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多尔衮火之虎vvvv》 第1章 睁开眼就是自挂歪脖树前夜 “陛下,不好啦!不好啦!” 一个扮作太监模样的半百男子冲入室内,大吼道: “陛下,彰仪门被乱匪贼子打开了!”(注1) 朱幼健有些懵…… 啥? 虾米费事? 朱幼健挠挠脑袋…… 老子不是正在结婚的酒席上,被人灌酒么? 我屮艸芔茻! 现在婚闹都这么牛13了? 竟然还带角色扮演? 朱幼健四处打量,简朴的布局中,点滴细节处却见奢华。 这场景,布置的就像是真的一样。 尤其是那些木雕家具,可全是货真价实的高档货! 卧了个槽,这婚庆公司狼心啊…… 这番布置,不掏空他家祖宗十八代的钱包,让他是个啥是个啥! 朱幼健只觉得后牙槽都疼了。 …… 他朱幼健本是点娘的作者,专职历史创作,却不想资本横行之后,穷人已经不配写书了…… 在运营日高的点娘,想要写出成绩,动辄就是十数万的运营费…… 好在写书十年,薄有积蓄,身为单身贵族不求上进的小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社会已经发展了这么多年,祖宗四代起早贪黑的积累,将家业都置办的差不多了,便是躺平,也不会饿死…… 只可惜唯一美中不足者——半夜醒来,身畔对他不离不弃者,唯有美蚊嘤嘤作伴。 虽然那是跨越了物种的老实人背锅侠,但总算是多了个运动事项不是! 半夜“啪啪”两巴掌,总算也是有点安慰人的声响…… 他倒也不怨什么。 怨只怨特殊背景造成的狼多肉少、僧众粥稀,适婚年龄男女极度悬殊之下,宅男朱幼健便只有左妻右妾——“郑”“傅”五姑娘常伴左右了…… 年近三十,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可成了父母的心头病。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在父母孜孜不倦的围攻下,朱幼健只好相亲了一个对象~~~ 未婚妻是海归,身高腿长,曲线玲玲,长得那叫一个带劲! 尤其是一双烈焰红唇,更是极具视觉诱惑。 唯一美中不足者——未来丈母娘以自家女儿白富美、开过洋眼、见过洋荤为由,索要彩礼四十八万八。 这高昂的彩礼,对于朱家这种老农民家庭来说,当真是要砸锅卖铁,外加亲戚朋友借了一个遍了…… 彩礼凑够了,还要生活费…… 为了婚后两人的“浪漫”生活,婚期逼近的朱幼健不得不加班加点的码字赚钱。 老话说得好——婚姻生活中,谁掌握了钱袋子,谁就掌握了话语权。 毕竟“强钱”才是真理…… 朱幼健没日没夜的努力奋斗,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娶了白富美,本该人逢喜事精神爽,笙箫长伴美娇娘。 不想,身体却垮了,一顿喜酒,便让朱幼健…… …… 看着那身着“太监”打扮男子焦急的模样,朱幼健张嘴就要喝骂——哥们儿,你过分了啊! 谁家婚闹还带这个样子的? 没事拌个太监,你在咒谁‘杨伟’呢? 你大爷的,你全家才‘不菊’呢! 朱幼健正在腹诽…… 蓦地…… · 他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啥? 脑袋里的是啥玩意?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 额滴个娘咧! 朱幼健~~~ 朱由检??? 大明悲剧皇帝——崇祯帝? 那个开局太祖朱元璋一个豁牙子破碗,打下万里江山;结尾威宗歪脖树上一根绳,丢掉万里江山的烈皇帝——朱由检? 这……这……这……小说 朱幼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狗日的贼老天,我是抢你女朋友了,还是给你带环保帽了?!!! 老子是朱幼健,不是朱由检啊! 还是自挂东南枝前夜的朱由检…… 这是开局一根绳啊! 这特么是地狱难度中的地狱难度啊! 我不玩了…… 我要回家,我那刚刚拜了堂的媳妇,还没睡一个被窝呢! 我的大长腿老婆啊…… 我闪婚的老婆,都还没有打个啵呢…… 朱幼健欲哭无泪! 虽然——圈子里损友都说—— 这是那啥—— 牙签啥大缸(短-小)卍(宽口阔) 但是,就算如他们说的会挂不上档,俺都还没有试过啊! 就算再脱档,也是价值四十八万八的大缸啊…… 俺想搅一搅…… 嘤嘤嘤…… 单身三十年的老司机,想要实操啊…… ┭┮﹏┭┮ 孙猴子的金箍棒,想要探一探无底洞的深浅哈! (w) · 一股股庞大的记忆,充斥在朱幼健的脑海,只让他几欲昏厥……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 就在刚刚,彰仪门被李自成的大顺军,里应外合之下给打开了。 崇祯…… 呃…… 自己… 不!…原本的自己…… 似乎也不对。 反正就是历史上的原主,带领着几十个太监,想要杀出皇宫。 却不想宫门早已被“心系”大明,一心为了“大明”江山的大臣们,给“良心”的封死了…… 最后的结果便是——万般无奈的朱由检,只得亲手砍死了老婆女儿们,将儿子托付给勋贵,妄图儿子能东山再起…… 作为一个拥有华夏最高学历,一个上了二十二年学,更是专攻华夏历史的硕士研究生,朱幼健自然知道最后的结果! 朝臣卖了崇祯帝全家,又岂能容忍他的子嗣活着! 于是,卖完老子不算啥,继续卖了崽子才是真理…… 毕竟那啥——斩草要除根,遗患不丛生。 世勋世禄的大臣们,逼死了崇祯之后,双手将昔日的小皇子们献给了新主李自成…… 李自成兵败退出北京后,又转手将小皇子们献给了满清。 …… 朱幼健,不!新生的朱由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这开局有毒! ···· 身为一个职业历史作者,不敢说对于每一个皇帝的生平都了如指掌,但是对于崇祯这样的“知名选手”,朱幼健还算是下了功夫的。 谁让这人是每一个汉人心中的痛呢! 替代了朱由检,成为大明悲情皇帝的朱幼健还在发懵,一边的王承恩却是急切道: “皇爷,快点拿个主意吧,北直隶被大疫肆虐了整整三年,京营儿郎还能站起来者,怕是连千人也凑不齐! 这番又被闯贼破了四九城,更是人心惶惶的厉害,臣进宫时,京师早已乱成一团了。”注2 第2章 当真是货与帝王家啊!悲哀!可笑 王承恩话如连珠,喋喋不休道: “咱宫里演武堂的武宦也没人了,别说御马监了,就算是宫里的强壮火者、宦官,先前都被臣带去了城头作战,死了几千人啊! 咱们内宫的儿郎都快死完啦!”注1 王承恩抹了抹眼泪,再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不待崇祯帝反应,便继续道: “眼下局势紧张的很,外城的京营无法指望,臣将宫内仅剩下最后的武班宦者都召集起来了,定要护送皇爷冲出去!” 王承恩急切的催促着,他本在城墙御敌,甚至亲自发炮击毙了几个闯军。 然则闯贼攻城甚疾,陛下召他回宫,却不想他刚下了城墙,还来不及喘息,就得到了城门被破的消息。 那闯贼明明刚才还攻不上城头啊! 为何他前脚离开,后脚便…… 这里面有鬼啊! …… 王承恩想起了一个他正在调查,却无实据的小道消息,据说三天之前,便有朝臣放篮子,从城外拉进来了一个闯军使者…… 眼下这么一结合——这群狗娘养的大臣,心早已归属李贼了啊! 王承恩气的手脚发抖。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放闯贼进来! 这帮朝臣,难道就这么急迫吗? 他们这是要逼死陛下啊! 那一帮有卵子的大臣没良心,咱这没卵子的太监可不能忘了根本! 得到城破的消息,正在赶路的王承恩顾不得奏明崇祯,当即吩咐心腹,先一步将尚在宫城内的武班太监们都召集了起来。 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几十人,但是—— 王承恩咬紧了下唇,因为睡眠不足而硕大的黑眼袋跳动着: ‘满朝文武三千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彼等都是胯下还有三两三的真男人,却不如俺这少了两个蛋的竖人…… 这群狗娘养的朝臣,自个贪生怕死投降了李自成不说,更是要逼死陛下,好向新主摇尾乞怜啊!’ 王承恩捏紧了拳头: ‘哪怕是粉身碎骨,洒家也要将皇爷送出京师!’ 他咬紧了牙关,枯松橘子皮般的脸,抖动着: ‘自从闯贼围了京师,皇爷召集朝臣议事,谁知…… 这一帮肆意侵吞土地却不纳粮、高喊仁义道德却鲸吞国家财赋、享受着高官厚禄却一肚子的男盗女娼的家伙——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宫城觐见! 甚至——今天早上,皇爷亲自敲钟召唤大臣进宫,哪知道不说是大臣们了,就连一个小兵都没来!’ 王承恩眼睛中全是寒光。 他们怎么敢! 大明北方虽然混乱,但是,偌大的江南还在大明手中啊! 他们怎么敢! 这群衣冠禽兽,这是铁了心要将陛下卖给闯贼了啊! ······ 王承恩虽然不似魏忠贤那样手腕凌厉,能压得朝臣不敢动弹,但他怎么地也是内相! 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执掌皇帝身边诸事,王承恩又岂是无能之辈。 更何况,在大明江山将危,贼军围城之际,能够被崇祯全权托付守城大事,就足以证明他不是腹中毫无谋略之辈。 (注:甲申之变时,崇祯的应对并没有错误,他让吴襄驻扎城外牵制闯军,王承恩防守城头,又让驻扎在关宁的吴三桂部勤王,这在战略上是无可挑剔的。 导致崇祯自尽的根本原因是:一,内阁首辅陈演扣押勤王诏书三个月之久,陈演被罢免后,诏书才发出。二,吴三桂接到勤王诏书后,作为一人双骑的“关宁铁骑”骑兵部队,却十八天只走了两百公里,然后驻扎在山海关静观其变!) 在真实的历史上,自从崇祯皇帝将王承恩从外城城墙上,召回皇宫之后—— 大明朝最后的卫戍部队,就不姓朱了…… 朝臣都想皇帝陛下去死啊!小说 可真是那句经典台词——陛下何故竟敢背叛国家! …… 身为一个汉人,每每读及此处,心中唯有冰凉一片—— 部队变了姓不算什么,毕竟当兵卖命,拿钱拿粮天经地义么。 明末大臣,可是还封死了皇宫! 皇帝被“勋贵国戚”、“文武百官”们,给联手封死在那狭小的紫禁城内! 这宽不过一里半,长不足两里的宫城,就是朝臣留给崇祯皇帝最后的体面了啊! …… 王承恩咬碎了钢牙! 这群衣冠禽兽,这是要将皇帝卖给李自成,好换取自家继续荣华富贵啊! 实际上,别看王承恩说的坚决,他心里却也明白——大明朝完了! 皇帝陛下别说是逃出皇宫,东山再起了……就算是想做一个安乐公,也是奢望! 等着卖了崇祯,作为他们投靠李自成的晋身之资的群臣,是不会允许陛下活着的——哪怕是陛下愿意向李自成俯首称臣! 华夏没有长治久安的王朝,王朝更迭,分分合合乃是历史常态。 搁以前,皇帝还能逊位,还能禅让,还能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安乐公…… 自从那蒙人的铁骑,踏入了中原之后,但凡改朝换代,就只有改换门庭的大臣,再无苟且偷生的昔日君主…… 王承恩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丝悲沧。 · 高坐在龙椅上的朱幼健,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崇祯啊崇祯,看在你我同名同姓的份上,这大明、这汉家江山,我替你坐了!” 朱幼健长出了一口气,眼神中有凌厉之色闪烁: ‘从今天起,我就是朱由检,我就是大明最后一任大天子!’ ‘汉家江山,由我来守护!’ 朱由检握紧了拳头,挺直了脊背,坚毅布满了消瘦的脸颊。 李自成骤然兴起,又骤然灭亡。 内忧外患、天灾人祸中坚持了几十年的汉家江山,虚弱的一推就倒…… 满清的铁骑,踏遍华夏大好河山,易服剃发令下,华夏尸横遍野,满目腥膻。 百科词条“mq大屠杀”下,记录着一个个让人不忍直视的残酷真相! 朱由检眼中有泪光闪烁: ‘这是一个亡国、亡种、亡天下的大时代,这是一个悲哀的开始,这是一个三百年黑暗的前夜……’ ‘天下1358个县、124个州、245个府、18行省,被清廷屠戮了十八行省、两百四十五个府、一百余个州,有地方志明确记载被屠戮的县,超过了一千个!’ ··········· 第3章 自今天起,朕即天下 朱幼健咬紧了牙关: ‘大明两百年不变的丁口,从六千余万丁,到顺治八年只剩下一千零六十万丁!’注1 ‘不说华夏自古以来只统计壮丁的丁口,被清改为人口,背后的数量悬殊有多大,单单就说这个比例——一寸河山一寸血啊!’ ‘因为不曾清算人家,使得那一群螨虫占据了二圈之内,在开放后,一套院子便是十亿、百亿起步,拥有资本的他们,全方面的大肆洗白…… 甚至,还有走火入魔的少女,跳茅坑都想要穿越回去,给人家做小当婆娘!’(注:山东某地报纸11年刊载实事) ‘这一切,朕不允许它再次发生!’ ‘没有螨虫,就没有华夏的落后,就没有后世的十四年抗战,就没有中华民族历史上——最后一个屈辱黑暗时期!’ ‘没有它们的阻挠,以汉人的学习天赋,中华民族的科技发展就不会被落下,也就不会有了霉国打压一家科技公司,而全国束手无策的情况!’ ‘只要华夏始终强盛,就不会有那些昧着良心,眼看同胞受辱,还要替贼寇摇旗呐喊、呼喊空气自由香甜,只为挣五毛钱的败类!’ 朱由检的眼神越发的清澈起来,他抿紧了嘴唇,双手捏成拳头,在内心发下了一个个誓言: ‘朕的大明,将是世界的明灯!’ ‘卑鄙的白头鹰,打不过就下绊子的霉国小人,灯塔国的名头,朕绝不允许落在你们这一群刽子手、窃国贼的头上!’ ‘朕的大明,将继续屹立在世界之林的最顶端,俯视着这个宇宙,将我大汉五千年的辉煌继续照耀下去!’ ‘我华夏民族,当为世界瞩目!’ ‘自今天起,我就是崇祯!’ 朱由检握紧了拳头: ‘朕即国家!’ ‘所以,我不能死!’ ‘我要找到逃出去的办法!’ ‘只有我活着,华夏才有希望!’ ‘那不单单是汉民族的希望,更是所有心向华夏者的希望!’ …… ‘必须要活着啊!’ …… 王承恩见皇帝久不言语,正要催促,却猛的揉了揉眼睛。 ‘莫不是我看错了?’ 王承恩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仔细的打量着朱由检。 陛下的气势似乎变了。 以往的陛下,浑身散发着焦急、无奈、颓废…… 这个男人,虽然号称九五之尊,过的还不如一个寻常百姓舒心。 生于腊月二十四南方小年夜的陛下,三个半月前,刚刚过完了他第三十三个生日。 然而,陛下的两鬓早已斑白,腰脊也驼了下去,眼袋更是深沉。 陛下浑然不似34岁的年轻人,更像一年逾不惑的老人啊! 王承恩低头瞄了朱由检一眼,从他的角度,能够清晰的看到陛下的龙袍早已磨得毛了边! 至于内袍上的补丁,更是比比皆是! 就这——寻常小地主也不穿的补丁衣服,还是皇后娘娘带着后宫妃嫔,一针一线亲手给陛下缝制的啊! …… 为了大明,陛下付出了他的所有啊! 王承恩泪眼朦胧…… 他再次打量着崇祯。 往日里,陛下浑身透着一股子颓废,透着费劲了心机却无能为力的无奈。 然而此时的陛下,似乎变换了一个模样…… 就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光! 是的。 那是希望的光! …… 王承恩正在思索,朱由检冷不丁站了起来,直吓了王承恩一跳。 “大伴!” 却听朱由检开口道:“替朕更衣,换朕登基时的那套大服!” 身为一个历史作者,更是一个考据党,朱幼健知道原主在京师城破这一天所做的所有事情。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朱由检亲手拿着三眼铳,带着几十个太监想要冲出皇宫。 却不想被守卫皇宫的将士们,给活活困死在紫禁城之中——甚至,这些大明将士,非但不打开宫门放崇祯出去,更是朝着已经表明了身份的崇祯开炮、放箭! 等到后来大顺军逼近,这些大明将士一哄而散的时候,为了防止崇祯跑出去,更是用铁链巨锁将宫门锁住,致使太监手持利斧竟然无法劈开…… 万般无奈的崇祯,只得转回去亲手砍死了老婆女儿们,一根裤腰带自挂东南枝…… 只为了不被贼人糟蹋…… 在真正的历史上—— 崇祯——是被朝臣联手逼死的! 这悲哀、可笑、可叹的一幕,作为后世历史硕士的朱由检自然知道。 此时的他,却想起了西方历史上曾经的一幕: 拿破仑下台后,再次复辟时,曾经被数倍敌军拦路,他只身逼近大军,对士兵说——‘士兵们,士兵们,向我开枪!向你们的皇帝开枪!’ 凭借独特的人格魅力,拿破仑带着一群老弱病残,得到了数万敌军的拥护,再次成为法兰西的皇帝。 · 朱由检有办法离开皇宫,但是那却是最后的办法。 在没有走上绝路之前,朱由检希望带走更多有用之人,只有这样,他重建大明的速度才会更快。 所以,他要亲自试试、学一学西方那个牛人。 …… 午门下。 朱由检头戴天子旒冠,身穿玄色九龙袍,骑在高头大马上,珠玉垂影下,端地是威严甚重。 然则,脸上却是一片漆黑。 宛若锅底。 “城墙上的将士们,睁大你们的眼睛,陛下亲至,你们还不打开城门!” 王承恩喊的嗓子都嘶哑了。 然而…… 大明将旗林立、人影灼灼的城头上,却是一片寂静。 没有一个人回应! “陛下……”王承恩咳嗽两声,哑着嗓子欲要说些什么。 朱由检挥了挥手,调转马头走向了齐化门。 …… “陛下请回吧,城外兵戈不休,陛下安坐宫中便是!” 哪知道,一行人刚到齐化门城门下,还不待朱由检说些什么,城楼上,便传来了一道粗犷的声音。 朱由检定睛看去,却见在将士的拥簇下,一中年男子,身穿明亮的将军铠甲,嘴角的嘲讽是那么明显。 赫然是成国公朱纯臣。 “朱纯臣你好大的胆子!” 王承恩大怒,他手指朱纯臣,因为用力,指头关节处带着白斑,愤怒的声音都愈发的尖细了: “你等难道要造反吗?” “造反?呵呵!” 城头上的朱纯臣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 “造反谈不上。” 第4章 朱能有知,绝对会气的爬起来 朱纯臣冷蔑的撇了王承恩一眼,这才敷衍的冲着朱由检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 “圣天子垂拱而治,这朝中大事,自有老臣等替陛下费心了,皇上还是请回吧!” 朱纯臣看向崇祯的目光,全是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欲望。 大顺军势大,短短三个月之内,便掌控了整个黄河流域和部分长江流域的大片疆土。 (注:此时的李自成统治区,囊括了后世的陕西、宁夏、甘肃、青海、山西、河南、河北、北京、天津、山东全境,以及湖北、江苏、安徽的部分地方。) 李自成军队一路东进的过程中,只在宁武和太原两地遇到了抵抗,其他地方都是望风而降。 昔日拿着大明俸禄,喝着百姓血脂,本该守土有责、精忠报国的大员们,带着自己的手下,一股脑的降了…… 这“降”就有得说道了—— 谁降? 不管朝堂上姓朱还是姓李,老百姓的赋、税,少不得半分;当兵的照样提刀卖命,这天下换了皇帝,与彼等何干? 谁降? 这朱家的天下一旦不在,遭殃的便是朱家皇室,就算是安乐公,能得此“殊荣”者又有几个呢? 谁降? 朱纯臣舔了舔嘴角,眼神中的贪婪丝毫不加掩饰。 这降人只有——吾等官绅勋贵啊! 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的他们,毫不犹豫的摇旗一变,卖了老东家,连衣衫都不用换,转身就成了大顺朝廷的一份子。 “大功!大功啊!” 朱纯臣嘿嘿笑了起来。 自古以来,临阵勇斩敌军将帅,乃是首功。 然而,那是要披甲执锐,亲临锋矢,端着脑袋不要命冲杀,才有的功劳。 此时——只要亲手困住了皇帝,将他送给大顺闯王,这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晋身之资啊! 这可是破天之功! 还有什么功劳能够比这更大的呢? 虽然这个功劳的大头不是他的,但是,他却是守卫宫城的具体负责人,这功劳自然少不得分润他一二! “朱纯臣,你当这紫禁城能够困住朕吗?就不怕朕灭你九族?” 纵然清楚的知道结局,朱由检还是被眼前这一幕给气笑了。 他冷笑一声,手指朱纯臣,厉声喝问起来。 “九族?”朱纯臣反问一句,继而放肆大笑起来: “皇上啊皇上,说一句好听的,本公叫你一声陛下,与你客气几句,称你一声皇帝,这是念着昔日的情分。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将你作为羊牢,缚献与大顺,你又能奈我何?” 他拿起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就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 “本公不想背上弑君、毒死旧主的名声,这才力排众议,将皇上你关在宫中,但……” 朱纯臣鼻孔里冷哼一声:“若是陛下不知好歹,便怪不得臣下僭越了。” 他丢下手帕,微风吹动了洁白的手帕,缓缓落在崇祯面前,那一抹洁白,是那么的刺眼。 就仿佛是勒死皇帝的白绫! “赵家什么下场,陛下不曾少过一天经筵,早该明白才是。” …… 亲身见证了这无耻的一幕,朱由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王承恩眯了眯眼睛: 威胁! 这狗在威胁陛下啊! ‘朱纯臣,你莫让咱家杀出去,要不然咱家灭了你全家!’王承恩咬着牙,在心底发下了一句誓言。 “回去吧!” 朱纯臣不在意的挥手,轻描淡写道:“落了难的凤凰不如鸡,陛下与其在这里做无谓挣扎,还不若早些返回享受天伦之乐,毕竟……” 讥讽在朱纯臣的脸上愈发地浓郁: “这亲情,陛下可是时日无多了!” …… 北宋被灭的时候,无数赵家皇室被掳北上,女子们被迫赤着身子,被捆成了羊羔状,献与金国贵族,这就是羊牢…… 听到朱纯臣拿大怂最屈辱的时刻来比喻自己,朱由检简直快要气炸了。 身为历史硕士,他曾经无数次了解这个时代的真相。 然而当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还是被大臣的无耻给惊骇的目瞪口呆!小说 如此毫无脸皮的一群人,难怪会骤然投降大顺,咻忽又对满清撅起了屁股。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屈膝投降,换不来有尊严的活着吗? 就算累累白骨与他们无关,可是,最起码大明给予了他们应有的尊严啊! 身为大明臣子,除了大朝会和三大节,京官面见皇帝都不用下跪,这等待遇,岂是那个磕头虫朝代可以给予的! ······ 朱由检气的说不出话来,而城头上的朱纯臣却是高声吩咐手下道: “儿郎们,都给本公看仔细了,一只飞蝇也不准给我放出去,若是皇上再不走,就给我放炮礼送!” 伴随着朱纯臣的话语,城头上数门火炮“咯咯吱吱”的调转了方向,将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了朱由检等人。 “我们走!” 朱由检一挥衣袖,满脸铁青的带着众人转向东华门。 …… “大明的将士们,睁开你们的眼睛,仔细看看你们枪口瞄准的是谁!” “士兵们,士兵们,向我开枪!向你们的皇帝开枪!” 朱由检冲着城头上的士卒,喊出了西方历史上最有气势的一句话。 然则…… 迎接他的却是铺天盖地的箭矢! “护驾,护驾!” 王承恩吓得急忙扑了过来,将朱由检护在身后,好几支箭矢射在王承恩身上。 “噗噗噗噗”! “护驾,护驾!”太监们大叫着,不顾迎面而来的箭矢,将两人护在中间,用身体做成了一堵墙。 “哎哟,陛下,臣先走一步了,陛下一定要杀出去,将来……”王承恩一声闷哼,脸色瞬间煞白,嘴唇都哆嗦起来。 他喋喋不休的交代着遗言。 “叮当,叮当……” 王承恩的话语未落,伴随着的却是箭矢掉在地上的叮当声。 朱由检仔细看去,却见射过来的箭矢,都被折去了箭头。 “大伴,你还没死呢!” 朱由检一把将王承恩推开,没好气的指着地上的箭矢,心底很沉。 这帮狗娘养的,果真如历史上记载的那样无耻! 这群人并不是要杀了他,而是要将他困住了,好亲手献给李自成! …… 第5章 朕这皇帝太难,想逃走还要先给手下打气 眼见闹了乌龙,王承恩也有些谄谄,他正待说些什么,却只听“轰”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城头上的火炮,已经瞄准了他们,其中一门大炮上方,袅袅青烟尚在飘散。 左侧一间房屋,房顶破了个大洞…… 赫然是城头上的士卒,已经得到了授意,正在用火炮驱离他们。 王承恩气的肝胆俱裂,止不住的破口大骂。 一众太监也是气的不轻,纷纷咒骂连连,更有甚者,举着火枪与城头对轰。 回应他们的,却是数门调转了方向,将黑洞洞炮口瞄准了他们的大炮。 “陛下,这该怎么办?那些该死的朝臣封死了皇宫,这是要将我们活捉了啊!” 王承恩脸色惨白,仓皇询问连连。 他已经失去了方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们走!” 朱由检拨转马头,一边朝宫内走,一边扭头吩咐道:“大伴,命人将两位皇后、太子和诸位公主、皇子,都唤到皇极殿去!” 王承恩急忙吩咐自己的义子王廉去了。 朱由检又低声吩咐了王承恩几句,后者一脸迷茫的离开。 …… 皇极殿原名奉天殿,其周边地势空旷,乃是故宫三大殿之首,福临窃据中原后,改名太和殿。 自从永乐皇帝朱棣迁都北平以来,皇极殿便是举行盛大典礼的场所。 如皇帝登极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此外每年万寿、元旦、冬至三大节,皇帝都会在此接受文武官员的朝贺,并向王公大臣赐宴。 (万寿:皇帝生日。元旦:后世多指阳历年即一月一号,民国前华夏元旦指的是新年初一。) 皇极殿前,朱由检负手而立。 北国的春天,依旧不曾到来。 虽然即将进入初夏,却到处都冷飕飕的。 这些年来,天气是愈发的糟糕了。 凛冽寒风,吹拂起朱由检身上的红色龙袍,夜幕下,看不清楚的脸颊,愈发的深沉。 …… 明朝时的皇宫,在文臣的渗透下,就像一张四处漏风的网。 朱由检亲自带着太监冲杀,却冲不出皇宫的消息,不径而飞。 不多时,皇帝被大臣们圈在宫中,准备献给大顺李自成的消息就人尽皆知了。 人心惶惶! 宫女、太监们,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更有甚者,或是怀里鼓鼓囊囊,或是大背小包,将值钱的财物揣在身上,四散而去。 王承恩带着演武堂的太监,连杀了好几人,这才止住溃散的众人,他凑齐了朱由检需要的物什,又驱逐着一群群宫女太监,赶到皇极殿前。 众人挤成了一团,到处都在窃窃私语,乱的就像是一个菜市场。 皇极殿广场上,点起了一堆堆篝火。 通红的篝火,驱散了黑夜,照应在崇祯的身上,众人见到皇帝就在眼前,这才稍微有了一点点安定。 朱由检站在高高的丹陛上,沉声道: “贼子围城,文臣勋贵无道,欲要致朕于死地!” 听到皇帝亲口承认流言,宫女太监们又止不住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甚至还有胆小之人,已经嘤嘤抽噎。 场面愈发的乱了。 朱由检不管不顾,继续道: “朕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十数年如一日,朕何错之有?” 听到此话,众人先是一愣,继而交头接耳起来: “是啊,咱们的这位陛下,可真的很勤政呢!” “可不是么,陛下每天休息时间不足三个时辰,早朝更是几乎不曾间断……” “朝廷拿不出军饷,陛下将内帑都搬空了,只为给部队发饷……” 崇祯很敬业! 整个大明近三百年江山,唯有太祖皇帝朱元璋能与他媲美。 至于成祖朱棣——他几乎都在打仗,朝廷是太子仁宗朱高炽负责的。 有人低声喃喃,眉宇间似乎有些不认同: “可是,朝廷内外都在说皇帝嗜杀,对大臣很是残暴呢!” 皇帝就在眼前,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一句话,顿时让场面冷了下来。 当着皇帝面前,指责皇帝的不是,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这话,大臣们可以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但是——宫女太监不过是皇帝的家臣,类似于家奴一般的存在,生杀予夺全在皇帝一句话啊! 一时间,宫女、太监们人心忐忑,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惹怒了朱由检…… 这细语,隐约传入了朱由检的耳中,眼见冷了场,他轻蔑的哂笑一声,怒道: “难道文臣贪赃枉法,损毁国家基石,他们就不该被处置?” “难道武将喝兵血,抽兵脂,致使士兵缺衣少粮,羸弱不堪,打败了仗,他们就不该死?” “朝廷赈灾的钱粮,全被那群之乎者也的混蛋巧取豪夺了,致使民乱四起,难道他们就不该领罪?” “难道他们平素争权夺利,有事却全凭圣裁,做人贪婪无耻,做官尸位素餐,难道就不该死?” “朕是撤换了一些阁臣,是处死了一些文官!但是,他们哪一个不是战败了,朕才处置的?” “他们要钱,朕掏空了内帑、自己破衣烂衫也要给,要粮,朕掏空心思给他们凑,害惨了百姓也得凑,要兵,朕允许他们募……”小说 “朕给钱、给粮、给兵、给权!” “但是,他们是怎么回报朕的?” “败仗!败仗!败仗!” “难道——做错了事,就不该接受惩罚?” 明末的官,文官赚饱了钱财,武将赚大了势力,唯二受苦受累的便是百姓和皇帝! 22年时光学习的知识,加上原主记忆里的一幕幕,朱由检爆发了。 他喘着粗气,问出了推心置腹的一句话: “你们站在朕的立场上想一想,他们该不该杀?” …… 这帮子朝臣,全都杀了兴许有冤枉的,但是,百个里面杀九十九个,绝壁还有漏网的! 明朝为什么会灭亡? (特注:脑残文太多,此处必然有大量争议,这个问题请大家暂且放下,在本书里,我会一点点将表皮剥离出来,呈现出明亡的本质。) 后世网上那么多所谓专家、作者的分析,请问有谁——敢将明亡的真正原因说出来? 全特么是因为贪婪与无耻,文人、武将丢掉了做人最起码的良心,才导致华夏沦丧三百年! …… 第6章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只有宫人可用,悲哀 “唉!” 崇祯身后,王承恩长叹一声。 不知从何起,太祖定下贪墨灾银十两,即剥皮充草的规矩,演变成了皇帝不得与“民”争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廷收税时,各级官吏照例要贪墨一层,朝廷花销用度时,各级官吏依旧要贪污一层…… 他们叫这是——照例漂没,是官绅应得…… 不! 王承恩眼神渐冷。 这群毫无礼义廉耻,却高举着礼义廉耻大旗的无耻之徒——能百倍于朝廷定度征收税赋,然后将朝廷拿出来用度的真金白银,再贪污了九成! (注:明末官场贪污比例参考于毛文龙上疏,东江镇饷银问题上,毛文龙连用了数个皇帝知否,来阐述这个问题。按照毛文龙的自辩,拨付毛文龙部的钱粮,到了他手上,只剩下朝廷拨付原数的十分之一。) 甚至——他们称呼这是“祖制”。 却不知这究竟是太祖之制,还是无耻之徒所制? …… 朱由检浑身杀意! 这群人,搁在后世,也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存在,更罔提是在封建时代。 还是原主心太仁慈了! 要是他,逮着一个,杀他个祖宗十八代,别的官想再贪污,便要先掂量掂量看…… 崇祯掏心置腹的话,瞬间打动了众人。 宫女、太监们全都低头不语。 他们都是从民间来的可怜人。 尤其是太监! 大明初立的时候,武功昌盛,宫内太监都是征战掠夺来的俘虏。 明朝中期以前,出名的几个大太监,都是如此来历。 比如郑和、汪直等。 等到大明衰弱了,没了战俘,这太监,便大都是穷苦人家的子嗣了。 穷苦人家,男子活不下去了,便一狠心,切了两个蛋,进宫来求一个渡命。 在场众人,九成九都是根里苦的黄黄苗,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吏,长着一张什么嘴脸,他们又岂能不知道呢? 昔日,他们怨恨朝廷,以为是朱家逼民太甚。 等到进了宫,渐渐了解了大明,这才知道,究竟是谁侵占了他们的口粮…… 眼见皇帝痛骂官吏的无耻,被说中了痛处的众人,不由纷纷同仇敌忾起来。 “是啊,都怪那群该死的当官的,要不是他们太贪,咱们又岂会……” 一老宫女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呜呜呜,可怜我老娘,卖了我两个姐姐还活不下去,被税吏活活逼死了啊,我也是快要饿死了,正好遇到选秀,这才能进宫活命啊!” 明朝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朝代,选秀女子都取自小门小户,这一方面避免了外戚坐大,从另一个层次来讲,何尝不是给穷苦人家孩子一个活命的机会呢! 只要成为了秀女,就获得了饿不死的恩赐,若是一朝被皇帝垂青,更是一跃飞上枝头,土鸡变凤凰。 “唉,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切了自己的蛋呢!”就连王承恩身后的一个武班宦者,也止不住感慨。 …… 太监、宫女们诉苦连连,止不住开始声讨官场的黑暗。 朱由检见自己的一席话,引得群情汹涌,不由暗暗点头。 他总算是扭转了不利的场面,将面前这些人,暂时给拧成了一根绳。 身为历史硕士,朱由检知道——他一旦被朝臣囚禁在皇宫中逃不出去,唯一的下场便是自挂东南枝。 为了求活,他不得不依靠眼前这一群平素不被人关注,又毫无武力的宫女太监们! 见调动了众人的情绪,朱由检继续道: “朕且问你等,朕登极十七载,可曾苛责你等一人?” 正在窃窃私语的太监、宫女们愣住了。 朝臣都说皇上嗜杀,十几年来,更换的辅臣、大员无数,更有好些人都丢掉了性命。 但是,皇上却不曾苛责过他们啊! 甚至,皇上登基之后,更是数次遣散宫女,让年长的宫女回归家乡…… 这是仁政啊! 宫女进宫时间长了,多少也能积攒一些家底,宫里出去的女人,大都能够寻得一户好人家。 如此一来,后半生可就有了依靠,也不会等到年老力衰的时候,一个人孤苦伶仃。 “陛下哪里苛责过婢子等!” 人群里,一个小太监忽然扑了出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婢子本是坤宁宫小火者,五年前的冬天,婢子11岁,皇后娘娘问婢子认不认识字,婢子答不识,娘娘说不识字哪有前途呢,便悉心教导婢子,可是过了一会考校的时候,婢子全然忘记了。” 朱由检一楞,这件事在后世的野史上也有所记载,却不想竟然是真的。 却听那小太监继续道:“娘娘罚我在台阶上跪下,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起来,陛下看见了,询问婢子缘由后,笑骂婢子愚笨,又怕天寒地冻,冻坏了婢子的膝盖,便亲口替婢子求情……” 小太监这么一说,朱由检的记忆里也出现了这一幕: 原主笑着对周皇后道:‘我请求先生宽恕他,如何?’皇后佯装嗔怒说:‘坏了学规。’ 原主却是哈哈一笑,挥手让这小太监起来…… 那太监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婢子感念陛下的恩德,改名秦知恩,今日陛下有难,婢子无以为报,唯有让贼人踏过婢子尸体,方可近得陛下跟前了!” “婢子文不成武不就,唯有以死方能报得陛下恩德啊!” 那小太监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光景,一脸的泪水,言辞凿凿之中,更是满脸视死如归。 秦知恩这么一说,人群里又出来了好几人,他们跪在地上,纷纷喊着要为朱由检战死。 这些人中,有人大声述说自己失手打碎了东西,被陛下免于责罚的,自该为陛下效死…… 有说自己早前卷入阉党,却被陛下免除责罚,早就该死了,多活这些年已经是赚到了…… 朱由检眼睛有些发热,又酸酸的…… 人都是感情动物,历史上的朱由检,虽然盖棺定论乃是亡国之君,但是,遍翻史书,却无有说此人残暴者…… 除了那群鲸吞国家资产,还不干活的文臣勋贵! 朱由检越发的恨那群人了。 他们可真他娘的有比脸说自己冤枉! 第7章 制作逃生工具 难道贪污不该死?难道受贿不该死?难道打了败仗不该死?难道鲸吞国家资产不该死? 要是朱元璋还活着,扒了他们祖宗十八代的皮,都是轻饶了!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难怪老话说——自古负心读书郎,仗义每从屠狗辈了。 众人依旧在乱哄哄的说个不停,恐惧逐渐从众人脸上褪下,换上了义愤填膺和视死如归。 …… 看到众人的反应,饶是被朝臣的无耻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鞘的朱由检,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眼泪更是打转。 这就是我华夏! 这个民族从来不缺好男儿! 每一次国家危亡之时,总有一个个小人物站出来,用生命、用鲜血匡扶社稷! 哪怕——在这条布满尸骨的道路上,九成九都是无可考证的无名之辈……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泛酸的眼眶,不让泪水掉落。 这就是华夏! 无名之辈用鲜血铸就的华夏! 无数个遗失了姓名、籍贯、生平的儿郎,用鲜血浇红的华夏! 他们都是英雄! 他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让该死的尿骚濶子留在了眼内。 “诸位!” 朱由检站直了身体,止不住真诚的弯腰一拜:“朕惭愧,身为皇帝,却不曾让百姓安居乐业,身为君主,却不曾让诸公荣华一生。” 众人连呼不敢,朱由检挥挥手,止住了闹哄哄的局面,他开口道: “但是,他们想要困死朕,想要将朕送给李自成——”小说 朱由检长啸出声。 他举起双臂,震耳欲聋的大吼: “那群中饱私囊的酒囊饭袋——他们还不够格!” 朱由检说的是霸气无匹,太监宫女们却是哀鸿一片。 这等光景了,陛下哪里还有活路哟? 大半太监宫女,更是生出了死志。 罢了,罢了。 陛下之恩无以为报,今日便将这一百来斤,还与陛下了。 “诸公勿忧,朕身为大明天子,自有大明龙气护持,更有列祖列宗保佑!虽然局势堪忧,但是李自成那一众毛贼,却伤不得朕分毫!” 第8章 去江南?朕不想做献帝,被人挟了 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身材矮小的周氏,一身皇后装扮,正好弥补了她身高的不足,将周氏衬托的端庄雍容万分。 朱由检微微拧眉,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悦:“都这等时候了,皇后还穿这些作甚?” 周皇后并没有因为朱由检的责怪而不悦,反倒是微微屈身做了一个万福礼,这才开口道: “祖宗衣冠怎敢轻弃,圣人有言:君子死而冠不免,妾虽一介女子,却也不敢或忘。” 周皇后的声音柔柔软软的,犹若小溪叮咚,堪称是天籁之音。 这个在历史上有着崇高声誉的奇女子,言辞里全是对崇祯的规劝。 她怕是以为朱由检要投降了,再借穿衣服的事情,暗喻崇祯要以死明志呢! 朱由检没来由的碰了一个软钉子,他也不恼,开口稍微解释了一句: “皇后误会了,朕并非是要降了。这个天下谁都可以投降,唯有我朱家人却是万万不能的。” 朱由检将刚才的那套说辞说了,周氏顿时闹了一个大花脸,她低着头,嘴里濡濡着,说不出话来。 生了孩子的女人,此番动作反倒平添了几分娇羞。 这一副端庄丽人的小女子模样,看得朱由检一阵心猿意马。 怪不得书上常说君王从此不早朝了! 天下佳丽任采任撷,莫说是帝王了,怕是连圣人也遭不住…… 若不然,朱圣人的儿媳妇为啥出家咧…… 朱由检使劲咬了咬舌尖,疼痛让他恢复了理智,他扭头不再看周皇后。 挥手让周氏带着嫔妃们,去监督宫女太监了,这才转身对张皇后道:小说 “皇嫂,朕有愧于皇兄的嘱托,将大明带到了现下的境地,朕实在是惭愧的很。” 张皇后一身灰色粗布麻衣,却不能遮住她绝美的容颜丝毫。 这位在历史上被称为五大艳后之一的奇女子,此时却是满脸严肃: “皇帝切莫这么说,眼下的场面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她安慰了朱由检一句,又继续道:“方才来的时候,慈炯这孩子正在本宫处,我便让他一并换了农家子弟的衣衫。” 张嫣这是在给朱慈炯活命的机会啊! 朱由检肃然起敬,再次真诚的拜了张皇后:“多谢皇嫂费心了。” 身为历史硕士,又偏好明史,朱由检知道眼前这位女子在历史上的结局。 正史中说她自尽而死,然而在民间传说中,此人却是带着朱慈炯,逃到了河南,意图借助本族白水张氏再起江山。 (白水张氏:张姓一大分支,独占襄阳、南阳、邓州三个州郡为郡望,因为实力太大,并不像其他姓氏那样以城池为堂号,而是以汉江支流白水为堂号。 白水张氏实力庞大,一直持续到清中白莲起义,才被清政府打压衰落下去。在清末明国,张氏最后的辉煌是邓州的一个支脉,成为民国郧阳游击司令,巅峰时辖下数万军队,掌握十几个县。) 却不想张皇后在南阳南召意外落马,摔在石头上磕破脑袋而死,而皇子朱慈炯则流落民间,辗转多地,耄耋之年被清廷捉住后凌迟…… 徒在民间留下了三太子的故事…… (注:张皇后的故事,在南阳一代流传甚广。可惜因为满清残酷一百四十余年、持续两百五十余年的文字狱,使得只言片语不留于文字,只能口口相传。百姓们借托光武帝皇后阴丽华的故事,来传唱此女,也有假托唐朝张皇后来传说的。) “皇帝说的哪里话,这本是你我家事,亦是本宫份内事。” 张嫣侧身避开朱由检的行礼,她挥手让一众小太监远去,这才低声道: “陛下,方才来的时候,我与周妹妹商议了,若是事有不歹,陛下不要忘记了,我们在南方还有一个家。” “南京?”朱由检挑了挑眉头,好看的剑眉微微拧成了疙瘩: “皇嫂可曾想过,若是你我去了南直隶,便沦为工具了啊!” 崇祯后期,原主可不是没想过迁都南京的事。 迁都历来都是大事! 此时的江南,已经沦为东林、复社等党派的自留地,人家依靠海外贸易,数钱都数不过来了,他们又岂会给自己套一个紧箍咒。 以崇祯的眼力劲,必然能够看清隆庆开海后,江南士绅将本属于朝廷的海外贸易,转嫁到自己身上的实质。 暴躁的崇祯又岂会善罢甘休? 对于江南文人集团来说——迁都——这不是给自己挖坑么! 南方的文人集团必然百般阻挠崇祯南下。 在真实的历史上,崇祯每每提及迁都南京,都会被朝臣以各种理由怼回去。 有明一朝,文人集团及利益集团一直都在对抗皇权,这种现象,自太祖始至永历终,贯穿大明三百年,就算手段酷烈的朱元璋,都不曾将这个现象消除。 党争并不是明末独有,反而贯穿了整个大明。 实际上所谓的党争,只不过是利益之争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朝臣不许崇祯离开北京,却允许太子南下,坐镇南京的原因。 只因崇祯是天下共主,天然具有超强的影响力,一旦南下,极有可能会是江南文人集团垄断海外贸易的终结。 至于太子么——后来的南明,换了那么多皇帝,又有谁把朱家人当成一回事了? 那就是个夜壶——对自己有用,就拎起来吆喝一嗓子,哆嗦几下,自己爽完了,就有多远丢多远去。 原主崇祯帝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不同意这一套方案。 但是,在江南文人集团的阻挠下,迁都那是绝不可能的。 这就是为什么大明就算灭亡,却没有迁都南京的原因。 张嫣娥眉微黛,一张红艳艳的樱桃小口微微张开,雪白的贝齿咬在下唇上,她沉思少许,猛然抬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陛下的意思是他们要做曹操?” “呵呵!” 朱由检冷笑一声:“曹操可一辈子都还是汉臣呐!” “那群人?” 他的目光在张嫣不敢置信的脸上掠过,沉重的鼻息声,只让张嫣心中发沉,她仿佛置身冰海,冷的无法呼吸。 别看曹操被儿子曹丕安上了武帝的名号,人家本人可一辈子都是汉臣,打下的江山,悬挂的可是汉旗! 而这群人呢? 第9章 逃走后的落脚之地 朱由检叹息连连,南明是怎么亡的? 莫说是自己这历史硕士了,后世稍微懂点历史的,都知道南明亡于党派之争。 而党派之争的本质就是——利益! 亡于利益集团之争…… 不光是南明,准确的说大明亡于——亡于资本萌芽状态下,文人集团自上而下自发形成的贪婪之争。 这所谓的党争,已经成为——为了利益,不顾一切的打击对手——哪怕这个对手是生他养他的国家! 实质上,明朝和北宋一个样,都是被文臣祸祸完的! 不信请看反对在辽东筑城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没被搞死搞走? 为什么时至今日,历经五百余年的验证,还会有人,鼓吹依旧在辽东筑城的正确性呢? 得利! 唯此二字可以解释。 