就不问了。 他是个大烟枪,弄清楚事了还不走,一袋烟一袋烟不停歇地抽,张汉东不客气的赶人说:“你们都走吧,我要做面包了。” 满仓说:“我帮你呗。” 张汉东说话从来不会含蓄说:“你想偷学我家的手艺,别做梦了,快走快走。” 满仓冤枉死了:“我可没想过,你心眼可真多......” 张泥鳅对手艺保密这种事很看重,站在张汉东这边说话:“手艺是人家吃饭的家伙,不是开玩笑的,别说了你跟我出去。” 他又对张汉东说:“你关上门在家做,我在门口帮你看着人不让他们进来。” 面包这个手艺不算什么,让全村人都学会也不是不行,但现在不行,县城的消费能力就那么点,全村人都来做的话,他的面包还卖给谁? 第一桶金他的希望就在这些东西上面呢。 张汉东说:“谢谢叔,你跟大家说一声,我这也是家里粮食不够吃才想办法挣钱买粮食,不是投机倒把,等挣够过冬的钱我就收手。” 村里谁说都无所谓,他最担心的其实还是支书张青山,要是他觉得自己投机倒把,真没办法在村里做面包。 张泥鳅说:“这你放心,农村人自家的手艺换点油盐钱,谁能说什么,不过你家这手艺千万藏着点儿,不要让别人偷去了。” 他说的很严肃,老辈人对这些活命的记忆很珍惜,他可能想不到,张汉东会做面包的本事,还是后来信息爆炸,看网上教程免费学会的。 根本算不上什么传家的秘密。 张汉东很认真的回答说:“嗯,我知道。” 彩凤见弟弟东前面还和人笑哈哈,转头就变脸撵人有点不习惯,也走出去说:“鸡蛋还没收上来,我现在去收。” 张汉东说:“姐多买一些,这次估计一百五十左右,给大家现钱。” “好,我知道。”她说着挎小篮子出去了。 村里的妇女见彩凤挎着小篮子出门,知道又要买鸡蛋,立刻围过来招呼她去自家收。 彩凤立刻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人,从前农家的鸡蛋换钱只有去镇上,可镇上离村里十来里路,一去大半天过去了,还累个半死。 第21章 老天爷的宠儿 “镇定......”张汉东安抚了小伙伴紧张的情绪,接着画风突变说:“几个面包怎么能算骗人呢,再说了昨天骗爷爷奶奶的坏人是你,跟我可没关系,我只是个规规矩矩的做面包的手艺人,我怕什么。” “你太狗了......”满仓脑海里涌出许多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小伙伴的不要脸,昨天骗人的招数,明明都是他教的,现在把一切推到别人身上,自己置身事外装得像大好人似的,我冤不冤哪。 他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无耻的小伙伴。 张汉东却又交代说:“你在这里藏好千万别出去,我看到昨天好几个熟悉的老面孔,你要出去很可能会被人围着打,我去帮你探探口风。” 他一副又当又立的正直表情让满仓心中有些矛盾,最终还是勉强原谅了他的无耻。 张汉东慢慢往公园挪去,不敢走的太快是想给自己留够逃跑的时间,约摸着这些公园里锻炼的老爷爷老奶奶们的身子骨,就是扛着几百个面包,让这老几位一百米,他们也跑不过自己。 他的出现立刻被老人发现了,一个响亮的声音说:“就是他,他又过来卖了。” ...... 张汉东很想告诉他们一声,说话最好把话说清楚,某些不恰当的言辞很容易害作者封书。 老人们哗啦朝他跑来,那恶狠狠地神情简直不共戴天,张汉东也被吓坏了,脑海里闪电般回想这个时代各种传说,很想跪地求饶说:“爷爷,咱不至于。” 偏偏这时候他一紧张,腿肚子居然抽筋了,一步也走不了,哭丧着脸扭头看了眼满仓的方向,希望他来救自己,但是满仓早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影子都看不着。 这狗东西别那么精明就好了。 他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声说:“我告诉你们,别打脸哈......” 转眼的功夫老人就冲到身边,气势汹汹地质问:“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天没亮就等你,这地等多久?” “就是,你今天带多少面包来的,我们人可不少,够不够分?” “......” 咦,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画风,张汉东睁眼看到老人情绪激动得嚷着要他赶紧开卖。 原来是这样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他立刻堆起了笑容,摆起了架子说:“爷爷奶奶你们还不了解我,昨天说了今天还来,就一定就会来的,我这个人最实诚了。” 昨天的c位老太太桂芬说出了大家等他的原因:“小伙子你还不知道呢,我们公园里有个老伙计大家本来都是在一块玩的,可是前几天他忽然病了,躺着下不了床,眼见着都不行了, 我拿了两个面包想过去看他最后一眼,没想到啊,老刘他吃完了你家面包,真就下床了,你看看,就是他,身子骨多壮实。” 她身边一个身材魁梧的老头,嗓音洪亮说:“不错,就是我,小伙子我真要好好感谢你呀,不然我恐怕整个冬天都下不了床......”说着还深情地看向边上的老太太说:“也不能陪桂芬了......” 桂芬奶奶听完脸都红了说:“老刘,这么多人呢,你乱说什么呀。” 张汉东觉得自己一定是老天爷最宠爱的那个,不然怎么会在起步艰难的时刻,发生如此离奇地事来,这宠爱就像公园里的老头团宠可爱的桂芬奶奶一样。 刘老头这么一站起来,就是天下最好的广告呀,今天这面包看来是不愁卖了。 他满脸堆笑地说:“老爷子,恭喜你呀。” 刘老头笑呵呵说:“除了谢谢桂芬,我也该谢谢你,小伙子,因为你有你的面包我才能站起来,才能好好陪桂芬。”说着和桂芬奶奶两人深情相望。 张汉东觉得桂芬奶奶的面相不算是慈祥,满头银发身子还有些富态,没看出来她有什么特异之处,为什么能在小公园混得如鱼得水? 看来情商高很有必要。 刘老头这样说,旁边几个不高兴了说:“老刘头,桂芬有我们呢,你躺了这么久,是我们大家陪她的。” 眼见着要发生激烈地黄昏情战,张汉东担心影响自己卖面包,狡猾地转移话题说:“各位老爷爷,桂芬奶奶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可要多吃面包,有好身体才能好好陪她是不是?” “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老头们纷纷拿钱来买,就这样,你五个我三个,今天来的人也比昨天多了好几倍,不到半小时的功夫,二百多个面包销售一空。 老人们见面包这么快就没有了,都担心地不行说:“小伙子,你明天还来不来?” 张汉东一副为国为民的慷慨模样说:“来,为了爷爷奶奶们的身体,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天天来。” “那就好,今天就买了这几个,最多一天就吃完了,你要不来我们可就完了。”可惜老人们对他的表演并不是很有兴趣,只关心对他们身体有益的救命灵药。 张汉东怀疑刘老头很可能是低血糖,不然面包又不是灵丹,怎么可能吃了就站起来。 当然他更不会提醒这些老人不能多吃,糖尿病不是好玩的,可转念一想,现在就是想得糖尿病可能都不容易,这些老人从旧社会走来,吃尽了苦头,哪有机会得那种富贵病。 于是他乐呵呵说:“行,爷爷奶奶你们放心吃,以后我保证每天都来,让大家都能吃上面包。” 好容易拓展出来的忠诚客户,当然要把羊毛薅秃了才能放手。 老人得到了他的保证,却还是不放心。 张汉东带着满嘴的笑,收拾起笆斗和依依不舍的老人们告别,快步往满仓藏身的方向走去。 才走出小公园,就有人站在路口拦住他说:“小伙子慢点走,跟你商量点事。” 张汉东警惕地停下来问:“商量什么事?” 来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见状笑道:“别紧张,我是附近茶楼经理,昨天我爸带回来几块面包,我觉得这东西适合在茶楼当点心,想从你这里每天定一些,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面包卖给谁都是卖是不是。” “那行,我带你去我茶楼那里认认路,明天直接送过去就行。” “行。” 他跟着茶楼经理走了几步,扭头看了眼满仓的方向,见他也跟过来了就没再过问。 茶楼经理说:“我姓朱,你以后叫我朱经理就行,茶楼里每天先定三十个,等以后卖的好再多订。” 这自然是没有不行的,张汉东随口答应下来。 从茶楼出来,满仓就跳到面前,指着前面的人说:“汉东,你看那是谁?” 第22章 要饭 张汉东定睛一看,就看到前面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一户人家面前,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好心的大姐,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她说完谦卑地保持着弓腰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出来,又提高了声音说:“好心的大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是红霞娘,她身上挂着个破褡裢,一手拿着根棍子,一手拿着破碗。 标准的叫花子打扮。 张汉东大受震撼,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熟人要饭, 但他马上想起彩凤和周金枝来,心中无比悲伤,他的姐姐和母亲以前到了冬天,也经常出去要饭,想来他们也是现在红霞娘一样的惨状吧? 想到这里,心都要碎了。 满仓在身边叹气说:“真可怜呀。” 张汉东像是没听见,怔怔看着好半天不说话。 那户人家终于打开了门,从里面露出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来说:“我家剩饭还得喂狗呢,没有饭给你。” 红霞娘陪着笑脸说:“大嫂,孩子在医院看病,二天没吃一口东西,我求求你了,行行好吧。” 胖妇女不耐烦地说:“滚滚滚,说了没有你这臭要饭的真是不知好歹。”她猛地关上院门,红霞娘靠的近了些,脑袋被磕出血。 她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张汉东本来不想让红霞娘知道,村里人看见她狼狈的模样,可见了这情形哪能只是看着,他恼恨地走过去叫了声:“婶子。”接着啪啪拍门说:“有钱了不起呀,不给不就不给,把人头磕烂算怎么回事?” 不想红霞娘抬头看到是他,默不作声爬起来就跑。 胖妇女打开门,张汉东指着门上的血迹怒目相对说:“看看你做的好事。”扭头去追红霞娘。 红霞娘身子弱,没跑多远就被他追上,拽着她的胳膊说:“婶子,我又不吃人,你看见我跑什么?” 红霞娘满头血,强做笑脸说:“汉东,我没看见是你。” 张汉东说:“没看见,你不愿意熟人看你这样是吧?” 红霞娘被他说中心事,抹眼泪说:“汉东,你回村千万不要说出去,我给大家丢人了。” “为了救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好丢人的,婶子我问你,生产队不是给红霞看病的钱了吗,你怎么还出来做这个?” 红霞娘惨笑说:“那钱,都被秦老三抢走买酒喝了,我可怜的红霞呀......” 张汉东不由想起他自己的父亲,张庆海虽说不喝酒,可是比起秦老三来,也没好到什么地方,顶梁柱大男人嫌家里穷,居然扔掉一家老小,跟别的女人跑了,简直太可恶。 后湖村像他俩这样的极品,实在不算多,却倒霉让他摊着了。 张汉东打断她的哭喊说:“你哭什么,秦老三抢红霞的救命钱,你就该跟他拼命,你是当娘的,你都不为你的孩子争,别人谁会管你。” 红霞娘被他说的脸红说:“都怪我没用。” 张汉东叹口气拉着红霞娘,走到一个卖烧饼的地摊前,买了十个烧饼,又买了三碗汤,招呼满仓过来坐在街口吃中午饭。 红霞娘没拒绝他的好意,张汉东给了她四个烧饼,她只吃了半个,剩下的就放在褡裢里,那碗汤她也吃的很慢,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流眼泪。 张汉东也眼圈通红,又买了十个烧饼递给她说:“婶子,你自己先吃饱饭,再把这些给红霞带回去。” 红霞娘惊呆了慌忙摆手说:“汉东,这使不得,使不得。” 张汉东说:“有什么使不得的,这件事我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赶紧把红霞的病瞧好,你就不用在外面受苦。” 红霞娘放声大哭说:“汉东,你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知道怎么报答。” 张汉东说:“婶子,困难是暂时的,将来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难过。” 他说着又掏出五块钱递到红霞娘手上说:“这钱你先拿着,赶紧给红霞治病,回头要是不够咱们在一起想办法,你千万别想不开,红霞还在医院等着你呢。” 红霞娘很突然地跪下给他磕头说:“汉东,婶子不知道怎么谢你,先给你磕头了。” 满仓不满地说:“婶子,汉东是晚辈,你这样做不是折他的福吗,不带这样坑人的,想谢他以后慢慢挣钱还人家,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这钱是借你的,不是给你的,你自己得明白。” 红霞娘果然安静下来说:“满仓你说的对,汉东,这钱是婶子借你的,以后不管怎样我都会还,绝不会赖账。” 张汉东说:“不用这样的,红霞的病要紧,你快去看她吧。” 红霞娘这才擦掉眼泪说:“汉东,我听你的,我走了。” 满仓看着她的背影说:“你呀,今天不是我说话,红霞娘以后就会当你没给过钱,你傻不傻?” 张汉东说:“她怎么想都不要紧,先把红霞的病治好就行。” 满仓张张嘴,忽然羞愧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比较起自己,小伙伴张汉东看起来如此高大威猛又帅气。 二十个烧饼三碗汤,花了张汉东二块三,加上给红霞看病的五块,总共花掉了七块多,张汉东恶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吐沫,钱真是太不禁花。 又从口袋里掏出十一块递给满仓说:“喏,这是你的辛苦钱。” 满仓不觉慌了神,来的时候张汉东说每个面包给他五分钱抽成,但是今天明明都是张汉东自己卖的,自己就是跟着跑了个腿,还混了两顿饭怎么说。 张汉东说:“今天能卖那么快,其实还是你昨天演戏的功劳,面包在小公园这里算是打开了销路,瞧这个趋势,至少能卖一个月的时间,这钱你该拿。” 满仓这辈子也没见过十块大团结,扭捏着拿起一块那张,要把十块还给张汉东说:“这一张就行了,剩下的这些你拿回去吧。” 张汉东说:“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再不拿,我可能就后悔不给你了。” 满仓慌忙抢过来说:“你给我我就拿着,嘿嘿,十块钱呀,全村的小伙伴谁有我有钱。” “把钱拿好,花在该花的地方,回头我知道你乱来,小心你的皮。” 满仓忽然觉得不是很喜欢这个小伙伴了。 第23章 强势的姑姑 红霞娘步履蹒跚地赶去医院,满仓说:“你说这一次钱会不会再被秦老三抢走喝酒?” 张汉东冷冷地说:“那就是红霞的命不好。” 满仓不由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两人并没回村,而是走街串巷,来到一户人家直接推门走进去,进去就看到一个男孩头上顶着块砖头,正跪在院子中间不停掉眼泪。 上来就是这个画面,张汉东无奈地问:“赵小鹏,这次为啥你妈罚你。”男孩是姑姑张蕙兰的儿子。 现在的张蕙兰,后湖村的乡亲们是最羡慕的,嫁了个性子那么好的城里人,自己还吃上了皇粮。 不过后来她过的很不好,跟丈夫离婚,自己辛苦养大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到老却都不管她。 晚年的张蕙兰逢人就说自己的委屈,她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赵小鹏没吭声,只是委屈地低头,张蕙兰从屋里走出来嫌弃地说:“哭哭哭,你还有脸哭,考试就给我考了三十分钟,你娘的老脸都给你丢光了,给我好好跪着,一天都不许吃饭。” 张汉东说:“姑,成绩不好再打再骂也没用,学习靠自愿,还是让他起来吧,好好跟他讲道理。” 张蕙兰说:“现在不好好读书,长大没出息,到那时候后悔就晚了,汉东你别管,那么简单的题都能做错,他那脑子是长狗身上去了吧,今天谁来都没用,就给好好跪着,说什么都要让他长长记性。” 闻声从屋里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对张汉东笑说:"汉东你好长时间不来了,别管了快进来坐。"张蕙兰对他也是满脸不屑的表情。 这男人叫赵石军,张蕙兰的丈夫。 “姑父,你又在画画吗?” 赵石军在文化馆工作,身上有一种普通人没有的儒雅,张汉东以前最佩服的人就是他,从小几乎在他肩膀上长大,他几笔就能勾画一个凶猛的大老虎,觉得他好厉害。 可以说从姑父这里,他得到了缺失的父爱。 赵石军说:“今天心静不下来,没画。” 张蕙兰说:“你是在怪我吵到你了,你还算个男人,老婆被人欺负了,连个屁都不放,要你这种窝囊男人有什么用?” 这性格真是要不得,张汉东一时间也不想好该怎么劝解。 赵石军很能忍耐,装作没听见继续招呼说:“汉东,我都听说了,你长大了能挣钱还懂得照顾老人,真不错。” 张汉东还是要替亲姑姑说话:“姑父你别怪我姑,她说话没恶意。” 赵石军说:“我们结婚十几年了,还有什么怪不怪的,走,进去坐吧。” 张蕙兰给他们每人端了杯水招呼满仓说:“以前你才这么高点,才几年就长成大小伙子,以后常跟汉东来家里玩。” 满仓瑟瑟发抖回答:“好的姑。” 进屋见桌上有幅没完成的画,过去看了看说:“姑父,这是什么时候画的,跟以前的老虎好像不太一样。” 赵石军说到画画就来了精神说:“画老虎能练笔,人常说画龙画虎难画骨,每一张老虎看着一样,实际上一点都不一样。” 张汉东说:“我不懂,就觉得姑父厉害,画什么像什么。” 赵石军哈哈大笑起来说:“你把姑父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张蕙兰不屑地说:“画得再好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的,整天就会浪费钱,家里的钱都让你霍霍完了。” 画画确实很费钱。 张汉东说:"姑姑你不懂,以后等我姑父成大画家了,你什么都不用干,就等着享福。" 当时两人离婚的时候,张蕙兰吵闹着说赵石军外面有人了,其实不过是看到他跟女同事一起走路而已,漫长的历史证明她当时就在胡闹。 这一闹,活生生把一生幸福闹没了,张汉东不希望姑姑再犯上辈子的错,把感情闹到不可收拾。 张蕙兰发出不屑的冷笑,赵石军追问着他什么时候学会做面包这手艺的,自己怎么不知道。 张蕙兰对丈夫儿子很暴躁,却很疼爱张汉东,见他和赵石军能聊起来就说:“汉东你等着,我去给你做饭。” 张汉东每次过来,张蕙兰都会给他下一大锅面条,再炒个卤子,看着他风卷残云就很高兴。 张汉东叫住她说:“姑,我们刚才吃过了你别忙活,我今天来,是奶奶一直在担心你,让我来问问围巾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他打着吴氏的旗号,就是不想让张蕙兰再闹,感情是一点点消磨掉的,不想让张蕙兰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张蕙兰烦躁地说:“还能怎么办,围巾还在仓库堆着呢,厂里要罚我三个月工资,哼,我看他们谁敢。” 她不管在哪里,性格都十分强硬。 张汉东说:“呛着始终不是办法,我大约想了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帮着把这批货卖了,不想让你总跟人吵架。” 张蕙兰说:“赵石军你看看,还得是我娘家人疼我,要你们这些人屁用没有。” 赵石军呵呵笑着说:“那当然,汉东一看就是有良心的孩子。”张蕙兰对张汉东这个侄子掏心掏肺,却对自己丈夫儿子十分严苛,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这句话张汉东十分汗颜,上辈子的他性子狗都不吃,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死活。 张汉东说:“姑姑,我真不是为你操心,姑,你这围巾出厂价是多少,先拿一些给我,我拿出去试试看。” 赵石军说:“既然汉东想试试,就让他拿去试试看,你自己也说孩子现在能耐了。”又转过来对张汉东说:“能卖掉最好,卖不掉也别勉强,家里的事有我呢,不会让你姑吃亏。” 张蕙兰轻蔑地说:“别装得跟个男人似的,你但凡有一点用,我就不会生气......” 赵石军咳嗽了一声说:“孩子还在这呢,你老胡说什么。” 张蕙兰这才闭嘴,嘟囔着说:“围巾家里就有一百条,厂里的那些狗东西,个个想看我笑话,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她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拿了一包围巾递过来说:“拿去吧,都在这里呢。” 第24章 造谣营销 张汉东临出门,见赵小鹏还在院子里直挺挺跪着,一动也不敢动,抱起他就往外走,赵小鹏哇哇大叫,张蕙兰跟出来笑骂一声:“这臭小子。”也由着他们去了。 赵小鹏羡慕地说:“哥,你胆子真大,我妈咳嗽一声,我就吓得发抖。” 张汉东说:“你妈性子不好,可她实际上心最软最疼你,我教你个乖,你以后脸皮学厚点,她生气你就逗她开心,别像现在整天死死板板,她就不会罚你了,脸皮薄,吃亏的是你自己。” 赵小鹏怀疑地说:“这真行吗?” 张汉东说:“你试试就知道了,不过学习还是要抓紧,以后没文化就会跟我一样没出息。”说完让他自己去玩。 满仓说:“你姑可真厉害,回村的时候也没觉得呀,她对谁都笑呵呵的。”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以你的智商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满仓噢了一声,接着才反应过来推搡他说:“你说谁笨呢,你给我站住,在小公园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明明是你教我骗人的。” 张汉东说:“小公园里什么事?大男人气量要大些,小肚鸡肠成不了大事。” 满仓虽然觉得不对,可又不知如何反驳。 两人打闹了一会,满仓才又问道:“对了,这么多围巾你准备怎么卖出去?” 张汉东笑了起来说:“卖东西这种事别人不行,你满仓哥出马一个顶三,这事还是得看你的。” 满仓说:“我怎么有点怕怕的呢,你不会又想把我卖了吧。” “没有的事,就凭咱俩的交情我能害你?” 满仓说:“这倒是,上次面包那件事我办得漂亮吧。” “漂...亮...”他在满仓耳边嘀咕了半天,满仓点头又摇头说:“你又要去骗人......” 张汉东说:“这件事除了你,别人谁都不行,我姑这件事解决了,你就是我的大救星,我以后管你叫哥。” ...... 县电影院门口,张汉东把一块油布铺在地上,几条红围巾摆好,优哉游哉地看着来往的人们,有气无力地叫说:“围巾,围巾,围巾厂出口转内销的围巾,快来买呀。” 确实有不少想买的,可当他们听完价钱又犹豫起来,因为价钱不算便宜,要八毛五,和供销社里价钱基本一样,有人又看到那片白色,马上不想买了。 要是这样卖,想忽悠人处理掉几条十几条可能还行,三千条可没那么容易,但是张汉东是谁,满肚子馊主意的主。 满仓神秘兮兮出现,好戏才算正式开场。 满仓神色激动冲到围巾摊前大声喊:“这莫非就是北大李教授说的那种围巾吗? ”张汉东摆出一副茫然的样子不耐烦地说:“什么李教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满仓拦住着两个问价但没买的大姨,神秘兮兮地说:“大姨,你们都还不知道吧,李教授说了,咱县里明年要出了不得的大事...” 两个妇女不自觉停下脚步说:“李教授?什么事呀。”虽然不知道教授是谁,但是满仓一脸推崇的样子,想必不是一般人。 “李教授又称李半仙,听说是京城的大知识分子,北大你们都知道吧,他就是北大的教授。”这年代人们对活神仙嗤之以鼻,但是对北大教授这个头衔充满了敬畏。 这个名头成功留住了许多人驻足。 “李教授算出来明年是寡妇年,寡妇年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寡妇年?”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何况还是什么北大教授说出来的,大姨听完脸色都变白了,拉着满仓非要问个明白。 表演的天赋会遗传,满仓爹张学文平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只要锣鼓响起来,披挂扮相一上,就能唱得农村人如痴如醉,村里的文艺汇演,他向来是积极分子。 所以他在生产队一直干最轻省的活计。 满仓家学渊源,稍微经过张汉东的点拨,就开窍了。 “李半仙说,明年星移斗转,节气和以前不一样,女人的运势会变强,男人会被压下去,不提前破煞的话,最后......” 满仓的表情越说越沉重。 大姨急切地说:“最后怎么样?” “最后男人被女人一点点吸干,自己也就活不成了,死了男人,女人可不就得变成寡妇。” 他接着加重了语气又说:“李半仙说了,全县至少一大半的女人会变寡妇。” 大姨们开始变得慌乱起来,抓着他追问该怎么办。 满仓话锋一转压低了嗓音说:“我这么说大家千万别外传呀,被外人知道了不好,李半仙说了,有一个破解的办法。” “能破解?”大姨们总算松了口气。 满仓指着张汉东摊子上的围巾说:“李半仙说,大灾必定有克制的办法,他算出来,大红色围巾能克制寡妇霉运,那围巾还得带有一点纯阳的法力,你们看,这个红围巾上就有。” 妇女拿起围巾来看说:“是啊,是说那一片白的吗,这是什么?”身边不知不觉围了一大群人,大气儿也不敢出,都在听满仓胡扯。 “那白色是沾染了纯阳的阳气,最厉害了,带上就能破掉寡妇年的厄运,男人就会没事,哎,先不说了,我求了好半天李半仙才指点我找到这个的,我得赶紧把围巾买回去,给我家人和亲戚都带上。” 他说着推开大姨,走到张汉东面前说:“卖围巾的,给我拿三条,我家有三个人用的上。”说完就递过来三块三钱。 张汉东说:“你来的早,还能买到,昨天我在观音堂的时候,大家都抢不着。” 满仓递了个眼色,拿着围巾就跑。 诅咒就像病毒,百试不爽,就像说后来网络时代的诅咒短信,明知道是骗人的看到的人,还是会不受控制的转发,信不信的不要紧,霉运留自己手上可就亏死了,即使是经历信息爆炸的现代人也无力招架,何况是现在淳朴的七十年代。 一时间围巾摊热闹起来,张汉东牢牢控场,没一会儿满仓又悄悄溜回来,把三条围巾递给他。 张汉东悄无声息掺进去继续卖,眼看着销售形势火爆,他对满仓使了个眼色,满仓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不见了,没多久就瞥见赵石军和张蕙兰推着个大筐出现了。 两人惊讶地看着人群疯狂地抢购围巾,就像不要钱似的,都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造谣营销的影响力初见效果,张汉东卖到天黑就停了手,想必过去几天才是销量的高峰。 卖完了张蕙兰送来的五百条,还有很多人过来听说没有了纷纷不答应。 张蕙兰也小声说不然把厂里的都拉过来,张汉东拦住她说:“姑,现在不是咱们急卖,是大家急着买,得抻着点。” 他大声说明天下午自己还会过来,到时候多带些货,争取让所有人都带上破煞的红围巾。 早戴上早避免成为寡妇。 第25章 骚操作 张蕙兰高兴坏了,回去路上拽着张汉东不停追问:“东子,你究竟使了什么魔法,怎么大家都像魔怔了一样,这哪是买分明就是抢呀,就跟不要钱似的,我刚才可是忙坏了。” 张汉东笑呵呵说:“这都是姑姑你运气好,老天爷不想看你为难,我也没做什么,摆出去后大家都抢着买。” 赵石军说:“我怎么听着什么寡妇寡妇的,这里面有寡妇什么事?” 满仓大笑着说:“寡妇都是汉东的功劳......” 张汉东抬腿给了他一脚说:“你胡说什么,我一个黄花大小伙,寡妇跟我有什么关系。” 满仓说:“他最坏了,姑父我跟你说......”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赵石军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文化人,听都没听过这种骚操作。 为了卖货,居然弄出寡妇年这种恶毒的诅咒, 怪不得在场的女人都忍不住掏钱抢着消费,这诅咒谁听了不害怕,他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张汉东,这小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张蕙兰倒不觉得造谣有什么不对,满脸兴奋地说: “还是我娘家人靠得住呀,汉东,姑姑得多谢你了,今天一下午就卖掉了六百条,瞧这架势明天还能卖不少,说不定要不了几天,做坏的这三千条围巾全能处理掉,你可是要帮姑姑解决掉大麻烦,到时候我看厂里谁还敢对我呲牙。” 张汉东提醒说:“姑,围巾还没卖完呢。” 赵石军说:“你来这一手,我估计明天能卖的更多,也许要不了三天就能全部卖掉。” 张蕙兰抱着侄子的胳膊问他,要自己怎么谢他。 张汉东说:“姑,你打小就疼我,我也从来没说谢谢是不是,再说我还拿你的围巾挣钱了呢。” 张慧啦说:"那也是你有本事,围巾放了这么多天,像地雷似的谁敢沾。” 围巾厂的出厂价是七毛五,每条张汉东卖一块一,倒手每条能赚三毛五,赵石军觉得张汉东让自己刷新了三观,这孩子的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轻轻松松便解决了为难他们那么久的问题。 亲身感受这种天地大翻转,感觉更强烈。 张汉东小嘴巴巴地说:“围巾是我姑的,卖多少都是我姑的,我姑开心比啥都重要。” 张蕙兰本来就喜欢这个大侄子,这样一来更觉得顺眼,抱着他的胳膊不放手说:“汉东,你帮姑解决了大麻烦,多卖的就是你的,快跟我回家去,姑给你做好吃的。” 张汉东不客气地说:“姑,那我能不能吃点好的,我想吃大肘子,想吃红烧肉,想吃大鲤鱼行不行?” 张蕙兰佯装生气推开他说:“臭小子,这都天黑了,你让我去哪给你弄那些东西。”她说着自己大笑了,又抱住他的胳膊心疼地说:“真是为难你了,这么小就知道疼人。” 众人路过的时候居然遇到一个挑担子卖卤菜的,张汉东买了猪下水,卤羊蹄猪头肉。 赵石军要掏钱,张汉东叫住他说:“姑父,以前都是你们照顾我,今天你们谁都别跟我抢,不然我可生气了。” 张蕙兰的眼圈红了说:“好,今天就让汉东孝敬我。”赵石军也呵呵笑起来。 直到到家落座,张蕙兰还是有点不相信围巾从臭不可闻、到众人追捧的突变,拉着张汉东一再确认,才又高兴起来,赵石军说:“汉东,姑父要敬你一杯,你帮我解决了大麻烦。” 张汉东说:“姑父,我是小辈该我敬你才对,从小不是你们照顾,我们一家可能早就饿死了,你们对我的大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张蕙兰听了,眼泪又开始流说:“可怜的孩子,你自己说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都怪姑姑没用,让你们吃苦了。” 满仓说:“姑姑姑父,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呀,大家怎么都不开心。” 赵石军这才笑起来,帮张蕙兰轻轻擦去眼泪说;“汉东还小,他爹又不在家,蕙兰,以后咱们多为他操心,今天大家都高兴,你不许再哭了。” 张蕙兰擦了擦眼角说:“行,我听你的。” 眼见着两人的感情又和好,张汉东也松了口气。 吃完饭把卖围巾的钱拿出来,一群人数了半天,才把钱整理出来,扣掉买卤菜的三块八,只剩了六百四十八,想来是人多混乱,有人拿货没给钱。 张汉东数出来六十块递给满仓说:“今天多亏了你演戏,围巾才能卖这么好,这些你拿着。” 满仓慌了神,涨红了脸对张汉东吼说:“下午你才给了我十一块,现在又给,这怎么行?” 张汉东说:“咱俩是兄弟我才不能委屈你,你问姑姑姑父,这钱你该不该拿?” 赵石军说:“满仓立了大功,这钱该拿。” 然后他又拿出一百五十块塞到张汉东怀里:“这些汉东你也拿着...” 不等他说完张汉东忙摆手说:“姑父你听我说,围巾今天好卖不代表明天也好卖,你先收着,等全卖掉再说。” 满仓听完不好意思地也要把钱交回来,张汉东摆手说:“这里没你事,你不要瞎掺和。” 张蕙兰说:“汉东,这钱反正早晚都是你的,先放我这也行,我是长辈你又帮了我大忙,到时候一起给你。” 吃完了饭,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张蕙兰张罗着要去给他们铺床,张汉东拦住她说:“姑,我们出来这么长时间,家里一定在担心,再晚都要回家,不然我姐可能一夜都睡不着。” 赵石军说:“行,你懂事想着家里很好,我给你找个手电筒,你和满仓骑我的自行车回去。” 张汉东也不客气说:“行,谢谢姑父,明天你可能要去走路去上班。” 赵石军说:“这小子,跟我还客气上了。” 回去路上,满仓却一脸愁容,张汉东半天不见他吭声叫了他一声,他担心地说:“汉东,你今天给我这么多钱,我回家该怎么交代呀。” 太喜欢跟张汉东一起出门,今天比往常一年的经历都要丰富,七十一块钱也装在衣兜里,这么多钱全家人累死累活干一年都挣不到。 他茫然了。 张汉东说:“不会花钱的男人也是最没出息的,我才懒得管你。” 第26章 还要继续努力呀 有自行车回来的就要快多了,平时靠双腿要步行将近两小时,现在三十多分钟就看到黑暗中的后湖村,满仓抢着骑车,张汉东乐得在后面帮打手电筒,满仓一路都在问:“汉东,你看我骑自行车帅不帅?” 张汉东完全不吝啬溢美之词:“你骑着这车,刘寡妇要是见了,一定选你不选张为民。”这种话在哥们中间,算是最高规格的赞美。 满仓乐坏了说:“明天咱们能不能晚点进城,让我到刘寡妇面前露个脸?” 他得到的是冷冰冰的回答:“不行。” 才到村口就有两个人影从黑暗中冲出来,带着哭腔叫张汉东的名字。 是彩凤和周金枝娘俩。 张汉东慌忙跳下来抱着周金枝问:“妈,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周金枝哭得像泪人似的拍着他的胸口说:“你去哪了,怎么不回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她像个无助的孩子, 张汉东连声道歉说:“妈,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早点回来。”他看向彩凤问道:“咱妈怎么怕成这样?” 彩凤说:“下午咱妈在村口等你,可你一直没回来,是银瓶跟她说,婶子你别等了,你儿子这么晚没回来,一定是投机倒把被城里人抓走了,咱妈急得晚上饭都不吃,一直哭着要去城里找你。” 张汉东骂道:“我好好的怎么就被人抓了,银瓶那个臭娘们真不是东西,回头看我不找她算账。”骂完又连声安慰母亲。 周金枝前前后后把他检查了一遍,确认儿子没挨打,忽然说:“汉东,我饿了。” 张汉东说:“妈,咱们这就回家吃饭。”母子俩互相搀扶着慢慢往家里走。 彩凤跟在身后,这才找到机会问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是面包不好卖吗?”她刚才打开笆斗看了,里面的面包都卖完了。 可是花了这么长时间,一定不像张汉东说得那么轻松。 张汉东大概说了帮张蕙兰卖围巾的事,彩凤这才松了口气说:“你今天没回来我出去买鸡蛋,村里人怕你被抓,都不敢赊给我,家里只有一百三十个了。” 张汉东说:“没关系,一百三十个也差不多够了,对了姐,以后不要赊账了,买什么都给现钱。” 彩凤看着张汉东拿出来九十块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天就挣了别人好几个月的钱,我是在做梦吗? 张汉东说:“姐,这钱你收着,以后再买鸡蛋这钱估计也能撑几天,面包是咱家翻身的依靠,不管我回来是早是晚都要做,我每天都会回来,回来晚的话,姐你辛苦一下。” 彩凤答应一声,小心翼翼把钱收好,随后说:“汉东你忙了一天先歇着吧,我来做面包。” 张汉东说:“我不累,咱一起做得快些。” 可能是年轻体力好,虽然有些疲倦,但只要想着家里空空荡荡,内心就充满了动力,老天爷让他回来,不是享福的,而是要在最短的时间改善家人的生活,现在还差的远呢。 张汉东交代好,起身去厨房和面,看到厨房里一屋子的木柴,鼻子不禁一酸, 这么多柴火只能是彩凤趁着白天上山砍来的,他回身来到彩凤身边,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一看,只见两只手上都布满了老茧,左手还带着伤。 他抓着彩凤的手又开始流泪,彩凤却把手藏起来说:“没事儿,一点都不疼,这些柴火是我和妈上山砍的,就是花了点力气,一点都不疼。” 张汉东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彩凤慌忙抓住说:“汉东,真的一点都不苦,家里的事都是你顶在前面,人多干点活有什么关系。” “姐,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没有华丽的语言,张彩凤看着弟弟的眼睛笑着点头说:“好,我等着。” 随后张汉东不再说话,埋头准备面包,彩凤已经做了不少准备,再操作的话要快多了。 最后一炉推进土窑,彩凤在屋里不见张汉东进屋,不放心走到外面,见他歪倒在柴火堆前睡着了, 她走上前推了推轻轻叫了几声,张汉东的鼾声却越来越响,于是她就进屋把那块布拿过来帮弟弟盖上,随后自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年轻的面孔发呆。 弟弟的变化真的太大了,真的像村里人说的,他开窍了? 张汉东被接二连三的鸡叫声吵醒,醒来发现面包都已经装好,彩凤正和满仓爹娘说话。 张学文默默把自己的老烟袋递过来说:“汉东,抽一口提提神。”这个举动代表长辈对晚辈的认可。 张汉东也不客气,接过来抽了一口,满仓在一边羡慕地不行,明明自己还比张汉东大一岁,他爹却总是把他当小孩,何尝有过张汉东的待遇。 满仓妈心里藏着事,昨晚满仓她看到满仓掏出来的七十一块,人被吓傻了。 张学文倒是很淡定,确定钱不是儿子偷的也不是抢的,就吩咐满仓早点睡觉,明天还要跟张汉东一起去卖面包。 满仓走了几步又回头说:“爸,妈,汉东说了,这钱交给你们存着,不过我想给爸妈你们还有我奶,每人做身棉袄棉裤,我妈天冷总咳嗽以前舍不得买药,明天我不在家,能不能给她买回来?” 满仓妈听完泪眼婆娑看向张学文,张学文很淡定,点头说了声:“就按你说的办,剩下的都给你存上。” 儿子睡了,老两口却一夜睡不着,七十多块,他们家壮劳力多,从前干一年,也就能拿个四五十块,儿子才跟张汉东出去两天,就拿回来这么多,两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钱又真切的在眼前。 满仓妈情绪激动说:“老头子,咱这儿子有出息了,还一心想着咱们,咱们以后有福了。” 张学文说:“瞧你激动的,你先睡吧,明天早点起来,咱们跟满仓一起去看看,汉东这孩子,仁义呀。” 他自己也是折腾一夜睡不着。 直到现在看到张汉东,听他把钱的来历仔细说了一遍,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松下来,对张汉东一再感谢。 张汉东说:“叔,说起来是我要感谢满仓才对,不管是面包还是昨天的围巾,满仓都帮了大忙,他不是胡闹,是真有本事,你就放心让他跟我一起干吧。” 张学文说:“只要他跟你在一起,我们就放心。” 第27章 谣言真可怕,还好造谣的是自己 第一站还是先去小公园。 爷爷奶奶们正处于面包需求的高峰期,是目前最重要的客户,全家的柴米油盐都要靠他们贡献呢,绝对不能得罪。 这次只供应了一百八十个,不到二十分钟就卖光了,老人对张汉东出现的时间和数量都不满意,觉得随时可能有断货的危险。 吃了就能治百病的补药面包居然不能敞开了吃,这谁受得了。 张汉东小心安抚老人们的情绪说:“爷爷奶奶,今天我回去就跟厂里商量,让他们多派点人手做面包,明天保证大家每人都能买到五个以上,你们为国为民辛苦一辈子,要是连口面包都吃不上,我以后真没脸再见你们。” 老人们很满意他的态度说:“你这小鬼人不错,尽量想办法吧,我们这些老骨头的健康就交给你了。” 满仓见他睁着眼说瞎话,把老人哄得个个拿他当亲人,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看似浓眉大眼的家伙,十句话里一句真话都没有, 他哪来的什么工厂,明明是自己家做的。 本来觉得自己挺精明的,可是跟小伙伴相比,自己简直就像十七岁的孩子。 老人们买了面包精神放松下来,都没走还扎堆聊天:“哎,你们听说了吗,今年是寡妇年呀,我可吓够呛。” “你怕什么,你是个老光棍,老婆都走了二十年,难道你外面还养着小的?”这些老家伙说话还真是,一点都没顾忌。 不过也是,我老都老了还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我呢。 “朱老头你胡沁什么,我那是替我儿子闺女操心。” 另一个老头说:“一大早我家老婆子就跟我闺女儿子说,让他们多买几条红围巾回来,她要轮换着戴,给我加个双保险。” “张老头你就怕死吧,我就不信这些。” 旁边老头马上揭发说:“你得了吧,一大早你儿子媳妇都被你骂的,早饭都没吃就出去找卖围巾的。” 满仓对张汉东做了个鬼脸,诅咒的传播速度比病毒还快,这才一个晚上,可能全县的机关单位可能都传遍了。 桂芬奶奶问张汉东呢:“小伙子,你俩还没结婚吧?” “没有没有,我俩都还没结婚。” 朱老头很毒舌地插嘴说:“你们这些小光棍汉倒是不用担心寡妇年的灾运,活该冬天睡觉没人暖被窝。” 桂芬奶奶说:“老朱你怎么跟孩子说这些,小伙子你们自己没事,家里的长辈也要多关心,赶紧去买条红围巾带上挡挡煞气,宁可信其有是不是?” 桂芬奶奶永远是暖心的老奶奶。 她说着还专门提醒说:“对了,不是随便什么红围巾都行的,还得是脚上有白色痕迹的才行,听说那是纯阳法力,那个才有用,别买错了哈。” 张汉东两个走到没人的地方,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谣言真可怕,还好造谣的是自己,姑姑的围巾销量今天估计稳了。 两人这才往春风茶楼走来,那个姓朱的经理在门口伸长着脖子乱看,看到两人走来松了口气说:“等你们半天,你们终于来了,快进来。” 张汉东说:“朱经理,我约摸着茶楼上班的时间来的,怕来早了你们不上班。” 朱经理说:“茶楼很多老客人喜欢喝早茶听戏,六点就开张了。” 点好了数目,朱经理把现金交给张汉东说:“今天我们拿面包试试老顾客的反应,要是大家喜欢咱们就长期供应,要是卖的不好,我也跟你们说。” 张汉东说:“应该的,对了朱经理,我们其实不止这一种面包,还有很多新品种,还有生日蛋糕呢,不过有些材料还需要准备,回头拿图片给你看看。” 朱经理说:“那好啊,你拿我看看,好的我们都要。” 春风茶楼在皖北县里属于高端消费场所,茶牌上明码标价,一壶龙井二十块,对比当前的物价简直惊悚,面包如果能在这里站住脚,高端市场就算是打开了,再也不愁销路。 这东西也许一开始,就注定不是平民食品。 所以张汉东对春风茶楼很看重,硬是从爷爷奶奶嘴里省下来的这三十个送到这里。 满仓背过朱经理就吐槽说:“费这么大劲,就要了三十个,还得咱们专门跑一趟,要我看啊,这茶楼做不做的无所谓。” 张汉东呵呵笑了两声,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那神情分明是,呵呵,你懂个嘚。 满仓被他看得心虚说:“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两人快速赶到张蕙兰家,院子里已经堆了几大包货,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在张蕙兰面前低声下气说:“蕙兰同志,你不要有情绪嘛,厂里有些人说话你别理,我不是一直站在你这边?” 张蕙兰气愤地说:“厂长,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个质检员,他们谁把我当回事了,这件事赖我身上合适吗?” 张汉东想,姑你还挺理直气壮,质检员不好好检查,出了问题找不到责任人,换我是厂长,我也饶不了你, 但是被坑的质检员如果是亲姑姑的话,那一定是厂里人不好。 帮亲不帮理,屁股自然而然坐在姑姑这边。 厂长又说了许多好话,张蕙兰才勉强说:“行了,行了,以后我也长长记性,不要被坏人算计了。” 厂长这才擦了擦头上的汗,告辞走出去了。 张蕙兰对他马上换上了笑脸说:“汉东,今天可真解气,你别看厂长笑呵呵的,其实是个笑面虎,围巾的事不是你帮我解决,他不知道想怎么整治我呢。” “姑,说解决还早,还要看围巾能卖的怎样。” 张蕙兰说:“我觉得一定没问题,昨天那么多没买到的不愿意走。” 张汉东和满仓拉着围巾,转眼就变身卖围巾的小贩,到地方才发现,昨天摆摊的地方有不少人焦急地站着,见他过来人群就呼啦围过来,七嘴八舌的埋怨说: “你们怎么才来,我天还没亮就到了。” 他一下子买走五条。 接下来今天的销售比昨天要疯狂不知多少倍,也不知道县城里哪有涌来那么多人,都焦急地拿钱排队等着。 张汉东和满仓两人点钱都点麻木了。 就这样,剩下的二千四百条,不到半天时间,销售一空。 张汉东看着拿钱不停埋怨,没买到围巾的人们,扭头转向张蕙兰的方向忽然笑了。 第28章 下套 张蕙兰听到他的建议,被惊呆了:“汉东,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你是认真的吗?” 面包虽然赚钱,可是对家徒四壁的张汉东来说,速度有些慢了,他决定铤而走险。 这种想法要是被张泥鳅知道,非提溜着他的烟袋过来敲人不可。 寡妇年的谣言不过发酵了一个晚上,就像病毒一样在全县迅速传播,围巾厂做坏的次品红围巾,不过两个半天的功夫便销售一空,接下来市场还有更大的需求。 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能白白让别人占了便宜,他要自己吃下这颗亲手栽下的果实。 张蕙兰不觉得他的计划能成功:“汉东,我们厂里是按照上面的计划安排,上面让我们做多少,我们就做多少,厂长滑头的很,一定不敢冒险。” 张汉东说:“姑,这事你别管了,这两天你在家呆着别出来,当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行了。” 赵石军说:“蕙兰,我也觉得围巾确实还有好几天的行市,值得冒险,咱们也不用做什么,我只要按照汉东的安排,哪怕将来出事了也找不到我,你安心在家休息两天吧。” 张蕙兰满脸担忧地神色,但还是答应了。 这事说干就干,两人准备了一番,张汉东和赵石军慢慢往围巾厂走去。 路上赵石军说:“这件事我看悬,你这一招我觉得很难骗到汤厂长那老狐狸。” 张汉东早有打算说:“姑父,到时候你按我说的办就行,不成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赵石军看了看他笑了说:“别说,你穿上这一身,还真精神。” 他赫然换上了一身新衣裳,脚下也穿上了赵石军的皮鞋,提着皮包的样子很唬人。 围巾厂的管理很松散,而且生产任务似乎没不重,工人四散在厂里喝茶聊天打牌,也听不见机器转动的声响,这个厂,还真是冷清。 上次见过的汤厂长远远跑过来,先是看了张汉东一眼,他怎么也不会把这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和之前看过的乡下人当做一个人,然后握住赵石军的手说: “老赵,你不来回头我也准备找你去解释,你家蕙兰那件事我也调查清楚了,是车间主任牛慧芳自己的问题,我已经批评过她了,她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准备见到蕙兰同志的时候,向她赔礼道歉呢。” 张汉东听完心中冷笑不已,话说的多轻描淡写,围巾没处理掉以前,你想把这个推别人身上,现在围巾的事解决了,你又出来做好人。 赵石军虽然平时很谦和,这次却说:“老汤,你们是应该给我家蕙兰一个交代,这种事明摆着坑她是不是,蕙兰这个质检员你们从来都没重视过,产品让她真正检查过几次,你们当这些领导的揣着明白装糊涂,随便冤枉我爱人,可真不厚道。” 他这话让张汉东十分惊讶,姑父对谁都好颜好色,今天才看到他强硬的一面。 汤厂长满脸真诚地说:“老赵,你听我跟你解释,我也很为难呀。” 把两人让到办公室,汤厂长主动给赵石军倒水,赵石军说:“老汤,蕙兰的事你们不用跟我说,她处理掉围巾自然就回来工作,今天来不是我找你,是临县供销社采购员张汉东同志找你。” 汤厂长看了看张汉东,张汉东却很傲慢,上下打量他一番轻蔑地说:“你就是汤厂长,看着不怎么样嘛。” 赵石军见他忽然做出一副大城市看乡下人的派头,很奇怪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怎么能做出这副富家公子的做派。 汤厂长被镇住了,立刻热情问说:“请问你是?” 张卫东根本不屑回答他的问题,他只能拉着赵石军问:“老赵,他是谁?” 赵石军硬着头皮说:“他是省城...的公子,脾气不好,你跟他说话悠着点。” 汤厂长眼前一亮说:“真的?”他立刻弓着腰来到张汉东这边说:“你好你好。” 张汉东勉为其难点点头说:“老汤是吧,我这次来是求你办事来了。” 汤厂长点头哈腰说:“张同志您说,只要我办得到,一定没二话。” 张汉东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介绍信上都写着呢,你自己看吧。”半个字都欠奉的样子。 汤厂长看了看介绍信,眼珠子却瞟向了赵石军,赵石军端着杯子喝水说:“具体的事你们自己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汤厂长问说:“做八千条围巾?” 张汉东不耐烦地说:“怎么,不行?” 汤厂长拿着介绍信左右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破绽,讪讪地开口说:“张同志,介绍信只说要定做围巾,这货款......” 张汉东长长的嗯了一声。 汤厂长被吓得结结巴巴地说:“您别急,我就是问问。”他把赵石军拉到门外,满头大汗地问说:“老赵,你跟我说实话,这......” 赵石军淡定地说:“领导的孩子才去供销社跑采购,领导怕他惹事不放心,交代我看着他点......” 汤厂长说:“老赵,我知道怎么办了。”他忽然转换了话题说:“对了,我听说,厂里的那批次品围巾都处理掉了,这钱是不是该还回来了?” 赵石军说:“你听谁说的,蕙兰今天一早就去外地没回来,那笔钱厂长你放心,我胆子小的很,不会出岔子的。” “嗷。”汤厂长不知打什么主意,眼睛看着远方很久。 赵石军转身进屋,问说:“小张,要不要给你加点水?” 张汉东说:“我看他这个小围巾厂厂长是不想干了,一件小事磨磨唧唧,都像他这样的,四个现代化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汤厂长陪着笑脸说:“对对对,都是我不好,小张同志,我们可以帮你们单位加工,但是我们厂资金确实有困难,你看......” 张汉东心说:“这个问题看来始终绕不过去。” 但是他却沉下脸斥责说:“干点事有这么难吗?实在不行你把货分两批做,公家对公家的事,什么不好说,你做好第二批货,我就把两批货的货款都打给你,一点小钱就这个逼样,真是小地方的土逼。” 他越是无礼,汤厂长脸上的笑容越灿烂,弯着腰赔笑说:“上面盯着我的人多得很,我也没办法。” 张汉东不屑地说:“你要怎样?不然让我爸亲自来一趟?” 汤厂长吓坏了忙说:“小张同志,就不要麻烦领导了,你要的围巾我们厂做了,回去帮我跟你爸带个好。” 赵石军的认证和介绍信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当然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张汉东那无中生有的当官老爹,姓汤的果然像张蕙兰说的,是个官迷。 目的达到了,张汉东连赵石军都没招呼,寒着脸走出汤厂长办公室。 汤厂长抓着赵石军的手哀求说:“老赵,你千万要给我美言几句,哎呀,都怪我,早点答应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赵石军说:“你跟我说这些,不如早些把小张要的东西交给他,他完成了任务,肯定不会再为难你。”说完他也甩手走出办公室。 汤厂长当场叫人过来安排生产,通宵加班生产,四千条围巾明天中午就能交货,随后又小跑到张汉东身边汇报。 张汉东觉得这人真是贱。 第29章 招贼了 汤厂长安排好工作,又小心翼翼地过来对赵石军说,他想请张汉东吃饭,想让赵石军帮着邀请。 他自己完全被张汉东的官二代霸气给镇住了,怕贸然上去说话,惹官二代不高兴。 赵石军心中暗说:“活该,任你汤胖子精似鬼,也被我侄子给治得服服帖帖。” 想起他之前为难张蕙兰的时候,觉得十分解气,于是装模作样到张汉东面前小声说了这件事,没想到张汉东猛然推开他大声说:“吃饭,我跟他有什么好吃的...” 把纨绔子弟的样子演得淋漓尽致,说完迈步就往外走。 赵石军为难地回头看向汤厂长,汤厂长丝毫没有受辱的感觉慌忙说:“老赵,你快陪好那位小爷,就是帮了兄弟我的大忙,我以后好好感谢你。” 赵石军好容易才憋住笑,对他摆摆手说:“行,老汤你也真不容易,我这就出去跟他说,哎,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年轻气盛呀,真是要不得。” 汤厂长在身后连连作揖说:“感谢,太感谢了。” 赵石军走到门外,张汉东已经走了很远,他小跑追上去,就听张汉东说:“姑父先别说话了,姓汤的在里面看着咱们呢。” 直到确认脱离了汤厂长的视线,赵石军才拍着张汉东的肩膀说:“你小子行啊,真是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刚才差点没把姓汤的吓尿裤子。” 张汉东呵呵笑着说:“我也怕那个姓汤的骨头硬,不吃这一套呢,谁知道他骨头不仅软,还是酥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呀,姓汤的这种反应,也算不得丢人。”赵石军在体制内厮混,见多了奴颜婢膝,老实说比这更恶心的画面也见多了。 但是开心完了却又担心起来, “汉东,你说以后姓汤的日后发现不对怎么办?你一直都在皖北县混,早晚都能撞到,那不就尴尬了。” 张汉东毫不在意地说:“做完这次围巾,我就换回以前的破衣裳,到时候他能认出来,我算他有本事,再说了,事情做完了,货款也都给了,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赵石军听他这么一说,担心并没有减少,两人回到家,张蕙兰就迎上来问:“事情怎么样了?” 张汉东没心没肺地说:“都解决了。” 赵石军在一旁露出苦笑的表情,张蕙兰听他把经过说了一遍,反应和赵石军完全不同,拍了拍他脑袋高兴地说:“好大侄,你算是给你姑姑我出了气了。” 见人家姑侄俩完全不拿汤厂长当回事,赵石军想:“管他呢,反正自己和姓汤的不是一个单位,他知道了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今天去厂里之前,张蕙兰本来打算把卖围巾的货款全交给他,但是张汉东拒绝了,这种钱被挪用了,那才是自己送把柄到汤胖子手里。 张蕙兰觉得汤胖子也是老狐狸,张汉东想在他面前玩空手套白狼一定不会成功,可是偏偏就办成了,这个从小看着长得的孩子简直就是个人精。 两口子看着张汉东逗弄自己的两个孩子,心里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我儿子要是能像汉东就好了。” 吃完了饭张汉东提出要回家,张蕙兰说:“天这么晚了,你也让满仓告诉家里,再说明天还要等着收货,今晚就住在家里吧。” 张汉东坚决地摆手说:“姑,我一定要回去,大姐一个人在家要做那么多面包,没有我帮忙她能累个半死,再说,围巾厂明天中午才交货呢,我现在回去来得及。” 张蕙兰心疼地说:“你这孩子,整天想着这个想着那个,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才行,再年轻也不能这么霍霍。” 张汉东啪啪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姑,你瞧我这身体,一点事没有。” 他捏了捏车铃铛,飞快消失在黑夜里。 赵石军说:“蕙兰你以后再也不用再担心娘家,有汉东这孩子在,那个家他能照顾的好好的。” 说完听见张蕙兰的哭声,惊讶地问说:“这是怎么了?” 张蕙兰抽噎着抹眼泪说:“他才十六呀,自己还是个孩子,都怪我没用。” 赵石军说:“别说你心疼,我也心疼他,这孩子我看以后不管去哪,都是个人物,说不定咱们以后都能享他的福呢。” 张蕙兰哭了一会,一惊一乍地说:“坏了,忘了件大事。” “什么事?” “卖围巾挣的钱,我本来想着他来了就给他,没想到说这说那都给忘了。” 赵石军说:“明天千万别忘了,这孩子拼命还不是因为家里穷吗,有了这些钱能办不少大事。” 张汉东归心似箭,半小时蹬到家,却看见家土墙边正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往墙头上爬。 他忙停下自行车,随手摸了根棍子,悄无声息地摸到土墙下面,照准那人的后背用力砸下去。 “哎哟”一声,那人摔倒在地上,张汉东一脚踩在他胸口说:“不要动,再动我打死你。”那人立刻停止了挣扎。 手电筒往那人脸上一照,那人捂住脸大叫说:“哎哟疼死我了,小畜生你踩断我胳膊了,快放开我。” 外面的动静引起了里面的注意,彩凤紧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说:“谁。” 张汉东答应一声说:“姐,是我,你出来看看这人是谁。” 彩凤打开院门走出来,先是叫了他一声,接着往地上一看说:“秦老三,你半夜三更来我家做什么?” 是酒鬼秦老三,他脸上此刻没有酒意,面目狰狞地看着张汉东说:“小东西快把你秦爷爷放开,不然老子对你不客气。” 张汉东见他说话嚣张,挥舞着棍子往他身上不停乱砸,秦老三被砸得连声求饶,张汉东呸了一口问:“狗东西,你给我说实话,这么晚来我家做什么,不然老子就叫村里人来评评理。” 秦老三嘴硬地说:“老子晚上没事出来溜达,关你什么事?” 张汉东被气笑了,又乱砸了一顿说:“放你娘的屁,被抓了现行还不老实,溜达到我家墙头上了。” 秦老三嘴硬但是不禁打,被打服了,终于说实话了:“你那天给我老婆花那么多钱,做面包一定能挣大钱,我想你家里一定还有......” 张汉东听了浑身发凉,幸好自己看到了,不然被他摸进屋里不知道会怎样,他恶狠狠踹了几脚,忽然扯开了嗓子大喊说:“有贼呀,抓小偷呀。” 第30章 穿新衣服惹麻烦 这一嗓子在村里引起巨大的反响,顷刻间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声询问贼在哪里。 张汉东狠狠踩了秦老三一脚,疼得他连声怪叫,才问说:“贼就是秦老三这个坏种,已经被我抓住了,支书叔来了没有?” 张泥鳅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冲到面前说:“汉东,汉东,贼伤到你没有?” 张汉东把经过说了一遍,张泥鳅大怒,冲到秦老三面前,抬手给了他几个耳光说:“你可真有出息,咱们后湖村几十年没出过贼,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他提溜着秦老三,扔到支书面前说:“支书哥,吃窝边草的家贼,你说怎么办吧?” 张青山看向泾渭分明的另一群人说:“秦老太公来了吗?秦家人真了不起呀,出小偷了。”那群人个个露出羞愧的神色。 秦家人群里有个肩上扛着鞭子的老人走出来说:“青山,泥鳅,是我管教不严,让我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教行不行?” 张青山呵呵笑道:“太公,新社会可不能兴旧社会大家长那一套,秦老三偷东西这是犯罪,我觉得应该把他送去派出所,入室盗窃,怎么也得判个三年五载。” 秦太公说:“青山,你千万看我这张老脸,咱们自己村里的事自己解决,你把人交给我,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张青山头昂得高高地说:“给我什么交代,他秦老三偷的是张汉东家,要给交代也是给人家汉东。” 后湖村有两个大姓,姓张的和姓秦的,张青山当了村支书,姓秦的明里暗里不服气,张青山根本其实没心思给张汉东做主,不过是想借机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他看来,张汉东需要靠他出头,没资格要求太多。 秦太公老眼昏花,看向张汉东说:“汉东,你怎么说?”他是村里年纪最大的长者,平时总是扛着鞭子在村里溜达,看谁不顺眼就给谁一鞭子,被打得人只能认倒霉。 张汉东说:“秦老三这次没得手我也不说什么,不过我想问太公和青山叔一句话,秦家人以后还还会不会再来连偷带抢,我们家可招不起这种厉害的人物。” 这句话引的秦家人大怒,但是张青山面露得意神色。 于是他抢着说:“这小子,我以后还能让你吃亏。” “那行,这件事就听青山叔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在村里做面包已经招人眼红,绝对不能得罪村里的当家人,成年人衡量问题,只有利弊。 张青山眼前一亮说:“汉东你放心,你青山叔一定会给你做主。”说着他扫视了一圈众人说:“人可以交给太公带走,不过太公你想糊里糊涂把这件事了了,我可不答应。”他拿话点着秦太公,冷眼看着秦家人把秦老三押走。 张汉东感觉很多热切的眼神扫在他身上,他本来还不在意,直到刘寡妇俏生生来到他身边说:“汉东,你今天可真好看。” 大晚上的说这种骚话,哪是什么正经的聊天。 刘寡妇以前见了他,从来都是装看不见,今天却不停摩挲他的胳膊,感情是今天换了新衣裳忘了脱下来,这女人就被自己的美貌征服了。 他也顺势看了看刘寡妇微微翕动的胸脯笑道:“嫂子,男人可不能随便摸,摸一次一毛钱。” 刘寡妇见他一副好上手的模样,笑得腻人说:“那么贵,能不能便宜点。” 满仓鬼一般地说:“嫂子你摸我,我不要钱。” 彩凤马上站在两人中间隔开他们,狠狠瞪着寡妇看,刘寡妇给张汉东抛了个媚眼,这才飘然而去,看都没看满仓一眼。 张汉东遗憾地看着摇摇摆摆的曲线,被彩凤狠狠掐了他一把瞪着刘寡妇说:“你不许跟她有来往,她名声早坏了,沾上她你连媳妇都说不着。” 满仓羡慕地看着刘寡妇的方向,自以为发现了问题的关键说:“明天我也买身新衣裳,到时候刘寡妇一定会摸我不摸你。” 嫉妒让小青年面目全非。 他说着就被人群中一个更嫉妒的目光盯得浑身冰凉,想告诉小伙伴,但是目光的主人转身走了。 大家都散了,张泥鳅还不放心他们,关心地说:“汉东,不然我帮你在外面守着吧,别再有坏人钻空子。” 张汉东好容易才把他劝走,进屋后就把钱掏出来,除了买新衣服和给满仓的钱,还剩八十块一股脑掏给彩凤收着,彩凤数钱的时候眉眼都笑了起来。 秦老三的事,她并没放在心上。 张汉东说:“姐,你不要怕,经过秦老三这一次,村里人以后估计也老实了。” 彩凤点头说:“他不敢。” 她见张汉东开始脱掉上衣,穿上破围兜准备干活,心疼地说:“你这样天天跑来跑去太辛苦了,你歇会我来做吧。” 张汉东说:“你在家难道又轻松了,姐,等过了这几天就不用这么忙了。” 今天一共做了三百五十个面包,姐弟俩比平时多忙了一个多小时,弄完天已经大亮,开门见满仓推着个板车在门口等着。 张汉东让彩凤赶紧去睡觉,他和满仓两人把板车装好,马不停蹄往城里赶去,满仓不关心他挣钱,却非常想知道刘寡妇昨天跟他都说了啥。 可惜张汉东太累了,跟他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今天第一站先去春风茶楼,朱经理看见他们就笑了说:“今天能不能多留下一些,昨天的三十个没够老顾客分。” 茶楼的订单代表真正的市场认可,这才是将来细水长流的赚钱路子,张汉东满脸堆笑说:“没问题,留五十个行不行?幸好今天先来茶楼,不然真没有。” 朱经理说:“你家面包根本不用叫卖,摆在柜台上大家抢着买,明天还是给我们留五十个,别忘了。” 银货两讫,两人才又来到小公园,公园里等待的人居然比昨天多了一倍还多,也有可能是以前他们来的早,现在才是公园真正的高峰。 桂芬奶奶在一众老头的护卫下排到第一位,她关心的说:“小伙子你今天眼睛通红,没睡好吧。” “桂芬奶奶,我年轻身体好,没事呢。” “再年轻也不能糟践身体,现在不觉得,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桂芬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但下一刻却提出要买八个的要求,张汉东只能乖乖给了,可后面有几个老太太不乐意了。 她们可不是老头,才不会惯着别的老太婆,几个人都对张汉东提意见说:“小伙子,你怎么回事?说好的每人五个,怎么给她八个?” 张汉东说:“各位奶奶我刚迷糊了,我错了,咱们下不为例好不好?” 老太太们扯吧半天,张汉东陪尽了小心。 下一位顾客又是位老奶奶时,她不说买面包的事,而是笑呵呵打量张汉东一番问:“小伙子,你家在哪里,有对象了吗?” 张汉东说:“就我这样的,谁家姑娘能看的上。” 老奶奶说:“我觉得你挺不错的,我孙女今年十八岁,已经参加工作了,就在南关纺织厂上班,回头我把她介绍给你好不好?” 满仓一拍他的肩膀更嫉妒了说:“你的命可真好,居然有城里姑娘看上你。” 老奶奶惊讶地问:“你没有城市户口?”又是沾了新衣裳的光,张汉东今天看起来不像农村人。 当确定他是乡下人后,老奶奶的脸瞬间拉下来了,矢口不提孙女,冷冰冰地说:“我买五个面包。” 张汉东还不识趣地问呢:“奶奶,你家孙女叫什么,长的好看吗?” 老奶奶装听不见说:“你这年轻人磨蹭什么,别耽误我去菜市场买菜。” 桂芬奶奶说:“小伙子,你还不明白吗,人家知道你是农村户口,看不上你了。” 第31章 想念 张汉东哪是会让气氛冷场的人,笑嘻嘻对桂芬奶奶说:“哪有那么严重,这位奶奶是跟我开玩笑呢。” 一句话化解了尴尬,留住了送钱的金主,什么时候都不该跟钱过不去对不对,那老奶奶露出轻松的神色匆匆走了。 桂芬奶奶遗憾地说:“你呀,哪哪都好,就是可惜不是城市户口。” 城市户口什么的现在看起来是香饽饽,张汉东才不在意,他只关心面包卖得顺不顺,钱挣得多不多。 面包的销量如今稳步上升,基本是做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今天破纪录卖出去三百五十个,扣掉成本31块、和给满仓的15块,总成本46块。 净利润129块。 一天就挣城里工人三个月的工资,这挣钱速度要是传出去,能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满仓和他一起摆摊,之前的的提成模式不合适,张汉东也没跟他商量,通知他每天十五块的跑腿费,就算是这样,算下来每个月也有四百多块。 即使是小算盘满仓爹,也还觉得给多了,就他那狗不吃的儿子,一个月挣了从前五年也挣不到的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张汉东盘算着按照如今赚钱的速度,今年冬天全家不仅不用饿肚子,还能过得很好。 但是一直这样高强度的工作绷着,始终不是办法,张汉东自己还能撑一撑,可彩凤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她白天要去山上砍柴,偶尔还要去村里出工,晚上还要跟张汉东做面包,整个人憔悴的很,可是做面包的手艺暂时还不能教给别人,只能是他和大姐两人亲自做。 要赶紧想办法了。 两人在路上随便吃了口东西,就往张蕙兰家走去。 还没走到,就看到围巾厂送货的小货车停在门口,他马上交代了几声,把板车交给满仓拉着,自己优哉游哉走在前面,推门走进去就看到汤厂长居然坐在院子里,正跟赵石军说话。 见他走来,汤厂长的屁股像弹簧一样跳起来说:“您来了,您要的围巾昨晚三十多个工人连夜加班加点,做出来了。” 张汉东满脸嫌弃地说:“怎么,还想让我表扬你?把货卸赵叔叔家就行了,卸完赶紧走走。” 满仓在身后暗骂:“这家伙又在装逼了,可是没办法,城里的大厂长就吃他这一套。”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变化也太大了吧? 汤厂长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也不慢悠悠喝茶了,乖乖招呼工人把货卸下来堆好,就带着人逃也似的跑了。 赵石军关上门,张蕙兰这才从屋里走出来鄙夷地说:“这姓汤的真没出息。”看见这么多货她又发愁起来说:“汉东,这么老些围巾真能卖掉吗?” 张汉东笑着拿起一条检查,见他们完全按照自己的要求,也染了白色的一块,满意地说:“姑姑,昨天卖围巾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还嫌少呢。” 张蕙兰说:“那咱们快吃饭吧,吃完抓紧去卖。”但是她立刻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说:“你也去吗?姓汤的到时候看到你怎么办?” 张汉东说:“不怕,只要我换回原来的衣裳,他要是来问,我就说那人很可能和我是双胞胎,你们看见的人一定是我丢失的弟弟,快带我去找他,我打赌到时候姓汤的不敢来跟我说。” 张蕙兰被气笑了说:“你这孩子怎么张口就胡说,都跟谁学的这么坏呀。” 张汉东说:“人嘴两张皮,糊弄住事就行。” 货到了张汉东拉上一千条围巾就往摆摊的闹市走,今天比前两次出摊要早,到地方并没有人等他们,大街上并没有他最担心的恶意竞争的同行,不觉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时代的人,习惯了物资统一调配,围巾出现的时间还短,即使发现了商机,也没有条件操作。 