以明朝那种不健全的税收制度,配上一群毫无道德底线、拼命上下其手疯狂贪污的朝臣——辽东筑城自然是“正确”的道路了。 因为——朝廷没钱必然要先收税(文臣上下其手,先赚定额的十倍百倍),朝廷拨付钱粮建筑辽东诸城(文臣武将又一起上下其手,贪污他个九成。完了,为了这种利益常规化,怎么滴也不能让后金死了不是,那就各种骚操作送呗!钱粮、人头、不同意的将领……反正怎么能资助后金,怎么来!) 谁还敢说辽东筑城不正确呢? ——说不正确之人,不是被罢官,就成为了一捧枯骨…… 朱由检只有长叹: “皇嫂可相信,若是今日朕君王死社稷了。明日江南那群人,立马就会立一个傀儡皇帝出来!” 张嫣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柔荑捂住了樱口,指缝间露出了几许雪白的瓠犀。 这个漂亮到极致的女人,被朱由检的话震惊的目瞪口呆。 朱由检再次喟然长叹。 历史上,崇祯死后,东林复社等文人集团立马将刚刚流落江南,失去了权势的潞王朱常淓推了出来,甚至坚决反对立福王朱由菘为帝。 要知道朱由菘是万历皇帝的亲孙子,而朱常淓却是侄孙。 素来以长幼有序、亲疏有别为武器,来打倒敌人的东林等党,再次玩了一出双标游戏。 为啥? 朱由菘已经失去藩地好几年,部属四处笼络,在江南拥有一定的根基,他们不好掌控罢了! 而朱常淓——他刚刚逃去江南一个多月,有个屁的班底哟! 至于东林反对的理由:什么福王名声不好——我呸!这俩是门后拜神,大哥不说二哥,一个荒唐一个胡闹。\_(ツ)_/ 后面的发展就是,得到朝臣不立自己消息的朱由菘,立刻找到将领支持自己,于是福王在马士英等人的拥立下继位。 马士英当权后,伙同阮大钺(东林、复社公敌)惩治东林、复社成员,后者不甘就戮,又让左良玉出兵威胁朱由菘,从而导致了弘光朝的覆灭。 满清捡了一个大便宜……(谁敢说这兴许不是又一次送了呢?) 弘光朝的这段历史,就足以证明江南文人集团是一群什么玩意了。 张嫣还待再说,猛然间想起了自己父亲的事情,不由苦笑一声。 她抬起臻首,轻声道:“我相信陛下,当初家父就是这样被东林玩弄的。” 张嫣的父亲张国纪,身为大明国丈,为何天启帝迟迟不给封爵? 堂堂国丈,连个爵位都混不到…… 这在整个大明历史上,可是蝎子拉粑粑独一份! 因为东林党人在这件事上还真没安好心! 张嫣入宫当选贵人后,东林党人立刻忽悠张国纪,让他加入了东林党。 天启帝是谁? 这位在真实的历史上可是一个猛人,虽然最后棋差一着,被落水治死了,但此人的政治眼光,的确算是拔尖的。 (明朝两位落水的皇帝都不是庸才,结果一个被落水不治死,一个被落水治死。) 天启帝看出了东林党的用意,于是,在整个天启朝,张国纪最高也只是挂着一个中军都督府同知的虚职,甚至一度被赶回老家读书! 女婿是皇帝,他这个老丈人始终连个爵位都捞不到。 见到张嫣明白,朱由检微微颔首。 文官的无耻,已经不需要赘述了,这群人斗到了南明灭亡还不肯消停,依旧互相举报攻击,最后被满清的大刀片子借着三大案一阵乱砍,死伤无数之后,立马跪地求饶了—— 整个满清一朝,江南文人都是乖宝宝。o(* ̄︶ ̄*)o 有多乖?——直到两百年后,太平天国占据了南京之后,他们都依旧甘愿顶着两根野猪尾巴,心向我大清…… 甚至还污蔑人家是长毛! 反倒是缺少文人,没人宣扬的北方,此起彼伏的起义,贯穿了伪清一朝。 …… “皇嫂,若是你我还想活着,还想将大明再夺回来,就一定不能去江南!” 朱由检满脸真诚。 隆武帝有本事没? 有贤名没? 有志气没? 就连朱聿键都玩不转,更何况是他这个没有经历过勾心斗角的后世宅男了。 再讲的实际一点,朱由检比这个时空人们,多的只是几百年的见识罢了。 他需要的是一块白地,一张没有私心的白纸。 就算是给他一块满目疮痍的废墟,也要比给他繁华的江南更好。 “陛下若是这么说,我倒有一个好去处。” 张嫣娥眉拧着,心情忐忑的说出了这句话。 大明太祖立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 虽然自从李太后之后,这句话就成了摆设,但是张嫣还是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这句话。 张嫣明白,崇祯没有经过帝王之术的教育,只能自己瞎琢磨,是以他的心思很重。 她在说话的时候,必须要顾虑到这位小叔子的感受。 作为后世人,习惯了男女平等环境下的朱由检,哪有那些小心思哟。 他微微俯身,凝视着张嫣:“皇嫂说的是南阳?洛阳?还是西安?” 这三处地方,都是大明最大的城市之一,又都被李自成等农民军祸害了好几遍,正是世家大族掌控最薄弱的时候。 第10章 群臣开始逼宫了 “南阳。” 张嫣见朱由检并没有责备自己,这才壮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洛阳自去岁李自成围城之后,遇难者逾百万之众,而今仍是白地,此地不可选。 古都西安虽然号称四塞,然而今朝却历经近二十年大旱,此地水源先天不足,又被贼寇轮流祸害,此地与陛下不利。” 张嫣伸手指了指西南方向,那里正是洛阳和西安的所在。 张嫣浑然没有注意到,因为穿的是寻常麻布衣衫,仓促之间又寻不到合身的。 若是站定,这身衣服还遮掩的住她曼妙的身姿,稍一动作,顿时走了光。 呃……真白,不,这西安瓜真大…… 朱由检止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张嫣要比他矮一个头,两人又离得很近,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地方。 朱由检呆住了…… 他单单念书都念了22年,在学校的时候又是书呆子一个,等到踏出了学校大门,这才意识到学校的好处。 只可恨大好年华,却全给了冰冷的书本。 此时的张嫣,不过38岁而已,身为皇后,又保养的极好。 在他的那个圈子里,这个年纪不过是刚刚念完博士,正该拼搏的职场精英罢了。 况且,他这个老处男,遇上这位历史五大艳后,能挪得开目光才是有鬼了。 看到朱由检的目光,张嫣这才察觉了异样。 她低头一看,顿时羞红了脸面,急忙伸手捂住,又连连轻咳好几声,这才唤醒了朱由检。 看着不动声色却掩住了领口的张嫣,朱由检好大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闭上眼睛,将不该看到的白与大忘记。 勉强思索了好大一会,这才理清了思绪。 …… 实际上,南阳也可以称之为缩小版的四塞。 秦岭、伏牛山、大巴山和桐柏山将南阳围在了中间。 此地虽然号称千里大平原,实际上只是一个巨大的盆地罢了。 “南阳乃是汉光武帝起家之地,历来都是天下五大都城之一,皇嫂的意思,朕明白了。” 朱由检都不敢睁大眼睛,生怕再次看到让他无法挪开视线的东西,他眯着眼睛说出了送客的话语。 …… “时机于我等不利,陛下当早做决断。”张嫣一手掩着领口,弯腰行礼,徐徐退出了大殿。 38岁的张嫣,在后世当真是白富美一个,朱由检的视线,久久挪不开那摇摆的蜜蜂腰…… 直到张嫣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好大一会,朱由检才收回了目光。 “大伴!”他伸手招来王承恩:“懿安皇后的意思,你觉得如何?” 朱由检虽然知道南阳号称——中原之门,此地乃是天下的十字路口,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但是,论军事能力,朱由检有自知之明,他是不可能超过以此为晋身之资的古人的。 人家吃的就是这家饭,甚至毕生浸淫其中,所积累的学问堪称海量,不是他这个半吊子能比的。 不要以为自己在互联网上得到了一点一知半解,就能藐视古人。 需要知道:业余的永远玩不过专业人员。 还是那句话:谁把古人当傻子看,古人就会让他成为一个傻逼! 王承恩诧异的看了崇祯好久,总觉得陛下变化实在太大,只是情况危急,容不得他思考太多。 当下只得顺着崇祯的话语道:“陛下,南阳地势不算险峻,虽然周遭群山环抱,但是东方、南方的山脉并不高,不足以抵挡大规模步兵。”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打量了崇祯一眼,见陛下并没有因为自己干预朝政而大发雷霆,又迅速低下了头。 王承恩努力稳住心神,快速组织了一番语言,继续道: “南阳此地可以为根基,却不能过于依靠,自古以来,据守此地者,唯有出击方能长久。” 朱由检频频点头。 他的目光穿过了已经黑定的夜,不知飘向了何方。 …… 出击,主动出击么……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后世人朱幼健,来到大明的第一天,就这样缓缓过去。 翌日。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在十数个甲士的拱卫下,朝臣们冲入皇宫,甚至不顾王承恩等人的阻拦,强硬的冲进了金銮殿。 第11章 就你们这臭不要脸的还敢逼宫?朕给你脸扇肿 朱由检左侧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轻蔑而邪魅魅的笑: “朕却是不知,这总长不过两里、宽不过一里半的皇宫,竟然如此之大,竟然让诸位走了一天一夜,才到得朕面前!” 崇祯夹枪带棒的一句话,让众人面色有些难堪,而排在众人最后的范景文,却是满脸悲沧。 龙椅高出殿堂许多,朱由检一眼就看到了他,略微一想,顿时明白这人便是甲申之难时,殉国的最高等级大臣,当即他沉声道: “范阁近的前来,朕有事相询。” 范景文是直隶河间府人(今属河北),此人几经起落,于上月刚被崇祯命为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乃是大明次辅,地位仅次于魏藻德之下。 但是,他是刚刚从民间被提拔起来的,手中实权几近于无…… 范景文泪流满面的到了丹陛前,他弯腰顿首,借着弯腰的时候,低声道: “陛下,李闯派人与他们商议好了,群臣都要投降李贼……昨日宫门又被军士锁住,臣进不来……” “范卿不必说了,朕都知道了,你先站在一边。” 朱由检摆手,让范景文站在王承恩身畔。 朱由检不理会众臣,反倒是先与范景文说话的动作,让一众逼宫的大臣顿时措手不及,朝臣们呆在了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也许,他们在想应该怎么说呢! 总不能再用——皇帝您老人家起来的太早了,我们都来不及赶来吧? 今年元旦的时候,这个借口他们已经用过了啊! (1644年的大明元旦大朝。 此时是农历二月初十,也就是39天前。 早朝的时间大约在五点初开始,官员要在三点就赶到皇宫门口。元旦大朝是每年最大的三次朝会之一,规模更大,官员更多,因此时间还要提前一些。 崇祯来到皇极殿后,却始终等不到朝臣进来,他派人重新敲钟,大臣还是不来。 于是只得准备车马,想要先祭天、祭祖之后,再回来接受群臣朝拜。 祭天需要两百匹马,一时间又不好凑,等一切准备好之后,近侍怕马匹没有训练过,伤了皇帝,于是崇祯只得再次返回。 这番折腾了几个时辰之后,崇祯坐在空无一“臣”的皇极殿中,傻傻的等待着。 直到日中,大臣才陆陆续续的到来…… 明末群臣心怀异志,由此可见一斑。) “咳咳!” 正当众人尴尬之际,为首的那个小将却咳嗽一声,唤醒了众人,他朝魏藻德使了个眼色。 魏藻德顿时会意,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眼泪立马便涌了出来。 朱由检在后世是高度近视眼,脱了眼镜,看什么都是一片二维码,忽然换成了一副正常眼睛,视力那是出奇的好。 再加上角度的原因,他一眼就瞥见魏藻德正在朝袖筒里缩的手中,攥着一块蒜瓣大的老姜。 呵呵! 朱由检冷笑一声,果然是“忧国忧民”的好大臣啊! 祸国殃民的东林,可真的是“国之重臣”呢! “陛下啊!” 魏藻德哇的一声,哭声响彻皇极殿: “陛下啊,国事动荡至此,皆是臣等的罪过啊,臣等该死啊!臣等万死也难辞其咎,都是……” 魏藻德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状元出身的他,文辞斐然,语藻华丽,表演的更是情深意切…… 这份悲沧,任谁看了,都会夸一声:此人当真是忧国忧民的好臣子! 朱由检鼻孔里喷出了两团雾气,此人果不愧戏剧中的评价——花花文章做的端是真好看,事到临头,除了将屁股撅的老高之外,便只剩下静待新君恩宠了! 他的一番自责,却是将自己摘了一个干净。 身为历史硕士,身为华夏最高学历的历史从业者,朱由检自然知道此人是一个什么玩意,他冷笑一声,不着感情的道: “既然尔等误国误民,焉何不一死以谢天下,却要死乞白赖的站在朕面前呢? 尔等活着,除了浪费粮食,当一个造粪机器外,还有什么用处呢?” 崇祯的这句话,大大的出乎众人的预料。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他为何这么说,难道不是该勉励我们几句,说这是非战之罪,然后再下一份罪己诏,将一切罪过揽过去吗? 以往,他们不都是这么忽悠皇帝的吗? 以往,崇祯不是都这么做的吗? 为何今日…… …… 人群里的方岳贡,诧异的看了崇祯一眼,眼中似有光波流转,转而又不知在低头思索什么…… 痛快!痛快! 看见陛下痛斥众人,范景文忍不住想要击掌赞叹了! 这群狗日的,平素里结党营私,排斥异己,他们这些正直人,想要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做些事情,每每都要饱受刁难。 甚至,朝廷数次将流寇逼入死地,眼看就要毕其功于一役,却被这群养寇为重的家伙生生破坏! 范景文至今都还记得己巳之变那年,鞑子骚扰帝都,他带着八千军队勤王,沿途所见,当真是——猪狗都比他们做得好! 这群人,杀敌报国,一概不会,祸国资敌,五应俱全! 多少朝廷兵马,都被他们祸祸了一个干净;多少忠臣良将,都被他们里外坑死了一个干净! …… 历史上记载的清清楚楚,崇祯无数次想要迁都南京,魏藻德每每都是以事态还不急搪塞。 闯军即将进抵京师,崇祯召集群臣再提迁都,面对崇祯帝的提议,大臣们默不作声。 崇祯帝急了,只有点名询问内阁首辅魏藻德:“今事已急,卿可决之。” 魏藻德是状元出身,口才极好,向来口若悬河,史称善辩。 但此刻,他闭嘴了,一声不吭。 崇祯帝再三询问,问得急了,魏藻德扑伏在地,依然像哑巴一样,只是跪在地上,将屁股撅得老高…… 崇祯帝气疯了,一把推翻了龙椅,史称:“推御坐仆地”。 …… 古时候讲究三推三让,以彰显自己品德高尚。 文人们背地里可以男盗女娼、背典忘祖,明面上还是要顾及一二的。 崇祯一句话,便让那小将推出来的头号打手魏藻德偃旗息鼓。 皇帝已经不讲脸面,说到了这个份上,魏藻德若是再苦苦相逼,风评就会太差。 第12章 李自成请封王?尽瞎忽悠,禅让才是他的目的 在古代,舆论堪称原子弹级别的超级武器。 只要名声不好,这个人就会绝于仕途! 魏藻德想要在李自成的新朝,谋取差事的打算,可就泡了汤。 那小将再三示意,魏藻德就像没看到一般,只顾自己弯着腰痛哭流涕,一言不发。 他再一次装死了…… 小将只得看向了杜之秩和杜勋。 杜之秩、杜勋两人,后世名声很小,远不如坑死卢象升的高起潜大,更不如被污蔑开门的曹化淳大。(曹公公在天下第一里,可是实打实的大反派ㄟ(▔,▔)ㄏ) 但是,在甲申之变中,这两人却绕不开。 杜勋本是尚膳监掌印太监(24监大太监之一),闯军势大,此人被外派宣府监军,却不想即刻投降了李自成,致使军事重地宣府沦陷。 杜之秩则是外派居庸关,给唐通(甲申年唯一进京勤王的大臣)当监军。 此人却趁唐通出关与李自成激战之时,收缴守关将士武器,向李自成投降,逼得唐通不得不投降闯军。 这两人,当得反面教材之一。 杜之秩越众而出,当先道:“陛下,臣陷于贼手,本该必死,臣却想着为陛下效力,看看能不能劝降了闯军。 而今幸得臣劝喻闯王……” 杜之秩将自己完全摘了一个干净,还待夸奖自己几句,却被朱由检打断: “若无你,唐通焉反?” 朱由检怒视杜之秩,恨不得将此人生吞活剥了! 看着皇帝那铁青色的脸,心中有鬼的杜之秩脱口而出:“啥,你咋可能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杜之秩急忙捂住了嘴巴。 他本以为卖了唐通之事,才不过十几天时间,深居皇宫又众叛亲离的崇祯,不会明白其中缘由,却不想竟被皇帝一语道破。 若是其他人,怕是早就尴尬的不行了。 但是,像杜之秩这种无君无父之人,又岂有什么礼义廉耻之心。 杜之秩嘿嘿怪笑几句,毫不在意自己的尴尬,继续道: “幸好有了予的周旋,这才说服了闯王。 李(自成)欲割西北一带,请陛下敕命封王,并犒军银百万,他就会退守河南。受封后,愿为朝廷内遏群贼,外制辽沈,但不奉召入觐。 陛下,这可是予磨破了嘴皮,才说动闯王的呢!” 眼见被崇祯拆穿,杜之秩连臣也不自称了,直接用了“予”! 这厮瞎编一气,完了还要强调都是自己费心费力、日夜劝说的功劳,李自成这才愿意为朝廷“效力”。 一旁的小将,诧异的看着杜之秩,几次欲言又止。 闯王教给他们的——可不是这些话! 明明即将打下京师,傻子才会接受封王的条件呢!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崇祯退位! 只不过江南依旧在明皇手中,关外又有鞑子虎视眈眈,闯王不愿为他人做嫁衣,这才派他带人前来与崇祯接洽。 最好能够忽悠崇祯写下禅位诏书! 只要崇祯将皇位禅让给李自成,那闯王坐天下就有了法理依据。 江南的豪绅大族,可就反不得他李自成了!小说 这种天下大势下,纵然有一二忠心大明之人,起兵拥护大明,也于事无补了! 彼时,李自成已成定鼎之势,任何抵挡都是螳臂当车…… 三天前,京师大臣用篮子将他们吊进来,双方商量数次之后,这才达成了共识——有文官出面,逼迫崇祯退位,并举行禅让礼。 作为交换,闯王的大顺王朝,必须要为他们留下位置。 皇帝换了李自成坐,但是大臣的位置,还要给他们留着…… …… 朱由检轻笑出声,他放松了身子,葛优躺般依靠在龙椅上,平淡的话语却道尽了人之常情: “你当李自成是傻子,还是当朕是傻子?这忽悠傻子的话,你以为朕会相信?” 杜之秩傻眼了。 闯王交给他的条件只有一个——崇祯退位,并禅让李自成。 本以为能够忽悠住走投无路的崇祯,却不想竟被他识破。 杜之秩哑口,一旁的杜勋却冷哼一声,他伸手入怀,抽出了一条白绫,又抽出一条琴弦,他走到朱由检龙椅台阶前,冷冰冰的看着朱由检道: “贼众强盛,锋不可当,皇上可自为计!” 杜勋站直了身子,双手高举白绫、琴弦。 看架势,就等上前勒死朱由检了! 在昌平投降李自成的守陵太监申芝秀,也前驱几步,复述了几遍李自成说过的话,逼迫崇祯逊位。 他又踏前一步,冷声道:“臣申芝秀恭送陛下驾崩!” 这两人一左一右,鼓噪而行,眼看就要冲上来动手! 一众大臣见已经扯开了脸面,也纷纷上前一步,嚷嚷着让崇祯退位受死。 唯有方岳贡等寥寥二三人叹息一声,退后了数步。 他们的脸上无喜无悲…… 历来王朝更替,这样的场面多了去了…… 皇极殿内,荒唐的一幕正愈演愈烈: 魏藻德、张缙彦、陈演、张四知、朱纯臣等阁辅勋贵大臣,纷纷挽袖而鼓,吐沫星子喷出了老远。 上上下下的手指,恨不得戳穿了皇帝的脊梁骨。 朝臣们历数崇祯的无状,嘶吼着让他退位受死。 群臣,张牙舞爪的扑向了丹陛…… 眼看局势危在旦夕,王承恩勃然而起,他怒吼道:“贼子敢尔!” 范景文也是脸色大变,怒吼道: “内相,请拿下他们!” …… 看着眼前的一幕,朱由检的脑海里,浮现出历史上冰冷冷的一幕幕。 就是这群毫无礼义廉耻之人,将大汉民族最后的荣光拖入了深渊,让整个中华民族在灾难痛楚中沉沦三百年! “哈哈哈哈!” 朱由检气急而笑。 看看,看看! 这就是“公忠体国”的朝臣! 看看,看看! 这就是“国之干臣”的文武勋贵! 这群卖国贼! 这群——汉奸! …… 王承恩一挥手,充当大汉将军的武班太监们,纷纷举起了金瓜、火枪、三眼铳。 他咬牙切齿道:“陛下,请允许臣血洗此地!” 一旁的范景文,更是亲手夺过了一把长柄卧瓜,怒吼连连:“陛下,臣为天下除此贼!” 第13章 初次见面,有料没料,先忽悠了再说 群臣本以为崇祯已经到了这等光景了,就算不听他们的,也不会太为难他们才是。 又因为皇宫是李自成指明要的,这里可是代表着天下中枢,没有李自成的首肯,他们不敢带太多兵卒进入皇宫。 若是污秽了宫城,莫说想在新朝谋个座位了,以闯贼的狠毒,怕是连命都没了…… 因此,这一次逼宫,群臣只不过带来了十几个士卒,还大都只佩戴了长剑来充脸面。 看着太监们纷纷装好了弹药,端枪瞄准了他们。 甚至,太监们还掏出了火折子,就待崇祯一声令下,就要将他们射成筛子…… 朝臣带来的十几个士卒们怕了,他们仓皇而逃…… 眼见唯一的依仗都溜了,群臣顿时慌了…… 慌乱失措的人群里,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声: ‘妈呀,本以为是大功一件,却不想要丢了性命哇!’ …… 朱由检站起身来,看着面露惶恐的群臣,淡笑一声: “朕自认记忆力还是可以的。” 他倾了倾身子,颇有压迫感的俯视着众人: “大明户籍五十余属,最贱者不过乐籍。 朕今日发誓,必使尔等子孙尽得乐籍,除非尔等今日能置朕与死地,否则你们的子孙……” 朱由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愤怒,不知道是不是原主在影响着他,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你们的子孙,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遇赦不赦,王朝兴替而不得免!” …… 平心而论,这时候,朱由检不应该激怒朝臣。 对朱由检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让这群两面派继续做墙头草。 然而,后世经历过的一切,那纸张上冰冷冷的一串串数字,现今眼前的一幕幕,彻底激怒了朱由检。 他从来没有如此恨过别人…… 眼前的朝臣,践踏了他心中最不能容忍的底线! 做人可以无耻,但绝不能做汉奸! 朱由检不但骂了出来,他更打算这么去做! 等到他重新打下天下的那一天,这群人和他们的子孙都要被贬入贱籍! 纵然会因此背负后世骂名,也在所不惜。 只为——因为这群畜生而枉死的百姓们报仇!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纵然背负骂名,朱由检也要用血淋淋的教训告诉后人——汉奸不能做! …… 人群里,少年将军饶有兴趣的看着惶恐的群臣,这种众生相,他还真的没见过呢! 他自幼跟随义父、祖父征战,祖父带着他们攻破了一个又一个县城。 什么样的官,他都见过了。 有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只为活命的;有城破之前就率众投降的;有假装呵斥他们贼匪流寇,稍微安慰几句又立马屈膝投降的…… 有福王那般一毛不拔,坐等困死的藩王…… 也有洛阳那样的坚城,全城宁死不屈…… 更有尽献家财,举兵抵挡他们的王爷! 他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他转战万里、破城上百,砍下的人头比汗毛都多。 却还真的没见过这么多官员,集体痛哭的时候呢! 眼前这一副西洋景,让他忘记了身处的环境,忘记了只要有一个太监手一哆嗦,他就会被打成筛子的恐惧…… 朱由检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粗重的鼻息久久无法平息。 而一边的太监们,早已将朝臣包围,就待朱由检一声令下,就要血洗金銮殿。 良久之后,朱由检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强压住弄死这群人的冲动,冷笑一声,开口道: “哈哈,今天你们的所作所为,朕记住了!” 摆摆手,示意太监们放下武器,朱由检继续道: “不单单朕记住了,也请你们记住这一幕,朕要你们眼睁睁的看清楚了——你们的所作所为,最后换来了什么!” 若是此时杀了他们,对自己百害无益。 倒不如借着李自成的手,全部清理干净…… 到时候,地方上少了阻碍,民心上更是不减分毫。 朱由检打定了主意,也不理会见到可以活命,纷纷舒了一口气,满脸轻松样子的群臣,他看向了那个小将。 只见这厮约莫不到二十岁的光景,样貌倒是堂堂。 一身威严的将军铠甲,甚是合身,腰间的长剑剑穗上,还悬挂着一枚青葱葱的玉环。 一身行头,价值不菲! 看来,此人必然是闯军内部的关键人物了。 只是,他下巴上留着的胡须还有几分黄绒绒之色,这么一来,反倒是破坏了他的威严。 朱由检微微扬起下巴,看向了那小将:“你是何人?” 小将还不待应答,陈演和张缙彦急忙一左一右扯住了小将衣袖,使劲朝后拉了拉。 朱由检眼睛一亮,暗中腹诽:看来,这厮必然是李自成的亲信或者大将才是。 要不然,这两人也不会如此紧张。 一念及此,朱由检挤兑道:“怎地,朕都这个局面了,阁下还不敢露出真面目? 难道李自成的部将,连直面朕的勇气都没有吗?” “可真让朕失望透顶啊! 本以为李自成与朕斗了十几年,手下都是虎狼才对,却不想……啧啧!” 说完之后,朱由检一脸嗤笑的看向张缙彦、陈演两人,道: “怎的,方方背叛了朕,就急着对新主子摇尾乞怜了?猫狗还恋半月旧家呢!” 崇祯一席话,直让三人都尴尬不已。 想他们大好的局面,却被必死之局的崇祯,三言两语给吓得自乱阵脚了。 反倒是身处危机的崇祯,竟然不输霸王本色。 小将深吸了一口气,自家叔祖三番五次的被皇帝撵的只身仓皇逃窜,委实不冤! 他们闯军,还是多赖晋商通风报信,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眼见毕生死对头这般看不起自家,小将朗笑一声,踏前一步。 只是一步,一昂头。 这一瞬间,一股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勇之气,扑面而来。 就仿佛是吞没人间的上古凶兽…… 陈演、张缙彦脸色一变,急忙再次伸手去拉。 那小将猛然挥手,打断陈演、张缙彦的拉扯,昂首道: “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顺亳县侯(李过)之子,前锋(孩儿军)左将军李来亨是也!” 第14章 朱由检第一次忽悠李来亨 李来亨的话音雄浑,宛若猛虎咆哮,直震得人耳膜嗡鸣。 朱由检瞳孔猛然缩了起来。 竟然是他! 李来亨此人,后世声名很小,远不如同为农民军的李定国大。 若是给明末这段时间的大将排排位置,李来亨堪与李定国争一个高低。 隆武帝制定下“联寇抗清”的国策之后,李定国成为了永历的擎天柱,立下赫赫战功,甚至一度“两蹶名王”。 而李来亨,却被湖南明军排挤,无法进入朝廷中枢,只得在夔(kui)东地区坚持抗清。 他不但得不到南明的帮助,甚至那群惯于争斗的群臣,还处处卡脖子。 然而,李来亨展现了一个汉人的气节,抗清护明的大旗,他扛起来了! 这一扛,就是二十年! 大明在大陆最后一支旗帜,是李来亨扛起的。 直到永历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大明正统灭亡的三年后,已经陷入重围的李来亨,依旧豪迈的拒绝了清军的招降…… 湖北兴山县茅麓(lu)山山顶的一把大火,吞没了李来亨,也谱写了一出明末绝唱…… 大火照亮了夜空,三天三夜不息…… 这把火——该活在每一个汉人的心中啊。 …… 朱由检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眼前的少年虽然嫩稚,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啊! 甚至,他一度差点抑制不住想要给英雄行个礼。 强行在脑海里背了几遍厚黑学,朱由检才克制住了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平复一下激动的心。 “哦,原来是那一只虎(李过的外号)的崽。”朱由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的手指在不受控制的颤抖,这是激动地! 为了抑制激动的心情,朱由检的指甲刺入了掌心。 心跳到了嗓子眼,声音却依旧平稳: “朕听过那李过,算是一个人物,至于你嘛……” 朱由检看着嫩稚的未来战神,憋着坏道:“朕没听过。” 这是战神啊! 还是攻守兼备,尤其擅长防守方面的智将。 那被人鼓吹善于防守的袁某人,在李来亨面前就是个屁。 袁勇士举国之力,防守的后金越来越强,防守的后金直扑京师。 而李来亨呢? 此人后方被卡脖子,面对的更是入关后整合了更多资源,如虎添翼的清军,却能守住一方净土,维护大明汉家衣冠不失。 两人孰优孰劣,可见一斑。 …… 朱由检一脸的淡然,就仿佛在面对一个无足紧要之人。 然而,他藏在衣袖里的手,血水正一滴一滴的滴落。 …… 常言道最大的蔑视是无视,若是你的对手用言语挤兑你,说明你是他的劲敌。 可是当你做出了很多成绩,你的对手始终无动于衷的时候,就证明在对手的心中,你宛若路人! …… 李来亨快要气炸了。 想他李来亨,虽然年不及弱冠,却已经征战好几年了,从一个懵懂孩童,到了而今在闯军中有了赫赫威名。 甚至,此次攻略京师,更是被委以重任,成为了前锋左将军。 然而,千言万语,却抵不过皇帝的一句‘没听过你的名号’…… 李来亨想死的心都有了,甚至一度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自恃清高了…… 李来亨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若不是面前太监手中的火枪正指着他,怕是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先杀了看不起他的皇帝再说。 “兀那皇帝,休要欺人太甚,若不然,你派出一个大将与额比划比划,若是额皱了一下眉头,便不是好汉!” 李来亨气鼓鼓的说道。 他这一生气,方言都出来了。(额:俺的意思。) “哦!”朱由检笑了。 发自内心的笑。 李来亨终究还太年轻啊! 朱由检摆摆手,轻蔑的说道:“匹夫之勇不过是百人敌罢了,对于行军打仗,却丝毫用处都没有,料敌于先,才是上将之道啊!” 李来亨不服气,梗着脖子道:“那你还一败涂地,被额们杀入了京师!” 皇帝老儿就会骗人,说的好听,还不是被他们逼到了这个境地。 “哈哈哈!” 朱由检哈哈一笑,将身上威严的大服脱下,指着中衣上一处处补丁道:“那李自成也该告诉过你,皇帝是好皇帝,只怪当官的太贪!” “不说别的,朕登基十七年,啥时候置办过新衣服? 朕登基这么多年,除了宴请群臣,啥时候舍得一顿超过三个菜了? 朕的小公主,今年才六岁,前天还哭着要吃肉——她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吃过肉了啊!” 朱由检沉重的叹息一声,做皇帝做到了崇祯这样,真的是历史罕见! 良久之后,他语重心长的对李来亨道:“不怪朕太无能,都怪当官的太该死。” 李来亨愣住了。 眼前的是什么衣服啊! 当皇帝脱下了威严的龙袍,内里的小衣竟然打着十几个补丁。 这些补丁有新有旧,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补上去的。 这说明——崇祯是真的一直都这么节俭的啊! 他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候家里穷,顿顿野菜,逢年过节才能吃一顿窝窝头,有一回镇上刘老爷纳妾,他侥幸得到了半个杂面馒头。 那滋味,回味无穷啊! 于是,年幼的他,心中无不在猜想:皇帝吃得是啥呢?兴许一顿吃三个杂面馒头,还要丢掉三个杂面馒头吧! 等到他跟随闯王当流寇,与人这般说了之后,被那厮狠敲了几个‘板栗’。 李来亨至今还记得,那不知道早就死在了哪个旮旯里的短命鬼说过的话:傻啦吧唧的,当皇帝吃什么杂面馒头,那是顿顿白面馒头,还要吃一筐扔一筐。 早已忘记了那厮的面容,语音却仿佛就在耳畔,记忆里,一个沙哑的声音似乎在嘲笑自己——‘皇帝老儿锄地都用的金锄头哩……’ 皇帝老儿一顿吃一筐白面馒头,还要丢掉一筐白面馒头吗? 李来亨的心中似乎有了定义…… 死在他手中的官,没有八十,也有一百。 然而,他杀了那么多当官的,不管是封疆大吏,还是不入流的衙役吏目,他们任何一人的身上,都没有补丁衣服! 反倒是锄地都用金锄头的皇帝,穿着寻常地主老财都不穿的破衣烂衫! …… 第15章 朕给你表演一个啥叫演技,为了忽悠你咱是下了血本了啊 朱由检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来亨,这厮刚才还怒气冲冲,一副要与他拼命的样子,此时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有用! 朱由检不知道自己的苦情牌能不能打动李来亨。 结合后世的历史,李来亨的心中,是有着自己的正义的。 若不然,他也不会在必死的局面下,依旧坚持明朝大旗,并在最后时刻里,携全家共投漫天火海之中了。 李来亨心中的正义是什么,他无法判断,但是这人真的是一个民族英雄! 这么有能力的好汉,要是能拉过来,该多好…… 既然已经说动了李来亨,趁热打铁才是王道! 朱由检定定神,缓缓穿上了龙袍,他伸手环指劫后余生不敢言语的朝臣: “朕非亡国之君,奈何群臣个个该杀,这才使我大明到了而今的境地。” 李来亨苦笑一声,皇帝这话他无法反驳。 他那闯王叔祖也说过类似的话——皇帝老儿的心不坏,都是下面当官的欺上瞒下,逼得俺们活不下去了,这才要反了他的。 朱由检见李来亨认同,他再次斜躺在龙椅上。 悲哀爬满了他的脸,他语气悲伤,充满了不舍: “朕的时代过去了……” 李来亨猛然抬头,看到的却是皇帝那通红的眼。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 悲伤中充满了眷恋与不舍。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老父亲,行将就木的时候,满眼都是对子女的爱与不舍。小说 影帝附身的朱由检,说的自己都快要相信了:“朕不亏欠任何人,唯独亏欠百姓太多,这北京城,以后就是你们李家的天下了……” 李来亨叹息了一声,他喃喃道:“你可以不死的,只要投降……投降……” 投降什么呢? 李自成吗? 这话李来亨自己都不信! 李自成会放任这么大的一个威胁而不杀? …… 皇帝是好皇帝啊!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皇帝,哪有像崇祯帝这样,穿着满身都是补丁衣服的呢? 皇帝是好皇帝,百姓也是好百姓。 可是,为何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呢? …… 李来亨心情复杂极了…… 该怪谁呢? …… “可是!” 朱由检话锋一转,猛然一声高喝,吓了众人一跳。 “可是李自成他坐不了这皇位!” 李自成做皇帝了吗? 做了。 打下了北京城,李自成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大明的京官纷纷转投李自成麾下,甚至,地方官府更是抗拒明军,纷纷竖起了闯王的大旗。 可以这么说,那一瞬间,闯王就是天下之主! 然而,恨透了百官的李自成,拿下北京城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拷饷了。 史料记载,李自成从大明的户部仓库、皇宫内帑中,一共搜出了三万多两白银,又撬了皇宫里的金银装饰,总共得到了不到十万两银子。 他对着群臣一拷饷…… 不得了了! 此处史料记载的比较混乱,但是公认李自成最少得到的白银,在三千万两到七千万两之间…… 最少相当于大明数年到十几年的赋税总数! …… 就是这群被李自成拷饷的朝臣,为了自己的利益,生生葬送了大明,他们又岂会容忍李自成这样的行为。 于是,这位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军领袖,做了43天皇帝后,昙花一现般消失了…… 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官绅,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一想便知。 …… “不可能!” 听闻皇帝的话,李来亨猛然跳起,他手指崇祯:“我叔祖是为了百姓打的天下,更是颁布了不纳粮的国策……” ‘打开门来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李来亨是从孩儿军崛起的,素来都是孩儿军的首脑。(孩儿军骨干后来改编为忠贞营,也就是夔东十三家。) 孩儿军是由孩童组成的军队,战斗力很高,深得李自成器重,作为首脑人物的李来亨,自然知道很多闯军隐秘。 李自成散发的这道安稳百姓的流言,连李来亨都不相信! 不纳粮,百万闯军吃什么,喝什么? 作为主将之一,李来亨自然知道——闯军的军饷一部分来自各地府库,大部分却是抢了富户得到的。 而且,这一次进京,闯军上下都知道已经从百姓身上榨不到钱财了,纷纷将目光瞄准了官绅,甚至…… 义父李过曾经隐晦的说过,闯王决定用完京官之后,就要抢了他们的财物! 如此一来,身后这群此刻毕恭毕敬的硕鼠,还会支持他们吗? 李来亨越想越害怕…… 看着皇帝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李来亨止不住的打了几个冷颤。 李来亨猛然抬起了头,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你胡说!” “哈哈哈!” 朱由检仰天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待喘息匀了,他摆摆手,示意李来亨稍安勿躁,缓缓道: “若不然,朕与你打个赌如何?” “呼哧,呼哧!”李来亨鼻腔喷出几团白雾,咬牙切齿道:“你说!” 朱由检放松了姿态,慵懒的靠在龙椅上:“若是朕的话应验了,你需答应朕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李来亨怒瞪崇祯。 “呵呵。”朱由检笑着摇摇头:“现在先不告诉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后世大学时候,朱由检准备先考公以后去当官,于是将厚黑学都快翻烂了,谁知道最后却走上码字当码农的道路……本以为这种帝王术用不上了,却不想竟然来到了明末。 这可就由不得朕了! 朱由检深知这种局面下,纵然打动李来亨,也无法说服他改换门庭,既然如此,还不如在李来亨的心中扎根刺。 只要这厮应下承诺,以李来亨后面的作为来看,根本不怕他反悔。 …… 有那么一群人,吐出的吐沫都是钉! 可以说他们傻,然而正是这群言必行行必践的‘傻子’,在危急关头,撑起了华夏的脊梁! 李来亨就是这样言出必行之人。 “就一个条件,阁下不需要问是什么,只要告诉朕敢不敢应下这个赌约!” “你可是要我自尽?”李来亨嘲讽的看着崇祯,暗中腹诽: 莫不是这皇帝老儿知道额的本事,想要剪除了额,好削弱闯军实力? 第16章 狡兔岂能少了三窟,要走也要两手准备 “哈哈!”朱由检大笑:“你没有那么傻,朕也没有那么憨!” “不是让你自尽,也不让你与李自成为敌,更不是让你退出闯军。”他解释了一句,再次激将道:“莫不是你不敢应?” “如何不敢!”听到不是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李来亨昂起了胸膛,应下与崇祯的赌约。 到手! 朱由检欣喜的差点跳起来。 李来亨啊! 这可是明末清初最厉害的两员大将之一! 还是攻守兼备的智将。 虽然暂时无法让他投入自己麾下,但是——李自成可没几天活头了。 况且他与李来亨的赌约可不是李自成的生死,而是——43天后李自成能不能守住京师! 嘿嘿嘿…… 还是厚黑学好用啊! …… 搞定了李来亨,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更何况朱由检早就打定主意丢掉京师这个烂摊子。 他站起身来,环视生死关上走一遭却又毫不知悔改的朝臣,冷声道: “告诉你们的新主子,朕不会答应他的条件的!” 不知不觉被朱由检带偏了的李来亨,拧起剑眉。 以崇祯的反应来看,他的任务失败了啊。 正待劝说两句,却猛然发现刚才太监们低垂下的枪口,再次举了起来。 甚至,这一次火绳也被点燃了。 看来这是崇祯的底线了啊! 一想到崇祯刚才已经表明了‘死志’,李来亨松了一口气。 还算不差,纵然没有达成于闯军最有利的局面,最起码成功‘逼死’了崇祯。 李来亨再次打量了朱由检一眼,这位丧失了所有‘精气神’的昔日君主,又慵懒的窝在龙椅上。 唉,可惜了! 这是一个好皇帝啊! 李来亨叹息一声,转身就走。 “嗤嗤”的引线燃烧声中,狼狈不堪的群臣,仓皇逃离。 还不待走完皇极殿门口的汉白玉台阶,魏藻德就凑到了李来亨面前: “小王爷,是臣等大意了啊,早知道多带点军士,就不会被朱由检赶出来了!” 张缙彦也凑了上去:“小王爷,等我们回去,定当点齐了兵马,再次逼宫!” “是啊,小王爷!”陈演媚笑着上前:“这一次就由不得朱由检了,大不了咱们处死了他,然后伪造一封诏书盖了玉玺就是!” 内阁、六部都在这里,还怕这封“退位禅让诏告天下书”没有法理依据不成! 假的又如何? 有他们在,这就是真的! 冷不丁大功被这三位抢了先,其他的群臣顿时不干了,纷纷上前‘出言献策’…… …… 朝臣们还没有走出视线,就开始商议着怎么威逼旧主,献媚新君了,当真是好一副现世绘啊! 王承恩气的咬牙切齿,只恨不得立刻下令,对着群臣的背影一阵突突。 范景文也怒气冲冲,拎着两柄长柄金瓜,恨不得锤爆了他们的脑袋…… “好言难劝讨死鬼,理他们作甚!” 朱由检冷笑一声,对于群臣的背叛毫不在意。 某种程度上,闯王的威力越大,吸引的投降派越多越好! 他正愁如何光明正大的收复权力呢,这群死鬼就送上了把柄。 啧啧,多好的机会啊! 江南豪绅,怕是可以借此一网打尽吧…… 只要朝廷能够出了海,还怕没有银子花吗…… …… “陛下,都是臣无能啊!”群臣都走完了,范景文匍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大明完了啊! “站起来!”朱由检冷笑一声:“谁告诉你朕走不掉的?” “啥?”范景文满脸痴呆的看着崇祯帝。 啥意思? 皇帝能跑出去? “先前时候,朝臣都不让朕离开皇宫,自然是走不掉的。”朱由检解释道: “现在么,墙头草都走了,剩下的就是保皇党,朕自然就为所欲为了!” 他拍拍手,一个小宦者双手递上一封卷轴。 范景文一脸呆滞:“这是……” 王承恩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北京城宫殿建筑道里堪舆图》”。 “这是万历年间刊印的那个京师布局《北京城宫殿之图》?” 这是民间的东西啊! 范景文呆住了,皇宫内怎么有这玩意? 朱由检轻笑。 这可不是万历年刊印的那一幅,那是民间绘制,不过是个小玩意。 这一副乃是成祖北迁之后,宫廷绘制的,是收入《永乐大典》的存在。 后世早已失传,只留下那一幅简化版的民间版本留存。 这一副可是大明最辉煌时期的官方绘制,岂是民间画的玩意能比的。 这张图上面,极可能使用了这个世界官方地图中最早、最严格的比例尺! 当朱由检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都惊呆了。 虽然整张图不是严格按照比例大小来绘制的,但是,主要街道、水道、宫廷、建筑的宽广;水、道路的长度、距离;山峰的高低,这上面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伴随着王承恩的缓缓展开,朱由检手指皇宫内的一条条暗道,开口道: “宫城之内,各处皆有水沟相通,深浅不一,最浅者深两尺,宽一尺,能容纳身材瘦小者爬行通行。 内红宫墙外,东西联房前,有一东西向的深沟,深约五尺,宽两尺,足以让壮年男子弯腰直行通过。” 听着皇帝缓缓介绍,范景文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皇帝一副成珠在握的样子了,感情这退路是早就准备好了啊! 朱由检继续道:“另有南北向三条深沟,第一条在东六宫冬眠与宁寿宫之间的夹道内;第二条在…… 以上沟渠,通往金水河后,逆流而上至皇宫水门处汇入中海。” 中海是俗称,本名乃是太波池,分为南海、中海、后海,后世合称改为什刹海。 已经不需要皇帝继续解释了,范景文明白,他只要在中海置办了船只,然后朝北走,穿过积水潭,就是京师北城墙德胜门水关。 此地在成祖年以前,乃是运输粮食入京的通道,水门高阔。 现今虽然已经不再运输粮食,却依旧足以容纳三百石(dan)船只通行。 “臣明白了,陛下放心,便是拼死,臣也要救出陛下。” 第17章 群臣的弑君毒计 范景文咬紧了下唇,陛下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说明陛下信任他吶! 对他这个刚刚起复为官之人来说,可真是皇恩浩荡啊! 他刚刚起复不过两月时间,陛下就能委以重任,直接入阁……这一次,更是委以身家性命。 他打定了主意,哪怕是身死,也绝不能辜负了陛下的重任! 朱由检笑了笑,对王承恩点点头。 后者掏出一份名单,递给了范景文:“范阁老,这是陛下点名要带走的臣属,你先行出宫联络。” 范景文点头称是,正待辞别崇祯,却再次被唤住。 “范阁,准备船只的事情,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些人先不要告诉缘由,你以辞别皇帝的名义,送入宫中,然后朕带他们从水道走脱,以免消息泄露。” 朱由检仔细的吩咐道。 历史上,原主死后,自杀殉国的官员28人,吏员16人,生员1人。 如上众人中,大多数都是全家自杀的,这其中还有战死在城门口的…… 这些人是京师三千官、数万吏中,最后心向大明之人了,足以称得上是最后的班底,朱由检决定全部带走。 …… 朱由检的诸多布置不提,且说朝臣。 被崇祯一番恐吓,狼狈逃出皇宫的群臣,越想越恼怒,当即再次聚集在李来亨的身边商议起来。 朱由检说的那一番威胁话,实在是太吓人了…… 当初跟开国皇帝朱元璋争皇位的陈友谅、张士诚等,以及他们宁死不降的将领后人,都被划为了贱籍,大明近三百年,这贱籍也持续了快三百年,他们的子孙,也沉沦了三百年。 群臣不敢赌…… 群臣迟迟商议不定,而李来亨却闭口不语,他在思索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甚至有些质疑闯王的决定。 “嘭!” 兵部尚书张缙彦猛然手锤茶几,他豁然站了起来: “诸位,事已至此,我们还有第二条路吗?” 张缙彦一句话惊醒了众人,是啊,都到了现今的地步了,除了让崇祯死之外,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哟! 魏藻德对着李来亨弯腰,一张油光发亮的脸上全是献媚: “小王爷,还请您下令,准许我们杀入皇宫,将那朱由检抓住杀掉,以解心头之恨!” 李来亨抬起头,玩味的看了群臣一眼,摇头道: “诸公说笑了,我不是什么王爷,这等玩笑话,以后万万不可再开了。” 实际上李来亨称不上王爷二字。 虽然李自成已经在西安称帝,但是,李来亨并没有混上爵位。 李自成没有儿子,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亲侄子李过,而李来亨又是李过的养子。 (注:李过即李锦,南明时被赐名赤心,李过是李自成亲大哥之子,仅仅比李自成小几个月,因为自幼丧父,生辰八字太硬,于是过继给当时只有虚岁一岁的李自成为子,两人自幼一起长大。) 就因为这层关系,文臣们硬生生将李来亨捧上了‘王爷’之位。 不过,对于这群无耻之人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连家国大义都不要了,哪里还在乎什么脸皮哟! 群臣笑咪咪的打了一个哈扯,将称呼的问题遮掩过去,有人问道: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还请王爷尽快发兵。” 李来亨苦笑:“自从诸位将彰仪门打开,我军得以直通京城。 然而,虽然京城外城七门已经被我军攻破,但是,内城九门依旧有失去了建制的明军在自发的守卫。” (注:闯军围城,大将几乎全部投降了,兵卒们在少量将领和个别大臣的带领下,依旧牢牢的守卫着内城。) 这些事情朝臣们都知道。 他们也想号令这群残军败将,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然而,大明屹立近三百年,养士三百年,自有无数忠于大明之人。 别说让这群散兵投降了,他们派去劝说的人,反倒都是被人家给宰了! 若不是城外闯军攻的紧迫,怕是那些兵卒就要腾开身,先杀了他们在说…… (历史上实事,崇祯尸体被找到后,京师各处的抵抗才逐渐消失。) 也正是因为有散兵守护内城,闯军急切间进不了内城,群臣没法子了,这才想要先掏了老巢,拿下崇祯,好瓦解明军自发的抵抗。 (注:京师分外城、内城、皇城、宫城,各有城墙阻隔,其中外城只是一个南半城,并未完全将内城包围住。) 李来亨拍了拍的巴掌,两手一摊,很是光棍道:“城内我军没有一兵一卒,这事我说了不算啊!” 伴随着李来亨的话语,众人的视线都瞥向了执掌宫闱戍事的朱纯臣。 朱纯臣苦笑:“我手上是有一些甲士,然而盯着他们的眼睛却不少,若是打开宫门,倒是容易,就怕大规模调动之后,被那些该死的兵卒发现。 他们若是放弃了内城城墙,拼死反扑之下,怕是咱们都无法善终啊!” 李自成围了京师,朱纯臣得到了守卫宫城的重任,带着数百人守卫宫城。 算是皇宫的最后一道成建制防线,但是——他纵然能号令手下的士卒围死了皇帝,却无法号令其他防线的明军啊! 此时的情况是闯军处在最外围,最内围的勋贵朱纯臣叛变了,然而,两层中间却有明军依旧在抵抗。 只要内围出现了变故,负责内城守卫的明军拼死反扑之下,朝臣都要完蛋! 群臣傻眼了。 光有计策,没有兵可不行啊! 正在这紧要关头,人群里传出了一声大吼。 “无妨!” 前群辅,罢官后寓居北京的张四知,伸手扒开人群,挤到了堂屋中央。 他朗声道:“我的府上还有家丁、下人四十余人,我们将家丁都武装起来,这么凑一凑,怕是最少也有数万之多。 区区一个皇宫,还不是手到擒来!” 早在三年前,张四知因为昏庸无能被罢官了,他之所以眷恋不去,就是因为在等着起复呢! 眼下新朝将立,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张四知早就在等着一鸣惊人,让新主刮目相看,没想到机会就这么来了。 第18章 绿矾加热好,绿矾加热妙,朕赐给你们了来自地狱的魔法 兵部尚书张缙彦扶须赞叹:“贻白公(张四知字)此计妙极,武库正是兵部所辖,只消老夫一句话,便能打开了大门。 贻白公一招妙计,便是数万大军啊!” 众人纷纷大笑,齐赞张四知的办法好。 有兵部尚书在这,还怕从武库(军械库)拿不出兵器武装家丁吗? 一时间,欢声雷动。 甚至就连有心事的李来亨,也点了点头…… 他强颜欢笑,心中却在思索,是不是该劝一劝叔祖呢? …… 皇极殿内。 朱由检慵懒的瘫在龙椅上,脑袋却转的飞快。 王承恩被他指使出去办事了,护卫在崇祯身旁的是太监王廉。 这厮是王承恩的义子。 这是太监们延续香火的一种方式,在太监群体中很常见。 历史上,此人陪崇祯到了最后时刻,就在崇祯万般无奈只得刺死女儿,赐死妻子的时候,他带人守着宫门,给崇祯保全气节争取了时间。 这厮也是可以相信的。 王廉试了又试,终于咬着牙开口道:“陛下,当谨防人心呐。” 防谁?王廉没说,但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到。 朱由检瞥了王廉一眼,轻笑:“你以为朕是走下水道的人吗?” 他抬头看了看王廉,昨晚,他已经告诉太监宫女们自己会怎么离开,正好此人去传唤皇后等人了。 今天一早就遇到了朝臣逼宫,王廉不知道此事,倒也情有可原。 崇祯将自己的打算,简单的说了一遍…… 王廉告了一声罪,担忧道:“陛下,臣怕的是万一消息泄露,逆贼从金水河进来。” 明朝时候,太波池(什刹海)要大得多,它设计最初的功能是承担漕运,是连通了京杭大运河的。 世界历史资料显示,明朝正处在小冰河时期,气候逐渐变得干燥(来自中国和欧洲的环境学家已经证明这一点)。 干旱缺水使得漕运只能通到通州,北京这一段无法再通行。 太波池也逐渐变成了内陆河。 纵然如此,太波池在缺水的北方,也称得上是浩瀚。 朱由检哈哈大笑:“无妨,水关的位置,就决定了水道只能是单向通行的。” 王廉仔细一想,顿时恍然大悟。 皇宫名唤紫禁城。 这紫指的是紫气东来的意思,而禁——禁地也! 皇宫城墙周围,都是宽阔的空地,目的就是防止有人混进皇宫。 逆贼若想借助水道混进皇宫,必须要靠近水关。 城墙外可没有遮挡物,守卒一眼能看很远,早早就能发现他们。 况且,水道宽度只能容纳一个人。 逆贼纵然进来,也只能依次而行,到时候,只需三五个壮丁,手持长枪攒刺,就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 这样的设计,保证了想要从皇宫逃出去容易,想要大规模进入,就只能走大门了! 两人正说着,王承恩带着一群小火者走了过来: “陛下,三千斤火药已经准备妥当,此外,按照陛下的吩咐,臣已经在皇宫三大殿各处埋下了近万斤绿矾石……” 早些年,大明出了一位炼丹皇帝,地方投其所好,上贡了不少炼丹用品。 这位皇帝在位时间偏偏还很长,日积月累下,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积攒了不少,不单单是绿矾,甚至还有红磷…… 朱由检嘴角勾起,绿矾啊! 绿矾好,绿矾妙,绿矾加热受不了…… 他的目光瞥向了东北的那一片黑土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玩意朕埋下了,就差加热了呢! 上万斤的绿矾,在皇宫这种狭窄的地方,加热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自然是一把熊熊大火! 这把火谁来放? 历史上记载的清清楚楚——李自成退出北京后,一把火将故宫三大殿烧了个尽光。 趁着华夏内乱,好不容易进关的鞑子傻眼了,福临只得在焦垣断壁的废墟里,找了一处小院子住着。 朱由检心中冷笑,大火加热了绿矾,生成的化学反应被埋在地底…… 嘿嘿! 既然鞑子想要收拾残局,朕不介意将这残局砸的稀碎…… 只可惜这座华夏结晶了啊! 朱由检起身,拍了拍坐下的龙椅,仔细摩挲了一阵,长叹了一口气,自语道: “事已至此,我也没法子了,为了华夏江山,这些文物……” “唉!” 他一声长叹,再次打量了一眼皇极殿,心情复杂的转身离去。 只可恨这是活生生的历史,而不是那些无脑爽文…… 若不然,兑换几颗原子弹,啥事都解决了…… …… 三大殿之间的广场上,到处都是硕大的超级孔明灯。 此物正是朱由检连夜让人制作的热气球。 每一个,直径都超过了三丈多,高达五丈,下方用绳索坠着一个吊篮,吊篮和气囊之间,固定了一个加大号的灯芯,灯捻落在盛满了油脂的坛子内。 朱由检打量了一阵,开口询问道: “大伴,你实验的怎么样,能承载多少斤?” 王承恩手指已经灌满了热气,只消解下系着的绳索,就能升空的热气球,橘子皮老脸乐成了菊花: “陛下,妙极啊!这个大号孔明灯,每一具的载重约莫四五百斤左右,足够承受三个人飞行,还能带上一部分物资呢!” 王承恩对崇祯佩服极了,早就在一千多年前,就被祖宗们鼓捣出来了的孔明灯,谁能想到只是简单的放大,就能带着人飞上天呢! 他想起了一件往事:元朝末年,民不聊生,太祖毅然起兵,反抗异族,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浙江金华人陶成道(原名陶广义),本是一个道士,酷爱炼丹,偶然间发现了让火药威力变大的方法,于是改造了宋朝的突火枪,制成火铳,献给太祖。 太祖感念陶成道的大义,赐其万户食邑。 陶成道晚年,想要改进武器,做成能带人上天的绝世兵器。 这位科学先驱,制作了一个大凳子,在凳子底部绑了47个火箭,手持两个大风筝,意图用来滑行。 却不料…… 看着眼前被陛下唤作热气球的大号孔明灯,王承恩心中升起了对先贤的惋惜—— 若是陶万户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上天,只需要放大了孔明灯…… 第19章 改进手榴弹 王承恩在感慨,朱由检却走到了另一边。 一群小火者,正在鼓捣火药呢! 大明的太监们,堪称是三教九流啥都会一点: 外朝读书考功名,内朝也要读书写字;外朝有火器局,内朝也有太监们会鼓捣枪炮…… 甚至——木匠皇帝朱由校那会,三大殿荒废已久,想要重修。 实际上,早在万历朝,皇帝就想修三大殿了,文官报价两千万两白银,吓傻了万历,重修三大殿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等到天启帝继位,文官依旧报出两千万两的高价,魏忠贤带着太监们一合计——报价五百九十万两。 魏忠贤建成后的总花费,只有六百八十八万两银子,还不到文臣报价的三分之一。 明朝太监的多才多艺,由此可见一斑。 一块块柳木碳,被太监们碾成了粉末,和另外材料,两种被仔细的混合起来…… “一硝二黄三木炭”,早在唐朝时候,火药就被炼丹师们鼓捣了出来。 火药的最初目的,并非是用来爆炸伤人,而是用作了放火,焚烧敌军物资。 有小太监将混合好了的火药,灌入竹筒内。 “抓一把铁钉、钢珠混进去,威力会更大的。” 朱由检对负责灌装的太监指点道。 那小宦官抬头一看,见皇帝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浑身一惊,急忙就要行礼,却被崇祯按住了肩膀: “你只管灌装就好,繁文缛节就免了。” 大明的火药武器种类很多,不单单是手榴弹,还有地雷和水雷。 甚至,还有定时爆炸和碰撞爆炸两种‘高科技’方式。 至于火枪类型,更是百花齐放! 至于朝手雷里加入别的东西提高威力,早就有了呢! 只不过,古人把路走窄了——他们想出的办法五花八门: 宋朝时,朝里面加入芥末等刺激气味,还有加入毒药的。 等到了明朝,伴随着辣椒的传入,大明的能工巧匠们,制作出了这个世界上第一种化学武器—— 辣椒面被掺入火药内,制成了毒气炸弹! (w)真不知道士兵们,是如何忍受这种刺鼻气味的战场的…… 朱由检更改了以往的制作方法,将后世更加科学的黑火药配比拿了出来。 而且为了不影响火药的威力,他把明朝工匠们惯用的稀奇古怪玩意全给取消了,换成了以伤敌为主的硬物。 有科学研究证明,每给敌人制造一个伤员,就能削弱敌人两倍的战争潜能。 不仅如此,朱由检还取消了容易破碎的陶罐外壳,换成了容易取材的竹筒——等到站稳了根基之后,再换成生铁罐体。 …… 王承恩已经‘醒来’,他垂手站在崇祯身边。 “大伴,这些掌心雷,因为更改了配比,是以威力更大,以后便唤作手榴弹吧!”崇祯将后世的名字定了下来,然后询问道: “让你准备的防水小皮囊,准备的如何了?” 王承恩指了指一边正在忙碌的宫女: “陛下,臣让人制造的这种小皮囊,是采用两层皮缝制的,足以防水。 每一个皮囊能装五枚掌心……呃……手榴弹。” 刚刚被陛下改了名,王承恩还不习惯,差点说秃噜皮了:“等会,臣会将皮囊会配发给男丁,如此一来,跟随陛下出宫的百官,就有了武器……” 崇祯点头。 这些原本的历史上,跟随他自尽的朝臣,可是最后忠于他的大臣了,一个都不能少啊! 对于他们,如何爱护都不过分! 两人正说着,左都御史李邦华带着上百人走了进来,他匍匐在地哭拜道: “陛下,都是臣无能啊!” 李邦华这个人,研究明末的都知道他,这厮做的最出名一件事,就是整顿京营,算是明末为数不多的正直又有能力的大臣。 见到李邦华最先到来,崇祯大喜,急忙道:“李卿家请起,你的组织才能朕是信得过的,还请你立刻组织人员撤离!” 李邦华也不矫情,当即起身而去。 来的时候,范景文告诉他是拜别皇帝,他还满脸的悲沧。 但是,进了宫城之后,范景文就告诉了他真正的缘由。 得知皇帝能够走脱,李邦华打定了殉国的心思,就消散了。 听闻了皇帝安排给他的工作之后,李邦华立刻行动起来。 一行行官吏、百姓跪在地上,给崇祯磕了头,然后顺着打开的下水道,钻了进去…… …… 皇宫内的撤离,正在紧张密鼓的进行着,而身负带走所有忠臣重任的范景文,却犯了难。 皇帝交给他的名单,他基本上都凑齐了,唯独少了五人。 却是户部尚书倪元璐、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大理寺卿凌义渠,以及御史王章和赵撰。 “可曾找到倪部院等五位老爷?”范景文满头大汗,抓着管家陈伯询问道。 “老爷,小的跑遍了内城,不曾见了他们,不过……” 陈老汉是范家的老人了,他带着人,跑遍了京师内城,都没有找到倪元璐等人。 范景文听他吞吞吐吐的,当即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支支吾吾,皇爷有难,我们做臣子的赶去见一面这是本分!” 他扯着嗓子怒吼了一句,这才压着嗓音问道:“不过什么?” 见到自家老爷焦急,陈伯急忙道:“我刚才在大街上,听人说大理寺的凌老爷带着兵马去守宫门去了,倪大老爷也带着人匆匆而走,孟老爷据说去了正阳门……” 正阳门! 范景文豁然一惊。 正阳门可是京师内城外城之间,最重要的大门,闯贼攻势最猛的就是此地啊! 他顾不得再说,当即翻身上马,带着几个家丁,朝着正阳门冲去 京师内外,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枪炮声宛若过年时的鞭炮,就没有消停的时候,火药燃烧后的烟雾,笼罩着北京城的上空,形成了乌云。 刺鼻的硝烟充斥着鼻腔,让人止不住的想要打喷嚏。 甚至,时不时就有打偏了的炮弹,砸塌了两旁的房屋。 范景文顾不上害怕,拍马疾行。 “老爷,老爷,你慢一点啊!” 身后家丁止不住的连连呼喊。 众人路过一处悬挂着“胡”字灯笼的大宅子时,匆匆一瞥间,似乎下人们正在集合…… 第20章 这才是文人本色 咦! 范景文猛然勒住了缰绳。 不对! 马儿正在疾驰,被主人使劲一拉,当即收不住脚,前蹄高高扬起,后脚在地上划出两道蹄印,嘶律律一声悲鸣后,前蹄又重重的落在地上,砸起一圈灰尘。 “老爷怎么了?” 身后的家丁躲闪不及,差一点撞了上来。 范景文手指那处大宅子,询问道:“这是谁的宅子?” 随从仔细打量了一下,回道:“老爷,这是吏部胡主事的府邸。” “范三,你去问问他们在干什么?”范景文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碎银锭,伸手递给族人范三,叮嘱道: “不要大张旗鼓,悄悄给我打探。” “是!”范三接了钱,从偏门进了宅子,还不待他进去,就被人拦住了。 不过,作为一部尚书的亲随,范三自然熟知官场内幕,他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厮就微微挪动身子,挡住了院内人的视线。 两人互相拱手间,范三手中的银锭,就落入那厮的手中。 那厮顿时眉开眼笑,贱兮兮的与范三说着什么。 不过是三五句话的功夫,范三满脸慌张的跑了回来。 “老爷不好了!” 他咬着牙,凑在范景文耳边低语道:“老爷,大事不妙了,我刚才听胡主事家的护院武师说,他们都被老爷们要求集合,说是要去领兵器呢!” “领兵器?” 陛下给他的这份被陛下绝对相信的众臣名单中,可没有胡主事啊! 莫不是…… 范景文脸色大变。 他急忙翻身上马,匆匆对范三道:“你多去看几家,若是其他家也是这个情况,速去皇宫禀告陛下!” 范景文伸手从腰间取下官印,丢给了范三:“宫门进不去,你就拿着我的大印去,就说我死了要告诉陛下知道。 范三你记住了,不见了陛下,万万不得对他人说出你看到的一切!” 范三见自家老爷脸色难堪的厉害,当即不在多问,沉默的行了礼,转身疾步而去。 作为老爷的族人亲随,范三知道很多事情。 他明白,这个时候不能问为什么,只需要听老爷的就是。 …… 他们要干什么? 范景文咬断了钢牙! 这群畜生,早上刚刚逼完宫,此时还不到日中呢,这就耐不住了? 苍天啊,为何我大明养士三百年,却养出了一群畜生呢! …… 正阳门。 外城的闯军,就像蚂蚁一般,铺满了街道,就像是潮水一般,呐喊着朝城墙涌去。 挂住了墙头的云梯上,闯军一个接一个奋力向上爬,腰肢粗的云梯,都快要压断了…… 城墙上,城门楼下。 孟兆祥一脸正气,他让人搬了一把椅子,就放在城门楼滴水檐下。 “儿郎们,我是刑部右侍郎孟兆祥!” 他扯着嗓子大吼:“国家危亡,正是大好男儿杀敌报国时! 诸位,今日,本侍郎就守死在了正阳门,除非贼寇踏着我的尸体,否则,我在城在!” 刑部右侍郎,这可是刑部尚书之下最高官职,更是刑部实际上的主事人,搁在后世,那是实权副总理的级别。 听闻大老爷就在身边,士气低迷的散兵们,瞬间斗志高昂,纷纷怒吼着朝城外反击。 火枪手开枪,弓箭手放箭,操炮手打红了炮管,就连自发上了城头的百姓,也抱起一块块石头砸了下去。 炮弹在密集的闯军人群里,犁开了一道道血胡同…… 枪子、箭矢几乎没有浪费的,将城墙下密集的闯军,削掉了一层…… 勘勘爬上了半中腰的闯军士卒,喷洒着鲜血,跌落云梯…… 闯军凶猛的攻势,为之一顿! “哈哈哈!孟侍郎不愧为国之干城,我二人来助侍郎一臂之力!” 两个文官打扮的中年男子,联袂登上了城头。 赫然正是御史王章和赵撰。 “王御史、赵御史,你二位怎么来了?” 孟兆祥一脸疑惑。 王章指了指城下,道:“我与给事中光桐城(光时亨是安徽桐城人),共守阜城门(fu),那边贼少,听闻正阳门贼多,这便过来助战,来的路上却是遇到了赵御史……” 三人正说着,范景文纵马赶来,他匆匆上了城头,见到三人都在此地,当即大喜。 “三位,速速带上家眷,进宫拜见陛下……” 孟兆祥起身,推了两位御史一把:“城外贼军攻势正急,我身为领兵官,不敢离开,两位速速面见圣上去吧!” 京师危急到了这个时候,孟兆祥早明白守不住了,这一去,怕是就是永别…… 然而,他还是推开了三人! “哈哈哈!” 王章哈哈一笑,却是亲手操持火把,推开一边正要发炮的小兵,点燃了火药。 “轰!” 火炮轰鸣。 巨大的反推力,使得重达几百斤的炮身,退后了一尺远。 炮口处,一个闯军士卒刚刚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头,哪知道,他刚刚爬上城头,还来不及爬上城墙,就被火炮轰成了烂泥。 炮弹威力不减,带着一股刺鼻的焦臭味,砸在了城外街道上,犁出了一条血肉胡同。 “孟侍郎请看,谁说我们御史都是嘴皮子,我也上得战马,开得大炮!” 王章弯腰,对着范景文、孟兆祥拜了一拜: “两位上官,你们位高权重,国家不可一日或缺,王章不过一顽嘴长舌徒,生平别的不会,就会背地里打小报告,此次若死,与国无害!” 他猛然发力,推着范景文、孟兆祥、赵撰三人,将他们推到了楼梯上: “诸位,城头不可离了人,以免失了军心,此事,只有我最合适啊!” 范景文、孟兆祥都是国家重臣,万万不可折了。 他不过是一御史,就算死了,也不会损害朝廷的根基。 他王章——已决意赴死! …… “谁言御史无用!” 范景文红了眼眶。 在场众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离开,代表的就是新生,留下…… 闯军几次攻上了城头——留下,怕是活不成了啊! 然而,战事如此危急,又不能不留下大将镇守,若不然,怕是士气顷刻就要瓦解了。 他……只能狠心丢下王章了! 第21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三位,速速去召集家眷,入宫拜见陛下!”范景文压下悲伤,匆匆交代一句,再次纵马离去。 伤感压在心底! 他必须要找到倪元璐。 一个王章可以‘死了’,甚至就连自己也可以死了! 但是,大明的根基必须保全! 陛下相信他,他哪怕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将陛下交给他的名单凑齐…… …… 城头上。 王章站在孟兆祥刚刚坐着的椅子上,他挺直了脊梁,好让城头上的明军都能看到自己。 “儿郎们!”王章振臂大呼道: “我乃视军御史王章,没错,就是你们口中啥事不会,就会背地里打小报告,就会耍嘴皮子的御史!” 他环视周围疲态已显的士卒,朗声高呼:“我一个臭文人都不怕死,国家危急到了生死关头,诸位保家卫国的将士,何惜一死?” “我都不怕死,你们怕吗?” 军士们厮杀了一天,早就筋疲力尽,短暂的刺激后,疲态更显。 本来已经丧失了大半精气神的士卒,听了王章的话,精神猛然一震,纷纷怒吼起来: “今日唯死而已!” “死!” “死!” “死!” 有将吏四处奔跑,将王章刚才的话语复述了一遍,听到王章话语的兵卒们纷纷打起精神,将刚刚攻上城头的闯军,再次压了回去。 王章站的笔直,好让城头上的兵卒都能看到自己。 他看着人山人海的外城,心中就像是明境一般。 王章知道,这城守不了多久了。 先前之所以能够守住城头不失,是因为外城房屋太多,不好布置火炮,李贼只能将大炮架设在城外,粗粗瞄着内城方向盲射,炮弹打得不准。 可是就算这样,他也守不住! 兵太少了! 京师有城牒十五万四千多个,而明军——一个兵卒要看守三个城牒啊! 就这,还是外城没有丢失,大量朝臣、大将没有叛变的时候呢! 此时的他们,经历了大量叛变之后,兵力大减。 一个士卒要看守五六个城牒,一个人要防守两丈方圆的城头啊! 怎么守得住? 他们对面的闯军,足足八十万之众,单单进入外城的,都有十万之多! 而正阳门这里,不过区区一千三百残军罢了。 就这,还是兵力最雄厚的地方呢! 况且,闯军炮手逐渐调整了射界,此时,砸中城头的炮弹已经越来越多了…… 城,即将守不住了啊! 王章朝一边走了走,错过了遮挡视线的城门楼。 他看着远处金碧辉煌的宫城,泪流满面。 王章跪在城头,面朝皇宫方向,恭恭敬敬的用大礼参拜: “陛下啊,臣先走一步了!” “国朝养士三百载,总要有人去还这份恩情……” “王章不才,不能匡扶社稷,今日,便让我用一腔热血,来唤醒国人的血性吧!” …… 放眼所及,满目疮痍。 这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这是一个善良到了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选择了大度原谅的民族; 总有人要做些什么的; 总有人要在世人的嘲笑中呐喊的; 世人笑我太疯癫——而我,只是深爱我的国家而已…… 憨与傻,蠢与呆…… 我只是不想让生我养我的国家,再一次承受伤害罢了…… 总有人要做些什么的! 王章咬紧了牙关,一脸死志…… 我以我血荐轩辕,惟愿唤醒华夏魂! …… 明末殉国的这群人中,大多都是曾在党争中被排挤,或是自动辞官,或是被诬陷罢官,崇祯后期又重新被起复为官的。 范景文、凌义渠……如此,倪元璐一样如此。 刚刚起复一年多的他,坐火箭一般从兵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升迁为户部尚书兼翰林。 皇帝改革的决心不可谓不大,对朝臣的支持不可谓不大! 然而,朝政已经崩塌,不说对朝政的改革了,倪元璐在本职官位上做事,手下的官员都不但不支持,还相互排挤,彼此攻奸,他这户部尚书根本无法有所作为。 即便如此,倪元璐依旧认认真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然而…… 此时的倪元璐,深知大明已经完了。 他遣散了门人,紧闭大门,端坐在书房里。 听着城内络绎不绝的枪炮声,倪元璐叹息了一声: “天亡大明啊!” 他起身,脱下官袍铺在案几上,又拿起狼毫,沾满了刚刚研磨的墨水,一挥而就:小说 “我死转禀陛下,南都尤可为!陛下,国朝当退往江南,以为后图! 今日吾以死谢国,乃分内之事。 死后勿葬,必暴我尸于外,聊表内心之哀痛。” 倪元璐的手在发抖,陛下厚恩,此生无以为报啊! 他丢下了笔,面北而跪:“陛下,老臣向您辞行了,陛下,若是地府有知,老臣鞍前马后,必为陛下马前卒……” 他恭恭敬敬的磕头,按照丧礼参拜。 国家到了这个地步,倪元璐清楚的知道,不但自己要死,陛下也走不脱了啊! 拜完了之后,又跪了好久,倪元璐才起身,他环顾布满了书籍的书房,满脸悲沧,嘴里却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 “江南豪绅,真真好手段啊!” 遥想陛下登基时,阉党一家独大,陛下不过短短数月时间,便瓦解了阉党,而后东林等想要重新掌权,却被陛下分而划之。 陛下在位十七年,朝廷没有一家独大的党派,然而…… “还是没有正式接受过帝王教育啊!” 倪元璐苦笑一声。 只可恨聪慧的陛下,却没有看清党争的本质——豪绅之争! 他以为平衡了朝堂中的党派,就能平息了内耗。 陛下哪里明白——豪绅们能够捧起来一个东林,就能捧起一个复社,还能捧起一个几社,至于新浙党、新宣党……亦或是“温派”、“周派”、“杨派”、“刘派”、“孔派”……对于财大气粗的他们来说,又算得什么呢? 陛下反对党争,反对一党独大,那么,他们就会扶持起十几个党派来为自己代言…… 唉! 倪元璐长叹。 …… 第22章 做大事者未谋胜先谋败 在真实的历史上,倪元璐与范景文,是崇祯后期的改革先锋,两人试图恢复“一条鞭法”来增强大明的实力。 谁知…… 江南豪绅将资本挥舞的咔咔响,资本手段玩的贼溜,国家大事,尽在遥控中…… 大明王朝,最终倒在了资本之下。 何为资本主义? 其一,资本掌控大量的生产资料、生产工具;其二,资本试图进而成功掌握朝政。 可笑不? 大明是资本萌芽吗? 按照资本论来解释——不是! 明朝已经进入了资本主义中期阶段。 然而,在资本的推动下,大明资本主义萌芽,却被删了…… …… “罢了,罢了!” 倪元璐站起身,解下腰带,在桌子上放了把凳子,爬了上去。 他将腰带穿过房梁,打了个死结。 “如果地府有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得了什么好处!” 倪元璐一脸厌恶的看向了东南方…… …… 王章打定了主意死守城头,倪元璐生出了死志。 而凌义渠—— 这位大明历史上最后一位治河专家,却是招募了几百勇士,直奔皇宫大门长安门而去。 坊间有消息,说朱纯臣想要围死皇帝,今早更是听到皇宫方向有炮声传来。 凌义渠当即散尽家财,招募了这些壮丁。 他要保卫皇上! …… 等他赶到皇宫,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朱纯臣的军队早已逃完了。 大明的中枢——皇宫,就这样空落落的,没有一个兵丁守护…… (历史事实,朱纯臣先是围困皇宫,后来不知何故,兵溃散,朱纯臣离开时锁死了所有的宫门。) 看着丢盔弃甲一地狼藉的宫门,凌义渠岿然长叹。 国将不国啊! 他叹息了一声,便顾不得伤感,当即安排壮丁,各持武器,上城头防御。 …… 灾难是一副照妖镜,魑魅魍魉在这张明镜下无所遁形。 而忠义——自有不怕死的正义之士传唱! 诸君,请记住每一个华夏危难时,挺身而出的英雄! 生在盛世,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对先烈的感激与缅怀! 知忠义,才能称之为人! …… 京城内乱成了一锅粥,而朱由检,却是拉住了太子朱慈烺的手: “太子,你带着一部分朝臣,出了京师之后,不得耽误,只管东行!” 朱慈烺还不到十五岁,少年的脸上一片慌乱,他眼中含泪,濡濡的询问道:“敢问父皇,要去往何处?” “去天津!”崇祯手指周皇后: “皇后,你跟太子走!” 他伸手擦掉周皇后的眼泪: “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带着太子去天津,去寻曹化淳。他已经准备好了船只,让他带着你们暂避海上,待朕站稳了脚跟,再来寻我。” 就是这位被污蔑开城的曹公公,在局势紧张的时候,自费筹集了一批船只,准备接应崇祯去江南,谁知道皇帝却被文臣困死在紫禁城中……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朱由检自然明白。 纵然他有九成的把握离开,却依旧做足了两手准备。 在真实的历史上,崇祯一样是这么做的,他自尽前,给三个儿子都安排了退路。 只可惜,他将三个儿子分别托付给相信的朝臣,却被朝臣全部献给了李自成! 真是莫大的讽刺! 周皇后泫然欲泣,被她身边的张皇后推了一把,她小声道: “妹妹,这可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 你记住了,出了宫门就不要迟疑,不管是好的决定还是坏的决定,只有你拿出来了,才有生的希望!” 张嫣仔细的叮嘱道。 她幼年丧母,一应家事都是自己打理的,要比生在江南温柔乡里富户家的周氏有主见多了。 正是因为张嫣有主见,是以在天启病重时,才能一手将崇祯推上了皇位。 周皇后哭着点头。 她舍不得陛下,更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啊! 皇上已经说了,三个皇子,要分做三路突围…… 两个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当娘的心疼啊! 朱由检揽住周氏的腰,使劲抱了抱,在她耳边低声道: “若是事有不殆,朕遇难了。你带着太子,想办法逃去朝鲜,然后即刻转道去日本,到了日本之后,寻找传教士,去往新大陆,记住了不要去欧罗巴诸国!” 大明时期,早已知道世界各国的分布,甚至还有一张彩色世界地图传世——《大明坤舆万国全图》。 (注:该图万历三十年由李之藻与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合作绘制,包含当时刚发现的南极洲,以及新大陆南北美洲,没有澳洲。) 周皇后和太子都依依不舍,朱由检对李邦华下令道: “带着皇后和太子离开!” 李邦华深知情况紧急,当即对两人行了礼,挥手叫来两个妇人,搀扶周氏和太子离开。 “定王!”崇祯拉过了第二个儿子三皇子定王,开口道:“你跟懿安皇后走!” 朱由检又对皇嫂张氏弯腰行礼: “皇嫂,此去祥符,路途遥远,炯儿便拜托您了!” 张嫣是祥符人(河南开封祥符区),让她带着皇子回故乡,更容易隐藏。 张嫣侧身避过行礼的崇祯,她点头,郑重道:“陛下放心,只要我一息尚存,必然不使炯儿有了丝毫损伤!” 朱由检伸手拉过朱慈炯,按着他的脑袋给张嫣磕头: “皇嫂,今日朕将炯儿过继给你,此后,你即是伯母,也是娘亲,此子但有不对,只管教训便是!” 在真实的历史上,张嫣用生命给了朱慈炯活命的机会,这份恩情,他无法偿还。 皇嫂张嫣无子,皇兄天启帝更是无后,将三皇子过继给天启、张嫣二人,一来顶了朱由校的门户,二来也算是让朱慈炯还了后世的这份恩情! 况且——一旦过继之后,朱慈炯就算是皇室旁支了,也不会那么显眼…… 朱由检在尽力给孩子们多铺一条求生的通道…… 张嫣要比周氏聪慧多了。 崇祯的做法,她能够接受。 皇上这是在保朱慈炯的命啊! 一旦皇上失败了,朱慈炯就有了过继给自己,不再是国家继承人的理由了,到那时,不管谁掌握了江山,他想要活命的机会,就增加了几分。 “皇帝放心,今日之后,炯儿就是我所出,他但有丝毫差错,我必然不吝指教!” 张嫣弯腰拜别了朱由检,也不要皇帝催促,当即跳下通道,朝外走去。 第23章 独臂神尼真不神 朱由检拉过最小的儿子,四皇子永王朱慈炤,将他交给了袁贵妃: “带上炤儿,去江南吧,记住了——从此之后,除非朕召唤,否则不得暴露身份,终身以寻常读书人为名,若是时局不对,就带着炤儿遁入空门!” …… 古代孩子成活率很低,就算是皇帝,崇祯也只有三子两女! 为了以防万一,朱由检让三个儿子分散逃离,两个女儿,他却准备亲自带着。 长公主长朱媺娖( 遍观历史,也不单单是明朝的女人悲惨,施暴者的后人却更上一层楼。 比如,为了家族大业,将皇后第一血献给东瀛倭寇的某辫子皇帝…… 人家可不仅仅是献上了一个皇后,小鬼子躺龙床睡贵妃,人家都甘之如饴呢。 当然,这事在爱家也是传统了,区区小鬼子一家堵洞算啥,人家八国联军那会就开拓了呢…… …… 朱由检安排好了后事,他手持天子剑,一手抱着六岁的昭仁公主,身畔是已经亭亭玉立初长成的太平公主。 “媺妮,告诉父皇,你想要什么?” 抱着轻飘飘的昭仁公主,朱由检一阵心酸。 后世六岁的孩子,哪个不是沉甸甸的,基本上都四五十斤以上的体重了。 然而,怀里的昭仁,怕是也就二十多斤。 小丫头瘦的下巴都尖尖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更是显得很大。 甚至,他想起了一种热带雨林的小猴子——那种眼睛大大,成年后只有网球那么大的幽灵眼镜猴。 这孩子,瘦的只显两只大眼睛了…… (昭仁没有留下名字,媺妮有争议说是长平公主的名字,作者改为昭仁公主之名。) “吸溜!” 小丫头口水差点流在了朱由检的肩头,她吸溜了一下,眼睛都亮了: “父皇,我想吃肉,想吃鸡腿,炖的烂烂的,可好吃了!” “媺妮!~”一旁的太平公主变了脸色,唤了妹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她已经长大了,深知父亲的艰难,朝政困难到了需要母后带着妃嫔、宫女们纺织来换钱补贴国用的地步了…… “哈哈!” 朱由检放下剑柄,拉住朱薇娖的手:“放心吧,今后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 不就是钱么! 他在京师无法搞,等占据了一片地盘,自己做主之后,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朱由检还待再盘一盘萌哒哒的小女儿,却见有一群人越过了皇极门。 “媺娖,带好了妹妹。” 朱由检将昭仁递给太平公主,静静的等待着众人的到来。 为首者却是一个家丁打扮的壮汉,他在王廉的带领下,跪在了丹陛前。 “草民范阁老门下管家范三拜见皇帝陛下。”范三满头大汗,脑袋低垂,不敢抬眼去看一身蓝袍的皇帝。 范三?范景文? 朱由检脸色一变,急忙道:“范卿出了何事?” 范三抬头,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 看到范三微小谨慎的模样,崇祯不由点头称赞,不愧是能被范景文安排进宫的人啊! 单单这份谨慎,就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若是其他人,听闻皇帝的询问,怕是早就说了,而此人却用动作在询问他——周围人是否可靠? “无妨,范三你只管起来回话便是!”朱由检给了范三定心丸。 “回皇上,我家老爷无碍。” 范三站起身来,他解释了一句,转而脸上带着愤怒:“陛下,我家老爷察觉吏部主事府上有异……于是便让小的查看其它大臣家可曾召集下人,小的……” 第24章 我只要一炷香时间 范三抬起头来,脸色狰狞的可怕:“老爷说了,若是其他人家也都这样,便让小的以老爷身故为借口,入宫禀告陛下!” 范三伸手入怀,掏出了范景文的大印:“这是老爷交给小的的凭证。” “哼!他们果真好手段!” 朱由检摆手,让范三收好了官印,他询问道:“你可能找到范卿家的位置?” 范三摇头。 京师这么大,他哪里知道老爷去了哪里呢? 崇祯正要叹息,以为要折了一员忠臣,却见范三忽然跪地:“陛下,老爷与小的有恩,小的不能不救,请陛下允许小的出宫寻找老爷。” “真义士也!” 朱由检大赞,他解下腰间宝剑,让王承恩交给范三,开口道: “范三,若是寻到你家老爷,告诉他速速进宫!” 朝臣已经在集合家丁了,他们要做什么,朱由检在上午威胁朝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局。 这群畜生除了攻打皇宫,逼死他还有什么意图? “告诉范阁老,万事不可强求,以保全自身为重!” 范三接过了天子剑,再次磕头拜别,转身离去。 李邦华皱紧了眉头:“陛下该走了啊!” 朱由检摇头,他吩咐王承恩带着两个公主先坐进热气球的吊篮内,这才对李邦华道: “李卿家素来知兵,今日可敢随朕傲笑群贼?” “哈哈!” 李邦华大笑:“陛下所命,臣焉敢不从!” …… 硕大的皇宫,却显得格外冷清。 能撤走的人,早已从下水道离开,此时不过只留下了四十多个壮年太监罢了。 朱由检站在丹陛上,旁边就是两位公主乘坐的热气球,只消砍断了系着的绳索,就能升空。 他在等待…… …… 倪元璐将脑袋套进了绳索内,正要蹬翻凳子,书房门被猛然推开。 进来者正是范景文,他定睛一看,见到倪元璐要上吊,忙挥手抽出宝剑,嘴里急切道: “倪老,你这是做什么?” 范景文勃然变色,他一剑砍断了绳索,将倪元璐拽了下去。 “范兄,国家至此,我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若随陛下去了,也算是报答了陛下的重用之恩。” 倪元璐苦笑。 身为户部尚书,执掌诺大大明钱粮的他,此时没了意气风发,浑身颓废尽显。 “谁说陛下有事的!” 范景文只得悄声道:“我告诉你,陛下自有离去的法门,你速速带着门下,进宫去吧!” “当真?”倪元璐满眼不敢置信。 皇宫可是死地啊! “是成祖爷当年留下的手尾,你只管去了便知!” 范景文稍微透露了一点,转而催促道:“倪兄,还是赶紧召集门人吧!” “哪里还有什么门人哟。”倪元璐苦笑,他早已遣散了门客,此时,偌大的尚书府,只剩下他自家十三口罢了。 “速去,带着他们速去皇宫!”范景文不再闲聊,催促一声后,大踏步又离开了。 他还要赶紧去找凌义渠呢! 刚刚踏出了书房,范景文又扭过头来:“倪兄,可知道大理寺卿凌骏甫?”(凌义渠字骏甫) 倪元璐失笑:“范兄与我一并入宫,就能看到他了,他招募了几百人,正在守卫宫门呢。” 凌义渠要守卫宫门的时候,特意来找他,意欲集合两家的下人。 谁知道——他先一步遣散了门客。 若不然,他宁愿战死,也不窝囊的自尽! …… 王章手持利剑,亲自砍翻了两个闯军贼子。 城门失守了啊! 遍目四看,身穿各色衣衫的闯军,就像杀不完的牲口,铺天盖地的涌上城头。 拼命反击的明军,刚刚杀散了眼前贼寇,就被又涌上来的闯军淹没…… 城头上到处都是闯军士卒,明军将士几乎死伤殆尽! 王章一剑砍翻两个闯军,面前顿时出现了空隙。 他眼睛一亮,前方是两门歪了方向,尾巴靠在一起,炮口指向两侧城头的虎蹲炮。 仔细一看,只见两门虎蹲炮早已装好了散弹,而炮手却被闯军砍死了。 “狗贼,来啊!” 王章哈哈大笑,捡起地上尚未熄灭的火把,点燃了引线。 “嗤嗤!” “轰!” “轰!” 几乎同时两声巨响,虎蹲炮喷出了一团火焰。 虎蹲炮是类似于臼炮的武器,有点像变短版的掷弹筒,这玩意打出的散弹,最远只有三百步。 然而,在闯军密集的城头,两门虎蹲炮却是建立了奇功。 炮声过后,出现了一道宽达数十丈的真空地带。 刚才还密密麻麻、张牙舞爪、气焰嚣张的闯军,全成了血葫芦,靠的近的闯军,更是被撕成了烂肉。 这赫人的一幕,吓傻了闯军,方方还气势汹汹的闯军,潮水般退了下去。 眼见就要夺城,却功亏一篑,负责指挥的闯军将领顿时大怒,挥手让督战队压了上去,跑在前面的溃兵,顿时被砍倒在地。 余下的闯军无奈,只得再次返身,朝着城头冲去。 闯军,又一次逼近了城头…… 今日便让我死社稷吧! 王章扶着剑,气喘吁吁。 身为文人,身体素质虽然比普通闯军士卒要强,却还是不如武将耐力绵长,他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这是体力透支的征兆…… “王兄,跟我速走!” 王章正要为国战死,冷不丁的从城墙上冲来了一个骑将,那厮身后带着十来个亲随,定睛一看,正是光时亨。 王章朗声大笑: “国事衰败至此,我已经不在乎生死了。” 死有什么可怕呢? 他已经亲手砍死了好几个闯军了,早已够本! 光时亨皱紧了眉头,劝道:“你现在死了就和一个普通士兵一样,还不如到皇宫,找找皇上的下落再作打算,如果找不到再死也不迟。” 光时亨这句话打动了王章。 早前范景文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崇祯的打算。 是以,王章不知道朱由检能离开京师。 罢了,先辞别皇帝吧! 王章打定了主意,当即大吼道: “儿郎们,我求你们给我争取一点时间,容我拜别陛下。只要一炷香时间,你们再守一炷香,就各自散去各自逃命去吧!” 第25章 热气球升空 王章弯腰,给城头伤痕累累的残军行礼。 求求你们了,只给我争取一柱香时间。 一炷香时间,够他给皇帝磕头辞别了。 这大恩大德,王章来世再报…… 军卒们沉默不语,紧紧握住的兵器,告诉了王章他们的答案。 王章泪目。 都是好儿郎啊! 是我大明的好兵! 光时亨让随从让出一匹战马,王章翻身上了空出来的战马,跟随光时亨下了楼梯,向皇宫方向赶去。 一众人走到了半路,左侧大道上忽然涌出了数百闯军士卒。 原来,光时亨这厮率先逃跑,结果,他守的阜城门兵卒大溃,闯军已经占据了内城西半城。 “前面有俩大官,兄弟们快捉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走了!” 闯军士卒大哗,鼓噪着涌了过来。 走到半路,碰到了农民军,光时亨吓傻了,他立即下马跪拜: “诸位老爷别杀,我是给事中光时亨,是桐城人,对你们闯王有用,还请不要杀我,我投降了。” 桐城这个地方后世不怎么出名,然而,这个时候的桐城可不得了,当地官宦极多,富家遍地。 比如阮大钺、何如宠、方以智、左光斗、张廷玉都是。(六尺巷那个主人翁张英,就是张廷玉老爹。) 当官的多,就意味着相互联姻的多,也代表着权力网大。 只要有一个投降的,就能带动一大片大官投降。 领队的闯军大将闻言,制止了手下,他呵斥光时亨跪到一边,并派了几个手下看管。 那厮脚步不停,带着手下朝王章追去。 原来,光时亨跪地求饶,王章却对追来的闯军熟视无睹,自顾自打马疾走。 “兀那狗官,你要是再跑,我就下令放箭了!”闯军将领大怒。 而一众军卒,更是纷纷挥舞着武器,欲要将王章打落马下。 王章则不为所动,骑在马上边跑边呵斥连连: “我是大明视军御史,谁敢犯!” 他纵马疾驰。 此时,伴随着光时亨的投降,他带来的十几个亲随纷纷跪地求饶,只剩下王章一人依旧纵马狂奔。 闯将很生气,拍马赶上,怒吼一声,挥刀刺中王章的大腿,王章落马。 鲜血飙射一地,疼的王章眉头都拧到了一起。 大腿被刺中,王章跑不动了,他躺在地上依然痛骂: “逆贼!我大明勤王的兵马旦夕就至。我死,尔等灭不旋踵矣。” 一边跪在地上的光时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傻逼! 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有什么勤王大军哟! 还是俺聪明! 只有保全了自己,才有光明的未来啊! 再说了,大明就要亡了,投靠大顺也没啥大不了的。 只要我光家能够继续辉煌就行。 …… 闯将大怒,都这等光景了,王章还敢威胁自己,他挥手,一众手下顿时一拥而上…… …… 范景文带着倪元璐,直奔皇宫而去,勘勘到了宫门,却见守卫皇宫正门的,正是他遍寻不得的凌义渠。 原来,凌义渠素来正直,朝臣知道他不会同意投降李自成,他又不是阁部大臣,自然没人通知他早上去皇宫。 昨晚,他听到皇宫方向传来炮声,心知不妙,当即散尽家财,连夜招募了几百壮丁,上午才准备好,就急忙赶去宫门守卫皇上。 范景文得了朱由检的圣旨,出宫寻找忠臣,这时候凌义渠还没准备好,等他前脚离开,后脚凌义渠就来了…… 而跟随朱纯臣叛变的士卒,哪里肯与必死之境的凌义渠硬拼,在凌义渠众人还没赶到的时候,就各自散去。 守军溃散的事情,正忙着在李来亨面前献殷勤的朱纯臣并不知道。 同样,凌义渠守卫皇宫的事情,范景文也不知道,他更不知道因为凌义渠的到来,困死崇祯的朱纯臣部,已经逃跑了。 这可真是比烂了。 双方都不知道自己手下发生了什么…… (每每读史,朱纯臣炮轰崇祯与凌义渠死守宫门这一段都无法理解,唯有我这样的解释,才能说得通。) …… “陛下,王御史为了争取时间,决意战死正阳门,除此之外,陛下让臣寻找的其他人,都已凑齐。”范景文喘着粗气。 他忙得中午饭都没时间吃。 唉! 朱由检叹息一声,终究是不能带走所有的忠臣啊! 他微微闭上眼睛,默哀了一阵。 待睁开眼睛,朱由检浑身散发着决绝: “凌卿家,你带着壮士,从下水道走,诸般安排,朕已经吩咐妥当,你带着他们去中海集合吧!” 凌义渠领了旨,钻入下水道消失不见。 朱由检看着已经充满了热气,就待砍断了绳索,便能升空的28个热气球。 这是宫女太监们,一天一夜时间能做出来的极限了。 “大伴,都准备好了吗?” 朱由检询问道。 王承恩微微弯了弯腰,回道: “陛下,准备绕道跋涉的三千义士,每三人配发了五枚手榴弹,两柄腰刀,一杆火铳。28个热气球上,各有一百枚手榴弹,腰刀一把,一只火铳及弹丸……” 28个热气球一字排开,为首的热气球球面上,更是绘制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龙头,中间的26个热气球上,则是绘制着金色龙鳞,最后的那个球面,则画着龙尾。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 他制造的这种热气球,后世同规格的承重力约在五百公斤左右。 因为喷发热气的装置太简陋了,他让人鼓捣出来的这玩意,承重力只有一半,大约在四五百斤之间。 不过——够用了! 此时,内城估计已经完全沦陷,皇宫内都能清晰的听到喊杀声。 是时候离开了啊! “升空!” 朱由检一声令下,当先爬进了两位公主乘坐的热气球吊篮内。 朝臣见状,纷纷带着壮丁、太监爬进了热气球。 每个热气球吊篮内,都乘坐着一个大臣,一个壮丁,一个太监。 根据众人的体重,也有偶尔调整的,但每个吊篮内,都有一个太监。 这些热气球,都用绳索串联了起来,每根绳索只有一丈长,这是为了防止被风吹散。 王承恩斩断了牵连地面的绳索,只见热气球与吊篮之间的绳索猛然绷紧。 第26章 救王章 “咯嘣!” 绳索猛然扯得笔直。 脚底一震,伴随着脚底传来的压力,热气球晃悠悠的上升。 太监们纷纷砍断了绳索, “父皇,父皇,快看我飞起来了!” 朱媺妮拍着手欢呼起来。 一众朝臣目瞪口呆之中,清脆的女童音,打断了人群的惊诧。 巍峨的三大殿,都在了他们脚下。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皇宫越来越小,而内城各处街道却清晰可见。 “我飞起来了?” 范景文难以置信的看着脚下。 …… “天啊,这要是用来打仗,该是多么厉害啊!” 李邦华难以置信的看着缩小的北京城,以及脚边的一箱手榴弹。 往日那升入半空、需要抬头仰望的杨树梢,此时就在他们身边,若是飞的近了,触手可及…… …… 天公作美啊! 朱由检感慨一声。 今天虽然是阴天,却无风无云。 28个热气球,彼此用绳索串联,是以前后也不过就百十余丈的距离罢了,稍微大声点,前后都能听到。 朝臣的惊诧,朱由检听在了耳畔。 不过就飞了二十来米,这就算高了? 他嘴角翘起,这才哪里呢? 等我的手段全拿出来,你们就等着好好惊诧吧! 朱由检正在沾沾自喜,眼睛猛然一缩。 他看到了王章…… …… 罢了罢了。 王章叹息一声。 死则死矣,只可恨陛下也被困死了啊…… 我三百年大明啊! 就要烟消云散了…… 看着扑来的闯军士卒,王章哀叹一声,脸上却丝毫不见胆怯。 他怒容满面,呵斥连连:“兀那贼子,且看尔等今日猖狂,待我大明勤王大军赶到,就是你等飞灰湮灭的死期……” 今日便让我王章求仁得仁吧。 大明三百载,百官早已猪油蒙心,今日就让我用一腔鲜血,冲开他们内心恶魔的桎梏! 转即,一脸死志,张口大骂的王章,诧异了。 怎么回事? …… 闯将带着士卒,正要砍死王章,蓦地他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只见皇宫方向,忽然漂浮起了一条巨龙! 巨龙栩栩如生,有眼睛有鼻子,金色的龙鳞熠熠生辉。 好巧不巧,阴了一天的天空,就在这一刻放晴了。 西斜的阳光,照亮了半空中的热气球队伍。 金光闪闪! 而城内的街道上,则全在房屋的阴影里。 狭敝阴暗! 两下一对比,愈发显得巨龙的神圣。 这一刻,宛若神迹! 那巨龙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这是? 闯将使劲揉了揉眼睛。 “当啷!” 他手中的武器掉在了地上。 只见巨龙下面,怀抱着偌大的铁锤(吊篮),就仿佛要砸死他一般。 巨龙缓缓升到了树梢,带着巨大的锤子,张牙舞爪的扑来。 “妈呀,有龙啊!” 这超出了常识的一幕,吓傻了闯军,不知道是哪个士卒哀嚎了一声,丢下武器转身就跑。 “快跑啊,皇帝的龙气护体了!” …… 慌乱,宛若潮水。 闯军进城有多凶猛,退出城外的速度就有多快。 甚至,城头上的闯军最先看到“巨龙”升空,有好多吓傻了的士卒,直接跳下了城头…… …… 朱由检眼睛不由的湿润了。 谁说明亡时候,朝臣只有龌蹉! 下面的王章,就用行动告诉了什么才叫大臣! 历史上,他被刺中大腿落马后,依旧怒骂不止,闯军大怒,纷纷挥舞长枪刺死了王章,等到天色将晚,家人乘着夜色寻找尸首,却见王章一只手撑着地坐在地上(一条腿受伤),张口怒目,勃勃如叱贼状…… …… 这是一个忠臣! 忠臣一个都不能少! 朱由检对王承恩道:“大伴,传令,朝那边走!” 朱由检乘坐的热气球,正是第一个,也就是龙头下方,他手指王章所在。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被加强了视力的原因?还是先前高度近视的他,此刻看到的才是正常视力该有的视界。 他清晰的看到了两里地之外的王章,甚至还能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得令!” 王承恩从吊篮内拿起一把红色旗帜,朝着后方挥了挥,得到后方的回应后,他调整了一下吊篮内的喇叭状机器,然后伸手抓住了机器的摇把。 一般情况下,热气球只能跟随气流行动,没有改变方向的能力。 为了改变这种被动局面,朱由检特意让人制造了一个类似于手摇风扇的装置。 虽然这玩意制造出的动力很小,改变热气球行进方向的速度很慢,但总算是有了选择目的地的能力。 这可不要太实用了! 28个吊篮上的太监们都看到了命令,纷纷挪动了风扇出气口的位置,对准了反方向,卖力的摇了起来。 咯咯吱吱的绳索紧绷声中,空中巨龙缓缓改变了行进的方向。 …… 看着就在自己正上方的热气球,看着这蔓延了一里多的庞然巨龙,王章忘记了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瞪大了眼睛,震撼的大脑一片空白。 …… 为首的热气球上,朱由检对第三个吊篮内的新乐伯刘文炳道: “刘卿家,放下绳索,拉王章上来!”小说 王章的家人,朱由检早已让范景文带进了皇宫,此时怕是已经乘坐船只出城了。 只要救回王章,忠臣的家人就一个不少! 太监们调整了火焰的大小,热气球缓缓下降到了房顶位置。 躺在地上的王章这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巨龙,分明是一个放大版的孔明灯。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孔明灯竟然能够带着人飞…… “王卿家,速速上来!” 朱由检趴在吊篮边,探出脑袋,对王章开口道。 “陛下,这,这……” 就算看到皇帝就在上方,王章依旧震撼的目瞪口呆。 刘文炳抓住绳索,就要滑下去拉王章上来,却被一边的好友平民黄尼麓抢了先。 “伯爷位高权重,正是辅佐陛下,以图在起的时候,黄某一介白衣,死则死矣!” 黄尼麓与大学士申湛然,是刘文炳的好友。 历史上刘文炳一家42口殉国前,刘文炳将八十岁的祖母安顿在申湛然家。 申湛然其后在李自成拷饷时,被夹裂了脑袋而死,刘文炳幼弟活了下来,带着老祖母流落江南,家中数代人不仕清朝。 刘文炳一家44口人,42名忠烈,两人做了遗民…… …… 第27章 皇位非我,活不过俩月 黄尼麓滑到地上,这才发现王章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已经无法行走了。 王章抓住黄尼麓的袖子,急切道:“不要理会我,速带陛下离开!” 这一幕,看得朱由检泪眼朦胧。 “王卿家勿忧,还请速速上来,国家还需要王卿这样的忠义之士呢!” 黄尼麓撕下一截下摆,匆匆给王章止了血,又将绳索捆在王章腰上,这才顺着绳子爬了上去。 随后,刘文炳、黄尼麓两人一起发力,将他拉了上去,就是这番动作,王章伤口又崩开了,血流了一地,一旁的太监急忙给他包扎。 “王卿家无碍否?可能随朕傲视穷贼?” 朱由检朗声大笑。 救走了所有的忠臣,证明是能够改变历史的,他心情豪迈的很。 王章腿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对渗出来的血迹熟视无睹,下颌的长须随风飘荡: “臣愿为陛下前驱!” “好!” 看到王章无碍,朱由检挥手,大吼道:“绕城一周!” 他要看一看为他死战的儿郎。 他要看一看为国效死的好汉。 他要看一看饱经沧桑的京师。 …… 城头上,遍地都是尸体。 街道上遍地都是尸体。 城内外,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们。 “大伴,打出旗帜!” 朱由检凝视着大地。 “哗!” 一卷长长的红布,垂了下去。 定睛一看,这布条上还有金色的大字,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朕乃天子,承接天地之运,九五正统帝位延绵万世。 江山动荡,文臣豪绅无状,浴火重生大明江山永固。 这是安稳人心之举,也是朱由检的宣言! …… 皇宫内冲出了一条金龙的事情,满城百姓都看到了。 城内城外的闯军,也看到了。 甚至,就连阴暗处正在武装家丁,准备攻打皇宫的朝臣们,也得到了消息。 百姓们看到大明气运化龙,救走了皇帝和忠臣,纷纷露出了笑脸。 闯军士卒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吓得心惊胆战,人心惶惶。 朝臣见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不由的咯噔一声。 尤其是张缙彦、陈演、魏藻德等人,更是拧紧了眉头。 早上他们威逼皇帝时,崇祯说过的话,他们可记得请清除。 尤其是悬挂的那副对联,虽然粗糙不堪,却胜在简洁明白,只要识字之人,都能明白表达的什么意思。 朱由检这是将潜规则透明化了啊! 更是通过这一手,成功的将百姓对皇帝的怨言,全部转嫁到了他们头上…… 他在告诉天下,大明之所以动荡,都是因为有了贪婪的朝臣和豪绅,是他们互相勾结,才致使民乱四起…… 更是告诉天下,他还会回来的! 群臣傻眼了。 完了! 麻烦大了! 北京城有多少人? 巅峰时期超过八十万丁口! 什么意思? 单单16--59岁有户籍的壮男壮女,就超过了八十万人之多! 就算是这时候的京师,都还有丁口七十多万呢! 就这,还不算军卒! 就这,还不算老弱幼童! 就这,还不算被官员、富豪圈养的家丁、下人! 皇帝的这一手,可要比撒纸片、贴传单高明多了。 若是皇帝撒纸片,宣传官员豪绅的不好,还不会这么危急。 一来朱由检撒不了多少张,二来他们也可以说服闯王,使用暴力手段强制收回皇帝的宣传。 然而—— 群臣怒了! 朱由检这个狗杂碎,竟然挂出条幅,环绕京师一圈! 我屮艸芔茻! 麻烦大了啊! 京师人数最少怕是破了三百万,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啊! 怎么办? 朝臣惴惴不安。 …… 朱由检挥手,朗声道:“将所有的条幅,全部挂出去!” 伴随着第一个吊篮挂出了条幅,金色巨龙上,相继垂下了四条条幅。 “朕节衣缩食,呕心沥血,却养出了一群贪官,贪上抢下、祸国殃民!今日,朕明昭天下,天下百姓杀贪官无罪!” 第二条条幅,针对的就是贪官污吏,别看他们贪,遭受骂名的却是皇帝。 朱由检挑破了这件事,将百官的丑陋放在了阳光下。 百姓们看着金色巨龙上悬挂的条幅,早已明白这是皇帝的手笔了。 见到皇帝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离开,心向大明者,更加坚定了自己是大明人的意志。 得过则过的墙头草,见到了大明“龙气”未亡,赫的心惊胆战,生怕鬼神找自己的麻烦,更有甚者已经上香跪地磕头祷告,纷纷皈依大明的怀抱了。 而听信李自成的传言,支持闯军的百姓,更是吓了个半死,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要与闯军来往。 此时,见到第二条条幅,百姓们不由得瞥向了官府。 都是这群狗娘养的祸国殃民! 狗日的可不要落了单,要不然等着老子敲你的闷棍…… 至于改换了门庭,投入闯军怀抱的朝臣,更是惴惴不可终日,一方面怕崇祯打回来后报复,一方面又怕崇祯的话语鼓动了百姓。 魏藻德等主使人更是不堪,甚至有人都吓尿了…… …… “国家动荡,凡我汉人皆可组建武装,保卫家园!” 第三个条幅,则是针对关外虎视眈眈满清的。 就算他失败了,也不能让满清得了天下! 北京城很大,百姓很多。 这一条对于官员的触动不大,而百姓却反应热烈。 保家卫国啊,这什么意思? 皇帝让他们组建武装,还让他们先保家后卫国,是不是在告诉他们—— 以后这群狗官要是再敢征收苛捐杂税,他们…… 是不是能喊齐了儿郎,干他娘的? …… 龙尾处的条幅,充满了巫祝的味道,却简洁易懂,朗朗上口,男女老幼不管识字不识字,都能明白什么意思: “朕以大明龙气诅咒:皇位非我,活不过俩月!” 这句话放在现代社会没什么杀伤力,然而在这个古代,却是威力巨大了。 没看自从李自成编出了一个“吃他娘、穿他娘,打开门来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样逻辑不通的宣言后,都能立刻崛起,打下京师呢! 有了今日的神迹,再配上这个“诅咒”,以及朱由检在皇宫内留下的手脚…… 朱由检仿佛已经看到那时候的人心惶惶了! 第28章 孤勇者 金色巨龙蜿蜒在北京城上空。 龙首,朱由检负手而立。 忠臣们看着身着蓝色龙袍的皇帝,不由得一阵恍惚。 就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初冬…… 刚刚继位的皇帝,也是这么隐忍数月后,一举将权倾朝野的魏忠贤拿下,成功掌握了朝政大权。 那时的皇帝,也是这般成竹在胸…… 一念及此,群臣不由得有些嘀咕:莫不是这十七年来,陛下一直都在等待这个机会? 仔细想想,群臣越来越觉得猜测的正确性。 面对气焰嚣张的魏忠贤,陛下隐忍仨月之后,一鼓将他逼得自尽,随手荡平了阉党,获取朝政大权。 那么…… 面对控制官员,决定朝政方向的豪绅……陛下隐忍十七年,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有人止不住想要击掌称赞了。 妙! 陛下高明啊! 只此一事,豪绅再也无法左右朝政了,我大明必将浴火重生啊! 初春的天,为何就这么燥热呢? …… 若说天上的忠臣们兴高采烈,而地面上的叛臣,可就称得上是胆战心惊了。 叛臣们哀鸿遍野…… 崇祯的手腕凌厉不?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面对不惜金钱资助读书人,进而掌控朝臣的豪绅,崇祯这个狗杂碎可从未手软啊! 狗皇帝的刀子,从来不会因为朝臣后面有豪绅支持而软过。 狗皇帝十七年换了五十多个阁部大臣,砍了七个总督、十一个巡抚的脑袋瓜子。 若说文臣只是背靠豪绅,狗皇帝杀起来毫不手软,那带兵的武将,这狗杂也不迷糊啊! 祖宽牛逼不? 辽东将门世家中顶级豪门! 吴三桂还是继承了祖家的实力,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呢! 还不是说砍就给砍了! 甚至一口气连砍三十六个脑袋,颜继祖、祖宽、倪宠、邓希诏、孙茂林等总兵、大将都是这一天被砍的。 叛臣们一想到他们早上——竟然胆肥的联手去逼死崇祯,就止不住两股战战…… 我的天啊! 这下怕是玩脱了…… 也不知道他们背后的豪绅,会不会保他们…… 已经初春的天,为啥就这么冷呢? …… 魏藻德、张缙彦、陈演等人对视了一下,彼此眼神交换一阵,悄悄退出了人群。 “张公、陈公,事已至此,我等还是不要藏着掖着了。” 最年轻的魏藻德皱紧眉头,缓缓道:“你我本是一体,这等关头,我们需要开诚布公。” 张缙彦点头:“魏阁老此言甚是,我们还是认真议一议。” 见他俩彼此推延,陈演冷哼:“屎都拉裤裆里了,还有什么可议的,不管二位如何决定,我要发动一切手段来打压他!” 他阴蛰蛰的一笑:“狗杂碎逃出去了又如何?江南他去不得,那是我们的地盘!” “别的地方都在闯王掌控下,狗杂碎就算能夺得一片地盘,又有多少势力呢!” “在老子面前,他就是一条臭虫!” “要弄,就弄死他个鳖孙!” 眼见陈演将一切都挑明了,剩下两人也不再藏拙。 陈演当即道:“那便如此说定了,若是李自成能成事,我们便尽力说动李自成追杀狗皇帝,日他个仙人板板,若是龟儿子烂泥扶不上墙,则由格老子说动背后之人出手!” 魏藻德眼神阴冷:“不惜一切代价,定要朱由检不得好死!” …… 金色巨龙,缓缓绕城而行。 惨烈的战事,映入朱由检眼帘。 每一个倒地身亡的明军身畔,都有好几个闯军士卒的尸体。 偶尔一两个伤痕累累的明军,见到巨龙之后,强撑着身体,高呼万岁。 都是朕的好儿郎啊! 朱由检止不住红了双眼。 “兄弟们,朕无恙,朕能安然离开,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对着闯军退后,再次夺回城头的明军残军下令道。 巨龙离地不过二、三十米高,声音稍微大点,就能清晰的传到地面了。 残军默默跪拜,沉默的离开。 都是朕的好儿郎啊! 朱由检眼看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军卒,自发地跪拜行礼,然后转身离去,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你们都是华夏的英雄! 扭头,却见王章也泪流满面。 王章身为视军御史,本职工作就是寻找军伍缺陷。 对于当兵的来说,最讨厌的就是纠察军旅的文臣了,而王章也是对粗糙不堪的大兵们皱眉不已。 双方本是相看两厌的死对头。 然而,闯军围城、京师危急的这十几天来,王章与大兵们同吃同住,彼此都被对方吸引了,甚至,王章能够叫出名字的大兵,都有百十个。 “都是好汉子啊,等陛下打回来了,我王章亲自与你们喝酒!” 王章哭红了双眼,额头上的伤口崩裂,血流了一脸。 看到这一幕,朱由检有感而发,止不住唱出了陈奕迅的那首歌: “都~是勇敢的, 你额头的伤口,你的~不同~你犯的错, 都~不必隐藏, 你破旧的玩偶,你的~面具~你的自我, 他们说~要带着光,驯服每一头怪兽, 他们说~要缝好你的伤,没有人爱小丑, 为何孤独~不可~光荣, 人只有不完美,值得歌颂, 谁说污泥满身的不算英雄……” 都是英雄! 都是我华夏的英雄啊! 朱由检泪流满面。 后世听这首歌的时候,只是感慨背景故事中那个警察的英勇,等来到了这个时代,朱由检越发的喜爱这首歌了。 昨晚,朱由检有感而发,自己哼唱了几遍。 简单的旋律,富有张力的歌词,简单明了的表达方式,瞬间震惊了王承恩。 他悄悄记住了旋律和歌词,连夜传授给了太监们。 王承恩觉得,虽然自己这些人不能称之为男人,但却都不输了血性。 三千大好儿郎,跟着自己战死在城头上…… 他们配得上这首歌…… 此刻,听到陛下吟唱,王承恩带头怒吼起来,一众太监们纷纷跟随,嘹亮而富有张力的歌声,飘荡在京师上空: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 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 却敢堵命运的枪~ 爱你和我那么像~ 缺口都一样!” 城墙上,伤痕累累,正沉默离开的明军停下了。 这是…… 陛下在为他们歌唱吗? …… 大明,我的大明啊! …… 巷道里,设置街垒,誓死保卫京师的残军、乡勇、百姓、小吏……本来听从了皇帝的话,正要离开,蓦地停下了脚步。 这是在歌唱我们吗? …… 明朝时候,因为经济发达,文化昌盛,戏曲很是繁盛。 (明戏不是京剧。明代戏曲的前身是‘南戏’,即‘南曲戏文’,是一种用戏曲来表现小说的特定形式。遗传到现代后,大多都是地方小剧种。京剧是清乾隆时期,南曲北上,经过一番演变后诞生的。) 别看豪绅都有圈养的戏班子,但是,唱戏这件事常人可不做。 历来戏子都是下九流,一旦入行,子子孙孙再无出头之日,不说读书人了,就连百姓都不屑为之。 明代的戏子,大都是豪门购买的幼童,亲自培养的。 比如阮大钺(yue),他就培养了一支顶流戏班子团队。 …… 明军愣住了! 不多时,泪水挂满了这群就算断手断脚,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铁血硬汉的脸上。 陛下在为了他们,而唱戏啊! 陛下说最爱我们! 残军望着头顶的金色巨龙,泪水滂沱…… …… 巨龙绕城而行,嘹亮的歌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渐渐地,有人记下了歌词与旋律,开始跟着哼唱。 一个人开口…… 两个…… 一群…… 两群…… 简单的旋律,朴素的词汇,逐渐在大街小巷中响起: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朱由检的嗓音已经沙哑。 不是只有他带走的这些忠臣才算英雄。 偌大的北京城,每一个死守者都是英雄! 不是眼前触目可及亦或视野范围内的才是英雄。 也不是这个时空抗击异族的才叫英雄。 无尽时间里、无尽时空中,为了华夏而奋斗的每一个人,不管是战士,还是将军,不管是文臣,还是循吏,不管是王公,还是最卑微的百姓…… 只要为了华夏而努力,不管身份是什么,都是英雄! 哪怕,他只是卑微的农民,只要种好了粮食,就是英雄! 百万人齐唱的场面,感动了所有人,忠臣们以最快的速度记下了旋律与歌词,悄悄跟着哼唱。 范景文的泪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扯着嗓子,露出后槽牙,卖力的嘶吼着: “他们说~要戒了你的狂~就像擦掉了污垢, 他们说~要顺台阶而上~而代价是低头, 那就让我~不可~乘风, 你一样骄傲着~那种孤勇, 谁说对弈平凡的不算英雄~!” 简单的旋律,冲散了百万闯军压城的恐惧,京师内外,数百万百姓汇成了一道声音: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 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 却敢堵命运的枪、 爱你和我那么像、 缺口都一样。” 这歌声,不能杀了一个敌人。 城外虎视眈眈的闯军,却退缩了。 面对同仇敌忾的众志成城,横扫天下的闯军退缩了…… 大顺政权的二号人物刘宗敏,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下令闯军退出城外…… 让凶神恶煞的闯军退却的,不是这首歌曲,而是华夏不屈的魂! …… 不管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还是豁牙缺齿的黄须幼童,一样的旋律,不同的方言,吼出了同一道声音: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巨龙在盘旋,嘶吼在继续,这万众一心的声音,传到了驻扎在城外范家庄吴家大院的李自成耳中。 他宛若坠入了冰窟…… 这就是大明的底蕴吗? 只是一首连戏曲都不是的念白,就有如此大的威力吗? 这就是明皇的民心吗? 李自成有些自我怀疑了。 …… 嘹亮的歌声,清晰的传入了李来亨耳中。 这位未来的英雄,皱紧了眉头。 他想起了早上时候,皇帝与他打的赌,那一刻,皇帝是那么的胸有成竹,信誓旦旦的告诉他李自成做不了皇帝。 那个时候,他只是震撼与皇帝的简朴,对这句话本身却是嗤之以鼻的。 甚至,皇帝那简单的激将计,他都是不在意才自甘与皇帝对赌的。 与其说是他中了计,还不若说这是他对皇帝简朴作风的认同。 然而,此刻耳畔清晰的歌声,让李来亨坚毅的心乱了…… “你的斑驳、与众不同, 你的沉默、震耳欲聋,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 不肯哭一场!” 听着这激昂的高潮部分,李来亨拧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魏藻德也心烦意乱的很,他抬头看看朱纯臣:“成国公可有解决的办法?” 魏藻德这么一说,朱纯臣恨不得掐死他! 这事明明不关自己的干系,却被魏藻德引火到了他身上,朱纯臣恨死了魏藻德。 只是,李来亨就在眼前,他不好发作,当即只得阴阳怪气道:“魏阁老一向高明的紧,今日怎地如此糊涂,那民是现在能杀的吗?兵符就在这里,阁老要杀只管下令便是!” “都什么时候了!” 李来亨一甩袖子,冷哼一声: “两位若要相斗,本将这里还有短刃两把,两位且出去分个胜负再回来。” 李来亨这么一说,魏藻德和朱纯臣都不做声了。 魏藻德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朱纯臣却是冲他挑了挑眉头,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李来亨的处理,虽然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际上却折了魏藻德的脸面。 魏德藻是首辅,朝臣中地位最高,而朱纯臣只是一个勋贵,本就是武人,低了魏藻德好几等呢! 李来亨却各打三十大板,态度早已说明了一切。 实际上魏德藻还真的没安好心。 眼看全城同仇敌忾,这时候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不激化矛盾。 别看崇祯鼓起了全城士气,却无法死守京师。 一来崇祯兵力不足,二来朝臣大半已经叛变,其三,鼠疫横行京师,偌大的北京城是死地! 崇祯必然是要逃走的。 他激起的士气,不消三五天就过去了。 到了那时,这北京城依旧是闯王的。 可是,若这时候大开杀戒,就会激起整个京师百姓的反感。 到了那时,莫说闯王有二十万精锐大军了,就算有一百万,也会被愤怒的京城百姓,撕得粉碎! 简洁而鲜明的歌声,飘荡在京师上空,让本就纠结于赌约的李来亨,更心烦意乱了。 …… 金龙盘绕京师一周,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才缓缓朝着南方飘去。 而歌声,依旧在京师上空飘荡,就仿佛带着对皇帝的无限眷恋,久久不能停息: “爱你来自于蛮荒、 一生不借谁的光、 你将造你的城邦、 在废墟之上! 去吗?去啊!以最卑微的梦, 战吗?战啊!以最孤高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朱由检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特别的方式,告诉忠于大明之人——朕不但没死,还有神助! 金色巨龙绕城,是崇祯早就打定的主意,而一首《孤勇者》,引起全城共鸣,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第29章 路有遗骸无人收 夕阳染红了天空,从高空看去,就仿佛在大地上铺上了光怪陆离的地毯。 又像极了这个世界。 遍目所及,尽皆一片红色海洋…… 李自成的农民军,精锐全部身着红衣红裤,就连竹篾编制的斗笠帽子,也漆了一层红漆。 甚至就连牛马厮养(新裹挟的流民),以及老营妇孺,也要用红巾裹头。 …… “陛下,出了京师,我们就踏入敌境了啊!” 范景文一脸苦涩:“我们携带粮食不多,顶多撑得三五日而已。” “沿途县衙州府,怕是不肯给我们资助粮草……” 事已至此,也不需要再蒙蔽皇帝了,江北大地全部归属了李自成的事情,范景文觉得自己需要先交代清楚。 朱由检轻笑:“范卿学识渊博,不知可否记得《孙子兵法》?” 范景文略微想了想,眼睛猛然变亮,惊喜道: “陛下说的可是——‘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秆一石,当吾二十石。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 他拍拍手,喜上眉梢。 “陛下的妙计,臣已经知晓了!” 他眼睛发亮,在灯火的照耀下,就像是草原的孤狼,绿油油的,慎的人心慌。 江北大地尽归李自成所有,如此,就怪不得他心狠了! 不给粮,抢他个狗日的! 不给钱,抢他个姥姥的! 驮马没有,抢他个龟儿子的! …… 1644年的大明,风雨飘摇。 自今年正月初一日,李自成发布了《讨明缴》以来,短短40天时间,长江以北几乎已经全归大顺所有,甚至就连湖广行省中湖南的部分地区,也归属农民军所有。 李自成的这份速度,整个历史上——绝无仅有! 常言道板荡见忠臣。 李自成建立的大顺,宛若吹气球一样急速的膨胀着,在这危卵局势下,无尽朝臣改头换面,投入了闯军阵营。 而忠臣,一样不少。 前一年十月,大明最后的撑天柱孙传庭战死。 正月二十二日,宁武总兵周遇吉死战,为大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二月初五日,昌平总兵李守鑅战死。 …… 二月十日的夜,朱由检是在热气球上度过的。 百万闯军齐聚京师,营寨延绵数十里,声势好不浩大! 然而,金龙所过,百万闯军却鸦雀无声。 古人都是比较迷信的,两千年的“君权神授”洗礼,使得人们对皇帝,充满了尊敬。 这份尊敬,就像是逢年过节对供桌上的神像一般,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 如果要用词汇来解释,那就是即敬又怕! 眼看大明皇帝必死之局,却有“神龙”相助,闯军上下瑟瑟发抖…… 别说是寻常闯军士卒了,就连立志反明的李自成,也吓得躲进房屋内,不敢出来。 若不然,只消几百上千杆鸟铳,对着朱由检一起发射,就能将他打成了蜂窝…… …… “陛下,我们去哪里?” 范景文见地面上已经看不到延绵的闯军营垒了,这才询问道。 朱由检指了指正南方:“去保定!” 世人都以为王承恩是为大明殉国的最后一个太监,实则不然。 三月十八日(农历二月初十)崇祯自尽,十九日京师各处放弃抵抗,北方大地几乎全部沉寂下来。 唯有一处地方,依旧在坚持。 那就是保定! 自从孙传庭死后,大明局势惊天逆转,从官军追杀得农民军若丧家犬,顷刻间被李自成翻了盘。 其间距今不过短短半年时间。 李自成于今年正月初一在西安称帝后,这四十天来,局势越发的不可收拾。 在这种局面下,崇祯将身边值得信任的太监,全部派出去了。 前司礼监秉笔太监方正化,来到了保定。 此人是大明崇祯朝战死的最后一个大将。 北京城破后,方正化依旧在坚持,直到六天后的三月二十四日,他被闯军砍成肉泥…… 方正化部明军,生存者仅有百余人,保定城罹难者,逾数万人! 王承恩皱紧眉头,担忧之色布满了脸颊:“陛下,方公公奉命堵死自河南越过黄河北上的闯军,他早已与京师断了联络,此时,还不知道保定是怎么个情形呢!” 陛下想要去保定,虽然方正化的确是一员猛将,更是军功卓著,但是时代不同了啊! 万一保定失守,陛下岂不是自投罗网? 王承恩这么一说,范景文、刘文炳两人也是皱眉不已。 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方正化身上…… 虽然此人的确有本事,但就怕万一啊! “保定尚在。”朱由检呵呵一笑。 他伸手指了指变得鱼肚白,隐隐有了红霞的东方天空,嘴角噙着笑: “黑夜已经过去,天亮了!”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东方的红霞越来越多。 …… 热气球缓缓下降,朱由检命人调小了火焰,仅仅能维持住热气球自身浮空就行。 小太监牵着热气球前行,就像放风筝那样。 东方的红霞虽然已经铺满了小半个天空,然而地面的黑暗却还在停留。 众人看不清地面,只能抹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咔嚓!” 朱由检不知道踩在了什么上,垫的他脚疼。 他拿着火把低头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只见脚底赫然是一具骸骨。 白骨累累早已腐烂了所有血肉的白骨! 他一脚将白骨脑袋踩破了…… 脚下的这具骸骨呈蜷缩侧卧状,显然是饿死的啊! 朱由检打了个冷颤—— 大旱、蝗灾、饥荒、尸横遍野、大疫,人鬼错杂、京师瘟疫大作,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敛者…… 史书上无尽的字眼,浮上了朱由检的脑海。 范景文也被吓的不轻,他脚下的那具骸骨更惨。 那是一具少了双臂双腿的骸骨,看骨骼大小,分明是个幼童…… 至于手脚去了哪里……显而易见啊! “陛下,这……” 刘文炳愣住了。 刘家虽然只是小门户,但是,自从他爷爷将姑娘嫁给光宗皇帝之后,刘家就富贵起来,先帝时期被封了伯,今朝更是晋为新乐侯。小说 纵然刘文炳没有寻常勋贵的架子,素来与百姓友善,还算是知道民间疾苦的。 第30章 爱卿们,要卧薪尝胆啊 可是,他刘文炳何时见过吃人的场面啊! 看那幼童尸骸的模样,分明是被人砍下手脚吃了啊! 这是何等人间惨剧! 朱由检蹲了下来,深深的叹息: “唉!” 这一刻,皇帝的背影竟然有些萧瑟。 众臣默默的看着皇帝,只见他手捧黄土,掩埋了破碎的骸骨。 一声叹息,格外幽怨: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天亮了。 众人看着荒草萋萋中,新堆起的十几个坟茔,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大都是朝臣,最低也是小吏。 就算跟随的壮丁,也是朝臣的门人。 唯一一个例外黄尼麓,虽然还没有功名,但是,人家还是太学生呢! 无名荒坡上,不过方圆百丈之内,他们竟然搜寻到了十三具完整尸骨…… 这一片荒坡,别说村落、房屋了,荒凉的连棵树都没有,到处都是枯黄的蒿草,也就是艾草。 唯有左侧一片,有白色的高岭土。 “诸位可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为何会有尸骨?” 朱由检寒霜一片的脸上,带着沉重的伤感。 众人摇头。 尸骨上没有伤痕,显然不是被杀,周围更没有挣扎的痕迹,显然也不是瘟疫。 遍地都是艾叶,为何这些人会饿死呢? 不待朝臣回答,崇祯叹息道: “他们是吃了高岭土,胀死的啊!” 人群里,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声: “莫不是得了疙瘩病死的吧?书上常说剥树皮吃草根,此地这么多草,这些人怎么会吃土哩?” …… 吃草? 朱由检摇头苦笑。 吃草根树皮,也不是什么草、什么树都能吃的! 朱由检折断一介枯黄的蒿草,填进了嘴里。 “诸位吃一吃便知道答案!” 只看这些白骨的样子,就知道当是去年夏天时候死的。 艾多苦涩,青草时更是有一种难以下咽的粘液。 这就算了,这种植物在漫长的进化中,进化出了一种独特的防御机制——散发致人反胃的气味。 除了牛羊这种顶级反刍食草动物,别的动物都受不了蒿草的味道,通常吃下去就会呕吐。 人类的胃,显然没有牛羊这种反刍动物那么强大! 枯黄的蒿草入了口,就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冲上了大脑。 朱由检差点当场吐了。 眼看皇帝以身作则,群臣纷纷折断一截蒿草,放入了嘴里。 “呕!” 浦一入口,就有人受不了了,当即吐了个稀里哗啦…… “呕……” “呕……” 群臣一个接一个,纷纷呕吐连连。 朱由检强忍着恶心,嚼碎了蒿草,伸手接过王承恩递来的水囊,生生吞了下去。 “诸公,当年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方有了越国的报仇雪恨!” “我等亡国恨未消,诸位难道还不如古人不成?” 明亮而睿智的眼睛,扫视着群臣,只看得胃还在抽搐的群臣一阵心虚。 “爱卿们,你们要知耻后勇,卧薪尝胆啊!” …… 朱由检让人寻了水源,先烧开之后,命众人洗干净暴露在空气中的肢体,等忙活完,太阳已经完全跳出来了。 吃过早饭,朱由检招来大臣,王承恩打开地图。 “诸位,”朱由检指着保定城道: “京师距离保定306里,一晚上时间,我们不知道飘了多远,是以,需要先寻了一处城池,确定我们所在的位置。!” 范景文作为阁部大臣,当即开口赞同,他继续补充了一条: “陛下,我们携带的粮食若是放开吃,只够支撑三天时间,因此,我们急切需要补充粮草!” 王章拄着长枪,开口道:“不单单是粮食,还需要驮马。” 有句话他没说。 这一次乘坐热气球逃出了京师,看似要比凌义渠他们乘船潇洒的多。 实则不然。 正如陛下所说的那样,热气球的油脂不多了。 在找不到补充之前,只能尽量减少消耗,以备不时之需。 这就需要他们步行前进。 若是群臣吃苦也就罢了,可是陛下不行啊! 不说龙辇代步,最起码也要给陛下找一匹马吧…… 众人合议一番,打定了主意。 一路向南走,若是遇到小集镇,最好不过,直接抢了就是。 若是寻不到,那就找一个小县…… 王承恩知兵,当即带着十个小太监,充作前哨,先行一步。 …… 朱由检一行人虽然大都是壮年,但是却不过只有一百人不到罢了,其中有三分之一的都是文臣。 虽然凭借血气之勇,倒也能与寻常军卒分一分胜负,但是这些人都是人才啊! 崇祯自然不会将大将当做小兵用。 随便折损了一个,朱由检都要后悔死! 因此,他们绝对不能走官道,以免撞上了闯军…… 一行人沿途避开了大道,沿着山间小路,径直南行。 好在今日太阳放晴,倒也不怕迷失了方向。 日上中天,王承恩气喘粗粗的跑回,他喘着气,沙哑着嗓子开口道: “陛下,打探清楚了,我们此时已经过了房山,此地在涿州和固安之间,略微偏南的位置上。” 朱由检正待让王廉打开地图,好确定具体位置,孟兆祥却是蹲在地上,随手画了一道沟,道: “陛下,这里是琉璃河。” 他捡起三颗石头,摆成了三角形,继续道: “固安在琉璃河东面,涿州、新城在河西,我们此时应该在涿州和新城之间。” 朱由检站起身,朝东方看去,果然,透过重重不甚高的山峰,似乎有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 想来那里就是琉璃河了。 范景文扶须道:“按照孟侍郎这么说,我们应该就在保定府和顺天府的边界了。” 王承恩猛然惊呼道:“这么说我们一晚上时间飞了一百多里?” 京师距离固安,刚好整整一百里,此时他们已经过了固安城,那不是飞了一百多里? 他满眼的不敢置信。 不过是一堆布匹,几根竹子,外加几坛油脂罢了。 脚不动,肩不摇的,竟然一夜之间飞了一百多里! 天啊! 这要是造上几万个,乘着北风的时候,装满了大军,就那么一放…… 还造什么辽东诸城哟! 直接天降奇兵,抄了狗鞑子老巢不好吗? …… 第31章 谋划新城 不单单王承恩想到了这个问题,兵部右侍郎王家彦也想到了。 他眼光一寒,紧绷着脸环顾四周,嘴唇蠕动几下,似乎在数着什么。 片刻之后,王家彦脸色才舒缓下来。 他凑近了崇祯,低声道:“陛下,此物干系重大,臣请与一内臣断后,以防止有人……” 这可是战争利器啊! 若是被敌人得去了,可就不得了了…… 朱由检轻笑一声,点头许了。 这个傻子,他难道没看到小太监秦知恩,一直都抱着三眼铳,走在最后面么! 不过,这厮的心是好的。 地面上,简易地图中三城林立。 皇帝的手伸了出去…… 两指轻轻夹起了代表新城的石子,朱由检嘴角勾起: “拿下新城!” …… 新城是一个小县,巅峰时期全县人口也不过只有十余万而已。 甚至,就连县衙的人手,都没有配齐过…… 别看新城名字很新,实则,它却是一座两千年古城。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新城就是一个集镇了。 从唐代设县开始计算,也有近千年历史…… 新城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正好与西南第一城成都重名——龟城。 新城南北,有奎星、真武二庙,城墙外,四角各有一座石桥架在护城河上,像极了乌龟。 …… 城北二里外的荒坡上,朱由检带着八十人,俯视着不远处城门洞开的新城。 城墙上有衙役和轮值的百姓在看守着,城门口也有带刀的衙役,甚至还有两排据马。 看样子,新城县令管理很严啊! 城头飘荡着一面红色大旗,上书“大顺”二字,昭示着新城的政治立场…… 只是,在这易鼎之时,城墙上却毫无战斗痕迹——很显然,全城毫无抵抗便投降了闯军。 甚至…… 看着没有一个红衣士兵驻扎的城头,就能猜到——这县令,怕是早早就投降李自成了! 若不然,李自成必然要留下士兵,以防新城反叛的。 这些……同样也代表了新城境内官绅的立场。 …… 既然你们投降了李自成,就别怪朕出手毫无顾虑了! 朱由检嘴角带起了一抹冷笑。 “陛下,此战的关键就在于能否在城门关闭之前,冲入城内。” 孟兆祥皱紧了眉头,正在努力思考破城的方法:“以我们这点人手,怕是不好办啊!” 最关键的是,地方再小,也必然有一些号召力强的领军人物的。 若是不能第一时间干掉这些人,他们就会陷入拉锯战中…… 时局,对大明不利啊! 孟兆祥越想,越觉得无解…… 想他堂堂兵部右侍郎,执掌大明兵部的第三号人物,此时却为了一个仅有衙役看守的小县城而发愁。 这一幕,委实搞笑,细思又格外凄凉…… 孟兆祥的身边,大明皇帝朱由检更加不堪。 这厮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眯着的眼睛时不时闪过猥琐之光。 而皇帝的右侧,大明次辅,东阁大学士范景文,则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若是新县县令有知,只消派遣一班衙役,怕是就能将大明中枢一网打尽了…… …… 众人一时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实在是陛下的要求太高了——不能折损一人! 朱由检抬起眼帘,高深莫测的笑道:“诸位,你们说若是有人以朕的名义,前往索粮,会发生什么?” “当官的吃进肚子的东西,还会吐出来?若是派人前往,必然会被那群贼子赶出来!”王承恩瞪着眼睛。 群臣纷纷看向他处…… 该死的王承恩,打人别打脸…… 凭本事贪的钱粮,凭啥白白捐出去…… 别看他们忠于皇帝,忠于大明,那是他们个人大义问题,这不妨碍他们贪污。 ——生命可以丢,钱财不能丢啊! 朱由检点头。 