红艳艳的围巾才摆好,马上就有人凑上来,来这的人还都知道带有法力的围巾才有用,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才掏钱买的。 黑心商人这批货本来还想提些价赚大钱,但是想想目前的国情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物价多年来几乎是死的,涨价只会让围巾的可信度降低,得不偿失。 一开始卖得很慢,半小时后,面前排起了长队,张汉东眼见卖掉了一大半,赶紧让满仓回去把剩下的全拉过来。 瞧今天这个趋势,很有可能把四千条全卖出去,想着这赚钱的速度,心里美滋滋。 张蕙兰两口子很不放心,也跟在满仓后面来了,只见人群几乎把张汉东淹没了,赵石军感叹说:“汉东这孩子,真是有勇有谋,我比他大这么多,也不敢像他这么干。” 张蕙兰与有荣焉说:“就你,你拿啥跟我侄子比。” 赵石军呵呵笑着,夫妻俩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 张蕙兰说:“咱们回去吧,孩子一定累坏了,我回去给他做好吃的。” 今天是寡妇年传说出现的第三天,气氛比前几天更紧张了,张汉东和满仓只是不停拿货收钱,就累得直不起腰来,到下午五点左右,来买的人又多了起来,就这样一天的时间,卖掉了三千四百条。 张蕙兰看天黑了张汉东还没回来,带了饭到市场让他们吃饭,一直卖到八点钟,人群才慢慢散去。 张汉东两人又连夜拉着板车回村。 到家的时候,估计已经十一点多,不过他家里还亮着灯,周金枝开门冲出来抱住他问:“汉东,你跑哪去了,我几天没见你,都想你了。” 燕子也在后面看着他掉眼泪, 张汉东说:“今天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彩凤红着眼睛说:“妈和燕子几天没见你,想你想的不愿意睡觉,说啥都要等你回家。” 张汉东鼻子一酸,从班车上拿出两个卤菜说:“那正好,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大家吃了赶快睡觉。” 周金枝把菜夹了一筷子递到张汉东嘴边说:“你吃。” 张汉东笑嘻嘻张口吃了,抬眼看见墙上多了几个粉笔字,上面写着:“我想你了。”想字还写错了,木写成了禾,几个字写得歪歪斜斜。 周金枝说:“这是我抱着燕子写的,写得好不好?” 张汉东看了一会,低头认真对母亲说:“妈,你写得真好看。” 于是周金枝开心地大笑起来。 至于燕子,才吃饱眼睛就睁不开,赖在张汉东身上一会儿就睡着了,张汉东把她抱到床上,静静地看了一会才走出来。 第32章 大采购 彩凤在灯下默默做面包,听见声响抬头说:“汉东,你别担心他们,家里有我呢。” 张汉东叫了她一声,把今天卖面包的钱递过来说:“咱们有钱了,你们都吃好点别省钱。” 彩凤默默接过来说:“好的,等天亮我就去买肉回来。” “我去做面包了,明天还要早起。” 寡妇年的红围巾是突发事件,赚的是快钱,只是张汉东也没想到,压力最大的居然是彩凤,她还要累好几天。 又是一个不眠夜,张汉东和满仓赶到城里后,让满仓去春风茶楼和小公园卖货,他换上新衣裳,穿上大皮鞋,大模大样往围巾厂走去。 汤厂长见他过来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像是接受检阅似的,张汉东把上次的货款拍在桌上,吩咐他再生产四千条。 汤厂长却从里面拿出五百块来推回张汉东身边,腆着脸说:“这些就够了......” 张汉东脸一沉说:“你什么意思?想让我犯错误?拿回去。” 他翻脸如翻书,汤厂长自谓阅人无数,也琢磨不透该怎么跟这样的人相处,可是成年人很会自我调整,马上摆正了态度说:“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傻逼。”张汉东暗骂了几句,催他打了张收条,然后吩咐说:“不管今天加班加点,也要在一天的时间把围巾给我做出来。”吩咐完毕他一刻也不停留,起身扬长而去。 他潇洒走了,却把烦恼和问题全留给汤厂长,上次的四千条仓库有备料也就罢了,这又要四千哪有那么快,汤厂长在身后胆怯地想要求他宽限些时间,可是看着对方沉下来的狗脸,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问题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惹恼了小祖宗,自己可就完蛋了。 别看姓汤的这回乖得像条狗,可要让他弄清楚张汉东的底细,回过来能把他弄死,张汉东熟知人性的丑陋,当然不会给这个老狐狸机会。 小公园里他见满仓已经卖完货,本想着直接走人,可是公园里的老人现在一天不跟张汉东说几句话,就像缺了点什么,拉着不让走,他嘻嘻哈哈陪着老人说了一会,把他们哄得团团转。 那模样活脱脱后来的卖保健品骗钱的骗子,好在他还有底线,不然真有可能把养生大杀器辐射石床垫什么的弄出来,骗这些老人的钱。 今天围巾剩下的不多,张汉东也就不着急了,在姑姑家安心吃了他准备的午饭,又睡了一会,这才招呼满仓拉着货往闹市走去。 寡妇年的传说来到了第四天,热度高涨,销货的速度比昨天又快多了,红围巾才摆上,大家自动排起了长队。 才到下午三点半钟,六百条围巾就卖完了,张汉东对没买到的顾客摊摊手,告诉他们下批货要等明天中午才到,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在这个时代垄断商品太容易了,你换成几十年后,不出二天就有人跟你打价格战。 今天可以早点回家,张汉东带着满仓拉着板车,兴冲冲地往供销社走去。 憋了好多天了,又赚了大钱,当然要来个大采购。。 五十斤白面,五十斤大米,一百斤白糖,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根本不带看价钱的,买。 彩凤和燕子的棉衣,买。 棉花,来上四十斤。 被面五床,配套的棉布当然也要买,天冷了,他实在不想每天盖着冰冷的破布,半夜被冻醒。 供销社的大姨被他的豪爽惊呆了说:“小伙子,你都花二百三十块了,还要买吗?” 张汉东大手一挥,又看向了糖果糕点,又买了十几块钱的。 临走还买了两条烟,花了八块。 满仓拉着满满当当的板车问他说:“你不是一直让我低调吗,怎么到你就不低了?” 张汉东对他吐了个烟圈说:“你从小吃喝不愁,根本不懂我们这些穷人的苦。” 啧,又让他装到了,满仓不服气地问说:“你现在还算穷人吗?” 悠哉悠哉赶回后湖村时,正赶上村里下工,大家看见满满的一车东西都惊呆了,张汉东打开过滤嘴香烟,乐呵呵发了一圈,一下就去掉了三包烟。 一点都不心疼。 很多人接过来舍不得抽,随手挂在耳朵上,继续抽自己的老烟叶,这可是过滤嘴烟,除了办喜事的人家象征性地发一根,村里人可买不起。 第33章 真挚的情感 张学文和张泥鳅闻讯赶来的时候,车上的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满仓狗腿子似地小跑过来把一条烟递到老爹手里说:“爸,这是我给你买的。” 张学文接了烟,却还寒着脸骂他说:“你真是狗窝藏不住剩饭,净乱花钱,你能跟人家汉东比吗。” 满仓怕极了他爹,献媚还被骂得有点懵。 张汉东幸灾乐祸地嘀咕说:“活该,看你以后还贱不贱。” 张泥鳅看不惯张学文的样子说:“孩子孝敬你,你骂他做什么,这么好的烟你不要给我好了。” 他说着当真伸手来抢,张学文麻利地揣进怀里说:“我儿子孝敬我的,凭啥给你。” 张泥鳅嫉妒地说:“看看你那熊样,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明明高兴得要命,还要做出这副可恶的样子,真烦人。” 张学文马上反弹了他的攻击:“想要烟也让你儿子给你买去。”谁不知道张泥鳅的孩子今年才十一,肯定买不了。 张汉东也递给张泥鳅一条说:“叔,咱不眼红,学文叔有的,你也有。” 张泥鳅这时候却忽然翻脸了,瞪着眼骂他说:“我们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干部烟都一条条的买,我还听说你在村口一发就是三四包,真是气死我了。” 张汉东马上抽回手说:“狗咬吕洞宾,你不要吗?不要拉倒。” 张泥鳅一把夺过来说:“给我了凭啥不要。”说着又转向吴氏告状说:“老婶子你也不管管这孩子,我看他以后要上天。” 他平时看着咋咋呼呼,其实很有分寸,这烟要三块钱一条,他觉得拿的烫手。 吴氏说:“你们爷们的事我不管,孩子孝敬你的你就拿着,他爹不在家,你从小就疼他,吃包烟怎么了。” 张泥鳅咧嘴笑说:“行,不枉我疼他一场。”马上对张学文得瑟说:“看见没,虽然不是自己养的,便宜儿子孝敬的更香。” 他嘴上没把门的,张汉东又跟他掰扯了一回才把烟给他。张学文笑了笑没搭理他。 张泥鳅是个人来疯,收了烟对张汉东说:“小子,我越看你越顺眼了,干脆给我当儿子吧,以后每天晚上你陪叔睡觉。” 张汉东慌得夹紧了屁股,朝地上呸了一口说:“你个老泥鳅想得怪好,看我能挣钱了,就想把我往你家拉。”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彩凤给他们倒了水,张泥鳅端起来说:“连碗都换新的了,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汉东你这小子行,” 说着喝了口水夸张的叫道:“又不是过年,你这孩子还放了这么多糖,哎,你娘也不知道管着,不会过日子呀,我以后真要好好管管你们这帮小东西才行。” 张汉东笑着说:“喝口水还那么多废话,你累不累呀。” 张学文喝了一口就把碗递给满仓,彩凤忙又递给满仓一碗说:“叔,还有呢,你自己喝吧。” 家里有外人在,彩凤和吴氏他们都不怎么说话,周金枝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一个劲地傻笑。 彩凤奇怪地问说:“汉东,你怎么买这么多被子,咱家都没那么多床。” 张汉东说:“姐,这里有奶奶的一床,你放心吧,我没乱花钱。” 吴氏连忙摇头说:“我一把年纪了还盖新被子做什么,都留着给你娶媳妇。”在她心里,张汉东的婚事是头等大事,根本不管他才十六岁。 张汉东呵呵笑道:“结婚急什么,你年纪大了,才更要睡暖和些。” 张泥鳅说:“婶子,孩子说的对,你一把年纪了,还能盖几床新被子。”说完才觉得话不合适,急忙呸呸得吐。 吴氏笑着责怪他说:“这孩子,你连婶子的玩笑都开呀。” 眼见着屋里的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张汉东又说:“学文叔,泥鳅叔,今天正好碰上了,都别走了,在家吃顿大米饭。” 张泥鳅说:“有大米饭吃我肯定不走了,汉东,我再问一次,你当真不认我当爹吗,反正我是拿你当儿子的。” 张汉东对他轻蔑的呵呵两声,惹得张泥鳅挽袖子要揍人,张学文说:“泥鳅,你们爷俩感情真好。” 张汉东两人同时说:“谁愿意跟他好呀。” 见彩凤准备去做饭,张汉东拦住她说:“姐你收拾吧,今天我来做饭。”又招呼满仓说:“你来帮我把锅放好。” 听到有新锅,张泥鳅放下茶碗和张学文一起走出来,看见两口铁锅两人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么贵的铁锅你一下买两口?” 铁锅算大件,不过张汉东买的肯定是议价货、更贵,村里基本家家只有一口,还都是补过的破锅。 老哥俩见张汉东干活笨手笨脚,张学文说:“汉东,这活计你做不来,还是我来吧。” 他用泥抹好锅圈,放上锅烧把火看着不冒烟了,又按照张汉东的要求垒个简单的土灶,留着炒菜,看张汉东认真刷了好几遍说:“你家只有一口锅眼,等白天重新做个灶台。” 说话的功夫,张泥鳅看见张汉东从米袋里连舀了三大碗白米,慌得拦住他说:“你给我住手,谁家像你这样过日子的,一顿都吃了以后不过了吗?” 张汉东说:“今天咱们这么多人呢,做米饭可不是得要这么多大米?”他才不顾张泥鳅的反对,硬是又放了半碗,嘱咐满仓烧火。 张泥鳅生气的说:“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乡下人该说的话吗?大米饭管饱,以前的地主家,也不敢这么过日子。” 但是紧接着,他又看见更吃惊的, 张汉东咔咔往碗里打了八个鸡蛋,说是等会要炒鸡蛋,他拦都拦不住说:“我要被你气死了,鸡蛋是拿来换油盐钱的,哪有你这样吃法?” 张汉东说:“炒个菜等会咱爷们喝一杯,你不许生气,学文叔也在呢。” 生气还没结束,他又看到张汉东,拿了一大块肉,看着得有二斤,直接切块说是要炖猪肉白菜炖粉条。 不想吭声了,气不过来,炖肉的香味不一会传到鼻子里,真是香啊。 每人盛了满满一碗白白的大米饭,猪肉粉条炖了一大盆,吃一口肉香到骨子里, 张泥鳅喝口烧刀子,吃口白米饭说:“舍得下东西饭菜可真香,有肉有大米饭还有鸡蛋和酒,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我长这么大,还是以前过年的时候,在地主家吃过。” 第34章 苦主上门 女人们不喝酒,没多久就吃好了饭,只有周金枝见锅里还有饭,一碗接着一碗吃,吃了足足四碗饭,最后还是彩凤劝她说:“妈,你今天吃不少了,别吃了吧?” 周金枝捂着肚子对张汉东说:“锅里还有,我还能吃呢。” 吴氏嘟囔了一声:“真是个傻子呀,吃饭不知道饥饱,还好下雨知道往家跑。”张泥鳅叹气说:“可怜老嫂子以前太吃苦,现在好了,汉东大了能养活她。” 张汉东能明白母亲,以前家里的饭从来都是分好的,现在周金枝见饭盛不完,这才放开了肚子,这个时代的人食量确实大得惊人,他心酸地说:“妈,不能再吃了,别撑坏了,明天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周金枝歪着头问说:“什么好吃的?” 张汉东对她笑说:“你明天别急着睡,等我回来就知道了。” 看着母子俩的对话,彩凤的眼泪也开始往下掉。 周金枝答应了,然后嘱咐他早点回来,这才放下饭碗往外走。 张汉东见门口有孩子探头探脑,叫住燕子递给她一个纸袋说:“里面有糖,你把糖给他们分一分。” 燕子打开一看问:“这是什么糖呀,我还没见过。” 张汉东说:“这是大白兔奶糖,牛奶做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燕子尝了一个眼睛就亮了,拿着袋子走出门去,张泥鳅说:“这么一大包你全交给孩子了。” 张汉东不在意地说:“本来就是孩子吃的东西,外间都是咱村里的孩子,也没外人。” 燕子抱着纸袋,她很懂礼貌,先甜甜地叫了一圈人,然后给门口的老人每人发了一颗,老人们问她说:“燕子,这是什么糖果?真好看。” 燕子严肃地说:“这是海城出的糖果,牛奶做的,我哥说要一颗五分钱呢。” 老人们慌忙把糖装在口袋里,一颗糖能换一个鸡蛋,小半斤盐,太金贵了。 狗蛋馋得直流口水,等燕子给老人发完问说:“燕子姑姑,你手里的大白兔奶糖好吃吗?” 燕子说:“当然好吃了,给你一颗吧。” 狗蛋接过来剥开,没舍得全吃,只咬了一半说:“哎呀真好吃,我要回家分一半给我兄弟。” 他说着回身就跑,燕子叫住他说:“说好一人一个,再给你一个吧。” 狗蛋很有礼貌的感谢说:“谢谢燕子姑姑。” 他回家见亲娘银瓶正在奶弟弟,凑过去说:“妈,弟弟吃饱了吗,燕子姑姑给了我一颗大白兔奶糖,牛奶做的,你给他吃。” 银瓶接过糖剥开就塞在自己嘴里说:“这糖还怪好吃勒,他们就给你一块吗,真小气。” 狗蛋生气了:“妈,弟弟是小孩你是大人,大白兔是给小孩吃的,你怎么吃了?” 银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说:“我养你这么大,吃你块糖都舍不得,干脆把你打死喂狗算了,” 狗蛋哇地跑到外面大哭起来,燕子又给了他一颗这才把他哄好。 就这样,没多久几乎全村的小孩都跑来了,好在张汉东买的多,基本孩子每人都能分到,孩子们感谢张汉东,但是大人不一定,他们听说奶糖的价钱,都说张汉东真是傻子家的种,不懂心疼东西。 这种议论张汉东后来听了简直吐血。 张泥鳅人菜瘾大,几杯酒下肚就醉得不省人事,张汉东和满仓两人把他送回家,回来时见彩凤正扛着新被子准备送吴氏回去。 吴氏还想帮着干活,但是张汉东坚决不要,她只好走了。 热闹散去,张汉东和彩凤两人还得继续干活挣钱。 今天还是做了三百五十个,出门时满仓见张汉东的脚步发飘,让他上板车自己拉着,张汉东瞪眼说:“好好拉你的车,别管我。” 农村的土路难走,光是走路就已经很不容易,何况还要拉车,往常能轮换着来,可今天太累了,实在提不起力气,这时候还怎么忍心让满仓把自己也拉上。 满仓说:“昨晚我爸喝多了,到家当着全家的面一通夸我,让我跟你好好干,他还说我大了,想给我盖屋子呢,说是要盖青砖到顶的大瓦房。” 张汉东心中一动问:“现在还能盖房子吗?” “要等开春才行,过了年还没麦收,那时候盖屋最好,我爸说趁冬天多攒点,到时候可以少借点外债。” 张汉东重生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帮家里盖房子,家里的茅草屋每到刮大风的时候,在屋里就有一种晃得很厉害的感觉,夏天经常下雨,都是彩凤拿着块塑料布上房去盖,还有一次她被风吹得掉到地上,在床上养了一个月才起来。 往事真是想都不能想。 两人先送春风茶楼的货,朱经理说有很多客人都是冲着面包来的,每天八十个不够分,提出来每天再多订三十个。 接着张汉东在小公园里又吹了半天的牛,这两个地方对面包的需求一直很旺盛,特别是公园的老人,现身说法宣传张汉东的面包神奇功效。 弄的面包真成了老人的补药,城里的退休老人谁不想天天吃两个,百病不生呢。 面包的产能成了最大的问题,只不过张汉东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解决,只能自我安慰说:“饥饿营销对目前的面包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方式。” 告别了老人,回到姑姑家,汤厂长早已经把货送过来了,张汉东和满仓两人立刻从面包贩子到围巾贩子,开始完全跨界的卖货。 两种货虽然品类完全不同,但是受欢迎的程度差不多,今天寡妇年的热度不减,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张汉东卖货的地点每天很多人慕名找来。 弄得他偶尔也会良心不安,觉得骗人的钱不好,可是看到前面又排起了长队时,想到这些人都是给自己送钱的,却又莫名兴奋起来。 昨天来买围巾的还都是城里人,今天就有不少农民打扮的在排队,看来谣言已经开始往乡下蔓延。 不断拿货收钱,快乐无限,但是乐极生悲,这一切都被一根拐杖打断了。 张汉东抬眼看着眼前的人,觉得他一定是骗子。 为啥,纯粹靠感觉。 骗子开口第一句话就说:“小老弟,冒我的名坑钱,不厚道吧?” 他头上戴着瓜皮帽,脸上贴着块狗皮膏药,鼻梁上架着个掉了条腿的破眼镜,肩上斜挎着一个褡裢,褡裢袋子上挂着狗牙,桃木剑等法器,这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五类分子。 不是全社会都在打击这种坏人十来年了吗?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张汉东疑惑地问:“你是哪位?” 那人把桃木剑取下来,剑尖对着张汉东的鼻子说:“拿我的名字骗钱,你现在告诉我不知道我是谁?” 第35章 第一波攻击 在这个充满江湖味的老混子身上,张汉东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同类的气味。 两人对视了几眼,彼此厌恶到极点,那歪歪斜斜的老头用浑不吝的语气又说:“怎么着,你不认识我?” 他的话让张汉东心里不爽起来,瞪着眼问:“我为啥要认识你,你买不买东西?不买让开。” 老头身后几个中年妇女听了,伸手把他拨楞到一边嫌弃地说:“老头子,你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这么怕死吗,没钱还想买围巾?” “再说,你这样的人,有老婆吗?” 大姨们的战斗力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他们有理由生气,排队排半天,好容易排到自己,正急着买回去不想当寡妇呢,你不买还挡着不让别人买,没挠你脸就算给你面子了。 老混子怪笑着看向身后的众人,却并不离开,弯腰靠近张汉东神秘地说:“我就是你说的李半仙,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哪里说过什么明年是寡妇年这种话。” 他说完露出得意的笑,希望看到张汉东惊恐的眼神,自以为拿捏住他了,马上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你打着我的名号骗钱,分我一半不算过分吧,你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呵呵...” 他身子慢慢站起来,冷笑着说:“我就告诉在场的人,你是骗子,到时候还得让人把你抓起来,看你还怎么卖围巾。” 李半仙是张汉东随口杜撰出来的人物,北大教授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更是个不可能统一的矛盾体,见这个居心不良的老混子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还当着这么多人洋洋得意敲诈自己,他的脸上不觉露出了笑来。 想在我面前虎口夺食,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不仅不怕,反而抬高了声音道:“有本事你尽管闹,愿意说什么随便你说。”顿了顿他厌恶地说:“让开,大家都排了这么久的队,你凭什么上来就插队。” 身后的妇女开始以为他们是熟人也没过问,现在听说老头是要插队,哪还跟他客气,不客气地把他推到一旁,让张汉东继续卖东西。 老混子咬牙切齿说:“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现在就把你的底细全抖出来。” 他说干就干,大声嚷嚷起来:“各位,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就是李半仙,我从来没说过什么寡妇年里死男人的话,他是在骗人的,明年根本没有什么寡妇年,这个人就是想骗大家的钱。” 有人疑惑地看过来,张汉东不屑地说:“大家都别理他,脏不垃圾的,一看脑子就不正常。” 老混子自以为只要自己的名字只要亮出去,所有人都会站到他这边,可没想到吐沫都说干了,人们却只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完全没影响张汉东的围巾销量。 他不明白,谣言传久了,会似是而非,就像这一次,大家只记住了寡妇年这个恐怖的词汇,至于别的,根本没有人在意,人们关注的,永远是跟自己有关的。 老混子见状愤怒了,愤怒让他使出了昏招。 他大声对众人发狠说:“我要向县里举报你投机倒把,你给我等着。” 张汉东马上停止收钱卖货说:“对不住对不住,大家都回去吧,你们也看见了,有人要举报我投机倒把,我不敢卖了。” 买围巾的一听都不愿意了,人群里站出一位大娘说:“小伙子,别怕这个老瓤子,就凭他想拦着我买围巾,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儿子是县主任的司机,我买围巾就是给主任的爱人买的,我会怕你?” 众人听了都对大娘肃然起敬,张汉东没想到人群中真有大神,感激得说:“谢谢你大娘,我这围巾是咱县围巾厂的,我就是个帮人干活的,这老头乱七八糟的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娘霸气侧漏说:“小伙子你放心在这,有我看着你,看谁敢来找你麻烦。” 张汉东说:“大娘,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不走了,今天一定让大家都把围巾买回去。” 小广场的人这才松口气,他们才不管你们乱七八糟的勾当,能买到围巾就行。 大娘一看就是苦出身,身上还带着乡下人的淳朴气质,这样的人苦了一辈子,但是也最虚荣好面子,好忽悠的很,谁对她说两句好话,她能把命掏给你。 张汉东熟知人性,又会煽动舆论卖惨装可怜,大娘即使不出来,今天这个小场面他也足以应付,但是大娘主动跳出来当保护伞,当然更好了,既然大娘也很享受人群对她对她的奉承,他就让更夸张地奉承。 大娘得意极了,当着这么多人炫耀自家的能耐儿子,倍有面子。 那老混子见状无可奈何,却还不甘心就这样走了,在边上站着再也不敢提什么去举报。 就这样因为他的捣乱,围巾的出货速度反而更快了。 张汉东要满仓去供销社买了个罐头,打开来谄媚地递到大娘面前说:“大娘,你可真威风,说了这么多话累了吧,罐头给你润润嗓子。” 大娘一见笑逐颜开说:“这有什么累的,你这小伙良心真好。”她毫无心理负担的接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吃起来。 刚才的一处闹剧,让在场的人见状都生出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害怕大娘明天不来了,围巾第二天就买不到,自己买好了还不够,赶紧又回去通知亲朋好友过来。 坏事变成好事,成功化解了老混子的捣乱。 天擦黑的时候又是一波卖货高峰,七点多顾客才慢慢变少,张汉东看向老混子那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了。 赵石军两口子送饭来了,满仓抢着把骗子的事说了一遍,赵石军说:“骗子不是凭空来的,找上你一定有原因,你想想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张汉东开始并没多想,经赵石军提醒才焕然大悟,这骗子似乎很了解自己的样子,偏偏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低头想了一会,却总想不出什么眉目,就对赵石军说:“这些人今天能来捣乱,明天就还能来,得想个完全的计策,保证明天不出事。” 赵石军说:“对,小心无大错,你们收拾东西先回去,我在后面看着些。” 第36章 狠招 第二天两人去小公园卖面包的时候,满仓奇怪地指着远处的一个人影说:“那有个人一直朝咱们这里看。” 张汉东看时却没看见人,满仓挠挠头说:“真奇怪,你一抬头他就走了。” “大街上人这么多,也许是没见过面包看稀奇的人吧。” “不,从咱们到这他就在那站着没动弹,我看了好几次他都在盯着你。”满仓的警惕性很高,可张汉东觉得他想多了。 去张蕙兰家的路上,满仓又疑神疑鬼地停下来说:“总感觉身后有人一直跟着咱们。” 张汉东顿时警惕起来,这太不正常了,他好几次抽冷子回头看,还是没看到异常。 满仓走的快,抢在张汉东前面冲进赵石军家的院子, 但他像是被狗撵了一样,飞快又冲出来慌张地对张汉东说:“不好了,围巾厂的汤胖子来了。” 他指着张汉东的衣裳说:“你穿得破破烂烂,被他看见了怎么办?这样吧,你在外面等着别进去,我进去找咱姑,让她把你的新衣裳拿出来换上再进去。” 张汉东推开他说:“我见不得人吗,躲他做什么。” 他说着坦然走进去,汤胖子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张蕙兰站在屋里使劲对他摆手,那意思是想让他不要进来,但是张汉东直接站到院子中间,用本地土话咋呼着说:“围巾在哪,俺们拉围巾来了。” 胆大还要心细才行,他现在的站位很有讲究,不让汤胖子看清自己的脸,说话也完全换了声音。 汤胖子的脸向他这边转了一下就收回去了,对面前这个破破烂烂乡下青年没有半点兴趣,转向赵石军说:“老赵,小张派人来拉围巾了,你们忙我也该走了。” 他路过张汉东身边时,微微顿了一顿,院子里的大家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但是汤胖子没停留再次往外走去,他每天跪舔的小张,不过是换了件衣裳,就在面前,也认不出来。 张蕙兰等他跨出门口,立刻飞跑过去插上门回头埋怨说:“你这孩子做什么,让他看见你怎么办?” 张汉东说:“从头到尾,他看过我一眼没有?汤胖子这样的人眼睛只会往上看,我穿这身衣裳,他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张蕙兰捂着胸口半天气喘不上来说:“你真吓死我了,满仓都进来了你还往里闯做什么,等我把衣裳拿给你,你换上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张汉东大笑起来,张蕙兰气得敲了他好几下脑袋,满仓张罗着把剩下的围巾都装上板车,起身往外走。 赵石军忽然叫住他说:“对了,昨天你们走后,那个算命的又来了,跟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凑到一起,离得远我也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张汉东停住脚,疑惑地说:“穿军装的小伙子?”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似乎不认识那样的人? 想了一会没有头绪,就放在一边不管了,围巾虽说赚钱了,但是赚的都压在货上,必须把货处理掉才是落袋为安,才能算真正赚钱了。 昨天的事给他敲了个警钟,虽说城里摆摊比以前要宽松了些,他的围巾也因为诅咒,几天来都相安无事,可谁也不能保证今天就没事。 摆摊的事晚点再说,张汉东让满仓先休息会等自己回来,他换上了皮鞋新衣裳,再次出现在围巾厂。 汤厂长小跑着过来,大口喘着粗气,完全没认出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和刚才在赵石军家见到的乡下人是同一个人,他毕恭毕敬地问:“您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开张证明。” 汤胖子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直接拿出纸笔和图章问:“怎么写?” “我厂需处理围巾一批,望县里各单位的同志酌情处理......” 汤胖子写好盖章,递到张汉东面前,张汉东接过来又吩咐说:“再给我两张空白工作证,我回去自己填。” 汤胖子什么都不敢问,马上从抽屉里拿出两本工作证,盖好章一起交给他,张汉东这才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说了一声:“你不用怕,处理掉这批围巾,证明还有工作证我都会撕掉。” 这些东西对他很重要,但为了减少麻烦,他必须要打个预防针。 “您要用的话放您那就好了。”汤胖子的态度让张汉东有点诧异,看来这个时代有很多规则他并不是很了解。 商业虽然被严厉禁止,可是并没有完全关上大门,如今只要你三证齐全,还是可以正常进行商业活动,皖北县天高皇帝远,城乡老百姓不想尽办法捣腾点私活,怎么活下来。 张汉东回来要赵石军在工作证上写下张汉东和张满仓的名字,又请他帮个忙,赵石军答应下来就忙着出去了,他也才推着车来到广场。 今天是周末,人明显比平时要多很多,但是更多的还是中老年人,看围巾摊位摆起来,这些人呼啦围上来说:“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半天了。” 做了周全的准备,张汉东自然心里也定了下来,和满仓配合着收钱拿货,眼见着剩下的这些今天差不多能清完,心里正高兴呢,就有一群制服直直朝自己走来。 满仓担心地抓着他的衣襟,顾客七嘴八舌地说:“小伙子不好了,你快跑吧,抓投机倒把的来了。” 张汉东听而不闻,他的眼睛却盯着那群制服背后的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 年轻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两眼看着张汉东冒着仇恨的火焰。 一切的错觉原来都不是错觉,是仇家找上门来了。 黄敏,那个本来要进城工作、帮罗锅叔叔相亲的那个,被后湖村的乡亲打了个半死,这才几天就好好地出现在人前,这身体的恢复力,真是太强了。 为首的制服一挥手,身后涌出几个人来按住张汉东和满仓,然后才慢悠悠走到张汉东面前笑呵呵说:“你胆子还不小,搞投机倒把的见我们来了也不跑。” 张汉东抬头说:“投机倒把,谁说的?” 那人笑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还嘴硬,不过嘴硬也没用,把他的货全装起来给我拉走。”他自己伸手去拿张汉东脖子上的包。 黄敏满脸怨毒地走过来说:“姓张的,你也有今天呀,哈哈哈。” 昨天的大娘不在,张汉东今天没有了救星,满仓哭丧着脸看着小伙伴,心里一直在叫,完了完了。 买围巾的群众在一边站着都没走,却没有人敢出来说话。 张汉东看到赵石军急切地扔下自行车朝自己走来,忽然张嘴笑了:“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同志,你这工作态度可要不得。” 第37章 脱险 制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哦,你说说看,你这不是投机倒把又是什么?” 赵石军气喘吁吁跑过来大声说:“你们干什么?快放开他。” 制服从他的穿着认出他也在县里工作,缓和了嗓音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有人在广场投机倒把,而且数额巨大,情节特别恶劣,现在人赃俱获,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县城办事,先投石问路,免得误伤到自己人。 赵石军说:“这批围巾是县围巾厂的积压产品,围巾厂为了清库存,派他摆摊处理,你看这是供销社的证明,你们先放开他,其他的证明都在他身上。” 制服严厉回头看了看黄敏,这边松开了张汉东,张汉东整理下衣裳,没拿证件却看着黄敏说:“是他举报的吧,同志,你们都被他骗了。” “让你拿证明,你拿就好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制服大声训斥说。 张汉东这才慢吞吞从包里掏出证件,却先递到赵石军手里,小心无大错,监管不到位的小地方,什么阴暗的勾当都有可能发生,何况这些人还和黄敏有关系,证明要是被当场撕了,他就麻爪了。 赵石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接过来招呼制服过来打开给他看。 厂里的证明、张汉东两人的工作证明,再加上赵石军拿来的供销社的证明,三证齐全,制服认真检查了一遍,马上对张汉东满脸堆笑说:“误会,都是误会,小同志你批评的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是我们太主观了。” 他吩咐按住满仓的人松开他,满仓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茫然来到张汉东面前,下意识抓住小伙伴的衣襟,刚才真以为完蛋了,要被抓进去了,却没想到小伙伴这边来了个大反转。 张汉东拍了拍的肩膀,并没嫌弃他没出息,让他站在自己身后,才问领头的制服说:“是什么人举报我投机倒把,我想你应该马上把他抓起来严查深挖。” 制服下意识看了黄敏一眼,打着哈哈说:“好,你提醒的对,我们回去马上展开调查。” 张汉东呵呵干笑了两声说:“那我们可以继续在这卖围巾了吧?” “卖吧卖吧。”领头的对张汉东温和地说完,又朝赵石军点点头,收队走了。 黄敏也准备跟在他们身后离开,张汉东挪到他身边大声说:“黄敏,你叔叔身体怎样了,你上次骗婚跟他一起被人打得半死,现在没事了吧?” 制服惊讶地看了看黄敏,没再管他直接走了。 黄敏额头青筋暴起,张汉东这话简直是杀人还要诛心,他叔叔黄驴本来就是罗锅子已经够惨了,上次又被张汉东两棒子打断了腿,弄得全身到处都是伤,家人亲戚都不愿意管他。 半死不活可能也没多少日子了。 黄敏想到这里脸色苍白起来,张汉东却又小声说:“昨天那个算命的老头也是你招来的吧,狗东西,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黄敏觉得比自己小的张汉东简直就是恶魔,自己所有的算计似乎都被他看破,他一个字也没敢多说,急着要远离这个人。 张汉东又说:“下次想害人,准备充分点,再被我碰到,就没有今天的好运气了。” 黄敏不敢再听下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满仓到现在才终于回过神来,后怕地拍着胸口说:“汉东,刚才吓死我了,我看围巾别卖了吧,我想回家了。” 张汉东立刻变了脸,冷冷说:“你害怕就回去吧。” 满仓慌忙说:“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每天十几块钱的收入他能舍得,他爹也舍不得。 回去要是说不想干了,张学文能一棒子打死他。 他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怕得罪张汉东,真让自己回去,苦恼地想着怎么挽救。 赵石军满脸后怕说:“幸好你准备的充分,不然今天真就麻烦了。” 张汉东说:“姑父,让你为我操心了,不过剩下的也不多了,今天应该能卖完,我就不干这个了。” 照今天的市场行情,围巾至少还有七天的行情,但是他必须要做取舍,他自己这些天几乎没睡觉也就罢了,彩凤累得睁着眼就能睡着,身体早就透支了。 最关键的,如果围巾厂那边摸清了他的底细,麻烦同样也不会小。 还是老老实实做面包的好,虽说赚钱少些,可不用担什么风险。 赵石军说:“不做就不做吧,今天幸好他们认你的证件,要是不认就完了。” 接下来围巾行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满仓一直拼命表现,张汉东也没理他,到下午二点多的时候,两人把全部的围巾都卖完了。 两人回到张蕙兰家,张蕙兰听说了刚才的事,被吓死了。 张汉东说:“姑,都怪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张蕙兰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是怪你,是怕你出事呀,家里的日子才有起色,你要是出事了那个家可怎么办?” 亲人就是亲人,关心的永远是你的安危,张汉东保证不再冒险做围巾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算账时间,无关人员满仓自动躲开,张汉东给了他五十块让他先去供销社愉快购物,其实就是支开他。 满仓拿着钱,有种拿着遣散费的感觉,觉得自己要被小伙伴无情丢弃了。 张蕙兰先拿出一千块交给张汉东说:“这是上次你帮姑姑卖的那批围巾挣得,你快拿回去吧,我拿着这么多钱,每天都睡不好觉,就害怕哪天不小心弄丢了就完了,还是交给你放心。” 张汉东笑呵呵把钱分成两份,把五百块递给张蕙兰说:“姑,这钱咱们一家分一半。” 赵石军刚要张口,张汉东拦住他说:“姑姑,姑父,你们先听我说。” “这些天每天都来家里,姑姑你们过的什么日子我也知道,姑父每月要给家里寄钱,姑姑也要经常照顾娘家,你们苦了这么多年,日子每天都得算计着过,有这些钱存着,以后总是会宽裕些。” 赵石军说:“汉东,这钱我们不能拿,你帮助你姑解决了她惹的大麻烦,把坏事变成好事,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我们还拿什么钱?” “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了,我这些天又挣了不少,你们也都知道,难道我自己富得流油,要看着姑父你们过苦日子?” 张蕙兰听完眼泪哗哗流,赵石军再也说不出拒绝的理由:“那行,你心疼我们,我们就拿着,等你什么时候要用再拿回去。” 他是厚道人,真的是这样打算的。 第38章 这是重生回来的意义呀 围巾的出厂价本来是七毛五,汤胖子为了巴结他,主动把价钱降了一毛,也就是六毛五,这次围巾的毛利润达到3600块。 哪怕是扣除了所有的开支,也有3500。 几天来的劳累和担心终于有了丰厚的回报。 由于算账没瞒着张蕙兰他们,两口子听说他只用几天时间就挣了这么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年代别说存钱了,能吃饱饭就算不错的家庭,张蕙兰忽然小声哭起来,赵石军忙问怎么了,她抽抽噎噎地说:“我高兴啊,汉东以后能挑起这个家的担子了。” 侄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他越来越能干,做姑姑的越开心。 张汉东说:“姑,我以后会加油干的。” 张蕙兰哭着想:“你还要怎么加油呢?” 重生回来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凭一己之力彻底改变了全家穷困局面。 张汉东把围巾厂的货款递给赵石军,他在汤胖子面前一直都是高冷的人设,现在事情了了,高冷人士自然不屑于再去见一个小小的围巾厂厂长。 赵石军听了他的理由,好笑地不行,你一个小小的农民,居然看不起几百人的厂子的大厂长?可回头想想张汉东的话,居然觉得有道理的样子。 开门见满仓满面愁容在门口站着,没好气地叫他过来,满仓慌忙说:“汉东,我刚才说错话了,你别生我气行不行?” 张汉东终于给了个笑脸,然后递过去两百块说:“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就来气,喏,这些钱你拿着。” 满仓不敢伸手说:“你以后都不想带我是不是,我不要...”他说着居然掉眼泪了。 张汉东抬手给他一个爆栗说:“胡说什么,咱们一起长大的,我还能生你气,让你拿着你就给我拿着,少废话。” “你不是才给我五十块吗,怎么又给我钱?”,张汉东却嫌弃地说:“那是让你买东西的,这是让你拿回家的,傻里吧唧的。” 满仓见他语气变好了,才松口气,但还不愿意拿钱:“我爸跟我说了,你给的本来就很多了,别的我不能拿。” 张汉东见小伙伴对钱没有贪念,心中很欣慰,却没好气地说:“不是说过年要盖房子吗,这钱不是给你是给你爸的,让他也帮我家的房子操操心。” 人是情绪化的动物,满仓前面胆小的表现让张汉东不满,但是看他不愿意拿钱气又过去了,毕竟两辈子的唯一朋友,怎么会真生他气。 张蕙兰也说:“汉东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家没人,以后你多帮衬着点。” 满仓这才惶恐地接过来,小心翼翼装在怀里,口袋里鼓鼓囊囊的,那神情恨不得马上回家去,把钱拿给他爹看。 两人收拾了一下,就向张蕙兰提出要回家。 回家前,又去供销社买了一堆东西,满仓奇怪的问他:“既然你也要来供销社,刚才为什么让我自己先来?” 张汉东白了他一眼说:“你管我呢。” 满仓没有心理压力了,也开始大采购。 回家靠两条腿,张汉东路上嘀咕着应该给自己弄辆自行车,不然每天靠双腿走路,太浪费时间。 今天回家时间还早,到村口见几个老头在晒太阳说闲话,张汉东停下来,坐在边上的一个老头说:“汉东你回来了。” 张汉东叫了声四爷爷,从怀里掏出烟来,给每人发了一支,四爷爷问他:“天冷,你天天进城注意身体别冻着。” “我知道了。”必须大声回答,四爷爷耳朵聋了,声音小了听不见。 他又从车上拿了个包下来,这里是他买的桃酥,七八个老人每人给了一个,老人开始不愿意接,村里还没有谁家舍得拿桃酥给别人的,张汉东说:“你们不要我就扔地上踩烂。” 他们慌忙接过来,却又舍不得吃,装在口袋里回去准备给家里的小孙子小孙女当零嘴,张汉东看着这些满脸沧桑的老人,心中百感交集。 看着张汉东慢慢往家里,老人感叹说:“这孩子仁义,村里有这样的孩子,咱们有福了。” 到家门口,见彩凤和周金枝正在劈柴,周金枝见他过来就放下斧子凑到面前,昂着头问他:“汉东,你给我带好吃的没有呀?” 张汉东笑了说:“怎么没带,这不是吗?”他拿出四瓶黄桃罐头递过去说:“妈,你喜欢吗?” 周金枝高高兴兴地接过来说:“罐头谁不喜欢呀。” 张汉东从她手上拿过斧头说:“那你去屋里吃吧,我来劈柴火。” 燕子也闻声从屋里跑出来,高兴的叫他,小丫头这些日子的生活好了,脸上明显长肉了,头发也没有那么黄,新棉衣也穿上了。 现在的她和张汉东刚重生回来那天见到的小女孩,真是判若两人,张汉东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说:“嗯,比以前长点肉了,以后要好好吃饭,跟咱妈进去吃罐头吧。” 燕子答应了一声就要下来,说哥哥走路累了。 周金枝最疼她,在屋门口招呼她说:“燕子快来,咱俩吃好吃的去。” 娘俩一起进屋去,张汉东这才对一直笑着的彩凤说:“姐,今天我回来的早,剩下的活你都不许干,全都交给我。” 彩凤笑了说:“说什么傻话,你也累一天了。” 张汉东说:“我不累,你也进屋跟咱妈一起吃罐头吧。”他说着把鼓鼓囊囊的布包递过去小声说:“包里都是钱,你先藏好。” 彩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汉东已经拿起了斧头说:“等劈完这些柴火,我再跟你说钱是怎么回事。” 彩凤这才慌忙把包拿进去,听见屋里传来周金枝招呼她说:“彩凤,吃罐头,甜甜的。”他本来疲惫的身体像是忽然注入了活力,这是他重生回来的意义呀。 才劈了一会,张学文一家就匆匆赶来了,先让满仓接过张汉东手里的斧头帮着劈柴,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汉东,满仓这孩子说话有口无心,你千万别生他的气。” 张汉东连说自己没生气,张学文却又把钱递过来说:“这也拿回去吧,你这,给得也太多了?” 张汉东挡住不要,又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他说:“叔,我说了不生气你就别多心,这些日子多亏满仓帮衬,不然我根本忙不过来。” 张学文说:“咱们事先不是都说好了吗?每天十五块,月底一起给就行了,你中间又给了这么多,我问他怎么回事,他稀里糊涂的也说不清楚,我怕你撵他走才赶紧过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千万别生分了。” 张汉东说:“这二百块是我做围巾生意,不在每天的十五块里面......”他简单把做围巾的事说了一遍,张学文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又怒骂满仓没出息,回去要找他算账。 满仓瑟瑟发抖,张汉东一再保证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他才罢休。 当然不舍得放弃这份收入了,这才多久,就挣了快三百块,这年头盖三间青砖瓦房最多才七八百块,照这个阵势,今年冬天满仓一个人就挣够盖屋子的钱,有这样的关系谁家不是死死抓住不放。 第39章 震惊 79年,农民还在温饱线上挣扎,能活下去,就是农民最大的目标,张学文从前觉得既然你是农民就该埋头苦干,每天累死累活才是正经。 但是张汉东的作为,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开始鼓捣出来的东西,村里谁不说他是胡闹、不务正业,不顾家天天净想着进城赶集玩,可大家也都眼睁睁看着他家的日子,在一天天变好。 那一大车东西,为了不招摇,张汉东告诉村里人这是亲戚给的,亲戚见不得他们受苦。 村里人谁不羡慕他命好,可张学文很清楚,这些都是张汉东白手起家挣出来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有钱的亲戚。 他们家做菜的香气,天天馋得村里孩子跟大人哭闹,不是吃肉就是吃白面馒头, 村里人觉得照他家这个吃法,不出三天,就得拉饥荒四处借粮,明里暗里的笑他是傻子家的败家子,等着他家借粮的时候看笑话。 可过去了这么多天,他们吃得越来越好,哪像半点拉饥荒的样子? 如今小丫头上了学,傻子娘穿上了新棉袄,彩凤出挑的越来越漂亮,他家的日子简直一天一个样。 从满仓每天的话里,张学文能隐约猜到张汉东这些天挣了多少钱,可是知道数目后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推算。 一开始满仓跟张汉东厮混,他还有些不高兴,现在他越来越希望儿子能一辈子都跟张汉东混,他有预感,那孩子将来会越来越厉害,现在不紧紧抓住,很快会被他远远甩开。 所以今天听说张汉东生气了,他被吓了一跳,一再确认张汉东没有扔下儿子的打算时,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到儿子劈柴心不在焉时,又忽然很生气,凭什么啊,都是十六七的孩子,差别怎么这么大。 他忽然指着满仓大骂说:“蠢东西,看着你就来气,连个柴都劈不好,柴火是你那样劈吗。” 满仓被骂得委屈极了问说:“爸,柴火怎么劈不行?” 张汉东笑呵呵看着当爹的骂儿子,又递过去一支烟说:“叔,别生气了,我听满仓说你家准备开年盖房子,我也想把我家的屋子推倒重盖,正想找你商量呢。” 张学文听了先是大喜,喜的是张汉东真的不准备甩掉满仓,吃惊的是,他居然也要盖屋了,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 他家盖屋子的钱,还不是满仓跟着张汉东挣的。 “盖屋子要提前准备材料,开年动工的话,现在就得开始准备起来。”张学文慢慢说着。 “砖瓦厂的砖瓦,要提前订好,送来后还要浇几遍水浇透,这样的砖头才更结实,屋顶的大梁、椽子想要好的,都得提前去木料市场寻摸,听说现在盖屋子还有人用水泥,这东西要公社批条,农村人很难买到......” 张汉东不免听得头大起来,他也能想象得到凑齐这些东西不容易,于是直接说:“叔,我想请你帮忙,我家的屋子劳你多费心...” 张学文不但没觉得麻烦,心里反而淡定下来说:“这些小事你交给我就行,一个冬天我指定帮你准备齐了,等到开春就能动工。” 张汉东慌忙站起来说:“叔,那就谢谢你了,我年轻不懂这些,只能请你帮着操心了。”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我也是顺带手的事。”张学文终于确定,张汉东真的没准备甩掉满仓单干。 “我家五口人...”张汉东掰着手指头算账, “这孩子肯定没把他爹算上。” 张汉东果然说:“我想把我奶也接给我们一起过,这样我家就有六口人,我妈和燕子一间,我姐大了要单独一间,我和我哥一间,还有我奶单独一间,再加上小厨房,还得盖个做面包的大屋子,阴天下雨都不耽误干活,算下来至少要盖七间屋子才够。” “堂屋我准备盖四间,东屋盖三间,加上门楼和放杂物的屋子,叔你约莫着得多少材料......” 张学文觉得自家能盖三间砖瓦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想着盖好能让村里人眼前一亮, 可张汉东几乎是自家的三倍那么多,听他的意思还是全部用青砖来做。 他有这么多钱吗? 脑子才闪过这个念头,张汉东又说:“叔,这次盖房子我想全部做成青砖瓦房,下雨再也不怕漏雨,你约莫着要花多少钱呢。” 张学文说:“你这我可要好好想想,一下盖这么多,偏房和厨房不用那么高......我估摸着最少也要一千七八。” 张汉东听他东算西算,还以为要多少钱呢,听到这个数字顿时安定下来,卖围巾的钱足够还有的剩,他毫不犹豫地说:“行,那就麻烦叔帮我准备吧。” 张学文无语凝噎,怀疑自己几十年是不是白活了? 张泥鳅骂骂咧咧从远处走来, 他上来没理张学文,上来就指着张汉东的鼻子说:“过日子哪有像你大手大脚的,零食果子一包一包的买,我听小孩说,你还买罐头了,还有腊肉,彩凤,彩凤你出来。” 彩凤走出来问:“叔,谁惹你生气了。” 张泥鳅说:“还有谁,你兄弟呗,你比他大怎么也不管管他,挣点钱非得一下子花完吗?” 张汉东说:“叔,我心里有数呢。” 张泥鳅听他说话就来气,一蹦三尺高说:“你心里能有什么数?” 张学文说:“老泥鳅你别蹦了,汉东刚才跟我商量盖房子的事,你也来帮孩子合计合计。” 张泥鳅开始没听到一点风声,听完下意识地埋怨说:“我才是你爹,盖屋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先跟我说。” 彩凤也是才听说家里要盖屋子,拿眼神去问张汉东,张汉东说:“姐,咱们回头再说,等我先把这位祖宗伺候好再说。” 张学文等张泥鳅蹦跶累了,才慢条斯理说:“累了吧,你听我说......”他把张汉东想盖八九间青砖大瓦房的想法一说,张泥鳅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你真要盖这么多?” “真的,泥鳅叔,我们兄弟姐妹都大了,不能总挤在一起,我想盖宽敞点,以后能住的舒服点......” “王八蛋才不想住舒服点呢,可是盖屋得要钱的,你知道盖那么多要多少钱吗?”张泥鳅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没好气的拿话堵他。 张学文替他回答说:“我们大约算了算,估计要一千七八吧。” 张泥鳅忽然冷静下来,从张汉东手里夺下那包烟点起来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乱说的吧?” 第40章 把你当祖宗供着 一群人正商量着,吴氏好几天没见着孙子,听说他回来了,也赶紧来了, 不想来到就听到孙子想要盖屋子的消息,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着张汉东的胳膊问了好几遍,才哭天抹泪地说:“太好了,真要看到屋子盖起来的那天,我就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盖屋子和后来的买商品楼一样,都是人生大事,难度不比后来的买房子低。 张泥鳅说:“老婶子你可不能死,得好好活着,汉东还给你盖了一间呢,说啥都要住几天再死。” 张汉东抬腿去踢他,张泥鳅蹦起来说:“没大没小的,跟你爹动手呢。” 张学文说:“泥鳅,在孩子面前,你有点长辈的样子。” 吴氏说:“我孙子想着我我当然不能死了,泥鳅,我这是高兴呀,我们家居然也能盖屋子了。” 大儿子张庆海是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张庆山整天想着当官,家里日子过得底掉,原来想着这辈子完了,没想到老了老了,日子却来个天地大反转,孙子长大了,有情有义还知道疼人。 她说着说着又大哭起来上岁数的老人,知道后辈心疼自己,这是天下最高兴的事了。 张汉东说:“奶奶,你别听泥鳅叔乱说,等盖好新屋子,到时候你跟我一起住,你还要再活一百年才行。” 吴氏高兴地说:“好好好,我一定要活着等到那一天,我不说话了,你们商量盖房子的事吧。” 彩凤和周金枝也过来了,在边上听得入神。 张学文说:“泥鳅你经常在木材行厮混,大梁椽子之类的事交给你办,砖厂会计是我连襟,我跟他打招呼,砖头能早些送来,瓦厂那边也是我联系吧。” 张泥鳅说:“行,等村里人回来,我一定找手艺最好的几个老师傅来干活,保证把活给你干得漂漂亮亮。” 张学文也说:“还得买石头石灰,做窗户门扇,盖屋子的东西真不少呢。” 张汉东说:“我年轻不懂这些,还得麻烦你们帮我操操心,别怕花钱,人一辈子能盖几次房子,都用好的。” 张泥鳅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可都给你弄最好的了,到时候屋子盖起来,保证是咱们公社最好的屋子。” 张汉东呵呵笑起来。 又说了一回细节,张汉东也是个急性子,当场拿给张泥鳅三百块,又拿给张学文七百块,砖瓦材料的事都交给他们帮忙了。 大家看他眼睛都不眨地拿出了一千块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农村人哪怕是只盖几间土坯房,也得四处借钱,拉不少饥荒, 他这倒好,咔咔盖七八间青砖到顶的大瓦房,钱说拿就拿出来了,跟闹着玩似的。 张泥鳅嫉妒地眼睛通红,问他说:“汉东,你真不考虑给我当儿子吗,我一定天天疼你?” 想起那个画面张汉东便不寒而栗。 周金枝听了立刻抱住张汉东瞪着张泥鳅说:“不给,汉东是我家的。”她说着慌忙把张汉东拉到身后,大家见了哈哈大笑起来。 张汉东无奈地说:“妈,就你把我当成宝贝,别人谁稀罕要呀。” 张学文心说:“我要是有你这么能干的儿子,把你当祖宗供着都心甘情愿。” 众人散了,彩凤才找到机会问说:“汉东,三千多块,这么多钱是哪来的?”扣除给满仓的二百五,加上今天的面包钱一百七十五块,张汉东交给她3375块。 在城里做围巾的事她还不知道,一直以为弟弟只是在城里卖面包,看到这么多钱她被吓坏了,如今听张汉东把事情说了一遍,却立刻红了眼睛说:“以后别这么拼命了,咱们现在日子好过了,你要是出事,咱家可怎么办?” 张汉东说:“姐,我年轻身体好着呢,不会有事的。” 彩凤说:“加上家里的本来有的四百三十块,一共有3800多点,盖房子买材料用掉一千,现在还有2800呢,你不用那么拼命。” 张汉东说:“我心里有数,这些钱姐你收着,开春动工就要开始用钱,到时候你还有得忙呢。” 彩凤说:“干点活怕什么,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我比什么都高兴。” 下午两人又开始准备做面包,张汉东把劈好的柴火全都收进厨房,天就不早了,他拿出从供销社买的腊肉出来做饭,韭菜炒鸡蛋,蒜苗炒腊肉... 他这一做饭,香味传出很远,村里人纷纷说:“汉东这孩子又吃肉了,以前地主家也过不上这样的日子。” “都吃完了,看他们以后要饭我也不伸手。”也有人这样说。 银瓶踢了踢狗蛋的屁股说:“快去傻子家等着,混两块肉吃。” 狗蛋嫌弃地说:“妈,彩凤姑姑那么好,只要有好吃的,都会给我,你不要说她家的坏话。” 银瓶说:“我说什么坏话了,别看他们现在吃香的喝辣的,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到时候被抓起来,我看傻子怎么办。” 两个老头瞪眼说:“你这媳妇胡说什么,汉东是咱们后湖村的爷们,你不想他好也就算了,还整天想着人家倒霉,他怎么对不起你了。” 这些闲言碎语立刻就能传到张汉东耳朵里,他也不愿意为银瓶这种人生气。 银瓶见儿子不来,自己不做饭跑到张汉东家,看他做饭,被他婆婆看见了,在门口大声骂她,才悻悻地回家。 今天时间充足,到下半夜就做出来五百个面包,感觉时间还早,彩凤让张汉东躺一会,张汉东不愿意,让她去歇着她也不同意,两人就坐在土窑前说了回话,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是满仓来了。 天越来越冷了,路上的冰也越来越厚,没走过土路的人很难理解这种路有多难走,布鞋不防滑,深一脚浅一脚不小心就会摔个仰八叉。 挣钱确实比几十年后要容易,但是受罪也是足够受罪。 茶楼今天要了一百五十个,他们的需求在一天天增加,到小公园剩下的三百五十个也很快卖完了。 满仓问他说:“汉东,今天这么早卖完,咱们还是趁着冰没化开,早点回去吧。” 张汉东说:“先吃点东西再说,今天你自己回去,我要去个地方。” 他在烧饼摊等了一会,买了三十个猪油烧饼,又买了二只烧鸡,去张蕙兰家借了自行车,冒着寒风往前骑。 回来这么久,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家庭成员没见过呢。 第41章 震撼的画面 河工工地在城东十里,张汉东赶到的时候,还没到中午,天却忽然阴沉下来,西北风呼啸而来,像刀子一样,他不觉打了个寒颤。 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马上找到大黑,算上上辈子,两人已经好几十年没见,甚至不知道,兄弟俩再见面时,还能不能认出他来。 他人被风推着走上堤坝,上来就被眼前小蚂蚁一样忙碌的人群震撼了,河床上锦旗飘扬,人山人海,不可计数的人肩挑车拉,熙熙攘攘,忙得不可开交。 而且,这工地居然不是他以为的凄风惨雨,反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苦和累似乎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一段属于县级河工,皖北县的河段,全县农民冬闲时都要参加的大型人工河工程,皖北历来是淮水泛滥的重灾区,这条河道未来承担着疏通水道的重任。 由于这条河是从无到有,就要平地开挖,土方量惊人,全靠人力肩挑车推干出来的,县里组织老百姓开挖已经施工三年,如今挖到河道下面,同时也是最难啃的骨头,因为底下全是淤泥,土加水比干土要重很多倍。 所以上河工是一份体力活,没有一定的力气是干不了的。 一担烂泥上百斤都是少的,没有壮年的魁梧身材和一身蛮力气,还真干不了,当时农民的辛苦可想而知。 上河工的男女老少都有,有的人用两个柳兜肩挑,有的用独轮车拉,河道到堤坝估计超过了五十米。 难怪规定至少十八岁才允许来河工,年轻孩子哪承受的住强度这么高的劳动。 张汉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震撼人心的画面,好几十人肩挑烂泥,排成排大声喊着号子顺着坡道往河堤上挑,就像挑着建筑材料爬楼梯一样,人们弓着腰像蚂蚁一样,小心翼翼一步步往上走。 张汉东被这场面弄得浑身热血沸腾,看着那群人把土堆放到规定的地方,才大笑着又继续往下走去。 他平复了心情朝抓住一个年轻人问:“大哥,请问后湖村的人在哪里?” 年轻人指着前方不远处说:“看见没有,有杆大旗的地方就是。” 顺着年轻人的指点,张汉东推着自行车来到后湖村的河段,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太显眼了。 大冷天他光着上身,裤子和泥土一个颜色,用一根麻绳系着,精瘦的上身透着一股精神气,赤着脚挑着扁担,柳条筐里的烂泥明显超出了大多数人的重量,他每走一步,身后就一片叫好声。 虽然几十年没见,张汉东却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人是他要找的亲哥张大黑。 张大黑一步步走到河堤上方,把两筐烂泥倒在河堤上,自己也倒在烂泥旁,下面的人大声叫说:“哑巴,你真是孬种,你起来呀。” “哑巴,你再不起来,中午的半个馒头我就不给你了。” 张汉东的眼泪直流,始终没有勇气走到大哥身边。 大黑喘了一会粗气,终于慢慢坐起来,他朝着张汉东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眼,还是把头转向河床。 张汉东慢慢走到他面前叫说:“哥哎。” 大黑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一骨碌爬起来,抓住他的手嘴里阿巴阿巴地叫。 下面有人惊奇地说:“咦,城里的干部怎么会跟哑巴说话?” 有人认出了张汉东说:“什么干部,那是哑巴的兄弟。” 兄弟俩几十年没见面,但是张汉东却能清楚明白大黑的意思,他在问他怎么来了。 “哥,你怎么样?天天能吃饱吗?” 大黑眼前一亮,却忽然放开了他的手,不停搓着自己的手背到身后,意思是说自己的手脏,别弄脏兄弟的衣裳。 张汉东见他的肩膀两侧都勒出了血痕,黑黑厚厚的还不停往外冒血珠。 他个子也很高,居然有一米八的样子,虽然穿着破破烂烂,但是健美的身材本身就是最好的衣裳,他长相和彩凤有几分相像,一点都不寒酸。 张汉东恼恨地说:“他们是不是在捉弄你,挑这么重上来,压坏了怎么办,我找他们去。” 他怒冲冲拉着大黑走下河堤,人群里一个瘦的像纸片似的中年人惊喜的问:“你是汉东?” 张汉东仔细辨认了一回,恍惚认出来他就是自己的亲二叔张庆山,他立刻指着大黑质问说:“他们对我哥做了什么?” 张庆山毫不在意地说:“大家在闹着玩呢,你哥力气大,幸福说他要是能挑三百斤,中午就把他的半个面饼给你哥,你哥赢了呀,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张汉东怒道:“他们合着伙欺负我哥,他脑子不清楚你也不清楚,挑三百斤上河堤,把他压死了怎么办?” 身后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哟,傻子家的种现在也娇气起来了,穿得人五人六地来河工现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公社干部呢。” 一群人哄堂大笑起来。 张汉东一把抓住说话那人的肩膀骂道:“狗东西,欺负我哥老实,管事的在哪里,这种事是能开玩笑的吗?” 那人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他的大手,气势汹汹地喊说:“傻东西你再不放开我,老子把你兄弟俩都打死埋这河底下。” 他话音才落,脸就被大黑啪啪打了几巴掌,又踹了一脚倒在地上。 张庆山慌忙说:“汉东你做什么,都是一个村的人,不要闹出人命来。” 张汉东冷笑说:“我的好二叔,现在你出来了,别人欺负我大哥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给滚一边去。” 放工号子正好吹响,大家立刻放掉手里的家伙,往一个方向跑去。 大黑马上拉着他的手,焦急地阿巴阿巴,做手势说要吃饭,让张汉东也赶紧过去。 张汉东被他拉着来到大灶的窝棚,张庆山手里掂着大勺正大声说:“都排好队,一个个来。” 大黑也拉着张汉东站在人群中,前面幸福和两个年轻人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张汉东狠狠回瞪。 他看见张庆山先打了一碗饭放在灶台上,然后才开始继续打饭。 幸福打完饭走出来指着张汉东怪叫说:“没干活的人也来吃饭,真不要脸。” 张汉东走到他身边,劈手夺走他手里的馒头掰了一半扔给他说:“把我哥赢的馒头拿过来吧。” 第42章 官迷 抢过来的馒头也并没吃,而是打开自己带来的布包随手放进去,手再拿出来的时候就抓着四五个烧饼说:“哥,你饿坏了吧,给你吃这个。” 大黑的眼神惊讶极了,张汉东把烧饼一股脑递到他手上,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几个烧饼不放。 那是白面烧饼啊,烤的焦黄,芝麻的香味掺杂猪油的香气远远地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张庆山立刻停止了打饭,大声说:“太好了汉东,你带了这么多干粮来的,快把烧饼都分给乡亲们吃了吧,大家干了一早上的活,都累坏了,吃点干得,下午才有力气接着干活。” 张汉东乐道:“我的好二叔,你想发扬风格行啊,这些烧饼是给我哥带的,我们自己花钱买的,你想给大家吃干的拿钱来,大不了我再帮你免费跑一趟。” 张庆山悻悻道:“你这孩子,我哪来的钱。” 张汉东讽刺地笑着,居然又从包里掏出一只油纸包着的烧鸡,这下子更是让整个工地的人都馋的不行,情不自禁地咽口水,这东西他们过年也吃不上。 手里的杂合面饼子顿时不香了。 大黑迟疑地不敢来接,张汉东撕下一个鸡腿塞给他说:“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吃了。” 人群里有人说了:“张庆山,你不是一直都说公平吗?让你侄子把烧鸡和烧饼给大家分了,凭什么他一个人吃。” 张庆山似乎真有要过来的意思,张汉东说:“我再说一遍,谁想吃谁自己花钱买,给我哥把饭打了,不要跟我没用的废话。”二叔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也没心思跟他演什么亲情戏码。 张庆山赌气给他打了一勺子粥,又递过来一个面饼,张汉东也不计较多少,拉着大黑问他:“哥,你住哪的,带我去看看。” 在众人恋恋不舍的眼光中,大黑带着他走到一片荒地,荒地上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窝棚,像农村人养猪的猪圈似的,两人来到边上一个半圆形的窝棚跟前。 窝棚用土坯垒起约半米高的矮墙,顶上放几根椽子,搭上细树枝编织成筏子形状,再用稻草、泥巴盖顶,可能是为了防止下雨和下雪漏水,顶上面还盖上一层塑料布。 这应该就是大家常说的“地窝子”,农民冬天挖河临时住下的地方,弯着腰爬进去看时,见地窝子往地下斜挖了个两米左右的坑,最里面铺着稻草,稻草上胡乱放着破棉絮,走进去后,居然感觉到暖和了许多。 张汉东的眼泪直往下流,大黑本来就是个哑巴,在工地被人作弄,虽然满身的力气,可看样子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反抗。 大黑爬进来,就把手里的烧鸡递到他面前,张汉东摇头说不饿让他自己吃,大黑犹豫了片刻大口吃起来,张汉东摸了摸地上的棉絮,薄得像张纸,每天的活重得要死,还吃不饱睡不暖。 张汉东忽然痛恨自己起来,为什么过了这么久,都没想起来看看大哥? 大黑又做手势想说什么,但是张汉东没看懂,于是问他说:“哥,活那么你一直干,累了吧,不如让我留在这里,你回家行不行?” 大黑慌忙摇头,用手势告诉他,他还小,拼命摇头不让他干,说话间,二斤重的烧鸡,三下两下就吃下了肚,好像连鸡骨头都嚼碎咽了,才又拿着烧饼啃起来,啃了几口停下来接连打了几个饱嗝。 他不好意思地对张汉东笑,张汉东说:“别看我,没吃饱就继续吃。” 大黑点点头,张汉东又拿出一个烧鸡递给他说:“把这个也吃了。”他也不怕大黑撑着,天天干重体力活,吃再多都没关系。 大黑这次却不愿意了,他把烧鸡推回来,作势要张汉东带回家给妈吃。 张汉东流泪说:“家里还有,这都是给你的,你自己吃吧。” 外面忽然传来有人大声叫他说:“汉东,你快去看看吧,你二叔昏倒了。” 张汉东虽对二叔没什么感情,但也不能看着他出事不管,忙走出来问:“他又怎么了?” 来人是个中年人,让他跟自己走,张汉东跟在他身后来到食堂的草棚,见一群人围着张庆山七嘴八舌地叫他。 张汉东挤进去问:“我二叔怎么了?” “他饿昏了。” 这个答案让张汉东诧异,人常说荒年饿不死厨子,怎么张庆山在大灶掌勺还能饿昏? 中年人苦笑着解释张汉东这才明白过来,还是官瘾惹的祸。 全村人都在一口锅里吃饭,所以厨子的活很难干,打饭总会有多有少,张庆山前面已经换了个好几个人,可是大家都不满意。 轮到张庆山打饭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先是给自己打一碗,放在灶台上,然后才开始打饭,谁要是觉得饭少不满意,行,他就拿自己的这碗跟那人换。 