群臣是什么德行,早就不用说了。 那群京官,哪一家身家少了?不说故乡的资产了,就算是他们在京师的家,都不低于十万现银。 然而,国家危急时,皇帝亲自向群臣借钱,那群狗日的,仅仅拿出几百两…… 这钱,还不够他们买一个扬州瘦马的呢! 至于国丈周奎,更加可恶,皇后将织布攒的五千两,给了他,想让亲爹周奎凑一凑,捐献两万两,带动一下朝臣。 谁知道呢—— 周奎之前暗地里答应的一万两也不捐了,还贪污周皇后两千两,只捐献了三千…… 朝臣没有不堪,只有更加不堪,京官们纷纷用黑漆刷旧了大门,推倒围墙,写上“此房急卖”…… …… 朱由检自然知道官是什么玩意,他冷笑一声,继续道: “若是朕遣一宦官,与吏部小官同行,宣读恩赐圣旨呢?” 群臣眉头齐齐一跳,这…… 怕是那县官要召齐了新县吏员、豪绅,一起出城迎接了吧! …… 王家桥边,站着两个身着官服的明人,身后有侍从跟随。 看官袍样式,分明是七品的鸂鶒(xi,chi)和九品的鹌鹑。 这两人,正是太监王廉,和吏部考功清吏司经历张应选。 明明领头的太监,也不过只身着绣着紫鸳鸯鸭的低等文官服,陪同的那个九品文官,更是连个寻常吏员都不如的末流小官。 这阵势,莫说攻城了,怕是一小窝土匪,都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而,衙役们却如临大敌。 面对眼前的区区七八人,几十号衙役们,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甚至,一扇城门都被虚掩起来,看架势,但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紧闭四门。 为首的壮班班头眉头紧锁。 该死! 城头上闯王的大旗刚挂上去不到五天,老主人明皇就派人来了。 他们不知道已经派人去请的大老爷们,会如何对待眼前众人,却明白,若是有了差池,自己绝对会被人当作替罪羊! 新城县衙。 县令刘俢如皱紧了眉头:“贾主薄,你说明皇的这封圣旨,是接还是不接?” 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 不管各级衙门,官员都是中央直派,而循吏,却是地方推举。小说 自古以来,县衙权力都在地方豪强手中,县令若是强势,还倒有些权力,若是昏庸一点,早被地方架空了。 第32章 你想要官我想要命 若是大县,佐贰官还倒有可能是朝廷派来的。 通常小县,中央朝廷只是派遣一个县令罢了,其他佐贰等官、吏目,都是地方推举。 新城县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县城,这贾主薄,自然本地大族贾家的族人,代表的,正是贾家的利益。 因此,刘俢如反倒是要询问属下贾利的意见。 贾利开口道:“大老爷说的什么话,接自然是要接的。” 他眼珠子转了转,顿时笑了起来,这厮挤挤眼,一脸猥琐的道:“接也是分很多种的,比如只要对我们有利的……” 若是没有好处,接它作甚? 两人互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新城全县不过只有十万人,却有贾、杨、崖、王四大家族,甚至就连城外护城河上的四座桥,都是以这四家来分别命名的。 贾家势力最大,刘俢如与贾利商议定了之后,唤来了三家在衙门的代表人,得出的结论却是一样—— 若是明皇送来的圣旨,对他们有利,那就接受! 毕竟没有人嫌弃自己官位高了——万一明皇带来的是封赏呢? 若是要他们出钱出粮…… 嘿嘿! 城头悬挂的可是大顺旗帜,不捆缚了明使交给闯王,都是他们法外开恩、顾念旧情了! …… 王廉一身七品文官的补子,他面无表情的站着,心中早已给新城官员判了死刑。 这群孙子拖延这么久,都不出来。 显然被陛下说中了——他们早已心向李贼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城门处终于出现了一顶青尼小轿,小轿的后面,跟着四顶没有顶的亮轿。 张应选眉头一挑,终于出来了啊! 为首的的轿子刚刚走到城门洞外,就被喊了停。 后面的两个轿夫发力,前面的轿夫下压,轿子门槛接了地。 有衙役急忙上前,伸手掀开门帘。 他一手护着门框,一手虚扶知县,低声道:“大老爷小心门槛。” 知县刘俢如缓缓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张应选眉头一挑,低声对王廉道:“王公公,这厮一看就不是好官!” 王廉冷笑:“可不是,这排场,比杂家干爹都大!” 两人在腹诽,那刘俢如远远的站在桥边立定了,这才手搭凉棚,仔细的打量了为首的王廉一眼。 却发现,这太监自己不认识,于是就止住了脚步。 双方隔着一座桥,足足间隔三十多步。 “不知这位公公从何处来?”刘俢如说着没有营养的废话。 王廉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某自京师来。” 果然! 刘俢如心中想到:怕是明皇求援的太监吧? 可不能应了他! 心中如是想,刘俢如也不说让王廉等人进城歇息,他牢牢的站在桥的另一边,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道: “却不知公公为何而来?” 按照官场惯例,宦官身上的衣服,通常都是不带补子的,一旦带有补子,哪怕是九品鹌鹑补,也代表着实权人物。 因为只有二十四监的大太监,才能配发了补子。 这些人无一不是皇帝的亲信! 也就是说——太监只要穿了补子,不管品秩高低,都是皇帝的心腹。 这样的太监当前,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了,就算是封疆大吏,也得陪着小心。 然而,此刻的王廉,却备受冷落不说,更是被拒之门外…… 当真是世态炎凉啊! “杂家此来有两件事,张经历,你告诉他罢。”王廉随手指了指张应选。 张应选从王廉身后站了出来。 一看清张应选的样貌,刘俢如眼神猛地眯起,他身躯瞬间绷紧,稍几,才恢复了原样,故作轻松道:“还请张经历不吝赐教。” 刘俢如的动作,瞒不过深宫中长大的王廉,自然也瞒不过专职负责——考察官员政绩合不合格的考功清吏司经历张应选。 这县令认识他! 张应选想了想,自己是去年年底被提拔为经历的,之前在吏部混了五年,所做的正是经承。 考功清吏司有长官郎中一人,副手员外郎一人,掌书不定(通常三人到五人之间),经承十六人。 考功清吏司的工作是:掌文职官之议叙与处分,三岁京察及大计则掌其政令。 说白了,就类似于后世的组织部和党校进修。 两位大佬自然是不负责具体考核的,而掌书则是书写官员任职命令。 负责考核的具体人,就是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经承! 地方文官每三年就要进京述职、接受考察,因此,刘俢如自然认识张应选! 要知道大明单单县令,就有1358个! 而经承,只有16人! 张应选每天经手的官员太多,不记得刘俢如,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张应选心中明境,嘴上却不提,按照之前商议的道: “此次前来,有两个事情,第一,吾皇命我等宣旨,路过贵县时不慎丢失坐骑,还请县尊慷慨解囊,赞助一二。” 这也是之前商量好的。 若是这县令念旧情,提供了物资,那便留他一命。 刘俢如瞥了一眼他身后的贾利,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见明使果真是来索要物资的,贾利鼻孔里喷出了一股冷气:想得倒美! 大牲口难道就不是钱吗?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我大顺皇帝都围住京师了,谁还拿你们明国的皇帝当回事呢! 也就是京师失陷的消息还没有传来,若不然,怕是贾利、刘俢如等人早就将王廉两人抓起来了! 得到了授意,刘俢如脸上挤出了一份苦涩: “实在不瞒二位,新城乃是小县,这几年又接连遭遇大旱、瘟疫,百姓死伤甚多…… 按理说你我曾经同朝为官,两位的要求,在下千难万难也要满足,可惜,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 果然拒绝了! 王廉、张应选二人对视一眼,却纷纷松了一口气。 拒绝了好啊! 拒绝了,等下我们就能下死手了! 两人不由更加佩服皇帝,这狗官的一切应对,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啊! 王廉上前了一步,对隔着桥,站在城门楼下的众人道:“我这里还有一封圣旨,是吾皇危难,命忠贞体国的大臣,官晋一级,并节制周围数县,起兵勤王的旨意,县尊可要接旨?” 第33章 狗皇帝不是好人 升官发财? 刘俢如等人眼睛一亮。 卧槽! 升官发财死老婆,官场三大喜啊! 他当即噗通一声跪拜在地,嘴里高呼道:“臣接旨。” 刘俢如只觉得心跳的厉害,都快要到嗓子眼了: 官晋一级,节制周围数县啊! 这可是直接从知县蹦到知府啊! 这可不是让他品秩升高一级,而是直接从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一跃成为正四品的大佬啊! 整整跨升了六级呢! 更是直接跨过了‘从四品’这个有名的官场桎梏点! 大明官场,多少人熬了一辈子,就卡在了从四品这一步上,遗憾终身…… 一旦坐实了四品知府,以后就有望成为六部大佬了啊! 刘俢如越想越觉得火热: 这个死太监带来的,可是好东西,傻子才不要呢! 至于能不能用明朝的旨,去当大顺的官…… 嘿嘿! 闯王占据了京师,必须重新再登基一次,以证明自己的合理性。 到那时,闯王自然需要旧朝官员帮着治理朝政。 王朝没了,皇帝死了,他们当官的,还不是照样风流快活! 历朝历代王朝更迭,谁不是这样干的…… 到那时,他只消拿着明皇的圣旨,去吏部花点银子——这圣旨,自然就成真了! 贾利等四大家族出身的胥吏,也纷纷跪倒在地,等待王廉宣读圣旨。 王廉却是开口道: “常言一根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县尊更进一步,就成了府台大老爷,又节制周围数县,身边自然是需要出谋划策之人的,不若请城内有名望的乡老一并过来。” 他很是贴心的解释道: “这圣旨上有大片的空白,只消杂家填上了名讳,他们便能得到出身。 如此,即为府台您减轻了上任后的压力,也能造福一方乡邻,为府台搏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府台以为何如?” 为了打消刘俢如的顾忌,王廉特意先将圣旨给他看了看,更是尊称他为府台了。 要知道,这府台,可是知府的意思呢! “这是真的圣旨啊!” 刘俢如惊呼了一声。 王廉心中冷笑:废话! 这圣旨,由陛下亲自口述,翰林书写,内阁用印,司礼朱批,掌印盖玉玺…… 朝廷班子都在这里,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 一见到圣旨上,鲜红的阁臣、六部大印,以及落款处的皇帝玉玺,刘俢如一切顾忌都没有了。 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消散如过往云烟…… 而刘俢如身后的贾利等人,则更加不堪,刚刚听到刘俢如难以掩饰的惊呼,便纷纷扭头,唤来一二相熟的衙役,命他回去寻找各自家主去了。 这是改头换面、一跃成龙的好事啊! 别看胥吏把持了官府诸事,然而,却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吏,哪怕是九品小官,都能整死了他们。 而且,按照大明户籍制度,一旦入了吏,生生世世、祖祖辈辈都是贱籍了,是不能考取功名的! 大明允许别的户籍科举,比如军户,千古名相张居正就是军户出身,此外,大明阁臣中,有不少于十人,都是军户出身。 其他灶户、牧户、盐户等,做了朝廷大臣的也不少呢! 唯独对于吏籍和罪籍,老朱家刻薄到了骨子里,一旦被贬为这两个户籍,几乎永远都无法摆脱了。 这也许与太祖朱元璋出身微末,熟知吏员嘴脸不无关系。 …… 刚才让王廉足足等待了大半个时辰,而此刻,一见到有利可图,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城门洞内就在此涌出了一群人。 看架势,正是四大家族之人。 甚至,为了早人一步赶到,四大家族的家主们,竟然不约而同的都没有乘坐轿子。 这些人竟然全都是骑马过来的! 众人让随从将马牵到城门后,老爷们全拥挤在桥的另一边,隔着小桥,眼巴巴的看着明国天使。 要说明清时期,这各地百姓们啊,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张名片。 比如九头鸟是湖北佬,爱告状的安庆人,酷吃辣的川湘妹,骨头硬的河南人…… 这燕赵大地,却是多慷慨悲歌的侠士。 著名的武术之乡沧州,就离此不远。 北直隶(大体相当于河北)的有钱人家,大都是饲养的有马匹的。 王廉与张应选互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 有马啊! 真好! …… 贾利却越过了知县刘俢如,按耐不住催促道: “天使,城中大户都已到齐,还请天使宣读陛下圣旨,我等也好尽早为陛下效力!” 这厮话音未落,四大家主也催促起来,就连刘俢如也是一脸期待,眼巴巴的看着王承恩。 好言难劝抢死鬼! 王廉冷哼一声,脸上却堆满了笑: “也罢,杂家还赶着去别处呢!” 他哗的一声展开了圣旨:“新城诸官绅接旨!” 被“利”蒙蔽了双眼的一众官吏、豪绅,纷纷跪倒在地,低着头,嘴角咧到了耳根。 好! 真好! 今天之后,咱们就是当官的了啊! …… 见到前面的大老爷们都跪下了,城门口的衙役们也赶紧跪在地上,生怕坏了大老爷们的好事。 王廉冲张应选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动声色的拿出火折子,取下腰间的烟袋,看架势似乎是要点烟…… 老爷们怕有诈,纷纷瞥了一眼,见到是烟袋,又赶紧低下了头,生怕惹恼了天使,不给他们颁旨了。 …… 王廉轻咳一声,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朕承天命十七载矣……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国家动荡不安,李贼谋逆,社稷难安……然御辱惟兵,岂俎斗之废……” 王廉抑扬顿挫的读着圣旨,面前众人低垂着脑袋,死死的跪在地上,就等着接旨后升官发财了。 …… 张应选打开了烟袋,里面哪里是什么烟袋杆子哟! 赫然是几枚皇帝新改良的竹筒手榴弹! 他掏出了一枚,打开后盖,掏出引线,就着火折子,将引线靠了上去…… 伴随着张应选的动作,身后的小兵们纷纷解下腰间的烟袋,掏出了一枚枚手榴弹。 火折子被吹燃了! …… 第34章 夺城 刘俢如越想越不对劲。 崇祯皇帝有感于江淮百姓们都种植能卖钱的烟叶,而不去种植粮食,于是颁布了严格的禁烟令。 京官一旦被发现吸烟,就会丢了官职。 面前这位张承经可是京官啊! 他怎么会吸烟呢? 这厮又不是自己这样的地方官,只要不被人举报了,哪怕是抽死了都没人管…… 为何越想越觉得不对呢? 刘俢如悄悄抬起了脑袋…… 却见到让他亡魂大冒的一幕: 只见张应选手持火折子,靠近了手榴弹的引线。 “嗤!” 火药引线急速燃烧起来。 “不好!” 刘俢如脸色大变,他猛然跳起,嘴里疾呼道:“有诈,快跑!” 众人正乐不可支,猛然听闻知县的惊呼,急切间有人抬头看去;有人爬起来乱窜;有人茫然的询问……乱成了一锅粥…… 王廉顾不得丢下圣旨,当即一把攥着,整个人朝地上一蹲,让开了正面,嘴里大吼道: “动手!” 张应选当先将手榴弹朝着人群丢去。 “咻!” 手榴弹带着嗤嗤燃烧的引线,朝着人群飞去。 “咻,咻,咻!” 七八枚手榴弹,划过了小桥。 刘俢如被人群阻隔,刚刚推开了两人,还没有走出三步远,就见到脚下落了一个竹筒,把手处,火药引线即将烧完…… 卧槽! 他话未出口,只见脚下燃起了一团火焰,剧烈的冲击波凶猛的肆虐开来。 “轰!” “狗皇帝不是好人,明军这是要夺城啊……”刘俢如一个念头都没有转过来,就被撕成了碎片…… 剧烈的爆炸,撕碎了周围数人! “轰!” “轰!” “轰!” 余下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接连爆炸的手榴弹,炸成了一堆堆烂肉,飘落在波光粼粼的护城河中…… 这急剧变化的一幕,吓傻了城门洞处的衙役们! 不远处的杨树林里,朱由检听到爆炸声,当即一跃而起: “杀啊!” “大明将士们,跟我冲啊!” 朱由检呐喊着,一马当先,两条腿迈成了风火轮,朝城门冲去。 卧槽! 范景文差点没被吓尿了。 他一把没有拉住,皇帝就已经冲出几丈远了。 深知一鼓作气再鼓而衰的道理,范景文不敢呼唤皇帝慢一点,他手持大纛(dao),上书硕大的“明”字,跟着踏出了密林。 “大明将士们,跟我杀啊!” 大明硕果仅存的唯一阁臣范景文,就像个小兵一样,冲了出去。 其他臣工一看,顾不得再说些什么,纷纷呐喊着冲了出去。 …… 王章腿受伤很严重,跑不动,他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十几个翻过来的木盆。 “哐哐哐!” 这厮双手挥舞,使劲拍打着盆底。 而一边的小太监秦知恩,则是手持一把案几般大小的芭蕉扇,一手朝官道上丢灰尘,一手使劲的扇风。 硝烟弥漫…… 鼓声阵阵…… 宛若千军万马! “兀那贼子,竟敢背叛大明,诸位,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两人汗流浃背,却卖力的齐声嘶吼…… 这样的组合,有五六处。 宛若星罗棋布一般,分散在各处道口。 …… 张应选瞪大了眼睛。 不过只有十枚手榴弹,竟然有这等威力? 桥对面刚才可是最少都有二十多号人啊!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成了一地碎渣渣? 连一个囫囵尸首都没有? 王廉也被这场景吓了一跳。 “啪!” 强行给了自己一嘴巴子,这才回过魂,王廉猛然站起,一边跑,一边大吼道:“儿郎们,夺回城池,给我冲啊!” 张应选醒悟过来,急忙又掏出了一个手榴弹,一手拿着火折子,跟着冲过了桥梁。 “冲啊!” 身后,是建立了奇功的七八号壮丁…… …… 新城县官绅,不过眨眼之间,就被明使炸成了碎肉沫子,这赫人的一幕,吓傻了衙役们。 看守城门的壮班班头,直到王廉冲过了桥梁,这才醒悟过来。 他伸手抹掉脸上的碎肉,怪叫了一声: “我滴妈呀!” 扭头一看,身边的衙役们早已逃之夭夭。 “死!” 王廉挥舞着长剑,宛若疯魔一般朝班头刺来。 “噗通!” “大老爷别杀,我降了!” 看着那满身碎肉,满脸鲜血,脖子里还挂了一截肠子的太监,挥舞着明晃晃的长剑,朝自己刺来,班头腿一软,跪倒在地。 王廉的剑,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 张应选带着人,冲入了城内,他点燃了一枚手榴弹,也不管城头有没有人,直接丢了上去: “大明天兵杀到,投降不杀,但有反抗,全家鸡犬不留!” 等到爆炸声过后,城门附近,早已没人了! “张相公控制城门,我带人朝里冲!” 王廉一手抓着班头,咔咔两下卸了他的胳膊,这才押着他朝里走去。 城内能够做主的人,早已在城门口全部被炸死了,此时这班头,很可能就是整个新城县地位最高之人。 …… 早前时候,城头上实际还有衙役在防守的。 只是,城门口小桥边的一顿手榴弹,吓傻了衙役们,又看到密林里有人冲出,以及硝烟阵阵、鼓声轰隆,他们早就萌生了退意。 张应选丢上城墙的那颗手榴弹,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抵抗意志。 反正五天前都还打着大明旗帜呢,既然明军大部杀到,那就还投降了吧! 再说了,城内的老爷们都死了,他们抵抗也找不到领赏的地方啊! …… “陛下,衙役们都被关进大牢了,按照您的吩咐,原本的犯人已经集合在大堂内了,只是……” 刑部右侍郎孟兆祥苦笑:“人有点多,大堂装不下,门外院子里都是人!” 想他堂堂刑部右侍郎,正三品的朝堂大佬,手握刑部实权,他头上的官,只有区区十人…… 而今,竟然干起了衙门班头的活计…… 造化弄人啊! 朱由检拍了拍孟兆祥的肩膀:“卿家辛苦了!” 简单的动作,感动得孟兆祥热泪盈眶,他瞬间红了眼睛,一切不满都消失了:“陛下厚爱,兆祥无以为报,能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兆祥的福分!” 第35章 茂山卫军户 就是这后世很随意的一个动作,感动得孟兆祥热泪盈眶。 他更加坚定了为大明效死,为陛下效忠的心。 并不是每一个大臣的追求——都是金钱! 有些人,一生只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却又无处不在的——国士! 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毕生的追求,只是心底的一抹坚持…… 君之近卫低头致敬、君下台阶相迎、君把臣手、君出宫门相送……这是对一个朝臣最大的尊敬啊! 羽林低头、天子降阶,这是每一个文臣武将最高的荣耀! 而今,陛下竟然拍了他的肩膀…… …… 孟兆祥的激动,皇帝却没看到。 在后世,这只是表示亲切的一个举动罢了。小说 朱由检哪里知道这厮的心思呢,对于孟兆祥的表白,他随意点头,开口询问道: “卿家可曾做了统计?其中与县官以及四大家族有仇之人,可曾分开?” 孟兆祥点头:“陛下,县牢内关押了五六百人,大半都是交不起赋税被刘俢如抓来逼税的! 臣粗略审问简单的做了区分,与那刘狗官及四大家族有仇者,约有两百余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茂山卫的军户们,以及少量被巧取豪夺的中人之家。” 这个狗官! 孟兆祥恨得牙痒痒,若不是那姓刘的被炸死了,他恨不得再捅他几十刀! 陛下知道百姓生存不易,早已有旨减免灾区百姓一切赋税,并清除积年旧账。 谁曾想,这狗日的不但照旧收取,甚至竟然联合城内四家大户,做出了拘捕交不起钱粮百姓的举动来! 所为的——是人家的银钱、土地与宅子啊! 这群狗日的官绅得了好处,罪名却全被陛下扛了…… …… 明朝军队编制实行“卫所制”。 军队组织有卫、所两级,原则上一府设所,几府设卫。 卫指挥使,统兵士五千六百人。 通常大明的军户所分布比较散,大都是在重要的县城、道路交通、关隘附近,驻扎一个所。 所,有千户所和百户所之分。 被抓的这些人,就是茂山卫驻扎在新城县的百户所。 大明朝廷,对军户的待遇还是比较好的。 军户分为选入军伍的正丁,以及军户籍的余丁。 正丁扛枪,战时保家卫国,闲时训练。 国家给军户们分配土地,由余丁进行耕种,所得粮食,大部分自用外,多余的上缴国家。 此外,当选入卫所的正丁,还有俸禄拿。 根据各地战事以及守卫需要,军户会有一些调动的。 比如辽东,以及九边,就调动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军户们。 还有京师三大营,军卒都是调动自五湖四海的。 若是单身的军户,调动后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孤苦伶仃无心作战,万一逃跑怎么办? 这怎么办呢? 别急,皇帝早就想到了。 按照规定,由国家出钱,给没有成婚的军户购买妻子。 这样,男人保家卫国,回家后,还能吃上一口老婆做的热腾腾饭菜! 想不到吧? 国家给底层人分配老婆这事,历史上还真有! 就是大明! 根据成化、弘治、嘉靖、万历、天启等年间数据显示,平均每一个军户,国家花费的银子,高峰时在六七十两左右,低谷时在三五十两左右。 当然,到了现在…… 这一切待遇,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全特么被文武百官贪污了…… 怨谁? 皇帝没能力? 皇帝残暴? 皇帝不体恤民情? 扯淡! 全特么当官的太无耻! 当整个官场上下一心,只为贪的时候,别说皇帝了,就算是昊天上帝来了,也无能为力! 皇帝的一双眼睛,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是朝臣愿意让他看到的,愿意让他听到的! 别说锦衣卫、东厂还在会怎么样,怎么样…… 这两样因为是天子亲军,当官的随时能被皇帝裁撤,是以,的确要比黑暗的官场好很多。 但是——身处大染缸,纵然天子亲军又如何? 万历想要捡起只有三十税一的商税、矿税、关卡税,派遣了大量亲军。 结果呢? 锦衣卫被打死,东厂太监被打死,甚至还有税吏被扒光了衣服吊在庙前、聚集地痞流氓闹事,还堂而皇之的写进奏章,写进地方志,写进义士录,以此来羞辱万历! 这就算了,万历不就是因为腿肌肉萎缩,没有听百官在早朝的问安废话么! 被黑成啥了…… 三十年不上朝——等于三十年不理政。 去他大爷的! 明朝早朝是礼节性质的,只是百官给皇帝问安好不好! 人家讨论朝政的叫午朝(晚朝),讨论具体一件事的叫召对! 万历这两样哪一个没召开? 这是三十年不理朝政? 三十年脑萎缩也编不出这样的史书来啊! 但是…… 人家就这样编了,甚至,不但是当时的人家,人家的后人一样在四处鼓说万历不理朝政! 不信你看看现在的书,谁不是这样写的! 所以啊,这个时候的大明,玉皇大帝带着天兵天将来了也没救了! 若想救大明——唯有推倒重来! …… 但是,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大明而今已有两百七十六年! 近三百年的统治,自然有死忠粉。 新城县这些“明粉”们,全被知县刘俢如关了起来…… 也就是崇祯来得快,若是等到闯军过来驻扎,等待这些人的下场是什么,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朱由检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当即带着朝臣朝县衙大堂走去。 “朕乃大明天子!” 朱由检坐在衙门正中的椅子上,头顶“明镜高悬”四字,一身青色龙袍上,带着些许灰尘。 “陛下?” 跪在大堂内的两百余军户们惊呆了。 陛下怎么会来了这里? 还是王承恩使劲咳嗽几声,才惊醒了这群苦哈哈们。 “草民等拜见陛下……” 两百余没有训练过的军户,一直排到了院子里,乱哄哄的声音拖拉了小半柱香时间,才安静下来。 朱由检看得清楚,其中有个家伙,竟然拜了三次…… 每一次别人喊,这家伙都要后知后觉的喊一嗓子,惹得周围人再喊一遍,然后这厮又跟不上拍…… 看着面前这乱哄哄的一幕,不知道为何,朱由检莫名其妙的觉得——眼前这群衣衫褴褛的家伙,竟然有几分情切感。 不知道是不是这热闹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小学时喊老师好的场景…… 第36章 报仇、收军心 崇祯摆摆手,示意军户们站起来,他开口道: “咱北方,这些年来不是大旱,就是蝗灾,要不就是瘟疫!” 这时候的军户,朝廷给的土地,早被当官的抢完了,他们已经沦为了租地耕作的佣户,军饷、开拔银也得不到,过的惨极了。 听闻皇帝的话,军户们感同身受,纷纷低语个不停: “就是,这些年太惨了……” “可不是么,年年大旱,好不容易有了收成,又来了一群蚂蚱,啥都吃光了……” …… 朱由检敲敲桌子,等众人安静下来,这才手指南方,继续道: “还是南方好啊!” “咱老子决定去南方! 去南阳! 那里是一个千里大平原,土地肥沃的很,冬天也没这么冷。 南阳地处汉水、白河、唐河之间,河流密布,一年四季都不断流,和江南没啥两样。” 他不待军户们开口,当即提高了音量: “李自成那个鳖孙,抢了老子那么好的地方,却不会用,今儿咱们就再去抢回来!”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 皇帝他老人家,跟俺们这群大兵说这个干啥? 不过……莫名想去南阳是咋回事? 却见皇帝撸起了袖子,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 “小的们,咱老子没啥说的,跟你老子我走的,咱给你分土地、分婆娘,给吃得,管饱!不跟老子走的,那是咱伤了你们的心,咱也没啥说的!” 他环顾四周,见这群大兵明显一副意动的模样,当即下了一副猛料: “四大家和那狗官刘俢如与你们有仇,咱是知道的!” “老子炸死了他们,给你们报仇了!” 军户们一听到这里,顿时动心了。 皇帝他老人家,竟然给咱小兵蛋子们报了仇…… 还是皇帝他老人家好啊! 却听朱由检继续道:“杀了他们,那这群鳖孙攒了那么多家产咋办呢?” 军户们躁动起来。 四大家这些年把控权力,整个新城县的土地,几乎全部被他们抢完了。 狗官刘俢如又与四大家穿一条裤子,积攒的银钱,必然不少啊! “你们跟了咱一辈子,咱别的没有!” 朱由检笑了笑,很是市侩的搓了搓食指和中指: “四大家的这些钱,咱决定分给跟咱走的。 要是有人不愿意跟咱走了,咱们好聚好散,咱给他三十斤粮食,也算咱们君臣一场,咱感谢你们之前对咱的支持了……” 众人瞪大了眼睛…… 皇帝这话当真吗? 却听崇祯继续诉说:“咱家老祖宗太祖皇帝,就是一个穷要饭的出身,咱家有祖训,不能对不起老百姓,这些年来,咱家就算是加了三饷,平均下来一亩地才收多少咧!” 朱由检冲户部尚书倪元璐使了个眼色。 倪元璐挠挠头,作为阁部大员,朝廷税收的大数据他知道,若是精确到每一亩的平均数——这事真不知道啊! 倪元璐身后的户部给事中吴甘来站起来,开口道: “陛下,我朝有田地8.576万万亩,太祖朝征收的总数是3200多万石,我朝征收2638.13万石粮食。 一石粮食的重量,约为153.5斤。” 吴甘来快速的口算一番,很是自信的得出了答案: “折合起来,我朝平均一亩地征收0.034石,若是换成了斤,应是五斤又四分之一斤虚两钱三厘。” 听到这个答案,莫说是军户们了,就连朱由检都愣住了! 明朝赋税这么低? 一亩地只征收5.219斤粮食? 吴甘来似乎很喜欢卖弄自己的数学能力,他继续道:“我朝因为兵祸不断,是以加派了三饷……” 他低头想了想,开口道:“三饷增加了好几次,按照现在的数据,一亩地增加三饷后,计征收九厘银……折合0.018石粮。” 听到了这个答案,朱由检只想放声大笑。 怒无可怒,悲无可悲的笑…… 可笑不? 真他娘的可笑! 这就是所谓的苛捐杂税…… 官逼民反! 究竟是谁逼的百姓? 皇帝定下的赋税标准是——平均每亩地征收7.982斤粮食! 不到八斤粮食! 这还是两季正税加上三饷之后,每亩地应缴纳的粮食! 吃惊不? 好笑不? 然而,这就是事实! …… 听到这段对话,所有百姓都惊呆了。 不说军户们了,院子里其他囚犯也坐不住了…… 咋可能咧! 官老爷哪一年不征收产出八成的粮食啊! 他们北方的旱地,虽然产量不比南方水田高,但是一亩地也能收一百来斤的小麦,若是一类田,天成好了,更是能收一百七八十斤呢! 皇帝他老人家只定了不到八斤的税额? 我滴个老天爷啊! 那群狗日的官吏,足足要收走七八十斤啊! 这还不算各级官府私自增加所谓的损耗,以及收粮小吏搞出的“淋尖”与“踢斛”(hu)…… 关于淋尖踢斛…… 说一句题外话,衙门小吏的这些手段,传承可从未断过。 直到蛋蛋年代还存在呢,不管农户粮食多纯净,总是要扣除若干所谓的“杂质”与袋重。 此外,在称重前,先用验粮的戳子,‘库褚’一声捅进去,拔出来后粮食哗啦啦的流,若是认识的,赶紧上前打招呼,人给你堵住。若是不认识人,不流个三五分钟,洒半袋粮食,人家是不走开让你堵的。 当然——洒的粮食不允许百姓带走…… 这事问问四十岁以上的农民,谁不知道! …… 众人瞪大了眼睛…… 群臣,唯有沉默…… 皇帝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好!” “好得很哇!” 朱由检环顾四周,猛然脱下了身上的青色龙袍。 众人再次惊呆了——皇帝的内衣上,全是补丁摞补丁,看针脚,有些补丁怕是都有十几年了…… “看看你们,身上可有一件好衣服?” 朱由检环顾一圈,手指周围军户,又迈步走进了人群里,环视周围匍匐在地的百姓。 “他们说朕荒淫无道,苛捐杂税,暴敛无度!” “看看你们的身上,看看朕的身上!” “哗啦啦!” 忠臣们跪了一地,嘴里喊着死罪。 “不怨你们!” 朱由检摆手:“你们还算好的,朕之前募捐,你们有人没钱打下欠条让朕从俸禄里扣,朕都记得呢!” “比如方岳贡!” 朱由检望着北方:“方岳贡有兄长被张献忠抓住了,搜遍全家,却找不出银子!” 一提起方岳贡,众人都知道。 此人是襄阳谷城人,素来正直,做官从不贪恋了一丝一毫,甚至就连官场惯例“冰炭费”,此人也从不接受。 以至于方岳贡连衣服都买不起,官袍上都有补丁。 第37章 大明傲骨傲苍穹 前些年,张献忠接受诏安后,被安置在谷城,他听说方岳贡是大官,猜测他家应该很有钱,于是想绑架他弟弟方岳宗,好筹备继续造反的军资。 谁知道去了之后,才发现方家只是寻常人家,家里虽然不是家徒四壁,却也只有茅草房一进。 张献忠顿生敬意,修书一封致敬方岳贡:使为官者人人皆如我公,百姓不受脧削之苦,献忠何能起事? 并且说他知道方岳贡不会回信,他也不希望得到回信。 他说自己虽然是流寇,却也知道什么是忠义…… 朱由检叹息一声:“朝廷里是没有好人了吗?” 环顾一周,示意让大臣们起来,朱由检长叹一声: “朕每每想做什么,背后总有一群只为了自己利益的贪官阻碍,哪怕是闯贼打入京师、大明灭亡了,这群人还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彼此争斗呢!” “朕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朝堂里那么多贪官,你们想要做点什么,所面临的的困难,比朕还要多!” 范景文等人老泪纵横。 何尝不是呢! 不与彼等同流合污者,不是被他们玩死在了战场,就被排挤出了官场…… …… 一众军户、百姓们眼睛瞪得老大,都快要凸出来了。 啥?小说 皇帝说啥? 国家灭亡了? 啥意思? 崇祯叹息一声:“你们这群为国尽忠者,谁不是当年被排挤出官场的失败者呢!” 若是我没有来到这个时空,此时你们的尸体都已经硬了…… 群臣听不明白皇帝什么意思,只得开口道:“为陛下效忠,是臣等的荣幸。” “呵呵!”崇祯苦笑。 “朕丢掉了京师,丢掉了天下……” 朱由检嘴角勾起:“你们以为朕会悲痛吗?” 他仰头大笑:“朕不会!” “官场已经浑浊得油泼不进,豪绅已经强大到左右朝政,但凡不听话的皇帝,就会利益集团被弄死!” 朱由检断然大喝:“这样的大明,丢了好!” “当年咱老祖宗一个破碗,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恢复了我大汉民族的铮铮傲骨!” “谁曾记得南北朝时期的两脚羊?” “谁曾记得五代时期军阀混战,百姓宛若猪狗?” “谁曾记得暴元时,咱汉人沦为奴隶?” …… 谁可知道——神州大陆即将迎来最黑暗的两百六十余年? 神州陆沉啊! 而那群畜生,还在为了自家的利益而争斗! …… 伴随着朱由检的话语,不管是朝臣还是普通百姓,脑海里都浮现了八个字: 得国之正——唯有大明! 朱由检声音穿透了云霄: “我大明至今276年,不和亲! 不赔款! 不割地! 不纳贡! 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 皇帝振臂大呼:“这样的大明,才是真正的大明!” “大明不明,毋宁死!” …… 大明有多硬气,大明战神英宗被俘,也先索要赎金,大明宁可另立新君,也不低头,最后更是大败也先,洗刷了耻辱。 大明的皇帝有多硬气—— 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再次竖立起汉人铮铮傲骨! 成祖皇帝南征北战,五征漠北、七下南洋,用鲜血用生命告诉外族: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宪宗皇帝更是傲骨天成,内圣外王,内置郧阳安流民,外成化犁夷庭。 很多人都不知道——成化皇帝朱见深进剿建州女真,下达的命令是:“捣其巢穴,绝其种类!” 崇祯皇帝殉国前,怕李自成伤害无辜百姓,就写了一首绝命诗给他: “朕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毋伤百姓一人。” …… 大明的大臣有多硬气—— 历史上所有朝代中,书写绝命诗最多的就是大明! 亡国时最惨烈的就是大明! “母年八十余矣,当自为计。儿,国大臣,不可以不死。——卫景瑗 “我今适五九,复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张煌言 “六十年来事已非,翻翻复复少生机。老臣挤尽一腔血,会看中原万里归。”——大明孤臣黄道周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阎应元 …… 朱由检喃喃,声音低微的弱不可闻:“大明纵然各种不好,也比那个狗屎奴隶王朝好多了!” ‘我不管日本人在东北杀多少人,运走多少粮食和煤,只要不让我当大清的皇帝我就不会心甘’(将皇后和贵妃送到日本人床上的倭寇亲孙子溥仪自传“我的前半生”) 朱由检握紧了拳头:‘宪宗老祖宗,你杀的太少了啊! 不过请你放心,你没杀完的,我来杀!你没杀尽的,我来杀!你不敢杀的,我来杀! 我华夏,我大明,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听着皇帝的话,众人感慨不已。 尤其是文臣! 作为朝臣,这些位居京师高位的文臣们,自然知道前辈们都干了什么事: 有明一朝,文人们始终都想将皇帝关进笼子里。 这是自武媚娘那个蠢货掺水爵位制打断汉人根骨之后,文人们一直都在做的事。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朱家人的骨头真的太硬了。 文臣自太祖时期,就想要限制皇帝的权力,甚至一度弄出了南北榜等大案。 然而,姓朱的从未退缩,太祖的刀子砍了一遍又一遍…… 等英宗时,好不容易忽悠的皇帝葬送了帝位的支撑——会带兵的勋贵集团,以为终于能将皇帝锁在笼子里…… 谁知道又冒出来一个朱见深! 其后,朱厚照宁可躲进军营,也要跟文臣对着干…… 嘉靖炼丹……万历不早朝……天启玩木活…… 哪怕是他们接连弄死了两个皇帝,崇祯帝的刀子,也不曾软了半分…… …… 哪怕此时跟随在朱由检身边的,都是大明的忠臣,却也不得不感慨: 大明的皇帝——真他娘骨头贼硬! …… “你们都看看,大明上下,哪里还有一个国家的样子了?文臣们只顾贪污和彼此排挤争斗,武将们大都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只为了喝兵血,只为了贪生怕死……” 第38章 抄家 朱由检一边说,一边朝案几走去: “大明的百姓,贫穷的吃不饱穿不暖,一生不知肉味……” “大明的皇帝,连身新衣服都不敢置办,六岁的小公主想吃个鸡腿,朕都不敢给她买!” “大明这是怎么了?” 朱由检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吓得众人心尖一阵乱跳。 皇帝痛声道: “大明病了,病入膏肓,病的什么良药都救不活了!” 朱由检环顾四周,一双鹰眸中全是坚定的决心: “那就丢了她!” “朕丢了京师,丢了天下,丢了百官!” 朱由检的脸上,全是刚毅: “朕丢了积重难返的大明,是为了救她!” “怎么救?”朱由检自问自答道: “那就重新打回来!” “朕不但要打回来,更要扫除一切弊端,清除一切积疴……” “百官只顾着贪污和排挤,朕就丢给李自成去杀!豪绅只顾着自己利益,朕就丢给闯贼,丢给东虏去杀!” “杀他个天翻地覆,杀他个昏天暗地,将这群畜生全部杀干净了,天下就太平了!” “朕会带着你们,握紧了流寇和东虏这把刀子,剜除了一切烂肉……再将这个国家打回来!” …… 人群里,那个连喊了三遍的家伙,眼珠转了几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朕要将这个国家治理的更好! 朕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朱由检的吼声,穿透了县衙,传到了大街上,传到了半空中: “朕要一点一滴,将朕丢失的大明再次打回来! 你们可愿意跟随?” 大明已经完全烂透了,唯有推倒重来,才有新生的希望。 这也是朱由检不去江南,反倒选择了废墟一片的南阳的原因。 “臣誓死追随陛下!” 范景文泪流满面。 “臣唯死尔!” 孟兆祥咬紧了牙关。 …… 朝臣一个接一个表达了跟随皇帝,重新打回天下的决心,而一边的军户,则纷纷跪地: “我等愿意追随陛下,再创大明!” 甚至就连院子里的其他囚犯,也有人表达了愿意追随的决心。 见到自己一番演讲,打动了人心,朱由检让人登记造册,对众人做一个整理。 有家有口,不适合长途跋涉之人,会给予粮食和钱财,让他们去山区躲避即将到来的大祸。 单身者,或者全家都是壮年,没有拖累者,则男子参军入伍,女子跟随大军行动。 …… 崇祯打下新城县,也不过只花了短短一个时辰,太阳还在半空呢! 而安置好众人,太阳已经即将落山了。 一番整顿,新得三百七十多个壮年男子,至于女子…… 长达十几年的动乱,女子已经很少了…… 剔除有老有少,不适合转战南阳的家庭后,能跟随皇帝转战的女子,竟然不足百人! 逃出北京城的时候,朱由检并没有携带多余的武器,猛然新得这么多兵卒,武器是个大问题。 好在这是个乱世。 县衙内竟然找到了一百多件各色武器,虽然质量不太好,倒也能将就对付一阵子…… 朱由检将人分做四队,加上原本大臣们的家丁、乡勇等,勉强凑够了四个百人队。 跟随在朱由检身边的锦衣卫,还剩下十三人,其中包括了都指挥使王国兴、同知李若圭,千户高文采三人。 朱由检让这三人一人领了一个百人队,剩下的一队交给了顺天府副兵马司姚成。 新城四大家族,以贾家最富。 朱由检亲自带着王国兴等人,来到了贾家门前。 沿途狭小的街道,低矮的房檐,就算是城内,大半房屋还是茅草顶…… 而到了贾家这里,街道猛然宽阔了一半! 一道沿街修建的青砖院墙,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围墙中间,有座凹进去,高达一丈有余的门楼,门前竖着一座青石修建的照壁,照壁上是由花岗石拼凑的繁复图案。 “贼子竟然敢逾制!” 王国兴大怒。 这照壁,可不是寻常人家能修建的! 要知道,就连县衙门口的照壁,大都是青砖堆砌的呢! 而贾家不过是一个寻常胥吏之家,竟然用上了花岗石! 这可是王侯之家才能使用的啊…… 此时,贾家老爷已经被炸死在城门口的消息,早传遍了全城,偌大的贾府上下,慌成了一团。 围墙上,甚至能够看到时不时探出脑袋,四处观望,手持武器的家丁。 甚至,能够看到一杆杆火铳…… 看到明军到来,围墙后的家丁明显慌了,有人哆哆嗦嗦的探出脑袋,壮着胆子开口: “诸位官爷,贾府只求自保,只要官爷们退去,贾家愿意献上五十石粮草。” 王国兴满脸寒霜:“贾家图谋不轨,陛下有令只要你等打开大门,本将只铢首恶,从者不纠,若是尔等负隅顽抗,鸡犬不留!” 王国兴话语未落,院子内传来了一道愤怒的声音:“给我打死他们,本老爷大把的银子,打死一个明狗,老爷我赏银五两!” 伴随着这道声音,院墙内传来了家丁们激动的嚎叫,有三五人探出脑袋,手持火枪瞄准了明军。 然而,寻常的家丁又岂是锦衣卫的对手,不待他们扣动扳机,就有好几个锦衣卫拉开了弓弦。 “咻咻!” 刚刚探出脑袋的家丁,惨嚎一声,栽倒下去。 见到明军有箭手,院内的人慌了。 箭手,尤其是射的准的弓箭手,那就是精兵的标志啊! “砰砰!” 家丁们不敢抬头,胡乱朝外面放铳,子弹飞上了天…… 见到这群人竟然敢顽抗,王国兴怒吼:“丢手榴弹!” 当即有人拿出手榴弹,拔开装火折子的竹筒,吹燃后点燃了火药。 “咻咻!” 十来个手榴弹飞进了院内。 “轰轰轰!” 硝烟弥漫,院内哀嚎一片。 围墙上再也没了飞出来的子弹。 压制住对方火力,朱由检冷哼一声,对王国兴下令道: “砸门!” “得令!”一身铠甲的王国兴舔舔嘴角,握紧了砂钵大的拳头,冲着大门挥下。 有四个人高马大的军户,合力抬起一根从衙门里拆下来的房梁,照着大门撞了过去。 “嗨哟,一二,撞!” “咚!” 柳木大门出现了一道裂缝,围墙也抖动了几下。 第39章 师生情深钱谦益 院内哀嚎遍野。 被朱由检加了钢珠、铁钉后,手榴弹的杀伤威力大增。 军户们退后几步,嘴里喊着号子,抱着原木再次加速,朝大门冲去。 “嗨哟,一二,撞!” “咚!” 围墙上扑簌簌的掉落着灰尘,木门上出现了四五道裂缝。 “嗨哟,一二,撞!” “咚!” “咔嚓!” 门栓断裂了。 “快快快,拿顶门杠顶死了大门,只要守住,老爷我人人赏十两银子!” 伴随着惊恐大叫的声音,伤亡惨重的家丁再次满血复活。 脚步跑动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王国兴一声冷笑。 