这样大家就没什么矛盾了。 为了不引起冲突,他每次给自己打饭的时候,都只打一点点,工地的矛盾算是勉强解决了,但是长期这样做,每天还要出河工,张庆山的身体早已经吃不消,今天终于饿昏了。 “你可真是个活菩萨。”张汉东埋怨一声,从包里掏出个烧饼,嚼碎了放他嘴里,他居然马上吃下去了,虽然很嫌弃这个亲叔叔,可还是又嚼了一口,他又吃下去,三口烧饼下肚,张庆山慢慢睁开眼睛。 张汉东把他扶起来,把剩下的烧饼递在他手上说:“你醒了?剩下的你自己能吃了吧?” 张庆山接过来,慢吞吞咬着,张汉东擦擦嘴,看着中年人讽刺说:“你们可真行,他自己不吃你们就不管了?” 中年人尴尬地说:“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 张汉东看着大家满脸菜色,叹了口气,让大黑把没吃完的烧鸡拿出来,见还剩下一个半,他对中年人说:“东西少人多,你把大家都叫过来分一分,这烧鸡大家都吃一口。” 张青松咽了咽口水说:“不分了吧,你自己花钱买的......” 张汉东说:“就冲着你们没让我哥饿着,这烧鸡你们就能吃,别客气了。” 其实不用中年人招呼,人群听张汉东说完就已经凑过来,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烧鸡不放,谁不想吃一口,张汉东把剩下的全交给中年人让他去分。 他也没心思应酬大家对他的恭维,低下头问:“二叔,饿得滋味怎么样?” 张庆山说:“我现在没事了,死不了。” 张汉东说:“在食堂做人公正是应该的,可是再公正也别把自己弄死了,要我看这个分饭的活八面不讨好,你还是别干了吧,得罪人也就罢了,再把自己饿死了。” 张庆山说:“我知道了。”不过顿了一下他又抬头说:“汉东,我看你包里还有烧饼,大家中午都没吃饱,不如...” 张汉东马上走开说:“饿死你算了。” 一会儿烧鸡分完了,大家吃了张汉东的烧鸡,齐声对张汉东齐表示感谢,张汉东说:“咱们都是一个村的,大多都姓张,以后我哥还得跟大家一起干活,大家多照看点就行了。” 众人纷纷说是。 中年人说:“你不认识我吧,我是支书的兄弟,我叫张青松。” 张汉东叫了声叔然后问说:“叔,咱这工地还得干多久?” 张青松说:“以前每年都是干到腊月二十八才能回去,今年估计也早不了。” 张汉东看着人群里器宇轩昂的大黑叹了口气,到年二十八,至少还有一个半月的光景,每天干那么重的活,以后看来自己要常来给大哥送吃的才行。 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说:“青松叔,我二叔是人来疯,整天想当官,总想奉献不管自己和家人死活,以后食堂的活能不能别让他干了?” 张青松苦笑说:“那肯定不行,已经换了多少人,就你二叔能干下去。”他想了想又说:“汉东你刚来可能误会了,没有人欺负你哥,我以后看着幸福他们,再敢对你说东道西我饶不了他。” 张汉东说:“叔,前面也是我太冲动了,你跟我向他们说声对不起。” 张青松说:“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一定会把大黑平安带回村去。” 第43章 精神生活丰裕的年代 来工地以前,上河工被村里人传得妖魔化了,来到以后张汉东才发现河工其实没有他想象中恐怖, 参加劳动的都是年轻人,虽说个个满身是土头发疯长脏兮兮的,可大家精神面貌都不错,毕竟在生产队参加劳动,并不比河工轻松,往往还吃不饱,在这里却能吃到两稀一干每天三顿饭。 据张青松说大灶早晚粥锅里大多放山芋、胡萝卜或山芋干,偶尔也有面疙瘩,省粮又不易饿。粮以面粉为主,也有大麦糁子、大小麦面粉等,比很多人在家吃的还要好。 至于中午那顿干的,各个生产队都会想办法保证,有时候还会有鱼有肉,大家除了劳动完全不担心吃饭问题,这让年轻人很快乐。 张汉东最担心的有人欺负大黑,这种事可能有,但不会太过分。 大黑身上有把子力气,干活从不偷懒,村里人都想跟他搭伙干活。 伙食上,张庆山虽然从不偏向他,但能做到公正就够了。 张青松比张庆山那个亲叔叔要靠谱多了,张庆山除了想让他把干粮贡献给集体之外,家里的老人孩子一句话都没问。 张青松接过张汉东递过来的烟,没舍得抽放在耳朵上,拿起自己的烟袋准备装烟叶。 张汉东干脆把剩下的大半包都塞给他,两人不熟他有些不好意思,张汉东说:“我没有烟瘾,平时只是抽着玩的。”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他说着又把耳朵上的那根拿下来,小心翼翼放进烟盒里,重新拿起了大烟袋,见张汉东愣愣看着他,他说:“等哪天开动员会,到时候我再拿出来馋死他们。” 于是张汉东就笑了。 工地离公社带工的连部不远,连部大喇叭为鼓舞群众战天斗地的士气,正在播泗州戏《喝面叶》选段, 老演员唱道:“大路上来了我陈世铎,一去赶会三天多,提起来东庄上唱的那台戏哟,有几个唱的还真不错,头一天唱的“三国戏”,赵子龙大战那《长坂坡》;第二天唱的《七月七》,牛郎织女会天河......” 张汉东指着大喇叭说:“公社还挺关心大家的。” 张青松说:“那可不,县里和公社领导来看望大家的时候,还会带来宰好的猪肉、羊肉,只要他们来工地就像过节一样热闹,放工也早,大家兴高采烈地围着放在地上的肉盆,你一块他一块,肉盆很快见了底,辛苦归辛苦,可知道领导也关心咱们,心里向抹了蜜糖一样甜。” “日子会慢慢变好的,对吧。”累是一定的,但是这个时代的人精神生活比几十年后要丰富得多。 张青松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今天大家都说,你这次来,就像公社领导来一样,人人都能吃上一块肉。” 张汉东忽然有些内疚起来。 张青松看着光鲜的张汉东,心态很难适应过来,从前他们家在村里是垫底的存在,现在骑着自行车,穿着新衣裳,又是烧鸡又是烧饼的,这才多久没见就变得高不可攀。 而且跟他说话的时候,经常会忘记他的年龄,错把他当成同龄人,他长长抽了口老烟袋问:“家里都还好吧?” “叔,都好,村里也有人照看。”在艰难的时刻,大家互相帮助,正是这种可贵的精神支撑民族的发展。 我国五千年历史都是小农经济主导,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家瓦上霜,所以全国的山川河流从没像这个时代大刀阔斧地治理过,瘀堵现象非常严重,年年水灾泛滥,历来的大饥荒,百分之八十与水有关,旱时赤地千里,涝时一片汪洋。 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水利工程建设,本质上还是为农业服务,农民自身也受益者。 张汉东见河道上偶尔也有卖吃食的农民,当着张青松的面,掏出五十块递到大黑手上说:“哥,这钱你拿着,哪天没吃饱就去买点吃的。” 张青松见他一把拿出这么多钱,眼睛都直了,对他的来历更琢磨不透。 大黑拼命摆手,要他拿回去,张汉东硬塞进他衣兜里。 一个穿着红棉袄梳着大辫子的姑娘走过来叫大黑说:“张大黑,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呢,哼,你答应我放工带我去你的窝棚玩的,是不是都忘了。” 大黑听了脸居然变得通红,又指着张汉东的说了句话,大辫子姑娘居然听懂了脸比大黑还要红,对张汉东扭扭捏捏地说:“原来你就是张大黑的兄弟呀,你来看他了,你们聊吧我走了。” 她说着眼睛扫向大黑,大黑像根木头一样手足无措。 张汉东忙说:“别走呀,我和我哥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哥你既然答应人家了,快去玩吧。”那姑娘身材挺拔,说话利索,一看性格就不错。 姑娘忽然害羞了说:“你胡说什么呀,我叫小芳,咱们都是一个大队。” “小芳姐我下次说话注意,以后你要多帮助我哥,他太老实了。” 小芳笑道:“张大黑这么好,谁也不会欺负他的。”张汉东于是就让大黑跟小芳走了,大黑恋恋不舍看了他一眼,张汉东摆手说:“去吧,去吧,别让小芳姐等你太久。” 大黑这才和小芳一起肩并肩往住下的窝棚走去。 张青松说:“小芳这姑娘是好,几次跟你哥劳动竞赛输了,以后就经常找他玩,不过她爹......” 张汉东没想到大黑在工地上居然还认识了好朋友,笑呵呵说:“叔,我哥的事你费费心,至于小芳姐,就看他俩吧,谁也不能拦着年轻人自由恋爱是不是?” 张青松也笑起来说:“好,这件事要是成了也是好事,再说咱们大黑也不错,你别管了,有我呢。” 张汉东也跟着笑起来。 笑完张青松又说:“这么多钱都给大黑,工地上人来人往的,弄丢了怎么办,不然你还是拿回去吧。” “我能拿出来说明家里就不缺这点,我哥虽然是哑巴,但他人不傻,能藏住钱,我最担心的还是他舍不得花,劳烦叔你多费心,哪天没吃饱的话就让他花钱买,别不舍得用。” 张青松说:“行,我跟他住的近,会照顾他的。” 第44章 好人难做 工地上回来,张汉东整个人轻松多了,刚回到村口时,正好看到红霞娘牵着一个头蒙得严严实实地人往村里走,他停下来叫了一声问:“婶子,那是红霞吧,她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好了,汉东,婶子多谢你了。”她说着使劲拍了拍红霞的背说:“见人怎么不知道说话呢?是汉东几次救了你的命。” 秦太公对秦老三偷盗的惩罚是罚他在祠堂跪三天三夜,不想才第一天夜里他就跑了,留下八岁的小儿子秦树根自己在家。 婶子嫌麻烦天天指桑骂槐地骂,村里人说婶子不给树根饭吃,那孩子饿了就在村里乱走,走到谁家就朝谁家要。 这年头谁家有粮食天天给外人,他吃不饱就哭,再不就张口骂人,几天下来全村人几乎被他骂了个遍。 性格活脱脱是另一个秦老三,吃百家饭还这性格,村里谁愿意管他。 当时彩凤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张汉东就说:“他哪天到咱家门口,就给他一口吃的,不来咱们也别多事。” 现在红霞娘回来了,想必孩子能好过些。 张汉东说:“婶子你别客气,红霞,你伤好的怎样了?” 红霞的脸依然没露出来,不耐烦地声音从里面传来说:“他花钱救我,我是不是见到他就得跪下来给他磕头?我求他救了吗?我宁愿去死也不要他救。” 一片好心简直都喂了狗, 红霞娘比他还要尴尬,没好气地追打闺女说:“不知好歹的东西,说什么胡话。”她又向张汉东堆起难看的笑脸强行解释说:“对不起啊汉东,红霞的脸烧伤没治好,心里不痛快。” 张汉东收起关心说:“没事婶子,我先回家了。” 他逃似的骑上自行车往家里,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彩凤见了问他怎么回事,他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彩凤说:“好人难做,他们家人都难说话,以后再有什么事别往面前凑就行。” 不管红霞的态度如何,张汉东都不后悔,毕竟没有她就没有自己的重生过来。 把去工地见大黑的事说了,彩凤对大黑在工地没怎么担心,却对小芳的事发表意见说:“小芳确实是好姑娘,不过别的你别想了,小芳她爹全大队谁不知道,一门心思想让闺女嫁城里,他跟着去享福呢。” 张汉东说:“那谁知道呢,我看小芳自己就是个有主意的人。” 三辆拉着木头的板车直直往他们家走来,张泥鳅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对对对,就是那家,门口停着自行车的那里,卸边上就行。” 张泥鳅这办事效率简直惊人,三辆板车卸木头的当口,村里人一起凑上来了,支书张青山也披着衣裳过来看热闹,他奇怪的问张泥鳅说:“泥鳅,这木头怎么卸汉东家?” 张泥鳅说:“汉东要盖屋子,这是托我给他买的,不卸他家卸哪里?” 盖房子? 这消息简直像一道炸雷,支书惊讶地说:“是张庆海回来了吗?这个混子现在倒是有出息了。” 亲爹被人看不起张汉东也无所谓,反正这样的亲爹有还不如没有。 张泥鳅现在似乎也对好朋友十分不满,呵呵冷笑说:“就那个混子,他回来能盖得起屋?这屋子是汉东张罗的。” 这句话比张庆海回来盖屋更让人震撼,村里人虽然看着张汉东整天捣鼓什么面包这种洋玩意儿,可谁也不会把十六岁的孩子当回事,那能挣几个钱?可是现在冷不丁听着他要盖屋。 消息的震惊程度堪比天塌地陷。 张青山同样震惊不已:“汉东,他哪来的钱?” 他是一村之长,村里地位最高的人,平时见了鼻子里哼一声,就是对你最大的恩典,现在居然叫上张汉东的名字,看来确实很失态。 张汉东完全没有受宠若惊地态度,语气平和至极:“叔,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这还是我姑姑姑父心疼我们,觉得我们都大了,我哥也该找媳妇,是他们张罗着给盖的。” 张青山嗷了一声,觉得这就能解释的通了。 就是嘛,十六岁的孩子,张罗盖屋这不是扯淡吗? 张泥鳅看了看张汉东一眼,见他表面平静极了,他不是张学文,虽然不清楚张汉东的底细,可也知道再亲的亲戚,也不可能花一千七八给你盖七八间大屋,前面也没细想,现在细想起来觉得他的解释站不住脚。 村民知道是张蕙兰帮忙,好奇心就没有了,很多人当场就走了,张青山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你小子命真好。” 张汉东呵呵傻笑着,活像个傻小子。 没走的乡亲们开始研究张汉东的大梁和椽子,夸奖张泥鳅选的好,张泥鳅拍着胸脯说:“我是谁呀,给自己亲儿子买木头还不得尽心尽力?” 这条老泥鳅哪里都好,就是随时不忘记占张汉东的便宜。 四爷爷指着大梁对张汉东说:“这些老榆木料平时见一根都不容易,今天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泥鳅你这事办得漂亮。” 张泥鳅被夸得找不着北,又是一番自我吹嘘,只不过大家的重点没在他身上,而是说起城里的张蕙兰,都说她有能耐。 农村人谁不想有个有钱有势的亲戚,从来不会嫌弃自己是废物,毫无理由地对自己好。 彩凤这时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也觉得这么多钱说是张蕙兰拿的,怕给姑姑惹麻烦:“这太招摇了。” 张汉东说:“不会的,他们最多说两句闲话,谁爱说谁说好了。” 张泥鳅要彩凤给送木头的每人倒了碗水,说他们不容易,是从聊城那边拉过来的。 木料是好木料,想卖个好价钱却不容易,聊城过来算起来好几百里路,其中两辆车拉车还是十来岁的孩子,布鞋被踩得稀烂,两人的脚上都是血泡。 成年人应该是他们的父亲,其中一个孩子指着脚说:“爹,鞋烂了。” 他爹淡定地说:“嗯,到家让你娘给你们补补。” 喝完了水,孩子爹把碗感谢地交给张汉东,然后忽然从车上拽出一个大鼓,问张泥鳅说:“老哥,我们几百里路,眼看着回去没有盘缠,能不能在村里唱两天大鼓,挣点路费回家?“ 他来这一出超出张汉东的预料。 四爷爷说:“唱大鼓的不都是瞎子吗?你又不瞎。” 那人微微一笑,马上佝偻着身子眯起了眼说:“老哥,我也可以是。” 第45章 照人汤 两个孩子估计也是走惯了江湖的,也不知从哪里各自掏出一把二胡、竹板,当场给大家来了一段,他们破衣烂衫,表演起来脸上却充分自信,表演结束后群众热情鼓掌叫好,他们的爹嫌弃地说:"没吃饭呢,给我打起精神来。" 俩孩子齐声说:“一天没吃饭了,身上早没力气。” 他爹听完骂说:“吃吃吃,你们把我这身肉煮了吃算了。” 孩子说:“吃人肉犯法吧” 爷仨像说相声似的,村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张汉东羡慕他们父子间的相处形式,虽然日子过得艰难,可也许这才是亲人间该有的样子。 张青山说:“行吧,就在我们这唱两天吧,规矩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知道。” 民间艺人在农村走江湖卖艺,三餐都是村里管,临走的时候,村里有人会带他们在村里收粮食,这就是表演的报酬。 至于大家给不给、给多少都不是强制的,村里还是厚道点的人家,唱书的表演结束来收粮食,村民多少都会给上一些。 张青山说:“今天晚上咱们正要开个忆苦思甜大会,等大会结束了,你们就开始说书。” 吃完饭,张汉东问家人说:“我要去村里开会,你们谁想去吗?” 周金枝见燕子举手说要去,她也学着举手说想去,彩凤说:“妈,你得帮我烧火呢,让燕子一起去吧。” 周金枝脸色顿时不高兴了,可是张汉东已经牵着燕子走进黑影中去没看到她的表情。 彩凤说:“妈,咱们还得干活挣钱呢。” 周金枝这才嗯了一声,坐下来慢慢烧火。 兄妹俩来到牛棚时,牛棚里已经挤满了男女老少,满仓大声叫他说:“汉东到这里来,给你留好位置了。” 牛棚里烧着火进来就感觉到一股暖意,生产队的牲口比人还要金贵,这里平时就是村里男人们爱来的地方。 饲养员是满仓的二大爷,抬眼对张汉东笑说:“燕子也来了,等会火堆里的红薯熟了分你一个。” 燕子乖乖答应一声,然后坐在火堆旁等着。 张汉东也忙感谢他,二大爷摆摆手,他才挤到满仓身边坐着,红霞娘就在旁边,一再对他赔礼红霞的不是。 张汉东说:“婶,没关系的。” 银瓶看不惯张汉东受大家欢迎,阴阳怪气地说:“呵呵,抖起来了,一个个的抢着拍马屁呢,哼,拍他马屁有什么用?” 大家都知道她的嘴坏没理她这茬,满仓对她没好气地说:“不会说话就把你的屁眼子闭上。” 满仓家兵强马壮,银瓶真不敢还嘴,小声嘀咕了几句大家也不管她。 牛屋里空气污浊,几十上百个人,牛屎牛尿加上抽旱烟的气味,爱干净的人可受不了。 但是不管你能不能忍,都得忍受这种味,忆苦思甜大会全村家家户户都要派代表参加。 大会还没开始,屋子里被分作了几个中心,每个中心谈论不同的话题,有人回忆在旧社会土匪下山抢粮,隔壁村反抗被全部烧光了,到冬天时那个村饿死了好多人;有的妇女说鬼子进村的时候,她们把锅灰抹满全身才保住自己的贞节。 这种热闹从前只是停留在张汉东的记忆里,如今再身临其境,身边人还是那些人,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银瓶本来坐得好好的,可不知怎么一头牛忽然凑到她身边,舌头不停往她口袋里舔,她开始没注意,不耐烦地拍着牛脑袋骂它畜生让它走远点,可没想到,她的裤子布料太差劲,牛居然把她的裤子舔烂了,更可怕的是,从烂掉的地方滚出不少炒黄豆来。 大家先是看热闹,接着哈哈大笑,很快就有人嚷道:“那女人偷生产队的炒黄豆,怪不得老牛总舔她,原来是闻到她裤裆里藏的黄豆。” 张青山恼怒地吩咐民兵马上把银瓶绑起来,正愁今天的忆苦思甜大会典型不够呢,你自己凑上来也怪不了谁。 银瓶被强制站在台上,裤子烂了个大口子,白花花半条大腿露在外面,村里人指着她哈哈大笑,她毕竟是个年轻媳妇,捂住脸羞恼不行。 张青山一拍桌子大声说:“都闭嘴,大会开始了。” 第一个被推上来的典型叫张聋子,他被当成典型的原因说起来有些好笑,还是好几年前,全村才吃大食堂的时候,他盛了一碗捧着看呆了,照了没多会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正好公社干部也在场,好奇问他哭什么,他说他从碗里看见他娘了。 无意的一句话,给自己惹了滔天大祸。 公社干部敏锐的发现了这是问题的新动向,当场给他定下了罪名:悍然攻击公社大食堂的粥能照见人影,对大食堂不满,破坏国家建设,妄图与敌人里应外合...... 罪名归结为三个字:“照人汤。” 因为领导在场,村里人对他下手不轻,据说有人打到耳门子,当场就被打聋了,从此他的名字被人忘记了,大人小孩都叫他张聋子,只要开会就被拉上来当典型。 张聋子早就认命了,在群众的控诉声中,他上台就猛打自己的耳光说:“我是个坏东西,放着现在蜜里调油的好日子不过,一心想着过去的苦日子,大家千万要以我为戒...” “行了。”张青山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把银瓶给带上来,她裤子的破口好像被人故意撕得更大,白生生的大腿露到膝盖下面。 听着下面的哄堂大笑,她的彪劲发作,不耐烦的骂说:“笑,笑你们奶奶的腿,我饿就吃一口牲口草料又怎么啦,人难道还不如牲口?” 张青山用力一拍桌子说:“你不要避重就轻试图掩盖偷盗生产队财物的事实,大家说,这样的人我们要怎么办?” “让她承认错误,再罚她半年的工分。” “......” “撕烂她的裤子......”一个不合时宜的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张青山气得脸色铁青说:“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台下的群众哈哈大笑,愣是没人上来。 张青山发了一通无名火,闹剧一样的忆苦思甜大会终于结束了。 张汉东这才明白农村人为什么如此怀念这个年代,几十年后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像集体活动根本没有,后来物质生活虽然好了,但是人们精神生活贫瘠。 人还是群居动物,需要交流需要表达自己。 随后大鼓书就开始了,爷仨配合着说书的倒是很少见,三人唱的是《隋唐演义》,那个老爹上来便劝人行善积德:“人若行善能积德,人若作恶遭天谴。” 张聋子的任务完成了,也回到台下,对站在面前冷漠地抽着烟袋的中年妇女说:“今天我又没死......” 那妇女在地上磕了磕烟灰说:“我看着呢,回去吧。” 满仓神秘地说:“张聋子的女人,你以前没见过她几次是不是?” 这些人早已经从张汉东的记忆里消失了,现在出现,总有一种在台下看台上人演年代剧的错觉。 “确实没见过。” 满仓说:“她是个几女,平时几乎不出门,只有张聋子上台的时候她才会来,就在台下等着给他收尸......” 第46章 以后咱们都会好好的 能看出来,张聋子的女人年轻时长得很不错,年纪大概在四十多岁,同样是粗布衣裳,可穿在她身上就是和村里的妇女不同。 她站立的地方,莫名空出了一个圆,她是圆心,村里不管男女都离她远远的,她似乎也不在意众人的态度,扶着张聋子慢慢往牛屋外走。 张聋子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听不见的样子,但只要和她说话,不管她如何轻声细语,都能立刻做出反应,张汉东觉得他一定是在装聋。 见张汉东一直盯着两人看,满仓又说:“那也是可怜人,听说是家里有四个姐妹,小时候她爸抽大烟卖光了家里的东西,就琢磨着卖女儿,把大闺女卖给军官当小妾,卖的钱没多久又抽光了,她奶奶气得上吊死了。” “他爸又把当时才十五岁的她卖到窑子里,开始那女人不愿意接客,被皮鞭打个半死打服了,认命了。 解放后她被解救出来,自然不愿意去卖她的亲爹那,也不想见其他的姐妹,历尽磨难才来到咱们村,嫁给了张聋子。” 张聋子长相一般,可是对她很好,两人还抱养了个儿子,现在去河工工地了,要不是张聋子出事,她家日子本来还能说得过去。 原来小小的后湖村,也藏着这么多人间惨剧。 张聋子两口子没留下来听大鼓书,而是牵着手一起回家去了,张汉东想:“你们一定要忍住啊,要不了多久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低下头看燕子,见她的眼睛睁得老大,问说:“你困不困?” 燕子睁大着眼睛说:“哥,我不困呢,大鼓书真好听。”她可能还不懂大鼓书的内容,更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 张汉东约摸着大姐在家开始忙了,不想让她自己累着,就把燕子交给满仓说:“你乖乖跟满仓哥在这听一会书,困了就让他送你回家。” 满仓说:“不然我把她带我家,让她跟我妹妹住一晚吧。” “不用,她困了你就把她送回我家,我们反正都不睡觉。”说着他捏了捏燕子的小脸蛋,起身往外走,来到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只见牛屋里烟气蒸腾,二盏煤油灯的灯芯拨到最大,微弱的灯光映照着各种沧桑的面孔。 一切都显得缥缈又不真实。 直到走出牛屋,冰冷的寒风吹在脸上,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才从迷离的状态回到现实中来,没有时间多想,他还要奋斗,还要给努力给家人创造美好生活呢。 回到家,彩凤已经做了二炉面包,张汉东洗洗手走过去说:“姐,你歇会我来吧。” 彩凤说:“妈也在帮着烧火呢,我不累。” 周金枝打着哈欠从土窑前站起来,对儿子撒娇说:“汉东,我困了。” 彩凤听完笑了说:“妈,我早就让你睡了,是你自己说不想睡的,怎么汉东一来,你就告我的状?” 周金枝肯定地说:“是你不让我睡的,我说我累了,你非让我烧火。” 彩凤说:“妈,你怎么耍赖呀。” 张汉东笑着说:“妈一定是累了,我带你回屋去睡觉好不好?” 周金枝像小孩一样高兴地拉着他回了屋,张汉东服侍她睡下准备出去时,母亲却拉着他的手不放说:“汉东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妈,你想跟我说什么。” “今天,文英到咱家来了。”周金枝开口的内容却让张汉东惊讶,因为周金枝平时不关心村里人,也几乎不跟他说村里人的事。 “她来咱家干什么?” “她说她晌午给她爷爷送饭,骂她爷是死老头子,明明能起床可就是懒不想起来,一天三顿都要她伺候,屙尿都在床上作践他们。” 文英的爷爷张汉东知道,老人强势了一辈子,但是他最近不能下床了,家里人照顾了没多久就没什么耐心了。 张汉东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起这件事,他也不催促,很有耐心地陪周金枝聊天说:“啊,那太恶心了吧,床上不都是......” 周金枝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说:“文英说了,屋里到处都是屎,床上有,屋顶也有,不小心就沾一手。” 张汉东听得心里直犯恶心。 “文英说桌子上也有屎,饭碗都没地方搁,找了好一会,才看见上顿的饭碗放在尿罐子上,她也不管了,把饭直接倒在尿罐子上面的碗里,拿着碗转身就往外跑,老头子在背后使劲骂她,说他后背生蛆了,让文英帮他洗,文英在外面都吓哭了呢。” 这场景,想想就让人难以忍受。 只不过张汉东不明白母亲在恐惧什么,就问说:“妈,别人家的事,你怎么会一直记在心上呢?” 周金枝说:“要是有一天我起不来了,你会不会也那样对我?” 张汉东这才恍然大悟,农村人都说养儿防老,周金枝原来在担心等她老了,自己不管她, 于是帮她盖好了被子,认真看着她的脸说:“妈,等你老了,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带你出去晒太阳,天天都给你洗澡,不让你生蛆。” 感觉到周金枝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那你一定要记着,千万别让蛆咬我呀,一定很疼的。” 张汉东说:“我不会忘的。” 周金枝说:“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对我,我的汉东最疼我了。”她说着好像有点发困,嗓音有些飘忽说:“我明天想吃烧鸡,想吃大鲤鱼了。” “那明天中午我给你买条最大的,回来炖给你吃好不好?” 周金枝嘿嘿笑了几声,终于发出了满足的鼾声。 张汉东眼圈通红走出来,彩凤问他怎么了,他把母亲的话说了一遍,彩凤顿时哭了说:“都怪我没用,以前让咱妈受苦了。” 张汉东忙安慰说:“姐,你为家里做的够多了,妈的话你别在意,以后咱们都会好好的对不对?” 彩凤抹了抹眼泪说:“嗯,别说了,把面包早点做完吧。” 每天的产量还是上不去,土窑当时做得太小,每一炉的时间和数量都是固定的,等青砖送来的时候,必须马上做个大烤炉。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满仓送燕子回家,周金枝却又忽然醒了,从满仓手上要走燕子,两人倒头就睡。 满仓这才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看见谁了,是秦老三,他带着红霞又往村外去了。” 第47章 红霞 今天公园里的老主顾不知怎么,个个见了他都躲躲闪闪,完全不像平时对面包的追捧,剩了不少只好全送去春风茶楼,朱经理倒是很高兴,他家茶楼对面包的需求越来越大。 张汉东也没多想,以为小公园里的老人吃腻了,过几天他们还会继续来买,面包处理掉了,就在大街上四处找卖鱼的。 国营商店里的肉供不应求,鱼在商店里也要票不好买。 皖北县本地就产鲤鱼,当地也有专业的渔民,所以他想找那些渔民去买。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走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卖鱼的都没见到,满仓眼尖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对张汉东说:“你看那是不是秦老三?”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张汉东也看过去,见果然是秦老三,他这回正和一群人说话,红霞站在他身边用布蒙着头,秦老三干瘦猥琐,满脸激动得跳着脚,像是跟那几个人吵架。 “秦老三怎么了?被人欺负了?”满仓对秦老三的遭遇喜闻乐见。 “走,看看去,他再不是东西咱们也不看着村里人被外人欺负。” 两人走近了些发现好像不是在吵架,于是就停下来躲在一旁偷听,红霞对张汉东有莫名的敌意,他不想触霉头。 “不行,这肯定不行,我家红霞虽然脸烧坏了,可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一百块指定不行,这点钱买酒才够我喝几天?” “这是......”满仓惊讶极了,秦老三说的什么话? “秦老三在卖闺女。” 得到小伙伴肯定的回答,满仓三观震碎,无法接受亲生父亲卖女儿这种旧社会才有的桥段发生在自己身边。 他问说:“为什么红霞会听他的话?她最厉害了。”张汉东摇头,红霞脾气古怪,无法理解这样的人真实想法。 “你觉得秦老三要把闺女卖给他们这些人里面的谁?”满仓只能用不停说话,来抵御内心的惊愕,他并不需要张汉东的答案。 买主其实很好分辨,人群里有个三十多岁的瘸子,脸色黑红黑红的,总在偷偷看红霞,脸看得黑红黑红的。 秦老三和对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最后商定了价钱一百六十块。 一个中年妇女说:“行,价钱我们答应了,人现在能看了吧。” 秦老三还不同意,伸手表示人不能白看,必须要定金才行,中年妇女不满地说:“你闺女是金子做的吗?看一眼还要钱?” 但是瘸子却爽快掏了钱,秦老三眉开眼笑接过钱来,不顾闺女的躲闪,掀开了她头上的布。 张汉东这才看到红霞的样子,头发被烧得只剩下几小丛,脸上的皮肤烧出一个个鼓起的包,连在一起的模样就像电影里的鬼,十分狰狞。 中年妇女被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我的妈呀,鬼是啥样她是啥样,这人我们不买了。” 秦老三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甩手说:“你想反悔,你们走吧,反正定金不退。” 红霞慌忙用布把自己盖起来,小声啜泣起来。 中年妇女怒道:“什么叫反悔,你可没说你闺女长得跟鬼一样......”两方撕扯了半响都不愿意让步,事情眼看陷入了僵局,那个瘸子忽然说话了:“姑姑,你不要这样说她,她也是个可怜人。” 红霞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中年妇女说:“强子,你千万不能糊涂,跟鬼一样的人过一辈子,三更半夜再把自己吓死...” 那个强子看向红霞说:“我是个瘸子,家里条件也不好,只要你不嫌弃我,咱们就一起过日子,你要是看不上我,那二十块钱我也不要了,你拿着去瞧病吧,兴许脸还能治好。” 中年妇女急忙扯瘸子的衣裳,瘸子明亮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红霞。 秦老三眼前一亮说:“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别后悔。” 他高兴地捏着钱,回头对红霞说:“红霞,你看爹给你找了个多好的男人,你烧成这样他都不嫌弃你,你嫁过去了以后可得好好孝敬我。” 中年妇女还在愤恨不平说:“快把钱还给我们,你别想把一个鬼赖上我家强子。” 张汉东此刻代入了自己的无赖亲爹,立刻从角落里冲出来,大声呵斥秦老三说:“秦老三,你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满仓在身后拽他让他别多事,可这时候小伙伴已经冲出去了,他也只好跟着走出来。 张汉东的手指指着瘸子几个说:“买卖人口,你们这是犯法知道不知道?” 秦老三怒不可遏地说:“怎么哪里都有你,我家的事要你操什么心,狗东西你给我滚开,这里没你事,” “秦老三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拉你去派出所走一趟,让大家都来看看卖亲闺女的人长什么鸟样。” 张汉东的怒火越来越猛,一把扯开强子和红霞拉着的手说:“你给我松开,你想跟她过,红霞还不一定愿意跟你呢,只要她不愿意,今天谁也不能把她带走。” 红霞忽然奋力甩开他的手说:“张汉东,你以为你是谁,你给我放开,我的事不要你管,是我自己愿意跟强子哥走的。” 中年妇女说道:“你听见了,还不赶紧让开。” 张汉东用失望地眼神看着红霞,心中却在想:“今天就算是我给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秦老三却说:“汉东,我知道你们一起长大,像亲兄妹一样,可我是红霞的亲爹,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呀,红霞烧伤治病要花好多钱,我只能帮她找个好人家给她治伤。” 他心里很慌,说话也像个人了,其实是害怕张汉东回村把他的事抖出来。 红霞说:“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强子哥你别理他,咱们走。” 他们这群人连秦老三都没招呼直接走了。满仓拽着张汉东不让追过去说:“她自己愿意去的,你别管了。” 秦老三笑呵呵看着那群人带闺女走了,忽然放低了声音哀求说:“汉东,满仓,红霞的事回村求你们不要跟大家说,我为了闺女的伤只能这样做......” 张汉东讥讽说:“只能哪样,把闺女卖给外地人能多换点钱喝酒是吧。”秦老三的眼睛又竖起来。 满仓说:“你不要瞪眼,没人不想管你家的破事。” 张汉东推开满仓自顾朝着红霞的反方向走了, 满仓追上去说:“这是人家自己的事,你别管了,这家人愿意帮红霞治伤,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第48章 捡软柿子捏 因为红霞和张汉东的重生有关,他总是下意识地想帮她,虽然红霞对他的帮助很不屑。 他茫然走了几条街,才终于想通了,秦老三和他爹张庆海一样都不是东西,他把红霞的遭遇代入了自己姐妹,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想通了也就放松下来,终于在街角遇到两个卖鱼的,买了五条条最大的,随手给满仓两条,满仓早就接受了自己小弟的身份,大哥给什么就要什么,心里无压力。 两人又去当地的烧鸡老店买了烧鸡准备回家,却吃惊地听到,马路上居然有人在高声叫卖面包,他立刻停下来脚步。 满仓也被惊到了,两人不由自主走过去看着摆在面前的面包,外观做得像模像样,直到一声讥讽的笑忽然传来,两人这才抬头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人赫然是他的死对头--黄敏。 黄敏像是不认识他们一样问:“怎么样,看了这么久,不买一些回去尝尝?” 黄敏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小伙子,满仓脱口而出问:“你怎么也卖面包,你的面包是哪来的?” 黄敏慢条斯理地说:“偷的抢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买,多少钱一个。” “一块。”黄敏不慌不忙地说,满仓不满地说:“这么贵,你抢钱呢。” “你们不是抢了很长时间了吗?”黄敏耐心很好,像是说什么都不生气。 虽然很贵,张汉东还是掏钱买了一个,黄敏给挑了个品相最差的,递过来挑衅地看着他。张汉东也不在意,接过来尝了一口眉头就舒展开来。 虽然外观有点像,可是口感要差多了,他把面包递给满仓。 满仓拿着却不吃,恶狠狠看着黄敏,黄敏说:“其实我们的面包只卖四毛,可我就是要卖给你一块。” 张汉东呵呵干笑对黄敏说:“面包不错。”他这时候才猛然想起,小公园里的老人为什么都不买自己的面包了,黄敏肯定一早就去过,还比照着自家面包价钱只卖四毛,价钱便宜一毛钱,老人肯定买他的了。 黄敏这狗东西又在摘自己的桃子,但他表面不动声色,招呼满仓直接走了。 黄敏一直在等他发火,却没想到张汉东尝过自己的面包居然就走了,他不甘心地站起来说:“姓张的别装得像没事人似的,以后你在哪卖我就在哪卖,卖得还比你便宜,让你一个都卖不出去。” 他恨张汉东恨到骨子里,从张汉东卖围巾时,就开始使绊子,现在更是不知道在哪学会了做面包,做生意还是其次,他是盯上张汉东了,不让张汉东一天好过。 张汉东回头说:“那你就放马过来吧。” 满仓不满地问:“汉东,你就看着他抢咱们的生意不管?” “那怎么办?抓住他再打一顿?这次咱们可就没理了,对了你觉得他家的面包味道怎么样?” “不好吃,比你做的差远了。” “我也这样觉得,让他卖几天试试看,今天你先别急着回去,帮我盯着他,看他一天能卖掉多少?都是什么人在买。”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竞争对手来了,他必须要知道市场的反应。 满仓点头答应着留下来,张汉东却没回家,而是去了张蕙兰家,到家张蕙兰不在,只有赵石军一个人在家画画。 赵石军说:“我正好要找你,上次你让我找的工业券,我找到了,给你吧, 张汉东接过来说:“谢谢姑父,回头我就去买辆自行车,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事想找你帮忙,县里你熟,你觉得这东西哪里能买到?” "食用色素?巧克力?这是什么东西?” “做生日蛋糕的材料。” 赵石军说:“只要县城里有,我就能帮你找到,明天你再来一趟就知道了。”他说着张罗要张汉东留下来吃饭,张汉东说:“不了,我现在就想去买自行车,回头再说吧。” 赵石军觉得这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于是笑了说:“行,你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百货大楼张汉东来得少,进去很是吃了不少白眼,可是售货员见他眼睛也不眨就拿出工业券和一百八十块钱买永久自行车,态度也就正常了。 张汉东骑着自行车,有了人生中的第一辆车,感觉比买轿车还要牛。 骑着新自行车到村口,却没有人来看,这不免让他有点扫兴,富贵还乡没显摆到,满足感就少了一半。 可他骑到门口,却看见门口围着一大群人,人群里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传来说:“傻东西?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我要你给他赔命。” 燕子的哭声也在人群里响起来,张汉东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彩凤说:“你儿子丢了跟燕子有什么关系,你们太欺负人了。” 张汉东的血气冲到了脑门。 那女人愤怒地说:“要不是她,狗蛋怎么会不见了,死丫头我打死你。” 银瓶的胳膊高高抬起,被人一把攥住,张汉东抓住银瓶的胳膊冷冷说:“银瓶,燕子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说来听听。” 彩凤飞快地说:“汉东你回来了就好。”她抱着委屈大哭的燕子满脸无助的神色,至于周金枝被一个老太婆压在身下不让她起来。 张汉东见状简直气疯了,提溜着银瓶走过去一把推开老太婆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银瓶伸手来抓他的脸,叫嚷要跟他拼命。 张汉东这下再也受不了,把她推在地上说:“你给我好好说话。”银瓶一屁股坐在地上锤头顿足:”你们快来看呀,傻子家的儿子打人了,我不活了......”眼见着她这边是说不清楚了,他只好问彩凤。 彩凤说:“狗蛋和丫头他们开始玩捉迷藏,轮到狗蛋的时候,丫头没再找他,跑咱家来找燕子玩了,狗蛋不知道藏哪里找不着了,银瓶很晚才发现他不见了,问过一起玩的孩子,就跑来咱家怪燕子为什么要和丫头玩,害的狗蛋找不到了,还要打燕子。” 张汉东冷笑着看向银瓶又看了看四周的人说:“我今天真是开了眼了,不敢惹丫头的家人,觉得我们家好欺负往死里欺负,行,今天我先弄死一个,回头给你赔命。” 银瓶被他的凶相吓得哇哇乱叫。 张泥鳅正好来了,听见了彩凤的话也气得不行,指着银瓶骂说:“彩凤说的是不是真的,原来还觉得你谁都不怕,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还不滚回去找孩子?” 张汉东说:“慢着,欺负完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是吧,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现在必须让她给燕子磕头认错,不然谁都不许走。” 第49章 闹鬼 银瓶一家都是女人,天然的弱者,张汉东这话一出,马上有村里人站出来指责他不应该这样不该那样。 张汉东冷笑说:“刚才银瓶欺负七岁孩子的时候,你们可没谁站出来为我家燕子主持公道,但凡当时有人为燕子说一句话,我都不会这样做。” 所有人立刻闭嘴,他们又不瞎。 张学文夫妻坚定地站在他这边说话:“就是,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人群里萍婶觉得没脸,抬手狠狠给小闺女一巴掌说:“以后你就给我在家干活,少出来给我惹事。”她扭着大哭的闺女的耳朵,转身回了家。 她是最尴尬的,事情因为她家闺女而起,刚才银瓶闹事的时候,没帮燕子他们说话,丫头是她最疼的孩子,打在脸上疼在当妈的心里。 四爷爷说:“燕子受委屈了。” 舆论飞快发生了改变,村民把矛头对准了银瓶,张泥鳅用商量的语气说:“汉东,还是赶紧找孩子要紧,你让她走吧。” “我今天晚回来一会,她们能把燕子全吃了,他孩子是人,我家人就无关紧要是不是?” 燕子靠在哥哥身边,身体在轻微的颤抖,张汉东心疼地抱住她说:“不怕,不怕呀。” 燕子却说:“有哥哥在,我一点都不怕的。” 她的样子终于让村里人生了恻隐之心,这种事不摊到谁身上谁都不会觉得疼,换成是他们,估计比张汉东做得还要过分。 张泥鳅终于说:“银瓶,看看你这是办的什么事,快跟燕子说句对不起,大家才好帮你去找狗蛋。”张汉东沉着脸拦着不让走,他只好出来做和事佬。 银瓶只是大声哭着,不愿意开口,她那婆婆更是继续恶毒咒骂,她不提名道姓,看热闹的都觉得她在骂自己,这让村民不满起来。 张泥鳅不耐烦地说:“够了,你再这样我们大家都走了,没人管你的破事,孩子你们自己找去吧。” 银瓶没说话,那老太婆立刻停止了咒骂,小跑着扑腾跪在张汉东面前,啪啪磕头双手不停打自己的脸说:“都是我不好,那小子你别生我的气,别让大家骂我。” 张汉东不满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让别人骂你了,你赶紧走吧,我可惹不起你。” 张泥鳅这才招呼几个妇女把他们婆媳俩半拖半拉走出去。 张汉东对彩凤说:“姐你别去了,把自行车上的东西收一收,我跟大家一起找孩子。” 彩凤一个字没多说,催促说:“你赶紧去吧。” 众人这才看见崭新的自行车,七嘴八舌的问他,不过张汉东现在哪还有显摆的想法,随口敷衍几句,问银瓶说:“狗蛋在哪玩捉迷藏的?” 银瓶还不想理他,可是张泥鳅没好气地说:“问你话呢,你不说大家怎么帮你找孩子?” “就在村后的麦场上,我找过好几遍了,河边也去找了都没有......”终究是舔犊情深,银瓶说着说着就哭了,张汉东说:“大家分头找吧,草垛,废宅子,苹果园梨园都出去找找看。” 所有人都放弃了大人之间的恩怨,四散分开帮着找孩子去了。 可是大家把村里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又凑在一起商议该去哪找,就在这时,张泥鳅的小儿子急匆匆跑来说:“爸,你快去看看我爷吧,他吓晕过去了。” 张泥鳅说:“怎么回事,怎么吓着的?” “我也不知道,他在院子里死活不愿意进屋,说咱家里有鬼,家里的祖宗怪罪咱们不孝顺......” 话说得七八糟,张泥鳅听得心急火燎对村民说:“我先回去看看,你们接着找孩子。” 张汉东说:“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张泥鳅的家大门朝北,在高坡上,穿过一道窄窄的门,走进去豁然开朗,他爹张道善老人像只老蛤蟆一样,趴在门口往屋里探头探脑地看。 听见外面的动静,张道善马上站起来扯着儿子的棉袄哭说:“泥鳅呀,咱家的祖宗怪我没用呀,清明十五就烧了两刀火纸,钱不够花呀,他们现在找我来了......” 张泥鳅说:“爹你别急,到底怎么了你说。” 张道善指着屋里的棺材说:“他们都在我的寿材里呢,刚才还在寿材里跟我说话。” 张泥鳅的儿子说:“爹,我爷爷的棺材一个劲地响,里面还有挠木头的声音,我爷爷就说老祖宗来找他了,哭得不行。” 张泥鳅说:“爹你别急,等我给祖宗磕个头,让他们回去,我回头就给他们送钱,送多多的钱行不行?” 张道善摇着头说:“不够,不够啊,祖宗出来一趟不容易,肯定不愿意走。” 张泥鳅咬牙说:“爹,不然这样吧,除了火纸,几位老祖宗我每人送他们一对童男童女,这总行了吧?” 张道善马上松开手说:“行,那你去求求咱家祖宗,看他们答不答应。” 农村老人岁数大了,晚辈就会帮他们准备棺材,老人不仅不会感觉到忌讳,反而会很高兴,相互之间晒太阳抓虱子的时候还会攀比呢。 “你儿子给你准备的什么寿材?” “杉木?呵呵,我儿子给我准备的老松木的,埋地下一千年都不化......”尸体不朽就像是天大的荣耀一样。 张泥鳅也被亲爹说得心里发寒,张汉东见他小心翼翼地样子就说:“叔,不然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张泥鳅摆手说:“这是我家的祖宗,赔礼必须得是我才行,你在外面等着,别冲撞了先人。” 张汉东被他说得心里发毛,乖乖站在门口看着。 张泥鳅来到棺材前面,噗通跪倒说:“各位祖宗在上,孙辈张泥鳅给你们磕头了,天冷了你们在下面的日子不好过是吧,我这就给你们供上香花宝烛,童男童女,让你们一个冬天不愁吃用......” 他还没说完,棺材却又动起来,他顿时被吓地连连磕头求饶,求祖宗不要生气。 脑门都磕破了。 但是张汉东的耳朵里却隐约听到棺材里有人说话,仔细听了一会,确实有人,分明在喊救命。 他这下不再犹豫,冲到棺材前用力推开棺材盖子,里面果然躺着一个人,在棺材里朝他伸着手...... 张道善老人在后面嗷地一声摔倒在地上,张汉东冷不防被他一下也接连倒退了好几步远,但是他很快认出里面的人是谁!! 第50章 原来不是祖宗显灵 在棺材里躺着的,居然是全村人都在寻找的银瓶的儿子狗蛋。 他这会嗓子早已经哑了说不出话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难怪刚才在棺材里半天不出声。 张汉东把孩子抱出来,对一直还在磕头的张泥鳅说:“别磕了,快看看你家来的祖宗是谁。”一边又让张泥鳅的孩子赶紧端碗水过来。 张泥鳅抬头见是狗蛋,噗嗤笑了说:“你这小东西今天算是占够你爷爷我的便宜了。” 又对张汉东说:“差点被这小东西吓死,傻小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抱过去给他娘说一声,再晚就要闹出人命了。” 张汉东接过水给孩子喂下去,抱着他缓了一会儿。 狗蛋这回才有力气了,忽然哇地大哭起来,抱住张汉东的脖子不放说:“呜呜呜,我跳进棺材里,谁知道盖子就合上了,叫半天嗓子喊哑了,都没人来救我,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里面了呢。” 张道善吓得忙说:“可不敢可不敢,这是我的宝贝,不能给你。”他见到棺材里是狗蛋时,眼神里闪过一丝遗憾的神色,原来不是祖宗显灵。 张泥鳅说:“爹,孩子胡说你还胡说,你快进屋歇着去吧。” 老人却不愿意走,抓着张泥鳅的袖子说:“泥鳅,你答应咱家祖宗的事千万要做到呀,说不定是咱家祖宗借着孩子的口跟咱们说话,你可别说完就忘了不当回事,祖宗会怪罪的。” 张泥鳅说:“爹,你可真是我亲爹,我记住了,就是我想省钱,有你天天盯着我,也不敢忘呀。” 狗蛋趴在张汉东肩上说:“叔,我饿了。” 张汉东给了他屁股来一下说:“臭小子你把大家折腾坏了,饿了也得等我把你送回家再说,到时候再给你吃好吃的,藏猫猫藏到棺材里,你这小东西是怎么想的?” 狗蛋说:“我觉得只要我藏那里面,一定没有人能找到我。” 张汉东哭笑不得:“你藏这里,谁能想得到。”不过也不能跟孩子生气,扛起他来一路小跑,边跑边大声嚷嚷:“找到狗蛋了,找到狗蛋了,谁看到银瓶让她回家,我这就把他送家去。” 村民见状也跟在身后,七嘴八舌的问张汉东在哪找到的。 大家听说在棺材里找到的孩子,都忍不住笑起来,狗蛋的小脸苍白,来到家门口就大声叫妈,老太婆从屋里走出来,接过狗蛋亲个没够:“宝贝心肝呀,你这是去哪了,你要是出事奶奶我可怎么活哟。” 张汉东说:“别总抱着亲了,做点有用的,孩子半天没吃饭饿坏了,快给他弄点吃的。” 老太婆也顾不上他说话不好听,连连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对对对,我也是老糊涂了,我的乖孙一定饿坏了,等着奶给你弄好吃的。” 狗蛋趁机提出要求说:“奶,我要吃鸡蛋饼。” 银瓶的哭腔从外面传来:“你还有脸要吃鸡蛋饼,干脆打死你算了。”她大声骂着,冲进来后却抱着狗蛋眼泪直流。 张汉东见没人注意自己,功成身退慢慢走出狗蛋家,到家见彩凤正在收拾鲤鱼,听说狗蛋找到了彩凤也松了口气,这孩子一点不像他妈,很乖很招人疼。 进屋见周金枝和燕子两人每人抱着块鸡肉在啃,见他进来两人齐刷刷把手里的鸡肉递过来说:“给你吃。” 张汉东笑着摆手说:“我不饿,你们吃吧。” 他见周金枝吃的是鸡脖子,燕子吃的却是鸡腿,就问说:“妈,还有条鸡腿呢你怎么不吃” 周金枝忙摆手说:“我吃鸡头就行,鸡头好吃。” 燕子睁大着眼睛说:“妈说不喜欢吃鸡腿呢。”张汉东听得心里发酸,周金枝其实有些贪吃,但是只要是好东西,她都舍不得吃,都想留给她的孩子。 他对周金枝说:“妈,你也试试鸡腿,鸡腿也好吃。”周金枝笑着接过来,和燕子两人像两个孩子吃的满脸是油。 张汉东提着两条鲤鱼给张学文送去,这本就是答应满仓的,张学文两口子帮着找孩子也才到家,递过来大烟袋让他抽, 张汉东只要在村里基本带着烟,虽然他自己不怎么抽,随手把自己的一盒过滤嘴纸烟递过去,张学文笑了说:“我这是占你便宜了。” 满仓娘说:“汉东还拿来两条大鲤鱼呢,咱们占他的便宜还少吗?” 张汉东乐呵呵说:“说起来是我占满仓的便宜了,今天让他在城里办点事晚点回来,一直没得空跟你们说一声别担心。” 张学文说:“那小子以前也经常进城,有什么好担心的,今天银瓶这件事做得太气人,好在你回来了,燕子才没遭罪......” 张汉东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家人。” 张学文说:“对,男子汉当然要护着自己的亲人。” 张汉东又说了几句站起来告辞回家,才进门就看到银瓶抱着狗蛋走进门来,满脸真诚的歉意说: “兄弟,今天狗蛋多亏你了,马扎来看过他了说是再晚点,可能会在棺材里憋死,你救了狗蛋的命,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以前都是我不好,你今天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别生我的气。” 她说一句话的功夫,燕子已经递给狗蛋一块鸡翅膀,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啃得开心,张汉东说:“算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 银瓶千恩万谢之后,招呼狗蛋跟自己回家,狗蛋说:“我不走,我要跟燕子姑姑玩。”烧鸡还剩一大块呢,馋死人了。 银瓶面露为难神色,张汉东说:“就让他在这吧,孩子受惊了,我也说给他吃好东西。”虽然嘴上这样说,银瓶这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属狗的,翻脸不认人谁受得了。 彩凤看着她的身影恨恨地说:“现在说的好听,刚才汉东你晚点回来的话,她和她婆婆能吃了我们。” 张汉东说:“姐,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们先忍着不要跟人吵,等我回来再找他们算账。” 张泥鳅和他爹的事,在村子里当成笑话传开了,他乖乖花钱弄了好几对童男童女,又买了一堆火纸去祖宗坟前送钱,半点折扣都没敢打。 可是张道善一直神神叨叨:“这是祖宗显灵吧,我们家是不是要发财了?嗯,一定是这样的。” 第51章 互帮互助 满仓一直到天擦黑才回来,看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张汉东就知道黄敏的面包卖得不好。 果然满仓喝了口水说:“那狗东西从你走后换了好几个地方,一天都没卖出去几个,天快黑了价钱降到二毛钱,还是没人买。” 张汉东却没有满表现出满仓想看到的高兴表情,反而愤愤骂了一声说:“这狗日的,不是祸害人吗,他这样卖,咱们明天怎么办?” 虽然口感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但别忘了现在是什么时代,很多人吃不饱饭呢,大家还没到追求口感不顾价钱的时候。 恶性竞争的结果只能是降价。 满仓开始没想到这些,听了张汉东的话不禁担心起来又说:“对了,还有呢。”他愤恨得说:“那狗日的也知道春风茶楼要咱们的货,下午他也跑去茶楼推销了。” 这句话让张汉东警惕起来,黄敏得是多恨自己呀,分明是要把他们的后路全给抄了的架势,茶楼是他家面包在县里积累口碑的市场,要是被黄敏破坏了,前期的路算是白铺了:“茶楼要他们的货了吗?” “朱经理尝了他们的面包,说不好吃没要......” 满仓说完又对张汉东说:“你在担心什么呢,茶楼没要他们的货呀,而且黄敏的面包也不好卖,要我看他撑不了几天就做不下去了。” “他做不下去咱们管不了,但是咱们是一定要做下去的,今天少做一些,小公园那批老人,我看明天他们是不会再买咱们的货了。” 茶楼和小公园不同,茶楼是休闲的地方,全县消费最高的场所,这年头能去的起茶楼的都是有钱人,对口感有一定的追求;小公园的老人不一样,为一根菜都能斤斤计较,黄敏的面包便宜那么多,才去第一次,这些老人就马上抛弃了自己。 费尽周折才打开的销路,桃子居然让黄敏摘去,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得逞。 公园那批老人对面包的需求一直很大,加上这些天张汉东一直有意控制着销量,保持饥饿营销的高冷状态,只要做出来送到那里就是钱,黄敏突然杀进来,破坏了他的计划。 第52章 白热化的竞争 第二天货少,没用四爷爷编的柳条筐,兄弟俩骑着一辆车进城,有车就能多睡一个多小时,为了抢在黄敏前面,他们先是去了小公园里那里。 果然情况和张汉东猜想的差不多,今天虽然比昨天要好些,有几个老人来买,但也不过是卖了四十多个就没人再要了。 反倒是黄敏也很快出现在对面,摆好他的货,和张汉东当面锣对面鼓的竞争。 和顾客混的太熟,是做生意的大忌,张汉东前面和小公园的老人混地太熟,现在尝到了恶果,老人们根本不顾及他幽怨的表情,直接照着黄敏的摊子就过去了,把渣男渣女本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话说回来,他赚老人的钱,本来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就这样你三个,他五个的卖着,张汉东能清楚地算出来,黄敏短短的时间卖掉了一百来个,比他们多了一倍还多,满仓气得脸色铁青。 桂芬奶奶是张汉东的忠实拥趸,愤愤不平地在他身边说:“小张,他们太不像话了,没有你的面包,哪有他们现在的好身体,哼,一个两个的都是没良心的坏人。” 这话让张汉东仅有的良心受到强烈谴责,面包包治百病这谣言就是他散布出来的,一直到现在,桂芬奶奶这位淳朴的老人都对面包的治病功效坚信不疑。 “他家的面包难吃死了,哪有小张的好吃,要我看,吃他家的面包就是白花钱,有他们后悔的时候。”桂芬奶奶的忠实舔狗一号马上附和。 舔狗二号说:“就是,小张以后他们想买你的,你也别卖他们。” 张汉东想:只要他们想要,我怎么可能不卖呢,挣钱还有个够吗? 他做出很大气地模样说:“爷爷奶奶你别为我气坏身体不值当的,人家想买谁的就买谁的,至于有没有用吃几天就知道了,不管买我们谁的面包,只要大家吃了身体好我就高兴。” “还是小张你人厚道。”桂芬奶奶厚道地表扬他。 舔狗一号说:“要是小张你也卖四毛钱一个,他们那些人肯定还买你的。” 张汉东自然不能轻易降价,这是顾客信任度的问题,如果随口就降价,大家肯定以为他的利润很高,再忠实的客户也会觉得以前他挣了自己的黑心钱,心里很不舒服。 他苦笑着对老人说:“这肯定不行,我这面包,从工厂拿货价就高,根本不挣钱的,降价的话我就没法卖了。” 满仓觉得他要向小伙伴好好学学才行,说瞎话眼睛都不眨的。 几个老客户听完一起点头,张汉东这样说他们心里果然好受了些,小张果然是厚道人,不挣钱整天跑来做好人好事,大好人呀。 眼看着在小公园已经没有了客人,张汉东和满仓收拾东西准备把剩下的二百多个送去春风茶楼。 黄敏却忽然来到两人身边,讥讽地说:“姓张的,自行车都买了,呵呵,钱花的太早了吧,以后我天天来,你在小公园一个面包都卖不出去,看你怎么办?” 张汉东见他得意的样子,没生气反而笑了说:“行,这才是开始,咱们走着瞧。” 黄敏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禁疑惑起来,小公园市场被自己霸占了,他怎么一点都不担心,难道还有别的销售渠道? 他不知道张汉东这会正在心里大骂:“妈的,不是说这年头做生意容易吗,哪里容易了,竞争都是面对面赤裸裸的,弄不好还要动手打得血头血脸的。” 对了,黄敏今天的面包价钱又降了,卖三毛钱一个。 张汉东并没有先去茶楼,而是先到张蕙兰家,张蕙兰正准备去上班,见他来了问说:“汉东你们没吃饭吧,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张汉东说:“姑,你别麻烦了,我们吃过饭来的,我姑父在家吗?” 张蕙兰说:“在家在家,那我不管你了,你自己进去吧。” 赵石军在屋里对他招手说:“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到了,都在屋里呢。” 张汉东心中大喜,忙跑进屋见桌上摆着几个瓶子。 赵石军说:“只找到叶绿素、叶黄素、红曲红,高粱红这些,巧克力倒是不少,那一罐子都是,商店的同志说,等几天还会多一些新货,到时候我再拿给你。” 张汉东如获至宝说:“有这些暂时就够了,姑父这些花了多少钱?” 赵石军听他又问价钱,板起脸批评他没把自己当一家人,张汉东虚心接受批评,赵石军才又说:“你说今天要做制作什么生日蛋糕,东西我也给你准备齐了,你现在开始做吧。” 赵石军准备的工具很齐全,坐在一边看张汉东制作,满仓还是第一次看他做东西,他心里紧张极了,觉得小伙伴没把自己当外人,好感动。 一个小时候后自制奶油成功,张汉东把他们分开开始调配颜色, 其实食用色素他自己也能做,但重生的时间是冬天,仓促间找不到合适的东西,赵石军见他三下两下就调配好了几个颜色,不觉眼前一亮说:“你还会这一手呢。” 画家对颜料比较敏感嘛,虽然是奶油调的,道理是一样的。 接着张汉东拿出面包饼坯,切好了形状,将调好颜色的奶油放进裱花袋里,这要多谢赵石军,他对这些材料都很熟悉,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凑齐,赶在今天拿出来。 在两人的注视中,张汉东飞快完成了一个生日蛋糕,为了方便他用白色奶油打底,边上裱上鲜花和绿叶,做好后赵石军眼前一亮说:“一直在电影里看生日蛋糕,原来是这样做出来的,真漂亮呀。” 张汉东说:“姑父有绘画功夫,你做出来的一定更好看,春风茶楼的顾客以老人居多,姑父你用奶油帮我做一个寿桃蛋糕,做完我拿去茶楼看看大家喜欢不喜欢。” 按照上面的步骤做好了基础,赵石军接过裱花袋,袋子里的奶油已经排列好了颜色,一开始他还手生,几下之后就熟悉了,一会儿功夫就做出一个带着绿叶的大寿桃,看起来十分喜庆。 赵石军惊喜地看着自己亲手制作的产品,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大陆,拉着张汉东衍生出很多的创意,张汉东说:“姑父,以后麻烦你把自己的想法画出来,到时候我按照你的画来做,会更好看的。” 小心翼翼提着蛋糕来到春风茶楼,到门前却发现黄敏居然阴魂不散又来了,朱经理满脸抱歉的表情说:“小张,你看这小伙子的面包比你便宜不少,我想......” “朱经理,我们今天开发出了新产品...”张汉东说着直接把蛋糕盒打开,寿桃蛋糕露面的瞬间,就让朱经理挪不开眼睛。 他立刻改变了说话的语调对黄敏说:“小伙子,你先回去吧,蛋糕的事回头再说。” 黄敏气得脸色铁青。 第53章 又买自行车了 用产业升级的套路,毫无悬念地打败跟风的敌人,张汉东看着朱经理像撵猪狗一样催黄敏离开,扭头来时早已换了张热情洋溢的脸,邀请张汉东去茶楼商量供应蛋糕的细节。 截然不同的两张脸换得无比自如。 张汉东看向黄敏故意说:“朱经理,你们是在忙吧,不然先等你们的事办完?” 黄敏心中暗骂:“狗东西,说什么风凉话,你只要晚一分钟来,老子就把蛋糕卖掉了。” 朱经理说:“不用,我也是给黄科长的面子上,才买他百来个,哪天买都一样。”他根本没想过他不要的这些,黄敏要怎么处理? 张汉东看着狼狈的黄敏,心里乐开了花,忽然想到朱经理才提起的黄科长,觉得应该弄清楚黄科长是哪路神仙,装作很为对方考虑的样子说:“朱经理,黄科长是什么单位的,咱们这样得罪他没必要吧?” 朱经理说:“不要紧,老黄是县土管科的,我是看同学的面子才买他一些,不说他了。” 人都上门了,还让人回去,说明这同学关系也寻常,估计对自己的将来的生意影响不大,张汉东顿时松了口气。 黄敏愤恨地看着他们几人走进茶楼,只好带着他的货继续找地方去叫卖,在小公园取得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 朱经理进屋居然给他俩每人砌了杯龙井,看张汉东打开带来的包装精美的盒子,惊喜地说:“我本来还在发愁,商业局王局长正好要过五十五大寿不知道送什么,这个寿桃蛋糕正好合适,小同志,你真是解决了我的大麻烦呀。” 他停了停忽然又说:“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送货这么久,连个名字都不配留下。 他这时候哪有跟人计较的资格,笑呵呵说:“我找张汉东,朱经理你叫我小张就行,这东西你能喜欢,我很高兴啊,” 蛋糕统一做得都是十寸的,实在不算小。 朱经理又问蛋糕的价格,张汉东说:“蛋糕都是单层十寸大的,四十九块,如果需要还有双层、三层的,不过价钱就要另算。” 满仓在一旁插不上话,本来百无聊赖,可听到张汉东的报价,脑子瞬间清醒了,这蛋糕看着不小,实际上材料费并没多花多少,十来个鸡蛋,饼坯能要多少钱,最贵的可能是赵石军帮着找来的色素,可那东西并没用掉多少。 挣钱在小伙伴这里好像从来都是这么容易。 但是朱经理听了居然觉得很便宜说:“不贵真不贵。”他兴奋的敲着桌子慢慢说:“好,以后有了蛋糕,我们茶楼的生意能更好。” 张汉东说:“蛋糕的花样其实还有很多,这些天我会多做一些,小朋友过生日,老人过大寿,年轻人结婚都能用的上。” 朱经理说:“好好好,你好好跟我说说都是什么样的,我想要该怎么做呢。”以前他对张汉东的态度是高高在上,今天算是彻底把他当成平等的人看待了。 张汉东觉得需要做个宣传册,图片比他自己说要来的更有效,朱经理听了直夸他想的周到。 走的时候已经是二个小时以后,至于两个蛋糕便留在茶楼做活广告,当然,是要算钱的,卖掉卖不掉,二天后都要收钱。 这个信任的举动让朱经理很舒服,觉得小张这年轻人做事大气,不像乡下人。 朱经理还主动把他们剩下来的一百九十来个面包全包了,并且还约定每天定二百个,现在来茶楼的客人都习惯回去的时候带一些给家人,面包的知名度在县里逐渐打开了,还有人专门来买,每天都不够卖。 张汉东临走又问了一句说:“朱经理,黄科长那边怎么办,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朱经理当然有自己的打算说:“我要是不买你的面包,这么好的蛋糕以后我找谁做去,为了茶楼什么都要往后靠靠。” “没关系的,老黄会谅解我的。”嗯,他擅自替黄科长做主了。 蛋糕定下来了,就要考虑接下来怎么操作,后湖村离城十五里,做好带进县城很不现实,看来要把这生意分开做,小公园和茶楼的面包要交给满仓叫卖,他需要专心考虑更挣钱的蛋糕。 满仓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被小伙伴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接着他被张汉东拽着就走,他问了几声去哪,张汉东说:“少废话,你跟我走就好了。” 两人直接来到百货大楼,直奔自行车柜台,掏出工业券和钱说:“同志,给我来辆自行车。” 满仓惊讶地说:“你不是才买了一辆吗?怎么还要买?” 张汉东却笑笑没说话,交钱开票把自行车推出来,让满仓骑上去试试,他自己留在百货大楼,看着摆在柜台上的相机,是77年海城生产的海鸥ks型35毫米自动光圈相机,售价350块。 这东西倒是不要票,但是价钱嘛,他只能眼馋地咂咂嘴看看,蛋糕图册的事还是另想办法。 走出百货大楼,见满仓骑着新自行车在大门口转圈,于是他也骑上去自己那辆说:“新自行车感觉咋样?” 满仓说:“那还有不好的,你是钱多烧的吗?你家也没人骑?” “这是给你买的,以后县里送货卖货全靠你了,有个自行车会方便些。”张汉东的话让他愣在当场。 “什么,你是给我买的?”满仓觉得这回应该在小伙伴怀里大哭,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他爹都没有过。 “又不是白给你的,以后你要好好给我干活,不然对不起我的自行车。”张汉东没好气地说。 “遵命......”满仓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汉东,你以后不管让我做什么,我保证没说的,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呵呵,自行车呀,我也有自行车了。” 前两天小伙伴买了一辆,他馋得不行,回家就跟他爹商量,被张学文没头没脸骂了一顿说:“就你这熊样还想买自行车,你长那骑车的腚了吗?一天到晚别净想有的没的,你能跟人家汉东比?” 被亲爹连打带骂,满仓整个人蔫不出溜地,他也清楚,想买自行车无异是做白日梦,今天忽然得到一辆,他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 张汉东笑骂一声说:“看你那没出息的样。” 第54章 面子 满仓有了自行车后,在城里再也呆不住,吞吞吐吐问在城里还有没有什么事?张汉东善解人意地笑说:“走吧,让你回去好好显摆显摆。” 但老天爷好像总爱开玩笑,这次又没能炫耀成功。 两人骑着自行车还没进村,就听见里面鼓乐喧天,原来是村里的文艺宣传队穿着戏服在大路上巡游表演节目。 阵势真不小,宣传队全都披挂整齐还上了妆,边走边唱,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要这样乐呵。 他指着背后插着四根大旗的武将打扮的人问满仓说:“那是不是你爹?”满仓不屑地说:“年纪一把了,就爱唱大戏。” 宣传队后面是张青山,正陪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说话。 满仓说中间的那个是公社大领导,大领导见了他们指着他们说:“老张,这俩年轻人是你们村的吧,你还跟我叫苦要救济粮,这不是胡闹吗?老百姓自行车都骑上了,还用得着公社救济?” 张汉东一听不好,他虽然不愁吃喝了,可村上开会统计受困户的时候,村里缺粮的就有二十多家,要是因为他买自行车害村里人领不到救济粮,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他慌忙跳下自行车恭敬的说:“领导,这自行车是我家亲戚的,骑两天还要给人家送回去,我们可买不起?” 他说完这句话,张青山的脸色这才放松下来说:“就是,俩臭小子爱玩。”说完板起脸训斥张汉东说:“玩两天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弄坏了你们赔不起。” 张汉东连连点头说是。 公社领导笑呵呵说:“以后大家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家家都能买得起自行车。” 张青山怪叫着说:“我们乡下人哪敢想那么好哟。”在领导面前,他也不像平时严肃。 麻烦算是被糊弄过去了,张汉东后背直冒冷汗,买个自行车真要害得全村丢了救济粮,那可真是完蛋了,满仓吓地不敢吭声。 领导说:“行,老张你就别送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大家快走吧。”他说完身边的工作人员说:“领导,老田不知道在哪,您稍等一下我去找找。” 张青山身边的一个妇女说:“刘干事,我刚才看见田领导往东边去了,我们这就派人去找。” 张汉东和满仓见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推着自行车灰溜溜想回家,但是忽然听见东边有争吵声传来。 