狗日的果然忌吃不忌打! “丢手榴弹!” “咻咻咻!” 三枚点燃的手榴弹飞进了院内。 “轰轰轰!” 铁钉碰撞的噼里啪啦声,清晰可闻。 院内哀嚎遍野…… 手持撞木的明军,再次退后,狠狠的撞了上去。 “嗨哟,一二,撞!” “咔嚓!” “啪!” 大门轰然打开,四个收不住脚的军户,一头栽倒在院子里。 “杀啊!” 王国兴怒吼一声,亲自手握长枪,冲进了院内。 “噗嗤!” 长枪婉若游龙,将一个正挥舞着腰刀劈来的书生,戳了个窟窿。 一刺一收一扫,眨眼之间,刺死一人后,又将左右几个家丁打翻在地。 锦衣卫们充作箭头,身后是茂山卫的军卒,紧跟着冲入了院内。 民夫们双腿打着哆嗦,互相吆喝着壮胆,也跟着冲了进去。 大门一破,眼见没了依仗的家丁,早已亡了胆魄,此时又见到为首的明将如此勇武,哪里还敢抵抗。 “大老爷别杀,我们降了!” 家丁们一个接一个丢下了武器,跪倒在地…… “刚才说话的那个呢?” 王国兴一脸寒霜。 那狗日的逼崽子,竟然敢说打死他们,老子非剥了他的皮不行! 有人哆哆嗦嗦的指了指地上。 王国兴看去,被他捅了个窟窿的书生,身体正在抽搐,血沫子流了一脸。 杀多了人的他,一眼就看出这厮被自己捅破了肺叶……活不成了。 卧槽,老子第一个宰的,竟然是个小当家的? …… 朱由检脚踏遍地残肢,走进了贾家大院。 “陛下,这些人该怎么办?” 王国兴指了指院子内跪了一地的众人。 朱由检看着撑着墙,正在呕吐的新兵,脸上毫无表情: “将贾家人,丢给新军练手,这些家丁……” 他玩味的看了一眼跪在一角瑟瑟发抖的家丁们:“彼等助纣为虐,残害百姓,欺压良善……” 伴随着皇帝的话,家丁们求饶连连。 却听皇帝话锋一转:“贾家世代把持县城,积累必然颇丰,只要有人献出贾家隐藏财物,饶其一命。” …… 皇帝迈步出了大院,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来自后世的他,不愿这么冷血! 只是,当他看到还没过六岁生日的昭仁,提出的愿望竟然卑微到了想吃肉的时候,那颗装满善意的心,被血淋淋的撕开了。 …… 华夏的百姓,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劳、最善良的人。 只要但凡有一丝活路,哪怕是吃糠咽菜、吃草根啃树皮,他们也不会反抗官府……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个个晒得黢黑,双手布满了厚厚老茧的百姓,却饿的皮包骨头、甚至易子而食、析骨为炊…… 那颗坚持法治的心…… 没了! 怨谁? 但凡这群猪狗不如的家伙,给别人留下丝毫生路,朱由检就有了说服自己放过他们的理由! 可是…… 谁替老百姓想一想? 被他们逼得卖儿鬻女都活不下去的无辜百姓,难道就该被欺负死? 道理不是这样讲的! 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子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也! 朱由检握紧了拳头: 朕不是地狱判官,无法准确的给这些人渣量刑。 朕能做的,就是送他们下地狱! …… 就在朱由检查抄新城县四大家族的同时,南京。 一座宏伟的宅邸,悬挂着硕大的两个红色灯笼,上书“钱府”二字。 有笙乐声隐隐从府邸内传出,仔细听去,充耳都是奢侈糜烂靡靡之音…… 这是东林党党魁、前礼部侍郎、文坛领袖、江左三大家之一、现南京国子监教授钱谦益钱牧斋的府邸。 不对。 此处准确的说,是钱谦益的别院。 钱谦益28岁时,便以全国第三名的成绩,高中探花郎,一时间声誉鹊起。 初入官场,便为翰林编修,这可是入阁拜相者的待遇啊! 然而,因为人品问题他又数度被罢官。 但是,钱谦益名声太大、门人故旧太多,有大量士林人物不停地为他吹捧和奔走。 崇祯只得给个闲置养着他,于是钱谦益被聘为南京国子监的教授。 士林人物么,隔三差五去坐坐班就好了,没事逛逛窑子,喝喝花酒,嫖嫖女人,洒个万把两银子给清倌人开个苞…… 呃! 不对。 这叫文人雅事,岂是泥腿子那般理解的, 有钱有名又有闲的东林党魁钱谦益,忙里抽闲,每半个月总要抽空去国子监指点一二,为迷茫的学子们带去人生前程的明灯。 闲来无事,去花船上与友人手谈一局,讨论国家大事,红袖添香在侧。 偶尔遇到一江湖奇女子,也不吝慷慨解囊,赠送几万“梳拢”费。 就这般,钱谦益的生活,悠闲而充实。 还丝毫不影响他开门收徒,号集门人故旧,为国家陋政而呐喊! 这国家,就该他们“众正盈朝”…… …… 三年前,59岁的钱谦益,娶了21岁的江南名妓柳如是。 一时间非议四起,百姓们群起攻击。小说 钱谦益无奈,只得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别院——“绛云楼”和“红豆馆”,金屋藏娇,两人同居绛云楼。 这一处别院,远离南京闹市,很是清净,又布置的富丽堂皇。 能进此处的,无一不是士林领袖,要么就是背景深厚的大家嫡子。 今日的绛云楼,却迎来了一位贵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此时雄霸环中国海,势力独霸东亚的郑家嫡子——郑森,也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国姓爷郑成功! 史称郑芝龙是大海寇。 招安后更是亦官亦商的海商巨霸。 第40章 郑森的不解 在历史上,郑芝龙这样的海寇,无一不是负面记载。 我翻开史书,在空无一字的缝隙中发现——这是一个人吃人还长着菩萨面孔的时代,这是一本满口荒唐言的书。 明朝自太祖始,至郑氏南明亡为终,海寇层出不穷。 比较出名的,有李旦、王直、刘香等…… 不管是当世人的私记,还是官方史书,都记载着海盗的强悍与凶恶,简直坏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然而…… 呵呵! 敢问海盗是能生货物啊,还是能屙货物? 亦或是魔法师时代?凭空变出来货物? 归根结底——海盗掌握的只是运输环节。 稍微有点脑子,就会明白,不管任何时候,运输只是贸易链的组成部分,而非决定部分。 就像后世,大车司机挣钱吗? 挣钱,不管任何行业,风险与收益在大范围内还是成比例的。 但是,再直白一点,没有货物,大车司机挣钱吗? 挣个鬼。 同样道理——装满海盗船的货物——从何而来? 史书上的答案——抢的! 也许、或许、应该、可能青山二院的条纹褂们估计该相信吧…… …… 明朝时,大体上有六大商业体系: 朝北方运输的晋商;依靠盐政的两淮盐商;云贵川两湖汉中以及河南这两条线的茶商;两广地区以宗族为主自产自销的宗族型海商;福建、江浙等环海地区的新型走私海商;剩下的就是——以海贸崛起的徽商。 这其中,晋商的对象是关外蒙古和满洲; 盐商官方背景太深厚了,变动很少; 茶商赚的是苦力钱; 两广走私海商,多以宗族为主,以自家拥有船只,朝外贩卖自产或附近自产的茶、丝、瓷等为标志,他们是零散的、以宗族或地域为表现形式,派系凌乱; 与海贸密切度最高的就是徽商,以及福建至江浙一带以棉纺、丝绸、生丝、瓷器为主的江南大族们。 明朝时候的徽商有多强大,当时国内有一个说法,叫“无徽不成镇!” 甚至——大海寇王直,就是徽商的组成分子。 (王直临死都不承认自己是海盗,不管如何严刑拷打,都说自己是徽商的一份子,由此足见徽商与海盗之间的密切。而诏安王直的胡宗宪正是徽州人。) 后两者,正是海盗的货物来源! 也就是说郑家的货主来源,是不包含两广地区的。 这一点,郑家后来的发展,以及与两广海盗的对立,就足以证明了。 因为后者是宗族形式,属于自产自销,是一个比较排外的集团。 但凡对人类进程有点了解的,都会明白——伴随着文明的发展,生产资料会逐步趋于垄断状态。 海贸链中的运输环节(海盗)一样如此! 明朝末年,海盗们彼此互相吞并,而今最强大的就是郑芝龙。 甚至,海上马车夫荷兰人,称之为尼古拉·一官。 尼古拉·一官有多厉害,欧洲探险家们以及官方组织,包括鼎鼎大名的东印度公司,没有敢捋虎须的。 荷兰人厉害不? 雄霸全球的海上马车夫,打遍全球无敌手! 却不得不在亚洲地区向郑芝龙俯首。 荷兰人每年需要缴纳给郑家,12万荷兰金法郎的过路费。 这个时期的法郎含金量准确数据我没找到,年代朝后的金法郎有两个版本,产自十七世纪末的金法郎含金6.45克,十九世纪为3.5克。 也就是说,就算按照后来的金法郎计算: 称雄全球的荷兰人,每年需要向郑芝龙交纳0.774吨或0.42吨黄金。 请注意,这是黄金。 若是还不清楚这个数量的威力,有个对比数据:我国2012年黄金储备量为1054吨。 这就是现今掌握了一半运输(海盗势力)环节后,郑家的威力。 为什么是一半呢? 因为两广尤其是佛山、潮汕一带的走私商们,是宗族的形式,素来民风彪悍悍不畏死。 他们自成一体,并不买郑芝龙的账。 …… 按理说郑家如此强悍,未来的国姓爷,怎么会出现在钱谦益这个官场不如意人的府上呢? 这个问题就值得推敲了…… …… 夜已深沉。 郑森醉醺醺的走出了钱家府邸,钱谦益亲自将他送出门外。 “老师就别送了,学生无事。” 郑森浑身酒气逼人,冲着钱谦益作揖道。 “也罢,大木自己小心些,记得多绕些路,而今我这府上……” 钱谦益苦涩的一笑。 身畔,艳丽少妇柳如是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挽紧了他的胳膊,语音恹恹: “是啊,我们而今不受待见,大木别牵扯进来了。” “老师、师母且宽心,他们不过是一二跳梁小丑,不知老师的用意,老师又何必与此等人一般计较!” 郑森踉跄两步,眼看就要摔倒,急忙一把抓住上来搀扶的下人胳膊。 他摇摇晃晃的扭头,向钱谦益开导道。 钱谦益手扶雪白长须,闻言开怀笑道:“哈哈,大木说的是,一二跳梁小丑,何足挂哉!” 柳如是也感激的对郑森点头,开口道:“夜已深沉,大木路上慢点。” “老师保重,师母保重。” “路上小心。” 钱谦益带着柳如是挥手作别。 …… 郑森上了马车,浑浊的眼珠已经恢复了正常,哪里还有半分酒意。 马车上还有一人,是个五短身材的壮实汉子,脸上一道从眼尾直达下巴的刀疤,就仿佛一条蚯蚓,狰狞极了。 此人正是郑芝龙五弟郑芝豹,官至福建水师副总兵。 当然,这只是一个官身罢了,因为郑芝龙的强势,此时的福建水师,已经弱不可闻了。 郑芝豹这个水师副总兵,从来都没有去点卯过! “五爹,我不明白。” 郑森皱紧眉头:“钱牧斋虽然贵为东林党魁,然而,此人不容于朝廷,早已失了势,而今也只是一个散职罢了。” “你可是想不通?” 郑芝豹笑了,脸上的疤痕愈发显眼:“平白就是十万雪花银,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也想不通的。” “那五爹你还让我送这么贵重的礼?”郑森一脸不解。 他与钱谦益也只是一个师生名头而已。 第41章 郑芝豹的教导 两者唯一的交情,就是前年他刚入国子监,怕被人排挤,于是花了二十万两白银,请钱谦益帮忙起了个“大木”的字。 也算是拜入钱谦益的门下。 而目的,只是好方便他借着钱谦益这个东林大佬的名头,尽快融入国子监罢了。 郑森皱眉: 父亲为何会让他接连给钱谦益送厚礼呢? 前年,钱谦益与柳如是成婚,不算古玩字画、珍珠美玉、珊瑚玛瑙等,就收到了一百余万两贺礼。 其中,五十万两就是他家送的。 …… 钱谦益虽然以平妻礼迎娶的柳如是,但是,在明白人眼中都知道,这就是一个妾罢了。 借助柳如是的名头,拿来敛财的工具人而已。 一个妓女,嫁给了东林党魁,你看这故事性多好。 百姓们愿意听这样的故事,流传的范围也就越广,而送礼者自然也会越多! 这就是出名要趁早,赚钱不赶晚。 钱谦益给这场婚礼定下的规格越高,所制造的舆论也就越大,赚的钱也就越多! 哦,对了,还能让钱侍郎的名头更上一层楼。 毕竟,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故事,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爱听啊! 郑森的眉头,紧紧地锁着。 他百思不得其解: 柳如是不过是钱侍郎的一个玩物,为何父亲会让他在柳如是怀孕的时候,再次送上十万两白银呢? 为了应对荷兰人的进逼,父亲正在加快开垦夷洲(台湾)的速度,按照郑家给出的老条件,每人给三两银子,百斤大米,每三人给一头牛…… 所需要的银钱实在是太多了! 十万两,能招募不少流民呢! 为何一个玩物而已,竟然孩子尚未生产,自家便送上了十万两雪花银呢? 郑森皱眉。 他实在是想不通! “钱谦益算个屁!” 郑芝豹啐了一口: “此人就是一个真小人,指望他是指望不上的!” “我听大哥的意思,别看咱们家这些年在官场站稳了脚跟,在大海上,又是无可替代的,朝廷里的皇帝老儿都不敢动咱们。” 还不待郑芝豹解释完,郑森插口打断了他的话: “是啊五爹,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给他钱呢? 我们的势力,不输于钱谦益,巴结此人作甚? 再说了,这人人品不好,给他送钱,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年轻的郑森喋喋不休: “咱家打败了周围的船商,从福建以北,长达万里的海面再无敌手,从福建朝南,又是一万里,直到马尼拉,都是咱家的天下。 至于广佛的那些海商,他们团结有余,眼光不足,只是一守成犬罢了! 朝堂里,皇帝又不会出手对付咱们,如此咱们万无一失! 叫我说,咱又何必巴结他钱谦益一个区区闲职教授!” 郑森对郑芝龙定下的计策很不满,看架势,怕是早就积压在心底了,这一次借着酒劲,全部吐了出来。 郑芝豹哈哈一笑,短促的浓眉高高扬起,像极了门画里的猛张飞。 “啪!” 郑芝豹一巴掌拍在郑森后脑勺上:“你小子!” 他伸出胡萝卜一般的手指,点着郑森的额头: “怪不得大哥说你小子眼光透彻,是一个良将苗子……” 郑森双眼一亮,急道:“父亲真的这么说?那五爹给父亲说说,让我带几条船,我去东瀛找弟弟玩几天……” 郑森的二弟郑宗明,过继给了妻子娘家,也就是田川次郎左卫,也叫田川七左门卫。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郑芝豹打断:“你小子急啥呢!” “大哥老说,你小子聪慧是聪慧,就是这脑子笨,政治眼光太差!” 他伸手摸了摸刚才拍打的后脑勺,糙汉子细心的问了句疼不疼。 得到郑森不疼的回答后,这才认真的指点:“大哥说了,打仗不是万能的,很多时候,打仗只是手段,谈判桌上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大木,你还小,有你父亲和我们这些叔辈给你撑着,但是,你要知道,这个时候的你,必须好好学习,咱郑家这偌大的家业,将来靠你了啊!” 郑芝豹拿出烟袋,点燃后使劲吸了几口。 昏暗的马车内,烟袋锅子里烟叶点燃的火光,时明时暗。 马车碾过青石板声粼粼,郑芝豹吸了一袋烟,指点道: “你说得对!钱谦益不算啥,这厮不过是一个闲职教授罢了,惹恼了五爹,派个人就给他抹了脖子。 但是,你要记住了,一个人厉害不厉害不重要,厉害的是他背后站着的那个人!”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郑芝豹,满脸的冷笑: “给钱谦益送钱,为的不是他! 他背后的,才是大哥的目的!” 郑森猛然抬起头:“五爹,我明白了,父亲是要用他来接近东林士人吧!” “啪叽!” 郑芝豹使劲给自家这不成器的侄儿拍了一巴掌,怒道: “真不愧是大哥说的,你这脑子,和傻子没两样!” 他怒道:“士林算个屁,给咱家二十年,咱家也能撑起好几个六部堂官,不就是广撒网么,找一些没钱有才的穷书生,供他们读书就是! 只要中了秀才,咱们就安排人定亲,只要中了举,官方记录自有咱家的名帖,不怕他不认了! 你说到时候,咱家好几个堂官在位,东林又算个屁?” 郑芝豹恨铁不成钢。 他浑然忘记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自家大哥整整给他讲了三天…… “娃儿,你记住了,东林是个屁,复社是个屁,一百万银子,咱砸出来一个东林、复社跟玩清倌人一样简单!” “让你眼光看远点,咱看重的是东林背后的那些人!” 说到这里,郑芝豹停顿了好久。 久的郑森都以为自家五爹是不是睡着了。 很久之后,才听到郑芝豹的叹息: “咱们就是那些人的尿壶,现在用得着,给咱一个水师的位置,一旦人家弃了咱……王直就是这么死的啊!” “咱郑家要想不倒,唯有搭上了他们!” 搭上谁? 郑芝豹不敢说。 那些人的能量太大了啊! 大哥曾经保守估计过,那五大家族,每年赚取的白银,最少当在千万两以上…… 第42章 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郑森还有点懵,不知道郑芝豹说的究竟是谁? 见到自家侄儿这懵懂的样子,郑芝豹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自家大哥决定将偌大的郑家交给郑森,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这小子刚毅有之、聪慧有之、果决也有八分像大哥。 唯独对于政治——这孩子是真的不懂啊! “大木,你要知道,若是当一个家族上升到了一定的程度,任何军事手段,都不能让他更进一步了,甚至就连朝堂上,也不能让他更进一步……” 郑森正要反驳,咋可能咧? 封侯拜将那不是万古流传吗? 哪怕是做了阁部大臣,家族也能繁荣昌盛了。 郑芝龙眉头一挑,就要开口…… 却听到五爹讲起了当年的一件隐秘: “你可还记得成祖时期,郑三宝、王景弘七下西洋?” 郑森眼睛一亮。 他们跑船的,谁不知道郑三宝郑公公的大名! 这位“向化人”可是建立了莫大的功勋啊! “郑三宝六次归来,后来,随着成祖爷的驾崩,下西洋被暂时叫停。 一年后仁宗病故,宣宗继位,待宣宗掌握朝政,已经是五年后了,朝廷又新组织了一次下西洋,也就是第七次,郑和病故与此次西行,王景弘带船而回…… 这是最壮观的一次,单单带的兵士,就有两万七千人! 此后,这壮举,就被朝廷停了,你可知为何?” 壮哉! 大明! …… 郑芝豹说不出的惆怅。 按照道理,若是朝廷不停止这举动,就没有他们这些海寇家族的强大。 他本该对叫停的这种行为拍手叫好才是! 然而…… 说不出为什么,心里总是不得劲! 郑家是新崛起的海商家族,还是当年大哥跟随妻舅黄程出海当学徒,才闯出了这偌大的家业。 郑家没有什么深厚的底蕴。 但是,却也听过了郑三宝当年的威名! 独霸南洋三百国的陈祖义陈家,就丧身郑和手中。 陈家有多强大? 莫说是现在的西洋人了,就算是再加上他郑家,也不是当年陈家的对手! 那可是全世界第一大海寇啊! 南洋浩荡三百余国,谁不对陈家俯首称臣? 就是这么厉害的一个家族,被大明派遣的一个太监,随手给灭了…… 若是朝廷继续下西洋,又岂有他郑家的今日? 郑芝豹本该对朝廷禁海拍手叫好才对! 然而…… 一想到自从朝廷退出了远航,西洋人那嚣张的模样,郑芝豹就心痛! 就仿佛血脉里有种莫名的感触一般…… 郑森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这个我知道,在国子监的时候,讲师、教授们说过这个!” 他兴冲冲的卖弄道: “皇帝以金银为饵,诱使别国来朝贡。 看似万国来朝,实则是一件赔本的买卖,郑三宝七下西洋,看似壮观,实则掏空了国库……” “放屁!” 郑芝豹勃然大怒,须发怒张,浑身杀气宛若实质。 “这是哪个龟孙子说的,老子这就去摘了他胡扯的脑袋!” 郑芝豹是谁? 郑家船队的先锋! 无数次大战,郑芝豹都身先士卒,第一个跳上敌船,斩杀敌军! 这是一个悍卒! 甚至,前两年郑家与红毛藩荷兰人作战,郑芝豹更是一船当先,突入西洋人的船列,搅乱了敌船阵型,而后又在战局最关键时期,点燃百斤火药桶,投掷到敌船上,生生炸毁了一艘敌船。 一举而让红毛人胆寒! 可以说,郑家能有今天,与郑芝豹的彪悍是密不可分的。 郑芝豹这一发怒,冰冷的杀意充斥车厢,郑森当即吓说不出话来。 “直娘贼,尽他娘的胡扯!” 郑芝豹怒骂连连: “成祖爷五征漠北,迁都北京,打安南,疏通大运河,修《永乐大典》…… 他老人家在位二十二年,就打了二十二年的仗,这钱从哪里来? 依靠那三瓜俩枣的农税?” 黢黑着脸,高挑的短促眉,猛张飞在世的郑芝豹,怒气冲天: “你可知道每一艘宝船,都是海一般的银子修起来的!” “那是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的巨无霸,比现在荷兰人的船,都大三倍不止!” (宝船约146.67米长、50.94米宽) “这些钱加起来,将大明卖了,都不够!” 郑芝豹吐沫星子喷了郑森一脸: “你这孩子,自家就是跑船的,不说那么大的宝船了,就算是咱家的赶缯船和双篷船,哪一个的造价低了?” “这钱从哪里来?” “你可知道太祖、成祖禁海的原文是啥?” 郑芝豹满脸寒霜,别人这么说是非奸即坏,自家侄子就是海商的崽,也这么说,那就是蠢! 他不待郑森开口,自顾自道: “国初,沿海岛屿上聚集了大量败军、倭寇、蒙遗等,彼等骚扰百姓,横行乡里。 此时蒙古未灭,国内百废待兴,朝廷无力大举清扫。 太祖遂下令不许百姓下海,以躲避灾祸。 但是,收到的成效不大,各地屡屡有被海盗杀死的百姓。 太祖遂削民船规格,不许建造三桅以上的远海海船。 后在洪武十四年,倭寇依旧不绝,更是传出了大家族与海盗勾结的消息,于是皇帝再次下令,将尖头尖底的海船改为平头平地的河船,……” “娃子,你告诉我这是啥?” 郑芝豹很是恨铁不成钢! “等到成祖年,国家休养三十年生息,朝廷有钱了,成祖远征漠北,北方的威胁小了,才腾出手收拾海盗们,沿海安全后,遂重开海贸……” “那群之乎者也说——郑三宝花出去一船一船的银子,带回来的都是没用的家什…… 我草他祖宗! 娃子,你可知道,咱家的船还没走那么远,就带回来了多少的利润?” 郑芝豹气急了,破口大骂。 银子是啥时候流通的? 明朝中叶以后! 明初,金银都不是流通货币。 郑森呢喃,缩着脖子道:“寻常货物也超过了五倍,若是生丝瓷器则是二十倍。” “这便是了!” 郑芝豹猛然拍了一下巴掌。 响亮的击掌声,在这黑夜里传出了好远: “一生都在打仗的成祖,支撑的钱财哪里来的?还不是郑和搞来的!” 第43章 彪悍的明人 郑芝龙感慨:“这可是山一般海一般的金子、银子啊!” 郑森嘀咕:“要是国初有这么大的利润,那朝廷还禁海?” “哈哈,问得好!” 郑芝豹脑袋一扬,下巴挑起,冷笑起来:“娃啊,这是咱的理解,可不是你爹的话!” “咱问你,国初金银可曾流通?” 郑森摇头:“国初仿前朝旧制,金银只能用于世家大族之间的大宗货物结算,官府只认铜钱,百姓所用也是铜钱!” 明朝初期,只流通铜钱和宝钞,中叶以后,银子才逐渐开始流通。 郑芝豹嘴角翘起,又问道:“广佛那边的小崽子们,在南洋干的缺德事你可知道?” 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被郑芝豹这么天南海北的一问,郑森有些懵。 他想了好久,才试探着回道:“五爹说的莫不是广佛、潮汕一带的海商,以掺杂了大量铅的劣质铜钱,发往南洋,充为南洋三百国货币的事情?” “正是!” 郑芝豹笑了起来:“你娃子还不算笨,只是被人忽悠傻了而已!” “自两宋起,咱汉人的钱,就是周边国家的法定货币,每个国家都只认咱的钱,甚至很多国家索性不造钱,直接使用咱们的铜钱。 但是咱缺铜啊!” “南宋年间,掺杂了过半铅的劣钱,都能引得南洋诸国哄抢!” …… 明朝两广一代的商贾,干了八百年后霉国佬最爱干的事情。 这些以宗族为单位的海盗集团,制造了大量劣质钱币,发行于南洋地区。 这些钱俗称小钱、铅钱、私钱等。 大量的滥发,以至于南洋物价飞涨,从两串钱兑换一枚欧洲银币,到了两三千串才能兑换一枚银币的地步。 而两广尤其是广佛潮汕一带的海商家族,利用这种手段,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掌握了大量势力,也就是后世兰芳等国的前身。 兰芳公司由三星、山心、老埔头及新埔头等4家公司组成。 之所以叫公司而不是国家,是因为辫子皇帝的一句“天朝弃民”。 兰芳公司直到1888年才被荷兰人灭亡,在民国建立的前一年,荷兰人才正式宣布取消兰芳…… 从兰芳被灭,到民国建立,只有短短的23年时间…… …… 郑芝豹叹息一声,本想使劲骂骂这个笨侄儿。 奈何,自己的侄儿就算再蠢,还是要自己教的。 他只得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操碎了心的讲给郑森听: “郑三宝带回了大量的金银,成祖拿它从豪门手中换走了支撑朝廷接连大战的物资。 与此同时,为了安定南洋诸国,成祖又赏赐了大量铜钱。” 郑芝豹循循善诱:“娃子,咱问你,这世家是怎么从百姓手中抢走物资的?” 这事郑森知道,他不加思索的答道: “虽然朝廷禁止私自造钱,但是,只要铸造的私钱用铜足,朝廷一般都不追究。 这铜钱,不是谁都有能力铸造的,百姓没实力造,却又离不开,毕竟衣食住行都需要它。 豪族们铸造了大量铜钱,利用低买高卖的手段,与百姓交易,最后赚走了本属于百姓的财富。” …… 中国属于缺铜国家,历朝历代铜矿奇缺。 上至三代,下至清末,历代朝廷虽然明文禁止百姓私自造钱。 但是,只要用料足,是没有官府追究的。 后世存世的铜钱,很大一部分都是私人铸造的。 这有点像后世的金子。 只要能弄回来,朝廷全收。 …… 郑芝豹深吸一口气:“是啊!症结就在这里!” “朝廷拿去西洋,换回金银的东西是物资,是官营作坊产出的,不需要什么本钱; 顶多再加上几张承认西洋国主地位的名册、和一身王侯披挂罢了。 等返回时,却拿回了大量金银,这些钱,又辗转被朝廷换走了世家手中的物资。 而世家得到的,却是无法从百姓手中赚取利益的金银…… 朝廷只需要造几艘船,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换走了本属于世家大族的利润,一次两次,迫于皇权,世家大族还不说什么,若是次数多了,你说世家大族们还会干吗?” 郑森还是闹不明白症结,他诧异道:“他们也可以再铸造铜钱啊,这样百姓创造的利润,不是又回到世家手中了?” “愚蠢!” 郑芝豹大怒。 “咱家不敢说雄霸福建,最起码福建一大半地方,都是咱家的地盘吧?” 郑森点头。 不说福建了,就连夷州,除了荷兰人的几个据点外,都是他家的! “咱家这么大的地盘,可曾发现了铜矿?”郑芝豹冷声:“你说这是为啥?” 郑森摇头:“咱中国历朝历代都缺乏铜矿。” “那不就结了,铜矿不足,铜钱越来越少,世家赚取百姓财富的触须也就越来越少,他们自然就有意见了!” 郑森仔细一想,可不是么! 金银不能用,铜钱又越来越少…… “你能明白这一点,那不就结了!” 郑芝豹长吐一口气,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存货,全拿出来了! 这娃儿不好糊弄啊! 孩子太追根究底了真不好,不容易说服呢…… “成祖爷的手段高啊!这样一圈兜兜转转,世家大族全吐血。 朝廷空手套白狼,拿走了世家大族的根基,而缺乏铜矿,不能大量制造私钱,又使得豪族的资产不停缩水。” “成化爷时,朝廷接连大战,宪宗皇帝欲再下西洋,解决朝廷用度问题……” “唉!” 猛张飞一般的汉子,红了眼眶: “直娘贼!狗日的刘大夏,竟然将《郑和出使水程》给藏起来了!” “这可是老祖宗积累的宝贵财富啊!” 他舔舔嘴角:“只要咱家得到了这个,马上就能建立一个强大的海上国家! 要知道,这里面不单单有造船资料,更是有完全要拿人命软磨出来的水文资料啊!” “后来汪直(郑和后另一个大太监)见到安南战乱,于是想要重征安南,收复失地,刘大夏又藏匿不给!” “就是这么一个中饱私囊,不顾朝廷的货,竟然硬生生被捧到了三公太保的高位!” “这厮自知理亏,临死时要求后人不能粉饰自己,说:无使人饰美,俾怀愧地下也。” 第44章 黑发白肉、白发黑肉 郑芝豹嗤之以鼻。 他只是一个莽夫,不懂什么国家大计,也不懂什么做好了花花文章有啥用。 他只知道自家大哥不厉害,就没有郑家的强大。 国家水师不行,沿海百姓就要遭殃! 连国都不国了,要家又有何用呢? 积累下那万千家业,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这可是说书的,天天都在说的宋朝故事啊! “娃儿,你可明白为什么会禁海了吗?”郑芝豹心中很是惆怅。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 “五爹的意思是——有人在阻挠下西洋?”郑森瞪大了眼睛。 虽然听了五爹这么说,赤裸裸的现实就在眼前,但是,他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 “呵呵!”郑芝豹冷笑: “损私济公的人,你相信遍地都是吗?” 郑森一楞。 转既苦笑: 是啊! 这天下,文章做得好看的比比皆是,高谈阔论说的高尚者熙熙攘攘。 若是真的拿刀子放自家血,又有谁眉头都不皱一下呢! 更何况,这放的还是子孙后代的血! 面对对自己危害越来越大的航海,世家大族自然要废了他! 再者…… 国家掌握了海贸,吃亏的是他们大族! 一旦将海贸抢过来,那大族可就要发死了…… 这么高的回报,还是先联手封死了皇室,然后将这买卖弄到自家篮子里才是啊! 君不见,朝廷颁布了禁海,本该与外国不通有无才对! 为何这国内的金银,竟然越来越多呢? 为何大明国初的时候,金银数量太少,甚至不足以流通,到了现在…… 就算一个小百姓,家里也有几颗银豆子呢? 这银子从何而来? 朝廷这海——禁住了否? …… 钱府。 柳如是挽着钱谦益的臂弯,全然不顾周围下人那见怪不怪的模样。 两人一边朝回走,一边说说笑笑。 蓦地,柳如是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微微拧起黛眉: “牧斋,方才大木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大木说别人都不懂相公的用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暗暗思揣:相公以妻礼迎娶自己这个二婚的青楼妓女,因而遭受了百姓的抵制与辱骂。 然而,大木却说这是相公别有深意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钱谦益见柳如是思索,眼神慌乱的闪烁几下,脸上急忙挂上一片爱溺: “河东君说的什么呀,我这糟老头子能有什么用意哟!” 他挠了挠柳如是的腋窝,惹得后者一阵咯咯娇笑,嘴里转了话题道: “你这么年轻,我已经满头华发了……” 钱谦益看着忘记了思索,盯着自己露出一脸母爱的柳如是,脸上转瞬间堆满了落寂: “我已经老了,真怕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 柳如是双手环抱钱谦益的脖子,认真的说道:“牧斋,我不会离开你的,因为我爱你啊!” 见到怀里的女人忘记了刚才的话题,钱谦益嘴角微微勾起,却宛若两人时常调戏的那般询问: “河东君,你爱我什么啊?” “嗯~相公,讨厌~! 我爱你有才,爱你放荡不羁,爱你宠我若宝宝……” 柳如是一脸的娇羞,却也大胆直言。 作为青楼女子,平素一点红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这种话语,她说了不知几千遍,几万遍了。 钱谦益哈哈一笑,手掌抚摸着柳如是如瀑一般的秀发,脱口而出道: “我爱你乌黑头发白个肉”。 柳如是俏脸微醺,俏皮地回答说:“我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 …… 第二天一大早,钱府门口就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孩童声。 门子急忙出来赶人,却听那群小孩有模有样的模仿道: “我爱你乌黑头发白个肉”。 女孩子叽叽喳喳: “我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新城县。 夜幕已经深沉,本该是入定时分,然而全城却灯火通明。 忙碌了一天的明军,正在加班加点的清点物资。 范景文站在朱由检面前,贵为大明次辅,东阁阁臣的他,此时却干起了小吏的工作。 “陛下,目前四大家各项资产已经清理出来了。” 崇祯点头,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示意他继续说。 “按照陛下的吩咐,臣已经按照轻重缓急,让儿郎们清点了各色货物。” 范景文伸手捋须,缓缓报出查抄出来的各项数据: “这燕赵大地,果然民风彪悍,锦衣卫已经查抄了96匹马,其中能用来作战的战马有27匹,其他都为驮马,约半数为滇马。” “哦?” 朱由检眉头一挑,嘴角勾出了一抹弧度:“这倒是一件大喜事。” “是啊!” 范景文湿润了眼睛:“都是臣无能,致使陛下连代步的马匹都没有……” “范老何出此言!”朱由检摇摇头。 他拍拍范景文的肩膀:“范老,而今我们这境地,看似凶险无比,实则不是要比太祖开国那时候好多了!” 这倒是真的! 太祖那时候破碗一个,的确是华夏起点最低的开国之君。 范景文哽咽着点头,他深呼吸几次,平复了激动的心,继续汇报道: “按照陛下的吩咐,臣将查抄出来的铁器,全部收集起来的,并召集全城铁匠,已经在淬炼铁块了。” 朱由检点头,静待范景文继续说。 “此外,锦衣卫查抄出了九十六万两白银,金三万两,古玩字画无算。 臣已经下令,将各色金银器皿,全部融成了便于携带的块状……” “触目惊心啊!” 朱由检哀叹:“新城县不过是一个十万人的小县,这四个家族,拿到全国去连蚂蚱都算不上,竟然都能聚集起这么多财富!” “贼子委实该杀!” 范景文本来还对皇帝处死四大族全家,还交给新兵练手的事情耿耿于怀。 然而,当看到查抄出来的东西后,他沉默了。 范家乃是书香门第,虽然不是大富之家,倒也不愁吃喝。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些豪门聚集财富的手段会这么肮脏! 不说城外穷困潦倒的百姓了。 要知道,就算是城内,有余粮的人家,也不足五百户。 而四大家,竟然单单银子都有百万两之多! 第45章 一把手铳 就这,还不算四大家在城外的田产庄子呢! 自古以来,华夏百姓只要赚到了钱,都喜欢在城外购置田产,召集佣户耕作,并派遣族人看管,这就是所谓的“买庄。” 这些庄园内,虽然不会留存多少银钱,但是,耕牛、粮食却是颇多。 若是大家族,更是会在外县,甚至外府、外省购买田产,修建庄园。 比如徽商。 徽商是全国第一大商,甚至是这时期的全世界第一大商! 他们在全国各地都置办的有田产,几乎每个县都修建了巍峨大气的徽商会馆,用以拢聚团结徽人所用。 在大半城市,徽商会馆修建的比县衙、府衙都高大威武! 甚至,逾制使用青条石修建的都有! 徽商与晋商,是明朝最顶级的商贾团体。 在全国各地,都有徽商与晋商会馆。 明末清初,清军残暴掠夺了全国大部分豪门,唯有晋商、徽商得以保全。 在清朝建立的这个过程中,晋商干了什么事已经不用说了,做的龌龊事全国皆知。 而徽商却很少有人提及。 因为没人敢说…… 徽商中有一个家族,明面上给清朝历次捐输了上千万两白银,暗地里的捐献,最低当在三倍以上。 弯曲了膝盖,低下了头颅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呢? 糟蹋文物狂魔七下江南玩耍,硬生生吃空了他家,最后又逼迫他家捐献四十万两,再实在拿不出来后,被抄家灭族! 这位“十全老人”,被白莲起义吓死后,不过四十年,西洋炮弹打开了国门,又十年后,太平天国轰轰烈烈而起。 作为双方争夺地的徽州,被清军和太平军轮流抢掠…… 最后,徽商支持的清廷,成了他们衰败的挥刀人。 而徽商最后的掌门人,在晚清时勉强回光返照一瞬,又被清廷逼死,徽商从此彻底落幕。 ……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圭,喜滋滋的走了进来,他高举着一个托盘,喜道: “陛下,臣在抄家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宝贝!” “哦?” 朱由检回过神来,示意王承恩接过端上来。 他掀开红绸布一看,嘴角顿时露出了笑意。 只见托盘内躺着一柄做工精巧的手铳。 …… 后世的故宫博物馆内,藏有太祖洪武十二年、成祖永乐十九年、孝宗弘治九年、神宗万历年(年号磨损看不清)制造的四把手铳。 并且这些手铳上,都标有编号。 这些手铳,从全长45厘米,逐渐缩小到全长25厘米。 按照实用角度来讲,也越来越适合将领使用了。 而托盘内的这一把手铳,却与大明军中的手铳不一样。 大明火器,使用的是火绳点火,也就是俗称的火绳枪。 而托盘内的这一把,通体小巧,高高扬起的龙嘴上,竟然不是夹火绳的装置,而是夹着一枚褐色的燧石。 这竟然是一把燧石手枪! 朱由检拿起一看,只见红木制造的枪托上,用银丝镶嵌着两行小字: “崇祯十六年孟秋,毕师讳孟侯门人张继孟造。” 朱由检见状一楞,急忙在脑海思索: 毕孟侯? 这人是谁?为何丝毫印象都没有? “这毕孟侯是何人?” 朱由检指着铭文,对群臣问道。 毕孟侯? 群臣仔细想了又想…… 条件太少啊! 看铭文字样,这个制造者应该是一个姓毕之人的徒弟。 难就难在这里,看架势,他留的该是师傅的表字。 若非熟识之人,怎么会知道人家的表字呢? 群臣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这个‘毕孟侯。’ 户部主事吴甘来正好抱着一沓记录走了进来,他见众人围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探头一看。 不过是一瞬间,他就想起了此人是谁。 吴甘来抬手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开口道: “这个毕孟侯,若是我没有记错,该是徽州歙县人士,万历年间的进士……” 他不疾不徐,缓缓说道:“此人万历朝累迁广西道监察御史、右佥都御史、陕西巡按、山东巡盐御史,前朝抚治郧阳……” 朱由检眼睛一亮:“莫不是毕懋康?”(mao) 吴甘来点头:“回陛下,正是此人,其与其兄毕懋良并有清誉,雅负器局,合称二毕”。 竟然真的是毕懋康! 这可是一个大神啊! 朱由检正待欣喜,蓦地扭头仔细打量着吴甘来。 卧槽! 这人也是一个活字典啊! 之前的时候,只是见此人算术快捷,心中起了重用的心思。 却没料到这人的脑袋里,竟然装了这么多东西! “吴卿这脑袋,当真博闻强记啊!”朱由检大感佩服。 吴甘来谦虚道:“皇上谬赞,臣这榆木脑袋,还当不得陈名夏半数好用呢!” 朱由检失笑,陈名夏脑袋虽好,人品不行,朕要他何用! “吴卿,帮朕记住了,待我等安稳下来,当提醒朕召集毕懋康兄弟入朝。” 毕懋康啊! 这可是编撰了《军器图说》的猛人,是徐光启、赵士祯之后的另一个科技大拿。 他可是与宋应星齐名的大牛啊! 吴甘来默默的记下。 “对了,还有宋应星和孙云球!” 皇帝幽幽的又提了两个人名…… …… 宋应星啊! 朱由检叹息一声,一个终生不仕伪清,兄长等家族半数人为国尽忠的豪杰…… 竟然被c字头强行剃了个两百年以后才有的阴阳头…… 叹息! 唯有叹息! …… 时间紧,任务重。 自从拿下新城县之后,朱由检就将朝臣分做两班,昼夜不停的监督着。 夜幕虽然已经笼罩了大地,朱由检也劳累了一天,却没有去休息。 今日已经是二月十一日了,也就是西洋历的三月十九号。 保定城破是在三月二十四号,也就是说,待天亮后,他就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第四天务必要赶到保定城! 而保定周围的闯军有多少呢? 整整十五万人! 还全是精壮闯军! 李自成攻克太原后,兵分两路入冀。 农民军是由很多山头组成的队伍,李自成虽然是公推的老大,但是,在农民军内部,还有很多股是具有独立行事权的。 也就是闯王势大,别的农民军不那么明显而已。 第46章 没良心炮 上个月,新年都还没过完,李自成率本部兵马自晋北出居庸关直奔京师。 刘芳亮率其余农民军,出娘子关。 双方联合,北上夹击北京。 保定总督太监方正化,带着崇祯仅有的最后数千兵马,以绝对劣势的少量兵力,挡住了刘芳亮整整半个月。 在历史上,保定城是被叛徒李建泰打开后,才沦陷的。 城门开后,保定守军宁死不降,最后几乎全部战死。 而保定城,也惨遭屠戮…… 此时,京师已经被朱由检放弃,北方大地上,完全腾出手来的闯军,只剩下保定这一个对手! 也就是说,保定的战斗,要比历史上更加凶险! 但是——保定的这些人,朱由检必须要救走!小说 这是大明最后忠于他的勇士! 这是大明崇祯朝的最后悲歌! 保定之战有多惨? 大将杀死全家以名死志,带着两千新募士兵,驻扎府城外小县内,以为犄角,最后全员战死。 进士张家捐献了所有家资,帮助招募军队,最后四兄弟全部死在了战场上,剩下的最后一人,眼看全家妇孺老幼为国尽忠后,投井而死。 总督太监方正化,带来的明军全部战死,督战的大太监们亲自骑马砍杀,最后全部死在了城头…… 这是一个让几十年后的清朝皇帝,都不得不立碑记载的雄城! 这一次不比京师,可以取巧使用热气球逃走。 这是一场敌我悬殊的硬仗! 但! 这些英雄,他朱由检必救! …… 明军已经将全城的铁匠都召集在了一起,更是拆空了偌大的一片街,全部改成了铁匠铺。 好在这时候的铁匠,需要的家什并不多,不过一个炉子,一柄大锤,一个砧板罢了,倒也容易安置。 至于淬火的东西,则是井水。 因为井水这玩意,基本上春夏秋冬都是恒温的。 铁匠们打造武器的时候,为了增加韧性,通常会在一面覆上黄泥,然后再次加热铁器,放入冰冷的井水中淬火。 铁器的一侧覆上黄泥后,因为降温的速度低于急剧降温的另一侧,钢化的程度也就不那么明显。 是以,淬火之后,铁器的一边是坚硬的钢口,而覆盖黄泥的一侧,则是熟铁。 这样做出来的武器,既有精钢的锋利度,能够轻松的割破敌人身体,又有熟铁的韧性,能够挡住砍断骨头给武器带来的损伤。 这些小技巧,铁匠们早就摸透了。 刀枪剑棍,对于燕赵大地的铁匠来说,那是信手拈来—— 原因无他,这里的汉子太尚武了。 沧州更是全国著名的武术之乡。 他们平素打惯了武器,自然熟能生巧了。 他们自认任何兵器都能信手拈来,看到皇帝的图纸,却愣住了。 朱由检让人锻造的东西,很奇怪! 这是一个个由铁皮卷起来的铁桶,比水桶稍小,比人头又大了许多。 就像是做木桶那样,还给装了底。 然后用四个大小依次稍微有点差别的铁桶,重叠起来,烧红之后,再次锻打在一起。 那模样,当真是与木桶毫无两样。 只是厚了很多…… 稍微揣摩了一会,匠人们就懂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活。 虽然铁质水桶没什么人愿意做,但铁匠们对此也不手生。 唯一的难度,就是皇帝对水桶的内壁,要求高了很多,必须要做到光滑如镜…… 这些要求,虽然奇怪,但是却难不倒明朝铁匠。 像磨鸟铳那样,打磨一遍就成! 不是难事。 甚至要比洞口只有大拇指粗的鸟铳,好磨多了! …… 明朝定制:天下匠户每三个月,都要抽调一批北上京师,轮流充入军器局和兵仗局,给军队打制武器。 等到嘉靖朝以后,战事逐渐频繁,工部贪污也越来越严重。 于是,除了内廷掌管的兵仗局外,军器局实质上已经沦为了样品性武器制造场所。 具体的火器制造,已经下发到各地卫所、军镇。 由地方向工部要钱,抽调匠户,军镇自行制造武器。 制作出来的火器,大体上由外派太监统一掌管。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时期边军火器的质量,要比中央工部制造出来的质量好的原因。 而这种模式,无疑损坏了文臣的利益! 于是在万历朝末期、天启朝时期,文臣扩大了工部辖下的军器局规模,并夺回了大部分边军制造武器的资格。 毕竟,造一杆枪才能贪多少钱呢? 造十万杆,那不是人人都有肉吃! 这一时期有个很著名的事情,某位大将领取的头盔,外表油漆漆的光亮。 却竟然手捏就碎! 最终这位悍将,被后金兵一箭射穿了脑袋而死…… 文臣贪污太严重,最终导致了一起惨事—— 天启大爆炸! …… 在这样的背景下,明朝会制造火器的工匠,几乎遍地都是。 甚至,就连那精度足以打鸟的鸟铳,和《武备志》称之为最远最毒的鲁密铳,匠户们都能打造。 …… 在真实的历史上,直到雍正禁武,不准匠户再无令制造火器,北方的匠人们,才逐渐丢失了火枪的制造方法。 但是,直到清朝灭亡,在广东、广西等偏僻山区,村村甚至家家还有火枪遗存。 这一点也就侧面证明,清中期以后,当地还有工匠会打造火枪! 这些火器有多普遍呢? 甚至在两千年左右,广西那边争水,都还会拿出火枪、土炮对轰。 这些火枪的制造方法,便得自明朝。 …… 王承恩见陛下正拿着一个铁桶翻来覆去的查看,他试探着询问道: “陛下,这便是您说的那个没良心炮?” “哈哈!” 朱由检呵呵一笑:“并不是那个,这是缩小版的。” 没良心炮是我军敌后抗日的将士们,研究出来用来破坏地雷的神器,在解战中大放异彩,后来在抗美援朝中也屡建奇功。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缴获的铁油桶,锯掉了盖子,在尾部钻一个孔,伸出引线,里面装填火药压实,放一块贴合内壁的硬木木板,以防止发射火药点燃了炸药包。 然后将炸药包做成圆形,放在木板上压实。 本质上类似于臼炮。 第47章 敌人到来 因为没良心炮口径大,装填的就算是黑火药,威力也很大。 缺枪缺炮的我军,就是靠这玩意,攻克了一个个碉堡,端掉了敌人的一个个据点。 没良心炮的射程为三百米以内不确定落点,绝对杀死直径为方圆二十米…… 若是掺杂铁钉进去——很有可能这是一个杀伤直径大于武器射程的神器…… …… 朱由检让人制作的,是没良心炮的炮身加强版和威力减弱版。 他又不用攻克坚固的堡垒,是以改小了口径。 又因为历史上的没良心炮跑壁太薄,只是一次性武器。 是以他灵机一动,像制造鸟铳那样,用几层铁皮卷起来,来增强管壁的坚韧度。 “走,去试一试!” …… 王家大院内,血腥味未消。 新城四大家,贾家最富,崖家最壮。 说的是把持了主薄位置的贾家,钱财是最多的;崖家世代捏着衙役班头的活计,控制的壮丁最多。 而王家的院落最大。 王家大院直接连通了两条街,从宅院的最南头,到最北头,整整有半里地。 正好,可以拿来实验没良心炮这个大杀器。 朱由检亲手将火药摆放完毕后,对这玩意犯了怵。 这东西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万一整个爆了——他十死无生啊! “来,你来!” 朱由检挥手招来一个高高壮壮的新兵,正是之前在衙门里反应慢半拍,害得众人拜了三次皇帝的家伙。 “陛、陛下,您喊俺?” 这厮长得五大三粗,却憨头憨脑的,似乎本该给脑子的营养都供给了肌肉。 “等下看朕的手势,朕让你点火的时候,你就点燃了它!” 朱由检指着没良心炮炮尾的引线,生怕这厮弄不明白。 大憨用莫名的眼光,看了崇祯好久,才点了点头。 朱由检掏出一团棉花,让这厮塞住耳朵,挥手带着众人,退到了街角。 …… 新兵手持火把,盯着没良心炮打量了好久,甚至连皇帝挥舞了几次的手,都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他的眼睛,在火把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一改平素那傻乎乎的德行。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一丝憨傻的模样! 这厮眼神的余光,正仔细的打量着明皇和这怪模怪样火炮之间的距离。 ‘到底要不要干掉明皇?’ 他的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他本是农民军军中的悍将,因为天生力气大,刚被裹挟进闯军,就被选为了大旗手。小说 人称他为郝摇旗。 李自成兵败商洛山时,郝摇旗欲带本部离开,又恐李自成像杀别人那样杀他,不知怎地,消息走漏到了李自成耳中。 李自成本来是要杀了郝摇旗,来整顿军纪的,却被左右劝住,给他称述了一番厉害关系。 李自成这才不但没杀郝摇旗,还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物资,匀给了他一部分…… 今年开年,郝摇旗跟随闯王攻打京师,不幸遇到了周遇吉。 周遇吉的七千明军,杀了闯军五万精锐人马,其中就有他的部属。 那一仗打寒了闯王,甚至几度就要返回…… 而郝摇旗,为了防止闯王秋后算账,负伤的他远遁到了新城县…… …… 郝摇旗正在思索,猛然间听到县衙方向传来了百姓欢呼的声音。 郝摇旗心中一动: 那是明皇正在派人放粮。 不论男女老幼,都可以去领取一袋粮食。 明皇说关外鞑子就要杀进来,让百姓们领了粮食,赶紧逃走…… 扭头看看急切间就要过来查看的明皇,郝摇旗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罢了,罢了,我郝摇旗起兵反明,还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 ‘而今看你这明皇,倒也不似官老爷说的那么不堪,俺就先看看……’ 郝摇旗垂下火把,在朱由检赶来催促之前,点燃了引线。 看着嗤嗤燃烧的引线,郝摇旗打定了主意:若是这明皇只是假装的,等到他狐狸尾巴漏出来的那一刻,自己就杀了他! 且先看看吧…… 郝摇旗正在思索,冷不丁一阵剧烈的气浪传来,将他推后了数步。 “轰!” 只见那铁水桶一般的炮口,猛然喷出一团炽目的火焰,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响起,郝摇旗耳朵猛然鸣叫一声,嗡嗡乱鸣。 “嘭!” “哗啦啦!” 墙倒屋塌的轰然巨响,伴随着耳膜里的嗡嗡杂音,传入了郝摇旗的脑海。 郝摇旗使劲晃晃脑袋,又揉揉被刺痛的双眼,定睛看去。 只见用青砖修建的五间明堂,已经成了一堆废墟。 唯有两侧的半堵破墙,摇摇晃晃中坚持屹立不倒,在昭显着此处原本是一座上好房屋…… “娘的吡,这是啥玩意?” 郝摇旗惊呆了…… …… 不但郝摇旗惊呆了,就连王承恩等人,也惊得合不拢嘴。 他们刚才可是查看过了,这一处房屋,乃是用宽达一尺半的大青砖修建的。 这等规模的房子,只要有人修缮屋顶的瓦片,以防漏雨沤坏了房梁椽子,足足能够传承好几代人呢! 甚至,一般的火炮,都拿它毫无办法。 若想轰塌这样的一座房子,怕是必须要用红夷大炮轰上十几轮才成! 然而…… 眼前的一幕是真的吗? 众人止不住再次使劲揉了揉眼睛。 然而,冒着青烟的废墟,刺鼻的火药味,呛人的烟尘,无不在告诉着众人——这就是真的。 “陛下,这,这,这……” 王承恩哆哆嗦嗦着,说不出话来。 就算他能力强悍,不但能够领军作战,甚至还能亲自开炮轰击敌军,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 我滴娘啊,好大的威力! “大伴,你可知道这玩意这为什么要叫做没良心炮了吗?” 朱由检嘴角勾起。 “陛下,这……” 王承恩脸色苍白,耳畔还有轰鸣声在嗡嗡作响。 “来人,隔一百步,竖木板,换散弹再试!” 见到自己改装的没良心炮能够正常使用,朱由检心中大定。 …… 就在朱由检整军备战,意图救援保定的同时,围困保定的刘芳亮也得知了新城县被明军夺去的消息。 刘芳亮部农民军实力不俗,在明末一众农民军中,排的上前十。 而在明亡时期,多股农民军被消灭,刘芳亮反倒是愈发的凸显了。 李自成西安称帝后,规定当初在襄阳设立的五营为前、后、左、右、中营,分别以黑色、黄色、白色、红色、青色为各营大纛旗帜颜色。 刘芳亮被命为左营制将军,是闯军阵营中,除了田见秀和刘宗敏这两个正副权将军之外,地位最高的五人之一。 高达两丈的白色大纛下,高牙大帐林立。 刘芳亮端坐主位,正在听取斥候汇报。 “将军,我部探知新城县于昨日下午,被一伙来历不明的明军夺取。” 刘芳亮眉头一挑。 新城县? 这可是横在保定和京师之间了啊! 莫不是明军勤王的兵马? 不对啊,各地探子并没有传来哪里有大股明军调动的迹象啊! 甚至,长江两岸的探子,更是传来了脂膏江南依旧还在醉生梦死的消息。 “彼等有多少人?” 都尉牛成虎皱眉询问道。 探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开口回道:“仅有不到百人。” 众人闻言正待欣喜,不过一百人规模的明军,想来应该是那些失散的残军败将罢了。 新城县因为不在闯王前进的路上,而他们这一路又被挡在保定,是以并无闯军驻扎。 百名明军能够拿下新城县,也就不足为奇了。 众人正要长舒了一口气,却听那探子勉强咽了一口吐沫,湿润一下沙哑的嗓子,话一出口,就让众人脸色大变。 “彼等攻城甚是凌厉,据周边百姓交代,听闻战事起,不过匆匆两炷香时间,新城就被明军夺走了。 卑职让人正在周围县域查看,是否有明军大部队的消息。 卑职赶来时,还没有收到有别的敌人的消息。 因此,卑职尚不知该部是否为明军先锋。” 这番话一出口,就连刘芳亮也变了脸色。 他急忙询问道: “可曾探查清楚究竟是哪一路的人马?” 斥候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城头悬挂的是明庭中军太极旗……” 中军旗? 刘芳亮哈哈大笑起来。 “兀那小儿故作姿态也!” 明朝的中军旗都多长时间没出来亮相过了啊! 自从朱厚照被弄死后,明朝的皇帝们啥时候出过京师啊! 看来,必然是小股明军装模作样无疑了! “牛成虎!” 刘芳亮哈哈一笑,拿起桌子上的令签: “命你携马军五百,步军一千……” “给我宰干净了他们!” …… 刘芳亮虽然托大,也明白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 面对新城县来历不明的一百明军,他直接调派五百骑兵,并一千步兵,前往征讨。 宁武关之战,实在太惨烈了啊! 面对定鼎之势的闯军,不过区区七千明军,竟然在几十万闯军的围殴下,杀死了五万多闯军精锐…… …… 新城县西部为太行山洪冲积平原,东部为河流冲积平原。 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徐缓倾斜,属于平原地带。 此地没有什么大山,唯有一些不甚高的小土包,上面种植着一片片桃树。 新城县多种桃树,甚至还有冬桃。 此时,北国寒冬未消,桃花还没打骨朵。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唯有地里尚盖不住地面的麦苗,顽强的吐出了一丝绿。 这一片无名小山坡上,此时却漂浮着一个诺大的孔明灯,仔细看去,正是朱由检制造的热气球。 太监王廉与秦知恩两人,一南一北的守在新城直通南北的官道边。 “老祖宗,前方似乎有动静!” 热气球上的小太监探着脑袋,对王廉喊道。 第48章 为将当若袁时中 保定府至新城县,刚好整整一百五十里,距离刘芳亮大营,才不过一百二十里,急行军旦夕可至。 沿着官道,有徐河、鲍河、白沟河三条发源自太行山山脉之中的河流,横穿官道而过。 牛成虎也是老牌农民军头领了。 甚至,他的资历,比老八队出身的李自成都高。 虽然敌情已经明朗,探子们再次确认了占据新城的明军不超过百人,但是,牛成虎却很小心。 他这个人,素来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因为,他足够谨慎,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这也是他依旧还能活蹦乱跳的原因。 在明末数百股起义军被杀者已经超过九成九的前提下,牛成虎部始终屹立不倒,就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正应了那句话:善战者无奇功也。 这也是古人评论良将的话语——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古往今来发生了多少次战斗? 怕是数都数不清。 能够被人们耳目娴熟的,哪一个不是险象环生危机重重中却战胜对方的故事呢! 在漫长历史中,留下威名的,无一不是以弱胜强、以奇胜正的名将。 而那些平素没有拿得出手的经典战役,却完成了任务的将领,无人知晓…… 这也就是良将和名将的区别。 这世上,终究——如霍去病那般的名将太少…… 撑起了一个王朝的,绝大部分还是这样的良将。 毕竟,只要不败,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胜利。 …… 牛成虎小心翼翼的渡过了三条河流,却始终不见明军半渡而击,他紧绷着的心放下了。 “陈老二,可以放松你的老二了,明军没有伏兵。” 不知不觉间湿了衣服的牛成虎,长舒了一口气,开口与手下副将说笑一句。 “大当家的,你还是太小心了,照我说,就该骑兵先行,步军在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副将撇嘴道。 陈老二叫陈二牛,此人在历史上没有什么事迹流传,唯一上了史书的事是——这厮在南明局势危险之际,拿刀绑了牛成虎,强迫牛成虎投降了伪清。 此后,牛成虎宛如徐庶进曹营,终生没有为清廷做一件事。 他和另一个革左五营马应守部部将牛万才一样,都是被部下捉住后,被迫降清的。 实际上在明清易鼎之际,这样或是被迫、或是做戏,以这个戏码投降清朝之人,数不胜数。 而这两人,是唯二始终不为清廷出力之人! 牛成虎与陈二牛是同乡,凭着这一层关系,两人之间并没有明显的上下级隔阂,反倒是有几分无话不谈的意味。 革左五营是活跃在河南、湖北、安徽三省交界地带的农民军,他们的骨干是选自豫西、豫西南一带山区的矿工。 熟悉地理的都知道,这一带是秦岭、大巴山、桐柏山交汇处。 山区出什么? 精兵! 说的好听一点,叫做山地百姓生存不易,艰苦的生活,养成了与天斗、与人斗的凶悍风气,是上等军卒来源。 说的不好听一点,叫做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些地方的兵,是真的彪悍。小说 革左五营精锐的战斗力,在这个时代是顶尖的,甚至要比李自成的精兵老营战斗力都高。 1642年底,关外满清再一次入关抢掠。 当时农民军的后起之秀,是起兵不过两年时间的袁时中。 袁时中效仿革左五营前辈们的故事,以豫西一带矿工为骨干,建立了小袁营。 此时,李自成带领大军,正在猛攻开封城,明军尽集河南,大明腹地失去了防护。 宛如无人之境的清军,一直抢掠到了海州(连云港市)。 正好遇到了袁时中。 这是农民军与清军的第一次较量。 出身豫西山区的小袁营将士们,先以火炮开路,再以弓箭火枪跟进,随后以长矛、大刀清扫…… 一套组合拳,打得清军闭营固守,只敢以火炮对轰。 等到了夜晚,小袁营夜袭清军营地,焚烧清军马厩,驱赶火马扰乱清军后,突入清军火炮阵地,点燃火药,炸毁了清军的火炮。 失去了依仗,清军只得退入海州城内,不敢再战。 而后,更是派遣五十名鞑子,带着金银珠宝前往小袁营,寻袁时中说合。 河南这个地方,百姓素来骨头硬,后辈中,就有人不跪韩国女boss,最后惨遭工厂联合封杀该地(门口一张小纸条,上书:本厂不shou河南…)…… 袁时中也展现了作为一个老祖宗,该有的强硬作风。 这人也不是腐儒那种穷清高,死撑着所谓‘节’‘气’的作风,他直接银子照收,然后命人将五十个鞑子推出营外,乱刀砍死…… 糖衣大炮? 行,糖我吃了。 炮弹我才不还给你,直接给你炸了! 袁时中的操作,骚的一批。 而城内的清军,竟然不敢出城报复,眼睁睁的看着袁时中耀武扬威一番,转身离开。 袁时中小袁营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可惜的是,袁时中不配合李自成攻打开封,准备投降明朝的举动,为他招致了杀身之祸。 未几,袁时中返回河南后,李自成夜袭小袁营,斩杀了袁时中…… 而后,小袁营将士被分做两部,一部分被李过接收,与孩儿军一道,成为了后来的忠贞营。 一部分被白鸠鹤的右营吞并,后来成为了“夔东十三家”的一部分。 不管是哪一部分,最后都展现了一个汉人该有的风采! 膝盖,弯不下去! 后世南阳邓州西部,有大小袁营、袁营、袁店等村庄,就是当年小袁营曾经驻扎的地方。 邓西属于秦岭的余脉边缘地带,这里全是波纹一般的岗地,历来被大军所喜。 此地周边有大小周营、大小孔营、大小老营、大小蒋营、前后军张营等村庄,都是当年革左五营曾经驻扎或者遗存下来的老弱军士发展出来的村落。 …… 牛成虎抬脚虚踢了陈二牛一脚,作势怒骂:“鳖孙,一天到晚大咧咧的,早晚有一天要被人砍了你吃饭的玩意!” 陈二牛呵呵一笑,也不争辩。 两人的举动,惹得身边亲兵一阵大笑。 有人起哄道:“大当家的,二当家吃饭的家伙没了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下面的小家伙不能没了。” “可不是么,二当家的二当家要是没了,那翠云楼的小翠花,炕头上可要换人咯!” 第49章 王八压泥鳅,一级压一级 “哈哈哈!”牛成虎大笑: “老二啊,小老二没了不要紧,你这腰子可不能丢了!” (腰子在此处是豫西话里的暗喻,意思是胆气、胆子。) “那哪能!”陈二牛也不生气:“老子就算鸟没了、蛋碎了,这个膝盖,可从不会弯曲了!” 牛成虎满意的点头。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后来会被这个被他视为兄弟的陈二牛,强迫着投降了满清…… …… 牛成虎率领的大军,在新城县三里外停下了脚步。 明军的表现,实在是太诡异了! 按照道理,城内的明军该出城一部分,依靠着城池附近,寻找一处高点扎营,与城内守军互为犄角。 就算这上策明军不使用,也该紧闭城门,选择最稳妥的守城办法才是。 然而…… 为啥城门会打开着呢? 莫不是城内的明军早跑了? 可是,为什么城头上的明军旗帜还在呢! “老二,你带两个百人队,试着冲一冲看。” 看着远处城门大开的新城县,牛成虎皱紧了眉头。 陈二牛也拧紧了眉毛:“大当家,情况有些诡异啊!” 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城头,胆大的性子又开始蠢蠢欲动:“大当家的,要不给我五百人?” “城门没有关闭,不管城内的明军打得什么主意,只要能冲进去,咱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你让我带两百人,万一明军在搞诱敌深入的套路,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了? 还不若直接给我五百人,就算明军有埋伏,我也能坚持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将明军的埋伏引出来了,你带人直接掀了他们的老巢!” 唱戏的唱的那一曲空城计能成功,还不是因为司马懿胆子太小! 要是他稍微有咱一半的胆子,直接干进去,哪还有后面那些事哟! 牛成虎眯着眼,盘算一阵。 此时情况已经很明了了。 明军攻城时只有百人! 这是探子们再三确认的消息,就算此后明军开始招募士兵,也不过只有短短一天一夜时间! 这些人,不足为惧! “行,我给你五百人。” 牛成虎盘算再三,点了头。 陈二牛咧开嘴,露出了发黄的大板牙,笑道:“那大当家的可要拨给我一半老兄弟们!” “这不成!” 牛成虎直接拒绝了:“老营的兄弟,是咱们立身的本钱,就这几百人,这可是宝贝,一旦折了,你我兄弟……” 他摇摇头,认真的拒绝了陈二牛的提议:“拨给你的兵,又不是刚刚招纳的牛马厮养,这都是陕西迫降的明军士卒,战斗力也还可以,足够你使唤了。” 熟知自家老大品性的陈二牛,一见牛成虎认真起来,就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决定了。 虽然心里有点小失落,但是,仔细想想老大的决定也没有错误。 小心驶得万年船么! 陈二牛只得点齐了五个百人队,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朝新城城墙徐徐而进。 …… 郝摇旗心里有点苦。 因为昨晚的事情,郝摇旗在明军中的地位更进了一步。 昨晚,眼见那恐怖威力的怪武器实验成功,明皇嘴角的笑都止不住。 在收拾残局的时候,明皇见到他单手提起了一百多斤的怪炮,顿时见猎心喜,让他再次当了一名扛旗手…… 郝摇旗撇撇嘴,自己似乎与大纛密不可分了…… 不管在哪里,都是一名大旗手…… 抬头看看日中的太阳,郝摇旗微微吐出一口气。 自己怎么在意起了这个? 他不是决定好了,只是看看明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此人真的不是坏人,那就放他一马,若是此人是暴君,那就联络暗探,召集人马,活捉了狗皇帝祭旗…… 不管朱由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都要去寻找闯王的。 李自成对自己有赠银之义啊! …… 但是眼前的情况越来越不妙! 再次当了一名大旗手的郝摇旗,心里有些慌。 完犊子了。 狗皇帝就在面前,他该怎么才能给外面的兄弟报信呢? 城内不能进啊! 这狗皇帝,委实太坏了! 那种叫做没良心的怪炮,发出的炮弹(实际上是炸药包)能炸塌一进青砖大房子,发射的散弹,能打两百多步远,最远处甚至宽达十丈…… 昨晚可是他亲手点的火,明皇在两百步远竖了一排木板,一炮过去,密密麻麻的全是窟窿…… 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哪还有活路? 郝摇旗看着拆空了城门洞后偌大一片房屋,堵起来的城墙阶梯,心里就有些慌。 该怎么才能通知城外的弟兄们呢? 这里是陷阱啊! 看着一字摆开的二十门没良心怪炮,郝摇旗脸色很是难看。 …… 大明次辅范景文,看着城外一字排开的骑兵,眼馋的直流哈喇子。 我滴个天啊,五百匹战马啊! 这要是夺过来了,那还不是天下之大,任意纵横了…… 皇帝带着他们打了一座城,才有二十多匹勉强能用的战马,而城外的流寇,竟然随手就是五百匹! 眼馋之余,范景文是既觉得心酸,又觉得可笑。 为何明明他们才是天下正统,却宛如流寇一样呢? …… 朱由检眯了眯眼睛,城外敌军侧后,小树林边孤零零的一棵松树,倒下了。 运输大队长已入觳。 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 陈二牛带着五百步卒,试探着接近了城头。 预想中的箭雨、弹林却始终没有出现。 空无一人的城头,就仿佛要告诉他们,这就是一座空城。 “哼!” 陈二牛冷哼一声,下令道:“张家柱,带着你的人,给我冲进去!” 他不是傻子。 明军的表现实在是太诡异了。 张家柱扭头看看,有心想再派人打了前站,可是,见到自己身边只有十来个衣衫破烂的军卒,不由得哀叹一声。 他本是朝廷百户,乃是正六品的官身武将,按照定制是有一百二十个正丁的。 然而,本该有三百亩良田的百户所,传到了他手中,已经只剩下三十亩旱地了。 别的全被长官贪了…… 朝廷拨付的养军兵饷,又只有原定的两成不到…… 就这,还是时不时就拖欠一年半载的。 自己的十来个兵丁,还是他脑瓜子灵活,该跑就跑、该降就降,这才攥住了的宝贝。 …… 第50章 朱由检的目的 “兄弟们,都放机灵点,要是不对头,能跑就跑,不能跑就看我眼色行事。” 见到自己实在是分不出来人马,再替自己打前站了,张家柱只得一边抓紧了破藤牌,一边给兄弟们使着眼色,磨磨蹭蹭的朝城门走去。 张家柱孜孜不倦的叮嘱:“都跟紧了我,可莫跑没影了……” 张家柱尽量用破了一个豁口的藤牌,遮挡住自己的要害。 十来个前明军,蜷缩着身子,哆哆嗦嗦的朝城门洞里走。 越来越近了…… 眼见到了城墙底下,城头上却始终没有反击。 “百户,这莫不是个空城?” 有兵丁嘀咕起来。 “管他是不是,情况不对咱就跑,一切以活着为重……” 张家柱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探出脑袋,观察着空无一人的城头。 透过城门洞,似乎里面也没有人…… …… 陈二牛眼看张家柱众人走进了城门洞内,消失在阴影中,却始终不见明军出现。 莫不是这真的是个空城?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只听城内忽然传出了一声仓皇失措变了音调的惊慌声: “不好了,兄弟们快跑啊,闯军杀来了!” 安静的城池,猛然就闹腾起来,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声音: 有人在喊着逃走,有人在惨嚎,有人甚至在哭爹喊娘…… 蓦地又一声大吼响起:“兄弟们别乱,闯军只有十来人,跟我一起将他们赶出去!” 兵戈相交的乒乓声、伤兵倒地的惨嚎声,交织在了一起。 陈二牛眼睛一亮,急忙对身边亲兵吼道:“快快报告大当家的,城内明军没有防备,当快点加派人手拿下城池!” 伴随着陈二牛的话语,城内的明军已经从混乱中醒来,逐渐恢复了编制。 只见城门洞内狼狈的逃出了两三人,定睛一看,为首者正是张家柱。 而他的身后,却有明军正在追击,透过影影卓卓的城门洞,可以看到几十个明军凑到了城门旁边,似乎正要关闭城门。 好机会啊! 陈二牛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大吼一声:“儿郎们,跟我冲啊!” …… 城门洞内,朱由检眼看闯军开始冲锋,下令道:“射死他们,一个不留!”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圭当即拉开了弓弦。 “咻咻咻!” 三连发箭矢,将逃出去的张家柱等人射了个透心凉。 …… “陛下快上来!” 城头上的明军呼唤一声,从城墙内侧放下吊篮,将朱由检等人拉了上去。 原来,这一切都是朱由检预谋好的。 他要将闯军引进城内,然后关门打狗! 县城内,早就被布置成了一处猎杀陷阱! …… 朱由检本来正开仓放粮,劝说百姓们离开城池,猛然接到了王廉传来的消息。 他思考了一瞬间,就定下诱杀这群闯军的计策。 正好全城百姓被他放粮的举动感动了,纷纷自发的帮忙,将新城县改成了一个大陷阱! 五百匹战马啊! 这要是玩好了,可是一个大杀器! …… 眼见城内明军连城门都顾不得关,就一哄而散,陈二牛咧开的嘴,合不拢了。 这群明军可真是送财童子啊! 新城县官绅早早就派人送上了土地田册,以示投降大顺。 若不是明军又将新城县给占据了,自己怎么好意思劫掠呢? 既然新城县已经“反叛”,就别怪他搜查私通官军的奸细了…… 陈二牛骑着高头大马,噢噢叫着朝城内冲去。 身后的五百兵丁,一见二当家都亲自冲锋了,纷纷撒开脚丫子朝城门洞奔去。 陈二牛一马当先的前冲了几步,见到军卒们都跑起来了,他逐渐勒紧了缰绳,落在了人群里。 马儿会意,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被士卒超了过去。 “待会都给我机灵点,看到谁家的门楼漂亮,就找点血抹上去,实在找不到了就杀个百姓,喷点血在他们门上!” 陈二牛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亲兵们舔舔嘴角,眼睛亮的就像星星: “放心吧二爷,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 只要在那些豪绅人家的门上洒了鲜血,到时候,他们就有了勒索的缘由了…… 陈二牛正以为明军还和之前遇到的一样,是一群“一触即溃”的败军时,却不知不觉穿过城门洞,进入了城内。。 街道似乎变了样,原本到处都是的小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堵上了一些,军卒们就像是无头的苍蝇,跟着街道盲目的朝前冲。 时不时的遇到了一个岔道,又有士卒分流进去。 陈二牛无意识的扭头一看,却见不知怎的,城门楼处上城头的阶梯,竟然被砖石堵死了……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城内的明军哪去了? 为何一个人都没看到? …… 牛成虎眼见已经涌入了数百闯军,却始终不见明军反击,终于放下心来。 想来这应该是明军侦查到闯军大军到来,提前潜走了…… 看来夺取了新城的明将,手段很高明啊! 也是,若是明将是庸才,又岂能夺取了刚好处在闯王大军势力范围,和刘芳亮大军势力范围之间狭小真空地带的新城县呢? 此时的闯军,就像从占据了河南、湖北山西、陕西全境的闯军地盘内,伸出的两把巨大钳子,直接切入了北直隶大地。 此时,北方钳子的闯王本部,已经席卷京师周边。 而南部钳子的刘芳亮所部,也已经围困保定,势力席卷北直隶南半部分。 两部闯军之间唯有寥寥几座小县城,虽然早早投降了闯军,却还没有闯军驻扎,勉强算是一个真空地带…… 思绪在脑海里一闪而逝,牛成虎握紧拳头,对剩下的五百步卒下令道: “传我命令,让剩下的步卒也进城!” 生性谨慎的他,不知为何,做下了最保守的决策。 五百骑兵在手,就算明军有什么阴谋,他也完全跑得掉! …… 新城县城墙上。 此时的城墙,早已被明军堵死了所有的阶梯,成了一处环绕城池的制高点。 朱由检放弃了城内,只在城头和县衙防守。 第51章 闯军的真正实力 城内纵横阡陌道路交错的街巷,也被朱由检下令堵死了大半,整个城池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 城头上一字排开的没良心,炮口正对着一道道特意保留的街巷,这就是朱由检最大的依仗。 眼看闯军主将竟然如此小心,在这种“城门洞开”的优势下,都谨慎的让步卒先行进入,反倒是将他咬到了嘴边的肥肉——五百骑,留在了城外。 “锦衣卫同知何在?” 朱由检一边半蹲着身子,从瞭望口张望,一边轻声冷喝。 李若圭正坐在地上,依靠城墙两面的女墙,遮挡自己的身形,好不被闯军发现呢。 闻言,他半蹲着身子,站了起来。 “臣在!” 朱由检手指城外的骑兵:“传令县衙方向我军,给闯军一点痛楚,将城外的骑兵,给朕引进来!” 防守衙门的,正是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和锦衣卫都指挥王国兴。 锦衣卫是明初就成立的天子亲军,虽然这些年没落了,但是,两百多年的辉煌,锦衣卫们掌握的技能很多。 像什么暗杀、谍报、搜集、刺探、策反、抄家……锦衣卫都玩得很溜。 区区旗语,自然不在话下。 李若圭亲手拿起一面旗帜,上下左右晃荡几下。 几个呼吸之后,县衙方向,也有旗帜晃悠了一阵。 “启禀陛下,王部堂和王指挥回复:必定完成使命。” …… 陈二牛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刚刚他冲锋的时候,不是还有明军在城门口射杀了张家柱那厮么? 为何他进城后一个明军都看不到了? 还有这城内是咋回事? 街上毫无人烟,处处房门紧闭不说,这在大军进城的时候很常见。 为何那些狭小逼仄的街巷,竟然都被砖石堵死了? 不应该啊! 虽然住在城里的百姓,要比外面的百姓富裕一些,但是,依旧有穷困潦倒的人们。 这些人居住的巷子,房屋搭建的到处都是,甚至有些巷子,还需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 那些巷子甚至还不如贫民窟…… 为何这些街道都被堵死了呢? 难道——明将看他们不顺眼? 还是…… 他总不是将全城的人都杀光了,拖入小巷藏起来了吧? …… 陈二牛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枪炮声,喊杀声响彻天地。 士卒们一阵慌乱,立刻就有小校弹压安抚,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闯军就恢复了镇定,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借助房屋的掩护,开始集结起来,朝县衙附近摸去。 城头上,朱由检清晰的看到了闯军不过片息之间,就做出了进攻的姿态。 他暗叹:原主输的不冤啊! 此时的闯军,明显已经展现了高超的战术素养,甚至要比明军更像官军。 鏖战十几年的闯军,早已成了精锐。 看来李自成后来失败,并非是闯军战斗力不如清军,而是另有隐情啊! 当然,也许还与李自成拷饷京官,失去了士人之心有关。 …… 闯军刚刚冲到县衙附近,县衙墙头上,就探出了一片脑袋,他们端起火枪便射。 “嘭嘭嘭嘭嘭嘭!” 一阵乱枪过去,衙门前的广场上,倒下了几十个闯军,哀嚎声遍野…… 活着的闯军,甚至不需要将领催促,在枪声落下的瞬间,便迅速扑向了街道两侧,借助房屋藏住身形。 这样的反应速度,堪称精锐! …… 通常每座城池内,衙门都是仅次于城墙的军事堡垒。 衙门的大门口,都是一个“凹”字型,前方的凹陷处,就是大门所在。 门口两侧的围墙,是斜着的,若是用图形描述,衙门门口更像是一个( ̄︶ ̄)形。 此时,闯军拥挤在凹陷处,衙门内的明军,不停地探出脑袋,将一个个闯军打倒在地。 突然出现的明军,打了闯军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死伤了小百人之多。 然而,接连大战堪称百战精锐的闯军,展现了自己的军事素养。 不待陈二牛赶到指挥,低级小将们已经纷纷命人拆掉了两侧房屋的门板,竖起了一道道盾牌防线。 甚至,在一个部总(等同明军百户)的带领下,士兵们扛着门板,动作盾牌,门板彼此连接,排成一条木墙,缓缓朝着衙门门口推进。 而门板盾牌的后方,则有十几个弓箭手,正弯弓搭箭,不停的朝着衙门内抛射。 县衙内,远离围墙,正在装填弹药的新兵,第一波箭雨,就被射倒了好几人,哀嚎声响起。 其他新兵顿时慌乱起来,甚至有人手哆哆嗦嗦的,装火药的时候,火药也全洒在了地上…… “都慌什么!” 王国兴大喝一声:“贴近了围墙,不要离得那么远,箭矢的轨迹是弧形的,又不会拐弯,朝前两步,你们就死不了!” 有胆大的新兵,早已贴墙站立了,他们已经装好了子弹,将火枪递给站在高櫈上的老兵。 火枪声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因为有了门板的防护,明军的战果几乎没有…… 闯军快捷而得体的应对,让王国兴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若是手下有几百老兵,这个时候,只消以部分火枪手在围墙上压制,以防闯军冲入县衙。 打开了大门,让老卒猛冲出去,掀翻门板,挥刀就砍,便能收获奇功。 要知道,每一个弓箭手,都是军中仅次于斥候的精锐! 砍死了这些弓兵,闯将能肉疼的吐血…… 要不试试丢手榴弹? 王国兴爬上三尺高的高脚凳,迅速探出脑袋,朝外瞄了一眼,又快速收回。 不行! 闯军离得有点远,手榴弹丢不过去! 他眼睛一转,见到院内的几门没良心大炮,微微摇了摇脑袋。 还不是动用这等大杀器的时候。 陛下的意思是将闯军全部吸引进来,然后关闭四门,关门打狗,好夺取闯军的马匹。 此时,进城的只有步兵,闯军骑兵是一个没动。 这可不成! 万一打狠了,吓住了闯贼,骑兵跑了怎么办? 所以,他既需要守住县衙,给予闯军杀伤,让闯军误以为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拿下全城,引得闯将不得不将士卒全部填进来。 又不能打痛了闯军,使得骑兵逃走了! 而且,前提还是他钓鱼的时候,可不能让自己这个“饵”,真的被闯军吞掉了! 这需要一个度。 第52章 王国兴妙用虎蹲炮 王国兴揉揉脑袋,头疼! 眼波的余光,扫到了大门两侧的小角门…… 咦,有了! “来人,把虎蹲炮给我抬几门过来!” 明朝火炮种类繁多,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上百种之多。 大明开国时以铜炮碗口铳为最,夹杂些许生铁炮。 中期有钱有粮,火炮种类多至近百种,甚至还鼓捣出了精钢铁炮。 等到明末战事频繁,一度用失蜡法铸炮的方法大行于世。 而袁崇焕斩了毛文龙之后,东江镇失去强力人物镇压,再加上袁崇焕为了掌握皮岛,故意分化皮岛诸将,使其彼此对立,东江镇战斗力下降的厉害,后金见机立刻攻打东江镇。 前文说过,此时的军镇,大都是自己制造火炮的。 皮岛上一样有铸造匠户。 就是这一次,后金掳走了能够制造火炮和掌握了失蜡法的工匠,从此掌握了红夷大炮的制造技术,而后因为自身就是“东夷”,于是将“夷”字改为“衣”,这才有了红衣大炮。 以奴仆反叛主人而起家的伪清,对于这一点忌讳的很。 毕竟,人家为了一句优美的千古名诗“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都能掀起文字狱大案…… 人家改的《明史》错漏百出,为了美化自己,故意在太祖卷部分,《明史》中记录了多起文字狱,经考证,只有一例是没有证据能证明《明史》记录有误的。 若说后朝改前朝史书,是为了统治的正确性的话,人家可是连前前前朝史书——《宋史》都给改了…… 将夷改为衣,只是常规操作而已! 基操,勿惊…… 且说火炮。 明朝购买了西方沉船火炮,而后改进来的红夷大炮,林林总总有十数种之多。 甚至还参考佛郎机炮,延伸出了带子铳,方便换弹的后装大将军铁炮…… 基操,勿六…… 而红衣大炮在清朝手中,翻来覆去却就增加重量、减轻重量的玩,不管是最大的数万斤威武大将军,还是最小的千斤百斤红衣,本质上依旧是前装滑膛炮。 勿槽,勿槽,基操…… 说回战场…… 士兵们人手一个,提溜着十几个虎蹲炮,摆在了前院内。 王国兴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虎蹲炮,脸上挂满了决绝。 “铳手上前,每两个虎蹲炮为一组,前者装填独子,轰开闯贼门板,后者装填散子,照着打开的空隙,给我猛轰贼人!” 王国兴一声令下,士卒们忙碌了起来。 虎蹲炮是戚继光发明的前装小炮,规格多种,大都在百斤之内,是一种类似于迫击炮的曲射性武器。 这东西莫看小,却是利器。 因为重量轻,炮架与炮身又是一体,一个士兵背上就能到处跑。 跑到位置了,放下来就能发射。 端得是便利的很! 而且因为射角的原因,更是适合林战、巷战、野战等多种复杂地形,因此在军中装备很多。 大体戚继光时期每五百军士,就有三门虎蹲炮。 明末这个时期,战事愈发的频繁,实用性强的虎蹲炮遍地开花…… 王国兴看着士兵们先用两钱火药,装入火门内,又称了八两火药,倒入炮筒,用木钎缓缓捣实,然后放入一个三十两重的大铁球、或者是100枚五钱重的小铁球。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王国兴又爬上墙头看了一眼。 发现衙门前广场上的闯军,已经距离大门只有三十几步了! “开角门!” 王国兴怒吼一声。 有士卒急忙跑去拿开顶门杠,准备打开角门。 角门就是大门旁边的小门。 王国兴对炮手下令道:“两两一组,门开后,独子炮先轰,散子后轰,两炮发完,赶紧后撤,让下一组上!” “记住了,每一组都给我瞄准了敌人打!” 炮手们轰然应喏。 若是昨天之前,他们必然怕得要死。 然而,昨晚陛下将他们召集起来,给他们演示了那叫做“没良心”的超级大炮。 从那刻起,他们就不慌了! 陛下说了,这玩意要造,就造他几百门! 到时候哪管千军万马,只管一炮过去——还有个屁哟…… “吱呀!” 缺乏润滑的角门,在门柱的吱呀呻吟声中,缓缓打开。 …… 门外的闯军一楞,明军这是闹得哪一出? 莫不是要投降? 咦,不好! 前排闯军,透过盾牌缝隙,看到出现在门后的,竟然是虎蹲炮,脸色顿时大变,急忙大吼: “快闪开,有大炮!” 话语刚出口,周围的闯军,脑海里还没有明白这句吼声是啥意思…… 就已经晚了…… 只见明军炮手两个人操持着一门虎蹲炮,两个大炮为一组,依次前后错开。 一人刚将火炮摆放到位,另一人就从炭盆上拿出了烧得通红的铁钎,插入了火门内。 炙热的铁钎,迅速点燃了火门内的两钱引火火药。 “嗤!” 透过小孔,引火火药又点燃了炮筒底部的发射火药。 “轰!” 一发炮弹,咆哮着,喷出了炮管,砸向闯军人群。 “咚!” 排的笔直的门板,有一门被直接轰碎了,扛着门板的壮丁,胳膊扭曲成了麻花,还来不及惨嚎,就被撞碎门板后去势不减的炮弹撕成了碎块! 炙热的铁球,带着烧焦血肉的焦臭味,接连打死十好几人,不知道弹到了哪里…… “啊,救命啊!” “啊,啊!我腿断了!” “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 受伤的闯军,哀嚎一片…… “两边的冲上去,中间的朝两边跑……” 闯军部总还来不及将话说完,就见到另一个角门也打开了,一发弹丸,也扑向了人群里。 炮弹打碎了另一个门板,在密集的人群里,犁出一道血肉胡同…… 不好! 快闪开啊! 部总焦急的大喊,张嘴,却嗓子紧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先前的角门内,那刚刚打完的虎蹲炮,被人提起就走,另一个早已安置到位的虎蹲炮,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 通红到白炽色的铁钎,再次插进了火门…… “轰!” “轰!” “轰!” …… 第53章 五百战马到手 王国兴一脸寒霜,面前的尸山血海,不能让他有了丝毫动容。 陛下曾经说过:这种小炮,当做大炮使用的话,毫无用处。 但是,若是两军相接的时候,这玩意又能建立奇功。 是以,这种炮,不能作为炮兵单独列阵,而应该交给百户们自由发挥…… 眼前的一幕,让他对陛下的这番话,理解的更加透彻…… …… 十几轮火炮过后,衙门前的广场上,已经尸横遍野…… …… 陈二牛赶到衙门附近时,密集的宛若鞭炮一般的炮声,勘勘停止。 映入他眼帘的,是遍地狼藉。 甚至,就连自发指挥的两个部总,都成了一堆烂肉。 “该死!” 看着紧闭大门,完好无损的县衙,陈二牛咬紧了牙关: “通知后部,立刻将大炮给我运上来!” 两百余士卒的伤亡,陈二牛急红眼了。 …… 不单单是陈二牛急眼,就连牛成虎也按耐不住了。 虽然闯王打下襄阳后,就开府建制,效仿朝廷,给闯军体系定下了官制。 然而,长达十几年以实力为王的惯性,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消减的。 就算今年正月初一,李自成打西安后,登基称帝,再一次定下大顺军制,也难以消除农民军内部的惯例—— 实力,才是一切的根基! 跟随闯王从襄阳打到了北直隶,又在保定受了挫,牛成虎手下,只剩这么点人了,若是折损多了,而没有补充…… 他就是个屁! 这也是为什么,刘成虎欣然接下独打新城县的原因——打下后他能募兵啊。 “大当家的,这炮还送不送?” 亲兵询问道。 听说二当家的攻打县衙时,折损了小两百人…… 新城明军竟然这么难啃? “给!” 牛成虎打定了主意:“不但要给,还要将所有的火炮全部送进去!” 他手指城墙,铁青着脸:“传令下去,留下一哨亲兵看管马匹,其余人随我进城!” 骑兵于巷战无用,反倒不如安置在城外…… 牛成虎倒要看看,新城县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明军,竟然让他折损了这么多儿郎! 这可是他仅剩的精兵啊! 都是跟随他一起从豫西走出来的好汉子们…… 对于明军的愤怒,使得牛成虎忘记了城门口的异样…… 当然,最重要的是,打败了明军,不但能招收如此强悍的降军,更能乘机招募士兵,扩大人马。 …… 新城县虽然是一个小县,却也有数万人口,牛成虎这一千多人,丢在里面宛若大海里撒了一把沙,浪花都掀不起来一朵。 就在牛成虎带人朝县衙扑去的时候,忽闻城头传来了一声怒吼: “动手”! 接着就是一声爆炸后的巨响: “嘭!” “哗啦啦!” 房倒屋塌的轰隆声,震得大地都抖动了几下。 他扭头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一堆碎石,挡在了城门洞口,堵住了出城的道路。 “不好!有埋伏!” 牛成虎话音未落,就听到东南西三个方向都传来了相同的声响。 “嘭!” “嘭!” “嘭!” “哗啦啦!” …… 四团硝烟,弥漫在城门楼上空。 完了! 牛成虎心中一惊,明军这是要瓮中捉鳖啊! …… 伴随着爆炸声,城头上的明军,哗啦啦全站了起来,端着各色武器,瞄准了城内的闯军。 革左五营不愧是天下少有的精锐,还不待牛成虎说话,闯军士卒便已经调转了方向,对准城门摆成了防守阵型。 “陛下,这是强军啊!” 刘文炳眼睛贼亮。 朱由检不理他,站直了身子: “朕乃大明崇祯皇帝,尔等已经被朕困在城内,而今上天入地无门,不若降了吧,朕既往不咎。” 朱由检朗声大喝道。 “皇帝?” 牛成虎皱了皱眉头。 崇祯不是已经被闯王围在京师了吗? 为何跑到了这里呢? …… 他想不通。 但是,想不通归想不通,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投降明廷。 天下十分,闯王已取其五,而今大势在闯王,这个时候,投降崇祯,不是找死吗! 牛成虎打定了主意,却也不声张。 他左右看了一眼,猛然夺过身后的大纛,斜斜指向城外,卖力嘶吼道: “兄弟们,冲出去!” 虽然明军引爆了藏在阶梯上砖石堆里面的炸药,使得这些提前准备的砖石散落一地,堵在城门洞前。 然而,却没有堵死了城门洞,只是形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废墟罢了。 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爬过去! 牛成虎心中门清: 此时,纵然地利在明军手中,却也留不住他们。 顶多折损三成儿郎罢了! 伴随着牛成虎的一声大喝,闯军立刻排着严密的阵型,朝城门口反冲回来。 排在前排的士兵,举起了手中的圆形的藤牌,半蹲着身子,将自己全身大半藏在盾牌后,朝城门冲去。 “哼!” 朱由检冷哼一声,大手一挥: “上没良心!” 炮弹早就装好了,炮手们提着足足一尺直径的没良心大炮,放在了城门两侧的阶梯上。 炮尾正好抵住了台阶。 