刘干事听了一下说:“咦,是老田的声音,他怎么和人吵起来了,快去看看。” 大家忙朝争吵声的方向去找,张汉东放下自行车也凑过去看,就看到一个小孩倒在地上大哭,干部模样的人正和一个老头面对面吵着什么。 张汉东心里咯噔一下,因为那个老头是四爷爷,老头平时慈眉善目,处处与人为善,这会却眼角带泪,倔强地站在姓田的面前一副不愿意低头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 公社领导远远就说:“老田,你跟老乡说什么呢?” 老田说:“领导,你不知道这个老头多可恶,真是气死我了。” 张青山说:“田领导您别生气,张老四脾气倔,他要是惹您不高兴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老田说:“今天我们这么多公社领导为你这样的人专门走这一趟,真是太不值当的。” 张青山说:“领导,你消消气,张老四,领导们专门从县里把你孙子送回来,你就是这样报答领导的。” 张汉东这才知道哭着的孩子是福娃,四爷爷的孙子。 公社领导今天是来送福娃回来的,几年前张老四身体不好觉得养不活福娃,就托张青山帮忙,把福娃送去了城里的福利院,想给孩子找个能活命的地方。 现在村里人口能勉强不饿肚子了,福利院就把福娃送回来,毕竟少一个孩子,一年就能省出不少粮食。 福娃到村里就往家里跑,张老四见到孙子很高兴,但是爷俩说了一会,他就觉得肚子不舒服,他家是没有厕所的,都是在院子里拉了再铲出去。 但这次他才蹲下,老田就到门口了,福娃在门口大声咳嗽一声说:“哎哎哎......” 走在前面的人狠狠瞪他一眼继续往屋里走,老田怒斥福娃说:“你哎个啥,你家不能来还是怎么的?” 福娃不好意思说爷爷在屋里屙屎,却不敢再咳嗽提醒爷爷了。 四爷爷在里面也听见人来了,但是年纪大的人反应慢,而且正拉到一半也停不下来,老田走进院子就看见他的老屁股上拉了一半的屎,顿时气得怒火攻心。 四爷爷这时候也不管屁股擦没擦了,提着裤子栓裤腰带,尴尬地招呼说:“田领导,您来了。” 老田明明前面才跟他亲切说过话,这回却像不认识一样,冷冷地后退几步,嫌弃地说:“你叫个啥?” 一起来的那人说:“领导,他是张老四呀,今天咱们送回来的福娃的爷爷。” 老田瞪了他一眼,又问四爷爷说:“你刚才在做什么?” 四爷爷羞愧难当地说:“没...没做啥哩。” “你胡扯。”老田大声呵斥一声又说:“我问你你刚才在做啥?” 四爷爷本来就没拉完,被他一吓,顿时屎尿横流,但他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小心翼翼,抬起头问说:“你非要问我做什么,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屙个屎,你刚才不是也看见我的腚了?” 老田正因为看见老头屙屎的画面恶心坏了,怒冲冲说:“你还敢犟嘴?真是倚老卖老不要脸。” 四爷爷身上传来一股难闻的屎尿气味,他脸上的恭敬全部消失,平静地说:“我不要脸,我犟嘴?再怎么着我也活了六十多岁,你在家跟你家先人也是这样说话?” 福娃见爷爷和人吵起来,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老田说:“张老四,你简直无法无天,我们专门为你送孙子回来,你当着我的面屙屎,就是诚心往公社领导脸上抹屎呀,我今天说什么都饶不了你。” 不愧是领导干部,扣屎盆子的本领很顺手,他说着冲过来朝着四爷爷的后腰踢了一脚。 四爷爷被他踢倒在地,老头趴在地上忽然发狠起来:“田世民,今天你不踢死我,我就是你养的,反正我早就活够了,你打死我吧。” 张汉东众人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对公社领导大声说:“姓田的要打死人了,你们管不管?” 跟张青山进来的领导也大吃一惊说:“田世民,你给我住腿,你看你还有半点领导干部的样子吗?” 第55章 犯了什么忌讳 虽然领导发话了,老田还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大声嚷道:“他往我脸上拉屎,就是往咱们公社全体领导头上拉屎,你们不管我管。”他说着还要继续踢打毫无还手之力的张老四。 张汉东见他像是和四爷爷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忙站在张老四前面奋力推开发疯地老田,但他也不敢对老田这个干部动手,只是不断威胁说:“你别过来,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领导再也忍不住了说:“像什么样子,快把田世民给我拖出去。?” 连名带姓一起叫出来,老田一听呆住了,被随行人员推推桑桑推出门外,出来却看见领导早已经走远了,大家知道领导今天肯定是生气了,张青山挥手让鼓乐声停了,在场这么多人都不敢出声。 民不与官斗,这句以前听来无感的话,如今细想起来让人浑身冰凉,果然是民不与官斗呀,虽然只是基层组织的副职,官威也震慑得全村村民瑟瑟发抖。 公社的人把老田扔在路上,都追着领导走了,至于老田楞了半响,也追着他们走了。 张汉东问支书说:“青山叔,咱们就看着姓田的欺负人不管吗?” 张青山的脸阴沉得吓人,没理他却挥手说:“都散了吧。” 村民却都不走。 张青山回头来看张老四,大家听他把经过说了一遍,一个妇女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什么时候不能屙,非要在领导来的时候屙,难道真是老得憋不住皮燕子?” 张汉东说:“你说得是不是人话,你也有老的管不住屎尿的一天,老话说管天管地管不住别人屙屎放屁,四爷爷在自己家里拉屎招谁惹谁了,我看那个姓田的就是个神经病。” 张青山冷冷瞪着他说:“今天就你能,数你跳的欢,回头跟你算账,有自行车了不起是不是,这几天你要是敢再骑出去,我给你劈了当柴火烧,全村人都靠救济粮过冬,你敢坏了大家的好事,把你剁了也不够村里人吃一天。” “叔,我错了。” 张汉东立刻乖乖低头,重生这么久,今天才深深感觉到时代的威力,个人就是再强再能赚钱又怎样,一个禁令不让你出门,你在家哪怕是饿死也不能出去,敢不听话,有的是办法是治你。 家里并没有完全摆脱贫困,他还要继续进城赚钱,如果被困在村里,这阵子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穿着武将戏服的张学文拎着大刀横在面前说:“支书哥,汉东的自行车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公社领导那边也没说什么,我看就别为难他了吧?” 张青山脸色一寒说:“张学文,你扮上罗成就以为自己是罗成了,敢跟我这样说话,我看你是越老越没出息了,一把年纪还整天舔个孩子的勾子,丢不丢人?” 张汉东觉得他在借题发挥,看似敲打自己和张学文,实际是敲打村里所有的刺头。 张学文把刀一收说:“张青山,吓唬人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也把我这个贫下中农抓起来。”他话才说完,身后就站了好几个中年人,那都是他家兄弟,张青山见了也只能停止这个话题。 张泥鳅说:“青山哥,汉东只是个孩子,你看刚才他也向你认错了,这事就算了吧?” 张学文一大家子的势力很大,再加上张泥鳅兄弟几个都站在张汉东这边,张青山不得不退让,但是这样一来,张汉东得罪支书就更狠了。 支书一走,村里人也跟着散了,张汉东看着张老四说:“四爷爷,人都走了,你快起来吧。” 张老四泪眼婆娑看向福娃说:“福娃,我的福娃......”福娃扑到老汉怀里大哭起来,老汉抚摸着孙子的头问他:“在县里天天能吃饱吗?” 福娃先是摇头转而又点头,张老四哭得像泪人一般:“我可怜的孙子哟。” 张汉东说:“四爷爷,福娃既然回来了就是好事,你不要担心口粮不够吃,以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他饿着。” 这老汉从他重生以来,就对他充满善意,投桃报李,是张汉东做人的准则。 张老四却说:“我有口粮,救济粮马上也下来了,回头我和福娃再去田里挖点野菜扒点树根,怎么着也能把这冬天熬过去的,汉东你是好孩子,好好照顾你家人吧,养活一家五口人,负担也重。” 张汉东听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问张老四说:“四爷爷,你和这个田世民有什么仇吗?今天他这样对你,总觉得不正常?” 张老四茫然地说:“哪有什么仇,人家是官,以前话都没跟他说过一句,他可能是觉得看到不该看的不吉利。” 这个答案让张汉东很吃惊,又没人请你来,你自己跑到别人家,即使看到不该看的,睁眼闭眼过去就是了,犯的着要把人弄死吗? 实在不明白,看老头上个厕所能犯什么忌讳? 他想让四爷爷站起来,但是老头子在地上动弹不得,摆手说:“让我躺一会缓缓。我臭的很,汉东你回去吧。”但是张汉东不愿意离开,过了一会张老四自己慢慢坐起来,坚决不让别人碰自己,自己慢慢爬进了屋。 他的小屋里也是一股难闻的味道,张汉东要老头把衣裳脱了,老头这次没反对,把衣裳脱了,以前穿着衣裳还不觉得,现在看着就像活骷髅一样,皮包骨。 大家经常说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本来以为只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可从四爷爷的身上,张汉东觉得这个字太贴切不过。, 张老四让福娃拿着脱掉的破衣裳去村口池塘洗涮,福娃乖乖的抱着准备出去。 “福娃才十一能洗干净吗?” “他六岁时就自己照顾自己,生在我们这个穷家,这是他的命,什么都得会干。” 张汉东叫住福娃说:“你先别去,今天走了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吃了再去。”他说着不等张老四反对,走出来见彩凤也在门口站着就说:“姐,你帮福娃做点吃的吧。” 彩凤答应着走出去,张汉东才又回到屋里,却又看到了更加惊悚的一幕。 第56章 鸿门宴 老头让福娃先去池塘洗衣裳,孩子走了,他忽然像只大虾一样弓起身子,额头上汗如雨下,张汉东惊慌地说:“四爷爷,你怎么了?” “肋骨可能被踢断了。刚才的平静原来都是装出来的,他不想让福娃担心,直到现在才忍不住叫起来,张汉东再看他的胸前,果然青紫了一大块,还渗出了血迹。 他慌忙说:“四爷爷你忍着,我这就给你找马扎来。” 张老四这回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张汉东回家骑上自行车,就往马家沟赶,马扎听说了马上背起药箱说:“快走吧。” 马不停蹄赶回后湖村,马扎检查过之后说:“肋骨断了两根。” 张汉东不知道这老头刚才是怎么忍住骨头断裂的痛楚,马扎又说:“四叔你别动,我帮你把肋骨接好,这几天你不要乱动,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得好好养一阵子才能下床。” 农村的赤脚医生简直都是全能,他帮四爷爷摆正了骨头用纱布固定好嘱咐他不要动弹,才招呼张汉东一起走出来。 “我看四叔很难撑过去这个冬天了。” “这么严重?你不是都帮他接好了?” “接好有什么用,他家里没人伺候,想喝口水都要自己来,病不死人,可是渴和饿死人。” “你是说只要他能在床上静养,就能养好?” “是的,不过他家哪有条件在床上养病?谁来照顾他?” 张汉东听到这里心情才松懈下来说:“那就行了,我来照顾他。” 马扎吃惊地看着他说:“这可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很可能要养几个月,久病床前无孝子,就是亲儿子都不一定愿意做这种事。” “马叔,我说到就能做到,就是这阵子要麻烦你,该换药就换药,该来检查就检查,医药费也别担心,我出。” 马扎深深看了好一会才说:“你不错,不过医药费什么的就不说了,四叔就麻烦你了。” 张汉东没再坚持付钱,深深给马扎鞠了个躬,在艰苦的年代,这种默默的帮助,才最可贵。 又过了一会,福娃洗好衣裳回来了,进屋苦着脸说:“爷爷,衣裳晒上就结冰了,要啥时候才能干呢。” 张老四坐在床上像是没事人说:“没关系,随他去吧。” 张汉东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问:“四爷爷,你还有没有衣裳换的?” 张老四说:“你这孩子糊涂了是不是,咱们又不是城里人,那东西哪有换的。” “衣裳不干,你怎么出门。” “没裤子穿就不出门,村里谁家不是这样,衣裳洗了就在床上躺着等晒干,实在急着穿的话,等天黑没人来,生堆火把衣裳烤干,明天就能穿了。” 生活在慢慢变好,张汉东偶尔会忘记,他还在1979年,农民冬天还会有饥荒,他自己家,不久前也还吃不饱饭,人果然是很容易忘却过去的生物,总是会把痛苦过滤掉。 彩凤端来一盆面条,还打了四个鸡蛋,张汉东让四爷爷起来吃饭,老汉等彩凤出去了,才慢慢坐起来,却又把包扎的地方盖在被子里,不让福娃看见。 福娃吃惊地看着盆里的饭,说话也结结巴巴:“爷爷,一盆都是白面做的面条,还有鸡蛋呢。” 张老四责怪说:“鸡蛋和白面哪是咱们这样的人吃的,你快端回去给燕子和你妈他们,我让福娃煮碗玉米糊糊就行了。” 福娃听了满脸不舍的神色,但还是听话的放下了筷子,张汉东帮他盛了一碗说:“四爷爷,一碗饭你还跟我还客气什么,小时候我吃了你多少馍,你快让福娃吃吧,孩子都饿坏了。” 说到福娃张老四才不说话了,张汉东见他不敢夹鸡蛋,拿过他的碗一个碗里夹了两个鸡蛋。 福娃犹豫的接过来,眼睛却看着张老四,张老四端起来看了看孩子的模样,闭上眼又睁开说:“吃吧。” 他话音才落,福娃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一大碗面条和鸡蛋,三口两口就下了肚,看来他在城里的福利院,日子过得也没有多好。 张老四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对张汉东说:“汉东,今天的白面和鸡蛋,都算我借你的,等过年生产队算账,我再还你。” 张汉东的心在流泪说:“四爷爷,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走了。”在这个家他再也待不下去,扭身走出去了张老四的家。 才到自家门口,就看见会计张静书走来说:“今天晚上社屋开会,你一定要去。” 他说完也不等张汉东回答径自走了,彩凤担心地说:“专门来告诉咱们,肯定是要针对咱们。” 张汉东心里早有打算,听完安慰大姐说:“这种事你不用管,我去就行了。” “你千万不要跟别人吵,支书可不好惹。” “我惹他干什么?你不用怕,村里的劳动你和咱妈次次都没落下,我倒要看看他能做什么文章。” 吃饭的时候,周金枝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问说:“汉东,今天你姐做的病号饭呀,你怎么不吃呢?” 晚饭是彩凤做的大米粥,加上鸡蛋和白面摊的软软的鸡蛋饼,往常只有生病的人才能吃上一顿,张汉东说:“我今天在城里吃多了,还不饿呢,妈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燕子眯起了眼睛说:“哥,咱家的饭真好吃。” 张汉东看着两人心中暗想:“真想离开农村这个是非之地呀,到一个没人管的地方,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用整天想着跟这些人斗智斗勇。” 可惜这想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上面对人口的管控特别严格,想带家人离开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吃完饭张汉东让周金枝母女俩先去睡了,自己起身要去牛屋开会,彩凤跟上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好。”知道大姐不放心自己,他也没拦着。 两人走进牛屋,张青山坐在主席台上,恶狠狠地盯着他,狠狠拍了拍桌子,制止了说话的众人,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说:“今天咱们就来说说,村里有的人天天进城的事。” 所有人的眼光都朝张汉东看来。 怪不得会计专门去通知自己,原来今天就是自己的鸿门宴,他不由眯起了眼睛,只能见招拆招了。 第57章 设计脱身 被动挨打可不是张汉东的性格,进来一看就知道,张青山和他的手下一定想好了怎么对付自己,不管是什么法子,都不会是什么好事,让他们先张口的话自己可就被动了。 于是他先张口了。 “青山叔,各位老少爷们,我才从四爷爷那边过来,开会前我想先问青山叔一件事,让说话吗?” 张青山还没开口,银瓶替他大声附和说:“汉东,什么事你说吧。”张汉东对她送去一个笑脸,自从找到狗蛋,这女人每次见了都像是捡到钱一样。 她这样一搭话,张汉东可就不管村里的头面人物们的想法了,自顾说道: “有件事大家可能还不知道,你们走后我让四爷爷把沾屎的衣裳脱掉才发现,田世民把他的肋骨踢断两根......”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这句话石破天惊,顿时引起巨大的波澜。 张汉东继续说:“我见四爷爷疼得厉害,已经找马扎来看了才知道的肋骨断了,马扎说他这伤至少得养上一百天,青山叔,四爷爷一把年纪,好好的在家拉个屎,姓田的当着咱们姓张的全村男人的面,踢断他的肋骨,他再是公社领导,也不能拿人命当儿戏,这件事你说怎么办吧?” 这句话煽动得群情激奋,一起对张青山嚷着,纷纷要他带大家去找姓田的算账。 会计一见拍了拍桌子说:“这件事支书会想办法,今天咱们还是正式开会吧。” 没等张汉东开口,几个老头站起来说:“什么事有老四被人欺负重要,青山,你说句话,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连夜就去公社找那个姓田的。” 村里老人在一起几十年过来的,彼此经历了太多,看到老伙计被人打,他们哪还忍不住。 “就是,当着村支书,不给我们老百姓做主,你这样的人配当官吗?” 还有人阴阳怪气说:“要我看,姓田的是公社领导,他张青山能拿人家怎么样?” 见群情激奋张青山也只能挠头,这时候张汉东却坐到张学文身边。 张学文对他竖起大拇指,低声说:“你没来以前,支书他们就想好了,以后要你在村里出工,不允许你再进城乱逛,你来这一手,我看他们今天是顾不上你的事了。” 张汉东说:“随便他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可我不能看着村里的老人被人欺负。” 身边的人听了,都对张汉东表示赞扬。 张青山今天没想到一朝托大,便弄得阴沟里翻了船,他被民愤裹挟,这时候哪还有余力去找张汉东的麻烦,不表态肯定是不行了。 “大家都静一静,听我说。”他大声喊了一句,下面的声音果然慢慢小了些:“明天我就去公社,找领导反映这件事,你们都不要急,等我消息。” 这可不是大家想要的答案,老头逼着他问:“你这是日弄鬼呢,你去公社说什么,怎么说,老四一个冬天都没人照顾,福娃回村的口粮,都该怎么办?今天不说个一二三出来就不行。” 张青山平时喜欢用拖字诀,什么事拖得时间长了就没了声音,大家对他太了解了,当然不满意这种时候还想用这一招糊弄大家。 张青山也恼了说:“那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只是个小村官,人家是公社干部,胳膊能拧得过大腿?” 四爷爷被打断了肋骨,引起了众怒,所有的老人都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 支书的这句话让愤怒升级,人老了可不要骗:“张青山,平时你又刁又滑也就算了,碰到这种事你还想来这套,糊弄事呢你。” 张汉东又站起来说:“青山叔,你是咱村的领头人,以后村里谁都有可能遇到这种事,他姓田的是公社干部又怎么样,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张青山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但是接下来的话不用张汉东再说,积压的矛盾一下爆发出来,各种压力一起压在他头上,他实在顾不上张汉东这边。 一场要对付张汉东的闹剧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直到很晚了还没让大家满意,明天张青山先去公社反应情况,要是姓田的不给一个说法,到时候就带着张老四和福娃两人到公社门口反应情况。 公社要是还不理,大家就去县衙门。 事情处理好,可又没达到张青山的目的,张青山回头再找张汉东时,他早已经和彩凤回家了,想了想也只能作罢。 第二天一早,张汉东照样跟满仓一起骑自行车进城,满仓去小公园卖货,他来到赵石军这里,到了就看到赵石军在院子里架好了照相机。 这东西文化馆就有,张汉东说了他就借过来用,赵石军说:“用的时候要小心些,老熊恨不得拿相机当老婆抱着睡觉,也就是我的面子才能借过来用。” 张汉东说:“麻烦姑父了。” 赵石军笑说:“你这小子跟我还客气什么,快看看我昨天画的,按你说的别太复杂,应该能做出来吧?” 张汉东说:“姑父是将来的大画家,让你帮我画这个是大材小用,是不是太浪费了。” “少给我灌迷魂药,我是什么大画家?” 画家的审美确实跟平常人不同,赵石军设计的蛋糕外形美轮美奂,张汉东耐心准备奶油,准备开始今天的蛋糕。 满仓在他做第二个蛋糕的时候回来了,黄敏今天在小公园不像昨天那么受欢迎,不少人又回来买张汉东的面包。 “那些老头老太太说了,那家面包便宜是便宜,可不止他们觉得不好吃,拿回家家里的小孙子也不爱吃,那么贵的面包吃着还不如几分钱的馒头好吃,真是便宜没好货,今天黄敏只卖掉了八十来个,比我还少。” 张汉东听完笑了说:“你跟他们说了明天我多做几个品种,口感比现在还好吗?” “那肯定说了,他们都说明天都要来呢。” 张汉东说:“那行,等我再做两个蛋糕,咱们就拿去茶楼,看看朱经理那边有什么反应。” 两人提着蛋糕再次来到茶楼,朱经理听说他们到了就冲到面前说:“小张,你今天做的什么蛋糕,还是寿桃吗?” “有两个新的寿桃,还有一个是女孩子的生日蛋糕。” 朱经理身后也跟着出来了个人,忙让他们打开来,张汉东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可是看样子就知道朱经理对这个人不敢怠慢,马上打开来说:“您看看吧。” 那人说:“老朱,这两个寿桃蛋糕我都拿走,什么都别说了。” 朱经理说:“王秘书,老爷子做大寿也用不了这么多吧,给我们留一个当样品吧。” 第58章 一天挣一年的钱 王秘书纠缠好久,还是把两个寿桃蛋糕都拿走了,朱经理苦笑说:“小张,能不能麻烦你再给我做一个寿桃,昨天的卖掉了,好几位领导听说后都来要,看不到蛋糕都不高兴。” “你看刚才的那个,就是县主任的通讯员,主任家的老爷子正好今天过大寿,听说了蛋糕的事一大早来找我,我正愁的不行,你真是我的大救星。” 朱经理没说的是,主任听说了蛋糕的事,在秘书面前夸他办事能力强,这把他乐得晕头转向,来自大领导的荣耀可是一辈子都没有过。 张汉东却只高兴蛋糕出现就打开了销路,以后多了个赚大钱的路子,连忙谦虚地说:“幸好来得及时赶上了,没耽误朱经理的工作。” 朱经理听他这样说,立刻觉得亲近了许多,拉着他进来让人倒了杯茶,很认真地解释说: “小张,我答应黄科长的面子,从昨天你看到的那个小伙子那买了它一百个面包,不过你放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不管谁再来说我都不给面子,再也不要他家的面包了。” 体制中人八面玲珑,特别是朱经理这种迎来送往的,除非他不在意的,他在意的人永远不会让你感觉不爽,今天专门向张汉东解释他的难处。 实际上他话只说了一半,昨天买黄敏面包的人都来抱怨不好吃。 “朱经理,不管怎样都不能让你为难的,该给别人的面子还是要给。”张汉东自然也是善解人意的很。 朱经理立刻把他当成了知己,特别是知道他这就回去再做两个寿桃蛋糕送回来时,就更高兴了问:“能不能多做几个,县里的领导家属都想要,不过,你最好做一样的,别到时候弄得领导们闹矛盾。” 张汉东笑道:“朱经理,我不管领导是谁,只管让你满意就好,绝不会让你工作难做。” 朱经理觉得和这年轻人说话真舒服,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其实张汉东以前比今天还会说话,不过是朱经理当时高高在上,怎么会在意张汉东这种乡下人的想法?现在能用上他了,立刻觉得这年轻人身上有种难能可贵的品质,越聊越投机。 两人又热烈地聊了一会细节,朱经理便让他回去继续做手工,毕竟,这才是他存在的意义嘛。 回去路上张汉东一直乐个不停,妈呀,今天的收入破纪录了呀,昨天的两个蛋糕,加上今天的二百个面包,茶楼这里全消化掉了。 早上新做的三个蛋糕居然还不够用,回去又要做两个,幸好他想的周全,饼坯多准备了些,人家朱经理已经爽快地连还没见面的蛋糕钱都给了,单单是事蛋糕,今天就卖了三百四十三块。 再加上茶楼还要了他二百个面包,加上满仓在小公园处理掉的一百个,这又是一百五十块,一天收入就达到四百九十三块。 在普遍工资二三十块的时代,一天挣了别人一年多的工资,说出去像做梦似的。 满仓也很兴奋,但是他的爽点和张汉东不一样,昨天因为黄敏的掺和,面包生意眼看着要黄,可是小伙伴今天忽然来了个大反转,哎呀,每月的工资稳了。 张汉东还保持了理智,很清楚寿桃蛋糕这种新鲜的东西开始面世,大家的兴致难免很高,这种赚钱的速度不可能长久,等到大家习惯了,收入还是会慢慢降下来。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前期狠赚一波就够了,第一桶金才是最难赚,忙活了这么久,他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赵石军是画家,艺术家的天性是浪漫自由的,他本来准备不少好点子想画出来,但听张汉东反馈说,市场居然只喜欢他觉得很平常的寿桃时,顿时就没有了继续创新的兴趣,也懒得帮张汉东弄画册,把照相机交给他意兴阑珊地说:“你玩吧,小心别弄坏了就行。” 张汉东没有被嫌弃的自我感觉,继续快乐地做寿桃蛋糕,满仓围着相机转了好几个圈,张汉东说:“别转了,转得我头晕,回头等蛋糕做好了,我就给你照相,想照几张就给你照几张。” 满仓长这么大还没照过相,所以激动得不行,乡下也偶尔有专门照相的,但是拍一张照片就要二块钱,就他爹张学文过日子那抠样,敢提照相能气到脱鞋呼他脸。 张汉东怕他影响自己,拿了钱让他出去买五卷胶卷,既然要用了,索性就拍个够。 把做好的蛋糕送去茶楼,朱经理交代说:“明天你一定要多做几个,蛋糕在县里太受欢迎了,我怕准备地不够,领导们再有意见。” 张汉东说:“好,都听你的朱经理。” 呵呵,赚钱还能有个够? 回来后他没急着回家,帮满仓拍了几张照片,把胶卷用完就去照相馆冲照片,去了才知道,冲照片可不便宜,黑白照三毛钱一张,彩照居然要五毛,而且还要二天才能拿到,照相馆还说这是快的。 照相馆不知道是不是国营的,如果是私人的话,那些小老板不得肥死。 城里的事情办完两人就回了村,张汉东现在不敢高调,直接回了家。 没想到家里正在卸青砖和瓦片,这要是在昨天以前还是好事,可现在简直就是太扎眼了,张学文苦笑着说:“我也没想到,他们那么巧就在这个节骨眼送砖瓦过来,送来了又不能不要。” 张汉东说:“咱们的砖瓦又不是偷的抢的,谁能说什么。” 张学文说:“是的,对了支书去公社还没回来,大家都在四叔家等消息呢,也不知道公社怎么说呢。” 他帮着张汉东把砖瓦摆好,就一起到四爷爷家去看看。 院子里坐着不少老人,张汉东逐个叫人,老人们都用慈祥的眼神看着他说:“好孩子,你对老四没说的。” 一个外人,又是给吃的,又是给找医生看病,确实太难得了。 张汉东帮人地方的时候确实没多想,很坦然地说:“我也没做什么,就盼着四爷爷的身体能早点好起来,不然天这么冷太遭罪了。” 老人们叹息着,让他去看张老四。 “四爷爷,吃止疼药还疼不疼,马扎说下次换药是什么时候?”这是马扎昨天说好的,他知道才问的。 张老四说:“早上来过了,一开始要换得勤些,等几天就能三天换一次了。” 张汉东看着老人们忽然想起自己是带着相机回来的,就说:“今天正好老几位都在,我帮你们照几张相吧,活了一辈子总要留点什么在世上。” 他知道老人很可能一辈子都没照过相,但是老人们听了居然都不愿意,说照相会把自己的魂儿就留在相片里出不来。 张汉东哭笑不得说:“你们这些老封建,城里大县长的照片天天上报纸,也没见人家怕的,咱们穷得叮当响又怕什么?” 满仓说:“城里一张照片两块钱,还抢着照,汉东又不要你们的钱,你们不照那可亏死了。” 他正帮老人照相的时候,张青山回来了,看到老人们和张汉东打成一片,不觉皱起眉头。 第59章 苍凉 “你过来。”张青山烦躁地叫了张汉东一声,估计是想旧话重提,定规矩不允许他进城去。 可是张汉东像是没听见似的,只顾忙着自己的事,大声和老人说话。 “没看孩子正忙着呢,你该干嘛干嘛去,别烦他。”一个老头却板着脸过来呵斥道,他是张青山的亲叔叔。 “我找他有事。” 张汉东那边正让老人按他的指示,有的让坐着有的让站着,张青山觉得他分明是故意不理自己,正吹毛求疵地帮老人摆姿势,也并没看出来那些人的站位换过和没换有什么区别的。 这让他很恼火,觉得权威遭到了挑战。 没等张青山发火,叔叔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来来来,你先跟我说说公社对老四的事是怎么交代的?” 那边张汉东飞快帮大家照了相然后对老人说:“支书回来了,大家快去问问,能不能给四爷爷做主?” 他不能给张青山说话的机会,不然自己就麻烦了。 老头们顿时围到张青山面前,问他公社是什么态度。 张青山恨恨地看了一眼张汉东,大声说:“公社说了,四爷爷的医药费由公社出。” 老人们等了一会,见没有下文顿时奇怪的问:“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事?" 老叔一口痰吐在张青山脚下说:“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咱们姓张的缺那俩糟钱?我们要的是公社必须严惩打人者,昨天大家不是都商量好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怎么办事的?” 张青山说:“叔,咱们别多事行不行?公社都已经答应拿医药费了,咱们是民、人家是官,惹恼了父母官,咱们有什么好果子吃?” “我早就知道你他娘的就是个软蛋,大不了是个死有什么了不起?” 老叔和几个老人一起对他破口大骂:“我看你去公社连个屁都不敢放吧,张青山,你就是个软蛋,给我滚一边去。” 张汉东一直以为村里这些老人笑眯眯地很和善,直到此刻才看到他们的血性,几人咒骂着把张青山赶走,又来到张老四床前说:“老四,有咱们这些老兄弟在,决不能让你白挨打了。” 张老四意兴阑珊地说:“老兄弟们,这事我看就算了吧,青山说的有道理,为了我一个人得罪上面,他们要是在救济粮上卡咱们的脖子,咱们可怎么办?” 老人们齐声叹气,他们老了去公社一趟都费劲,除了骂张青山没用之外,又能怎么办? 张汉东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想个办法。” 老叔说:“你还是孩子,这件事就别管了。” 一群人正难过呢,忽然听见外面一阵惊叫,吵吵嚷嚷的声音从村里传来,一个小男孩快步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爷爷,你们快去看看吧,三老爷疯了,光着腚在村里骂人呢。” “啊......”孩子不像是在说瞎话。 张老四说:“你们快去看看吧,三哥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怎么忽然就起来了,别让他出什么意外。” 吵闹的地方离这只有几步路,张汉东走的快,很快看见人群中的两个人正面对面站着,正是三老头和他儿子张石头,就是前面说过的文英的爷爷。 不过,三老头现在的样子实在不雅,村里的妇女都捂着眼不敢看,这老头辈分最高,以前又强势的很,谁知道今天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本来一直躺着,吃饭都起不来,现在却精神十足地指着儿子骂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我才躺了一个月呀,你就不给饭吃,想让我死,你这个不孝的畜生啊,我当初生你出来干什么?” 旁边的人劝他说:“三叔,天冷你快进屋去吧,不要气坏了身子。” 张石头说:“你是老糊涂了,你对我好,你什么时候对我好过,小时候吃饭全家吃黑面,就你一个人吃白面和鸡蛋,我敢伸筷子你就拿筷子打我骂我,你说我不孝顺,我让老婆孩子天天给你送饭,饿死你了吗?” 这句话惹恼了三老头,他忽然蹲下来当着全村人的面吭吭哧哧两声,屁股下冒出一条不可名状的东西,他居然伸手抓了一把站起来,迎面朝儿子丢去,他动作太快张石头又在生气,被亲爹的屎糊了一脸。 张汉东可被恶心坏了,村民像是看什么稀奇一样,一起大叫起来。 就见张石头拼命咳嗽着,恶心地转身就往池塘边跑。 三老头还不罢休,光着屁股两手屎还来追打儿子,见追不上了,忽然扭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这操作让张汉东目瞪口呆,活了两辈子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这武器也太凶悍了吧?老头子想要做什么去? 所有人也都好奇,跟着他跑。 只不过三老头一副不罢休的架势,谁也不敢上前拉他,毕竟满身屎的人,沾上恶心一辈子,只能跟着苦劝说:“三叔哎,你这样一来,石头以后还有脸见人呢?” 三老头却不说话,冲到张石头的家门口,把屎仔仔细细抹在他家大门上。 文英和她娘都脸色苍白得站在远处委屈的哭。 三老头往他们看了看,忽然放声大哭说:“我活不起了呀。” 说着颓然倒在地上,腿脚伸了几伸,半天都没再动。 有人小声叫他:“三叔,三爷爷?” 三老头一动不动。 又叫了几声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大家才放大了胆子,走到面前,拿手指在他鼻子下面试探了一会惊叫说:“不好了,三叔没了。” 一时间大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大声叫石头的名字,石头在远处说:“这老头子在装死呢,想哄过去揍我呢。” 那人生气的说:“你胡说什么,三叔你是爹,天又这么冷你再不管他真就冻死了。” 见大家都这么说,石头才慢慢凑过来,但是没敢靠近,走近了几步小声叫说:“爹,爹。” 老头果然没有反应,他才跑过来蹲下来试了试鼻息,忽然扑在三老头身上大哭起来说:“爹,你怎么就走了呀,你走了我怎么办呀,我苦命的爹呀。” 他的情绪变化之快。让张汉东猝不及防,没好气地说:“别哭了,三爷爷满身屎,人应该干干净净得走,快把他抬回去洗洗。” 石头招呼一旁的儿子说:“大庆你端盆水过来,先给你爷擦擦,不然没法抬。” 张汉东说:“你自己的爹自己还嫌弃,这么多人都在呢,你就让他光着身子在外面让人看,还洗什么洗,快抬回去洗。” 他说着抓着三老头的脚,大喝一声说:“愣着干什么,快抬呀。” 石头这才犹豫着抓起他爹的两只手,往老头子住的小屋走去。 老头子生病太长时间了,身子轻得像是没有重量,他心中悲伤,人这一辈子活着图什么呀? 还没进屋他就闻到屋里一股难闻的臭味,顶得根本进不去人。 第60章 前方高能 张石头走在前面,在门口迟疑了半响,才回头问说:“汉东,你也要进去吗?” “怎么着,难道就把三爷爷光屁股扔在门口?”在他们身后,三老头的几个孙子,比张汉东年纪还要大,却都远远地站着,一个走过来的都没有。 三老头的身体上忽然掉了几个白生生的东西,落在地上居然还在蠕动。 张石头恶心加惊吓差点干呕出来,那分明是躺得太久身上都生蛆了,他忙拽着三老头的腿直往里走。 走进屋,张汉东才明白了,那天晚上周金枝说的情形还过于保守了。 老头住的是低矮的茅草屋,这是分家后老人为自己盖得养老房,比村里正常的屋子要矮不少,虽然是冬天,走进屋里面的味道比厕所好不了多少。 屋顶上,地上,床上,被子上,到处都散发着熏人的臭味,滴落着星星点点地不明物质。 至于被子上...不能看。 床头放着个尿罐子,就像周金枝说的一样,尿罐子上放着个碗,那碗不知道多少天没刷过了,裹了厚厚一层又黄又黑的东西,碗里还剩半碗饭,饭里也飘着恶臭得黄星子...... 张汉东和张石头把人放在床上,张石头反应比张汉东这个外人还要大,匆忙跑出去蹲在地上大吐特吐起来。 张汉东慢慢走出来,刚才的那群老人也追着来到小屋前,领头的老人声音哆嗦着问说:“汉东,老三真没了吗?” 张汉东说:“应该是的,身子都凉了。” 老叔看见张石头,眼泪直流说:“石头,你爹没了......” 张石头站起来哭说:“才良叔,我爹他受了一辈子苦呀。”他像个孝子一样,此刻满脸是泪,表现得特别悲伤。 张才良说:“你走近点,我老了听不清你说话。” 张石头不疑有他走到老人身边,抽泣着说:“我爹他......” 张才良老人忽然甩手给了他一巴掌说:“人在做天在看,张石头啊张石头,你爹到死都在为你打算,你就是这样对他的?” 张石头被打得晕头转向,捂着脸问:“叔,你打我做什么?” 张才良却不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张汉东招手说:“小子,来扶着我,我不想看见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张汉东忙走过去说:“二爷爷,你别气坏了身子。” 一起来的几个老人也过来劝他,张才良说:“让汉东送我回家,老伙计你们送老三一程去吧。” 张汉东扶着老人慢慢挪回家去,张才良家的儿媳妇年纪也不小了,见状慌乱地说:“公公,你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张才良说:“我没事你别担心。”他很老派拒绝儿媳妇帮忙,让张汉东扶自己到屋子里躺下,摆手说:“行了,你走吧,我累了。” 张汉东走出屋子,中年妇女走过来感谢说:“汉东,谢谢你送我公公回来。” 张汉东说:“婶子别客气,我走了。” 他没再去三老头那,而是慢慢走回家,就看见吴氏坐在门口垂泪,忙问她说:“奶,你怎么了?” 吴氏说:“老三比我还小一岁呢,他都走了我还没走,我是不是也该走了?”上年纪的人最受不了和身边人死别。 “奶,三爷爷的身体不好才走的,你能走能跳的以后只要多吃饭,能活到一百岁呢,不许胡思乱想。” 吴氏说:“老三以前像头驴一样,什么重活累活总是抢着干,村里能拿12个工分的就五个人,其中就有他,他不该走这么早的” 张汉东并没多想,而是说:“奶奶,人什么时候走谁能知道,三爷爷是身体不好到时候了。” 银瓶和她婆婆走过来说:“汉东你还不知道吧,三老爷根本就不是生病死的,他是为了丧良心的张石头才落到这步田地。” 张汉东毛骨悚然,这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了不得秘密呀。 “兄弟你刚才抬三老头的时候看到没有?”银瓶忽然转移了话题问。 “看见什么?” “三老头没有牙是不是?” “人老了牙掉光了不奇怪吧?” 银瓶说:“你还太年轻了,三老头的牙,是被张石头活活敲下来的。” 吴氏和银瓶的婆婆听了都没说话,两人的眼角都是眼泪,张汉东本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看大家的样子,这事估计也是真的,他吃惊地问:“这是为什么?那是他爹呀,为什么要对一个老人下这种狠手,他有多恨他爹?” “张石头的儿子大庆说亲了你知道吧?”银瓶又说起了似是而非的话,但是这次张汉东没再追问,知道她既然说出来就一定有原因。 “大庆要结婚,媳妇那边听说他家有老人就不想同意这门亲事,他们说老人年纪大了干不了活,还要浪费粮食,他家的日子一定过的不好,怕过门来闺女受罪。” 张汉东听完气得不行说:“这是什么混蛋逻辑,谁都会老呀。” 银瓶的婆婆忽然说:“银瓶,不然你也把我的牙拔光吧,我一把年纪活够本了。” 这话张汉东可不知道怎么接。 银瓶说:“我可不敢,你儿子回来不得扒了我的皮,你别打岔了,让我一下子说完吧。” 在场的几个人好像都知道原因,只有张汉东啥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看着大家。 “三老头知道因为自己耽误了孙子的婚事很内疚,就对张石头说,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你找块石头把我的牙砸下来吧,姑娘家人见我没牙就知道我活不长了,会回心转意同意大庆的亲事。” 这个弯拐得太急促,张汉东忽然想起来,村里很多老人一笑起来嘴里都黑洞洞的,难道说......细思极恐。 银瓶点头说:“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他们这些老的为了子孙,恨不得自己早点去死。” 张汉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快速来到头顶。 吴氏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说:“汉东,汉东啊,你是不是吓着了,别害怕呀......” 他这才清醒过来,抓着吴氏的手说:“奶,我就是这辈子打光棍,你也不能做那种傻事,你要是这样做了,我一辈子都会做噩梦?”必须给吴氏打好预防针,她那样子为了孙子,也是愿意马上去死的。 银瓶婆婆说:“你这孩子心眼倒好,你奶奶那么疼你她就是死了也只会保佑你,不会像三老头这个狠心的,临死还让儿孙难堪?” 她这逻辑简直...... 银瓶说:“三老头本来想着,他砸掉牙活不了多久了,儿子孙子能在这段日子对他好点,谁知道张石头根本不管他,听说还劝他早点自杀呢,所以老头子临死才闹了这一出,一把年纪了真是作孽哟。” 第61章 穷病 三老头的丧事办得很风光,张汉东是听村里的老人说的,他和满仓都不到十八岁也没结婚,抬棺这种事也轮不到他们。 大家这时候才知道,老头那天能下床只是回光返照,临死的当口赤条条地去找儿孙算账,几十年后说起来还被大家称为奇谈。 在三老头的丧礼上,村里人分工合作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家都对张石头父子保持了沉默,他披麻戴孝扶着老父亲的棺椁,哭得死去活来,不知道的谁不说他孝顺。 张才良老人说:“汉东,人死不能复生,老三死得再惨,可他毕竟是死了,咱们顾好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因为三老头的死,张汉东的危机也解除了,张青山再没抽出时间来为难他,接下来生产队开始算大账,公社救济粮发放,代养的生猪上交等一堆事。 快要过年了,天也越来越冷了,重生后的赚钱大计终于步入了正轨,每天基本都有三百块左右的收入,这笔钱哪怕是放到几十年后,都能算得上不错,面包零售已经完全交给满仓,所以他在村里的时间便多起来。 最近村里很多人忽然得了两种怪病,浮肿和大脖子病,在村里走了一会就看到好几个。 红霞的兄弟树根爬着来到他面前说:“我饿,给我吃的。” 他的腿肿得穿不上裤子,拿手去戳,像是能一下捅穿,张汉东问他:“你娘呢?” 树根摇摇头说不知道,张汉东又说:“等会你跟我走,我给你找点吃的。” 那孩子笑着从鼻子里抠出一块硬鼻涕,傻笑着贴在张汉东裤子上,张汉东说:“你可真坏。” 马扎从一户人家走出来不停摇头,张汉东叫住他问:“叔,这么多人得病,不会传染吧?” 马扎语出惊人说:“这病用不着传染,反正大家都得了。” 见张汉东被他吓了一跳,马扎却又笑起来说:“那是穷病,穷病还用得着传染吗?” 冬天对农村人来说是个劫,特别是闹饥荒的人家,不多的粮食每天都要算计着吃,那种随时都会饿肚子的感觉太让人害怕。 得这种病的人要么是饿得,要么是很久不吃盐成了大脖子。 “肿病以前叫二号病,好几年没见过了,今年不知道怎么又来了。”马扎说着就要走,张汉东说:“叔,你等一下,是不是只要大家能吃上盐,病就会好?” “吃了盐肯定会改善的,不过买不起盐的人家,穷得裤子都穿不上,又能拿什么去买盐呢?” 两人正说着,张学文走过来,接过张汉东递过来的烟,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说话。 张汉东猛抽了一口,大口咳嗽起来,马扎又叹气说:“这病不死人,只要熬过冬天,到春天这病就差不多好了,你们聊吧,我还要去下一家看病呢。” 张汉东说:“叔,你先别急着走,这么多人要说吃饭我可能管不起,要是吃盐就能治病的话,我想为大家出点力,快要过年了,让大家都好好的过年。” 张学文听了烟拿在手里顿时忘记了抽,马扎说:“别胡说了,这么多家呢,你怎么出力?” 张汉东说:“买盐分给大家不就行了,马叔你天天来我们村看病,知道村里有多少家缺盐的,你给估摸着算一下需要多少。” 想了一下他又说:“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要帮我保密,到时候说这盐是你送的。” 张学文被烟烧了手指才慌忙扔掉说:“你这孩子,这样做图什么?” 马扎也说:“你有心帮大家是好事,干嘛还要我过一道手?” “我什么都不图,只是不想看到大家因为吃不上盐弄得满身病,我年轻买这么多盐白白送人,会被人说闲话的,马叔是大夫,你来做大家才只会感激你。” 马扎说:“那得花多少钱,你又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再说了钱都花了马上过年你怎么办?不要异想天开,你家人知道了也饶不了你。” “我姐知道我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同意的。” 张学文说:“老马,汉东说的没错他家的事他能做主,不过这事也要算我一个,多人多份力,拜托你了。” 张汉东说:“叔你就不要和我争了,我亲戚才给了我盖屋子的钱,现在天冷又盖不了,留在手里不如让大家都能吃盐呢。” 张学文说:“听我的吧,你不要糊涂。” 马扎叹息说:“那行吧,我代表生病的人家谢谢你们,村里一共十六家生病的,每家两斤的话,你买三十二斤就够了。” 盐一毛五一斤,按照马扎的算法,四块八就够了,但是张汉东掏出十块递给他说:“这些钱都拿去吧,买回来都放你那,到时候咱们大队谁家没有了就去你家领,不够了我再买。” 马扎说:“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咱们大队生病的人家真不少呢,你真是帮了大忙。” 张学文也当场掏出五块钱递过去。 马扎接过来说:“话就不多说了,我这就去镇上买盐。” 张学文等马扎走了才对张汉东解释说:“汉东,人多嘴杂,你好心拿钱出来是瞒不住人的,我一起出钱,到时候传出去谁说闲话我也不怕,你千万别多心,我这是为你想的。” “我知道叔你是在为我打算,谢谢你了。” 他说着听见彩凤的声音传来:“燕子!回来扫鸡屎了。”她的声音拖的很长,好听穿透力还强,张汉东在村口,约莫着离家有两百米了,还是能清楚听见、 燕子也在不远处和几个孩子玩,张汉东听见小伙伴打趣她说:“燕子,你姐叫你呢,快回去扫鸡屎吧。” 燕子嘀咕了一句说:“大姐也真是的,就不能小点声呀。”虽然觉得没面子,说完还是马上和小伙伴告别跑了。 不跑不行,晚了会被彩凤揍,虽然是女孩子大姐也从不惯着。 张汉东也跟着燕子回到家门口,就看见彩凤在批评燕子:“这么大了整天就知道疯玩,叫你半天都不回来,下次再这样非揍你不可,快去扫地。” 燕子哭丧着脸乖乖拿起扫把扫地,张汉东对她做了个鬼脸,有大姐在的家,总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彩凤忽然转换了目标对张汉东说:“刚才满仓妈来了,她跟我说有人要给满仓说亲呢,满仓的命可真好,什么都有大人帮他打算。” 周金枝正好从屋里磕着瓜子走出来,边走边问说:“彩凤,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彩凤立刻换上了笑脸说:“妈,家里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去做。” 张汉东笑呵呵想:“在这个家,你是大姐,也是我们的妈。” 门外忽然传来清脆的竹板声,一个妇女唱莲花落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门口来了个要饭的,天冷村里会有要饭的过来,但是这么晚来上门的,还是少数。 第62章 女骗子 当看清门口的人时,张汉东顿时呆住了。 有的人随着岁月的流逝,会慢慢消失在记忆里。 但是有的人,却始终牢牢占据你的心,即使过去了许多年,她还是经常会经常出现在梦中。 之所以总是忘不掉秦红梅,不仅因为她是张汉东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同时也是他最恨的人。 几十年后,当这个人再次出现,她还是初次见面时的模样。 当然,这个秦红梅,和进城当工人的并不是同一个,张汉东甚至已经忘记了她的样子,却清晰记得黑夜里和她耳鬓厮磨的细节,甚至当时两人呢喃的情话。 以及,周金枝惨死时的模样。 男人的第一次,也会终生难忘,虽然每次想起她时,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懊恼悔恨各种负面情绪,但是越恨她,记忆就越是清晰。 秦红梅如今的模样实在算不上招人喜欢,她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看起来又脏兮兮的,这不是她的本来面目,走江湖的女孩为了减少麻烦,必须要伪装自己,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用锅底灰,因为锅底灰不要钱还容易得到。 她穿得也很凄惨,两个膝盖上都打着大补丁,身上的红棉袄不知道穿了多久,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打了许多细小的补丁,可还有布丝被风吹得乱飘,年纪也不过十几岁,一双眼睛乌黑透亮,处处透着灵动。 秦红梅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站在唱莲花落的妇女身后,胳膊上挎着个小竹篮,手里拿着根棍子,棍子被摩挲地十分光滑,估计讨生活的路上不是很太平。 妇女唱了几句,见人出来就用哀婉的语气恳求说:“好心的大哥大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妇女说着见张汉东直勾勾盯着身后,不动声色站在秦红梅面前挡住他的眼神,然后又使劲晃着手里的破碗说:“行行好,给口吃的。” 彩凤奇怪地看看弟弟几眼才对妇女说:“大娘你等会,我这就去给你拿。”她转身走进屋里,张汉东则继续留在原地盯着秦红梅看。 他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秦红梅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黑乎乎脚指头露在外面,无意识的扣地,直到彩凤拿着两个杂面饼递到面前说:“给你。” 这才给她解了围。 妇女夸张得鞠躬感谢,接过来拿给秦红梅一个,她得了东西却还不走,眼睛在全家人身上扫了一圈,又开口对彩凤说:“小大姐,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能不能再讨碗水喝?” 张汉东想:“他们一定是见我们一家老弱才临时起意动歪心的吧?” 彩凤说:“出门在外谁没有点难处,大娘你先坐会我这就去给你倒。”她又转身走进去,燕子也放下扫帚来到张汉东身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 中年妇女接过碗喝了一口,递给秦红梅后说:“小大姐你心眼真好,我想跟你打个商量行不行?” 彩凤说:“大娘你有话就说吧。” 妇女说:“你看天马上要黑了,我们娘俩是妇道人家不敢走夜路,我看你家门口有个草垛,我和我侄女想在草垛里凑合一宿行不行?” 彩凤为难地说:“大娘,天那么冷,在外面住会冻坏的。” 得了彩凤的话,中年妇女露出满脸悲伤的神色叹息说:“都要饭的人了还能怎么办法呢,家里遭了灾我们娘俩活不起了,只能出来要饭,你人好看心眼好,就让我们呆一宿吧。” 彩凤看了看张汉东,周金枝不知怎么忽然插话说:“行呀,你们住吧。” 中年妇女忙站起来说:“大嫂子,太谢谢你了,你们一家都是女的才敢留在这,平时天黑我们见人就得藏着,就怕坏人害了我们的命。” 张汉东心里却在冷笑,坏人就是你们自家,要饭加偷,必要时还能抢,上辈子这妇女就是用差不多的招数卖惨,骗了自己和家人,趁机偷走了彩凤卖掉自己的彩礼钱。 临走时还打伤了周金枝,害她从此一病不起,又没钱去看病,最后眼睁睁看着她惨死在床上,家破人亡的悲剧,秦红梅他们是罪魁祸首。 彩凤说:“大娘,出门在外不容易,你别客气了,不过我家不方便留人,晚上我做饭的时候,多做一口,你也别嫌不好。” 中年妇女忙拱手感谢说:“那怎么敢呢,你们收留我们还给我们吃的,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还怎么敢嫌弃呢。” 张汉东等他们走了问彩凤说:“姐,他们来历不明,你为啥留他们在咱家门口?” 彩凤说:“两个可怜的女人,又能坏到哪去?他们也不进家,就在外面呆一宿就走了能怎么样呢。” 张汉东想:“大姐,你真是太善良了,对生人一点不加防备,上辈子就是她们两个弱女子,害得咱们家破人亡呀。” 晚饭彩凤果然给他们送去了两碗饭,张汉东听到外面几个女人小声说了几句,彩凤就抹着眼泪端碗走进屋来。 “他们太可怜了,亲爷爷要卖掉亲孙女换钱给自己找小老婆,娘俩没办法才出来逃荒要饭,吃了多少苦呀。” 张汉东嗯了一声想:“这两人的话,你最好标点符号都不要信。”他对彩凤说:“姐,你自己先在家干活,我去找满仓说几句话。” “去吧。”彩凤并没多想,以前张汉东也经常这样。 张汉东走出院子,就听到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叫他:“小哥,小哥。” 他装作茫然的模样回头看去,就看见秦红梅不知道在哪里把脸洗得干干净净,脸干净了,就连身上的衣裳也好像干净了许多。 “好戏要开场了。”张汉东心里明镜似的,却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说:“你...你叫我做什么?” 秦红梅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小声点,我骗婶婶说马上回去呢,小哥,我求你件事行不行?” 女骗子演技其实不怎么样,但张汉东如果还是原来的年纪,肯定是挡不住漂亮女孩的嘤嘤嘤。 “你说吧。” “我棉袄破了想去你家借根针补补,行不行?” “要针呀,你等我我这就给你拿。” 秦红梅故作羞涩地抓着他说:“光有针还没用呀,外面也没有灯,你看这样行不行,等天再晚点,我去你家补好再出来行不行?” 换成上辈子的张汉东,哪禁得起这一套套小套路,但他现在心里有数,做出一副结结巴巴的样子说:“行,行呀...” 他也不去找满仓了,等了一会进去跟彩凤耳语了一会,彩凤不放心地熄灯睡去,他才蹑手蹑脚起身给秦红梅开了门,秦红梅侧身进来,一把拽着他的手就往屋里走。 张汉东回头看了看打开着的院门,秦红梅似乎无意识地挠着他手心说:“我婶婶在外面帮你看着家呢,不会有人进来的。” 张汉东心像冰一样毫无波澜。 她拽着张汉东就往厨房里走,等张汉东点了灯回头,却看到秦红梅不知什么时候把棉袄脱掉,里面一件好看的褂子把身材衬得十分好看,忽然张开双臂搂着张汉东地腰说:“小哥,我冷,你能行行好抱紧我吗?” 第63章 高手间的较量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秦红梅一副小白兔的模样,深夜里脱掉衣裳提出这种请求,相信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无法抗拒。 但她没看到,张汉东内心毫无波澜,脸上甚至还露出了讥笑的神色,这香艳的画面,不过是这女人别有用心的小手段而已,但他还是抱紧了秦红梅,配合她的表演半点都不含糊。 秦红梅以为得计了,心中欢喜。 她却不知道此刻抱着的人,心中正在懊恼上辈子的自己太笨,居然被这种一戳就破的粗糙手法给骗了。 上辈子他和秦红梅缠绵不久,秦红梅就像梦一样悄然走了,他整夜沉浸在美梦中直到第二天,村里人在猪圈里发现被打个半死扔在里面的周金枝,正被两头猪啃得浑身鲜血淋淋,嚷起来他才知道中了别人的圈套。 秦红梅继续演戏,用迷离的语气喃喃着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不需要张汉东说话,却忽然惊讶地说:“哎呀,你这人,好端端地口袋里怎么还带着棍子?快拿走。”她一副嫌弃的表情,却露出狡黠地笑。 很疼,张汉东情不自禁发出一声闷哼。 秦红梅说:“谁让你对我使坏,哼......” 她觉得自己在玩弄张汉东,可张汉东何尝不是用同样戏弄的态度对她,黑暗中两个心怀鬼胎的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可是彼此心中并没有半点情意。 秦红梅江湖经验丰富,感受到张汉东的呼吸越来越粗,似乎很得意,忽然趴在耳边问:“你很喜欢我对不对?” 张汉东在她肩上用力点头,秦红梅说:“你喜欢的女孩子受委屈,你愿不愿意帮她呢?” “我要怎样才能帮你?”张汉东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 “我爷爷想把我卖了,卖的钱他要娶小老婆,不如你娶我吧?” 她说着抬眼看着张汉东。 空气里弥漫着无尽的暧昧气息。 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东西摔倒的声音,彩凤连续的尖叫声传来,张汉东作势推开她说:“外面怎么了,我得出去看看。” 秦红梅估计以为中年妇女得手了,把他抱得紧紧不放说:“哪有什么声音,你听错了吧?抱紧我,你喜欢吗?” 她话音才落,外面又响起彩凤的声音说:“汉东,咱家招贼了,你快出来。” 所有的旖旎荡然无存,两人瞬间回到了现实世界。 秦红梅听了立刻慌张起来,主动要用力推开张汉东,可是她的手却被张汉东紧紧抓住不放,用清晰的声音打趣地说:“你不是说抱着我很舒服吗,喜欢可千万别松手呀。” 秦红梅恼恨地说:“你放开,不然我就告诉大家你耍流氓了。” 张汉东哈哈大笑起来说:“不装了吗?你叫啊,你叫得越响我就越兴奋呀。”秦红梅见他完全不听自己的话,才知道前面被他耍了,被张汉东生拉硬拽着来到院子里。 出来就看到彩凤手里拿着根棍子,地上躺着的中年妇女苦苦哀求说:“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坏人。” 她看向张汉东又说:“小伙子你快跟你姐说说,红梅肯定告诉过你,我们不是坏人了对不对?” 张汉东看着中年妇女和秦红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是啊,你们只是想抢东西,怎么算是坏人呢。” 手里的秦红梅忽然哆嗦起来,她毕竟还年轻,被拆穿了还做不到中年妇女那么淡定。 中年妇女见秦红梅还被紧紧抓着,不像是自由的模样,脸色立刻变的苍白起来,但是还抱着万一的希望说:“红梅,你快跟这后生说,他们要是不想让咱们在他家门口过夜,我们马上就走,现在就走行不行。” “晚了。”张汉东说完又看向秦红梅说:“她跟你说话呢,你刚才不是要叫吗?怎么不叫了?你不叫吗?那我可要叫了。”他忽然扯起嗓子高喊说:“抓贼呀,有小偷呀。” 秦红梅的身体开始颤抖,做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哀求说:“小哥你真误会了,我见你家日子好过,真的想留下来和你过日子呀。” 张汉东的脑子里却瞬间回忆起周金枝倒在猪圈里的画面,他和这女人缠绵,这女人的同伙却抢劫了他们,不仅谋财还要害命,哪有什么人性? 他被大家指指点点只好扔下了这个家,四处去找秦红梅的下落,没想到真的找到了秦红梅,她就像现在一样跪下来求他,说那是她年轻不懂事。 可怜张汉东花了那么多时间找了那么久,才把人找到,就因为她几句话又轻易就放过她。 只不过,他以后再也没脸回家,从此开始在外面流浪,变成了孤魂野鬼。 想到这里,他不由更加悲愤起来,又对着黑夜大叫起来:“有贼,抓小偷呀。” 没多会就有一群黑压压的人凑上来。 张泥鳅跑的最快说:“这次的贼是谁,不会又是该死的秦老三吧?” 他看到两个贼居然是两个女叫花子时,脚步停了下来说:“汉东,你没弄错吧?” 说话的功夫村民也都到了,大家看到所谓的贼是两个女人,都和张泥鳅一样的反应,不相信他们这样的人居然会做贼。 彩凤从屋里捡了把刀扔在地上说:“大家看看吧,这是他们进屋拿得刀,还好汉东让我提前做了准备,不然我们......” 中年妇女顿时瘫软在地上,这下彻底完了。 张青山走过来看着两人厌恶地说:“这是准备又偷又抢啊,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人大声说:“打死他们。”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淫邪地笑说:“这么漂亮的小娘们,打死多可惜,不如老的小的都留下来给我当婆娘吧,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他们的,保证管得服服帖帖。” 秦红梅脸色大变,中年妇女抬头看向众人说:“求求你们让我们走了,我们知道错了。”这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落到这样的人手里才是真完了。 张汉东说:“张为民,你不要胡说,他们犯了罪应该由法律来制裁,谁也没有权用私刑。” 第64章 关注点歪了 秦红梅见大事不妙,天亮真要被送去派出所,还不如现在被打一顿放自己走呢,她眼珠子一转忽然大声说:“小哥,你真要把事做这么绝,刚才还对我又搂又亲,转头就不念半点旧情?” 村民听完顿时哗声一片,我听见了什么?张汉东这狗日的抱了、还亲了人家? 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我? 张汉东平静地站着,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不错,你刚才确实亲我抱我了,可我是被你逼的。” 你听听这是人该说的话?可是大家更羡慕了。 满仓激动到变声说:“汉东,她说得是真的吗?” 秦红梅不惜自毁名声,赌张汉东年轻脸皮薄放自己离开,没想到他刚才的羞涩全都是装的,那脸皮其实比城墙拐弯都厚, 现在好了,不仅这些男人看自己眼神怪怪的,个个还眼冒绿光,恨不得扑过来把自己吞了。 她害怕了,吓得瑟瑟发抖,本来已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现在又引火烧身,把自己送到更可怕的境地。 中年妇女说:“后生,我们又没得手,你也占够了我侄女的便宜,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都被你摸了,别赶尽杀绝呀。” 村民听了哈哈大笑,大家都觉得张汉东是自己人,他被姑娘亲了,就和自己也占了便宜一样,真是喜闻乐见。 人群里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大声说:“张汉东你可真行,才跟你亲热过的女人,扭头你就送人家去坐牢,你还是不是人?” 说这话的就是想把老少两个女人都收进房里的张为民,对这种低级的煽动,张汉东报以轻蔑的冷笑。 没等他开口呢,就有村民说:“张为民,你是哪头的,汉东都说了他没动,是那女人不要脸勾引他的,你有本事也让女人勾引你去,别在这眼红别人。” 张为民想还嘴却被一声冷哼震慑马上闭嘴,支书就在边上站着,面无表情的看过来,他这时候可不敢触霉头。 张汉东才不管村民怎么说,也不管秦红梅为了脱身不惜给自己身上泼脏水,即使张青山不理,他都不可能放过这两个女人,压在胸口几十年的深仇大恨,今天必须做个了断。 他问张青山说:“支书叔,这两人入室抢劫,被我抓住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脱光衣裳绑在树上打。” 农村对小偷小摸一直都以这种粗暴的方式对待,可女贼大家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居心莫测的提议。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追问他说:“汉东,你真亲她了吗?快跟我们说说是怎么亲嘴的?” 张青山说:“都给我住嘴,别忘了这两人都是贼,差点抢了咱们村,民兵营长你去把人绑了,明天一早就送去派出所,绑紧点,别让他们跑了。” 他说着挥手赶走众人说:“天不早了,都给我回去睡觉。” 可是大家还不想走,纷纷围着张汉东追问八卦,张汉东的神情却严肃起来,拱手一圈说:“老少爷们,今天谢谢你们来帮我,以后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绝没二话。” 大家并不觉得他的承诺有多值钱,在张青山严厉的眼光中才慢慢散去。 张青山和他的人却没走,等大家散了才问说:“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只顾八卦花边新闻,正题一句话都还没说呢。 张汉东说刚才秦红梅先来缠住自己,那个中年妇女趁机带着刀摸进屋里,幸好自己感觉不对,提前让大姐拿棍子守着,这才没被他们得手。 张青山难得露出庆幸的神色表扬他说:“你做的很好,今天幸亏你机灵,不然真能让他们得手。”他拿起地上的刀看,月色下闪着寒光。 张泥鳅说:“支书哥,以后生人不能让他们在村里停留,哪怕是女人也不行,女的也能抢劫,世道真是坏了。” “闭嘴,不许胡说。” 张青山弄清楚原委,便和他的人押送秦红梅走了,秦红梅临走还恨恨的瞪着张汉东,一副把他千刀万剐的表情。 屋里传来周金枝和彩凤的说话声,彩凤小声说着刚才的事,周金枝的嗓门很大,马上大声问说:“汉东呢,汉东你在哪?” 刚才这么大的响动,居然都没吵醒她,果然生性单纯的人睡得最香,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儿子。 张汉东忙走进屋里安抚她说:“妈,没事了,你早点睡吧,有话咱们明天再说。” 破解了周金枝的生死大劫,就像拿掉了压在头上几十年的乌云,也完全改变了周金枝悲惨的命运。 彩凤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说母亲又睡着了,张泥鳅说:“彩凤,刚才的事多亏你了,你别怕,坏人被绑起来了,做不了坏事。” 彩凤和摸黑进门的中年妇女放对时,一心想保护家人,当时并不觉得害怕,现在却开始后怕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还是硬挺着说:“我不怕,家里有汉东呢。” 张汉东觉得很对不起大姐,他之前的安排有问题,把中年妇女交给彩凤对付,当时大姐如果不是中年妇女的对手,现在的后果不敢想象。 他忽然难过起来,明明家人的安全才是第一要素,怎么关键时刻忘记了。 张泥鳅神神秘秘地说:“以前穷的时候也没见过贼,现在日子才好过点,就接二连三的招贼,汉东,你是不是犯小人了,以后千万要当心呀。” 张汉东说:“你别迷信了,哪有那么多坏人打我们主意,平时我家晚上都要干活,坏人见屋里有灯也不敢来,现在又不是解放前有土匪进村明抢。” “那倒是。” 张学文说:“汉东,今天让满仓留下来陪你,你大姐被吓得不轻,让他给你壮壮胆。” 张汉东说:“行,今天正好让他帮着干点活。” 张学文听了面露喜色,儿子要是能学会做面包的手艺,以后再也不怕没饭吃,只不过张汉东一直藏着秘密,今天终于等到了机会,他临走还给满仓拼命使眼色,可惜满仓根本没看到。 送走两个老的,张汉东对彩凤说:“今天的活不多,还有满仓帮忙,姐你别熬夜先去睡吧。” 彩凤答应一声说:“满仓,今天辛苦你了。” 满仓说:“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见彩凤进屋去了,他立刻来了精神,小声追问说:“汉东,你刚才真亲那女的了?” 张汉东不是很想理他。 “你真抱她了吗?我听说女人的腰软得像条长虫,亲她抱她到底是什么滋味?” 十几岁的小青年,总是对情欲充满好奇。 第二天两人处理好城里的事回村,彩凤迎面就说:“村里把秦红梅送去派出所,听说要他们蹲监狱呢。” 任何人做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这两人入室抢劫情节特别恶劣,上辈子被他们逃脱了,这次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第65章 救鸡 彩凤端着刷锅水往外走,门口站着银瓶的婆婆,眉开眼笑地示意把刷锅水倒在她脚下的破盆里,张汉东奇怪地问她说:“婆婆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彩凤很节俭,她都要倒掉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 老婆婆说:“你家的刷锅水都带着甜味,拿来煮猪食,我家的猪都能多吃两口。” 这...... 这对婆媳俩真是一对极品,儿媳妇出门总拿风干的猪肉擦嘴壮阔,跟大家炫耀他们家才吃了肉。 婆婆却来要人家的刷锅水,这不是诚心给儿媳妇拆台吗,难怪人说婆媳是天敌,水火不容。 两家关系缓和以后,老婆婆经常跟彩凤抱怨,说谁家的媳妇像银瓶这样的,不尊敬婆婆活该天打雷劈哟。 那边银瓶也会过来说:“老太婆有点好吃的能藏到老鼠洞里去,我是外人就算了,亲孙子都不给,真是自私的老婆子。” 两人吵完就来找彩凤评理,可彩凤只是没结婚的姑娘,哪能处理的了这种家务事,她如果不偏不倚地中立说话,就会同时惹恼这两人,气得好几天不跟她说话,但是几天后又会找过来。 张汉东笑呵呵听着这些琐事,感觉农村生活可真精彩。 周金枝站在门外大声叫:“叽叽叽,”他家也养着一只鸡,不像村里其他人家养的都是母鸡,只有他们家的是大公鸡,这鸡可是周金枝的宝贝,当孩子一样养的。 但是这公鸡也像男人一样不着调,每天吃饱了就去刘寡妇家,粘着刘寡妇家的三只老母鸡,晚上也不回来。 往常只要吆喝几声那鸡就回来了,今天不知怎么,叫了好几声也没见影子,周金枝开始着急了,加大了声音继续喊它回家。 终于大公鸡出现了,摇摇晃晃地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还不停口吐白沫,张汉东说:“它怎么了?怎么像喝醉了似的?” 大公鸡朝着周金枝走来,小眼睛一片慌乱,走着走着忽然像是没有了力气,一下倒在周金枝脚下,彩凤说:“不好了,咱家鸡吃毒药了。” 周金枝抱起鸡眼泪开始往下掉,张汉东不知厉害还在说:“姐你怎么知道它不是生鸡瘟,说它是吃了毒药呢?” 彩凤说:“这一看谁不知道,先别管那么多了,得赶紧救它的小命。” 她说着慌忙进屋去拿了把刀出来,张汉东说:“你做什么?拿刀出来想杀鸡还是救鸡?” 彩凤说:“你一边去,别挡路。” 张汉东见她蹲下来小心抱起公鸡,不像要杀它的样子。 彩凤抚摸着公鸡不断蹬的腿安慰说:“别怕呀,我这就给你治病。”说着拔掉它胃周围的毛,可这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救人,啊不救鸡。 彩凤干脆利索地一刀割开公鸡的胃,也不管鸡会不会疼,把鸡胃里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看,里面有草籽居然还有玉米粒。农村人现在可没有哪家舍得拿黄橙橙的救命粮玉米喂鸡的。 彩凤说:“真是中毒了,毒药还是拌在玉米粒上的,谁这么坏呀。” 那只鸡全程都不挣扎,用可怜巴巴的眼神一直看着周金枝,周金枝心疼地一直小声得哭。 彩凤一边把鸡胃里的东西掏出来,一边小声安慰母亲说:“妈,没事的,能救活最好,救不活也是它的命,你不许再哭了呀,眼睛都肿了,大不了等赶集的时候再买几只给你养行不行?” 周金枝说:“我不要别的鸡,我就要这一个。” 彩凤这边清理了鸡胃里的食物残渣,用水清洗了一遍,接着拿起针线,像医生做手术一样把伤口缝好,针脚可谓潦草。 张汉东问:“姐,你的刀和针线都没消毒,鸡会不会感染吧。” “鸡又不是人,哪有那么娇贵?”彩凤缝好了伤口把鸡放在地上,那只鸡的精神似乎在慢慢变好,手术似乎真的起了效果,刚才它还奄奄一息一副要死的样子,现在居然慢慢睁开了眼睛,不再吐白沫了。 它好像有了力气开始挣扎,扑棱着翅膀到周金枝脚下,小动物很敏感,知道谁对它最好。周金枝俯身抱起来哭着抚摸着它的头说:“我的鸡呀。” 彩凤说:“妈你别哭了,咱家的鸡没事了。” 刘寡妇远远地走来问:“彩凤,真对不起,怪我都怪我不好,拌老鼠药的玉米没放好,让你家老公鸡给吃了,鸡没事了吧?” 周金枝小声说:“坏女人。” 彩凤不软不硬地说:“嫂子,这鸡天天去你家烦你,你要是不想它去就跟我说一声,我把它拴起来不让出门好了,干嘛给它下药呀,我妈养了一年多,最疼它了。” 刘寡妇忙叫屈说:“彩凤你别误会我,我真不是有意的,咱们姊妹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刘寡妇说着走到周金枝面前要看大公鸡,没想到那只鸡忽然睁开眼睛,对她伸嘴就凿,刘寡妇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说:“看来鸡没事了,没事就好。” 她拍着自己颤动得胸口说:“不然我以后真没脸见你。” 鸡没事了,周金枝恨刘寡妇毒杀自己的鸡,抱着进了屋不想跟她说话,彩凤也收拾了东西进去看。 刘寡妇则看向张汉东说:“汉东兄弟,天天忙什么呢不见人影。”张汉东说:“天天进城瞎逛呢,没啥正经的干。” 刘寡妇伸手去摸他的胸肌说:“汉东兄弟你可真结实,干活有劲,将来一定能找个好姑娘做媳妇,给嫂子看看你胳膊上的肌肉。” 张汉东笑嘻嘻问说:“我能有张为民好吗?” 刘寡妇说:“死孩子你说什么呢,张为民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婆婆站在隔壁门前,厌恶地盯着刘寡妇看了一会,忽然对着屋里骂说:“不正经的老母鸡,没男人能死还是怎么着,见了男人就流口水呢,我干脆今天打死你吃肉算了。” 刘寡妇说:“老婆子你骂谁?” “我骂我家鸡跟你有什么关系?”老太婆声音小了起来,村里妇女很少对刘寡妇没意见的。 银瓶走出来说:“说谁谁心里明白,欺负老太婆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冲我来呀。”自己的婆婆自己想怎么骂都可以,别人想说半个不字都不行。 张汉东在一群女人中间瑟瑟发抖,谁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要他看一整片都交给他们都能顶起来。 刘寡妇和银瓶旗鼓相当,大声吵了起来。 银瓶说:“你这个黑心的女人,村里鸡蛋都卖五分钱一个,就你家的能卖六分,还不都是人家大公鸡压了你这个老母鸡,你还忍心下毒害它。” “谁害他了......” 张汉东只能惋惜的在一旁看热闹,和刘寡妇聊天多有趣呀,本来还想好好聊几句呢,被银瓶这个婆娘给坏了好事。 第66章 炸山 大公鸡恢复得很快,个把小时就能正常下地溜达了,但它好了伤疤忘了疼,才好出门就往刘寡妇家的方向走。 张汉东忙伸手抓住它说:“你这个傻鸡,可长点心吧,不要为了女人再送了你的鸡命。” 大公鸡很没良心,在张汉东怀里用力挣扎,彩凤怕它把才缝的线挣开,忙抓过来关进鸡笼里。 这下才老实了。 大门外又有人进来了,这次进来的是五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破衣裳,一手挎着个篮子,一手拿一把小刀或小铲子,看来不是砍柴就是去山上碰运气。 小姑娘进来见张汉东在院子里用青砖垒墙,围过来好奇地问:“汉东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张汉东说:“做烤炉呢,你们站远些别溅一身泥。” 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是只看长相,他就能隐约猜出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里面最大的一个女孩子叫云朵,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云朵说:“哥,这炉子就是做面包的吗?” “是啊。”张汉东说着对屋里喊说:“大姐,你把家里剩的面包拿出来给云朵她们尝尝。” 云朵红着脸摆手说:“哥,我不要,我听说面包可贵了,还是留着给你卖钱吧。” 彩凤端着个笸箩走出来说:“谁让你们来的巧呢,今天正好家里有剩下的,见者有份。” 来了五个小女生,彩凤把面包一分为二,每人分了半个。 小姑娘们推辞了一会,终于还是接过来,张汉东见有两个女孩又小心掰成两半,一半放进小篮子里,另一半拿在手里看。 他知道女孩子舍不得吃完,拿回家要分给家里人,忙扭过头去不让她们发现。 云朵咬了一口就大呼小叫说好吃,彩凤笑呵呵地说:“别噎着,谁要喝水说一声我给她倒。”她忽然问云朵说:“我听说你妈给你找好婆家了?上次你对象还来过咱们村,听说长得很精神。” 云朵立刻被几个女孩子指着发笑,她一边害羞地抵赖,一边指着另外一个叫小琴的女孩说:“姐,她也找好了,她对象还是当兵的呢,我们看过她对象的照片,在雪山上好威风呢。” 村里的女孩子十一二岁就找好人家的很多,在家养上几年就嫁出去,十几岁的孩子就要独自面对生活,大家也都习惯了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生活,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可这样做的后果是女孩子嫁过去,个性还不成熟,很容易受婆家的气。 除非是性子特别强的,不然都会受委屈。 彩凤说:“不管种地的还是当兵的,人好就行,抽空我也去你家看看照片好不好?” 小琴羞涩地点头。 有个泼辣点的女孩抬头说:“要我说他们的对象都没有汉东哥长得好看,汉东哥,你想找个啥样的对象?” 彩凤说:“说着说着怎么说我兄弟身上了?”于是女孩子们就笑了。 张汉东觉得和这些可爱的孩子聊天很快乐,也笑着问:“就我这样的,谁能看得上我呢。” 小琴快人快语说:“谁说没有,邻村田二妞她们早就看上你了,哥,你能看上她不,只要你愿意,我就把她领来见你。” 张汉东也被小丫头说的好奇起来问:“你这是听谁说的?田二妞长得好不好看?” 彩凤说:“小女孩的话你也当真,你快走吧,这不是你们男人呆得地方。” 张汉东却站起来洗手说:“你们等我一会。”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上了照相机,对小琴说:“你对象给你寄照片了,你没给人家寄过吧?” 小琴摇头说:“我长这么大还没照过呢。”云朵惊讶地说:“这就是照相机呀?” 张汉东说:“是啊,上次借来用还没还给人家,我给你们每人照张相吧,到时候你们找对象直接拿照片给人就行。” 照相虽然是高兴的事,可张汉东的话却让女孩子们害羞起来说:“哥,谁要找对象呀。” 彩凤说:“汉东你带云朵她们出去照相吧,我准备干活了。” 女孩子们又问相机的价钱,当听说张汉东手里的相机要五百多块,单单是胶卷就要八块多一卷,变得扭捏起来,小琴胆怯地说:“哥,不然别照了吧,太贵了。” 张汉东说:“胶卷买都买了不照多可惜,再说了等几十年后,你们想看这时候的自己,连张照片都没有怎么看,小小年纪别想那么多。” 女孩子们还是想拍照的,在麦田里每人拍了两张,又照了几张大合照,女孩们就说不拍了,那么贵的东西,农村孩子很有分寸。 于是大家就准备往回走,可就在这时,忽然身后的山上传来响亮的爆炸声,山和地也跟着晃了几晃,张汉东忙说:“有人又在偷偷炸山,咱们快躲远点。” 山上这时候又接连响起了爆破声,村里有一群人快步跑来,来到跟前才发现是民兵队长秦西林。 秦西林说:“这里太危险了,汉东你快带她们回去。” 他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就在耳边响起,秦西林大骂一声说:“是哪个王八蛋还在炸。” 靠近村子的山是不允许开的,但总有人不守规矩。 爆炸声停止了。张汉东听见有人说:“好像只有五声?”“是呀,”有人附和道,“我数的也是五声。” 山上出现了几个人影,其中一个张汉东觉得面熟,秦西林朝山上喊道:“雷子炸完了吗,没炸完都不许动。” 但他话音才落,就有人从山上站起来,冒冒失失往爆炸的地方跑去。 突然,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几秒钟后,大家都愣愣地看着浓烟消失的方向,撕裂人心的喊叫声响起。 出事了,大家便一齐向发出喊声的地方跑过去。张汉东让女孩子们留在平地,自己也跑上山去。 一群人来到爆炸的地方,就看见有个人躺在黑黝黝的地上,上身只穿一件单衣——居然是满仓的叔伯兄弟满盾,他头的上半截被坚硬的石头削掉半边,粉红色的脑浆洒了一地,在昏黄的夕阳下闪着奇异的光亮。 半张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只手向前伸出,嘴张开着,牙齿插进了泥土里。 第67章 同样的农村,不同的生活 小琴踉跄着跑过去,抱着满盾的头哭得差点昏过去:“哥啊......”原来满盾是她亲哥。 秦西林从山后揪住一个年轻男人的衣领怒斥:“秦小龙,看你做得好事。” 秦小龙流里流气拨开他的手说:“他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不想带他玩,是他自己硬求我跟着来的,我才倒霉呐,找了这种蠢货来干活,别人都好好的,就他有事。” 张汉东被这种混蛋的语言气到发抖。 秦西林也气恼起来,狠狠把他摔在地上说:“你到底是不是人,人家这么惨,你还说这种混账话。” 小琴从满盾的尸体上,抬头愤怒地看向秦小龙,她满脸是血,凄厉地喊:“秦小龙,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秦小龙躺在地上对秦西林和小琴冷笑:“秦西林,有本事你打死我,不然这个仇我可记下了,咱们都姓秦,咱们才是一家的,你整天去拍那姓张的马屁,不如干脆改姓认他当爹算了,至于你...” 他说着看向小琴:“你还有脸怪我,你哥是怎么死的,就因为你想要一条红围巾,他张满盾哭着喊着来求我让他上山放炮,他就是被你害死的。” 小琴听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秦小龙又说:“你哥就是你害死的,张小琴,你哥是你克死的......” 他这句话杀伤力太大,小琴顿时不哭也不闹了,站起来呆呆看着躺在地上的满盾,她才十二三岁,无法承受这个天大的罪名,按在她头上实在太残酷了。 张汉东忙说:“小琴,你别听他胡说,是他害死你哥,还想把责任推给你,他才是杀人凶手。” 秦小龙冷冷地说:“张汉东,最近你跳得挺欢,傻东西也长本事了,也敢在我秦小龙面前信口雌黄,小心我弄死你。” 不屑是有原因的,就在不久前,张汉东这种根本不在他眼里,就是想贴上来找人家玩,秦小龙也不带他。 最近村里人虽然对他的态度有些改变,依然不在秦小龙这样的人眼里。 张汉东说:“秦小龙,你再会说,满盾是为你干活炸死的,你就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 小琴年纪还小,满盾的死又跟她有间接的关系,如果没人站出来为女孩子说话,她很可能受不住打击引起可怕的后果,他必须把是非黑白掰扯过来。 秦西林忙说:“不错,村里的规矩这里不允许开山,秦小龙你明知危险还不顾大家的安全用炸药炸山,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到支书面前评理去。” 秦小龙那伙人乖乖束手,但是秦小龙忽然瞅了个空子,转身就往山里跑,秦西林忙挥手让人去追。 张汉东脱下自己的衣裳,蹲在地上收拢满盾散落的血肉,小琴见状更是哭得死去活来,秦西林见他收拾的差不多了,才招呼民兵跟他两人抬起满盾残破的尸体下山。 大家才走到麦场上,迎面跑来一群慌张的身影,所有人都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家人,只有一对中年夫妻看到了血泊中的张满盾,两个中年男女发出一声惨叫:“满盾呀,我的儿啊。”边喊边冲到满盾面前。 秦西林说:“三哥三嫂,你们别冲动......” 男人瞪眼看向秦西林:“我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秦西林支支吾吾把满盾的死因说了一遍,这男人立刻把眼睛转向满脸泪光的小琴,露出凶狠的表情。 那个妇女直奔满盾的尸首抱着大哭,中年男人却来到小琴面前,抬手重重给她一记耳光说:“都是因为你,你哥才死的,我怎么养了你这个害人精。” 妇女也扭头惨厉地说:“小琴,死的为什么是满盾,为什么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秦小龙的嫁祸被张汉东化解掉了,但来自爹娘的打击,小琴承受不住,她忽然大笑起来说:“呵呵呵,是我害死我哥,呵呵呵...” 跟她一起来的女孩子们个个脸色苍白。 张汉东一见不好,小琴这是受不了打击,精神错乱了,他抬手打了她一巴掌说:“张小琴你给我醒醒,你哥是秦小龙害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不是你害死的。”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很容易走极端,强烈的刺激或许能把他们拉回来。 果然小琴呆了半响,终于清醒过来, 张学文也快步走来说:“老三你糊涂啊,满盾才走,你们难道让小琴也去死才开心,现在最要紧的是找秦小龙报仇,你不要弄错了对象。” 那对夫妻俩这才不管小琴,抱着满盾的尸体痛哭起来。 至于小琴,像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张学文来到张汉东面前感谢说:“汉东,还好你在,不然小琴今天真就成了精神病了。” 张汉东松了口气,还好他们家有个明理人,于是说道:“叔,你不用管我,先去照顾他们吧。” 他默默退到人群后面,见彩凤和周金枝孤零零站在人群后面,走过去说:“妈,咱们回家吧。” 周金枝慌忙拉着他说:“汉东,回家。” 身后一片戚风惨雨,张汉东能做的已经做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后湖村靠山,所以村里很多人靠山吃饭,山上的石头农村人盖房子都需要,只不过天然的石头越来越少,为了赚钱人们只能用雷管炸山碎石来卖。 而且这个时代没有规矩,不管是煤矿还是开山,都很随意,但是这其中有很多古老的丛林规则,普通人想做还是很难得。 后湖村的山,就是秦小龙带着一帮人控制着的,他们有钱有势,在上面又有人,本地人除了自己家用,才可以随便去山上取石头,想卖钱的话他们不允许。 可以说,他们是这个时代,农村人的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大部分的人穷到吃不上饭,但是他们这些人,已经富得流油,几千块的摩托车说买就是几辆,能骑着四处招摇。 今天出了人命,张青山还是不敢私自解决这件事,上报了派出所,派出所出动抓人,蹲点守候一个多月没见人影,也慢慢放弃了寻找。 秦小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但是张汉东却知道,他其实没走远,一直在临县县城生活,娶妻生子还弄了个大运输队,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十年后才敢回来,不过那时候仇恨已经被冲淡,也没人找他麻烦。 至于满盾的死,慢慢被大家遗忘了。 第68章 咱家的好日子我怎么过不够呢 满盾的死,随着他下地后,没多久就被大家遗忘了,除了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亲生父母。 但是日子最难过的却是小琴,她一个人承受着哥哥炸死的后果,爹和娘一直都不肯原谅她,话也不愿意跟她说,看她就像是透明人。 只有见到张汉东和云朵的时候,她才能变成有血肉的活人,小姑娘牢牢记住张汉东的话:“好好活下去。” 说起来张汉东重生快到二个月,他在家盘算了一下手里的现金,围巾、面包还有后来的蛋糕,已经有一万一千六百五十块。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赚到别人一辈子赚不来的钱,总算是没辱没重生者的逼格,明年就是八零年,很多事情都可以开始操作了。 他正想着,门口忽然传来周金枝的惊呼声,一会儿大声叫他说:“汉东,你快出来呀。” 张汉东忙闻声跑出来问:“妈,出什么事了?” “下雪了。”周金枝指着天上飘落的雪花说。 她的目光随着雪花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拿手指一碰,片刻的功夫就化为乌有,手指又接了一朵,拿在儿子面前问他:“好看吗?” 张汉东认真看了一眼笑说:“真好看,妈你冷不冷,咱们快进屋吧。” 周金枝却不愿意回去,站在门口看着远方,忽然小声说:“下雪了,大黑就该回来了吧?” 张汉东听完心中顿时变得沉重起来,母亲虽然很少提起大黑,心里原来始终都在牵挂着远方的孩子。 他的心瞬间变得柔软起来说:“妈,原来你想二哥了。 ”周金枝点点头但是很快又快乐起来说:“我得去给大黑做棉鞋,做棉衣裳,他穿的薄一定很冷。” 张汉东只觉得眼睛发酸说:“那你可要快点做,让我哥回来就能穿上好不好?” 周金枝见儿子神色不对劲,关心地问他:“汉东你怎么了,咱家什么都有了,等你哥回来,我给他炖猪肉,给他吃白白的大米饭,咱们一家团聚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张汉东说:“没有啊,我哥回来我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妈,到时候你要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给他。” 周金枝开心了,就把头靠在儿子的胸前叫他:“汉东...” “妈,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咱家的好日子,我怎么总觉得过不够呀。” 张汉东笑着说:“妈,过不够你就使劲过,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周金枝就是这样,连表达感情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傻子都了狗屎运,村里人经常这样说。 以前周金枝很怕人,不管在哪总是习惯躲在角落里,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这样就没有人会伤害自己。 现在即使在人群中,她也敢大声说话,大家对她的态度也变了许多,她虽然不懂,但是也隐约知道,这一切都是二儿子张汉东带给她的。 两人走进屋来,顿时觉得暖和许多,张汉东在堂屋里做了个大炉子,买了一大堆煤,24小时不停地烧,虽然破屋四处漏风,可这也有个好处,不怕煤气中毒了。 79年的煤炭,统一调拨价是24块一吨,但这是送去公家单位比如电厂的价钱,私人买的话要30块,对比当前的工资,普通人家照样用不起。 他和满仓拉着煤炭回来的那天,全村都轰动了,都过来瞧热闹,就连张青山也来说风凉话,不过张汉东也没生气,他不过是权势最后的辉煌,很快就不用看这种人的脸色。 村里的妇女白天都爱拿着针线活来家里串门做活计,在自家家里,哪怕是坐被窝,也动手动脚不能干活,但是张汉东家,进来就像到另外一个世界,大家都说周金枝命好,儿子有出息当娘的享福。 每到这时候,周金枝的眼睛就变得很亮,马上炫耀儿子对她有多么好。 银瓶的婆婆说:“真是傻人自有傻人命,锅碗不洗狗舔净,” 张汉东最听不得别人看不起亲娘,马上对银瓶说:“我小时候,我妈可从来都没像你们,拉个屎都懒得给孩子擦,想让狗帮着舔。” 银瓶叫屈说:“汉东,我就那一回还被你看见了,你老是说我,气死我了。” 吴氏现在进城了,她和周金枝见面就吵架,很难处在一起,张汉东同样帮姑父家买了一吨煤,老人在城里也不用受罪。 周金枝每天穿上新衣裳,新棉鞋,都会用奇怪的语气问彩凤:“彩凤,我怎么觉得今年怎么一点都不冷呢?” 彩凤笑着说:“妈,屋里天天烧着碳,你以前从来也没像今年穿这么暖和呀。”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掉眼泪:“有这样的日子,多亏了汉东呀。” 说着大黑,大黑就来了。 全村的老少一早就聚集在村口,翘首看着远方,上面领导见气温越来越低,河底的淤泥冻的邦邦硬,用铁镐也挖不动了,就宣布今年的河工结束,放大家回家。 周金枝和村里的妇女站在一起,新衣裳在人群里十分亮眼,张青山看她很不顺眼说:“呵,傻子今年都变阔了,一边去,别在我面前晃。” 周金枝吓得灰溜溜地躲在儿子身后。 张汉东握紧了拳头,冷冷直视张青山说:“支书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不然凑近点再说一遍?” 村民一见要呛起来顿时七嘴八舌的劝张汉东忍耐,张汉东说:“我妈傻怎么了,吃你的还是喝你的了?她养大我们四个孩子,我觉得她比谁都伟大。” 张青山板着脸不再吭声。 张才良说:“汉东你别生气。”他对张青山摆出长辈的架子说:“你也是当爹的人,哪有当着孩子说人家娘的。” 周金枝的傻,其实是被她亲娘打的,小时候打碎了一个碗,她娘就拿剪刀戳她的大腿,戳出两个大窟窿,好几年都没好,后来她娘看见伤疤了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冻疮。 她娘居然就信了。 那时候的父母把孩子当小猫小狗养,不高兴就抓过来,没轻没重打一顿,后来她又做了件错事,母亲就拿棍子狠狠砸她的头。 她是被亲娘砸傻的。 所以张汉东对母亲那边的亲戚没有亲情,两辈子他们也从来没人来看过这个傻闺女。 跟张青山矛盾之后,妇女们看着张汉东的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纷纷议论说:“金枝受了半辈子的罪,现在儿子有本事,还知道疼人,她才是真有福气的人呀。” 妇女们叹息着,以前都看不起的傻子,现在忽然过上了好日子,要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第69章 第一次进门 地平线终于出现了黑压压的人头。 “他们回来了。”有人大喊一声,就连年纪大的老人也忍不住了,快步往前面跑过去迎。 张青山说:“都注意点别伤着人,今天晚上村里管饭开大灶,有肉有鱼,大家热闹热闹。” 三头大牲口拉着车走在最前面,车上只是放着乱七八糟的工具,却没人坐,农村人可舍不得累到这些牲畜。 大家都跟在后面走,他们和黄土是一个颜色,等到两队人汇合在一处,人群里顿时哭喊一片。 上河工的大家精神居然都很不错,虽然身上都脏兮兮的,很多年轻人居然还吃胖了,县里把河工的伙食放在第一位,各个生产队变着法地帮大家改善伙食,比在家里吃的还好些。 周金枝焦急地在人群中张望,人流从她身边穿梭而过,张汉东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怕她被人群踩压。 终于他们看见了大黑。 和大家一样,大黑的头发长得像流浪汉,沾满黄泥的大棉袄用一条粗布带绑着,肩上背着个大包袱,正站在前方看着他们笑,周金枝泪眼婆娑停下脚步,大黑快步跑到母亲面前着急的说话,周金枝使劲拍打着他的胸口哭:“你终于回来了。” 大黑傻笑着,用手势比划着什么。 燕子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彩凤带着妹妹一起过来,大黑甩下肩上的包裹,抱起燕子两人咿咿呀呀地说话,燕子跟哥哥贴贴说:“大哥,我想你了。” 整整齐齐的一家人都在,张汉东总有种时空错乱的错觉,害怕一眨眼又被打回原形,但是,他们真的都在面前呀。 大姐没被骗婚,燕子没出事,大黑也很健康,家里的生活也在一天天变好,他的重生才真的有了意义。 他捡起大黑扔在地上的包裹,激动得说:“妈,哥,咱们回家吧。” 周金枝高兴地揽着大黑要走,可大黑脸忽然红得像红布,挪开了身子,他身后居然还站着个人。 小芳。 小芳红着脸看向他们,她先是叫了周金枝一声:“婶子。” 周金枝不明所以有些惊讶地看向大黑,大黑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脑袋对她比划手语,彩凤却满脸担忧的神色,她知道小芳是谁,也知道想办成这件事有多难。 张青松笑呵呵走来说:“小芳跟马家沟的人闹别扭,大黑让她坐咱村的马车回来的。”他挤眉弄眼地对张汉东说:“马家沟的人气坏了,呵呵呵。” 村里的姑娘跟别村的男人走了,能想象得到马家沟的人有多生气,后湖村的村民觉得自家的后生勾搭了漂亮姑娘回来是最光荣的事,难怪张青松会是这样的反应, 张汉东忙热情招呼说:“小芳姐,又见面了,路上累了吧,快到屋里歇歇。” 小芳扭捏着看向大黑,口不对心地说:“呃,就不去了吧。” 张汉东说:“到家里洗个脸喝口热水,到时候你再回去,也不差这一回功夫对不对?” 彩凤也帮着招呼说:“是啊小芳,你脸色不好,还是到家里歇歇吧。” 小芳的脸通红,不知道是发烧还是羞涩,人群里有个外村人,还是个漂亮姑娘,很惹眼的,村里人都用怪异地眼神看过来,好在小芳也是农村人,很清楚农村人的糙性,并不怎么害羞。 她反而对看过来的人笑。 银瓶说:“这姑娘可真好看,就像画里的人一样。” 她男人张进步抱着儿子狗蛋骂自家老婆说:“死婆娘没心没肺,自己男人回来也不理。” 银瓶虽然平时提起自家男人就骂不好,这回却说:“臭男人一会离不开我都不行,走,快回家。” 他们一家三口风一样的走了,留下老婆婆在后面骂说:“我算是白养这个儿子了,看都不看他娘一眼哟。” 小芳再大方,这时候也羞涩起来,张汉东从马车上拿出小芳的包裹,一家人这才进了屋。 小芳进屋就惊讶的说:“你家可真暖和呀。” 彩凤说:“那你先坐会,我去给你倒水洗把脸。” 周金枝的眼睛始终舍不得离开大黑,不停问着他什么话,大黑进屋四下看了看,露出惊喜的神色,屋子虽然还是老屋子,但是屋里堆满了生活物品,和以前家徒四壁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周金枝献宝似的拉着大儿子,挨个指着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说着又表扬张汉东说:“都是汉东带回来的,他能干吧?” 大黑傻笑着点头。 小芳喝了口水,居然是糖水,真好喝啊,水还没喝完彩凤又递过来一个金黄圆乎乎的东西说:“这是我们家做的甜甜圈,你先吃着,我去给你们下饺子吃。” 小芳惶恐的拿着,这东西看着就好吃,张大黑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他家是啥家庭呀这条件。 这个什么甜甜圈,表面有一层白色的糖霜,咬一口甜到简直甜到心眼里,本来以为这是待客用的高级东西,没想到转头看见张大黑他娘一股脑塞给他三四个让他吃。 张大黑却向她这边看过来,自己只留了一个,其他的三个全硬塞给她。 一时间她觉得害羞又甜蜜起来,张汉东看着大黑的暖心动作心说:“我的哥,你真棒。” 接着小芳又看见更惊讶的一幕,大黑他娘拿着个铁盒子,在她面前打开来一股甜香,原来又是一种没见过的糕点,看起来就很好吃。 全家人似乎想把最好的东西,都塞给张大黑。 如果能生活在这样的家,会不会很幸福呢?她想着忽然又脸红了。 彩凤端着一个锃亮的新锅,拿掉炉火上的茶壶,加了水放在炉子上烧,接下来才把热水倒进水盆,把一条崭新的毛巾递在小芳手里说:“先洗把脸解解乏,等会饺子就能吃了。” 小芳迟疑地看着新毛巾,又看看自己满身的土,纠结地说:“姐,我会弄脏毛巾的。” 彩凤说:“弄脏洗了就行,这毛巾是给大黑准备的,先给你用。” 小芳拿着新毛巾,似乎这上面也有大黑的味道,本来她觉得这家人让大黑一个人去河工干活,对他一定不好,现在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大黑回家就像皇帝似的,全家都围着他转,他娘一直问这问那,大姐在默默给他们忙活,小妹妹乖乖在边上的新桌子上做作业,不时偷偷看着自己。 至于张大黑的兄弟,笑眯眯看着自己,不停把各种好吃的拿到自己面前劝自己吃。 她被这双眼睛看得心里发虚。 心情忐忑到不行,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说:“小芳,你这个死妮子真是气死我了,快跟我回家。” 第70章 可惜是个哑巴 小芳被吓得像弹簧一样跳起来,慌慌忙忙地说:“婶子,我得走了,我爹来找我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大黑,但是大黑的反应不是她想看到的,他居然放下了吃的,俯下身子扛起小芳的包袱作势要送她出去,小芳脸上的失望神色简直要溢出来。 张汉东笑呵呵夺下大黑肩上的包袱说:“小芳姐你先坐着,马大叔到家门口了,说什么也要请他进来喝杯水,我这就去请他。” 大黑奇怪的看着兄弟,张汉东说:“哥,你招呼好小芳姐我去去就来。” 当哥的不开窍,做兄弟只好仗义出手。 小芳很担心,她爹的脾气她知道,今天能跑到这里来带自己回去,肯定是听了不少闲话,说不定满肚子气呢,她不由担心起来,但是又想多留一会,算了索性不管了,让大黑的兄弟去吧。 张汉东推门走出来,就看到门口一起跳着脚的男人,四十来岁的年纪,人很矮很瘦,一根大烟袋别在腰间的粗布带子上,穿得倒算齐整,耳朵上带着狗皮护耳,颧骨上贴着块狗皮膏药,斜带着帽子,一张报纸从耳朵后面露出来。 当地人都是这副打扮,男人的帽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洗,他们也讲卫生,在帽子里塞报纸挡住脑油。 马老四气呼呼看着大门出来的张汉东说:“小子,我闺女呢?你们把她藏哪了?” 张汉东热情笑着打招呼说:“是马四叔吧,小芳姐是大活人怎么藏,她就在里面呢,欢迎欢迎,快屋里坐吧。” 马家沟很多人杀羊卖羊肉为生,马老四也是个羊屠户,远远地就闻见他身上一股羊膻味,但是没有人嫌弃,这样的人家至少能吃饱饭,可比一般的庄户人家强的多。 马老四眼一横说:“坐什么坐,快让我闺女出来。” 张汉东下了狠招:“小芳姐不太舒服,刚吃了颗退烧药,她现在有点迷糊走不了路。”谎话随口就来,完全不担心随时被人戳破。 果然马老四一听着急了,再也顾不上生气,快步就往屋里钻,边跑还边喊说:“芳呀,爹来了,你怎么生病了,难受不难受?” 张汉东看他着急的样子,居然羡慕起来,同样是皖北县的男人,还是一个大队的,为啥自己的亲爹对家人和孩子半点感情都没有,人家马老四不仅没重男轻女,甚至还是个女儿奴。 他笑呵呵跟着走进去想:老头子,只要你进来了,我就能把你拿下。 马老四冲进屋,第一眼看见了自家闺女,见她不像有病的样子立刻瞪眼说:“大姑娘家家的像什么样子,怎么能随便到陌生男人家来,快跟我回家去。” “爹。”小芳叫了他一声,又把求救的眼光看向了大黑,不想大黑见了马老四像是老鼠见了猫,恨不得把头藏进裤裆里,一句话都不敢说,张汉东恨铁不成钢踢他一脚,哥哎,你可太怂了。 但是这关键时刻,肯定不能让马老四把人带走,只能是他还当兄弟的出马,他忙掏出一包五毛钱的牡丹挡在马老四面前说:“叔,来都来了别急着走,抽一支喝杯水,小芳姐赶了几十里路,刚才说头疼得不行,再急也不差这一会。” 马老四的眼睛在烟上停留了片刻,终于接了一根过来问闺女:"你真病了?" 小芳立刻做出难受的样子配合说:“爹,我头疼得很。” 马老四用手试了试她额头,似乎真的在发烧的样子,忙说:“那你更要早点回家,我这就带你去看病。” 张汉东忙说:“马四叔,小芳姐刚吃过药了,急着走会受凉的。” 小芳马上捂着头演戏说:“爹,我吃头疼药有点困,走不动路,头好像没那么疼了......” 知女莫若父,马老四一见她的模样,就在心里哀叹闺女大了不中留,想到这里他又看向张大黑,继续叹气说:“孩子长的是很好,可惜是个哑巴。” 正想着,身后有个怯生生的声音说:“大爷,喝水。” 马老四回头看是个穿得干干净净的小女孩,心顿时软了下来说:“小丫头真懂事,不过大爷不喝水,你自己喝吧。” 张汉东接过燕子手里的水放在边上说:“叔,天冷走那么远的路怎么会不渴,你多坐一会,也让小芳姐先休息差不多了,你再带她回家。” 马老四只好端起水喝了一口,可能没想到是糖水,喝了一口便停不下来,喝完把水放在桌上想:“我可真是没出息。” 喝完水又拿起烟点了,打量着眼前的屋子。 虽然低矮,可打扫的干干净净,最关键的,外面能冷死人,进屋就觉得暖和到不行,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一个长得比自家闺女还要好的姑娘从里面端出来个笸箩,上面放着四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闻着又香又甜。 马老四惊疑地看着他们,一时间他不知道这家人到底什么来历,啥家庭啊这是,碳居然一直烧着,吃得也都是这么多好东西,就连抽烟都是五毛钱一包的干部烟。 他们家人,个个穿得都很干净整齐,什么情况,不是说这家人日子过得一团糟嘛。 张汉东招呼他说:“马四叔,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小面包,尝尝味道怎么样。” 马老四说:“早就听说后湖村有户人家做的面包城里人抢着要,原来就是你做的。” 张汉东说:“做这个也是没办法,不想办法挣钱全家都要挨饿。” 马老四看着他们的穿戴,又看了看吃的想:“看来这东西是挣钱,一家人穿的像城里人似的,一看就很有钱。” 他这个陌生男人进来,家里的女人都躲进了屋里,在里面正和他闺女小芳聊得热闹。 张汉东擦亮火柴,一颗接一颗递烟,马老四实在却不过他的热情,只好点了吞云吐雾。 马老四又看见刚才的大姑娘居然又开始下饺子,香气传到鼻翼里,真的很香啊,说起来他家虽然是羊屠户,家里除了有几张羊皮,羊肉可舍不得吃的。 这家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农村谁家日子有他们过的好?他对这家人充满了好奇心。 水饺一会煮熟了,马老四见那大姑娘盛了满满三碗,一碗端给里面的自家闺女,一碗端给自己,剩下的一碗给了哑巴后生,其他人却都没有。 他把碗推开说:“你们自己吃吧,我一把年纪了还吃什么?” 他话音才落,对面的小青年就笑着说:“马四叔,你千万别客气,我们不吃是我们不饿,你看饺子屋里还多得很呢。” 那个好看的大姑娘像是在配合他,果然端着一盖帘饺子进了屋里。 第71章 社火 大家都被马老四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呢,小芳就被他爹硬拽着出去,大黑失落极了,呆呆得看着门外。 张汉东实在想不通哪里惹到这个老大叔不开心,小心翼翼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哪里惹到他了? 马老四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来说:“那个,后生你把我闺女的行李送出来。” 张汉东拿起行李递给大黑,大黑涨红了脸不敢接,他好像对马老四有种发自灵魂的恐惧,实在看不得哥哥的怂样,抬腿给了他一脚,把包袱硬塞给他背着,逼着他走出来。 外面的马老四,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把闺女藏在身后,伸手就拿包袱想走。 大黑头一直低着头,像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 张汉东不死心地叫住马老四问说:“马四叔,是不是我们哪里惹你老不高兴了吗?饭都好了,怎么还走了?” 马老四心说:“吃碗饭把闺女赔进去,我可不干这赔本买卖。”但是这话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只好含混不清地说:“她娘在家里等急哩,我们要先走了。” 他拉着自家闺女扬长而去,小芳好几次回头都只看到垂头丧气的大黑,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大黑等他们走远了才敢抬头,今天算是两家第一次接触,能看出来马老四对大黑有多抵触,他一直想给闺女找城里人享福,这是全大队的人都知道的事。 可大黑呢,不仅是乡下的,自己是个哑巴,娘又是个疯子,说起来还有一堆拖累,这样的条件谁不怕。 他和小芳的事注定任重道远。 正要进屋,一个人从身后叫住他说:“张汉东,你给我站住。” 张汉东扭头去看,见是二叔张庆云趿拉着破鞋,怒冲冲叫他。 “哦,是你呀,什么事?”他冷漠地说。 对二叔这对夫妻,他实在没有半点好感,一把年纪了整天不着四六,家不管,老人不管,就想着当官。 “你二婶在屋里把大门顶得死死得不让我进门,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张汉东露出讥笑的表情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张庆云说:“都是自家人,怎么能不和睦让外人看笑话,我以后可是要当副村长的人,你们能不能别拖我后腿。”他对当官有种着了魔一样的执念。 “咱们分家多少年了,你当上副村长我们也不想沾光,我们够得着拖你后腿?” 张庆云看到门口的青砖和瓦片,顿时来了兴趣,走过去掂了掂放下来说:“这砖瓦真不错哎,汉东,生产队开年要盖粉坊,这些东西正合用,不如你把这些东西都捐了吧,回头这些东西我都拉走。” 当地产红薯,粉坊就是做红薯粉丝的作坊,粉坊算是村集体的副业。 张汉东被气笑了,问他说:“二叔,你今天来不是自己的主意吧,谁让你来的?是不是只要把我家的砖瓦上供,你就能当上副村长?” 张庆云怫然不悦说:“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盖粉坊是为全村人服务的,你年纪轻轻怎么满脑子小农意识,没有一点为集体奉献的精神?” 张汉东大笑,笑完又板起脸说:“你伟大你要奉献,你拿我的东西奉献算什么,我不管你是谁,谁敢伸手打我家主意我就给他把爪子给剁了。” 张庆云批评他说:“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你怎么一点不想进步呢。” “二叔,我只是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让家人饿肚子,不给生产队拖后腿就是最大的进步。” “跟你说话真气人。” 张庆云无功而返,摇摇晃晃得走了,他个子很高,人瘦得像一把干柴,这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家里的日子过的一团糟,他还整天想当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回家后彩凤和燕子都坐在大黑面前看他吃饭,三人份的饺子,他一个人吃掉大半。 彩凤说:“大黑,小芳不是你能想的,还是实际点,以后给你重新找个好姑娘吧。” 大黑听了立刻把饭碗放在桌上,彩凤说:“刚才小芳她爹来,你连句完整的话都不敢说,现在倒来了脾气。” 周金枝心疼大儿子,摆手不让彩凤说话,小心劝大黑了几句,大黑这才重新端起饭碗。 吃完饭,彩凤又倒好热水,让大黑洗脸洗头,周金枝从屋里捧出新棉衣,大黑楞了楞,周金枝说:“汉东给全家都做了新衣裳,呢,快穿上不冷了。” 大黑愣愣看了看张汉东,咧嘴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张汉东,张汉东心疼地说:“这是让你吃不饱在工地吃饭的,你怎么一分没花?” 大黑拍拍肚子,示意自己能吃饱,彩凤心疼兄弟,流着眼泪说:“你怎么这么傻呀?”开始还生兄弟的气,见兄弟这样,她又心疼得不行。 大黑换了新衣裳,再出来简直变了个人,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见了都是眼前一亮。 十八岁的男青年正是最好的年纪。 他跟张汉东兄弟俩来到村里的社屋前看热闹。 今天晚上要开大灶,要杀一头不好使唤的老马,两人赶到时,四五个中年男人已经把马捆好,还蒙上了它的头。 那马似乎知道末日来临,不停尥蹶子乱叫,没有圣母要保老马的命,吃肉对农村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奢侈。 杀马要等时辰,就像午时三刻开刀问斩一样,远处有一群流浪汉一样的人在排着队,一看就是河工下来的,有人在队伍里招呼说:“大黑,来剃头了。” 大黑笑呵呵跑过去,他虽然不会说话,但也和大家聊的火热。 帮这群年轻人理发的是刘寡妇,她抬头看到人群后面的大黑,眼前就是一亮,三下两下帮人推了个光头,摆手招呼大黑说:“大黑兄弟你过来,嫂子先给你剃。” 排队的年轻人都不愿意了,说刘寡妇偏心,刘寡妇掐着腰说:“怎么着,我累死累活帮你们这群糙汉剃头,还不能让我找个好看的男人快活快活,你们自己看,谁觉得自己比大黑长得好,我就先给他剃。” 这理由,除了厚脸皮的刘寡妇也没人了。 后生们都觉得自己帅,纷纷鼓起肌肉在刘寡妇面前说展示自己的强壮,男人好看有什么用? 他话音才落,就有人说:“就你,你有大黑力气大?不服跟他打一架?” 那小伙顿时怂了,大黑的拳头他可见识过,工地上跟外村人干仗,他一拳头把最壮的家伙撂倒。 这件事张汉东还不知道呢,边上就有人绘声绘色跟他说。 刘寡妇让大黑坐下来,不老实地摸完左胳膊摸右胳膊,啧啧称赞说:“真结实。”年轻人嗷嗷叫说:“嫂子,摸着有什么意思,你要是敢亲他,我今天的马肉全让给你。” 第72章 新婚变闹剧 马这种大牲口,不是随便可以杀的; 村里的这匹马太老了,眼又瞎了,村里提前向公社报批,公社派人还专门来确认,见它真瞎了才同意杀掉,村里养到上河工的人回来这天动手。 老屠户张老虎抿了口酒,一口喷在刀上说:“对不住了。”噗嗤捅进去,鲜血溅起几米高,他这个老把式今天不知怎么了,那马并没立刻死掉,疼得在地上胡乱翻腾。 饲养员走过来呆呆看着最后挣扎的老马,不顾众人的反对,走过去抚摸着它的头说:“尘归尘、土归土,老伙计你安心去吧。” 老马已经失去了意识,挣扎中踢了他一脚,众人一片惊呼声中,被踢翻的老头居然又好好地站起来,往人群外走去。 张老虎等马死透了开始剥马皮,这马身上其实并没有多少肉,烟雾蒸腾中,大家的脸上是兴奋的,马是畜生,畜生虽然出了一辈子力,老了被吃肉是自然法则。 会计张静书手里拿着一个切成两半的葫芦瓢,瓢里面装着用白纸写好的阄叫道:“抓阄分肉了,大家都过来排好队。” 各户人家的代表走出来,兴致勃勃等着看自己的运气,一匹马的内脏和蹄肉等数量有限,肯定没法按人口均分,只能采取这种抓阄的方式来解决。 抓到什么全凭运气,不允许你反悔。 抓到“肝”的得肝,抓到“肺”的得肺,抓到肉的分肉。这些东西都会和马肉换算价值,大家也都没意见,比如肝这种算是上水,一斤抵两斤肉,‘下水’是大肠之类,一斤抵一斤马肉。 马骨架,是今天大聚餐的主菜,大灶的火已经烧开了,骨头被分好放进锅里。 这炖煮要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聚餐也是在晚上。 马扎忽然出现在张汉东面前说:“刚从你们村的老人家来,谢谢你们的盐,好几个大脖子病人已经好了。” 治病单单吃盐肯定不够,全身浮肿那是饿出来的病,靠盐肯定治不好,治好的是轻度甲状腺肿大。 得浑身浮肿的二号病的,基本是老弱病残,如今家家日子不好过,谁能顾得上这些边缘人,他们只能自生自灭。 第73章 婚变 视线回到洞房。 宾客散了,新娘子小敏饿着肚子忐忑不安,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没吃东西,在娘家不吃东西是为了避免路上和拜堂的时候大小便尴尬。 到婆家还不给吃东西,是当地的习俗,忌讳新媳妇下床吃东西和大小便,传说如果吃东西会玷污神明,给家里招来灾祸。 女孩子总是要受苦。 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婆家,都不能点灯。 据说看了娘家灯,死公公;看婆家灯,死亲爹,还有人说出嫁闺女看了娘家灯,娘家穷得钉钉钉。 她说是十八岁其实才十七,在家她只有干活的命,好东西从来跟她都没关系,赔钱货这个骂声她从小听到大,她也认命了,女孩子就是来人间受苦的。 嫁到这个家,会怎么样? 小敏想到这里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看到自己的丈夫的样子,个子不高,穿得很齐整,骑着自行车很威风的样子,村里的伙伴说她命好,好几个差不多大的找的都不好,不是残废,就是受气,还有的嫁过去就给七八岁的孩子当后妈。 一直胡乱得想着,肚子却越来越饿了。 天慢慢黑了下来,终于外面的人群散了,风像是忽然猛了些,窗外影影绰绰的树枝看着有些吓人。 可想到马上要成为别人的媳妇,就更害怕了。 终于,有人走进屋来了,进来先倒了杯水,她也想喝水,但是男人一饮而尽,随后坐在桌子上呵呵怪笑,他就是自己的男人,小敏的心忽然紧张起来,她很害怕男人走近自己,但是又希望他能过来。 她失望了,男人喝了水居然歪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小敏慢慢站起来,想把他扶到床上睡,可才站起来,洞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严厉地声音训斥她说:“没见过男人吗?哪有新媳妇急着跟男人睡觉的?” 小敏心里害怕极了,但她争辩说:“我没有,我想...” “你想什么?”另一个人也说。 开始说话的那个去拍打男人的脸,男人迷迷糊糊地叫她妈,小敏这才知道,这个很严厉的妇女是婆婆。 婆婆让男人上床去,又让小敏也爬上床,小敏不敢反抗,只好也上床去,黑暗里没点灯,婆婆和那个妇女就像地府里的牛头马面一样阴森。 “脱掉裤子。”婆婆很突然地说。 小敏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我让你脱掉裤子听不明白?你是傻子吗?”婆婆再说话时,语气带着怒火。 十八岁的小敏心中升起强烈的羞耻感,她想拒绝,但是婆婆又说:“满仓你给我起来,再敢睡我锤死你,给我清醒点。” 今天是她儿子大喜的日子,她怎么像是很不高兴? 男人果然坐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妈,你们做什么?” 婆婆满脸不善的神情,看向小敏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裤子脱了。” 小敏委屈地看向男人,男人不耐烦地说:“我妈让你脱你就脱,都是女的,你怕什么?” 小敏心里害怕极了,可十八岁的女孩子,哪敢跟年纪大这么多的长辈争执,她哭了,一边哭一边脱掉裤子,偏偏今天的裤腰带是新的,是家里长辈给她系上的,很久没都解开,她羞恼地恨不得去死。 婆婆拿剪刀铰开红腰带,她这才脱下裤子,婆婆又拿出一块白布铺在床上,小心地把黑灰洒在白布上面,吩咐小敏坐在白布上面,接着拿一根鸡毛,扭头呵斥男人说:“你给我看好了,我这都是为了你呀。” 男人好奇地问:“妈,大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个大姐笑着说:“傻小子,我和妈这是怕你吃亏呀,你别不识好歹。” 婆婆哼了一声,居然拿鸡毛去捅小敏的鼻子,小敏开始强忍着,但是婆婆把鸡毛捅得越来越深,小敏再也忍不住了,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姐死死按着她的肩头,打喷嚏身子半点动不得。 婆婆的眼睛一直盯着下面的黑灰,喷嚏过后她忽然变了脸色,抬手给了小敏一巴掌说:“小娼妇,你这个小娼妇,我的命好苦啊,怎么找了这么个不贞洁的淫妇啊。” 她忽然扭头向外面大吼说:“张学文,你快给我滚进来,看看你给咱儿找了个什么东西。” 大姐说:“妈呀,灰飞八丈高,这是个什么贱女人呀?” 小敏听说公公要进来,吓得立刻想要提上裤子,但是婆婆抓着她的头发拖在地上不停打她,边打还边哭骂道:“你这个娼妇,我跟你拼了。” 小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婆婆为什么忽然变了脸要这样对自己。 大姐也在边上连续追问:“小贱人,你的野男人是谁?快招出来。” 小敏这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意思,慌张地争辩说:“我没有,我没有。”她委屈极了。 但是她的反应在婆家人看来就是狡辩,公公也走进新房里,一直叫着‘家门不幸啊’四个字。 小敏后知后觉地发现大事不好了。 村里人已经很多人涌过来,站在院子外,看着她被打没有一个人阻拦,那种怪异的眼神让她心中绝望。 她看向自己的男人,他娘让他也来打自己,可是男人说:“汉东说了,男人不能打女人,那是没出息的男人做的事。” 这让小敏心中升起了希望,希望丈夫替自己出头,婆婆听完更加愤怒,说出了前面才说的狠话。 二个年轻男人冲进来挡在她面前说:“婶子,有话好说。” 婆婆披头散发像个个恶鬼说:“汉东,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这就带这个小娼妇去她娘家,我要问问她爹娘,怎么养出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那个年轻人说:“婶子,老法子不一定就准,难道你非要闹出人命不可?”他又对门外的村民说:“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事?” 他说着不管不顾地关上院门,走到屋来看了看小敏说:“婶子,你把她打坏了。” 婆婆厉声说:“让我们老张家丢人现眼的东西,打死了才好呢。” 那年轻人又说:“婶子,满仓新婚夜闹出人命,传出去对你们也不好吧,有话好好说,如果真是新娘子不检点,到时候再说别的行不行?” 小敏想:“这是谁,他和自己的男人年岁相仿,自己的男人为什么不能像他这样为女人遮风挡雨?” 第74章 保命第一 满仓全家都围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声讨,十几岁的女孩像只可怜的小猫,蜷缩着徒劳地保护自己,结婚本来是女孩人生最幸福的一天,却遭到这样的对待。 满仓妈就因为多出了彩礼,对儿媳妇百般刁难。 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新娘子不能承担的;如果她被送回娘家,等待小敏的,很可能是被娘家人沉塘淹死甚至活活打死,从一份嫁妆都没有陪送来看,她的娘家对她不见得有多好。 如果是留在村里,村里人戳脊梁骨也能把她逼死,女性在这个时代,似乎就是拿来牺牲的。 所以张汉东进来就赶走了村民,目的是不让事态继续恶化。 无论是张学文还是满仓妈,都不会无视他的意见,今天为了这可怜的女孩子的救命,哪怕是威胁也好,哄骗也好,这件事都必须要做。 “叔,先不说婶子这种检查雏女的方法是不是科学,这件事满仓才是当事者,以后的日子是他们俩一起过,你们是不是应该先听他的意见?” 张学文张口就来说:“就他......他懂个屁。” “他结婚了就是成年人,不管懂不懂,都应该懂,婶子用的那种方法也太荒唐了,能当真吗?冤枉了闹出人命怎么办?” 偏远农村也很少有人用这种极端的办法,检验新媳妇是不是雏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小敏娘家在彩礼定好以后加钱,满仓妈气不过,弄出这样的结果,她自己也进退两难。 满仓妈还嘴硬地说:“汉东你不懂,这个女人坐地能吸土,刚才身下的灰飞出去那么老高,我绝对没冤枉她。” 满仓大姐见爹娘对张汉东一个年轻孩子的意见很重视,露出奇怪的神色,几次想开口都被她妈扯住不让开口,估计是害怕她说出什么话来得罪张汉东这位小财神。 张汉东说:“婶子,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件事你想怎么收场?” “我这就找她爹娘,问问他们怎么养出这种不要脸的闺女......”满仓妈说着说着迟疑起来。 女方家境他们也很清楚,如果是男方主动退婚,这场婚礼的花费全都打了水漂,说起来这门亲事里里外外,已经花了四百多块钱,实在不甘心。 张汉东说:“你们是公公婆婆,过日子的是满仓,我觉得这件事说什么都应该让满仓出来说句话,对不对?” 张学文大声咳嗽了一声,满仓妈顿时不再反对,张汉东问满仓说:“你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对象这件事关乎她的命,你到底怎么说?” 满仓两人相处得久了,几句话中就知道张汉东的态度,他站起来环顾左右,父母家人对他满脸无奈,对象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张汉东也斜着眼撇过来。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他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想...” 大姐在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马上恼恨地说:“老四,你想干什么,才结婚就想当活王八吗?你有点骨气行不行,不要这个姐以后给你找更好的,你这么能挣钱,还怕找不到好姑娘?” 这个大姐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满仓看了看张汉东说:“汉东,我想好了,我妈这样做不对......” 他这样说,全家人都着急起来。 张汉东说:“你可想好了,今天来了这一出,以后你在村里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你指指点点,别现在话说的好听,等我走了你不给人家好脸色。” 就在这时,地上的小敏忽然开口了。 “我是雏女。”她坚定地说:“我没胡来过。” 小敏又说:“我嫁过来之前,我娘给了我一块白布,如果到时候没有落红,我就去死,死也不回去给我娘丢人。” 她的话里透着决绝,张汉东说:“死很容易,活着才难,你死了总是有关心你的人替你难过,你不想这样吧?” 小敏听完愣住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退出洞房,张学文对满仓妈埋怨说:“你呀,看你办得什么事?” 满仓妈说:“除了这种事,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你还怨我。” 张汉东只能把小敏活命的希望放在满仓身上,希望他能为自己的对象做点什么。 第二天张汉东打开门,开门居然看到满仓在门口站着,他奇怪的问:“你才结婚不是让你歇几天吗?” 满仓苦笑说:“那个家我能呆得住?” “你出来了,你对象怎么办?今天我用不着你,你快回去去看着你对象,昨天闹了那一出,你不能甩手不管。” 满仓却说:“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你别操心。”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张汉东很诧异,一夜之间张学文两口回心转意,别做梦了。 “小敏是雏女,今天我拿证据给我妈看了。”接下来的话题张汉东不方便再问,却还是不让他进城说:“你给我回去,今天我跟我哥一起就行,我跟你说,人家跟了你,不让她受委屈才是男人。” 满仓不想走,被张汉东踢了几脚才不情愿地回去,张汉东临走又交代说:“你最好看着点你媳妇,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住她的命。” 这种事外人无法解决,除了当事人自己,其实不管今天满仓拿了什么证据,他妈心里也会有疙瘩,只希望满仓能像个男人站出来。 大黑昨天还不会骑自行车,但是他也没有多少学习时间,一下午就学会了,今天他带着张汉东开始摇摇晃晃,没多久就很稳了。 张汉东对他竖大拇指,他得意地笑了。 两人先去了小公园,好久没见桂芬奶奶,老太太马上汇报了顾客动向,黄敏的面包在小公园名声彻底坏了。 几天前,价格老头买他家面包吃坏了肚子,闹到医院大家才知道是面包中毒,黄敏知道有人找他算账,好多天不敢来了。 做食品其实做的是良心,黄敏为了赚黑心钱,做出这种事来不算奇怪,看来潜在的敌人至少干废一大半。 小公园的销量一直很稳定,每天最多两百个,反倒是朱经理那边的销量增加不少,每天都能卖掉三百五十个左右,张汉东对站前的速度很满意。 收入基本保持在四百块上下,一天的收入已经大部分工人一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等到两人赶到茶楼,朱经理又给了他一个大订单。 第75章 多心 年前本来以为蛋糕要停产了,可朱经理上来就问他,年前再预定三十五个蛋糕有没有问题? 张汉东看了看大黑,忽然感觉很安心,家里多了个壮劳力,你问我加量行不行?再多也不怕好不好。 大黑奇怪地看了看兄弟,不知怎么,肩膀好像一下重了不少。 “朱经理,绝对没问题,你只要把这几天出货的顺序告诉我一声,我保证在年二十九之前全部赶出来,蛋糕存放太久口感要差很多,最好是当天做当天吃完。” 朱经理长长松了口气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大黑见朱经理递给弟弟一大叠钱,在边上瞪大了眼睛,他回家见家里花钱如流水,本来还担心得不行,不过了吗? 他还想着这几天多卖力气为过好年多挣点钱,朱经理递过来的这一堆,他就是累死也挣不了这么多。 他忽然自卑起来,张汉东没想许多,对他笑着才走出来。 两人来到张蕙兰家,院子里面正闹得鸡飞狗跳,张蕙兰拿着根棍子追打赵小鹏,赵小鹏机灵跑到张汉东身后死活不出来。 张蕙兰恶狠狠说:“你给我出来。” 赵小鹏说:“我不,我出来你打我。” 张汉东说:“姑,小鹏又做什么傻事了?” “你问他。”张蕙兰气得不行:“昨天发成绩单,我问他考得怎么样,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 “他怎么说?” “他说,考得不太理想,差点没到一百分。” 张汉东对赵小鹏刮目相看说:“行啊你,这家伙今年进步不小呀。” “什么不错,今天我翻着成绩单才知道,他数学就考了三十三分,我忍住气又问他,你差多少到一百分,他跟我说差六十七,你说我气不气?” 张蕙兰说完自己也笑了说:“你放开他,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他非上房揭瓦不可。” 张汉东把赵小鹏推出来说:“使劲揍,他变这么坏了。” 吴氏看见大黑亲热得不行,两人咿咿呀呀比划着,直到张汉东走来,她忙把张汉东拉到一边,张蕙兰酸溜溜地说:“娘,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是跟孙子亲。” 吴氏说:“那是我亲孙子,能一样吗?” 张汉东觉得吴氏今天不太对劲,果然被吴氏拉进屋里,进去就对张汉东说:“汉东,我想回家。” 她一副委屈的表情,张汉东问:“奶,出什么事了吗?今年不是你自己说,要在姑家过年?” 吴氏叹了口气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人家再好,也不是家呀。” “你想回家就回去,反正回家也不远,奶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吴氏欲言又止,张汉东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忙追问说:“奶,你是在生气吗?” 吴氏忽然落泪说:“昨天小鹏要吃擀面条,我去面缸舀面的时候,你姑父跟我说,别舀多了,他不饿,他还跟我说了好几遍呢。” 张汉东很迟钝地没发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直到吴氏愤愤不平说:“我天天做饭,家里谁吃多少饭还不知道,还用得着他交代?你不饿我不饿吗?” 张汉东听完愣住了,那句话可能是姑父赵石军的一句无心之言。 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吴氏觉得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引起了吴氏各种不好的联想。 “奶,你是不是想多了,姑父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吴氏轻蔑地说:“馊先生寡大夫,当老师的和当大夫的都是死抠死抠的穷酸,汉东,你带我回家,我不想留在这里让别人嫌弃我吃闲饭,再说了,我来到这个家天天累死累活的干,我没吃他家闲饭对不对?” 吴氏说完,眼角有泪花,委屈极了。 张汉东说:“奶,你忙里忙外谁敢说你吃闲饭,我今天就接你回家,你是咱姓张的老祖宗,凭啥受气,走,咱们今天就回家,不在外面受闲气。” 吴氏的眼泪顿时就开始往下掉说:“还得是自己家人亲啊,女婿再好也是外人。” 张蕙兰教训好儿子走进来,见吴氏和张汉东小声说话,笑着问说:“娘,你跟汉东说什么悄悄话呢?还背着我,” 吴氏抬头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说:“没说什么。” 张蕙兰也没多心,拿了个东西就走出去了,吴氏又说:“你姑是我自己的孩子,对我这个娘没说的,可她是马大哈,家里的事从来都是你姑父管。” 张汉东苦笑不已,住在一起久了,总是会有矛盾,吴氏来女儿家,始终把自己当成外人,所以女婿一句无心之语,就让她很受伤。 可能还引起了老人许多联想,这两天估计半夜睡觉都在哭呢,偏偏姑姑粗心还没发现。 今天终于等到了自家人来,才忍不住说出委屈。 吴氏还提醒孙子:“汉东,这件事不要跟你姑两口子说,我不想让她和你姑父因为我吵架,他俩的日子比以前和睦,别因为我破坏了他们的感情。” 老人啊,真是敏感 赵石军今天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过来叫他们吃饭时问:“娘,看来以后要多让汉东过来,你看今天他来了你们的悄悄话就说不完,汉东不在的时候,整天也不见你说话。” 吴氏说:“也没说什么,汉东跟我说家里的事呢。”她心里这回想道:“我跟你有什么话说的?” 这种想法她不想让女婿知道,张汉东当然要给奶奶留面子,这种话即使说,也要避开老人悄悄说。 吴氏很久没见大黑,吃饭的时候一直问河工的事,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张庆云,老人又生气了说:“我怎么养了那么个不着四六的东西,老婆孩子都可恶,不要说他了,再说能气死人。” 吃完饭吴氏又在张汉东身边唠叨说:“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看见没有,我多夹了一筷子,你姑父就翻眼瞪我。” 张汉东顺着她说:“奶,咱不用生气,咱家日子又不比他们城里人差,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吴氏听完又开始抹眼泪,早早收拾好了包裹大声说今天下午就跟孙子回家过年,张蕙兰埋怨说:“娘,你真是善变的人,说的好好的做什么非要走不可?” 吴氏说:“我姓张你姓赵,过年哪有老丈母娘在女婿家的道理。” 张汉东明白吴氏的话是说给赵石军听的,只是笑笑也没解释。 把今天做的十一个蛋糕送去茶楼回来天已经快黑了,但是还没到家,就看到家里浓烟滚滚,出大事了。 第76章 意外 兄弟俩急忙冲回家,只见村里的许多成年人提着水桶走出来说:“别担心没事了,火浇灭了,你妈吓坏了,快去看看她吧。” 原来大家发现火情,自备工具主动赶来灭火。 张汉东忙向大家感谢,银瓶的男人摆手说:“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说着转身走了,其他人也对他们笑了笑,跟着走了。 提着桶的人个个身上都湿哒哒的,肯定是提水过来的时候,跑得太急泼了一身,救完火什么都不说各自回家。 “谢谢你们。”张汉东大声说,在门外的老人和妇女说:“这孩子,快去家里看看你妈。” 两人进了院子就看到彩凤抱着大哭地周金枝不停安慰,忙问怎么回事,彩凤说:“天黑了,咱妈觉得你们应该回来了,想给你们做饭,不知怎么就糊涂了,拿火柴把厨房屋顶的草给点了,幸好我发现的早......” 周金枝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说:“我错了,我不知道怎么了......” 张汉东却紧张地问被火熏得黑乎乎的母亲说:“妈,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周金枝惊魂未定,茫然看着儿子问:“你是谁,你拉着我干什么,我儿子回来了,我要给他做饭去。”她甩开张汉东的手,转身往屋里走去。 彩凤叹气说:“妈就这样,一会糊涂一会清醒,不过她没事,我刚才检查过了,她脸上的灰是熏得,没烧着她。”张汉东这才松了口气说:“人没事就好。” 着火的是厨房,幸好离堂屋有点距离,火还没烧起来,大家就都来帮忙了。 屋里的油盐酱醋都烧得乌黑,除了两口锅还能用,别的都烧了,好在粮食都在堂屋里,堂屋没事,彩凤小声在他耳边说:“着火的时候我先把钱藏好了,钱没事。” 那是全家辛苦两个月的成果,彩凤就像定海神针,操持着家里的一切。 周金枝又从屋里走出来,这会她清醒过来开始自责,张汉东却帮她擦了擦脸上的灰说:“妈,你刚才吓坏了吧。” 周金枝哇地大哭起来说:“我吓坏了,着火了,我用扫帚打,越打烧得越快,我......” 张汉东说:“妈,那破屋子烧了就烧了吧,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点心,不然你先吃几口垫垫?” 外面人听得目瞪口呆,这孩子心也太大了,神经病娘把房子点了,回来一句怪罪的话都没有,只关心娘有没有事。 也有妇女在想:傻子的命也太好了吧,今天要是换成自己,男人可能都饶不了自己,以前总觉得傻子傻,现在却羡慕傻子的好命。 周金枝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她点头说:“我饿了,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她这样其实也挺好,心中没有负罪感。 张汉东笑呵呵拿出买回来的羊角蜜、蜜三刀说:“妈,这些都是你的,快吃吧。” 趁周金枝情绪稳定,他又慢慢问话,母亲多长时间没发过病,想弄明白今天是什么刺激到了。 但是周金枝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确实饿坏了,吃了几口又把整包糕点快速揣进怀里说:“带回去给我家孩子吃。” 她站起来大声叫燕子的名字,燕子从人群里走过来,她马上拉着小女儿说:“回屋,妈有好吃的给你。” 她疯了,什么都忘了,却还一直记着孩子。 彩凤在一旁擦了擦眼泪,默默收拾残局,张汉东索性把厨房里的东西全扔出去了,不值几个钱,用不着收拾,被村里的妇女说了一顿,又擦干净帮他拿回家。 收拾完这边,堂屋边的煤堆边上却又开始冒火,张汉东慌忙拿了把铁锹过去,把着火的地方拨开,彩凤和大黑也赶来帮忙,好在只是边上一点被引着了,他把着火的煤全拨出来,没有什么损失。 弄完他看着大家忽然大笑起来。 吴氏说:“你这孩子,失火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厨房烧成这样,等以后盖屋子的时候能省不少事对不对?” 吴氏说:“你这孩子真是心大。” 厨房失火对他们的几乎没影响,村里人见他们在堂屋里烧饭,屋里吃的一堆也就放了心。 周金枝的神智一回清醒一回糊涂,这种精神类疾病赤脚大夫马扎并不擅长,他想抽时间带母亲去城里转的精神科大夫那里看看。 以前没条件,今天出了这件事,他才想起来,母亲不是正常人,去正规医院看看,也许还有机会治好。 张学文和满仓父子俩端着饭菜走来,张汉东接过去问说:“叔,那件事你们怎么说。” 一天不见,张学文好像老了好几岁,头发也白了一半,他叹口气说:“你婶子现在也后悔着呢,昨天晚上来了那一出,全大队都知道这件事了,今天还有人专门跑过来看热闹,真闹心。” 家丑不可外扬,满仓妈为了一口气,当时她根本没多想,造成的后果却不是她能承受的,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屋里躺着不敢出来见人。 张汉东关心这件事的结果问说:“叔,后来你们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满仓向他四周看了看,彩凤他们识相地出去了,就连张学文也借故出去了,屋里只留了张汉东一个,满仓才满脸苦涩地说: “昨晚大家走后,我妈还一直骂人,小敏站起来拿出一块白布说,张满仓,今天被你娘逼的,我也不要脸了,现在咱们当着你妈的面行房,这块白布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如果我不干净,不用你们说闲话,我现在就去死。” “她说着把自己脱个精光,我妈骂她疯了她也不管,我妈只好走了,她又来脱我的裤子摸我,我心里不愿意,可是不知怎么,身体却无法反抗,我像个女人一样,被她用了......” 满仓也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褪去了脸上的青涩,说话的神情也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完事之后,她拿沾着血的白布,拽着我去敲我爹娘的门,我娘不开门,她在外面说,你们要是想让我死,就不要出来,不过你们记着,我是被你们逼死的,我以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张汉东听了,不由打了个冷颤。 第77章 操心 满仓还在继续说:“我娘打开门,小敏把沾血的白布扔到她怀里说:你们说我不是雏女我不认,这是你儿子弄出来的,你们自己看吧。她说完坐在台阶上等了一会又说:看了也看过了,你们给个痛快话,我这个媳妇到底认不认?” 张汉东听了感觉很欣慰,今天如果换个逆来顺受的女孩子,只怕真能闹出人命。 她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拿出证据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说明她活下去的意志很强烈,可满仓妈心里早已扎了根刺,她这样做有没有用? 满仓说完点了根烟,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人还哆哆嗦嗦。 “你爸妈他们怎么说?” “我妈承认小敏是我媳妇了。”张汉东心中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满仓妈被迫向儿媳妇低头,一定是衡量了利弊才做的决定,她肯定也在后悔吧,当时如果这件事私下里悄悄解决,也不会闹得大家都抬不起头。 可是现在,即使小敏用了这种极端的办法来证明自己,大家会信吗?还是会有各种版本的谣言满天飞,不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消失。 “这件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喜欢小敏吗?”实在是个沉重的话题,张汉东只能去问当事人的想法。 满仓却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才十七岁,普普通通的青年,根本还不懂什么是情和爱。 张汉东说:“小敏是个很好的人,你应该好好对她,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你和她以后的日子可能不好过,但不管怎么样,你都要站在她这边。” 满仓忽然大声说:“这都是为什么呀?我昨天结婚啊,哪家结婚不是高高兴兴的事,为什么轮到我就是这样?” 张汉东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坐在他身边, 满仓搂着他的肩膀哭了:“汉东,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现在最应该考虑的不是你,应该是你爸妈和新媳妇,他们该怎么见人?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为他们打算。” 这种事才发生,可怕之处满仓还没经历到,张汉东也不免替他担心起来,才十七岁,能受得了吗? 满仓说:“你说的对,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不逃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烦恼的本身归根结底还是人,还是钱。 吴氏见家里一团糟,周金枝一会儿疯一会清醒,清醒的时候还好,张汉东劝她她还能听,可只要糊涂起来,就看吴氏不顺眼,总吵着要撵她出去。 这让吴氏气得要命,嚷着要回她的小屋去住,张汉东说:“奶,我妈是病了你别理她,今天你就跟我在一起,哪里都不许去,你那小屋冷得要命,冻坏了怎么办?” 吴氏觉得孙子心疼自己,也就不说走的事了,但是她又说:“我回来,你二叔面都没露。” 村里要算大账,张庆云这种积极分子怎能不参加,再说算账的人有肉有白面馒头,他能吃上说明在村里有面子,所以老娘回来他也没空见。 在城里不想受女婿的气,回家来又要生两个儿子的气,吴氏注定在哪都不顺心。 好在有张汉东这个大孙子,一直好言好语得劝着,她的心情才好受些。 真是鸡飞狗跳的一天。 安抚好家人,张汉东姐弟三人又开始了今天的劳动,大黑不仅力气大,学习能力还很强,没多久就掌握了技巧,像个无情的搅蛋机器一样,效率比张汉东他们要快的多。 彩凤说:“大黑一个人干了我们俩的活,还比咱俩都快。” 张汉东呵呵笑说:“我哥要是早就在家的话,咱们哪会那么累。” 大黑正为自己帮不上家里发愁呢,见自己能为家里干活,也高兴的很。 今天足足提前了三个小时做完,居然还能睡几个小时,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敲门声,张汉东起来就看到彩凤端过来二碗鸡蛋汤,明白大姐又是一夜没睡。 他顿时红了眼圈说:“姐,你怎么又不睡觉?” 彩凤说:“我白天还能眯会,你进城还要干一天的活,你别管了我在家怎么都行。” “你不用这样的,剩下的活白天再干也是一样的。”话是这样说,可张汉东也明白,彩凤不会听。 兄弟俩开门出来,就看到满仓又站在门口,张汉东说:“我不是告诉你,过年这几天把家里的事处理好,我这边有我哥呢,暂时也能支应得开。” 满仓说:“让我去吧,在家我要憋死了。” 张汉东严厉地说:“满仓,这时候你不应该只想着你自己,你老婆,你爹娘,他们现在是最难过的时候,你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顿了顿他又说:“马上要过年了,不然你今天让他们都进城一趟,避避风头少听些闲话也好。” 满仓只好说:“行,到时候我去姑姑家找你。” “那都随你。” 小公园的老人晨练风雨无阻,张汉东在这里处理了一百多个就没人买了,他这才收拾了一番,先去茶楼交了今天的货,至于剩下的他也不管了,赵小鹏爱吃,就当是过年的零食了,反正天冷也不容易坏。 接下来他在赵石军家默默做蛋糕,今天要做十三个,赵石军也过来帮忙,他是做蛋糕的天赋选手,一样的手法做出来,总是比张汉东的要好看不少。 大黑还是做苦力,有他做奶油,做什么效率都高的很。 天快中午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原来是满仓带着媳妇和爹娘一起来了,张蕙兰高兴地说:“哥嫂子你们来的正好,今天我买了不少菜,正好汉东也在,你们好好喝一杯。” 小敏很安静,悄悄站在角落像个外人,一家人的关系表面看起来缓和了些。 张汉东则把满仓拉到一边,掏出五十块给他说:“咱们这边的规矩,出嫁的闺女三天要回门,明天你应该带小敏回娘家去了,她家条件不好,这些钱给你拿上,你给他买上两百斤粗粮,小敏受委屈了,你多帮帮她娘家。” 满仓推辞说:“汉东,这我不能要,你给我的已经很多了,我有钱。” 张汉东说:“你自己身上没钱吧?媳妇回门这样的事,难道还得找爹妈要?” 满仓这才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说:“汉东,你为我做的太多了。” 张汉东说:“这钱是看在小敏的面子上给的,就不要跟家里说了,多买点东西回去,让她回去面子上好看。” 第78章 生活在底层的孩子 大家聊了好一会,张汉东才发现小敏一直站在院子外面,他好奇地招呼说:“你在外面做什么,怎么不进来坐?” 张学文说:“汉东你不懂,新媳妇一个月不进别家门是咱们得老规矩,就让她在外面站着吧。” 又是什么没听说过的奇怪风俗。 小敏尴尬地堆上笑脸摆手说:“没事,我在外面等着,就不进去了。”新娘子本该受到各种优待,可这个时代的乡下新娘,完全感受不到。 张蕙兰说:“新社会了不讲究这些,再说我也不忌讳这个。” 满仓妈说:“新媳妇见红犯冲不吉利,蕙兰,我们不能害你。”虽然语焉不详,张汉东也隐约猜出可能跟洞房有关,乡下虽然穷死了,忌讳还特别多。 大家都这样说了,张汉东也只好作罢,让满仓端杯水又给他媳妇送去一个板凳,看她在外面坐着,心里感觉怪怪的。 小敏瘦瘦弱弱,坐在门外像个没成年的小女孩,完全看不出满仓说的,那晚硬要拉着他圆房的气势。 满仓妈也憔悴得不行,这两天她日子过得也想必很艰难,聊天的时候也经常心不在焉,她是成年人,张汉东不好多说什么,招呼满仓带她媳妇出去转转,他们;留在这里,大家都很别扭。 满仓答应了一声要走,张学文站起来说:“汉东你有事要忙,我们也得走了,满仓结婚几天,今天正好去他大爷家走走。” 满仓妈却没去,见他们出去,再也忍住不了流眼泪说:“蕙兰,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哟。” 她哭着被张蕙兰拉进屋子里劝,张汉东摇摇头,这一切的烦恼还不都是你造成的,现在最受伤的也是你,又能怪谁。 他招呼茫然的大黑他继续劳动,大黑的简直是生产队的驴,产出惊人,加上赵石军一起,三个人下午两点就把所有的蛋糕都做完了,做完一刻也不停留送去茶楼。 因为今天有人定了三层的大蛋糕,送货路上要很小心,赵石军派赵小鹏帮忙,赵小鹏毛手毛脚,被张汉东踢了几脚让他跟在后面走别打捣乱就好。 三层的蛋糕一路招摇,搬进茶楼立刻引起了轰动,朱经理趁机做宣传,打开来给茶客参观, 大家本来兴致很高,可当听说一个就要工人三个月工资时,大部分人灰溜溜地走了,过过眼瘾就行了,这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想的东西。 当然茶楼也不乏有钱人,这些人才是蛋糕的真正的消费者,这些潜在客户围着赞叹不已,估计蛋糕一夜之间又能火遍企事业机关。 张汉东更高兴,他更看重实际。 今天的十三个蛋糕,收入就达到了687块,再加上卖面包的收入,一天达到惊人的949块,成本才多少,最多六七十块。 他脸上淡定,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果然什么年代都有人挣钱,这次终于轮到自己了。 不过只是热身,明天的收入会更可观,朱经理定下的一千两百个送客户的甜甜圈明天也要交货,还有常规的四百个面包,单是面包就定了一千六百个。 现在有了大黑这头驴,重活都是他干,张汉东姐弟俩比以前还要松松些。 赚钱真的很快乐呀。 交了货后,两人又杀去了供销社,昨天的一场大火把厨房里的东西全烧了,全部买买买,家里的糖也不多,又买了二百斤。 挣钱快,花钱也很快,白糖就花掉一百七,零零碎碎共花了二百多块。 挣钱快,花钱更快。 因为要早点回去开工,张汉东和大黑骑着一辆自行车匆忙往回赶,走到半路才发现,满仓一家都在路口站着,看见他们过来忙打招呼。 张汉东过来的时候,看到满仓妈和小敏居然站在一起说话,两人解开了心中的疙瘩吗? 但是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张学文让满仓妈他们先走,自己和满仓走在身后,对张汉东欲言又止, 张汉东一见就明白了问:“叔,是不是有什么事?” 张学文:“满仓的婚事闹了这么一出,他妈和儿媳妇两个以后在村里没法抬头做人,今天我去找满仓的大爷,他给我们出了个主意,汉东你给看看成不成?” 满仓的大爷在县城信用社工作,是村里的大能人,张汉东忙问:“大爷怎么说的?” “让满仓两口子他妈,搬到城里来住,听不见村里的闲言碎语。” 张汉东听完就愣住了,这似乎是一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事我看行,你们是怎么想的?” 张学文摇头说:“好是好,可是在城里住,上茅厕都要钱,虽说满仓有你帮着,每月也挣钱,可我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地不放心。” 张汉东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这是在拐弯抹角问自己,能不能让满仓继续跟自己干,张学文不像张泥鳅,有什么话直接说,他说话总喜欢藏着掖着。 现在大黑回来了,他一定是在担心。 跟他说话真的很累。 满仓说:“汉东......” 张汉东不等他说完就说:“这事我看行,过年后满仓我们还跟原来一样好好干,挣得应该能养活三个人,早点搬来避避风头也好。” 张学文说:“汉东,满仓有你这样的兄弟是他的运气,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家真是没活路了。” 满仓妈和小敏也在一旁听得明白,都露出惊喜的神色。 张汉东说:“满仓自己就很能干,即使没有我他也能养家,再说他帮我的这份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不过,来城里怎么住,总住大爷家不太好吧?” 张学文笑道:“他大爷说了,他给我侄子准备结婚的院子还空着,先让满仓娘仨住着,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那感情好。” 张学文在这等了很久,终于得了张汉东的话,决定今天晚上回去就收拾东西,明天就搬到城里。 满仓是张汉东两辈子的兄弟,不说他做小买卖很有天赋,能帮不少忙,就冲着两人上辈子的交情,他也得帮。 几人回到村口,就看到一个妇女正指着秦老三的儿子秦树根骂说:“你跟你那死爹一样,都是二流子货,七八岁了让你上山砍点柴火怎么了,我家的粮食都填狗肚子里去了。” 树根眼皮子也不抬说:“我就不。” 张汉东停下来问:“树根,你娘呢,过年了她也不在家?” 那妇女冷笑说:“卖逼去了,他娘卖逼去了。” 树根虽然很小,可已经知道了这个词原始又粗暴的含义,脸上立刻充满了愤怒的表情嚷道:“你胡说,我妈看我姐去了。” 这种否认近乎本能,是孩子对自己心灵的最后保护,让人看得无力又心酸。 愤怒的妇女却又一次强调道:“就是卖逼去了,你妈是个不要脸的臭表子!她不要你了!” 底层的孩子一出生就要面对其他人无法想象的残酷世界,在这样的世界中,健康成长是一件最奢侈的事。 第79章 反正都是女人的错 树根的婶子,确实没有义务帮大伯子养活儿子,她的愤怒不是没有理由。 但是这样有恃无恐地对待孩子,也不应该。 树根愤怒起来,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往婶子的头上砸:“坏女人,我让你说我妈坏话。”那妇女闪身躲开后更愤怒了。 快步抓过他来,啪啪打脸打了好几个巴掌,恶狠狠扔在地上说:“我家的粮食不养闲人,你这个狗东西,以后去偷去抢去要饭都跟我没关系,饿了再到我家门口来,我扔了喂狗也不会再给你一口。” 她说完扬长而去。 树根在乡下厮混知道婶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大声骂说:“你骂我妈,你也是个卖逼的臭表子。” 那妇女听完更愤怒了,扭身又要过来打他,树根滑得很,呲溜跑出去很远,继续不停咒骂。 那妇女抓不住他,只好骂了几声转身走了。 围观的村民都说:“别骂了,你这个孩子真让人讨厌。”树根直着脖子说:“你们都是坏东西。” 张汉东从车上拿出一包烧饼来,从里面拿出一块在手上说:“树根别骂了,你饿了吧,快来吃块烧饼。” 张学文说:“汉东,你管不了的,这孩子也不是善茬。” 几个妇女也说:“这孩子没良心,吃了我家的馍还总骂我。” 张汉东说:“你看他瘦的,可能是饿了,今天我正好有,就给他吃一口吧。” 树根的眼睛死死盯着烧饼,慢慢走过来,张汉东正要递过去,他却忽然冲过来,一把抢过张汉东另一只手里那一包烧饼,转身就跑。 大黑要去追他,张汉东拦住说:“算了,给他吃吧。” 树根拿着烧饼很快跑得没影,张学文说:“我说什么了,这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有爹娘的孩子,就像根野草,村里人只看到他的顽劣,却不知道,他为了活下去,硬生生把自己变成所有人讨厌的模样。 张汉东庆幸自己小时候有吴氏彩凤她们疼自己,不然他家的条件,又比树根家好多少? 树根婶子今天的话,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怨恨,完全意识不到她的行为对孩子而言是多大的伤害,那种伤害可能一辈子跟着孩子,永远无法忘怀。 村里人见张汉东车上又拉着一车东西回来,羡慕地纷纷过来看,张汉东无奈地说:“也没办法,昨天我家的东西不是都烧了,这要过年了,烧掉的东西都总得添上。” 张进步说:“还是你行,谁能像你这样不眨眼地添东西,昨天有人说你挣俩钱嘚瑟的不行,都烧了看你们怎么饿死,你这回头就弄来这么多,我倒要看看,那些人还有什么话说。” 张汉东说:“嘴长在别人脸上,谁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咱们自己的日子还是得自己过是不是?” 张进步竖起大拇指说:“以前总觉得你是小孩,现在看你比多少大人都强。” 张汉东笑呵呵掏出烟挨个发了一圈,张进步接过来又说:“从东到西看,咱们村谁天天能买得起干部烟,汉东,你真是好样的。” 张汉东说:“进步哥你今天嘴上抹了蜜还是怎么了,这么下力气夸我。” 张进步呵呵笑着抽了口烟又说:“树根这孩子烦人,秦老四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好货,人说男主外女主内,她家你没去过吧,乱得像猪窝,一个家都打理不好,算什么女人,难怪她男人回来就打她。” “这我倒不知道,不过女人在家也不容易,又要生产队出工干活,又要照顾家里,有什么话应该商量的,不应该动手。” 张进步又说:“她就是欠打,她家男人也是倒霉,找了这样的女人,家里的粮食年年挣不够吃的。” 张汉东说:“家管不好是这女人的懒,可男人在外面挣不到钱总怪不到她吧,你刚也说了男主外女主内,挣钱是男人的事。” 张进步轻蔑得说:“男人挣不来钱,那是她不旺夫。” 张汉东听完他的话被噎住了,大哥你无敌了,照你的意思,男人做什么都是对的,有什么不好的,合着就是女人的错? 这正面是你的理,反面也是你的理,你可以呀。 他忽然很替银瓶担心,难怪这女人提起她家男人来,总是死鬼死鬼的骂,感情根子在这呢,幸亏是银瓶是不吃亏的性子,不然跟了你这样的男人过,非被欺负死不可。 心里嘀咕,不过他表面上没表现出来,张进步看着张学文一家走远凑过来问:“汉东,你问了没有?” 第80章 找你发财来了 大黑老老实实干活,他能招惹到什么人? 张汉东和彩凤面面相觑,却看到大黑的老脸猛地红到脖子下面,彩凤害怕地问他说:“你惹了谁?什么人在外面找你?” 默不作声。 张汉东洗了洗手说:“我出去看看吧。”刚才说话的人声音有点熟悉,走出来一看,果然认得,是马家沟的马老四。 “马四叔,你来了,你找我哥有什么事?”张汉东热情招呼,毕竟他是小芳的亲爹。 “他......”马老四想张口,却看到后湖村的人又走过来看热闹,马上放低了声调恶狠狠说:“张大黑呢,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在哪,他把我闺女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大黑本来打算过来招呼,听到这里吓得停住脚不敢来了。 张汉东说:“四叔你消消气,有话慢慢说,我和我哥都才从城里回来,他应该没看到小芳姐?” 马老四一蹦三尺高,猛地窜进来扑向大黑拼命说:“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张大黑,我跟你拼了。” 张汉东忙关上院门,不让看热闹的人过来,费劲扯开马老四说:“四叔,你别急,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问他。”马老四愤怒极了。 “哥,你真见到小芳姐了?” 大黑的脸红得发紫,吭吭哧哧就是不肯抬头。 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张汉东只好问马老四说:“四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弄得我们稀里糊涂的,我哥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老的事,我让他向你赔罪。” 彩凤本来想出来说话,可现在张汉东顶在前面,她心里莫名一阵轻松,站在弟弟身后,感觉真的很安全。 马老四一口老痰上不来,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张汉东慌忙给他顺气。 彩凤看到大黑畏畏缩缩得窝囊相时立刻来了脾气说:“大黑,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把人家气成这样?” 大黑被她推搡着,显得可怜巴巴。 马老四终于吐出那口痰,大口喘了一会才张口: “他是个哑巴,能说什么,刚才我在家杀羊,小芳帮着干活,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我觉得不好赶忙出去看,就看到我闺女鬼鬼祟祟出门,我跟着她一直走到小学校后面,就看到他在那等着。”他指着大黑,神情变得更加愤怒。 “他竟然,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摸我家姑娘的头.....”老大叔虽然生气但也知道分寸,拼命压低了声音。 “青天白日的对妇女耍流氓,这种坏东西活该送去蹲劳改。” 张大黑本来一直低头,这回却猛然抬头,着急地摆手否定。 马老四居然看懂了手势的意思说:“你还狡辩,我都看见了,不然你为什么见了我就跑?没做亏心事你跑什么?” 张汉东听到这里,也大约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只好说:“四叔,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哥是老实人,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马老四却冷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纱巾扔在地上说:“他老实,你们看这是什么。” 张汉东呆住了,他在城里见过这个纱巾,但是完全不知道大黑什么时候去买回来的,还这么快到了马老四手上,看来真像马老四说得,大黑见过小芳了。 男人向女人送这种东西,其中的意思不用说也清楚。 大黑闪电般抓起围巾塞进怀里,又像罪犯一样低下头,马老四跳起来喊:“你们看见了吧,他心虚了,快把我闺女交出来,不然跟你没完。” 十八岁的青年,去见喜欢的姑娘,本该是世间最难得的爱情,但是现实往往不能尽如人意,爱情总是掺杂了太多的杂质,小芳太好了,大黑的条件又太差了。 彩凤也埋怨兄弟说:“你和人家姑娘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送人家东西?” 以前家里遇到困难,彩凤早已经习惯了闪躲和退让,这是弱者的自保之道,今天的事对她来说太大了,她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但是保护的办法是去指责亲人。 大黑的头更低了,他没争辩,和以前一样善良胆小。 张汉东说:“马四叔,你也说了,他们俩是在小学后面见面的,小芳姐是个大活人,有手有脚她自己要去小树林,又不是我哥绑着去的,怎么能怪我哥?” 他觉得如果一直忍气吞声,会让这个马老四更张狂。 马老四听完气得七窍生烟说:“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好得很,等我找到我闺女,把她腿打断。”他站起来对看着大黑说:“至于他,以后敢去也别怪我不客气。” 彩凤忙说:“马四叔,你别跟我兄弟生气,他们年纪还小,我会管着他们的。” 马老四说:“姑娘,还是你说话中听,我相信你。” 张汉东说:“马四叔,我最后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小芳姐和我哥都是成年人,他们想去哪谁都管不到,我看你有在这说话的功夫,不如回去看住自家的姑娘,把她关在家里别出门。” 马老四简直气疯了,指着张汉东的鼻子说:“你太不像话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家是闺女,真要闹起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吃了个闷亏气得摔门就走。 一路都在发狠:“张大黑,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彩凤担心地说:“汉东,你这样会得罪人的。” 张汉东冷笑说:“咱们下午那么忙,不早点打发走他,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么,干活吧,别管他。” 大黑讪讪地打手势:“回来的时候小芳在远处叫他,他才跟着一起过去......” 张汉东想了想说:“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咱们也不能装聋作哑,回头我去找泥鳅叔帮忙,让他出探探马老四的口风。” 彩凤对这件事并没有主意,听完觉得张汉东的安排有道理。 一直忙到天黑,张为民和张进步两人走进来叫他:"汉东,你停一停,我们找你有事。" 吴氏在土窑门口见了张为民脸色变的苍白,她对张汉东徒劳地招手,但是张汉东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动作。 “你们来了,屋里坐吧,喝杯水。”进门是客,张汉东很客气。 张为民进来四下打量了一番说:“汉东,我有条好财路,第一个就想到你了,兄弟够意思吧?” 第81章 拒绝入伙 张汉东笑呵呵说:“谁不想发财呀,老哥你有什么好门路千万想着我。” 嘴上这样说,他已经想起来这个人上辈子第一桶金是靠什么赚的。 张为民人很聪明,生产队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饱,他等公社领导来的时候,爬到院子里的大树上敲着破盆唱歌说饿。 然后再去生产队借粮,张青山再生气也只能借给他。 村里人提起他都很不屑,但是后来他赚钱了,社会地位马上水涨船高。 这个人起家就是做庄赌博,倒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改革开放以后,他转行做地下钱庄,从开始的小打小敲,到后来发展到肆无忌惮,据说到二零一几年的时候做到几亿规模,全县有名的小财神,不论去哪个村都当仁不让坐在最尊贵的位子。 刚开始有钱的时候,还很谦虚,对谁都是好颜好色,后来就不掩饰张狂了。 张为民神神秘秘地说:“这不就找你来了,马上要过年了,发财的事就靠过年这月把时间。” 看着这个据说身下小兄弟能勒腰一圈、还可以打活结的男人,张汉东吃不准,这样的人找自己做什么?他又不赌博, 张为民很快说明了来意说:“我是来拉你入伙的,咱们一起合伙,我就能在咱村做庄,把县城里的赌家都请过来玩,到时候桌上的流水随随便便就有上万,你的钱天天就能翻着倍上去,怎么样?” 张进步在一边帮腔说:“是啊汉东,为民一说起这件事,大家就想起你了,你家的日子那么红火,手上一定有不少钱吧?” 张为民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这个张为民还真有黑钱庄掌柜的潜质,这才在哪里呢,就想融资开赌场,赌这个东西,上面的管控越严,下面的人玩得就越大,不止皖北县的男人,好像天下的男人都有很强的赌性。 张为民见他不说话又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这事还有什么犹豫的?汉东,难道你还不信我?别说你没钱,我算过你这些日子的流水,三五千块你是拿得出来的,而且,还不影响你以后的生意。” 他对钱果然很敏感,真不愧是未来的小财神。 他说着又走进来几个年轻人,个个一副混不吝的架势。 张为民说:"看见没有,我已经把村里能打的都拉过来了,还给他们取了名字叫四大金刚,到时候谁敢在我的场子闹事就弄死谁,只要你加入,咱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大家一起过好日子。" 张汉东肯定不愿意掺和这种事,做出为难地表情说:“为民哥,你高看我了,我这是小打小闹,能挣几个钱呢,别说三千了,就是三百我也拿不出来。” 张为民还没说话,张进步指着他的鼻子说:“我看你真是个傻子,这种好事为民是咱们自己兄弟才想着你,别人想拿钱一起玩,他还不要呢,送钱都不要,活该你穷一辈子。” “我想接可我没那个本事,三千块钱没有,你们还是找别人吧。”张进步的话全当唱歌,他不是坏人,只不过赌瘾上来了,祖宗都不认。 张为民觉得丢了面子,沉着脸看着他不说话,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不屑地说:“来找你是看得起你,你算什么东西让为民白跑。” 张汉东也沉下脸说:“怎么着,没钱犯法是不是?” 年轻人扬起拳头说:“我看你是找死。” 大黑猛然放下手里的家伙,握着拳头站在张汉东面前,冷冷看着他们,气氛瞬间紧张极了。 张为民忽然笑了说:“行了,既然汉东不愿意,我这个当哥的也不勉强,咱们找别人也一样。” 张进步走出门时还在嘀咕说:“真是个傻子,这么好的事也不答应,这就是给你送钱呀。” 他们才出门,迎面碰上了张泥鳅,张泥鳅瞪眼看着眼前的一群年轻人说:“你们来这干什么?” 他在村里很有威信,张为民现在还没起势,可不敢招惹他,笑呵呵说:“泥鳅叔,我们来找汉东玩的,话说完了我们准备走了。” 张泥鳅说:“你们最好不要胡来,为民,你也不小了,以后好好的干活,总能找上个媳妇的,别一天到晚跟这些烧不熟的混子胡混。” 张为民说:“哥,我听你的。” 张泥鳅看着他们走远,才走进来问说:“他们来干什么的?” 张汉东把事情说了一遍,张泥鳅说:“你做得对,这群狗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去了,不要跟他们这样的混账扯到一起。” 张汉东做出一副听话的模样说:“我知道。”想起好几天没见着他就问:“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在哪都没见过你?” 张泥鳅轻描淡写地说:“马上要过年了,家里没钱,我去山上背石头去了。”他说话的时候不知怎么,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张汉东忙撩开他的衣领,皖北县的男人冬天都是空档穿棉袄,张泥鳅也是如此,只见从肩膀到整个后背都血淋淋的。 张泥鳅甩开他的手说:“你这小子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他这时候倒是正经起来,不是开始那个胡乱摸别人的猥琐大叔了。 张汉东说:“你没钱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他不免自责起来,张泥鳅帮了他那么多,他居然没发现这个叔自己也需要帮助。 张泥鳅说:“看你那熊样,男人多干点活怕什么,你还不知道吧,我这些天背石头挣了二十多块呢,能过个肥年,哈哈哈。” 他越是这样说,张汉东越是自责。 彩凤端了杯糖水出来,张汉东又拿出几个甜甜圈来给他,他摆手不要说:“我是大男人,吃这东西做什么?” 张汉东说:“姐,你等会给他包上,走的时候带回去给家里老人孩子吃。” 张泥鳅说什么都不要,张汉东板起脸说:“又不是给你的,你不拿着回头我自己给你送家去。” 张泥鳅说:“行,汉东你真不考虑做我儿子吗,看你现在办事越来越喜欢你。” 他说完看着大黑赞扬说:“大黑这小子行,我都听说了,上河工的时候,你一点不耍滑,大家都想跟你搭伙干。” 大黑傻笑几声继续干活,张汉东心中一动就把大黑和小芳的事说了,张泥鳅说:“行,明天我带个媒婆替你们跑一趟。” 第82章 满足 第二天是茶楼定的面包和甜甜圈交货的日子,三人一直忙到天快亮了才做完。 去茶楼交货后,收入历史性突破了一千块,达到一千三百三十九块, 朱经理今天很忙,没说几句话就着急出去了,乐呵呵带着张汉东送他的双层蛋糕,可能是要去送什么领导。 小公园就来不及去了,好在昨天已经通知了老人,明天补上就行。 兄弟俩回到张蕙兰家,就看到满院子的东西,半扇猪肉,十条大鲤鱼,半只羊,还有二袋子白面,二袋大米,两桶豆油,瓜子零食罐头烧鸡一堆。 赵石军和赵小鹏爷俩又推着一车东西进来笑着说:“好家伙,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像今年这样买东西,不要钱似的往家搬,供销社和副食品店的同志都问我是不是帮单位买的,我只好说是的。” 他交账说花了三百八十块。 张汉东笑着搬下来说:“麻烦姑父了。” “麻烦什么,你们日子过的好,我心里比啥都高兴呢。”赵石军高兴地说。 张汉东拿刀把猪肉割了一半,提起来放在院子里的水池边,又拿了二条鲤鱼,五十斤的白面和大米也各留一袋子,豆油也留下一桶,小东西摆了一堆。 张蕙兰奇怪地说:"你怎么不直接装车上,放这里做什么?" 张汉东却说:“姑,这是我孝敬你们的,回头我给你搬屋里去。” 两口子一下都愣住了,张蕙兰习惯了照顾娘家,从没想过回报。 前两天听说他要买这么多东西时,还想批评他来着,还是赵石军劝她说:“以前孩子家里穷,想买也买不起,现在挣钱了,家里人口又多,买就买吧,反正不耽误以后过日子。” 没想到这些东西还有自己的,而且弄了这么多,忙推辞不要。 张汉东说:“姑、姑父,以前都是你们照顾我们,现在我长大了,该是我孝敬你们的时候了,再说买都买了,可没法子退回去了。” 张蕙兰听的感动又难受,却埋怨说:“哪怕是城里人看长辈最多送几包果子就顶天了,哪有人像你这样的。” 张汉东说:“哪里多了,要我看赵小鹏一个人就能吃掉一头猪。” 赵小鹏厚着脸皮说:“妈,咱都留下吧,不然对不起我哥的一片心意。” 张蕙兰抬手给了他一下子说:“你学习能有吃一半努力,就不会只考三十三分。”赵小鹏灰溜溜的跑了。 她又向赵石军埋怨浪费,赵石军笑着说:“汉东有出息,他有条件给,咱们就拿着,以后咱们对孩子好点不就行了。” 张蕙兰只好惶恐地收着,准备以后张汉东进城时改善伙食。 因为明天还要再做一天生意,兄弟俩吃了口东西,就拉着一车东西匆匆回村,刚到家门口就见着门口站着一些人,吴氏和几个老太太,四爷爷也在,张泥鳅正跟他们说话,其实最多的还是小孩,这些小家伙见着张汉东兴奋的不行啊。 “叔” “哥” “爷爷”小家伙们胡乱叫着,不过别担心,绝不会乱了辈分。 为啥高兴,张汉东每次都有他们没见过的好东西,什么都舍得给孩子,小孩们天天算计着张汉东回来的时间在门口等他。 这不回来就把张汉东围了圈圈,小嘴巴巴,小眼神一个劲往板车上瞟。 张汉东每人分了几颗糖,又打开糕点每人分了一块。 几个老太太在一旁慈祥地看着他们,对吴氏说:“汉东这孩子真舍得,这么些好东西天天给外人,我家孙子每天都说吃了什么好东西,我活了一把年纪都没听过呢。” 吴氏笑逐颜开说:“年轻孩子就知道乱花钱,不过他喜欢村里的孩子,给他们吃点没什么舍不得。” 老姊妹们又看到张汉东拿了两包点心放在四爷爷怀里说:“四爷爷你在正好别回家了,等福娃回来,晚上吃了饭再回去。” 四爷爷没拒绝说:“知道了。”他身体恢复的很快,已经能自己慢慢摸着出来晒太阳。 老太太抹了抹眼角说:“汉东这孩子真好。” 张泥鳅恨恨骂了一声:“他哪里好了,我看狗窝藏不住剩馍,钱都花了,看你以后没钱了怎么办?” 张汉东嬉皮笑脸说:“以后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再说我没钱不还有你这个亲叔吗?”张泥鳅也拿他没办法。 回到家见彩凤在炸丸子,燕子正举着小铲子往火炉里添煤,过年了家里忙的很,小丫头被大姐挡住在家干活。 屋里已经蒸了两筐馒头和包子,当地的风俗是蒸得越多,说明这家的日子过得越好; 有些夸张的家庭,蒸馒头能吃到二月还吃不完,大家都会羡慕,觉得这家的日子好的没边了。 周金枝兴奋地拉着他过来看:“汉东,你看这么多馍和包子,够吃到二月吧。” 张汉东看着满满的两筐馍说:“妈,你别担心,不够吃咱们到时候再蒸。”周金枝很担心地问说:"那咱家那时候还有粮食蒸馍吗?" 张泥鳅说:“你瞎操心啥,你儿子多能干呢,你家的粮食两年也吃不完。” 周金枝惊喜地问:“真的吗?” 张汉东很认真地回答说:“是的妈,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以后别再省给我们吃了。”可能是要过年了,家里到处都是好吃的,周金枝没犯病。 他们说着,福娃背着一担柴走进来,彩凤一见忙说:“过年不是让你玩几天,别去打柴了吗?怎么又去了,还回来这么晚。” 福娃傻笑着搓搓手。 四爷爷在院子里说:“小孩子多干点活没事。” 张汉东递给他一个包子说:“饿坏了吧,先吃个包子喝口水,明天好好玩一天吧,别去砍柴了,你看门口的柴都能烧到什么时候了。” 福娃嘿嘿笑着接过来蹲在爷爷身边吃,四爷爷摸摸他的头说:“福娃真能干。” 开始张汉东是打算直接管爷俩吃喝,养着他们的,但是张老四不同意,这才说起每天让孩子上山砍柴帮着干点杂活,张汉东随口答应了,当时觉得十二岁的孩子能干多少。 没想到福娃砍柴居然能完全供的上做面包的柴火,而且还剩下不少,就这福娃每天还都来帮家里做家务,打扫卫生、还用小桶帮着挑水,年纪小小的孩子,让彩凤省了不少力。 彩凤心疼他让他少做点,每次他都嘴上答应继续照做。 上辈子张汉东逢年过节都是一个人,如今重生归来,看着个个脸上挂着笑容的亲人,听着他们满足的言语,他不觉流下了眼泪。 第83章 说亲失败 张泥鳅一边帮着搬东西,一边数落着张汉东不会过日子,过个年花这么多钱,再能挣钱也不带这么造的。 张汉东老老实实认错:“叔,下次不会了。” “下次,你说多少个下次了。”老家伙听到他说话更生气了,又大声埋怨彩凤不管着兄弟,由着他胡闹。 彩凤一句话让他哑火:“叔,你别生气,汉东花得都是自己挣的,他心里有数呢。” “你......”老家伙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是不好对彩凤发火。 把东西搬进来后,张泥鳅就和媒婆进来了,坐在院子里继续生气,这次是因为别的,他对张汉东说:“马老四那狗东西,太不是玩意儿,我和媒婆到他家门口,他连门都没让进。” 大黑的事他很上心,昨晚才跟他说了,今天他就找村里的媒婆花婆子去马老四家给大黑提亲。 马老四当时正在门口劈柴,见他过来阴阳怪气地说:“泥鳅哥你是不是走错门了,我这破家烂院的别脏了你这大忙人的贵脚。” 看着媒婆花婶子,就明白张泥鳅今天为什么来的,虽然还不确定是为后湖村谁家的后生,可只要想起张汉东可恶的嘴脸就来气,现在连带着烦后湖村的人。 张泥鳅有求于人赔笑说:“老四,咱兄弟多长时间没见了,找你拉拉呱也不行?” 马老四看了边上的媒婆一眼说:“拉呱行,你要是说我不爱听的,别怪我不顾交情撵你走。” 花婆子今天是带着任务的,张汉东答应亲事说成了,送她两条大鲤鱼,四个猪蹄膀,这么重的礼,当然要来点真功夫:“老四,我今天是给你道喜来了,” 马老四说:“别说没用的,花婆子你今天是替谁家来的。” 花婆子看到他的反应,就明白他心里不痛快,先来个猛夸:“你先听我说说后生的情况,再告诉你是谁,那孩子个子高高得,长得双眼叠皮的,力气大干活是一把好手。 家里兄弟姐妹和睦,没有公公管着,只有个特别没有事的婆婆,家里还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你家姑娘嫁过去就能当家,以后擎等着享福就行。” 马老四已经竖起了眼睛。 花婆子还加大了火力说:“人家还答应了,年后就盖新房,三间崭新的大瓦房呀,还带着灶屋,以后生多少孩子也够住了。” 马老四不为所动,冷笑着说:“最重要的地方你没说吧,他是个哑巴,他娘还是个疯子所以才没事对不对?” 花婆子说:“老四,哑巴怎么了,他娘疯了以后又不一起过日子,就那后生的长相,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姑娘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呢。” 人生建议: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优点,多找村里的媒婆帮自己说亲,她们能把你夸得不认识自己。 马老四却抓起了扫帚说:“谁愿意嫁哑巴谁嫁,反正我家闺女不嫁,你快走吧,再说一个字别怪我拿扫帚撵人了。” 张泥鳅说:“老四,大黑这孩子真不错,咱们是一个大队的我还能坑你,他家的日子过起来了,你别用老眼光看人行不行?” 马老四说:“第一他是个哑巴,第二你知道我上次去他家受了他兄弟多少气,我闺女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嫁那种人家,张泥鳅,你们赶紧走吧,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了。” 张泥鳅没想到这里还有张汉东的事,心里暗骂不止。 小芳从屋子里冲出来说:“爹......” 马老四瞪眼说:“你给赶紧进屋去,不然老子把你腿打折。” 他真生气了,小芳乖乖进屋,趴门缝看着外面的人。 张泥鳅不甘心就这样走了,无奈马老四的扫帚不客气地挥过来,两人只好狼狈逃窜。 张汉东说:“叔,这事怪我,马老四看不起我们,害你受别人的闲气。” 就连花婆子也摇头说:“这门亲事我也不看好,你家的大鲤鱼看来我是吃不上了。”她说着遗憾地看着院子的八条大鲤鱼,真馋人呀,可惜没本事拿走。 大黑在一旁装着干活,实际上竖起耳朵听,听到这里扔下铁锹,闷闷蹲在门边上长吁短叹,张泥鳅说:“大黑,别想小芳了,以后叔再帮你找别的好姑娘。” 大黑拼命摇头,张泥鳅生气地走过去踢他说:“狗东西,人家老子看不上你,你跟老子甩什么脸子?我告诉你,上杆子的买卖不香,你有点出息行不行?能不能别丢咱姓张的爷们的脸?” 大黑的反应让张汉东担心,他本身有残疾,人很敏感,可他能怎么办? 花婆子提着一条大鲤鱼开心走了,见人就说张汉东这孩子厚道,亲事没成还给说媒礼。 张泥鳅说什么都不要,最后还是张汉东自己送过去一条。 彩凤见大黑一直闷闷不乐,不停指使他做这做那,她对张汉东说:“你别管他,多干点活,睡一觉明天什么都忘了,男人喜欢长毛,没出息。” 皖北人叫女人长毛。 吴氏在一旁也说:“大黑,你不能说话,那姑娘看不上咱们的,以后奶给你找个人家,阴天下雨知道回家就行,别想那么好的。” 张汉东心说:我的亲奶奶,你这是在劝人吗? 果然大黑听了,眉头皱得更深。 吃完饭,四爷爷祖孙俩慢慢回家,福娃挎着小篮子,里面装得是各种过年的糕点零食,四爷爷本来想要推辞,可看了看满脸期待的福娃时,才点头答应带回去。 人散了,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满仓和小敏也回来了,小敏还是站在门外不愿意进来,看着张汉东温和的笑,她和满仓的关系好像缓和许多。 他们不进来,张汉东就走出去跟两人说话。 满仓上来就说:“今天一早,小敏她哥就来接我们,我听你的带他去镇上,给她家买了二百斤粗粮,还买了五斤猪肉,十斤白面,小敏到家全家像接祖宗一样,一个劲的感谢我,说是有了这些粮,家里不仅能过个好年,还能补上今年的饥荒。” “你觉得结婚那天发生的事,他们娘家人不知道吗?”张汉东却不像他这么乐观。 “小敏让我别怕,她在路上就跟我说了,以后她娘家人要是说什么闲话,让我别理他们,他们为了那点钱,把她弄得差点活不成,今天的粮食和肉能对得起他们的养育之恩了。” 张汉东庆幸小敏自己有主意。 小敏说:“哥你不用担心,我嫁过来就是张家的媳妇,娘家人那么对我,我以后也不会回去了。” 满仓不乐意了说:“你嫁给我就是我的人,汉东还没我大呢,你为啥叫他哥。” 小敏不理他却对张汉东继续说:“我公公跟我说了,明天就搬家进城去住,今年过年也在城里过,不让我留在村里听闲话。” 张汉东说:“那就好,你婆婆一时糊涂,你别怪她。” 小敏说:“我不怪别人,要怪也只是怪我娘家,怪我自己的命不好。” 她嘴上说不怪,句句话还在埋怨婆婆,以后她还要跟满仓妈一起生活,真不知道两人该怎么相处。 第84章 电灯和水稻 满仓在城里的家位置很不错,就在城隍庙后面小院子,庙前面就是全县最热闹的商业区,进去的路很窄,几个小孩在玩摔炮,各种煎炒烹炸的味道传到鼻子里,充满了烟火气。 才到门口,身后响起了铃声和吆喝牲口的声音,扭头回去看时,见是村里的饲养员赶着马车来了,车上装着各种家伙什,张学文从车上跳下来说:“汉东,你们忙完了?” 张汉东笑道:“你们也到了,都搬得差不多了吧?” 说着话门开了,满仓妈从里面走出来说:“汉东,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张汉东带的东西很实用,一口崭新的钢精锅,这锅很大,能蒸馒头能煮粥炖骨头,城里条件好的人家必备。 张汉东说:“供销社里看到,觉得你们能用到,就带来了。”他说的随意,其实没那么容易,这锅可不便宜,要十五块,还得要票,是张汉东专门请朱经理淘换来的。 张学文让老婆带张汉东进去,张汉东说:“不急,咱们先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都搬得差不多了吧?” 车上的东西并不多,三下两下就搬进院子,饲养员拴好马也走进来,他不爱说话,也不进屋蹲在院子里抽起了烟袋。 张汉东关心地问他:“大爷你上次被马踢了,没事吧。” 饲养员说:“那马有灵性,我本来腿疼,被它给踢好了,哎,可怜那匹老马临死还要想着我。” 张汉东觉得他说得玄乎,哪会有这样的事。 正说着,又有人推着自行车走进来,张学文忙站起来叫他:“哥,你来了。” 那人点点头说:“我来看看你们过日子的东西还差什么。” 满仓妈说:“大哥,不差什么了。” 满仓也忙着叫大爷,原来他就是县信用社工作的张学邦,张学邦看向张汉东笑了说:“你是汉东吧,小时候一点点大才多久没见这么能耐了,今天算是咱爷们第一次见,满仓的事谢谢你。” “大爷,我也没做什么。” 张学邦夸了他几句又跟满仓妈和小敏说:“以后你们娘家都在一起住,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侄媳妇,你妈上年纪了犯糊涂,你别怪她。” 小敏对城里的大伯很恭敬,连说不敢。 张学邦又交待了几声,推着自行车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对张汉东说:“有件事你回去跟青山说说,县里要帮农民解决晚间照明问题,有一批试点村装电灯,你回去跟青山说,让他年后来找我一趟。” 这可是大喜事,村里的很多老人晚上做针线活,对着煤油灯熏得眼睛像兔子,张汉东忙问:“大爷,这是真的吗,真要办成了,你老可是帮村里办了件大好事。” 张学邦说:“还是有点困难,县里财政局紧张,只能扯到离咱村五里的赵村,剩下的这一段电线杆子和电线还要村里另外想办法,我看也难。” 张汉东说:“再困难也得把电装上,以后做什么都要用电,没电怎么发展,大爷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 张学邦笑了说:“你小子够机灵的,信用社确实对农民照明电有资金扶持,不过这笔钱很多村子都在争,咱们能不能争取到可不容易。” 张汉东说:“信用社有大爷你在,同样的条件,你老一定是照顾自己人吧,我倒有个办法,大爷你听听行不行?” 张学邦惊讶地说:“你有什么办法?” 张学文见张汉东上来就和大哥聊的火热,小声对满仓妈说:“能人在哪里都能,你看汉东和大哥说的多热乎,满仓还是他亲侄子呢,也没跟他大爷说过几句话。” 满仓妈说:“人比人气死人,汉东这孩子能干,满仓跟着他能变成现在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 “那倒是......” 那边张汉东对张学邦说:“大爷,别的村争取用电,估计就是打着为广大群众照明的旗号,咱们可以把这件事做得更彻底,甚至一举二得。” 张学邦越听越惊讶,也不急着走了,放下自行车招呼他坐在自己对面问:“你有什么主意,快说来听听。” “咱村子西边有一条青龙河对不对?” “对啊,怎么了?” 张汉东笑着说:“咱们村挨着青龙河有一大片田,如果咱们把这片田改造成水田种水稻,打造一个鱼米之乡,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就走在了所有的村子的前面?” 这想法不是凭空出来的,上辈子后湖村确实有这样一片水田,似乎就是张学邦挑头弄起来的,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年以后的事。 张学邦一拍大腿说:“这主意高啊。”可是话才说完又担心起来:“咱们那边的土质适合种水稻吗?” 张汉东吹牛不打草稿拍着胸脯说:“我听说农学院的专家化验过咱们村的土壤,说是很适合,咱们这里夏天种一季水稻,冬天还是种小麦,不耽误的。” 张学邦说:“你说的是真的?” “那位专家就在咱们村改造,不信你回去打听一下就知道,大爷,我觉得咱们可以趁冬闲时间把这件事做起来,做个态度给县里还有信用社的领导看。” 张学邦现在已经十分惊喜,抓着张汉东的手问:“你想怎么做?” “过年后,咱们先修水渠,把摊子做起来。”不过说着说着他又泄气说:“大爷,人力咱们不缺,可是种水稻需要买大水泵,还要修抽水房,水泥和红砖都是管控物资,可不好弄。” 张学邦见他说得头头是道笑了说:“还真巧了,我跟公社领导很熟,找他们批水泥红砖不难,至于你说的什么水泵,我认识县农机站站长,体制内的东西找他能找到吧?” “那太能了。” 张学邦从包里掏出纸笔来说:“今天正好碰上了,索性你把这件事的关键地方都写给我,只要这东西拿出来,不仅能帮村里点上电,以后还能种上水稻,你刚才说水稻的亩产有上千斤,老天爷,这是真的吗?” 张汉东说:“在咱们那边改造的专家是这样说的,那片土地全部改成水田的话,足够咱村人人吃上饱饭。” 张学邦一直想为家乡做点什么,可是总找不到机会,今天张汉东一句话点开困惑了他几十年的迷津,恨不得马上立刻开始操作。 这种无私的大爱,是这个时代干部共有的特性。 第85章 金钱的运行规则 得了张汉东的计划书,张学邦如获至宝,仔细看了几遍激动地说: “汉东,你可真是天才,临时做的计划可操作性很强,我这就回单位做工作,这个计划是你定的,你清楚细节,快回去跟村里干部说说,回头县里和我们信用社可能会去人实地考查。” 他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张学文大声叫他吃饭他也没理。 张学文说:“我大哥多少年没像今天这样高兴了,汉东,这件事真办成了,你可为村里做了大贡献。” 张汉东说:“我可不敢居功,我不过是动动嘴,这件事还是得靠大爷去跑才行。” 满仓说:“你牛,连我大爷都被你支使得乐呵呵的,我每次见了他都不敢说话。” “那是你不了解他,他一心想让村里人吃饱饭,他是最伟大的人。” 今天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来发满仓的第二个月工资,满仓一家才进城住,家里的钱结婚用的差不多了,这笔钱正好救急。 说起发工资,张汉东有一个奇怪的感觉,金钱在世间好像有自己的运行规则,虽然是自己的钱,可也不允许他由着性子来。 上个月,开始他先是给满仓发了七十一块,其中的五十块是拿来奖励围巾造谣产生的巨大作用,全靠他的表演,才把围巾都卖出去,不仅帮张蕙兰解决了难题,还因此大赚特赚了一笔,必须要奖励一下。 至于那二十一块,这个数字也是张汉东计算过的,当时不知道生意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能做多久,觉得按照每卖掉一个提成一毛钱计算,不让小伙伴吃亏。 所以那一天卖掉二百一十个面包,按照提成比例发了二十一块,满仓把钱拿回家时,全家都震惊了,后来问了张汉东才敢收下。 到后来围巾卖完,因为赚了不少,他又随手给满仓二百,这些都是在同一个月发生的事。 满仓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乡下少年,短短的时间拿回家二百七十一块,这收入让张学文拿得胆战心惊。 总觉得张汉东的赚钱路其实是在走钢丝,会犯错误的,如果自己拿了这些钱,说不定哪天就会有人来把他全家抓起来,当时想着儿子要跟张汉东干,也没敢再说什么,但是那些钱是一分都没敢花。 这271本来已经够多了,可没过多久,满仓居然又拿回去四百五十块,说是什么这个月工资;张学文这次再也不敢装聋作哑。 一个月时间,加起来拿回家721块。 钱不是钱吗?这像话吗? 生产队条件最好的家庭,四五个壮劳力的那种,辛辛苦苦干一年,年底能分几十块就已经是最好的人家,他大哥张学邦在信用社当领导,每月工资听说也就八十六块,他就是靠这些钱养活全家五口。 满仓这个没长大的孩子却一个月拿回七百多块?几乎是大哥一年的工资了?这也太可怕了。 他看着钱一夜没睡着觉,这钱不能要,是夫妻俩想了一夜的结论。 所以第二天张汉东从城里回来,他就肿着眼圈找过来要求退钱。 张汉东虽然觉得给的是合理的,但张学文吓傻了死活不敢要。 而且,还有个原因张学文没说出来,他在担心张汉东太年轻,今天高兴了一下给这么多,如果明天后悔了再找自己要,到时候闹起来多难看? 而且,给了这么多,会不会出事? 各种不好的假想让他害怕极了,甚至还觉得张汉东挣钱太多,迟早会出事,不想让满仓跟他干了,索性老老实实在家当废物不用担惊受怕,这个想法在脑子里绕了很久。 张汉东只能听他的意见,当时大家商量好,以后每月给满仓一百五十块工资,别的什么都不再多给,至于开始给过的271块,他只好惶恐地收了。 给钱都给不出去,这让张汉东改变了对钱随意的想法,每个时代的金钱流动似乎都是有规律的,他给满仓的这些,明显超过了这个时代的金钱定律。 金钱汹涌而来的态势,吓到张学文把到手的钱往外推。 这次张汉东直接把一百五十块递给满仓,虽然比起普通人多了很多,但是每月拿这个数的领导还是不少的,他们就很坦然了。 张学文老两口虽然早就算计好了这笔钱的用处,当着张汉东的面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扭过头故意不看, 满仓接过来下意识叫了声妈,小敏在一旁忽然大声咳嗽起来。 满仓妈转过脸看着她,一脸不高兴,小敏的眼神像是要抢班夺权的对手。 张学文才发现钱似的说:“又要发钱了,年轻人手上有钱会出事,满仓这钱交给你妈,以后家里的嚼裹都让你妈来安排。” 想了想他又问儿媳妇:“小敏你没意见吧?” 满仓妈像被针扎了一样说:“她是才过门的媳妇,她能有什么意见?” 小敏大声咳嗽了好一会才停下来说:“我没意见。” 感觉自己又丢出去一个导火索,别人家务事张汉东可不敢掺和,赶紧告辞说要回家通知村里装电灯的事。 回到家,家里只有彩凤一个,原来公社过年组织全公社文艺大汇演,从明天开始要连续汇演三天,大家都去村部开会了。 张汉东到场,见张青山和村里的几个干部站在大家前面正在讲话,他想起张学邦的话顾不上许多,直接往支书走去。 他这一动全村人都惊讶的盯着,村子虽小但是等级森严,张汉东虽然闷声赚钱,依然是村里的底层,没资格在这时候上台的,张青山皱眉说:“你过来做什么,这没你的事。” 张汉东还是走到他面前才停下来说:“支书叔,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张青山眼皮子也没抬说:“别捣乱,有什么话开完会再说。” 张汉东说:“这是让全村都能吃饱饭的大事,城里学邦大爷安排我早点回来通知大家一声,等下县里和信用社的领导可能要来咱村检查。” 话还没说完,就有几辆小汽车开到会场,张学邦跟几个领导模样的走下车来,高声叫着张汉东的名字,张汉东忙答应一声走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张学邦把他介绍给县领导,然后还让他上车。 张青山这群人脸色不好看,张汉东停下来往他这边看了看,张学邦才恍然大悟说:“怪我怪我,青山,我这是太高兴了,差点把你这位当家人给忘了,快,你也一起来。” 第86章 接地气的领导 张青山满脸堆笑说:“学邦大哥,咱们兄弟还客气上了。”他终于屈尊把笑脸也留给了张汉东一次,心说算你小子会来事,不然今天当着全村这么多人被领导落下的话,自己的老脸可就丢光了。 上车后张青山听说村里不仅能通电,还能改种水稻,眼珠子都瞪圆了说:“老大哥,这是真的吗?” “这还有假,县里领导听了汉东的计划,都很重视,马上就让我带队来村里考察,汉东,待会领导可能要问你一些情况,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到时候你来回答。” 张汉东点头说是。 张青山稀里糊涂的,怎么这里面处处都有张汉东的事,张学邦简单说通电和做水田都是他的计划时,老支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汉东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傻子家的儿子,从来没放在心上,居然有这本事? 县领导对这件事的重视远超张汉东的预料,从张学邦说起这件事到直接来现场,绝对没超过二个小时。 全县上上下下都在想办法解决农民的温饱问题,只是苦于想不出来,现在有完备的可行性方案,行动效率高得惊人。 大家一起来到河滩地,张汉东看到两个老农模样的人也正好来到,其中一个还肩上还挎着粪箕子,张汉东诧异这人是谁。 可没想到张学邦打招呼说:“王领导,你怎么走着来的?” 那个老农笑呵呵说:“接到你们的电话,我估摸着来得及,就走着来了,反正路上没事还能顺便捡点粪。” 在张汉东惊讶地眼神中,他把粪箕子里的粪倒在河滩的麦田里。 张青山说:“王领导您才调过来不久,咱们公社的所有村子靠双腿走过一遍了吧,各位领导,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当官的。” 张汉东这才知道,一路捡粪走过来的老农居然是公社新来的一把手,上辈子他听说过这个人,为了照顾条件不好的同志,下乡的时候,他规定所有人不能骑自行车,全靠两条腿走。 他就这样一路捡粪到哪个村,就把大粪给哪个村。 领头的县领导说:“老王好样的,和群众打成一片。” 王领导把身边的老农介绍大家,张汉东这才知道,他居然就是自己说的那位牛棚里的专家,农大的教授刘传彬。 刘教授点点头就趴在地上抓起地上的土看,马上开展工作。 无论是张学邦还是公社王领导,都在边上站着,张学邦把张汉东叫到自己身边,交待等下领导问什么他来回答。 张青山再次沦为背景板,这次他没有什么情绪,也轮不到他有情绪。 县领导问:“刘老师,这土质环境适合水稻生长吗?” 刘传彬说:“这里以前就做过检验,土壤肥沃,很适合改造成水田,而且,这地一年能种两季,小麦水稻轮换播种,互相不耽误农时,最主要的这里有天然的条件,改造起来不需要大动干戈,是最适合的地方了。” 县领导惊喜地说:“真的,需要怎么改造?” 刘传彬说:“水路怎么改,需要好好调查研究,后湖村的土地有的地势高有的地势低,能改造出多少水田,都需要好好测算。” 县领导说:“这种测算多久能做完,过年后能不能动工修水渠?” 刘教授很严谨,迟疑着说:“这我不能保证。” 张学邦忽然说:“领导,我们村的小同志对这件事有点想法,刘教授您听听看有多少可操作的价值。” 县领导显然是知道他的,看了看好奇地说:“噢,小同志你说说看?” 张汉东说:“这条水渠我建议这样修,全长二千三百米,可以修三条支渠,根据水渠的走向,可以灌溉九百一百亩水田,我建议这样做......” 他这一开口,就变成了他和刘教授两个人的问答,县领导甚至都插不上话,两人带着大家把村子走了一个遍,说到最后就连刘教授和公社王领导也拍手称赞说: “小张同志的计划太周全了,领导,我们建议就按照他的办法来,这样开年就能开工,还不耽误晚稻育苗,不出问题的话,今年就能让各位领导和村里的老百姓吃上自己种得大米。” 县领导高兴极了说:“刘教授既然你这位大专家也这样说,小同志,你说说如果过年开工,你想要县里怎么支持?” 张汉东羞涩地挠挠头说:“既然领导让我说,那我就厚着脸皮说了。” 大家一起笑起来说:“你就说吧,还卖什么关子?” “水稻最重要的是水,首先要有电,再者需要建一个小型排灌站,石头我们的山上自己就有,请各位领导们再批一些红砖水泥,还有水泵这些我们自己解决不了的,都需要县里支持......” 张汉东一边说,领导身边的同志一边记录,也没用多久就把事情说好了。 县领导高兴得说:“小同志你真敢张口呀,不过为了老百姓的肚子,就按照你的的想法来,老张...” 张青山忙答应一声,领导又说:“刚才大家商量的你也听见,我给你下达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在春忙之前,把后湖村的水渠全部修起来,今年我希望全村的老百姓,都能吃上自己种下的大米。” 张青山说:“请领导放心,后湖村保证完成任务。” 工作安排完,天已经黑透了,领导们这才上车要走,公社王领导说:“我和刘教授今天就不回去了,老张你给准备一下,晚上再开个动员会,把水渠任务布置下去。” 村里人听说要通电和修水田,都被这天大的消息弄得不敢相信,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大米饭啊,听着就来劲。 后湖村老百姓世代只能吃面食,很多老人一辈子没吃过大米,这个年代的人对米饭的渴望,后世很难理解。 会一直开到了下半夜,把所有的工作安排好,张汉东又被王领导叫住,问了许多细节问题,确定没有问题,才依依不舍放他回家去。 所以,张汉东到家,就已经不早了。 第87章 过年 年三十的早上张汉东是被鞭炮声吵醒的,睁开眼看时,外面天还没亮,周金枝的声音从堂屋传出来说:“张青山家又第一个放炮了。” 彩凤说:“年年不都是这样。” 大黑快速爬起来,接着听见燕子说话的声音,大黑似乎带她一起走出去,不一会儿,门口又响起比刚才响还比刚才多的鞭炮声,原来大黑起来是去放鞭炮了,当地人喜欢这样,觉得自己放鞭炮早,说明家里人勤快还有钱。 张汉东出来时吴氏得意地说:“汉东,你听见了吗,咱家的炮比谁家都响都多。” “这也要比呀......”张汉东呵呵笑着走出院子,门口很多小孩趴在鞭炮的灰烬中找没炸响的。 “你们这些家伙,平时不愿意起来,今天起得倒是早,注意别炸伤自己。”狗蛋抬头兴奋地说:“我们跑得快,炸不着。” 男孩子们喜欢玩鞭炮,家里买的那点根本放不过瘾,他们也有办法,等谁家放炮了,就一窝蜂去谁家门口找没炸响的, 把哑炮全部收集起来,拆出来火药堆在一起,一群小伙伴比赛谁收集的多,然后用火柴点燃,刺啦一声,火光一片,半天的努力就没有了。 虽然很难分出输赢来,小伙伴们还是乐此不疲, 张汉东见状进屋拿了一大包摔炮出来,抬手扔了一个在狗蛋屁股后面,爆炸声吓得狗蛋窜出老远,一群小家伙眼睛死死盯着张汉东手里的摔炮,真想玩啊,但不好意思要。 燕子居然也很喜欢,要了几个扔出去却又害怕,捂着耳朵不敢听,炸完了又继续扔。 张汉东索性把一包全交给她交代说:“拿去玩吧,不过别自己玩,给大伙分一些,你看谁叫你叫的亲,你就分给谁玩。” 小孩子们嗷嗷叫着朝燕子围过去,胡乱叫着姐姐姑姑,比燕子大的也不要脸,也跟着小的叫姐姐,燕子没洗脸,蓬头垢面却神气地说说:“每人都有,排好队我才发。” 张汉东这一包买了得有好几百个,燕子给他们每人发了十个,小家伙们拿了马上跑回去炫耀,没多会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张汉东笑呵呵回头,见彩凤正把一盆浆糊递给大黑,让他贴春联,春联是村里人写的,基本会提前很多天,张汉东直到昨天进城才想起来买红纸,大黑昨晚排了很久的队才轮上。 村里的老师写对联不用你开口,一看来的是谁,就知道你家有多少门,他会根据带来的红纸安排好内容,泼墨挥毫根本不用你多说,而且绝对不会错。 这些都是义务帮忙的,写对联的老师甚至还得自己搭上笔墨,虽然写的手脖子发酸,他每年还都是很早就把摊子摆出来。 张汉东觉得乡村老师给全村写春联,有一种大俗和大雅完美融合的感觉,看他们奋笔疾书,似乎才能感觉到年来了。 大黑很会干活,可是不识字,拿着对联麻爪了,燕子走过来像模像样地教他怎么贴,堂屋和院子的内容也不一样,张汉东饶有趣味的听着,发现她说的居然都对。 这书真没白读,不过一年级才读了半学期,不应该认得这么多字吧? 村里的几个大些的男孩子走过来,挨家挨户看每家的对联内容,过年了,天天想睡懒觉的孩子几乎没有,一大早就跟自己的小伙伴凑在一起,能把全村的对联都看一遍。 看到上下联贴错的人家,就会是全村一年的笑料。 这种过年的气氛,才是记忆里的过年,充满了人情味。 彩凤挎着笆斗要出门里面装着红薯干,过年当地人要吃一种红薯粉做的饽饽,一般都是现磨,张汉东也跟着一起走过去,见磨盘那里已经排上了队,银瓶在人群里招呼说:“彩凤,到我这里来,我今天磨得少,我好了就让你磨。” 队上的小毛驴被破布捂着眼睛,以碾轴为中心,绕着碾盘原地转圈,可能是一大早就被拉出来干活,它有些不太高兴,总想偷偷尥蹶子踢人。 妇女们纷纷问张汉东改稻的事,张汉东大约说了,他们就开心到不行,至于过年就要干活,根本就不在意,给自己干活还有什么话说,这个时代的人,个个充满奋斗的精气神。 彩凤说:“汉东你回去吧,有驴了,拉磨用不着你。” 银瓶说:“你听见没有,你姐说你还不如生产队的驴呢。” 张汉东老老实实地说:“我确实是没驴能干。”妇女们哈哈大笑起来。 被取笑完,他才慢慢往四爷爷家走去,过年从早饭开始大家就要一起吃饭,他得亲自去请,不然虽然说好了,老人不好意思过来。 谁知道进屋后,里面却没有人,隔壁的五奶奶告诉他说:“我看到四哥带着福娃,提着桶去南湖了。” 张汉东忙过去看,一直来到村口的沟边,见水沟边有几个人,他一一打过招呼才知道,原来大家都在挖冬眠的蛤蟆,过年买不起肉的人家,就用这东西解馋。 福娃站在水沟里,挥舞着铁锹挖烂泥,张汉东也往下走,张老四说:“你就别下来了,弄脏了你的衣裳。” 张汉东说:“咱们又不是城里人,脏了怕啥。” 他没提让两人回去这句话,为的是照顾老人的面子,老人为家里添个肉菜,自己就不是吃白食的。 他从福娃手里接过铁锹,按照四爷爷的指点的位置挖,这时节已经上了大冻,冻土很不好挖,费力挖开一个窟窿,又扒拉了半天烂泥,看到一只青蛙一动也不动。 他高兴地举起来给老人看,四爷爷说:“还是你力气大,福娃劲小来半天了,也没挖到几只。” 把这只放进小桶里,里面已经有四五只。 四爷爷见他力气大,又指点了好几处地方又挖出来四只青蛙,还想继续往前去找,张汉东指着福娃流到嘴边的鼻涕说:“不挖了,这些够一盘菜了,外面呆得时间太久,大年的别把福娃给冻感冒了。” 四爷爷说:“好,咱回吧。” 张汉东两脚泥,扛着铁锹提着小桶,福娃搀扶着四爷爷,三人慢慢回了家。 到屋里就热起来,福娃随便擦了把脸,就开始收拾冻青蛙,把它们泡在热水里,轻轻一揭皮就掉了,接着毫不手软地提刀砍掉青蛙的头,把里面的内脏全刨出来。 瞧着熟练的架势,就知道夏天抓的不少, 周金枝提笔沾着朱砂,给燕子在眉心点了颗红点,燕子乐呵呵过来问张汉东:“哥,我好看吗?” “好看。” 周金枝又叫福娃也过来,给他也点了一颗。 皖北人过年吃中午饭,彩凤主刀,吴氏帮忙收拾,很快弄了一桌子菜来,有烧鸡、有大鲤鱼、有炖的香喷喷的红烧肉,四爷爷和吴氏坐在上首感慨说:“日子真是过好了啊,以前地主家也不敢这么吃。” 张汉东又拿出两瓶本地酒厂产的头曲酒,年饭就弄好了。 第88章 状况频出 正当大家热热闹闹吃饭的当口,有人在门口急促地喊说:“汉东,出事了,你快出来看看。”张汉东忙出去看,只见家门口被人放了个小婴儿,正哇哇大哭,孩子身边围着几个人看。 银瓶婆婆说:“汉东,这孩子是你二叔的闺女,他刚才放下孩子就跑了,我叫也叫不住。” 张汉东抱起孩子,见她小脸被冻得青紫,嗓子也哭哑了,两只眼睛也是红肿着的 五奶奶说:“可怜,这孩子一岁大了还站不起来。” 张汉东问:“他们又在闹什么?” 银瓶婆婆说:“能是什么,还不是穷呗,两口子都不想下地劳动,生产队算账,他们还欠队里二十块钱,两个壮劳力养不起两个小孩,过年一分钱没有,村里又还催他们还钱,不然黄桂英也不会大过年的扔下小的走了。” 想想张庆云算账的时候积极的要命,算下来的结果是这样的,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吴氏呆呆看着孩子,眼泪不停往下流。 张汉东不同情二叔的遭遇,却见不得吴氏难过就说:“奶,他们回来以前就让英子在咱家住。” “不行......”吴氏下意识不想拖累孙子,可她也老了,话说完又觉得十分茫然,她养活不了这孩子。 彩凤走出来心疼地把孩子抱进屋里。 英子还不到一岁,裤子尿得透透的,哭了不知道多久没力气再发出声音,彩凤不让吴氏动手,把孩子的棉裤脱下来放炉火上烤,又拿被子包裹着喂她吃东西。 小孩子可能是饿坏了,吃了几口东西,才慢慢停止哭。 彩凤擦了擦她的眼泪说:“英子比我们小时候还惨,再苦再难我们还有娘抱着,她爹娘都不要她了。” 吴氏不停咒骂张庆云,张汉东说:“奶,你别骂了。” 四爷爷叹气说:“也亏得汉东,不然家里多了这么多张嘴,谁家也养不起,汉东,我们这些累赘拖累你了。” 张汉东说:“四爷爷你又说哪去了,你的困难是暂时的,等你好了照样能挣工分,再说福娃也每天帮我们干活呢。” 张老四说:“大人累死都挣不够吃的,他一个孩子干那点能够什么呢,还不是你心好可怜我们爷俩。” 正说着张泥鳅满脸通红地走进来,先看了看孩子说:“张庆云这混蛋太不是东西,自己的种扔给别人就不管了,跟你们死爹一样,都是不要脸的货,彩凤你先给孩子一口饭吃,回头我找支书要她的口粮。” 张汉东说:“算了,孩子能吃多少,我们现在日子反正也不是过不下去,英子是我们的妹妹,就先养着她吧。” 张泥鳅叹气说:“真是难为你了,咱们农民的日子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过呢。” 张汉东说:“等秋天收了水稻,到时候大家的日子都会好的。” 夏收之后,当地秋季种的一般是黄豆和玉米,这两种粮食的产量都不高,但是水稻不同,亩产能达到上千斤,如果能村里多出这么多粮食,生产队交了收购粮,还能剩下不少,村里人再也不怕挨饿了。 这是张汉东极力推动水田改造的原因,虽然很困难,可比起吃饱饭来说,身体多累点又算什么。 正说着,外面传来的吹吹打打的声音,张泥鳅起身就往外走说:“公社大汇演队伍来咱们村了,大家都出去看看。” 汇演的队伍足足得有一百人,在路上像一条长龙,张泥鳅忽然指着一个扮丑角的男人说:“咦,那是不是秦老三?这老东西从哪蹦出来的?” 张汉东定睛看去,就看到秦老三蹲着身子扮丑,演的是样板戏,秦老三手里拿着个没封口的枕头,边走边把枕头乱甩,里面的麦秸往人群里乱飞,大家边躲边笑骂他。 汇演队伍来到村子中央,舞龙舞狮队上场,激昂的锣鼓声把气氛渲染到高潮,日子很苦,但是农村的精神生活无比丰富。 就在锣鼓正欢之际,一阵更响亮的音乐声从村口传来,汇演队惊讶的问:“还有别的队伍来表演吗?” 有人笑着说:“你听仔细了,这是什么响动。” 说话间,这群人也到了,原来是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哭丧来了,两个队伍一碰面,对方的唢呐队伍先冲上来,对着众人就是一通挑衅猛吹,汇演队的鼓乐只好停了让大家躲在路边,这意思是给丧葬队让路呢。 但是这群人有路却不走,唢呐刺耳的哀乐留在原地猛吹,领头的走过去喝问:“让你们路了,怎么还不走?” 一个老婆婆上来哭诉说:“我们哪都不去,你们后湖村的扫把星害死我儿子,今天我要给我儿子讨个公道。” 这群人中忽然走出一个女人,一把揪住不停往后躲的秦老三说:“好啊,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耍猴呢。” 秦老三拼命挣扎说:“我不认识你,疯婆子,快放开我。” 但是那妇女紧紧抓着他的衣领不放:“不认识我,那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扫把星是谁?” 一个瘦弱的女人被狠狠推倒在秦老三面前,这个人,居然是红霞。 那妇女追上来,不停踢打着红霞骂说:“这个扫把星,进了我家门一个来月,就害死了强子,你还活着干什么,你怎么不去死?” 她凶狠地瞪着秦老三说:“你说你认不认识这个扫把星?” 秦老三被她的眼神吓得后退几步,就连红霞叫他爹,他也不敢答应,忽然推开身后的人,一溜烟跑了。 众人一阵吃惊。 红霞眼睛里的光瞬间消失,瘫软在地上。 她脸上的烧伤并没去治,以前还都用布包着,现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看起来异常狰狞。 那女人气得不行,还要继续踢打红霞,张汉东冲过去拦在红霞面前说:“够了,有话好说,不许打人。” 后湖村的人也纷纷说:“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那妇女嚷道:“我们花一百多块买了个丑八怪,今天就是当着你们姓秦的面,打死她你们谁也管不着。” 第89章 诡异 强子家的那群人像是疯了一样,嚷着要打死红霞,这可就是上门挑衅来了,后湖村的人当然不能看着村里的姑娘被人活活打死,两边的争吵声越来越响。 文艺汇演队的外村人,都不敢劝。 就在这时,红霞忽然趴在地上不停发出怪笑,她明明是个女人,不论是笑声还是说话声却变成了男人的声音,她趴着看向对面的女人哭说:“娘,我好冷啊......” 张汉东被她的声音弄得浑身发毛。 强子娘惊讶地看过去,红霞又发出低沉的声音说:“娘,是我呀,你救救我......” “是强子的声音...你...” “娘,你不认我吗?” 从红霞嘴里发出男人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这可是大白天,眼前几百号人,像闹鬼一样。 唢呐声终于停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红霞身上。 “嫂子,你别信她,她是骗你的...”强子姑尖声叫道。 红霞阴恻恻怪笑着说:“姑,你的心真狠呀,我娘就那一百块钱,她死了儿子,你还忍心偷她的活命钱?” 强子姑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起过来的男女都吃惊得看着她,红霞继续用男人的声音说话:“姑,你快把钱还给我娘吧。” 强子姑脸色苍白地摆手说:“你胡说,我没拿钱...” 红霞看着她古怪地大笑起来,她说话声音低沉,明明就是个男人。 强子娘忽然说:“他姑,你拿没拿都很好办,让我在你身上搜一搜就知道了。” 这时候也由不得强子姑做主,自然有人抓住她的两条胳膊,强子娘走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她身上掏摸了一遍,果然拿出一个手绢包说:“他姑,我想不到你能做出这种事来。” 强子姑又惊又怕,吓到说不出话来。 强子娘把手绢拿在红霞面前说:“你真是我的强子吗?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得对不对?” 红霞却转移了话题说:“娘,我死跟红霞没关系,你不要为难她。” 如果说刚才红霞娘还不相信是儿子来了,从强子姑身上找出自己的一百块钱,就已经完全信了,她温柔的看着红霞说:“好,娘都听你的。” 红霞又说:“她愿意在咱家就在咱家过,愿意回娘家就在娘家过,不管怎样你都别难为她。” “好....”强子娘说完终于忍不住抓住红霞的手问说:"儿子,你不走行不行?以后就用你媳妇的身子跟娘说话好不好?" 红霞猛然推开她的手说:“他们来抓我了,我得走,娘,我以后会来看你的.......”她说完直挺挺躺在地上,身体剧烈得抖动。 一直抖到口吐白沫,她嗓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像鸡叫一样的声响,忽然停止了抖动,猛地坐起来,换成红霞的声音说:“憋死我了。” 再起来时,她整个神情都变了,畏畏缩缩看向对面的强子娘,被她灼热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 强子娘不甘心地又叫了一声:“强子...” 红霞满脸惊恐的往四周看了看,却什么都看到。 大家都下意识地往后退,留下红霞一个人在地上。强子娘忍不住大哭起来说:“红霞,跟我回家吧,以后咱娘们一起过。” “我不。”红霞很抗拒。 红霞娘也不多说,哆哆嗦嗦打开那个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放在红霞对面说:“这钱是强子的,你是强子的女人,那个家只要你回去,永远都是你的家。” 红霞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一副不知道怎样的表情。 强子娘说完招呼着众人回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红霞好几眼,没有人叫强子姑一起回去,强子姑恐惧地看了看红霞,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后湖村的人,都被突然的转变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孩子忽然从人群外跑进来,看着红霞问:“姐,姐,你回来了,我饿呀...” 原来是红霞的兄弟树根。 红霞本来无神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她猛然站起来,拉起树根的手:“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咱妈呢?” “妈走了。” 红霞露出悲伤的神情,忽然看向张汉东的方向,又低头对树根说:“我一定把咱妈找回来好不好?” “好,你快把咱妈找回来吧。” 红霞看着人群,松开树根的手对他说:“树根,你等姐一会,姐要去办点事。” 她在人群的注视中,慢慢向张汉东走来,张汉东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一步,两步,红霞的脚步虽然走的很慢,目标却很明确,就是张汉东的方向。 张汉东一开始下意识的感觉红霞在装神弄鬼,装强子的声音是为了让自己脱身,甚至她早就知道强子姑偷钱得事,正好用这个借口取得强子娘的信任。 但是,他猛然想起自己重生的事来。 而他,他重生也是因为救了红霞的命。 一切的巧合都不是巧合吗?想到这里他已经不敢继续再往下想。 红霞走到张汉东身边,却没停下,而是继续走到他身后,来到着张老四祖孙前面。 “四爷爷,你受伤了?”她停下来,很突然地问。 张老四说:“没事,我死不了。” 红霞呵呵笑了说:“你还有十五年的命,不会那么早死。”众人被这诡异的对白弄的紧张极了,张老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儿子和媳妇他们想让你抱上重孙子再死,呵呵呵,你的命可真好呀。”她说着忽然伸手,似乎是从张老四身上抓出了什么,往半空中一丢。 接着看向张汉东呵呵干笑两声,牵着树根的手走了,大家都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可在她走后,张老四忽然惊讶地说:“我的骨头好了?” 他本来走路慢吞吞的,这回却突然跑了几步,又跳了两跳,接着又掀开衣襟摸了摸伤处说:“真好了?” “什么?” 张汉东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脊梁骨升起,上辈子他离家以后,关于红霞的记忆不多,只是偶然听人说县里也有很多人找她看病。 第90章 赌人 红霞带着弟弟走后,文艺表演队也很快走了,村里炸开了锅,没有人再看文艺表演,全想着怎么去求红霞治病。 牛鬼蛇神虽然是被打击的对象,可众人亲眼所见、能治病的鬼神,那就不一样了。 哪怕是最艰难的时期,农村也不缺这种人存在的土壤。 张老四作为最大的受益者,他被人群围着,不停撩开伤处展示,不管怎么摸怎么碰都没问题,他的肋骨确实被红霞用诡异的办法,简简单单就治好了。 农村老人常年劳作,身体早就千疮百孔,病了也舍不得花钱,就这样小病慢慢拖成大病,哪个不是一身毛病,活着就是在受罪,红霞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治愈的希望。 他们异口同声:“求红霞看病去。” 这句话得到所有人的响应,大家浩浩荡荡地朝红霞家走去。 张汉东没去看热闹,他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平静,其实心里早已经电闪雷鸣,他的回归本身就充满了太多的不合理,证据也全都指向刚才初现异象的红霞。 似乎在慢慢接近重生的真相,可他却迟疑、害怕了。 他无法承担揭开真相带来的后果,全家的生活才稍微好转,如果他再出事,一家人的生活会马上打回原形,重新回归悲惨命运,所以,他决定一辈子远离红霞这个古怪得人。 他和人群分开,自己匆忙回家,坐在温暖的火炉边出神,彩凤见他神不守舍,以为他累了问说:“汉东,是不是酒喝多了,不然你睡一会。” 周金枝也过来摸他的额头,亲人的关心让他回到现实,他笑着说:“我真可能是醉了,不用睡,坐一会就好。” 很快,四爷爷他们回来了。 银瓶婆婆一群妇女凑在一起愤怒地说:“那个女人在说谎,她就是不想给我们治病。” 五奶奶点头说:“真是没良心呀,小时候我们都抱过她呢。” “她的心真硬,咱们都是她的长辈呀。” “你们快别说了,要是被她知道以后不给咱们看病了怎么办?” 原来,大家去红霞家求她出手治病,全都无功而返,红霞一口咬死不会治病,不论老人怎么求,甚至有的老人要给她下跪也没用。 如果红霞想靠救人立身,按说不应该拒绝为大家看病,可她一边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治好张老四,一边却又说自己不会治病。 她究竟在图什么? 求医的人在外面没说几句话,红霞忽然带着树根,不顾大家的苦苦挽留,扬长而去,大家在身后追问她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她都没回答。 张泥鳅没过多久又走过来说:“红霞的事闹得很大,估计不要一天全公社都会知道她,支书气疯了。”治下的村子,出了红霞这样一个脱离控制的人,换谁都会头疼。 张汉东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脑袋里乱糟糟的。 下午的时候,事情逐渐失控。 虽然过年,路上不断有陌生人拉着病人过来,来到之后听说红霞不在家,他们也不愿意走,全都守在红霞家门口苦等。 如果是网络时代,红霞绝对是那种一夜爆红的网红。 现在虽然只是小范围口口流传,影响也非常惊人。 但是大家都白等了,红霞年三十、年初一、接连二天都没回家。 年初二本地有接出嫁女儿回来过节的习惯,张蕙兰说好不用人接自己回来,赵石军爷俩也一起来了,赵石军进门先把赵小鹏打发走,才高兴地对吴氏说:“娘,蕙兰怀孕了。” 吴氏听完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 赵石军憧憬着说:“我想要个闺女,这次我感觉是闺女。” 吴氏是老派人,喜欢男孩子说:“你们就小鹏一个孩子,我看还是小子好,兄弟俩不受人欺负。” 赵石军说:“千万别再是男孩子了,赵小鹏一个就让我头疼得不行。” 张蕙兰心态倒是很好说:“不管男孩女孩,这次生了我以后说什么都不要了。” 张汉东心说:“姑父你别妄想了,你就是两个儿子的命,而且你家的两个儿子也像仇人一样,老死不相往来。” 一家欢喜一家愁。 隔壁银瓶家,消失了很多天的张进步出现了,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得意地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一个低着头的年轻女人,银瓶走出来厌恶地说:“这几天你死哪去了,带这女人来家做什么?” 张进步得意地掏出一叠钱来,轻佻地扔在银瓶脸上说:“说什么废话,老子累了,快给老子弄好吃的去。” 银瓶惊喜地撅着屁股蹲下捡钱说:“你赢钱了?这么多?” 这叠钱足足有二百多块,她点了一遍又一遍,张进步没好气地骂她说:“瞧你那么出息的样。” 老婆婆鬼一般地出现在门前,她不看钱,却狐疑地看了看那个低着头的女人,对银瓶说:“眼皮子浅的东西,眼里光看到钱吗?” 张进步腆着脸说:“娘,咱家又要添丁进口了,你高不高兴?” “我高兴你娘的腿,你把她带来咱家做什么?”老婆婆指着低头的女人喝问儿子。 银瓶这才从捡钱的快乐中清醒过来,她惊讶的看过去,她完全忽视了那个女人。 “她是谁,来咱家做什么?”心里已经猜到是什么事,可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她惊慌地问。 张进步拍着那女人的屁股呵呵笑着说:“二柱子崭新的新媳妇,以后是你妹妹了,死婆娘,以后你们姐妹要好好相处,一起老实干活伺候我老娘。” 银瓶尖叫着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在外面胡来还敢把女人带进家来,我跟你拼了。”她骂着犹豫了一下,把钱塞进胸前,张着两个爪子向女人的脸上抓去。 张进步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把她踢得往前跑了好几米远骂道:“这个家有你说话的份,给我守点规矩?不然老子休了你。” 79年的农民,还在妄想着三妻四妾,张进步就是大男子主义的代表。 银瓶顺势在地上呼天抢地得大哭:“张进步,我累死累活为了这个家,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那女人胆怯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很年轻,瘦削的身材,偶然抬头看年纪只有十八九岁,穿得也不算差,只有肩膀上有个补丁。 看她的打扮能猜到,她很可能才结婚不久。 第91章 陋习 这个名叫娇娇的女人,结婚才三个月,是马家沟一个叫马战的人的老婆,赌鬼在赌场输红了眼,拿媳妇这个大活人当了赌注。 然后她就被张进步给赢回来了。 银瓶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闹,张进步根本不理,还是把娇娇带进门,他进屋就躺在床上,像个大老爷一样骂说:“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倒杯水。” 娇娇惶恐地四下找水,这边看到老婆婆嫌弃的眼神,那边看到银瓶凶恶的眼光,幸好屋子不大,她找到开水瓶,又找了个破碗倒了水恭恭敬敬端到他面前。 张进步却嫌弃地说:“笨手笨脚的,我这是带回来的什么东西。”嫌弃别人却又掏出一根烟说:“给老子点上。”他分明是折磨别人为乐。 娇娇没看到火在哪,可又不敢开口问,眼泪快要急出来了,张进步得意极了,朝银瓶挤了挤眼睛,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扔过来说:“你是哑巴吗?不会问一声,真是个蠢婆娘。” 娇娇羞愧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银瓶可受不了这样的气,拿起枕头就砸男人。张进步躲开骂她说:“你这个死娘们,看到没有,再惹我不高兴,我让她做大你做小。” “我走,我给你们这对狗男女腾地方,够了吧。”银瓶大声吼道。 老婆婆说:“瓶呀你可别犯傻,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管啥时候,你都是大的。” 银瓶说:“我是想分大小吗?我想让这女人早点滚。”她说着说着也难过得哭起来。 老婆婆说:“你这个憨媳妇,她可是钱啊,怎么能把咱家的钱放走?”她说完又瞪眼对娇娇说:“都怪你这个女人不好,给我滚出去。” 娇娇在老婆婆和银瓶的骂声中,胆颤心惊做了晚饭,老婆婆寸步不离的看着,一是防止她偷吃,二是嫌弃她手脚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好容易把饭端上来,张进步说:“你也坐下来吃吧。” 银瓶一脚踢翻了凳子,老婆婆说:"妾要有妾的本分,夫人、老夫人都在,哪有你上桌吃饭的份。" 张进步笑说:“娘,你还真像过去的老太君。” 在让人窒息的气氛中,他们终于吃完了饭,锅里比狗舔得都干净,老婆婆根本不管她吃没吃饭,不耐烦地说:“愣着干什么,收拾完去灶屋睡吧,今天是你第一天上门,从明天开始,我得给你立规矩。” 娇娇低眉顺眼说:“是。”听说要睡灶屋,她反而松了口气抬腿要往外走,张进步又叫她说:“你去哪,到我这来......” 一夜鸡飞狗跳。 第二天狗蛋出门被几个妇女拦住,神秘兮兮地问他:“你爸昨天晚上跟你妈睡的,还是跟你小妈睡的?”几人问完相视一笑。 狗蛋才四五岁,似乎也知道她们的问题不好,吭吭哧哧不说话,那妇女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说:“你说呀,你奶奶昨天晚上说什么了?” 狗蛋说:“我奶骂人了。”狗蛋老老实实地说。 几个妇女顿时来了精神问:“她骂什么了?” 狗蛋说:“我奶说,鳖孙你轻点,床都要塌了。”妇女们终于得到想要答案,哈哈大笑起来又问:“你妈呢?” “我妈哭了,我的肩膀都湿透了。”妇女们听到这里,哪怕再没良心也问不下去。 年初三也是张汉东家的屋子开工的大日子,放了鞭炮,村里的老人孩子都来看热闹,张汉东笑呵呵拿着个筐子,筐子里有糖有烟,抽烟的给烟,孩子来了给一把糖。 他家的红火和银瓶家的阴郁成了鲜明的比照。 银瓶大声骂说:“你这个贱人,你的衣裳怎么能压在男人上面的,难怪你男人输钱,原来是你的衣裳压掉了他的运气,你害了自己男人还不够,又想来害我男人吗?” 丈夫对她的伤害,她全都转嫁到娇娇身上,加倍折磨更可怜的女人。 娇娇被骂得跑到门口抹眼泪,老婆婆又出来恶狠狠骂着让她回去。 村里人都叹息着,怨老婆婆他们狠毒,这样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 好在下午时分,银瓶门口忽然来了一群人,带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打听了银瓶家的地址,便快步走到门口大声叫娇娇的名字,娇娇跌跌爬爬跑出来,扑进妇女的怀里大哭。 她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谁说话都是咿咿呀呀,村里人都猜她也是傻的,直到现在才知道不是。 那妇女大哭着说:“闺女,妈对不起你,给你找了那样的东西,走,跟妈回家去吧,咱不跟他过了。” 娇娇为难地看向身后,老婆婆阴沉得从屋里走出来说:“想带人走,行,把债还了你们就能带人走。” 娇娇娘带来的人见娇娇受委屈,纷纷嚷着要直接把人带走。 娇娇娘理智地喝住了他们,在别人的地盘来硬的,吃亏的只有自己。 张进步踢里踏拉地来了,来了就摆出一副谈生意的架势,咬死口让他们先还了马战欠自己的赌债,就能把人带走。 “不然,她就得留在后湖村给我张进步当小老婆,呵呵呵。” 娇娇娘看着围过来的村民,气得跺脚问:“姓马的欠你多少钱?” “不多不少,她抵给我五十六块。”张进步得意极了,他现在是人群的中心,一辈子都没这么威风过。 娇娇娘没这么多钱,又找帮忙的人东拼西凑,才凑了五十一块,数来数去都差五块。 银瓶铁青着脸走出来说:“不行,少一分都不行。” 娇娇娘说:“他嫂子,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大老远来找闺女,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不行。”银瓶斩钉截铁地说, 娇娇娘抱着闺女哭说:“我可怜的闺女啊,都是我害了你。” 眼见着人间惨剧在眼前发生,张汉东再也忍不住了:“银瓶,你非要闹出人命不可吗?我家今天打地基图个好彩头,这五块钱我替她出了。” 张进步怪笑说:“行,我给你这个面子,钱拿来吧。” 娇娇娘千恩万谢地带闺女终于走了,后来听人说他们没回家,还想把闺女再送回马家沟,可是马战居然不要她了,说她跟张进步睡过,是不干净的女人。 真是混蛋的男人。 张泥鳅教训张汉东说:“这种事你掺和什么,出钱还被人笑话,你图什么?” 张汉东说:"五块钱救一条人命,值。” 张泥鳅生气地说:“这是钱的事吗,他们会说闲话的,说你看上哪个女人了。” 张汉东说:“谁愿意说就说吧。” 娇娇走后,银瓶还是不甘心,几个妇女劝她说:“瓶啊,你可不要糊涂,你想过没有,这次还算好是你家进步赢了,要是他输了,把你输给别人,你怎么办?” 银瓶被吓得脸色苍白。 第92章 亲爹登门 张庆海在村口迎面遇到了秦太公,老头肩上的鞭子让他望而生畏,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没想到那老头子居然停下来主动打招呼说:“哦,庆海你回来了,快回去看看吧。” 张庆海受宠若惊说:“太公,我这就回去。” 秦太公朝他招招手,才优哉游哉往前走。 来到村口,他又看到了张青松,张青松说:“庆海哥,你回来了。”他是支书的兄弟,以前见了也是爱理不理,今天一反常态的样子,让张庆海吃不准这人是不是疯了。 “呃,我回来了,你这是去干嘛呢?” “村里的排灌站今天抽水,我到南边水渠看看,水能不能过来,你快回去看看吧。” 什么排灌站,净整洋词,不过村里的变化真大,张庆海嘀咕着,来到自己门前,更是大吃一惊。 三间破草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齐整的四合院,面积也比以前大的多,全是青砖到顶的大瓦房。 妈的,傻女人不顶事啊,老子的宅基地被人占了? 他趴在朱漆大门的门缝往里看,院子里居然也铺上了青砖,情急之下用了点力,大门没关他一头撞进去,进去才发现,里面干净得不像话。 混不吝的脾气顿时上来了,他来到门口破口大骂说:“哪个王八蛋占了老子的老窝,别让老子知道他是谁,不跟他拼命老子跟他姓......” 正骂着一个小丫头从里面走出来,离他远远地站着,眨眨眼没说话。 “你是燕子?你娘是不是被人害死了,他们还收你当闺女了?”张庆海一把抓住闺女的肩膀着急地问。 小丫头全身新衣裳,乌黑的头发,干净得像城里的孩子,恍惚间他觉得是不是认错了,自家小闺女可不是这样的。 “爸,你怎么回来了?” 张庆海正激动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去见是大闺女彩凤,也穿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个补丁都没有,他的心忽然难过起来说:“彩凤,你是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随便找了个有钱的老头子嫁了?爸来晚了,你放心,我给你做主。” 彩凤惊讶地说:“爸,你说什么呢,都到家门口了怎么还不进去?在外面骂谁呢?” “咱家?” 张庆海忽然激动起来:“你找的老头子多大年纪,他就是给你再多的钱,你也不能找个那样的人,丢咱家祖宗的脸呀......” 就在激动的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孩子他爸,你回来了?” 张庆海艰难地扭头,看见了他最熟悉的那张面孔,但是脾气瞬间上头骂说:“好啊,你这个臭女人,为了自己享福,把亲闺女扔进火坑,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叫张庆海。” 他伸手要去掐周金枝的脖子,一只手忽然从边上抓住他,顺势一带扔出很远说:“你回来就回来,发什么疯?” 红萍领着丫头走过来说:“我就说是庆海的声音,庆海你回来了,你可真有福气,瞧这大院子,在咱全村都是头一份,彩凤汉东你们怎么了,你爸回来了怎么还在外面站着?快让他进新家看看呀。” 张庆海惊讶极了说:“这是我家?” 红萍说:“庆海你高兴糊涂了是不是,这不是你家还是谁家,你的命可真好,儿子闺女都能干,你看看,你出去了,他们悄悄给你挣下多大的家业。” 张庆海看向彩凤说:“你没嫁人?” 彩凤红着脸说:“爸,你胡说什么。” 张庆海高兴地说:“原来那老东西没骗我啊,发财了,我真发财了......”情急之下,他说秃噜嘴。 张汉东若无其事地问:“爸,你在外面听谁说家里发财了,才回来的?”亲爹是什么德行,他最熟悉不过,他能想到孩子在家受苦,别做梦了。 张庆海瞪眼说:“咱俩谁是老子,你狗东西也想管老子的事?”他走进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家,又问了一句:“彩凤,这真是咱家吗?” 堂屋摆着一张新桌子,崭新的椅子,挨着桌子放着个大菜橱,上面那层是雕花的木格,里面装上了纱网,中间一层有推拉门,打开看,里面是明晃晃的玻璃杯,下面一层放着许多雪白透亮的碗碟。 东屋和西屋都有一张新木床,一张写字台,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大衣橱。 “这些都是你们挣的?” 周金枝开心地说:“他爹,汉东可能干了。” 张庆海说:“你真是走狗屎运了,一家伙挣这么多钱,比你爹都强呀。” 他到处看着,觉得哪里都好。 彩凤最了解他,情绪冷静下来,忽然问说:“爸,你去哪了那么久不回来,家里那时候没饭吃的时候你在哪?你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张庆海觉得闺女说话刺耳:“我还不是为你们才出去挣钱的,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算是从小白疼你了。” 张汉东伸手说:“爸,那你这次回来是挣到钱了,钱呢,正好盖屋还借了点,你给我我拿去还别人。” 张庆海恼怒地跳起来说:“你们这些狗东西见面就是钱钱钱,我是你亲爹,你这样跟我说话,这个家我不能回吗?” 周金枝说:“他爹你别生气,你想要钱是不是,我有钱,我都给你。”她说着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来,看着得有一百多,谄媚地递到张庆海面前说:“都给你好不好。” 张庆海惊讶地说:“你哪来这么多钱?给我,你弄丢了怎么办?” 他说着当真伸手来拿。 这钱是张汉东瞒着彩凤给的,周金枝在村里其实花不到钱,但是看张汉东有钱也会伸手要,张汉东顺手给了她一些,想着偶然有来村里卖东西的,她嘴馋了能买来吃。 却想不到她要钱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讨好张庆海。 他伸手打掉张庆海的手说:“这是给我妈的,就算弄丢也不关你的事。” 张庆海本来想要发火,但是脑子一转,强行按捺住怒火问:“你挣不少钱吗?” 张汉东点头说:“挣了点,不多。” 张庆海说:“你们还小,钱留在身上没用,都拿给我,回头我拿去做生意,赚大钱了养你们。” 张汉东脸一沉说:“你不是清高嫌弃我们找你要钱吗,怎么现在你也要了?” 第93章 血脉的压制 张庆海悻悻缩回手说:“这是我的家,连你们几个都是我生的,我想来就来想走还用得着跟你说,你管你爹呢?” 这话没毛病。 彩凤和张汉东对视一眼,这亲爹是个窝里横,只能顺着,不能逆着,小时候谁敢顶嘴,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比起来现在的态度算好的了。 只有周金枝谄媚地问他:“他爹,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炖肉吃好不好?” 她一片好心,张庆海却嫌弃地骂说:“傻东西,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回来,有什么好吃的还不赶紧去弄,问什么问?” 说着话,脱掉臭烘烘的鞋子掀开被子直接上床,盖好左手在鼻子上次哼一声,醒出一大坨鼻涕甩在地上,又拿被子擦手。 彩凤哎呀一声埋怨说:“爸,那是新被子,怎么能抹鼻涕,你一身是泥,脚又臭,怎么不洗就上床了?” 张庆海一口吐沫吐在地上说:“穷讲究啥,老子我现在能走能跳,就嫌弃你爹,以后老了落你们手里,非被你们磋磨死,一群没良心的东西,小时候就该一个个把你们捏死。” 好多年不见,彩凤对亲爹本来还有几分亲情,被他回来几分钟破坏得一干二净。 他好多年不着家,回家就要当大老爷当祖宗。 走出屋子彩凤问张汉东说:“你说咱爸怎么现在回来了?” “那谁知道,姐你以后少惹他,顺着他点吧,对了家里的钱可要放好,他这次回来说话怪模怪样,我聚德不太对劲,可要防着他点。” 彩凤说:“那地方是你专门做的,还怕他找着?当时我还说你费那功夫干啥,现在看还是你想的周到。” 张汉东说:“我太了解他了,咱们得爹真是够够的。” 上辈子亲爹的可恶嘴脸他见识了太多,为了别的女人骗他的钱,骗不着就偷,偷不着就卖惨,各种无赖手段层出不穷,上辈子张汉东觉得全家都死了,就剩自己应该对他好点,可他这样的人,你对他好他只会越来越过分。 周金枝见到丈夫,心中十分欢喜,不停拿家里的东西出来显摆:“他爹,你的棉袄都破了,我给你做身新棉袄棉裤吧,家里有现成的棉花和布料,都是我给你留下的。” 她一会又说:“这是大黑做的新棉鞋,你们爷俩的脚一般大,你快试试合脚不?” 燕子站在大姐身后忽然说:“我烦他,他脏死了。” 张庆海在床上对周金枝吐了个烟圈说:“还是家里好啊,有酒有肉有新衣裳穿,还有新房子住,你们都不知道我为了这个家受了多少罪,傻东西你别光动嘴,脚在那里你给我穿上不就行了。” 周金枝不在意他的态度,不论他怎么骂都笑呵呵的,恨不得把家里的最好的东西都拿给他,张庆海像个大老爷一样,坦然享受她的伺候。 外面一声怒喝传来说:“他在哪,他还有脸回来。” 是吴氏拿着根棍子冲进来,一见他的样子,就恼恨得不行,没头没脸往他打,一边打一边哭骂说:“你回来干什么,我早就当你死了。” 张庆海见是亲娘,利索地下了床,光着脚躲得远远地说:“娘,我都一窝儿女了,你不能动不动就打我。” 燕子嫌弃地说:“看吧,他一会肯定直接上床。” 吴氏扔下棍子坐在地上流眼泪说:“都怪我啊,养了个什么东西,我有孙子了,你这个儿子有没有都无所谓,你现在就给我滚。” 张庆海说:“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回来了,以后还要好好孝敬你呢,我是你亲儿子啊,以后要给你披麻戴孝摔老盆的儿子。” 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他还是很能拿捏老人的心思,果然吴氏听了,慢慢只是哭不再骂了,他又趁热打铁说:“娘,我以后都不走了,留在家里孝敬你。” 吴氏见到儿子气已经消了大半说:“用不着,我有汉东他们就够了。” 张庆海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一会儿把老人说动了,没多久吴氏问他:“你这么瘦,在外面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看来最难过的一关,算是过去了。 说起来张庆海也太惨了些,就是个流浪汉,头发长长的都沾在一起了,胡子拉碴,脚下是一双露着脚指头的破鞋,棉袄和裤子被撕地一条条的露着棉花。 周金枝心疼他,倒了热水让他躺在床上给他洗脸洗头,又让彩凤拿剪刀给他绞头发。 张庆海忽然说:“彩凤二十了,还没找人家吧,回头我给你托人找找看。” 彩凤本来给他剪着头,听完扔下剪刀走到门外说:“用不着你现在来做好人,家里的日子好过了,我不嫁人以后就在家守着我妈。” 张庆海对她意见很大,瞪眼骂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我这样说话。” 张汉东说:“爸,你差不多行了,走了这么多年,回来就耍当爹的威风。” 张庆海不屑地说:“你能耐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再能耐也是我的种,你又不是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看不惯我,有本事你学哪吒把骨头和肉还给我。” 吴氏大怒说:“你给我滚,汉东为了咱们这个家多不容易,你回来就吃现成的,还敢对他不好,我不要你这种儿子,你滚。” 这是来自血脉的压制。 张庆海说:“娘,我们说着玩呢,你别当真。” 一家人说着话,张泥鳅和一群男人走进院子说:“老混子回来了是不是,你这老东西命可真好啊。” 张庆海瞪眼看他。 张青松说:“庆海哥,你家的日子现在好过了,以后就别乱走了吧,在外面吃苦受罪的哪有在家好。” 张庆海说:“我不出去怎么行呢,这个家看着风光,其实没有进钱的进项,我不想办法,靠他们孤儿寡母,以后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张泥鳅轻蔑地说:“就你张庆海这样的,十个也不如汉东这小子一个,这个家要是靠你养,一家子早就饿死了,你看到没有,你走了人家过得更好了,要我看你赶紧滚吧,省得浪费孩子挣下的粮食。” 张庆海目瞪口呆,周金枝说:“泥鳅你走吧,别欺负俺男人。” 张汉东看着张泥鳅涨红的脸哈哈大笑起来,拉着要走的他按在板凳上说:“我妈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第94章 死要面子 大黑下工回来,站在张汉东身边不过来,张庆海坐在桌子上抱着烧鸡啃,几年没见的儿子回来,他头都没抬。 周金枝高兴地叫他:“大黑,你爸回来了。”意思是让大黑过来让张庆海看看,但是大黑听完不仅没过来,反而梗着脖子出去了。 张庆海放下鸡腿骂说:“这狗东西,心野了,见到亲爹都不叫一声,我这是生了一群什么孩子,个个跟我不一心,” 回来之后不论说什么,他都能感觉到隐隐的压力,这让他很不愉快,一家之主的派头摆不出来了。 周金枝说:“他爹,我跟你一心。” “你滚。”其实男人的态度可以说明一切,只不过周金枝根本不懂。 两人的这种相处方式很让人恼火,张汉东和彩凤两人都没管,没看见周金枝自从他回来,整个人开心坏了。 说实在的,她是这个家唯一盼着张庆海回来的人。 很晚了张汉东姐弟几个在烘焙房干活,张庆海端着酒杯过来看了看说:“这丑东西倒不错。” 他话锋一转忽然恼恨地说:“我听说了,一天五块钱,他张学文家那钱拿得也太容易了,以后不许再找他,这个钱咱们自己挣,我张庆海走南闯北,卖过大力丸,做过老鼠药,他能跟我比?” “哦。” 见张汉东一副冷漠地样子,张庆海不满地说:“你老子跟你说话呢,听不见还是怎么的?” 张汉东说:“卖东西不是干别的,你想省钱,可以,明天进城试试看。” 重生以后,他对父亲的容忍度好像高了不少,其实不欠他的对不对,毕竟上辈子那么多遗产都让他这个爹继承了。 张庆海很满意他的态度说:“做生意这点上你随我,打小看就机灵,你以后跟着我干吧,我好好教你。” 张汉东笑着说:“行。” 张庆海趁热打铁说:“说起来还是你跟我最亲,也难怪,小时候我天天教你,你这挣钱的本事随我对不对?” “对,你说得都对。” 他喝了几杯酒,可能有点多了,忽然放下酒杯说:“我不在家,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倒是出息了,不过你们毕竟都是孩子,以后挣了钱,还是得要大人帮你们存着,大闺女和汉东倒是不用担心,大黑是哑巴,还得靠我这个当爸的替你操心。” 张汉东心说戏肉来了,亲爹呀,你上辈子在我面前各种招使了千百遍了,今天的出招有点高明呀。 半夜时分,彩凤忽然走过来说:“汉东你过来看。” 因为烤炉在另外一个小院子,两人蹑手蹑脚来到彩凤和燕子的屋子前,看见里面有手电筒的光亮,和翻箱倒柜的声响。 趴在窗口朝里看,只见张庆海在里面翻箱倒柜,找了一会停下来自言自语说:“怎么没有呢?” 彩凤故意做出从烘焙坊出来的脚步声响,他像做贼似的把东西卷做一堆往柜子里放,接着打开门一溜烟跑了。 彩凤进屋开灯,屋子里一片狼藉,招贼了,这贼还是亲爹。 彩凤生气地说:“他怎么就这样,在自己家还做贼,要钱可以找我要啊,再说在家要花什么钱?” 张汉东说:“你现在找他他又不会承认,他那张嘴你还跟他吵去?我觉得他这次回来的很蹊跷,咱们还是小心些吧。” 彩凤又后怕地说:“幸好你想的周到。” 两人回到烤炉前,大黑用眼神问他们怎么了,张汉东没说亲爹的坏话,大黑是火爆的脾气,知道这件事肯定要闹起来,于是说:"没事,也做的差不多了,你先去睡吧。" 第二天,张庆海被儿子推醒,不耐烦地问:“做什么?” “不是你说今天要去城里卖活吗?还说要为家里省钱,走吧。” 张庆海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说:“这个家可真是,离了我一分钟都不行,处处要替你们操心。” 张汉东说:“辛苦你了。” 家里有两辆自行车,都是二八大杠,张庆海看到车子表扬说:“这东西好,结实能驮货。” “是的。你从小就教我们实用为主,看吧,你以前说的话,我现在还记着呢。” 张庆海忽然觉得二儿子顺眼许多,不像大闺女和大儿子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 张汉东又说:“那咱们走吧,爸,你会骑自行车吧?” 张庆海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说:“还有我不会的东西?” 张汉东看着他这副死要面子的样子心里好笑说:“行,那你骑带货的那辆吧,今天风大,顶风我可能骑不动。” 张庆海终于认怂了说:“还是你骑吧,我多长时间没骑车了,别摔了。”看到张汉东揶揄的目光他慌忙又说:“摔我不要紧,咱家的货摔坏了就完蛋了。” “你想的周到。”张汉东也不多说,熟练地推起带筐的那辆走了。 身后张庆海也推起一辆来,学着张汉东的样子骑上去,他明显不熟练,张汉东甚至觉得他根本就不会骑,因为自行车这东西只要学会了,不管多少年都不会忘的。 张庆海骑上去后车子就变得东倒西歪。 没蹬两下呼腾摔倒。 张汉东忙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问:“爸,你没事吧?” 张庆海爬起来还在死要面子说:“多长时间没骑了就是不行,你等我骑两步再走。” 在儿子的目光下,他发挥了巨大的潜力,再骑上去居然很快就掌握了平衡,能勉强上路了。 活生生被情势逼到三分钟学会骑车。 到地方他看到满仓没给好脸色,满仓诧异地看着张庆海,他对这个人的记忆很模糊。 张汉东自然不能让那老祖宗去小公园和茶楼卖货,分了二十个面包让他随便去卖,张庆海觉得有点少甚至还要加量。 “你第一次做这个,还是少点吧,等下次再多做点给你。” 小公园他们已经去的很少,朱经理给他们介绍了四家副食品国营店,这样基本就能把县城的高端市场垄断下来。 黄敏其实还在做生意,但是县城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兄弟俩送了货,迎面碰到了张学邦,一脸发愁的样子。 张汉东问:“大爷你怎么了?” 张学邦说:“银行要处理一套抵债门面,消息放出去一直没人来买,可愁死我了。” 第95章 亲爹又变卦了 等到弄清张学邦说的这套门面位置在县百货大楼对面时,张汉东立刻动了心。 县城的商业中心一直很集中,那地方他知道,买到那里的门面的话,一辈子要求不高的话,普通人完全能靠着门面过一辈子清闲日子。 张学邦说完问他们要不要去家里吃饭,张汉东说:“大爷,饭就不吃了,我想看看那个门面房行不行?” 张学邦惊讶地说:“你?” 他转念满脸喜色说:“对,你应该能买得起,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位置果然没得挑,前面是一家卖酱油醋的老店,大概三十平左右,再往里走就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有四间不高的砖瓦房,还通上了自来水。 住在里面的人已经搬走了,有张学邦出面,也不用担心有后来法拍房的产权扯皮问题。 张汉东心里满意极了,当即就决定把它拿下,现在是80年,县城闹市区也是可以随便盖房子的,如果能买下来重新翻盖,绝对能稳收几十年房租,怎么都不亏。 但是这房子买了要花钱推倒翻盖,相当于只是买个地皮,他不想掏钱,眼珠子一转骚操作来了。 张学邦问:“汉东,你觉得这屋子咋样?” “大爷,这屋子挺破的。” 满仓路上告诉过他,就因为这屋子太破了,他爹张学文来看了不愿意要,说是买来还要花钱修理,又要借钱买房又要借钱修,农民习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害怕借钱将来还不起。 张学邦说:“屋子是破了点,不过这可是门面房呀,县里最好的地段,这么好的地方只要二千五,多便宜。” 张汉东之前,他找过不少人看过,因为要价高一直没卖出去,理由都是一样的,这房子太破了,买下来还要重新盖,这么多钱只买地皮不划算,县城稍微远点可以随便盖呢。 花钱买地,没这习惯。 张汉东心说:“当然必须拿下,这地段最适合现在的自己,不说以后升值的问题,就为了蛋糕店也得拿下来,以后不用租房省了多少麻烦,不过嘛,我不想掏钱。”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说:“好是好,可是太贵了,我没这么多钱?” 满仓本来还想他能当场买下来,给自己脸上增光,他清楚小伙伴手上有多少钱,二千五百块对别人来说不少,他拿出来不应该有压力,不过他为啥对大伯也要瞎说? 张学邦很想促成这件事问他:“你能拿出多少来?” “五百。” 眼前是信用社的财神爷,他早就不要脸的把主意打到这个人头上。 张学邦说:“五百有点少,能不能再多挤点出来?” 张汉东装模作样地盘算了一会说:“大爷,我最多还能再挤出一百,再多实在拿不出来了。” “六百块吗?”张学邦听完有点为难,当时张学邦找兄弟家时,只要他们拿三百就行。 “毕竟不是一家人啊,你兄弟拿三百就行了,我都六百了你还不愿意。” 张汉东心里嘀咕,继续用希望的眼神看着张学邦,他也不开口求人,只是用眼神告诉可爱的大爷他想要,希望他识相点,主动出手帮自己。 张学邦说:“汉东,你是不是觉得这屋子不好,可是这地段多好啊,你要是买下来拆了重盖,我觉得能盖两间门面出来,做什么不行?”他没上套,反而诱之以利。 张汉东想:“果然是当官的,没一个简单的。” 满仓以为小伙伴真不想要呢,不知不觉为他打了助攻说:“大爷,我们是农民,在城里又不能种田,买下来饿了又不能抱着石头屋子啃对不对,农民还是回家老老实实种地的好。” 张学邦说:“鼠目寸光,你爸白活这么大年纪,你也是,没出息。” 张汉东说:“大爷,我觉得学文叔想的也对,这屋子要这么多钱,自己拿不出来只能出去借,可是咱村里谁家有钱借给别人?” 张学邦终于问:“你真想买吗?真想要的话,剩下的我可以替你想办法。” 张汉东说:“那太好了,大爷,那我这件事可就靠你了。” “我怎么觉得被你绕进去了呢?”都是自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张学邦说话也没想那么多。 张汉东嘿嘿笑了两声说:“那是大爷你人好,一心帮咱自家人。” 决定要买,张学邦包办了所有的事,贷款一千九,十年期无息贷款,到时候只要归还本钱就行。 这相当于花了六百块,就买下城里最好的铺位,张汉东心里高兴极了,县城置业了,不错不错。 呵呵傻笑准备回家的时候,快出城了才猛然想起,亲爹还在县城卖货呢,看着时间已经二点多钟,他和满仓慌忙在县城各处找人。 在城河边上找到了张庆海,他满脸不耐烦地说:“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 “爸,我们卖完就来找你。”张汉东的瞎话随口就来,接着又问说:“爸,你饿了吧?不然我先带你去吃点饭?” 张庆海犹豫着说:“我不饿。” “不饿?” 张汉东掀开篮子去看,里面的面包只剩了七八个,他惊讶地说:“哇,你卖掉这么多?” 张庆海忽然生气地把篮子往外一推说:“什么破玩意儿,根本没人买,我在城里叫卖大半天,脚都走起泡了,连一个都没卖出去。” “没卖掉?”张汉东奇怪的问:“那怎么还剩这么点?” “怎么,我还不能吃一个?” 张汉东这才明白亲爹为啥不饿了,半天吃掉十二三个面包,也不嫌腻得慌,张庆海没卖掉东西好像比儿子还要生气,站起来骂说:“以后这些破玩意别让我卖,我嫌丢人,哼。” 他站起来推着自行车走了,张汉东在身后说:“爸,今天辛苦你了,明天你还来吗?” 张庆海说:“王八蛋才来,我本来在家好好的享福,都怪你让我出来丢人现眼,都是你不好。” 昨天他还嫌弃满仓钱拿的多,今天不过是出来半天就气得再也不愿意来了,也不觉得被人赚自己家钱了。 张汉东笑呵呵骑着自行车跟在身后说:“爸,你别生气,不想来就在家歇歇吧。” 在供销社里他给亲爹买了四瓶大曲酒,又给他买了一条丰收烟递到手上,张庆海的脸色这才好了点说:“算你有点良心,为了你这点破面包,你老子半夜就起来,腿差点跑细了。” 嚷着要为家里省钱,结果出来一趟自己吃了十二三个,张汉东还搭上了这么多东西哄他。 吃不了苦还不会动脑筋,难怪一辈子都没弄出名堂。 第96章 折腾不止 回村张庆海就大呼小叫,像功臣似的,把自行车一扔跑进屋直接拖鞋上床,周金枝端了杯糖水进来,殷勤地问:“他爹,你今天累坏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张庆海接过来喝了一口大言不惭地说:“我是男人,吃点苦怕什么,靠你这个熊娘们能干什么?我就是劳累命,一辈子当牛做马,早晚被你们这些人给拖累死。” 这种话他也好意思说出口。 周金枝说:“累吗?那以后就让汉东去干吧,你就在家待着行不行?”张庆海回来以后,在她眼里就是最重要的人,孩子都被扔在一旁不管,想不到她还是个恋爱脑。 张庆海哼了一声说:“谁爱干谁干,反正老子是不干了,有什么好吃的快端上来,饿死我了,对了,把我带来的酒给我打开。” 彩凤听张汉东说了亲爹在城里的经历,差点被气笑了说:“这种人整天只会说大话,什么都干不好” 那边张庆海忽然大声叫她问说:“彩凤,你妈最近是不是犯病了?” 彩凤问:“好久没犯过了,怎么了?” “原来你还不知道呢,她犯病都是在晚上,昨天晚上我本来睡的好好的,你妈忽然爬起来往外跑,我怕她出事也跟着过去看,发现她去你屋里了,把你屋里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又回去睡了,你妈的病比以前严重了。” 彩凤和张汉东两人面面相觑,亲爹思想够缜密的,昨晚的事现在出来查遗补漏了。 昨晚明明是他出来翻腾,现在却嫁祸给无辜的周金枝,两人昨晚亲眼所见,知道他在掩饰,换个心智不坚定的人,只怕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昨晚看错了。 周金枝不知道男人在说瞎话,不好意思地说:“他爹,你怎么不叫我呢?” 张庆海说:“我累死了还要管你,这个家真是离开我一回都不行。”他骂完才专心对付眼前的吃的,酒一杯一杯往下猛灌。 彩凤气得张口要揭穿他,张汉东却抢先说:“爸,那你以后多照看点我妈,我们晚上都忙顾不上她。” “再忙也不应该不管你妈,哎,这个家离了我真是不行。” 这句话几乎成了张庆海的口头禅,张汉东只能对大姐苦笑,摊上这样的爹,你能拿他怎么样? 第二天张汉东回来的晚,到村口却发现彩凤气呼呼坐在村口的石台上,他停下车问:“大姐,你怎么不回家?” “他......”彩凤说着忽然哭起来。 张汉东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原来张庆海今天一早,不知道从哪里领回来二个小青年,硬说小伙子不错,要介绍给闺女当对象。 “他才回来一天,找的什么地方的人?” 彩凤说:“路上碰到的呗,那人不着四六,张口就是胡说,眼珠子一直贼溜溜地看我,我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我让他走,咱爸也不让,那人现在还在咱家,跟他喝酒呢。” 别的事张汉东也就忍了,亲爹带人欺负到可怜的大姐身上,可就忍不住了,他恼恨地说:“我找他去。” 他怒冲冲回到家,只见堂屋的桌子上摆着两个剩菜,张庆海咧着怀、赤着脚正和眼前的二个不认识的人推杯换盏。 见彩凤回来,他立刻瞪圆了眼睛说:“那么大的丫头脾气不小,你爸说你两句你就甩脸子,甩给谁看呢。” 那二个人年纪都在二十七八岁,其中一个低头吃得满嘴是油,举杯对张庆海轻佻地说:“叔你别生气,闺女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是冤仇,等她出嫁了你就轻松了。” 张庆海说:“那感情好,还是你说话中听。” 张汉东的火气腾地上来了,彩凤吃了多少苦如今家里的日子才好过点,当爹就这样作践她。 另一个倒是站起来说:“你好,我叫朱朝阳,是在赵庄插队的知青,公社让我们来你们村画墙画的,张叔叔看到了非邀请我们到家里喝酒,你别生气,我们这就走。” 张汉东甩开他的手,来到桌子边,抬手把桌子整个掀翻,桌上的残羹剩饭飞了一地。 然后他指着门口对两人说:“出去。” 那个油嘴滑舌的还想说话,被朱朝阳拦着灰溜溜走了,张庆海气得跳脚说:“你干什么,当着外人的面让你爹难堪?” 张汉东一字一句说:“你想喝酒在家喝死我都不会管你,再招不三不四的人来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张庆海嘴里叫着反了反了,可是看着张汉东愤怒地眼神居然怂了,心虚地骂了他几声快步溜出去。 张汉东气呼呼坐下来说:“姐你不要收拾,等他回来让他弄。” 彩凤看着生气的弟弟,心里莫名安定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隐约把弟弟当成了坚实的依靠。 有什么为难的事,只要跟他说了回头就给你办了,还经常说什么‘家里挣钱的事我来’、什么“以后我二哥结婚我管‘这种有气概的话。 他还跟自己说什么:姐,以后我保准给你找个满意的对象。 想到这里她对亲爹的怨念消失了,当你对一个人没有期望的时候,就不会失望,亲爹这些年做过一件关心孩子的事都没有,爹这个字变成了象征的符号,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张汉东本来以为彩凤会难过许久,但是转眼就看到彩凤收拾散乱的餐具,他也蹲下来一起收拾说:“姐,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嗯。”彩凤答应一声,心里从来都没这么平静过。 张庆海跑出去,很晚也没回来,彩凤他们都没管他,只有周金枝一直在门口东张西望地说:“你爸去哪里呢,怎么还不回来呢?” 彩凤说:“妈,你快去看看你的钱还在不在?” 周金枝一会儿出来说:“钱都在呀。” 彩凤说:“那就不要急,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张庆海这次回来的很诡异,绝不可能是什么关心家里,只有可能在外面混不下去。 张庆海果然回来了,天已经黑了,他理也不理忙碌的几个孩子,直接进了周金枝的房间嘭得关上门。 张汉东大声叫了燕子一声,发现燕子在离他们很远的房间写作业,就不管了。 干了会活,他忽然想起,今天张学邦把商铺钥匙交给他了,于是说:“对了姐,明天你跟我进城一趟,我在城里买了个房子,咱们一起去商量商量怎么修。” “啊......”彩凤听完惊呆了,城里的房子又不是大白菜,自家兄弟怎么不声不响就买回来了? 第97章 借钱 张庆海回来之后,又开了一瓶酒,醉醺醺得端酒杯过来看几个儿女干活,看了一会不屑地说:“白天黑夜的忙,也没见你们挣几个钱,我看还不如跟我出去卖老鼠药,那才真挣大钱呢。” 彩凤当没听见不搭话。 他又问张汉东说:“问你话呢,怎么不吭声?” “行,到时候咱爷俩一起出去要饭。” “你,懒得理你...”张庆海被噎得不行,觉得孩子大了没一个省心的,恼恨地走到小闺女那边,吴氏不耐烦地撵他走说:“孩子写作业呢,你来干什么,出去。” 亲娘在前面坐着,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吴氏又说:“一把年纪了,以后能不能干点正事,别一天到晚喝得晕三倒四,孩子都大了,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张庆海悻悻回到周金枝的房间,周金枝讨好地问说:“他爹,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看你都吃成什么了。” 得,把委屈一股脑发在老婆身上,好在她是傻的,不知道反抗,只会乐呵呵笑。 第二天姐弟俩出门的时候,吴氏说:“你爸昨晚不知道喝到什么时候,别管他。” 张汉东却还是到窗前大声叫他,张庆海不耐烦地声音从里面响起说:“叫叫叫,叫魂呢你,以后进城不要叫我。” 他就是这种人,今天张汉东如果不叫他,回头他得便宜还卖乖,怪别人不叫他。 80年春节一过,街面上越发热闹了,卖各种小玩意的小摊子出现了不少,县城的商业环境似乎宽松了,彩凤给燕子买了个塑料发夹,又给妈和大黑每人买了顶新草帽,带上后扭头看着张汉东笑。 张汉东说:“姐,怎么不给自己买呀。” “没见到我喜欢的东西,” 买了几样不值钱的小东西就停手了,还都是给家人的,自己没买一件,过惯了苦日子的人,节约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 来到自家的院子前,拿钥匙开了门进去,彩凤站在门前激动得迈不动步,问了好几次说:“汉东,这里以后真是咱家的吗?” 张汉东把手里的钥匙和证明一股脑塞给她说:“这不都在这吗,正好都让你收着。” 第98章 亲爹你这是要逆天 今天陪彩凤进城什么事都不重要,只为让大姐散心,跟张泥鳅交代好店面怎么做,留他在店里干活,他便和彩凤去了春风茶楼喝茶,茶楼里正在说《封神演义》,这是老茶客们的保留曲目。 彩凤第一次来这种高级的地方好奇地四下乱看,当看到自己面包也摆在柜台里,顿时高兴了。 “大姐你第一次来,我给你上壶红茶。”朱经理一把年纪,居然也跟着叫彩凤大姐。 彩凤害羞地说:“朱经理,您叫我名字就行了。” 跑堂的小伙子送茶过来插话说:“汉东,这茶可是朱经理珍藏的好东西,一壶茶要二十块呢,今天除非是咱家大姐来了,他才舍得拿出来。” 彩凤本来以为不过一壶茶而已,端起茶杯正准备喝,听到这里慌忙把茶杯放在桌上说:“这太贵了。” 一壶茶就要工人一个月工资,哪是喝茶,是喝金子吧?她被这种豪横的价钱吓到了。 朱经理说:“就你嘴快,咱们自己人喝茶,用钱来衡量多俗,彩凤你快尝尝看,这茶真不错。” 张汉东说:“谢谢朱经理的好茶。” 彩凤诚惶诚恐地喝了一口,觉得并不怎么好喝,甚至还不如家里的糖水,这二十块钱花的不值。 在这里坐了一会,彩凤如坐针毡,不管是精致的茶点还是瓜子花生,价钱都贵得要命,她从吃不上饭的农民,忽然来到这种消费高到没边的地方,心里只有担心。 再说她在家是干惯了活的,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过,大家只是坐着说闲话,还吃喝这么贵的东西,这不是糟践钱吗?她不好意思地说:“汉东,咱们茶也喝了,回吧。” 张汉东以她为主,马上站起来跟朱经理告辞,出来后彩凤还在心疼那壶茶的价钱问说:“那里的东西真那么贵?” “今天是朱经理请咱们,不用花钱。” 这让彩凤更加惶恐,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能还上别人好几十块的人情。 张汉东却不管不顾,带着彩凤来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建筑前面,看也没看直接抬脚就要往里走,彩凤见里面灯火通明,忙拽住他说:“别进去了吧,这里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去的地方?” 张汉东笑着说:“大姐,你今天什么都不用管,县里别人能去的地方,咱们就能去。” 彩凤被他劝着走进来,脚下的地板闪着亮光,她走了几步踩出一行脚印,忙停下来说:“还是出去吧?” 她话音才落,就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汉东,一直请你都不来,今天怎么舍得来了?” 这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城里女人,年纪彩凤看不出来,见到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怎么这么好看。 没想到那女人看着彩凤却说:“汉东,这是谁呀,可真漂亮。” 张汉东说:“方主任,这是我姐。”他又向彩凤介绍说:“姐,这是县招待所的方主任,帮了咱家不少忙。” 张汉东作为县里唯一一家做蛋糕的,县招待所也是他的客户,方主任和他见过几次,可能是做迎来送往生意惯了,她对张汉东一直很热情。 方主任端详了彩凤一会笑说:“你们可真是一家人,姐弟俩都长得那么好,汉东,你今天来有事吗?” “我想和我姐在招待所吃顿饭,麻烦您给安排下。” 方主任说:“这还不简单,我这里不就是干这个的,今天保管让你们姐弟俩吃好喝好。” 她又说了几句话这才飘然而去,彩凤看着她的背影羡慕地说:“她可真漂亮。” 张汉东说:“方主任是县城机关有名的美女。”不过有句话他没说,漂亮女人想在官场站住脚,比男人更不容易,她的闲话朱经理就没少说。 招待所的安排的饭菜没一会就上来了,彩凤吃惊地看着不断端上来的饭菜摆手说:“这太多了,太浪费了。” “姐,哪怕你每道菜只尝一口就不算浪费,昨天你受委屈了,今天我一定要让你高兴高兴。” 在招待所这顿饭花了四十多块,彩凤看着兄弟付钱有些出神,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他家连一毛钱也拿不出来,冬天闹饥荒甚至准备出去要饭呢。 这才多长时间,她居然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现在的一顿饭,够从前全家人吃几个月。 心疼啊,这种翻天覆地的消费方式让她眩晕。 招待所出来,张汉东还想带她去看场电影,但是彩凤担心着家里的活计,说什么都要回去。 一路上彩凤既心疼钱又很开心,到家却发现家门口围着很多人,四爷爷说:“汉东你快去看看吧,你爸正打大黑呢。” 这个爹真是一天不作妖都不行,他们进屋就看到大黑跪在院子中间,张庆海不停对他拳打脚踢。 院子里还坐着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坐着还不停扭动的女孩子。 “爸,你又在做什么?”彩凤走过去要扶大黑起来,大黑硬挺着不愿意动,张庆海气恼地说:“彩凤你给我闪开。” 张汉东问:“我二哥做了什么错事,惹你生气?” 张庆海气呼呼说:“你问他。” 知道这时候张庆海是不好沟通,张汉东把眼神看向那对中年男女问说:“这是咱家亲戚吗?以前没见过?” 那个女人忽然站起来说:“张大哥,这是你家二小子?你家老大是个哑巴还看不上我闺女,我还看不上他呢,不然让你家老二......” 彩凤一听急得不行,那姑娘一看神智就有问题,嘴角口水流了老长,不敢想象自家兄弟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反倒是张汉东笑呵呵的一点都不急。 好在张庆海说了句彩凤想说的话:“老嫂子你可真敢想,我二儿子可不是残废,你家丫头配不上他。” 那男人站起来说:“老哥,我们可以多出嫁妆。” 张庆海立刻换了副嘴脸打着哈哈说:“啊,哈哈哈,那也不是不行,能给多少?” “本来准备陪送五百块嫁妆,既然这小伙子是全乎人,我出八百。” “你当我是要饭的呢,至少一千,少一分不行。”张庆海听见钱眼睛就红了。 张汉东没想到才回家就引火烧身,亲爹你这是要逆天呀。 第99章 又走了 张庆海见对方听完报价之后对方犹豫了,似乎很想促成这笔买卖,居然走到张汉东身边,伸手扳开他的嘴巴说:“看见没有,牙口这么好,像小牛犊子那么壮,你们还等什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虽然见识过亲爹无数可耻的嘴脸,今天再次刷新了底线,他没反抗,任由对方像对待牲口一样折腾自己,如果说开始还对亲爹有一丝情意,现在已经消失殆尽。 大黑愤怒了,他冲过来一把推开他爹,把兄弟拉在自己身后,眼睛瞪得滴流圆。 彩凤大哭着问:“爸,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中年男人说:“老哥,我看这些孩子都不怎么听话?” 张庆海头上青筋直冒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生了他养了他,他的命都是我的还商量什么?”他顿了顿又笑呵呵对那对夫妻说:“别管他们,年轻人性子犟,回头多打几次就听话了,咱们再说说嫁妆的事吧。” 张汉东一直逆来顺受的模样,这回却忽然笑了,从大黑的身后走出来,对那对夫妻说:“我看也闹得差不多了,你们可以走了。” 中年男人不高兴地说:“你家到底谁说了算?” 张庆海想开口,被张汉东瞪了一眼顿时哑了火,张汉东说:“我家的事我说了算,我觉得我们俩和你家姑娘都不合适。” 中年人气恼地看向张庆海说:“你这人不当家让我们来做什么?” 那中年妇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说:“什么,你敢看不上我闺女?”看她的打扮就知道,估计是什么村长大队支书的老婆,没受过这种气。 张汉东说:“不好意思,害你们白跑一趟,我们兄弟不图你家的嫁妆?别在这耽误工夫了,别耽误你闺女的婚事。” 张庆海见形势突变,几个孩子都恨恨地瞪着自己,呲溜跑进周金枝房里,半天都没出来。 那中年男人惊讶地看了看新房子,又看了看张庆海消失地方向,这次什么都没说,带着老婆闺女走了。 一直到晚上吃饭,张庆海都没出来,村里的电工从外面走进来,在每个屋子里检查了一遍说:“我来收这个月的电费。” 村里装电灯,规定每家只能点25瓦的灯泡,即使你想多交钱也不行,现在电力供应紧张,经常为了保生产拉闸限电,农村停电是经常的事。 为了杜绝偷电,电工每天都会用原始的办法,挨家挨户的看,看谁家有没有偷偷使用大功率灯泡。 电费是按灯头收钱,村里其他人家基本只有三毛二毛钱,他们家屋子多,是别人的四倍,交了一块钱的电费。 彩凤从张汉东交给她的营业款中拿了一块递过去,因为要干活装钱的包随手放在房间的桌子上。 电工走后,张汉东几人又到小屋里干活,半夜时分,他出来抽烟,忽然听到了身后屋子的门‘吱扭'响了,回头看见一个人影慢慢的从周金枝屋子里退出来一手关门、另一只手里提着个包。 人影轻手轻脚经过张汉东身边的时候,张汉东咳嗽了一声,两人对上了眼,大眼瞪小眼停顿了三十秒,人影忽然蹲在地上打开包,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在地上,又捡起一个石块压在上面,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汉东等他走出去,才缓缓追出院子,只见那个人影越走越远,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了,他为了母亲对这个人处处忍让,他还是走了,不顾周金枝这个满眼只有他的可怜女人。 大家还以为他又出去挣钱呢,谁能想到这个男人,其实是去帮那个没领证的女人养活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去了。 他走回来掀开石块,见下面压着五十块钱,彩凤走过来恨恨的说:“他拿了咱妈的一百八十块,你白天卖货的三百多块我忘了收,也被他拿走了。” 屋里传来周金枝声嘶力竭的哭声,像个孩子一样,她不明白为什么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这个男人还要再一次离她而去? 张庆海这次回来,兄弟姐妹都很警惕,猜测他另有所图,果然弄到钱了,他立刻就走了,这次总共卷走了四百八十块,弄到钱一刻也等不了,离开消失。 吴氏听了着急爬起来摔了一跤,躺在床上流泪说:“汉东,奶对不起你。” 张汉东说:“奶,你别难过,他走了还有我们呢,没有他咱们过得更好。” 只有彩凤若有所思说:“他也许还是关心咱们的吧,回来还想帮咱们操心对象。” “可能是吧,他毕竟是咱们的爹。” 虽然知道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张汉东也点头说是,也许给大家留点美好的东西,生活才不会那么苦涩。 张泥鳅的工程队速度很快,半个月时间就把弄好了,没标新立异做什么现代建筑,不过是周围比起来高一些,宽一些,盖好以后铺子面积有六十来平米。 门口本想用大玻璃展示,可惜这年头根本就找不到,他只好和其他的店铺一样,都用那种可拆卸门板。 张汉东和彩凤正在店里张罗,朱朝阳从门外走进来,进来就忙着道歉说:“不好意思,直到昨天才挣到钱......” 彩凤看到他眼睛就亮了,起身去里面给他端来了杯水。 朱朝阳客气地说说:“谢谢。”接过来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叠得整整齐齐地钱捧到彩凤面前说:“这钱还你,这几天我一直害怕你以为跑了...” 彩凤犹豫着说:“那个人的病好了吧?” “好了,他家人来把他接走了。” 张汉东很诧异,他还是第一次见彩凤对陌生人热情。 朱朝阳又催促说:“你快把钱收起来吧。” 张汉东说:“你别急着走,我有事想找你帮忙。” 彩凤的眼前也是一亮,张汉东说:“我想请你来帮我画整面墙的广告画,你有没有时间?” “有有有。”朱朝阳慌乱地看着彩凤,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摔倒,站稳后脸更红了,彩凤居然跑过去扶他,两人手碰到一起,脸都红了。 第100章 赚钱太快也很容易招人眼红 凌晨三点钟,这条街上很昏暗,满仓蹲在身边很不理解地问: “汉东,咱们在家也能赚钱,为什么非要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蛮子说话咱们也听不懂?你还花还那么多钱才弄了那么一小块空地要做什么?” 张汉东看着眼前大街眯起了眼睛说:“怎么,才几天没见媳妇就想了是不是?” 满仓还是羞涩的小青年,嚷着跟他打闹起来,大黑像是保镖一样看着左右,虽然并没有人,他也一点都不放松。 因为张汉东的挎包里装着他们全部的身家,一万八千块,昨天用掉了三千,还剩一万五。 “这里黑乎乎的,鬼都没有一个,你说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赚钱。”张汉东说完扔下烟头站起来说:“差不多了。” 话音才落,整个市场忽然灯火通明起来,紧闭的大门也纷纷开门,不停有人胡乱跑着,满仓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见鬼了吗?这些人从哪来的? 数不清的人流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近乎疯狂地涌向每一个档口。 张汉东扔下烟头说:“走吧。” 他并不急着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这家店服装的风格,看了许多都没进去,终于看到了一家,迈步走进去,铺子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瘦子,在忙乱地理货,指着挂起来的服装说:“你随便看吧。” 张汉东指着一条裤子直接问他:“这条怎么批?” 老板抬头看了看说:“四块一条啦,一百条起批。” “二块五,我要二千条。” 老板惊讶地抬头看了看,站起来问:“二千条?” “不错。”张汉东说着拍了拍胸前的包,老板笑了说:“二块五太低了,三块五吧。” “二块六。” 张汉东继续讨价还价。 满仓觉得不应该买这么多,简直就像赌博押宝,卖不掉怎么办? 见老板在犹豫,张汉东又说:“我以后会每天都会来拿货,只要看得上,每次拿货都不会少于两千件。” 最后的批发价谈到三块一。 老板叫人出来点货,按照张汉东要求的尺码配货装好,当场交了钱,让老板派人用大推车帮自己推到市场外面。 满仓的一颗心都要悬在嗓子眼里,你这钱花得也太随意了吧,这是做生意还是拿钱扔着玩? 让两人看货,花三十块雇了辆小货车,装好就上车闭上了眼睛,他能睡得着,满仓可担心坏了,回头看大黑坐在货厢上看着自家的货。 目的地并没有多远,估计半个多小时司机就说到了,张汉东睁眼看确认没错,才招呼满仓下车三人开始卸货。 卸货的地方就是他们昨天租下的那片空地,上面还有市场帮着做好的标记。 张汉东指挥他们把货整齐码放好,然后又拿出一大块布来,拆开包装拿出几条裤子,用十分古怪地样子摆好才说行了,让满仓去边上的小馆子买了点早饭回来,折腾了不久,天就亮了。 租下的市场在火车站附近,附近也有不少像他一样摆简易摊子的小摊贩,天亮以后市场忽然变得拥挤起来。 张汉东选的位置在脚上,靠近入口不远,但是市场比较混乱,左右两边都是是卖小孩衣裳的,满仓觉得在这里卖衣服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张汉东不仅自己穿上了一条,还让满仓和大黑也穿了一条,站在摊位上做活广告,满仓总觉得他做生意想开玩笑,可是真的有人买了。 大黑和满仓忙着拿货收钱,张汉东要价十块五一条,虽然不像当初在县城造谣卖围巾的盛况,可生意居然一直没断。 这个不起眼的市场生意好得离谱。 一天的时间只顾着收钱拿货,经常有人十条八条的拿货,居然卖掉七百多条。 扛着货回到住宿的小酒店他们似乎习以为常没说什么,第二天有几个京城口音的年轻人提出要全部批发,张汉东喊出七块的价钱,他们居然觉得便宜,当场包圆了剩下的裤子。 满仓很诧异,要这么多,批发市场离这么近怎么不去那里拿货? 他忘了一点,这是物资匮乏的时代,信息极度不对称,全国各地的人来羊城拿货,真正清楚市场信息的很少。 就这样二天时间,所有的喇叭裤都处理掉了。 市场的生意虽然很好,但是像张汉东他们这么快处理掉所有的货还是不容易得。 三人回到住宿的小酒店,张汉东数着钱包的钱,5300块本钱,净赚八千七。 这惊人的赚钱速度看的满仓眼花缭乱,张汉东说:“睡吧,明天还要继续战斗。” 满仓睡不着,不明白挣钱为什么在张汉东这里看着一点都不难呢。 那天下了火车他就把这里租下,当时听说一个月就要花三千块时,他是想反对的,但是这种事张汉东不用跟他商量。 张汉东第二天去拿货时,没拿上次那种喇叭裤,他又看上了一款叫蝙蝠衫的上衣,拿货价比裤子要高一些,要三块五一件。 这次拿得更多,三千件蝙蝠衫,还又拿了五百条喇叭裤,这次和昨天的颜色不同,昨天是纯色,今天是黑白格纹。 大家做生意一般会掺着做,张汉东的摊位却只做一种产品,偏偏生意还不错,这是为什么?今天不断有同行专门来看汉东摆出来的什么款式,很多人来看过就走了。 张汉东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这两件配套的衣裳似乎没有上次好做,花了三天时间,或批发或零售,才卖光了。 连同那五百条喇叭裤。 蝙蝠衫零售十一块一件,批发也要八块五。 那种格纹喇叭裤拿货三块一,批发价九块,零售十一,以批发居多。 虽然不显山露水,纯利润一点都不少,一万九千多块。 第三次再去拿货的时候,档口老板见他过来就热情多了说:“又处理完了?做了这么久的服装,你是我见过的销货最好的人,小兄弟,今天看上什么了?” 张汉东看着他档口里的衣服摇头说:“今天就算了,下次吧。” 他今天要货杂了许多,什么都买,但量都不多,总共八百件左右就停了手,然后拉去市场处理。 这批货出货就慢多了,八百件也花了三天才处理完,利润三千七百块。 第四次拿货张汉东还是先去开始那家,他看了一圈摇头问:“老板,怎么以前的那种款都没有了?” 第101章 低调赚钱 羊城火车站市场上的衣服不愁卖,这个简陋的市场,小摊主们借着时代的东风偷偷发财,拿货基本不用挑服装的款式,只要质量不错的到市场上最多三天准能卖掉。 所以他们对张汉东的喇叭裤开始兴趣并不是很大。 喇叭裤是新兴的款式,一开始很多人从内心抗拒这东西,所以市场的货并不多。 而且,羊城本地报纸上也经常报道说年轻人穿这种裤子是流氓习气,社会对它充满了抵制情绪。 张汉东赚钱之后才发现报纸的评论,有意缓了几天,批评的那几天市场确实没这种货,可没过几天,报纸忽然又换了论调,鼓励大家接受新鲜事物。 张汉东马上开始拿货,可惜连续两天都没找到同款,只好又回到开始的那家店里。 “那是奇装异服,厂子现在早不做了,没有了。”瘦子老板显然还没发现喇叭裤的巨大威力,和大多数人一样不看好那种款式。 张汉东说:“管他是不是奇装异服,能卖出去能赚钱不就行了?” 瘦子老板说:“反正厂里是不做那种裤子了。” “我还想要一批,能不能想想办法?” “你还想要那种东西?”瘦子有点吃惊,停下手里的活又说:“你能要多少?厂长是我姐夫,你真想要的话我可以跟他商量商量,不过,订货量少估计不行。” 果然每个人做什么都不是偶然的,瘦子能在这里站住脚身后也是有人的。 “最少多少件能做?” 瘦子一听就笑了说:“再怎么少也要五千件以上才行,我姐夫的厂子是大厂,五千件最多一天半就能做出来。” “五千件吗?可以,不过我要去你姐夫的厂子里签合同,生产期间我还要在厂里盯着,交货付尾款。” 瘦子惊讶地看看他说:“这些你跟我姐夫谈吧。” 一会儿他派出去的店员回来说:“邢老板马上就到。” 瘦子说:“你在店里先等一会吧。” 早上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了,所以瘦老板才有时间陪客人说话,张汉东羡慕的看着他的铺子说:“老板贵姓?” “免贵我姓毛,毛仁礼。” “毛老板早发财了吧,生意做这么大,我看每天都有好几万的流水。”这些人生在好地方,人又聪明,批发市场才开始就开始入驻,生意好得飞起。 毛仁礼却苦笑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混口饭吃而已。” 张汉东可不信他的鬼话,这家店他留意过,每天至少批发上千件衣服,这年头服装的利润可不薄,不可能挣不到钱。 一会儿有辆挎子摩托停在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胖子,毛仁礼叫了一声姐夫,又把张汉东介绍给他。 邢老板说:“张老板,那咱们就去我厂子里去谈?”南方人很务实,不像在皖北的时候,什么都喜欢在酒桌上谈。 张汉东羡慕地问:“邢老板,你这摩托挺帅?” 邢老板得意地说:“这是走私货,六千块一辆,怎么样,小老板你想要我有门路。” 这东西目前只能想想。 他家厂子工人据说有一千多人,邢老板说这个厂子居然也是国营,他当上厂长之后,和别的厂一样,开始接外来的订单。 张汉东说:“邢老板,你们的思想转变的真快,走在全国人民的前面了。” 邢厂长签合同时没有什么制式合同,完全按照张汉东的想法,还贴心得给他安排了厂里的小招待所住下,方便监督。 其实张汉东看到邢厂长的工作证时,就差不多放心了,签合同其实安慰一下自己,在别人的地盘,像邢老板这样的人手眼通天,掌握了证据又能怎样? 好在邢老板很规矩,他安心地在厂里等了一天,第二天晚上邢厂长直接把货送到他指定的小旅馆里。 价钱还是上次的批发价,邢厂长当着他的面,不避讳地把钱分给批发店的瘦子老板四千块。 小旅馆里满仓两人正在房间里数钱,他做小买卖其实比张汉东厉害,才来几天功夫就对市场很熟悉,完全能应付得来。 这批喇叭裤一上市,又引起了外地客人的抢购,都是几百几百件的拿货,五千件三天就销售一空,张汉东从第一天的卖货势头就能看出来这批货没问题,当天果断下单六千件。 火车站的市场是民间自发行为,很不规范,张汉东要这个位置的时候还都是空地,只要三千块就能拿下,可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租金就涨到了六千块,摊位也排得满满当当。 满仓见张汉东毫不犹豫地续约一年,惊讶地问他:“汉东,咱们要一直留在羊城吗?” 张汉东说:“放心,不会让你一年见不到你老婆的。” 喇叭裤在市场每天大量出货,市场上的人眼红极了,小老板们各展神通,一周左右各种款式的喇叭裤都上市了。 但是等他们上市时,张汉东已经赚到钱了。 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张汉东有两个忠实的京城客户,他们要潇洒得多了,长期住在高档酒店,夜夜灯红酒绿,需要的时候就出来拿货,开始他们只有三百五百件左右,也潇洒不起来。 但是很快的,他们的拿货量就增加了,上涨到八百到一千,他们似乎在火车站有关系,拿到货就走火车托运,越来越有暴发户的样子。 并不羡慕他们的生活方式,只是他们的能量让张汉东羡慕不已,能搞得到火车皮的,铁定是未来的大佬。 市场的生意越来越好做,从批发市场三块钱拿来的服装,在火车站市场经常能卖到三十、四十多,收入虽然低,但是这个时代的有钱人舍得花钱买衣服。 市场上的人个个挣钱挣红了眼。 邢厂长的服装厂现在已经基本停下别的产品,全力生产喇叭裤和蝙蝠衫,市场的需要好像无穷无尽似的,光是张汉东的摊位,就批发了四五万件以上。 改革开放以后,全国的消费市场好像被彻底释放出来,在羊城这种地方表现的特别明显,火车站市场任何一个不起眼的摊主,都是妥妥的万元户,有生意做的好的,可能都有几十万了。 一个半月以后,张汉东见生意不像做喇叭裤那么赚钱,问满仓要不要接手在这做,满仓不愿意,他就把手里的货全部清掉,算了算手里的钱,居然有二十九万那么多。 把手里的商铺转手,光是转让费就赚了五万块,这还是瘦子老板毛仁礼的面子,不然至少要六万块。 再加上十个月租金六万块,他用一个半月时间,把一万八的本钱,做到四十万银行存款,第一桶金的积累完成了大半。 火车站,满仓的破口袋里装着五千块钱,担心得问:“你们真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邢厂长要带我先去个地方,办点事就回去,回去帮我看看家里。” “放心吧。” 第102章 土布和洋布 邢厂长带他去的地方也在火车站,就是火车站仓库。 到这里来是张汉东听他说起火车仓库里有二种新面料对外处理,一种叫的确良,一种叫的卡,而且价钱很便宜,他才动了心。 在化纤面料出现以前,布料供应很紧张,即使城里人结婚,也经常会为陪送给姑娘的被子和新衣服发愁,往往都是姨娘舅表、姑姑婶子把各家的布票凑在一起才能勉强做床被子。 农民家庭没钱没布票怎么办? 穿衣基本都是自家纺车织得粗布,用棉花纺线做的布特别厚,因为手工棉纱细到极限就不能再细了,纺出来的布也疙疙瘩瘩,非常不耐水洗不耐穿,粗制棉布见水烂得很快,这是造成那个时代人人穿衣身上都有补丁的主要原因。 穿衣最能区分城里人和乡下人,城里人穿的衣服面料基本是现代化工厂做出来的工业品,比较光滑,叫做洋布, 农村的粗又丑,就叫粗布。 谁都知道洋布好,可是没几家能买得起。 邢厂长跟仓库领导常主任很熟,带张汉东进去看货,张汉东对常主任很客气,这可是能接触到车皮调度的人,保不住哪天就能求别人帮忙,常主任可能见惯了奉承,对他皱眉。 邢厂长说:“老常你可不要小看人,小张老板是真人不露相,你这些布只要他看上了,说不定都要了。” 常主任说:“好你个老邢,我见生人不爱说话你不是不知道。” 张汉东说:“常主任,我也害羞。” 常主任哈哈大笑,两人的关系近了些。 的确良的花色要多一些,有红的黄的还有花的。 的卡布花色比较少,只有灰色和蓝色两种。 常主任说:“老邢,张老板,这布怎么样。”张汉东用手扯过了,非常结实而且不容易皱,是小地方的人喜欢的那种结实又滑溜的面料:“这布不错。” 邢厂长说:“小张老板,你能全吃下来吗?” 张汉东说:“常主任,仓库这批货有多少?” “的卡面料三千匹,每匹四十米。的确良二千匹,每匹五十米,我可以打包统一价给你,一块三米,这批货需要二十八万六千左右。” 张汉东听完苦笑说:“常主任,邢厂长,我也想全吃下去,可惜没这么多钱呀。” 常主任问:“你有多少钱?” “我只有二十六万。”布料再好,也是前途未卜,张汉东不准备把所有的钱都拿来铺货。 邢厂长惊讶地看着张汉东,老实说他从没想过张汉东有多少钱?二十六万这个数目让他刮目相看,张汉东来羊城后他都看在眼里,从没表现过有钱的样子,谁知道今天一下拿出这么多? 他说包圆了其实是开玩笑,以为他能拿出十万块来就不错了。 常主任竖起了大拇指说:“小张老板你是这个,不过全部拿走这批货还差二万六,你想不想全部拿走?其实想全部拿走也不难。” 张汉东忙问:“常主任,你愿意相信我对不对?” 常主任狡猾地笑说:“只要老邢愿意给你担保,这批货你就可以拉走,剩下的款子只要在三个月之内打给我就行。” 邢厂长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老常,你不要给我出难题,我以后还想跟小张老板多来往呢,最好不要有钱上的牵扯。” 本来只是生意上的伙伴,张汉东也不想厚着脸皮求人就说:“邢厂长带我认识常主任已经帮我大忙了,不过有多少钱我就办多少事,不应该麻烦老大哥,常主任,你的卡布我全拿了,的确良麻烦给我配够数就行。” “那没问题。”常主任也很高兴,剩下这点他慢慢处理总能处理完的,不要钱送给别人,谁知道眼前的是个什么鬼? 至于跟在面前的大黑,不论是常主任还是邢厂长都没跟他说话,觉得他明显是张汉东的手下。 1980年取钱还没有限额,即使有也没关系,常主任的面子还是会给的,但是今天银行已经下班了,张汉东只能在酒店等了一天,第二天交钱拿货,这批货就是张汉东的了。 在火车站拿货有个好处,那就是货运方便,张汉东和大黑兄弟俩交了钱后,常主任马上派人上货。 兄弟俩还靠着他的面子混了软卧坐坐。 大黑一直不说话,上火车躺下后才打手势问他说:“这么多货什么时候能卖掉?” 张汉东说:“没问题的,回去哪怕是用一年卖完,咱们都是赚的。” 软卧乘客居然还提供午饭,可能是常主任专门交代的,朝中有人好做官,这话是真不错,一个小小的火车站仓库主任就有这么大能量。 火车到皖北县停下,张汉东两人下车就看到满仓和他老婆小敏在下面眯着眼朝车上看。 他叫了一声,满仓高兴地说:“我猜你今天也该回来了。” 见小敏的肚子大了,张汉东说:“恭喜啊。”随手递了块电子表给她,小敏看了满仓一眼,满仓说:“他给你啥你都随便拿。” 小敏这才接了,满仓又说:“我大爷帮我买了个院子,我爸天天在里面收拾呢,准备过两天就搬进去住。” 那不错,小敏怀孕了,你们也该有自己的家了。” 两人没说几句,张汉东才发现满仓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等他们说完了,这些人才走过来点头哈腰叫他:“张老板。” 张汉东差点没摔个跟头,很不习惯操着皖北口音的人叫自己老板。 这群人里有个中年人小心翼翼地问:“张老板,听说你这次带了不少布回来?” 满仓说:“忘了跟你说呢,我大爷听说你带布回来了,招呼了县里不少人过来看,我觉得这么多你一定是想批发不是零售吧。” 张汉东说:“你可真是我兄弟啊,替我谢谢咱大爷,不不,回头我自己去给他磕头。” 满仓说:“你整天胡说什么?” 这群人和火车站的人很熟,带他们看工作人员卸货, 张汉东打开了一匹布给他们看,他们的眼睛顿时亮了。 “各位,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等布卸下来,到时候再细聊。” “应该的,应该的。”那些人谄媚的笑着,满仓羡慕地说:“你不管走到哪里都那么威风。” 张汉东说:“我威风什么,这还不是你大爷有本事。” 小敏笑呵呵在一边看他们斗嘴。 有满仓确实好用的多,张学邦居然还给他们找了个闲置的仓库放货,货卸下来这些人纷纷开包验货,看完个个面露喜色。 “张老板,我们批发你的货回去卖,你看行不行?” 张汉东恨不得再给满仓发奖金。 第103章 太受欢迎了 “批,当然是要卖的,你们大家有兴趣吗?” 当然有兴趣了,不然谁会跑到火车站接你。 满仓被小伙伴灼热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耐烦地问:“大家问你话呢,你老是看着我做什么?” 张汉东很突然地笑说:“兄弟,有你是我的福气。” 满仓是从小长大的伙伴,两辈子的交情太难得了,开始是抱着帮他的想法带他一起做的,可没想到,从起步到现在,他都帮了自己的大忙。 满仓楞了楞不屑地说:“矫情,你胡说什么呢。” 卖方市场,掌握货源的人就是妥妥的大佬,虽然张汉东和满仓才十七岁,眼前这些中年人却陪着笑看两个年轻人斗嘴,人家手上有好几十万的货,谁敢把这样的人当普通小孩子看。 关于怎么卖货张汉东早就准备好了,四千多匹布这么多人卖,开始就要定规矩,不然会出乱子的。 第一个要求是他们拿货不能在皖北县城和下面的乡镇卖,皖北县他有别的安排。 这些人虽然不情愿,但今天能来的都是有点眼力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样的布只要能拿到货,肯定能赚大钱,对这种要求虽然有些不高兴,也只能默默接受。 第二个要求是价钱统一,至少一个县要保持同一个价格,民众都习惯全国统一物价,那是十来年都没动过,如果你胡来,到时候这些布给大家造成不信任感就不好卖了。 这么多的货如果卖不出去的话,吃苦头的只有货主自己。 在场的中年人听他的条条框框很反感,但是都没表示出来。 “如果大家拿了货卖不掉的话还可以无条件退给我,我退钱。”这句话完全打消了他们的不开心,这买卖简直就是稳赚不赔了是不是。 货才下火车,就被他们批发走了八百匹布,以的确良居多,毕竟马上就是夏天。 拿货现金交易是规矩,如果是张汉东这个年轻小伙子红口白牙说出来,他们这些人很难信服,可因为他们都是张学邦召集来的,有他在前面顶着,那就没问题了。 供销社的洋布每米四块八,还要布票,张汉东就把零售价格定到五块八一米,的确良和的卡同价,这两种面料的布幅比普通的布要宽的多,一米就能给做件衣裳。 无论是价格还是质量,这种布都比供销社的性价比高,最关键的是还不要票,城里人乡下人只要你有钱就能买。 处理完布的问题,满仓看到张汉东转眼又从托运口推出一辆和邢厂长一样的挎子摩托时,眼睛都直了,冲上去红着眼问:“这是新的,你真让邢厂长帮你买的?” 他和张汉东在羊城时,就对邢厂长的野摩托垂涎三尺,满仓知道他一直想弄一台,可惜人在外地,买了不好带回家就断了这个心思,谁知道转头就像变戏法一样,又弄出一辆来。 “怎么样,喜欢吗?骑这个回家可方便多了吧?” 满仓说:“这不是废话吗,这么多钱的东西能不方便吗?别人回家都是靠两条腿走路,你明明有自行车还买这个,我看你就是烧的。”赤裸裸的嫉妒挂在脸上。 “哦,看来你不想骑了,行,以后你别想碰我的车。” 满仓慌忙堆上笑脸说:“骑骑骑,小敏以后回娘家我骑你的摩托去,到时候震倒他们一大片。” 张汉东抬手给他一巴掌说:“小敏孩子生下来以前你都不许让她坐,孩子是大事,听见没有?” 满仓连忙保证不带,张汉东才骑上挎子,后面坐着大黑,车斗里坐着满仓突突突一路招摇着回到蛋糕店门口。 走进店里,居然是个男青年在看店,张汉东诧异地看了一会,才认出来这个人是朱朝阳,朱朝阳的脸红得不行,结结巴巴地说:“你回来了,我今天没什么事,就来店里帮忙的。” “哦,谢谢,我姐呢?” “她在后面忙呢。” 扔下他张汉东直奔后院,满仓在身后说:“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大姐好像跟这个朱朝阳谈恋爱呢。” 张汉东猛然停下问说:“什么时候的事?” “听小敏说咱们走后,朱朝阳就经常过来帮忙......” “行了,你别说了。”他说着走进后院,见满仓妈穿着围裙在干活,抬头高兴地说:“汉东你回来了。” “婶子忙着呢,我姐呢?” “你姐在里面呢,进去吧。” 他从大包里翻了翻,掏出一双皮鞋递到她面前说:“婶子,这是从羊城给你和我妈带的,快试试合身不。” 第104章 神了 张道善老人从人群里走出来说:“怪不得红霞说你这两天回来,你真回来了,她真神了。” “红霞?我回来跟红霞有什么关系?” 银瓶婆婆见他说不明白便解释说:“红霞说了,这次只要你回来,咱们村的人就能过上好日子,大家日日等夜夜盼,你可算回来了,这次回来哪里都不去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的解释让人更糊涂。 张青山,张静书张泥鳅几个生产队的干部正商量明天明天翻地除草领劳动工具的事,听到摩托炸街声,还以为有公社干部来了,二话不说就出了院子,来到村口却看见是张汉东跟大家说话。 张青山恨恨地说了句:“这狗东西,在哪弄辆破车回来显摆。” 这是摩托车拉来的仇恨,这东西别说是他,公社干部都买不起,张汉东这个傻子家的儿子忽然发达起来,他最是无法忍受。 张泥鳅很不给他面子地反驳说:“破吗?我怎么看着崭新崭新的。” 张青山觉得堂兄弟越来越不听自己招呼很讨厌,要是以前哪怕他说屎是香的,都有人马上蹲下去舔,舔完还会说是真的。 张静书说:“既然他回来了,咱们快去看看,问问他红霞说的到底怎么回事?” 张青山不屑地说:“你们啊,那是封建迷信你们也信。” 他虽然这么说,还是被大家劝着一起过去。 张泥鳅飞跑过去说说:“好儿子你总算回来了,红霞真是神了。” 张汉东再次听见这句话已经明白过来,是红霞说了什么话。 他对红霞这种神神道道的人产生了深深的忌惮,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人家在千里之外的乡下居然先知道了,他惊讶地问说:“红霞怎么知道的?” “那谁知道?” 看来村里又发生了不少新故事,红霞的话才能让全村人都当真,想必大家都把她当成活神仙了。 小浩子和狗蛋这些男孩子才不管别的,看见摩托车眼珠子都直了:“哥,叔,这是你买的新车,太好看了吧。” 张汉东说:“是啊,从城里回家方便些。” 张泥鳅听完,手里握着的烟袋杆已经在蠢蠢欲动了,为了方便你就花这么多钱,败家子呀。 张汉东一见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忙说:“我妈我奶奶他们都不愿意进城,有摩托车照顾他们方便些,唉,骑自行车太慢了。” 张泥鳅说:“你净瞎几把说,我看你就是有俩糟钱烧包,还说骑自行车慢,你看咱们公社有几家买得起自行车的?”。 以前两次买自行车都没能装成的逼,今天一下子全装回来了。 “好,真好,这车哒哒哒那么响,夜里骑的话,小鬼见着都能给吓跑了。”四爷爷吧嗒一口旱烟,在地上敲了敲,站起来围着摩托车乱摸。 张汉东怕他被烫到了,忙告诉他哪里都能摸,千万别碰到发动机就行。 张青山本来想走,现在却停下来,吧嗒一下嘴吩咐说:“你这时候回来晚上不进城了吧,明天一早送我去公社开会去。” 他心里想的是:"公社那帮人看到这么威风的摩托车送我,眼珠子都能蹦出来吧。"爱显摆可是后湖村爷们的共同的爱好。 张汉东说:“支书叔你吩咐了,明天我一定把你送过去。” 张进步他们几个男人围着摩托车走了一圈,觉得这玩意看着不难骑就说:“汉东,你转两圈,给我们瞅瞅威风不。” “对对对,转两圈。” 这家伙闹的,还要转两圈,行呗,张汉东装作无奈地说:“这车没啥好的,也就跑的快点可费油呢。”说着加油门猛地跑到麦场一个漂亮的摆尾掉头,又转回来了。 小孩也跟着跑,他们没跑几步人家已经转回来了。 “跑的可真快,比驴还快。” “那是,驴得吃草,这铁疙瘩喝油能比吗。” 张泥鳅说:“让开让开,都别胡缠着他了,我们正事都还没说呢。” “正事?”难道还有比装逼更重要的事? “你先别回家了,一起去红霞家去说。”似乎大家都看着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张汉东觉得全村人都不正常。 他准备推车才看到小浩子和狗蛋几个孩子都在上面,就连大黑也下来给他们腾地方,可怜巴巴求他,张汉东说:“你们可坐好了,掉下去别怪我。” “摔下来也没事,又摔不死。”小浩子坐在车上摇头摆尾,吓得他爷爷张道善连声嘱咐小心些。 来到红霞家门口,他们还不想下来,张汉东交待一声别摔着就不管了。 红霞正在门口坐在小板凳看着他笑。 她脸上的烧伤并没去治,这么长时间也长得差不多了,脸上的肉疙瘩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 “你回来了?”红霞居然先打了个招呼。 “额,我回来了。”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一直以来,红霞见了他从没有过好脸色。 说话间大家也都到了,有心急的年轻人急急忙忙地说:“红霞,汉东回来了,那件事到底怎么说?” “等大家都到了一起说吧。”红霞说着站起来走到张汉东对面,认真看了看他,张汉东只觉得她的那双眼像两盏探照灯似的,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张静书等人来到说:“大家先别急,我把事情跟汉东说下,他估计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呢。” “会计叔,到底什么事,你们一个个说的我稀里糊涂的?” “是这样的,红霞回家之后一直很少出来,前天村里开会,她忽然到会场对大家说,你要回来了,带回来的什么东西能让咱们大家都吃饱饭。” 张汉东觉得寒气从脚底一下窜到头顶,前天,莫非是自己才买下的确良布料的时候? 张静书继续问说:“也没见你带什么东西回来呀,汉东,红霞说的东西到底有没有?” 张汉东惊惧地看向红霞说,红霞也正好看过来,甚至还对他笑了,只不过她的笑有点渗人,似乎也不准备解释的样子。 张汉东想了想,红霞说的除了那批布应该不会是别的:“我确实带了东西回来,而且确实也想准备让咱们村的人都去做...” 张泥鳅等人惊讶地说:“真有?” “红霞可真是神了。” 还有人问红霞说:“你知道汉东带回来的是什么?” 红霞现在却什么都不肯再说了,摇头默默坐回小凳子上不说话。 第105章 我想你了 这批布张汉东当时拿货的时候,心里就有隐约的想法,但直到到回村前都没想好具体怎么操作,所以下火车时,张学邦为他找来批货的下家他并没拒绝。 可当他见到红霞后,居然一下就想通了。 张青山不耐烦地说:“你到底带回来的什么东西?快跟大家说说。” 张汉东把两种布的事对外面一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布跟大家的好日子有什么关系。 张泥鳅说:“汉东,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带回来的布,可以先赊给大家拿出去卖,卖完只要按照批发价给我就行,就是让大家卖布挣钱,我觉得红霞说的可能是这个意思。” 众人:“......” 这答案好像和大家想的不一样,很多人失望了。 张汉东无趣地看了看红霞,心说:“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红霞见状忽然开口说:“怎么,都不乐意?现在城里到处都能摆摊做生意,如果大家觉得能干,就从汉东这里拿货,要是不想干就算了。” 她说话可比张汉东影响力大多了,立刻有很多人回味过来,连声说:“我愿意干。” 做就做呗,反正不会比不干坏到哪去,家里的日子眼看着过不下去了,家里的电费油盐处处要用钱,再说红霞都说能干那就一定能干?反正又不用自己掏钱。 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张汉东回村前神使鬼差把两种布各自带了一匹回来,大黑从车上抱出来给大家看,村里人看了表情各异。 张进步泄气地说:“就是这呀,我还以为你要送钱给大家呢,原来是你张汉东想雇大家帮你干活呢,你这不是大资本家吗,想剥削我们,队长叔,他这不是投机打吧吗?” 不劳而获是很多人的内心真实写照。 张为民带着他的一群手下忽然越众走出来说:“汉东,我做,你的布有多少,村里人不做都交给我行不行?” 他有钱后在村里的地位显著提高了,村里的老光棍张铁柱惊讶地问说:“为民,你愿意被资本家剥削?” “老光棍你不做可以,反正你光棍一条饿死也没关系,可我们不行啊。”张为民拿着布问众人说:“我问问大家,你们在街上见到这样不要布票的好布,你想不想买?” “当然想要了,我一条裤子穿八年多了,到处都是补丁,可是咱们乡下人哪来的钱呀?”张铁柱继续说,张为民刚才取笑他的话,他根本无所谓,被取笑习惯了。 张为民不屑地说:“你没钱不要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穷,我跟你说,不说城里,就连乡下谁家养猪养鸭手里也都有几个钱,做件衣裳的钱还是有的,以前供销社的布要布票,咱们农民买不了,现在不要票的布,我见了肯定会给自己做身衣裳。” 他说着问说:“汉东,我想明天就开始拿货去卖行不行?” 张汉东说:“为民哥,你想做当然可以,不过丑话我要说在前面,我可以先把布赊给大家出去卖,但是卖布的本钱是一定要给我的,村里这么多人,不给我的话,裤子赔掉了也不够赔。” 红霞听完诡异地笑说:“汉东,你好心帮大家过好日子,我敢保证没有人敢坑你的钱。” 她这句话一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张汉东也被她的声调弄了个浑身冰凉,妈呀,这个红霞说话可真吓人。 张为民诚恳地说:“汉东,咱们都是一个村的兄弟,我再不是人也不会坑自己人的钱。” 张汉东对他的话很是嗤之以鼻,要知道几十年后,你可是卷走了村里人的几百万、全县二千多万跑路的人,你跟我说你有良心我会信。 张青山这时候却来泼冷水说:“不行,都去卖布了,生产队的活谁干?” 张汉东说:“支书叔,做生意不一定非要壮劳力,村里的妇女和老人都可以去,大家以前去镇上卖鸡蛋卖菜,做点小生意不难。” “是啊支书,我们不会耽误劳动的。”村里的妇女积极响应,红霞都说能干的事,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张青山说:“反正你们看着办,谁要是耽误了生产队的活,我饶不了他。” 他现在说话威力小了很多,才说完人群里就有人冷笑说:“张青山,我看你还能耀武扬威几天,等地分了,看你还怎么骑我们大家头上拉屎。” 农村的矛盾年深日久,而且不可调和。 这件事也就定下来了,大家决定明天就去城里把布领了出去摆摊,只不过这件事的风波不小,大家又拉着他讨论很多细节。 张汉东再也忍不住了,让大家先商量着,到时候想怎么做跟他说一声就行,招呼大黑骑上摩托到家看到院子门开着,但是家里居然没有人,就连喜欢晒太阳的吴氏都没在家。 他问车上的小浩子说:“你知道我家人都去哪了吗?” “大娘下地干活,奶奶去张庆云家给他们带孩子。” “去二叔家了?”张汉东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把车交给大黑抬腿就往二叔家走去,走到张庆云门口大声叫说:“奶。” 身边的几个孩子也大声叫人。 吴氏却抱着一大盆衣裳在从外面走来,张汉东忙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盆,吴氏眼圈通红说:“你这么久都不回来,去哪里了?” 这才多久不见,老太太的脸就完全凹陷下来,身上的衣裳也全换了,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从前的衣裳,张汉东心疼地问:“奶,你怎么瘦这么多?” 吴氏还没说话,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吴氏慌忙跑进去抱着孩子出来,张汉东忙问:“你怎么住我二叔家了?” “我帮你二叔看孩子,当然是住他家。” 吴氏对自己的处境全不在意,却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汉东几眼心疼地说:“你也瘦了,在外面吃不少苦吧?” 张汉东被她说的心里很难受,她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却只在关心自己。 黄桂英扛着锄头也回来了,到门口见张汉东也在,恨恨站在门外不进去。 张汉东说:“奶,咱回家吧。” 黄桂英说:“死老婆子,你走了孩子怎么办?” 吴氏立刻停下脚步说:“汉东,我就不去了吧。” “孩子抱着一起去不就好了?”吴氏为难地看了看他,张汉东懒得跟这个女人说话,进屋把英子抱出来说:“走吧。” 黄桂英说:“哼,赔钱货抱走别送回来。”吴氏听了脚步迟疑起来。 “你就这样是当娘的。”张汉东说完招呼吴氏说:“奶,咱走吧。 周金枝在田里听到儿子回来的消息就没忍住往家跑,就连银瓶对她说马上就要下工了,你这样跑了工分就没了也不管。 一回来就看到院子里的的儿子,心里欢喜的不得了,推开正跟儿子说话的吴氏,抓着儿子的手他:“汉东,你去哪了,我想你了。” 第106章 八卦 周金枝人傻,她像条鱼一样,可能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像这样的人也有一个优势,只要让她衣食无忧,就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能轻松忘记悲伤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男人离家多年回来她会开心,男人偷钱跑了,她也很悲伤,可这种悲伤不到一天,就忘记了。 在她的世界里,最重要的是保护她的儿女。 张汉东看她满身是泥,责怪说:“妈,不是让你别去生产队干活怎么还要去,我说了咱们不要生产队的粮食。” 周金枝摇头说:“不行,没有粮食你们都要挨饿。” 对生产队的劳动她很坚持,每天都会积极参加劳动,她觉得只有努力干活,她的孩子才能吃饱饭,即使现在家里的条件变好了,这个观念始终也变不过来。 她抓着张汉东和大黑的手,像孩子委屈地一直掉眼泪,因为很久没看到他们一直在担心,张汉东哄了她半天也哄不好。 见她一直在哭,张汉东祭起大招说:“妈,明天我带你上街吃好吃的行不行?你想吃什么就给你买什么。” 周金枝眼前一亮:“好呀,咱们也带上燕子吗?” “明天星期天,可以带她去。”张汉东耐心地说。 直到大黑抱着几个大包过来,张汉东打开包掏出来给她买的礼物,手表,衣服,皮鞋一堆小礼物,手表可不是几块钱的电子表,而是真正的机械表,一百三十五的梅花表。 周金枝戴上新手表高兴坏了,抱着礼物进屋去换上,一会儿焕然一新出来害羞地问:“好看吗?” 张汉东拼命点头,然后她兴冲冲跑到门口说:“我有新衣裳新鞋新手表了呀。" 外面的人说:“金枝你真有福气。” 然后周金枝又往外走了几步,跟那人说话,张汉东这才问吴氏说:“奶,咱们说好的,你就在我家住,怎么去我二叔家了?” “孩子太可怜了,你二叔两口子下地干活,英子自己在家睡觉,有一天耳朵被天杀的老鼠咬掉半个,孩子嚎得全村都能听见,都怪我不好,要是早点去看着,她也不会受这种罪。” “奶,你别胡思乱想,你带大我爸他们任务就完成了,英子的事怎么能怪你,再说了,你要带英子,也照样可以在我家住,干嘛要搬到他家受罪。” 银瓶和萍婶走进来说:“你说的容易,你二婶那张破嘴谁能受得了,老太太想带孩子到你家来,她阴阳怪气说老人心里就想着有钱人,看不起张庆云这个穷儿子。” 萍婶愤愤不平地说:“你奶奶在他家可受委屈了,天天都吃不饱饭呢。” “什么? 吴氏忙拦着说:“没有,没有的事...” 张汉东惊呆了,他才走了多久,吴氏的生活就变成这样,看着瘦弱的老人他心里难过极了。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们,汉东我跟你说,你二婶是明坏,你二叔就是蔫坏,你奶奶忙一天家务,吃饭的时候拿碗去盛饭你知道他张庆云怎么说的?” 萍婶和他们是邻居,最知道吴氏受了多少委屈。 “他说什么?” “他拿白眼瞪你奶,嫌她吃的多,把他家都吃穷了,真是气死人,老人要不是为了他,至于去他那个破家受罪吗?” 吴氏是自尊心很强的老人,在闺女家时,因为女婿一句无心的话气得不愿意在闺女家呆,现在儿子这样说,想走也不能走。 张汉东心疼极了,对吴氏说:“奶,你这么大年纪了,不要受这种人的气,要是你担心在这里跟我妈合不来,赶明儿跟我进城去,有我养你,咱们不用看那两口子的脸色。” 萍婶说:“就是,要我看婶子就是想不开,汉东现在多能干,还能缺你一口吃的?” 银瓶说:“你二叔那两口子,太不是东西了。” 吴氏看着孩子还是很犹豫,她舍不得英子受罪。 “奶,你想管英子,这可以,但前提是不能把自己饿死,这个家你是不能呆了,回头我进城时你就跟我走。” 萍婶说:“是啊婶子,活这么大年纪了,也该享两天福了。” 这边劝着,门口乱哄哄地涌进来很多人,都是来商量卖布的事,张为民说:“汉东,你家里有事,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帮你登记好,到时候再一并告诉你。” 张汉东正头疼这么多人怎么办,有人愿意出面自己也轻松也就答应了,于是张为民吩咐手下搬了张桌子出来,开始一个个登记。 他现在大佬的气质开始展露,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这点上可比张汉东强多了。 张汉东很感慨,难怪上辈子人家能坑那么多人的钱,这短短的时间,他就把细节安排的很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张为民理顺了就把手上的活放给一个手下,走过来说:“汉东,对这些布怎么卖,你是怎么安排的。” 张汉东说:“咱们这么多人出去,该把卖货的地方先分好,省得到时候大家一股脑去一个地方,那不是咱自己人打自己人吗,生意没法做了。” 张为民说:“还是你想的周到,咱村一共六十六户人家想卖货的,我这样做你看怎么样,把县城和下面的乡镇用白纸写好抓阄,谁抓到哪里就是哪里,就像生产队分肉一样抓到无悔?” “这可太行了了,为民哥这件事就麻烦你了,需要多少货你跟我说一声,回头咱们就去县城把货拉回来分好,争取明天就能出摊了。” “汉东你做事爽快,行。”张为民现在还是他这头的,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 他走出去把事情一说,大家自然也没意见,也可能会是这些人没意识到,卖货地点对生意影响有多大,今天张汉东其实是把矛盾点提前消灭掉了。 红霞娘忽然走过来,她一出现大家都沉默了,她走到张汉东面前说:“汉东,我还欠着你的钱,也想去卖货行不行。” 张汉东犹豫了一下,老实说他对红霞娘很不放心,秦老三到时候要是抢了自己的钱,到时候能怎么办,秦老三像条癞皮狗打死又能值几个钱。 张为民多聪明,马上出来挡驾说:“老婶子你不用了吧,有红霞在你还怕吃不上饭吗?” “汉东,我跟我娘一起卖货。”听到这个声音,人群立刻自动闪出一条缝,红霞从人群中走出来说;“我跟我娘去,我爹不敢来闹事。” “呃,行吧。”他对红霞始终保持着警惕,这个人太诡异了。 红霞说:“我不会让你的钱打水漂的,你相信我。”她说完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又慢慢走出去。 银瓶在张汉东耳朵边说:“哼,红霞娘还好意思出门,汉东你还不知道吧,她不见的那段时间原来没去要饭,她又跟别的男人了。” “别胡说,婶子可不是那种人。” “她确实不是那样的人,架不住命不好呀,找了个王八蛋男人,死男人卖闺女钱花完了,又打主意卖老婆,是他自己把老婆送到男人床上的,为了点钱自己甘心当王八,全天下都少见,红霞娘也是倒八辈子大霉,才找到那样的男人。” 这八卦确实挺惊人的。 第107章 火爆 银屏还想继续说是非,张汉东不想再听了,扭头又跟吴氏商量让她跟自己进城,吴氏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一来周金枝跟她不对付,再者二儿子两口子不是人,老人留在家太作孽了。 对帮张汉东卖布的事,村里的态度是两个极端,老弱妇孺很热衷,但是张进步他们这些男人就很瞧不上,还四处跟人说张汉东是资本家,剥削大家,那些娘们一个个还跟傻子似的。 萍婶气呼呼地说:“等回头咱们挣钱了有底气了再说。” 张为民这个腰里的家伙能勒一圈的男人对他手下说: “别听那些蠢货的,你们明天带着家人,每人看好自己的摊子卖力点,这么挣钱的买卖别人想都想不着,白送到他们手上都不要,今天如果张汉东不是咱们村的,这种好事能轮到咱们?” 因为这些闲话,村里六十六户人家,最后退出了不少。 在农村做事就是这么复杂,你想帮忙别人以为你想占他们便宜,为了帮人赔上自己性命的也不是少数,张汉东当然不会做这种傻事,他开始只是想小范围帮一些关系亲近的,不想因为红霞闹得这么大。 人多了当然是好事,货卖得快他能及早回本,可村里太复杂他不想、也不敢牵扯太深。 天黑时把英子喂饱饭要送她回家,一岁大的女孩子流着泪扯着奶奶的衣袖不愿意松开,吴氏哭得稀里哗啦,张汉东说:“奶,这两天我还在村里,明天你想孩子再把她抱过来。” 来到张庆云家,那两口子正在屋里吃饭,张汉东看了,晚饭是稀得能照人影的稀饭,想想吴氏连吃这种饭都要看人脸色,实在为她不值。 张庆云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放下筷子训他说:“你就瞎胡闹吧,大家都说你是大资本家,到时候有人把你抓起来,你可别连累我们。” 张汉东说:“那你们离我远点,我们这些落后分子不想耽误你思想进步。” 黄桂英扔下筷子不高兴地说:“这赔钱货啊,不是让你抱走就别送回来吗?” 这也是亲娘说的话,简直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上辈子这两口子对孩子不闻不问,英子艰难的长到十五岁,自己在外面随便找了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结婚,张庆云连彩礼都没捞着。 结婚后英子立刻跟娘家断绝关系,黄桂英那时候整天见人就说白养这个闺女,她这种话说的很对,英子到老都跟他们不来往。 张为民确定了名单,村里只有三十四户人家愿意做,一下少了三十多户,加上张为民的朋友,一共四十个摊位。 人少了,地盘就好分了,弄到八点多就各自划好了位置,张汉东和张为民连夜进城搬了一百匹布回来,他仓库里的货让张为民眼红极了,也打定了主意跟他好好处。 货直到第二天快出发时张为民才发下去,用他的话来说东西留在外面夜长梦多,每天出去多少货收多少钱,他都帮张汉东看着。 出发前,张汉东一再嘱咐说:“不管是去县城还是去镇上的,一定要在天黑前到家,在街上汇合起来大家一起回家,路上不太平,确保安全第一。” 红霞今天出门头上又包上了布:“汉东你放心吧,都说好的我们记得呢。” 给村里的政策比城里的批发商要好,批发商拿货价四块三,村里拿货价四块。 大家出发了,张汉东和吴氏一起烧肉做饼,才做好饭张青山在门口叫他出来,他走出来奇怪地问说:“青山叔,你怎么来了?” 张青山简直气歪了鼻子说:“怎么,昨天说好你送我去公社开会,敢情你都忘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忘,我这不是准备着等会就去你家叫你,你倒先来了。”他不由擦了把汗,把这事完全忘了。 为了弥补过错,他马上说:“青山叔,咱们是不是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 “好,叔你等回。”他跑回厨房,拿了块肉饼递给张青山说:“我做的多,叔你尝一个。” “大清早就吃肉,这狗东西日子过得真是好,我这村支书也没他过得好。”张青山酸溜溜地想, 嫉妒归嫉妒,吃还是要吃的,接过来咬牙切齿的啃,像是在啃谁的肉似的。 张汉东说:“叔你小心点,咱们走了。” 开了一会见速度很快,张青山抬头看了看天说:“你今天还有没有别的事,不急的话慢点开,咱们不用那么早到。” “行,听你安排。”他等会带亲妈去赶集,也用不着太赶,当真把车速降下来了。 三轮摩托车来到公社,车子刚停靠下来,就看到了一群村干部模样的人经过,他们瞅着张青山从边三轮车斗子里下来,一个个眼珠子瞪得老大。 第108章 挣钱这么容易吗 一夜之间,这种便宜质量又好的的确良、的卡布摊就在县城和乡镇铺天盖地。 完全占据了市场。 虽然相对于目前的收入来说,布真不算便宜,可是这种现代化工厂生产的光滑面料,在布摊出现以前,很少人能买得到,不是买不起。 那东西是凭票供应的,布票多少年来一直都很紧张,普通人家买这种面料是一种奢望。 现在呢,市面上最好的布,不用布票也能买,价钱还只比供销社计划供应的面料贵几毛钱,相当于变相降价,只要买得起的,谁不马上给自己来一件。 就像大家都喜欢白‘的确良’衬衫,买不起一整件的,做件假领子穿上冒充,很多人都这样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布不紧张了,做件真正的衬衫不比那强? 张为民急着来找他,就是想让他赶紧补货。 张汉东说:“今天补货肯定来不及了,等下咱们早点回村,统计卖掉多少,如果都卖的不错,明天再备货的时候多准备一些。” 张为民看他一脸平静的样子,似乎今天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也不得不佩服人家的镇定,他看着张汉东当初从穷得要饿死,到现在做出这种局面的,不熟悉的时候还不服气,以为人家只是运气好,现在看来,能屯这么多货赚大钱的,怎么会简单了。 “行,就按你说的来。” 今天村里出来摆摊的,基本是一匹的卡布、一匹的确良两匹布,张为民心眼活,比别人拿货多了二倍,过来找张汉东的时候眼看着要卖完了,心里高兴啊,谁能想到干正行挣钱这么容易。 张汉东又在市场上陪周金枝瞎逛了一会,他是想等着看张为民多久能把货出完。 到十点半钟的时候,货就出完了,张为民他娘和妹妹三人卖掉了四匹布,一家人看着张汉东满脸兴奋的表情。 另外的几个摊位上,四大金刚的也全部卖完。 张为民报喜说:“东西简直太好卖了,我看明天就是再多二倍三倍,也能卖完。”虽然表面上强装平静,可他现在毕竟还年轻,不是日后的钱庄大佬,激动的表情瞒不住人。 张汉东笑道:“那你明天试试多带点货出来,看来这东西应该好卖,为民哥,不如你跟我们早点回村等大家回来,到时候大家商量明天拿多少货。” 四大金刚看着老大坐在张汉东身后扬长而去,羡慕地吐了口吐沫:“狗日的,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弄辆这样的车开开。” 马金亮说:“老大都没有呢,你也敢想。” 张为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快的车,往常不管是马车还是板车,哪怕是坐在上面的人,也能颠掉半条命,可坐在这东西上屁股下软软的,一点不觉得难受。 未来的黑钱庄大佬从此刻决定,以后一定要紧跟张汉东走,他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你看满仓,搬进城当城里人了。 挎子突突突才到村口就被大家拦住,大家都喜气洋洋,特别是出去卖货回来的,争着要来跟他说话,那些没去的个个满脸懊恼,也迫不及待想跟他说话。 张汉东停下车问:“大家都回来了?货卖得怎么样?” “我们人都回来了,这么早回来货肯定都卖完了,挣钱了呀,哈哈哈,太高兴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银瓶和她婆婆挤进来说:“兄弟我跟你说,我们今天可是挣了这个数......” 其实不用说张汉东也知道,因为定价都是他做的。 “多少?”虽然知道,但是也想知道确切的数字。 “一百五十八块...我婆婆开始管钱,找钱的时候找错几次,现在她说什么也不敢还钱。” 老婆婆说:“真作孽,四块钱能买多少油盐呀,从前一年也没见过这么多,今天一天被我糟践了,我真没用呀。” 张汉东说:“婆婆你别这么说,就四块钱以后多几件货,多少钱都回来了。” “是啊,我说了她几次都不听,婆婆你看,汉东现在也这么说,你总该听进去了吧。”银瓶和婆婆两人以前关系紧张,今天忽然好的蜜里调油,挣钱还能改善家庭关系。 “还有多少没回来的?” 张为民说:“只有三家人去比较远的乡镇的人没回来,不过他们也应该快了。” 现场的人两极分化,去卖货的人喜气洋洋,没去的人满脸沮丧,别人一天挣了快二百块呢。 可自己呢,好好的挣钱机会被自己亲手推出去的,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张为民不屑地说:“你们这些人早干什么去了,总怕人家汉东坑人,你们穷得叮当响,有啥让人坑的,现在想干,晚了。” 张进步和村里的男人们放工踢里踏拉地回来,老婆婆马上凑到他耳朵里说了几句话,他的老鼠眼顿时瞪得溜圆:“娘,你说的是真的?” 银瓶高傲地不去看他。 老婆婆说:“那还有假,现在钱都在你媳妇手上呢。” 张进步也能拉下脸来,谄媚地帮老婆捏肩膀说:“老婆,你辛苦了。” 同样的场景在许多家上演,从前妇女下地干活只挣六七个工分,男人们觉得他们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对女人颐指气使,今天不知怎么,忽然觉得矮了他们一头。 自己辛辛苦苦干一年,可挣不到这些娘们一天挣到的钱。 四爷爷几个老人在一边不停抽凉气说:“老天爷,这是什么世道?抢钱都没这么快吧?” “怪不得红霞说只要汉东回来,村里就能过上好日子,他才回来一天吧,这日子就大变样了。” “红霞真神了,咱们再也不怕年关闹饥荒了呀。” 会计和记分员在最后慢悠悠地走来,会计媳妇李正勤指着他的鼻子骂说:“昨天我说去买布你非不让,说别人是瞎胡闹,现在怎么着,去卖布的都挣大钱了,你一天到晚听张青山的,做他的走狗有什么好处?” 张静书听完也惊呆了。 张汉东让周金枝先回家,对张为民说:“为民哥,你跟我一起走,咱们去迎一迎还没回来的人。” “好。” 三轮挎子一拐头,嗖地潇洒走远了,村里人看着张汉东的方向说:“汉东这孩子,真是没说的。” 第109章 突发状况 两人没走多远就看到那三家人兴高采烈地走来,张汉东忙停下车问:“你们分到最远,还顺利吧?” 红霞也在人群中笑呵呵说:“大家都抢着买呢,哪有什么不顺利的?汉东,我们挣钱了,大家都说要谢谢你呢。” “呵呵,不用谢我,大家都在帮我卖货。” 今天的后湖村成了欢乐的海洋,和以往那种文艺表演完全不同,今天是物质生活的丰盈。 卖东西回来的人主动围在张汉东家门口交流各自的经历,吴氏在人群外看着被大家簇拥着的孙子,情绪激动又开始抹眼泪。 农村其实等级森严,遵守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弱者被欺负,强者被尊重,很不幸,他们家几辈子都是村里垫底的存在。 虽然老二张庆云总往干部那边凑,吴氏一度也对他生出不少希望,可大家谁也没把张庆云当回事,脏活累活还是他们家的,好事从来轮不上。 本以为这辈子的人生就这样了,谁知道孙子张汉东忽然神奇般地开窍了,全村人都要看在她孙子的面子上高看自己一眼,这一次就更厉害了,全村人都靠她孙子挣钱呢。 这种社会地位的提升,比挣钱来得更让人舒心。 银瓶婆婆和几个妇女一会问她:“婶子你累不累,不然我帮你抱回孩子吧?” 英子不仅不愿意过去,还冲她吐口水,她也不生气。 吴氏说:“我不累,进步他娘你走很久的路也累了,快歇歇吧。” 老婆婆说:“我一个老婆子这辈子从没挣过这么多钱,一夜不睡觉也不会累。”老了老了,忽然事业展开了新局面,简直太开心了。 关于这次摆摊的账目,根本不用张汉东操心,张为民就包办了,他从屋里搬了张桌子出来,拿出账本收钱划账,大家主动在排队交钱。 后湖村像是忽然活过来了一样。 萍婶和他男人张向阳一起走过来,张向阳羡慕地看向张为民说:“汉东,你这生意做大了,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跟我说一声。” 张汉东说:“叔,你和萍婶以前对我们的好我都记着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你。” 张向阳高兴地说:“汉东,我决定不逮鱼了,以后跟你婶子一起出摊卖布去,你明天给我们多配点货。” “行,等会我跟为民哥说,让他给你多上点货,别怕辛苦就行。” “挣钱还怕什么辛苦,我恨不得你把所有的货都给我呢。”他才说完就被人挤开了,看到张汉东还向他点头,他心里很高兴,觉得汉东有良心,发财了还不忘旧情。 有钱人的一点好就能被大家念叨很久。 每个人都想来跟他说几句话,张汉东脾气也好,不论谁来都是笑脸相迎说:“咱们这次出去,什么布卖的快一些?” 妇女们说:“好像两种布都好卖,‘的确良’是当季布,‘的卡’厚实,大家两种都想要,年轻点的买‘的确良’多,上年纪的爱买‘的卡’,说这布结实能穿得久。” 张汉东这就心里有数了。 就在村里一片欢乐时,大黑忽然骑着自行车仓皇回来,车座后面还坐着小芳。 小芳没想到门口会有这么多人,被众人拦着走不进去,红着脸站在人群中接受大家的揶揄的目光。 有人打趣他们说:“哟,大黑你行呀,不愧是咱们姓张的爷们,都能自己找媳妇了?这姑娘可真俊。”大黑两人被取笑的俊脸一片黑红。 “大家让一让,让小芳姐进屋。” 见是张汉东出来救场,大家立刻嘻嘻哈哈让开路,大黑拉着小芳狼狈逃进屋里。张汉东也跟着走进去问:“小芳姐,你们这是?” 小芳说:“我爹让我嫁人,我不愿意,听说大黑回来了,我......” 一直默默不吭声的大黑忽然打手势说:“汉东,小芳留在咱家行不行?” 吴氏和萍婶一起走过来,吴氏说:“不行,别人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带咱家来,你真要喜欢这个人家姑娘,让汉东帮你想办法。” 她现在对孙子充满了信心,似乎什么难事到他手里都能随手解决了。 小芳被吴氏说的不好意思。 张汉东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也说:“是啊小芳姐是女孩子,名声很重要的。” 萍婶说:“婶子你们还封建什么,现在是新社会了,讲究自由恋爱,电影里都不让父母包办,要我说反正这么好的姑娘来都来了,难道还能放走,索性今晚就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她爹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彪悍的想法代表了大多数家庭,他们觉得不花钱娶媳妇回家的男人,才是有本事的男人,但要是换个角度,如果自家的姑娘要跟别的男人走,他们恨不得把闺女腿打断,觉得丢尽脸面。 张汉东说:“哥,你有什么想法,不如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来合计合计?” 小芳之所以着急,是她爹马老四给她找了个城里的人家,男的是烧锅炉的锅炉工,每月挣四十七块五,家里就一个老娘身体还不好,马老四觉得找这样的女婿,自家姑娘嫁过去就当家不会吃苦。 小芳心里想着大黑当然不同意,可马老四根本不和她商量,直接定好了日子,准备到时候就把小芳嫁过去,正好大黑回来,小芳立刻找他商量。 大黑表示:“我要堂堂正正娶小芳。” 萍婶说话很直:“大黑,你是个哑巴,小芳是那么好看的闺女,要我看她爹是绝对不同意看上你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不然就听我的,今晚就跟小芳洞房。” 张汉东:...... 萍婶说完才觉察自己说错话了忙补救说:“大黑你也不差,不过......”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马老四那个破锣一样的声音恼恨地说:“你们姓张的不要包庇那个哑巴,快让我进去找我闺女。” 外面乱哄哄地声音轻佻地取笑他说:“马老四,你是不是羊蛋吃多了都冲到脑子里去了,你找闺女怎么找到我们村来了?” “有人告诉我,是你们村的哑巴把我闺女拐走的,你们快把她放出来,不然我去县衙门告你们。”马老四气急败坏。 “你想去哪告就去哪告,我们反正没看见你闺女。” 小芳听见她爹的声音,在屋里死活不愿意出来见他。 大黑和吴氏也都把希望的眼神看着张汉东,张汉东抬脚走到门外,却有一个人替他出手了,正是神神叨叨的红霞,她只用一句话就让马老四乖乖闭嘴。 第110章 时代风口上的猪 红霞动再次展现了不一般的能力,她在人群中嗷地一声大叫,浑身哆嗦得厉害,村民纷纷往后躲,她娘大声叫她,也被她用力推到一边。 接着她喉咙里发出陌生苍老的男人声音说:“老四呀,我好怕,下面有人要来抓我,你快救救我。” 马老四惊恐得说:“爹?” “马老四的爹?” 张汉东狐疑地看着红霞,下意识地感觉这女人又在骗人,可是她发出的又绝对不是自己的声音,这是口技吗?也没听说过她什么时候学过这个绝技? 似乎除了神怪,没有任何解释能说得通,不过她为啥选在这时候? “你千万要同意闺女和哑巴的婚事,他俩下凡轮回为的就是完成前世的姻缘啊,你不同意,我和你娘都要受你连累下十八层地狱受苦呀。” 男人的声音悲伤又恐惧,虽然在场这么多人也听得毛骨悚然。 “爹,娘呀,真是你们吗?我同意,我同意,你们在下面过得怎么样?”马老四却不像别人害怕,甚至还想这个人多在人间留些时候。 “啊......记住你的话...”红霞说完身体慢慢停止了抖动,无论马老四怎么叫爹,她都没回应,全场的人大气儿也不敢出,都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才长出了一口气说:“我怎么了?” 几个老婆婆说:“你被鬼上身了,快喝杯水把鬼气过掉。”吴氏听完转身端了杯水递给她。 马老四呆呆站了一会,才又对张汉东说:"你让小芳出来吧。" “爹...”小芳红着眼从院子里走出来,马老四抬手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却又收了手说:“跟我回吧。” 小芳乖乖点头,站到亲爹身边,张汉东忙问:“马四叔,小芳姐的婚事......” “你让花寡妇明天去我家提亲吧。”他好像一刻都不想停留,拉着闺女走了。 张汉东大声地对小芳说:“小芳姐,你先回去,我哥明天就会托人上门提亲,到时候他一定能让你成为天下最风光的人。” 小芳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了大黑方向,见大黑红着眼对她微笑,心里忽然安定下来。 原来真正相爱的两个人,彼此之间有“感应”,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张汉东招呼红霞进屋休息,几个老婆婆也一起进来,她休息了一会,脸上有了血色之后,张汉东才试探着问:“红霞,刚才真是马老四他爹来了?” 红霞放下杯子怪笑说:“你觉得呢?”她打着哑谜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银瓶婆婆说:“汉东你年轻不知厉害,鬼神的事千万不要乱说,刚才说话的就是马老四他爹,是被咱们红霞招上来的。” 张汉东见状只好说:“不管怎样,红霞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我什么都没做呀。” 红霞说完笑呵呵走出院子,她明明帮了大忙,却好像什么都不要的样子,不论是开始帮张老四治病的那次,还是今天吓唬马老四,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 这么多人都看不出破绽,这本事真没谁了。 不过她似乎对张汉东没有恶意,两次出手都是在帮张汉东的忙,正因为这样目的明确,张汉东不明白她为啥一再帮自己。 马老四他爹附身虽然很离奇,但是过了一会就没人说了,那毕竟是别人的事,赚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事。 赚钱最多就是张为民家和红霞娘俩,那娘俩也带了四匹布出门,一天都赚了三百多块。 按说赚钱了大家应该装自己口袋,可是一个都没有,每个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所有的钱交给张汉东。 张汉东哭笑不得的说:“既然是咱们说好的,就按定好的规矩来,我是大男人,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来?你们自己拿着吧,只要把本钱给我就行。” 一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相信自己一天赚了那么多钱。 没去的那些人家见了更加懊恼,昨天是吃猪油蒙了心吗,犯什么糊涂,现在他们被张为民冷嘲热讽也还是陪着笑脸。 大家正在统计明天的布料时,张青山回来了,他听说张汉东撇开他,让村里人挣了这么多时,他和普通人的反应完全不同,普通人是羡慕,接着是想要加入。 但他的感觉是,今天发生的一切,标志着他掌握权力的时代似乎在一瞬间落幕,完全被摒弃在权力之外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他甚至发狠想把张汉东绑起来,但紧接着就想起了开会的内容,公社已经明确表示,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今年正式施行,工作组马上会进驻后湖大队,土地丈量工作马上就要开展。 公社开会的内容也从当初变成了如何让一部分农民先富起来,带动周边的老百姓过好日子。 张汉东做的,不正是上面要求的内容? 会计张静书着急地说:“支书哥,他们这么弄就是胡搞,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赶紧拿个主意吧,不然以后生产队的工作还怎么做?” “是啊,支书哥,他太不像话了......” 张青山长期当领导脾气火爆,放在平时听说这种事马上就会爆发,可这回他听了却半天没反应,过了好一会才幽幽说:“折腾吧,谁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说完竟迈着寂寥的脚步往家里走。 张静书吃惊极了,他没想到支书会是这个态度? 张为民其实一直在注意着他们的对话,见张青山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打听了他们的对话,马上赶来对张汉东打小报告说:“汉东,张青山今天不对劲呀,他怎么什么都没说?” 张汉东说:“为民哥,你觉得他今天如果不让咱们大家去做生意,有人会听吗?” 张为民摇头说:“他再厉害大家也不怕,一天挣这么多钱,他凭什么不让咱们大家过好日子?” 张汉东想:“如果真是这个原因,他张青山根本就不怕,今天这样的态度,根本的原因还是上面的风向变了。” 银瓶婆婆和几个老婆婆悄悄走到张为民身边问说:“为民,刚才汉东叫你什么?” “为民哥?” “你真是不知好歹,有钱大三辈的规矩都不懂,汉东让咱们大家挣钱,你怎么敢让他叫你哥。”这群人对他说话很不好听。 张为民听完想发火,不想又有几个男人也这样说,他马上心虚地说:“我错了行不行,以后都不敢了。” 村里这才满意了,这件事张汉东后来知道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村里人挣钱了很开心,但是最开心的还是张汉东,张学邦在城里又帮他批发出去五百匹货,加上村里卖掉的72件货,他今天实收了十一万多块。 再算上第一天批发出去的八百件货,销售额总共二十七万九千块。 不到一千四百件货,就完全收回了成本,而且还赚了一万多。 这惊人的赚钱速度张汉东有些慌张,果然应了那句俗话:站在时代的风口上,猪也能飞上天。 第111章 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你 八十年代初,国内风头最劲是傻子瓜子年广久,全国的报纸广播争相报道都在他年赚百万的惊人成绩,这样做的后果是树大招风,年广九的商路坎坷跟他的出名有很大的关系,这是张汉东必须警惕的事。 好在行业不同,他不像年广九招摇,一直躲在人群背后偷偷赚钱,没打出自己的招牌,也只在小范围知名,闷声发财才是王道。 但是事情总会捅出去,自己似乎要准备一些自保之路了。 今天村里的六十六户人家都加入进来,再加上张为民的人,一共七十四户,每家都拿了四匹布,拿到货就意味着赚钱谁不开心,大家还互相比赛,看谁明天能早点回来,赚钱让村里一团和气。 其实销货最快的还是城里的摊位,张为民让大家抓阄的时候,气氛比生产队开会还要热闹,都想抓到去城里的位置。 这样看来,村里人多销货速度居然也不慢。 四千多匹布,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半个月左右就能卖完。 张为民热心张罗,事情一天就上了正轨,张汉东把布从仓库拿交给他去管,他带着吴氏周金枝一起留在城里采购,明天大黑要去马家沟提亲,必须趁热打铁,以免夜长梦多。 小芳今天一大早就在家里焦急地等,她不知道大黑今天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过来定亲,亲爹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有什么话想跟她说。 她娘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帮不上忙还一直问她:“芳呀,今天哑巴——啊不大黑会来吗?” “我也不知道。”虽然很确定那人一定会来,娘的话让她忽然担心起来,亲爹每次看到大黑,都像是有着深仇大恨一样,大黑会不会怕了,不敢来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越想心里越烦躁 直到有人在门口惊呼说:“老天爷,小芳你快出来看,那是哑巴提亲来了吗?” 小芳慌忙跑到门口,她娘在身后唠叨说:“你进来,定亲这天女孩子家不能出来,会被人笑话你急着出嫁呢。”可小芳现在根本来不及想这些,一心想要看到大黑。 一辆三蹦子忽然出现在小芳面前,骑车的正是大黑。 他穿着蓝色的中山装,脚下还穿着双皮鞋,长长的头发也剪得很短,别提多威风了,在人群中一眼就就看到了小芳,咧着嘴对她笑了,小芳的心忽然开始扑腾乱跳。 身边的小伙伴在她耳边说:“这是你对象啊,他长得可真精神。”大黑长得本来就好,今天再打扮一下,简直换了个人,小芳看得头晕。 大黑跳下车,直接来到小芳娘身边,忽然对她鞠躬,人群哈哈大笑起来,小芳娘慌张地说:“不用,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小芳忽然安心起来,她走过去牵着娘的手,娘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对大黑说:“你爹没在家呢。” 人群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看来丈母娘对女婿很满意呀,都让叫爹了。” “大黑,快叫娘呀,丈母娘对你这么好。” 大黑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羞涩地看了一眼小芳,神情变得十分局促,这样的大黑让众人更觉得亲近。 马老四叼着烟杆走过来,没好气地看了大黑一眼说:“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屋?” 大黑打了几个手势,马老四看不明白,小芳翻译说:“爹,大黑说后面还有很多东西,让咱们再等一会。” 马老四看了看挎子摩托上满满的东西,心说这已经不少了,难道后面还有? 没要多久就有了答案,后面又来了六辆板车,每个车上都堆满了东西,一辆上面放着缝纫机,一辆上面放着辆女式自行车,还有一辆车上放着几个大纸盒子,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还有一辆车上放着十二只鸡,十二条大鲤鱼,还有半扇猪肉,最后一辆很重,放着好几个口袋。 马家沟的人都看麻了问:“老四,今天小芳结婚还是订亲,这么老些东西,就是娶县长家的闺女也应该够了吧?” “小芳真有福气,找的对象家这么有钱?” 马老四的老脸本来紧绷着,现在也慢慢带上了笑意,小芳悬在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在人群后面看了指挥众人的张汉东,张汉东站在人群后面对她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六辆板车齐刷刷停在门口,花寡妇和张泥鳅从人群后面走过来。 花寡妇张口就说:“老四,我又来了,今天让进门不,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敢说半个不字,我马上就把东西都拉回去,你信不信,扭头我就能给我们大黑找个更好的丫头。” 这明显是带着情绪了,上次来说亲马老四连门都不让进,这简直就是她花寡妇媒婆生涯中的奇耻大辱,从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呀。 小芳一听也紧张起来,害怕她爹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马老四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说:“花嫂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家里的茶都准备好了,还放了红糖呢。” 张泥鳅说:“老四你啥意思,拿红糖待客是觉得我寡妇嫂还能再生一个?” 花寡妇笑说:“好几个张泥鳅,你连嫂子的玩笑都开。” 马老四说:“泥鳅哥,花嫂子,咱们办正事吧,快请进。”张泥鳅来到门口却停住脚说:“老四,咱们可说好了,我们今天来定亲带下礼的,别到时候我们进去了,你再出幺蛾子,那时候我可不管了。” 马家沟的人说:“泥鳅你放心吧,能出这么多彩礼的人家,全县都没有,老四只要不傻,就不会办那种傻事。” 马老四连连点头说:“泥鳅哥,我不在乎东西多少,我是觉得大黑的心意到了,请你们进去就是商量定亲,不会有意外。” 以前都是叫哑巴,今天叫名字了。 张汉东在门口看着挺热闹,心说我花了好几千块才备下的东西,不信砸不倒你马老四。 马老四等张泥鳅他们进屋,还专门招呼张汉东说:“他兄弟,一起进去吧,你哥的事还要你多费心。” 张汉东说:“马四叔,我是晚辈,你们长辈商量事,我去不合适吧?” 马老四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 小芳的二个哥哥眼红地看着成堆成堆的彩礼,趁没人走到马老四面前小声商量说:“爹,我们日子也不好过,能不能?” 马老四一瞪眼说:“这是你妹妹的定亲礼,给你们了以后你妹妹过门婆家会怎么说她,别打没用的主意,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