没良心在释放的时候,因为后坐力太强,是以需要在地上挖个斜坑,将炮尾塞进去。 明军这种是阉割版的没良心,威力并没有历史上那么大。 但是,在这个滑膛炮、黑火药时代,却堪称是神器了! 八门没良心,左右分布在城门两侧的阶梯上,正好对官道形成了交叉火力。 这一切说来很长,实际不过只有短短几个呼吸而已。 甚至,掉头反冲的闯军,才走了几十步远。 最前方的闯军,距离城门洞还有百十步…… 火枪与弓箭的攻击距离,通常都是八十步左右,仰天攒射箭矢,也不过百十步而已。 而没良心的射击距离,则是两百步左右。 朱由检看着手持火枪,缓缓接近的闯军,深吸了一口气。 一百步…… 九十步…… 闯军举起了手中的火枪,瞄准了城头,只要再前进十步,就会立刻开枪,压制城头。 虽然这个距离上火枪的准头不足,但却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的伤亡。 第54章 来自李自成的小纸条 牛成虎的目的只是压制城头,好让儿郎逃出去…… 就在牛成虎张嘴正要下令开枪的时候,朱由检怒吼一声: “放炮!” 炮手举起火把,点燃了没良心炮尾的火药引线。 “嗤嗤!” 火药燃烧的极快,不过眨眼之间,就钻进了炮筒里。 “嗵!” 一声震天怒吼,只见一团白炽色的火焰,从炮口喷出。 数百颗铁珠,形成了雨幕,扑向了闯军。 “啊!” “啊,我的眼睛!” “啊,救救我啊!” …… 一炮过去,手持盾牌的闯军士卒,被清空了五丈方圆大的一片。 满地残骸与伤病…… 刚才还密密麻麻全是闯军的街头,瞬间倒下遍地尸体,爆炸中心的闯军,无一人幸存,而爆炸点一丈以外的闯军,全部扑倒在地,血流如注,翻滚着惨嚎…… 被特意增加了钢珠,以求最大限度杀伤敌军的没良心,展现了什么叫做杀人利器! 一炮过后,无人敢动…… 这震撼的一幕,吓傻了牛成虎,也吓傻了闯军,甚至就连始作俑者的明军,都呆住了。 朱由检这里全场寂静,而衙门和其余的三个城门方向,听到南门处响起的爆炸,也按照既定战略,纷纷点燃了没良心。 四个方向,接连响起了四声同样震耳欲聋的炮声。 …… 惨嚎声,响彻全城…… “噗通!” 牛成虎跪倒在地…… “兄弟们啊,都是我害的你们啊!” “是我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害了你们的性命啊!” 牛成虎抱着一具残破的尸首,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对着自己左右开弓,几巴掌下去,嘴角就溢出了鲜血。 牛成虎哭成了泪人。 这些矿工兄弟,都是跟着他一起从大山里的矿场上杀出来的啊! 他们情同手足,同吃同住,说好了一起享富贵…… 却被自己的一时私心,葬送在了新城县…… 朱由检挥手制止了欲要点燃第二门没良心炮的军卒。 牛成虎已经没了战心,他看得出来。 都是华夏的好汉子,在这个异族即将杀来的当口,还是多保留一分力量吧! 都是华夏人,没必要赶尽杀绝。 朱由检站在城头,卖力嘶吼: “朕再说一遍,投降不杀,若不然,朕这超级大炮,定将你等全部轰成齑粉!” 没良心的威力有多大,军事发烧友都知道的。 当年的老美,躺赢了二战,成功霸占全球后,可是趾高气昂的很! 就算是他们,当吃了一顿没良心后,都懵了。 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大毛研究出了什么新型超级舰炮…… 连当年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老美,都吓得不敢动,更何况是这个时候的闯军了! 牛成虎降了…… …… 牛成虎投降,朝臣心中的最后一丝忐忑,终于落了地。 虽然陛下执意要救保定,那可是龙潭虎穴啊! 但是,此时想来有了这等震天利器,有了五百骑兵在手,就算战不过,逃也是能逃掉的。 以陛下的手腕,大不了打没了这些家底,像三天前打新城县那样,从头再来就是! 这五百匹战马,对他们来说,可真的是保命良策啊! 本来准备冒死直谏,阻止皇帝的臣子,选择了闭嘴。 …… 硕大的点将旗下,悬挂着一枚血淋淋的脑袋。 不是别人,正是后世出卖了牛成虎的陈二牛。 这等二五仔,不拿来祭旗,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朱由检匆匆整合了降军,连夜朝保定而去。 时间不多了啊! 满打满算,也不过只剩下两天时间了…… 就在朱由检拔营的时候,崇祯皇帝放弃北京城,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逃离京师,跳出李自成包围圈的消息,飞速的传播着。 而李自成这个枭雄,也只是震骇了两天,就飞书传令刘芳亮,务必堵住明皇南下的道路,杀死朱由检。 哪怕——放弃保定方正化部,也在所不惜! 这位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枭雄,展现了自己过人的胆魄,宁可卧榻之侧有一支强悍的敌军,也要先将明廷的主心骨斩杀…… …… 保定城外,大顺左辐营刘芳亮部大营。 一只信鸽被探子带到了刘芳亮面前。 “制将军,陛下最新命令。” 探子高举着信鸽,单膝跪地。 刘芳亮微微皱眉,李自成这个时候来了什么命令? 莫不是攻打京师不畅? 宁武关那一场惨胜,刘芳亮可是历历在目啊! 区区七千明军,竟然杀死了李自成五万精锐。 而京师又是明皇的老巢,是不是也有此等精锐驻守呢? “呈上来!” 心中思绪一闪而过,刘芳亮沉声开口道。 不管怎样,先看看李自成的命令再说。 探子取出竹筒内的纸条,展开后恭恭敬敬的呈递给刘芳亮。 纸条很短,上面不过是数百个蝇头小字。 几个呼吸就能看完。 刘芳亮却瞪大了眼睛,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郭升、左光先、周凤梧等人见刘芳亮表情不对,急忙追问道: “制将军,京师如何了?” “呵呵!” 刘芳亮一声苦笑,将纸条递给众人:“明皇跑了……” 郭升是个急性子,抢了一把纸条,却被左光先先一步夺走,他等不得传过来,急切追问: “怎么可能?不是说京师发生了瘟疫,明皇的京营快要死绝了吗?明皇是怎么跑的?” 左光先与明廷大臣左光斗兄弟左光先同名,却是河南人,是革左五营的出身,与刘芳亮算是一脉。 也正因为这一点,李自成派来掺水左部的郭升,才抢不过他。 然而,此时的左光先却忘记了双方之间的龌龊,他失魂落魄的将纸条递过来,嘴里呢喃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人力终究有尽时啊!” 郭升三行并作两行,快速扫了一眼后,眼睛瞪大了。 “啥?” 他本来就要将纸条递给周凤梧了,却又下意识的拽了回来。 郭升再次将眼睛凑到了纸条前,上上下下打量着,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研究一遍,才张着嘴,无意识的吐了三个字: “卧槽!” …… 第55章 必死之局? “发生了啥事了,你们急死我了。” 周凤梧见三人都是一副撞了鬼的表情,再也等不及了,他起身,一把夺过纸条…… 周凤梧也愣住了。 啥? 明皇竟然乘坐金龙跑了? 嗳日忒怼! 到底咋跑的啊? …… 众人只顾着震惊朱由检的逃脱方式,却忘了闯王李自成还有下半句—— ‘吾弟芳亮及诸位兄弟,万万不可走脱了明皇,必要时哪怕放弃了保定方正化部,也要将明皇斩杀……’ …… 白沟河距离新城县三十余里。 从保定直达京师的官道,正好途经此处。 在官道和白沟河的交叉处,有一座青石桥,此时的桥前,一千余大军刚刚跨过了石桥。 这大军,浑然不似这时代的军队,竟然做到了人手一骑——虽然大半都是耕牛…… 但是,也算迈入驮马化了…… 实际上,这些耕牛,都是四大家各地庄子所有,全被充为军资。 这行人马,正是朱由检一行。 朱由检骑在马背上,扭头北望,远处通天大火尚未熄灭。 那是新城县。 朱由检下令焚毁全城! 再有一个半月鞑子就会入关,到时候整个北方大地将会被鲜血铺满。 此时的他,没有阻挡鞑子的实力,唯有尽最大限度劝离沿途百姓。 为他们指一条生路吧…… 官仓和四大家的粮食,他只带了足够大军食用七天的口粮,剩下的全部分给了百姓们。 条件就是这些百姓离开城池,去太行山山区避祸。 …… 范景文看着一匹匹耕牛,拖拽着农户耕地时驮犁耙使用的“拖子”,每一个拖子上,都摆放着一具没良心大炮。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水囊递给朱由检: “陛下,赶了一个时辰的路了,您喝口水润润喉吧。” 拖子是一种没有车轮的长方形框架,通常为铁质或者木质,类似于雪橇车。 接地的两根竖铁(木),两头上翘,以免拖拽时勾住崎岖不平的地面。 使用时,将拖子的挂钩,连接到牛马的缰绳上,直接在地上摩擦滑行。 因为接地面积小,也不比车轮费力多少。 当然承重能力就比较可怜,一架拖子只能拖动几百斤的重物。 这东西直到九十年代的农村,都还有使用的呢。 朱由检摆摆手,扭头含笑看着范景文: “老阁臣怕是来劝谏朕的吧?” 范景文苦笑:“就知道瞒不过陛下。” 他整整衣冠,正色道: “陛下,虽然老臣不得不佩服您对于战场的把控能力,但是老臣还是要说——战场凶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您应该将此战交给将军们!” “若是陛下执意要亲自上阵,老臣愿意打着陛下的九斿黄龙旗(you),假冒陛下,替陛下做先锋……" 范景文一脸严肃:“陛下,您才是国家的希望啊,老臣和方监臣,便是死了,也与国无碍啊!” 朱由检看着一脸正色的范景文,只觉得一股荡然正气扑面而来。 他这是怕朕战死,要替朕去死! 这才是真正的大臣,该有的模样啊! 他整整衣冠,也满脸严肃,弯腰给这为了国家舍生忘死的老臣拜了一拜: “老阁臣公忠体国,朕知矣。” 朱由检摆摆手,制止了范景文想要再次劝说的嘴: “范阁不知,此战,范阁看来很是凶险,在朕的眼中,却宛若探囊取物。” “老阁臣去岁腊月底被擢跃入京,而今不过两个多月时间,但是,你也该知道,半年前,朝廷还压着李贼打。” 范景文点头。 这天地,变化真大,不过短短半年时间,李自成就凶悍到了这等地步。 却听皇帝继续道: “李自成的兵马,大半都是这半年内各地明军战败后转投于他的,小半则是革左五营、以及曹操罗汝才被杀后的部分旧部依附而来。” “李自成还没有时间,彻底让这些人归心。” 范景文继续点头:“陛下这般分析也对,李自成的兵马大半都是依附关系,他们打顺风仗凶悍无比,一旦受挫,这些非嫡系必然会离心离德的。” 实际上这也是李自成这样的农民起义军,无法成事的原因。 当流贼,就意味着逃窜各地,部属时分时合,长时间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朝廷,一旦失败后,就各奔东西了。 同样道理,这也是李自成这样的流贼成事后,大杀勋贵的原因。 每个派系都只认自己的老大,中央的命令得不到贯彻,不杀这些山头老大,杀谁呢…… 朱由检见到这一点得到认同,轻蔑的一笑: “刘芳亮是革左五营的山头,是河南起家的流贼头目,李自成的嫡系是以陕甘边军为核心的陕西人马,双方本就离心离德……” “此次,李自成围了京师,朕本是必死之局。 但是,朕跳出来了……所以,在那刘芳亮面前,就是无限生机。 因为,刘芳亮等人怕朕死了!” 范景文眼睛一亮,急忙道: “臣明白了!” “当陛下出现在刘芳亮大营外时,本身对于刘芳亮等人就是一记心灵重锤,然后再有没良心、热气球等神器出场……” “哈哈哈!” 不知不觉凑过来的群臣,朗声大笑,压抑在心头的恐惧一扫而空。 刘芳亮部有十几万人又咋样? 这个时候,能放心李自成不会杀功臣的,可没几个人了! 李自成都已经占据了大明京师呢! 按照惯例,正是要杀功臣的时候。 刘芳亮自然会忌惮。 刘芳亮所属的左营,将士大部分又都是河南人,不是李自成嫡系! 若说这些都不致命,千不该万不该,李自成不该在这个时候,打乱了五营原本的兵力构成! 李自成西安称帝后,将五营兵马互相调派了一部分,又将自己的嫡系,打入他们之中,以期控制全军。 这也是为什么李来亨在左营挂名的原因。 刘芳亮部,一样有李自成派来的陕西兵马! 这些人可不是单纯为了打仗的。 他们肩负着监督刘芳亮的重任! 若是大顺一直打顺风仗,刘芳亮这些人是不敢对李自成的命令阴奉阳违的。 可是—— 此时本该被李自成二十万大军困死的崇祯,却出现在了以河南兵马为主的刘芳亮面前。 这让刘芳亮如何想,如何看? 第56章 周皇后耍横 刘芳亮敢杀朱由检吗? 他敢确定杀了朱由检后,李自成不会赐死自己吗? 人都是自私的。 养寇自重又不是只有大明的朝臣才会玩! 也许——李自成不掺杂左营,刘芳亮兴许还不会这么想…… …… 朝臣越想越是高兴,嘴角甚至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等到他们兵临保定的时候,天上有热气球半空乱炸,地上有没良心怒吼开道,刘芳亮派来阻挡的大军,只有死伤惨重的境地。 如此一来,不说对闯军内心的震撼与打击…… 他刘芳亮敢将自己的实力损耗殆尽吗? 杀一个带兵的大将不容易,杀一个没有兵马的纸老虎——还不是一根弓弦、一杯毒酒的事! 有的是大将不怕死,刘芳亮的确是个猛人! 但是,要知道每个大将都怕不明不白的死! …… 朱由检与朝臣的猜测,刘芳亮也想到了。 他以需要冷静思考为名,将将士们都赶了出去,然后换了身小将服装,出现在赵应元的营帐内。 “赵兄,让你的亲兵,悄悄去将咱老五营的头领都喊来。” 刘芳亮压低了声音,对赵应元交代道: “记住了,不要让闯王的人看到。” 赵应元眼睛一亮,仔细打量了刘芳亮一眼,见他眉头紧锁,嘴角顿时带上了笑意: “将军的意思俺明白了,你放心吧,俺的亲兵都是矿上的老兄弟!” 赵应元收起了笑容,转身出去吩咐亲兵去了。 对于赵应元,刘芳亮是毫不怀疑的。 甚至,比相信他自己的亲兵,都还要深信不疑。 不单单是因为赵应元是革左五营的老人! 更因为赵应元和李自成有仇! 赵应元本是革左五营大佬贺一龙的头号战将。 革里眼贺一龙和诨号左金王的贺锦,是革左五营中实力最强大者,革左五营以两人命名,就知其一了。 贺一龙一贯支持人缘更好的曹操罗汝才,来做农民军领袖,素来看不起跟自己实力差不多的李自成。 去年三月,李自成设宴宴请罗汝才和贺一龙,曹操没去,贺一龙却到了。 结果,贺一龙被李自成埋伏的刀斧手斩杀当场。 李自成又连夜带着亲兵,伪装成贺一龙属下,拿着贺一龙的牌子,进入对贺一龙几乎不设防的曹操军营,将罗汝才杀死在了卧室内。 然后,李自成召集了手下,兵围贺一龙大营,扬言贺部兵马若是不支持自己,就鱼死网破! 赵应元无奈,只得带着贺一龙部兵马,挂靠在了李自成名下。 然后,李自成又如法炮制,吞并了曹操部分人马…… 今年正月,被排挤出了权利中心的左金王贺锦,又战死在了西宁(青海)。 接连失去两位大佬,革左五营更加难以抵抗李自成,这才有了接受西安整编的事情来。 但是,李自成杀了自己老大的事情,赵应元从来没忘! 历史上的他,在李自成去山海关激战时,脱离李自成队伍,独自去了山东,杀死了伪清任命的山东总督,最后被满清大军杀害。 …… 不多时,革左五营出身的头领们,济济一堂。 刘芳亮对赵应元使了个眼色,赵应元会意,当即开口道: “前天是老大王贺将军的忌日,不知诸位可曾派了祭品?” 赵应元的话,让众人一楞。 贺一龙的忌日不是都过了好几天了吗?哪里是前天啊! 有聪明人已经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作为贺一龙的头号大将,赵应元怎么会不知道贺一龙的忌日呢? 牛万才却是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沧声道: “老大王的恩情,老牛我不敢或忘,自从老大王被害后,我日夜都供着老大王的灵牌,又何须什么忌日呢!” 周凤梧是个精明人,他扫视一眼帐外,只见把守帐门的却是赵应元的亲信, 他心中顿时了然,于是开口道: “刘大当家的,咱们都不是旁人,都是老五营的出身,我今儿把话撂这里,不管大当家的如何决定,我们五营理该同气同声!” 素来比较莽的左光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俺就知道,革里眼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赵兄弟,你是个啥章程?俺老左别的没有,三千矿上儿郎,当得三万大军!” 一众老兄弟纷纷表态。 温和者言语里的意思:革左五营应该自是一派才对。 激进者,甚至喊出了为革里眼贺一龙报仇的话语了…… 刘芳亮见到众人没有拖后腿的,这才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闯王的二十五万大军,没有围死了明皇。” 这个消息,裨将也就是都尉以上者,早前已经在刘芳亮大帐内听到了,是以并不惊奇。 兵马不多,只是得到了一个都尉头衔的头领们,却是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周凤梧只得详细的将李自成传来的消息,又解释了一遍。 众人听后,感慨一阵,再次询问刘芳亮的意思,却听这位闯军左营主将开口道: “明廷山海关诸将的故事,诸位可曾听闻?” 周凤梧扬眉,诧异道:“大当家的意思是放过明皇?” 刘芳亮嗤笑:“不是还有郭升他们么,我们出把力就得了……” “自家的儿郎,咱不心疼,谁心疼,闯王那边应付应付,派点降军意思一下就得了!” …… 不管革左五营部与李自成部的恩怨如何,刘芳亮等人想破脑袋也不敢去猜——占据了新城县的小股明军,竟然就是大明皇帝。 …… 时间倒退回四天前。 凌义渠等大臣带着后妃以及朝臣的家眷们,出了水门,到了范景文提前安排的船只上。 此时,正好朱由检乘坐热气球环绕全城。 闯军见到全城同仇敌忾,刘宗敏下令全军退出京师。 眼见离开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凌义渠正要下令船队离开,却忽然接到皇后召他面见的消息。 他不敢怠慢,当即乘坐小船,来到周皇后乘坐的船只上。 凌义渠刚行了礼,就听周皇后开口道: “凌卿,贼子围城,吾父兄尚在京师,可否派人接他们一并离开?” 第 57章 皇帝密旨 周皇后有些生气了,言语里带上了几分冰冷。 凌义渠叹息一声。 他的怀里,有皇帝赐予的一封诏书,上面仅有寥寥数字。 但是,他不敢用! 他凌义渠是忠臣,而不是权臣,更不是枭臣。 这一份诏书,是陛下对他的信任,却也是对他的考验。 因为诏书上只有八个字——“后妃若乱,杀母存子。” 凌义渠想了想,开口婉拒道:“娘娘,臣委陛下重托,以国本交于微臣,请娘娘治罪微臣,国本重担在肩,臣不敢稍有闪失!” 凌义渠再一次拒绝了皇后的命令,他忠的是大明,是皇帝! 而不是一个女人! 况且,周奎是什么人,周家是什么人,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呢! 接他们来,谁知道是接来了一个勋贵,还是接来了一个叛徒呢? 朝臣逼宫的戏码,就在早上啊! 周皇后一拍桌子,气的俏脸煞白:“凌义渠,你当真不去?信不信本宫这便让人取了你的乌纱?” 那可是她的父亲、她的兄弟啊! 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在这个危难之际,她只想带走自己的亲人,凌义渠连这一点都不肯吗? 周皇后只觉得一股委屈憋在心里,不知道找谁诉说。 她泪水滑落脸颊,哭泣道:“我怎么这么命苦,皇帝让你送我离开,可不是让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呜呜……” “噗通!” 凌义渠跪倒在地,身上的诏书,被他死死的攥着。 陛下纵然有令再先,他也不敢弑杀国母啊! 眼下只有软抵抗过去了。 凌义渠低首叹息。 局面正僵持着,却被张皇后察觉出了异样。 为何船队迟迟不动呢? 她一番打探,知道负责指挥船队离开的凌义渠被周皇后唤走,当即猜出怕是周皇后处出了岔子。 张嫣急忙坐上小船,带着三皇子赶往周皇后处。 刚上了船,就看到周皇后正呜呜的哭,凌义渠一张脸憋得通红,却只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张嫣唤来一个小宦官,三两下就问了个清楚。 她先是让三皇子带着太子,去自己的船上,以免周皇后尴尬。 然后才走上前,一边擦着周皇后的泪水,一边扭头对凌义渠开口道:“凌卿去忙你的吧,先让船队走了再说。” 周皇后见嫂子不分青红皂白,先带走自己的儿子,又指派走了凌义渠,心里更加委屈,一时间又被憋得难受,哭的更伤心了。 张嫣叹息一声,语气有了几分加重: “妹妹素来喜欢读史,连这都看不明白吗?” 周皇后听到张嫣跟她说话,嗷嚎一声,抱着张嫣哭的更厉害了。 “皇嫂,我只是想要让父亲兄弟他们一起走而已,我……” 张嫣一声叹息:“姐姐我也有家人,姐姐更是自幼丧母,唯有父亲一位血亲了……” 张嫣这么一说,周皇后猛然想起,皇嫂可是比她更惨啊! 自己好歹还有兄弟姐妹,张皇后家里可就只有她一个女子…… 张嫣摸了几下周皇后的后脑,叹息一声: “妹妹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出了这宫,便是国事最重,陛下最重,国本最重! ……你我皆不重要了,汉之钩弋夫人旧事,妹妹难道就忘记了吗?” 钩弋夫人? 周皇后浑身一颤,顾不得擦脸上的泪水,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张嫣。 皇帝怎敢? 他怎么敢效仿武帝,处死自己! 他难道不怕…… 张嫣叹息一声。 皇帝的心思,她懂。 为了让孩子们活着,皇帝连三皇子都过继给了自己。 虽然这里面有给天启续血脉的意思,但何尝不是对皇子的保护啊! 皇帝都做到了这里,又有什么是不可舍弃的呢? 陛下可是连京师都给弃了啊! 区区一个女人,乱了皇帝的布局,让皇帝陷入被动之中…… 杀了又有什么呢? 大明的后妃们,可没有反抗皇帝的实力啊! 给你赐予,那是君恩,恩宠你了,可以捧你上天,若是惹恼了陛下,不过是三尺白绫、一杯毒酒罢了…… 况且,大明都到了这等境地了,她们能为陛下做的不多,不给陛下添乱,不打乱皇帝的布局,就是自己为皇帝做的最大贡献。 只有大明还在,陛下还在,她们才是国母啊! 这傻妹妹,怎么这一点都看不透呢? …… 凌义渠离开之后,急忙招呼船队朝北方驶去,他站在船头,让冰冷的风吹拂去内心的烦闷。 想了很久,凌义渠挥手招来两个门人,吩咐道: “你们都是跟随了我几十年的老人了,今日老爷有一件可能会丢了你们性命的差事,你们若是不愿,我不勉强。” 两人沉默的行礼,齐齐沉声道:“但凭老爷差使!” 凌义渠这才吩咐两人:“陛下要离开京师,朝臣、勋贵中还有些人也无甚大错,你等待船队出城之后,折返回来,通知彼等离开。” 两人点头,默默等待凌义渠吩咐。 凌义渠想了想,说出了数十户人家,两人认真的记了。 凌义渠继续道:“你俩最先劝说离开的,当是张皇后之父太康侯张侯爷。” 陛下缺饷银,被天启皇帝责令归家读书的张侯爷,千里迢迢从河南祥符赶来京师,给陛下送银,这份情,做人臣子的,要替陛下记住了。 两人默默记下。 凌义渠看了看周皇后所在的船只,低声道: “陛下有吩咐,通知谁,也不准通知周家,你俩不准知会周奎!” 陛下说过,以周家的人品,莫说是为大明效力了,怕是必然会将皇子们献给闯贼的。 凌义渠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这么确定,但是,周奎的人品,他实在是不敢相信! 他也不想救周奎一家! 若不是这厮忒无耻,一毛不拔不说,更是给朝臣开了个恶劣的头,陛下也不会连募军的银子都凑不到! 逼得皇帝在对唐通这个唯一进京勤王的大将赏赐时,都拿不出银子,掏空了内库,竟然只能给予唐通四十两赏银,给唐通部士兵每人五钱银子…… 这周家老狗,死了才好! …… 范家庄。 这是辽东将门世家吴家的别院。 第 58章马屁拍在马腿上 后世这里归丰台区管辖,距离南苑机场很近,紧邻三环,已经成了高楼林立的市中心。 而这个时候,范家庄周围都是千里良田。 大明定都北京两百多年,京师附近田地早已被权贵巧取豪夺殆尽。 而今,这一片十万亩良田,归属吴家所有。 并在范家庄修建了奢华的私人园林。 吴家本是辽东绥中镇中后千户所的军户,是大明军户中的低级军官。 吴家祖籍安徽徽州,明初不知何年迁至高邮,后又迁入辽东,到吴三桂爷爷那一代的时候,成为了军户所的余丁。 这个时期正是万历后期,大战不断,老吴靠着走私战马的勾当,积累了大量家财,到了吴襄时,拥有战马数千匹。 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背地里难脱辽东军团手套的嫌疑。 吴襄这么富,自然是要谋划出身的,他娶了当时辽东大将祖大寿的姐姐,立为续妻,又将自己的妹妹嫁给祖大寿做妾。 也就是俗称的二转换亲,互为姑舅关系。 这么一来,吴襄就成了辽东将门体制内成员。 于是,在辽东将门的操作下,吴襄变卖千匹战马,拉杆子干后金的事迹,传遍了大明。 有了名,自然就有权了,再加上后续的一系列操作,吴襄高中武状元…… 而今的吴家明星是吴三桂,以年仅32岁的年龄,忝为大明平西伯、辽东总兵,镇守辽东诸城,治所宁远城,并节制山海关。 也就是说,大明持续近百年重仓投资的辽东重资本团,明面上全数落入吴三桂手中…… 如此一来,范家庄这一处私人园林,确实不算什么了。 …… 李自成站在北国少见的假山流水南方庭院前,眉头紧锁。 牛金星弯腰侍立一侧,见李自成满脑子心事,眼睛转了转,开口道: “陛下可是为了朱家皇帝走脱之事而烦恼?” 李自成瞥了牛金星一眼:“崇祯就算走脱又如何?北方是额的天下,四川是那黄虎张献忠的天下,南方早就不要他了,额担忧他作甚?” “去去去!”李自成烦闷极了,挥手驱赶:“你这老儿心眼忒多,没事就来烦我!” 牛金星不以为意,依旧笑呵呵的侍立在一侧。 他指了指北方:“陛下不为明皇而烦恼,必然忧虑的是那满虏了。” 李自成点头:“是啊!” 他忧心忡忡:“先前没料到明皇这般虚弱,竟然一推就倒,额中了满虏的奸计……” 牛金星拧眉,一脸煞气道:“都是那群山西贼,若非彼等连通满虏,又岂会让陛下如此为难!” 李自成摆手:“一码归一码,八大家虽然这件事上对咱不利,但是,之前额能屡屡自明皇手中逃脱,也多赖八大家之功!” “若不是他们通知满虏,在额被追赶的走投无路的时候,让满虏入关祸害明皇,逼得明皇不得不撤军,额怕是尸首都成白骨了。” “额做人,一向功是功过是过,就像曹操,额就是杀了,也不是不敢承认的。” 牛金星点头,又急忙拍了几句马屁,脑海里却嘀咕起来: ‘从这一点上来讲,李自成不愧是枭雄。 不管是明廷那些先前追他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大将,还是曹操、贺一龙的手下,哪怕是射瞎了李自成一只眼睛的高永福,李自成都来者不拒,只要投降,照单全收,而且还让他们继续领兵作战。’ 牛金星脸色不动,手指却扣了扣袖角: 当然,有两人例外。 一个是扒了李自成祖坟的汪乔年,这人被李自成五牛分尸,车裂而死。 要说这事,还是李自成做的不地道,他和张献忠,先后两次刨了朱家的祖坟…… 而另一个人,则更让李自成恼怒了,那就是高杰。 陈奇瑜打李自成时,高杰镇守大营,结果和李自成老婆邢氏滚了床单,然后带着李自成的老婆,带着李自成的大军跑了…… 要说这李自成,委实有些呼伦贝尔…… 李自成一生三个老婆一个妾,两个正室夫人给他带了帽子…… 牛金星腹诽一阵,下意识的瞥向了李自成的胯下…… 自家陛下哪里都好,作风正派,性格坚韧,也颇有容人之量,唯独这后宫…… 一塌糊涂啊! 李自成哪里知道牛金星一时间想了这么多,并在质疑自己究竟成不成呢? 他摆摆手,制止了牛金星的马屁。 李自成开口道:“去岁年秋的时候,额与满虏约好,今春一并攻打明廷,额先在襄阳发动,直插西安,待明军被额调动到陕西,则由满虏再次入关牵制明军……” 一提起这事,牛金星也有些恼:“陛下,我已经知会八大家,让他们通知满虏不必来了……” “按照以往惯例,八大家会在半月内将消息送到,一月内给咱们准确的回复。” 牛金星挠挠头,颇有些不解:“为何而今已经超期十几天了,还不见八大家传过来的回话呢?” “彼等只为利益!”李自成一拳砸在假山上,愤恨道:“这些商贾,就该全数处死!” “这些年来,额抢了多少好东西,全交给八大家贩卖了,甚至,额破城所得金银,也是通过彼等换的粮食!” “哪一桩,不让他们吃的肚满肠肥……” “让他们办点事,竟然如此墨迹!” 牛金星无奈,陛下说的轻巧,八大家已经在关外张家口经营好了一切,家中大半资产、重要人员都已经转移到了关外。 想要惩戒人家,当真不容易啊! 两人正在恼怒,忽有亲兵来报,说是上丞相张国绅来了。 张国绅本是陕西布政使参政,三年前归降李自成。 因为此人是明廷投降李自成的第一个省级大官,是以,去年李自成在襄阳开府建衙后,就被命为上相。 也就是大顺政府的文官之首。 李自成扫了牛金星一眼,后者会意,当即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军伍之事来。 不多时,亲卫领着张国绅走了进来,却见这厮的身后,竟然跟着一个女子。 第 59章 来人,把这无耻之徒给老子拖出去活剐了 那女子长得面庞白皙,脸若桃花,眼如杏波,樱桃小口,整齐的贝齿,端得是美极了。 再看她的身段,却也婀娜多姿,曲线玲玲,高挺的上胸,丰隆的臀部,好一个绝色美人。 她一身水蓝色的比甲,粉色的百褶裙下绣着几朵争艳的出水芙蓉,与配了金线的褙子,肩上更是一条绣云霞鸳鸯纹霞披。 这赫然是一个有官身的五品命妇装扮! 李自成颇有几分厌恶的扫了张国绅一眼。 张国绅带着女子,走到李自成面前,弯腰下拜:“臣参见陛下。” 那女子也开口,声音宛若珠玉落溪水般动听:“贱妾邓太妙参加陛下,陛下万寿安康。” 李自成压着火,挥手让两人起来。 张国绅却指着邓太妙道:“陛下,此乃臣同年同乡好友,明廷前太仆寺少卿文凤翔续妻邓氏,邓氏出身乃江南大族,通经史,善诗文,臣献为陛下以为陛下红袖添香。” 听了张国绅的话,李自成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家伙献上的,竟然是这厮好友的老婆? 果真是个畜生! 李自成脸上却毫无愤怒,嘴角甚至带着一抹笑容。 熟悉他的牛金星心中咯噔一声。 他追随李自成许久,早已摸透了李自成的脾气,若是李自成当场暴怒,只消有人劝解,便能化开了。 若是李自成冷笑——那就活不成了! 当年汪乔年就是这么死的…… 对于李自成的反应,两人浑然不知。 那邓太妙也再次盈盈下摆,更是不着意间微微提起自己的裙角,露出包裹后的修长小脚,话语惹人怜惜: “妾蒲柳之姿,万望陛下恩赐,让妾能跟随陛下身边,日夜聆听陛下教诲……” 自宋朝时,就有了裹脚的习俗,大体上类似于现代女性穿高跟鞋、穿黑丝袜。 目前学界有科研成果的是——有学者考察了明清时期数个省份、一百余处不曾间断的家族墓穴,其中包含有十余处可能是折断脚趾裹脚法发源地的山西家族墓,对其中有墓志铭能确认死者时间的尸体进行验证,得出了一个结论—— 折断脚骨裹脚法发源自清朝顺治以后。明朝及以前,裹脚只是控制脚掌宽度,让脚骨变得修长。 国内目前各个展览馆中的女尸,也能证明这一点。 …… 自从造反以来,李自成何时曾安安稳稳的呆在一个地方了。 长久以来的四处奔逃,让李自成养成了极度痛恨裹脚风俗的脾气。 女子天然的脚掌不好吗? 都是彼等世家大族,玩女人玩出花了,竟然喜欢瘦脚! 那瘦脚能干活吗? 灾难来了你能逃命吗? 你等果真该死! 李自成冷冷的看着张国绅,心中为他判下了死刑…… 更何况这张国绅更是触及了他李自成的死穴——他的两位正妻,就是这么跟人跑的! 这厮竟然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牀害好友之妻! 就该千刀万剐! 张国绅犹在喋喋:“那文凤翔忒为短命,舍弃了邓氏撒手而去,这弱女子孤苦伶仃,若有陛下垂青,也是此女的福分……” 他打的主意是个人都猜得到。 无非是见李自成夺得了天下,想要献上女子,以求荣华富贵罢了。 只是,这献女也不是那么好献的,若是庸脂俗粉,怕惹得李自成不快,若是绝色—— 北国大地动荡十数年,上等姿色美女,让他一时间去哪里寻找哟! 更何况,李自成的现夫人高氏,也只是一般姿色,以邓氏的美貌,自然轻而易举就能将高夫人打败。 况且现今的李自成是要坐天下了,诗书才气无一不缺的邓氏,将来的地位怕是贵不可言啊! 他张国绅一手送出来未来的“大顺皇后”,岂不是要官运亨通,富贵长久了…… 张国绅还在说话,李自成已经压不住怒火了。 他一脚将张国绅踹倒在地,怒吼道: “左右,与我拿下!” “唰唰唰!” 亲兵们闻声而动,将张国绅按在了地上。 李自成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 “兀那文贼,委实该杀! 那文凤翔是你同年故旧,你这厮不说照顾好了人家的妻子,竟然还要打歪主意!” “市井之徒都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你这厮当真不客气,竟然想要将她推入火坑,深受万人唾骂!” “你该死!” 李自成气急了,怒吼道: “今额纵使额饶了你,老天都不饶你!” “左右,给我推出去活剐了!” 李自成气急,直接下令要将张国绅千刀万剐。 张国绅吓得屁滚尿流,急忙跪在地上,求饶连连。 黄褐色的尿液,在地上漫延…… 恶臭味、尿骚味扑鼻而来,充斥着整个花园。 牛金星上前,凑在李自成跟前,低声道:“陛下,这厮该死,但是不该动用此等极刑,以免明日消息传开,对陛下不利啊!” 此时,他们还没有进入京师,贸然活剐了投靠他们的最高等级明臣,就怕京官们反叛啊! 明日就是进城的时候了,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节外生枝啊! 李自成咬着牙,强压着自己的愤怒,深呼吸好几口气,这才改了命令: “将这厮给我秘密处死,把尸体给我剁碎了喂狗!” “陛下饶命啊,饶命啊,我张国绅对陛下忠心耿耿啊!”张国绅哭嚎连连……、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李自成冰冷的挥手。 亲兵将哭嚎着挣扎的张国绅拖了下去…… 张国绅哭喊声动天,甚至夹杂着些许怒骂,片刻之后,却没了动静,不多时,就传来剁饺子馅一般的乒乓声…… 可笑张国绅,苦学二十载,官场钻营十多年,竟然因为心术不正,拍马屁拍拍在了马腿上,生生丢了自家性命。 就连尸骨,也落了个被狗啃的下场! 邓太妙见到早已说好送自己一场富贵的张国绅,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害怕极了。 她匍匐在地,求饶连连。 事已至此,唯有撇清自己,将一切罪过全部推到张国绅身上了。 她哭诉自己如何凄苦,在没了男人的时候,还被男人好友逼迫,要她委身李自成…… 李自成是一个枭雄,却对女人的心思猜不着摸不透。 …………………………………………………… ps:昨天本来是三章的,奈何下午到晚上狂风暴雨不断,镇上的高压电被刮断了,顾不得修改就赶紧上传,3demoji,电脑电池不行,抢死忙活传了两章,关机了…… ┭┮﹏┭┮各位兄弟,帮个忙,到最后给个五星好评,让我冲到高分榜,挣点钱换个电脑吧…… 点评需要五十人以上,才会改系统自动给予的评分,这也是本书为什么评分不高的原因。 谢谢大家了! 第60章 吴襄献歌姬 李自成本来要让人送邓太妙回家,听闻邓太妙说自己早已被张国绅玷污,此时回去,必然会被浸猪笼的。 见这小女人实在可怜,李自成动了恻隐之心,只得开口道: “既然如此,你且留在后营,额给你一碗饭吃。 等过些时日,额让人训一训你的家人,这本不是你的错,又为何要拿你撒气。 你放心,额训了他们,他们就不敢逼你去死了,额再将你送回去。” 牛金星眼珠一转,仔细打量邓太妙几眼,见这女人果真是一个绝色,说话也很有逻辑,显然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他心中一动: 这等妖孽,若是与陛下朝夕相处久了,早晚会勾搭上陛下的,到那时,难免不被陛下纳入后宫。 此时,这女子正在忐忑不安的时候,稍微帮衬一把,就能在她心里落下了好印象。 不若我施恩与她,将来也好引为臂助! 一念打定,牛金星开口道: “陛下,而今不是咱们打天下的时候了,高皇后那是要母仪天下的,却不能失了礼数。” 李自成瞥了牛金星一眼,没好气道:“咋地,额能打天下,就能镇天下,额的婆娘,谁敢说不通礼节?” 牛金星讪笑两声,悄声道: “陛下时日不同啊,咱们坐天下,是要有讲究的啊! 不若陛下聘请此女为家庭教师,教授后宫学习帝王家的礼节,这样也能让那一群酸儒找不到借口喷咱不是?” 邓太妙听闻牛金星的话,眼睛一亮,大有深意的看了牛金星一眼,又急忙换掉楚楚可怜的表情,布满知性女性才有的诗书才气。 牛金星看到了邓太妙的眼神,却故意不去看她。 作为一个谋士,牛金星深知怎么做才能让人对他更加感激。 听了牛金星的话,李自成上下打量着邓太妙,见这女子果然不似普通人。 仔细一想,此女乃是明廷命妇,必然是熟知官场女性的礼节的。 自家的婆娘自家知道,高夫人的确在礼节上有所欠缺。 “罢了!” 李自成挥手让邓太妙起来: “你这女人,好不可怜,既然你有家不能回,额就聘请你,教给皇后宫廷礼仪吧!” …… 处置完了邓氏,李自成正要休息,忽闻侍卫通传吴襄求见,他看了看牛金星。 牛金星稍微思索一下,开口道:“陛下,此人必然是来献媚陛下的!” “你这老狗,平素善会猜测人心!” 李自成笑骂一句。 牛金星不以为意,讪笑:“陛下让他进来便知。” 李自成挥手让吴襄进来,不多时,侍卫带着吴襄到来。 果然,吴襄一来就跪在地上,大礼参拜,口呼万岁。 李自成与他客气几句,吴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启禀陛下,老臣见陛下操持军务,劳心劳力,特意将自家些许不成器的侍女送来,也好让陛下在劳累之余,听听曲,看看舞,解解烦闷。” 李自成见又被牛金星猜中了,他瞥了牛金星一眼,独眼里带着几分幽怨: 该死的老匹夫,又被你说中了。 跟随李自成许久,深知李自成秉性的牛金星,微微咳嗽一声,无声的对着李自成笑了笑,化解了他的尴尬。 对吴襄,李自成可真的是客气多了。 吴襄不同于手中无兵的张国绅。 这厮的儿子还在宁远带着关宁铁骑呢,手中还有小十万人马。 对于张国绅,李自成可以照着自己的性子来,对吴襄如此率性而为就不成了。 李自成亲手扶起吴襄,笑道: “老将军公忠体国,朕心中甚是感动。” 听李自成这么说,吴襄心中也有了底,他决口不提歌姬的事,反倒是说起了自己的儿子: “启禀陛下,老臣那犬子尚在宁远,还不曾拜见陛下呢,老臣这便修书一封,让他面见陛下,瞻仰天颜。” 作为一个在官场混久了的人,吴襄就算是要儿子投降李自成,改换门风,也绝口不提投降的事情。 见着老货将无耻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李自成心中对他又恶了几分。 开口却是:“老将军此议妙极! 朕素闻吴长伯(吴三桂字)英勇无敌,有当世美男子之称,更是勇冠三军,曾亲率十八骑,与东虏三万大军中救出老将军。 朕心闻吴小将军已久,却素未蒙面,若小将军果真愿来,朕必然不吝高官厚禄、不吝金银珠玉赏赐。” 吴襄见李自成夸奖他儿子,心中也很是得意。 虽然说当时后金数万大军围住他,自己儿子带着十八个家丁,就救出了他,不过是做戏给朝廷看罢了,但外人不知啊! 李自成的恭维,委实让他得意不已。 况且,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很多事情点到了就行,是不能摊开了揉碎了,说的明明白白的。 他表达了吴家投靠李自成的意思,而李自成一样给出了会给予高官厚禄的答案。 这就得了。小说 吴家需要的,只是这个罢了。 什么瞻仰天颜,都是屁话,一个天天风吹日晒、钻深山老林的独眼瞎子,有什么颜? …… 谈妥了政治交易,吴襄又拍了几句李自成的马屁,这才告辞离开。 李自成也是一个做戏的高手,临别时拉着吴襄的手,说着相见恨晚的话语…… 更是让牛金星从后营拿出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锦缎一千匹,差人送给吴襄,以为赏赐。 并且表示,只要吴三桂愿意投降,他会赐给吴三桂侯爵,并赏赐他个人白银四万两,一次性提供给吴三桂所部四个月的军饷。 要知道,大顺这边的二号实权人物,几乎能和李自成平起平坐的刘宗敏,也才不过一个侯爵。 占据了大半江山的偌大大顺,也不过仅仅只有九个侯爵! 吴三桂寸功未立,只要投降,就能得到一个侯爵,李自成给予的恩赐,不可谓不多,不可谓不重! …… 吴襄走了,却留下了一个歌姬班子。 李自成扫了一眼,见到歌姬们身材娇小,皮肤娇嫩,心中顿时明白,这些都是从江南选来的女子。 仔细询问一番,才知道这个歌姬班子大有来历。 第61章 好一群‘公忠体国\\’的朝臣 原来这是崇祯的岳父——田贵妃之父田弘遇,在崇祯十五年田贵妃病重之际,怕女儿死了影响自己的地位,于是特意去江南买回来的。 没多久,田贵妃病逝,田弘遇悉心教导一番,请求将这个班子带到崇祯面前表演。 田弘遇知道崇祯是个例行节约的主,登基十几年时间,皇宫内唱戏的次数加起来还没有十次。 皇帝哪里见过这些鸢鸢燕燕呢? 田弘遇以为只要崇祯看了一眼,必然会迷上这些女人的…… 不管崇祯看上哪一个女人,都能让自家不断了荣华富贵。 …… 此时,正值田贵妃逝世不久,心情不好的崇祯也想要让后宫有点人气,于是就同意让戏班子唱了两个曲目。 田弘遇本以为是客套话,哪知道崇祯真的只让戏班子唱了两个曲子,然后…… 就让田弘遇又把戏班子给带回去了。 卧了个槽! 这不行啊! 咱家荣华富贵岂不是指望不上了? 田弘遇一看不对劲,正好明朝军队节节败退,他想要抱住吴家的大腿,于是转手将这个戏班子送给了吴三桂。 而今的戏班子,虽然还在,却少了两个顶台柱。 田弘遇置办这个戏班子的时候,是意图迷惑崇祯,让里面的顶梁柱入宫当妃子的,是以选了两个绝色女子——顾寿、陈圆圆。 此时,顾寿和陈圆圆等几个长得好看的,早已被吴三桂带到了辽东宁远,吴襄也挑走了一些美貌女子。 乐队里剩下的这些胭脂俗粉,又岂能入了不近女色的李自成眼中。 听了一曲节目,李自成就转手将这个戏班子,送给了闯军的二号人物——刘宗敏。 却不想,就是这么几个别人挑剩下的残缺货,竟然让刘宗敏背了几百年骂名! (刘宗敏:妈妈皮,老子真的没睡陈圆圆,特么的老子连见都没见过!要是老子睡了她俩,会给她们丢在京师,让吴三桂再捡回去?草他大爷的,那群文人狗东西,净特么瞎编排老子……) ……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 朱由检以军歌激起的万众一心,不过短短三天时间,就被生活打败。 为了活着,百姓们将亡国的悲痛压在了心间。 生活里哪有什么诗和远方。 眼前的苟且只有一日三餐,只有柴米酱醋油盐菜…… 百姓们不再守城,军卒们脱下了衣裳,小吏们随波逐流…… 京师已经敞开了她柔软的腹部。 闯军入城了。 李自成骑着高头大马,看着面前巍峨的城墙,忍不住哈哈大笑。 而城门口,三千京官跪倒在地,黑压压的一片,好不壮观。 “老刘呐,派人请王厂公来看看,看看这大明朝臣都是群什么样的货色呐!”李自成扭头对刘宗敏吩咐道。 刘宗敏嘴角噙着笑:“自该让王厂公来看看!” 王厂公指的是王德化。 他是崇祯朝的东厂厂公,挂司礼监秉笔的虚职,时人将他与王承恩并列,人称“二王”。 然而,他的这个厂公,却被文臣压得死死的,甚至还有阁部侍郎攻击他,说为什么都是一个臭掌握“监局”的死太监,为什么东厂的地位这么高…… 王德化气不过,以辞职反抗,崇祯也恼怒,奈何自己登基初期裁撤东厂、锦衣卫的举动实在是一招昏棋。 他只得让王德化带着朝臣在太庙学习礼仪…… 让一个没卵蛋的死太监,教导百官礼仪——这等羞辱,遍观史书都罕见! 崇祯以此举来暗示在自己心中,东厂地位的重要性。 意图东厂能振作起来,帮自己制衡一下朝臣…… 奈何,明末时期,不是崇祯能力不行,也不是没有忠臣,而是全天下九成九的掌权者,都不希望明朝皇帝再掌握权柄了…… 真正研究明史的都知道,崇祯一朝文臣始终没有一党独大的——能将素来习惯抱团取暖的文臣,分化到这等地步,这能说崇祯手腕不强吗? 能压得朝臣到了这等境地,是崇祯政治能力不足吗? 他一个当猪养的藩王,猛然当了皇帝,初期的确不行,但是最起码,他执政两年后,政治水平真的没的说了。 整个华夏历史,崇祯的能力能排在中上水平了。 然而一旦牵扯到皇帝近臣,不管朝臣之间如何龌龊,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不管是国戚还是勋贵,总是联手抵制…… 王德化这个厂公,谁也收拾不了。 哪怕是崇祯让王德化教百官礼仪,都羞辱文臣到了这等境地了,他还是谁也收拾不了! 王德化在位十六年,仅仅只能借着朝臣弄死崇祯第五子朱慈焕这件事发力,花费了前后十余年时间,才弄死了一个薛国观。 遍观整个大明朝,这是最委屈的一任厂公。 …… 先前局势危急的时候,崇祯让王德化率军抵抗李自成,兵败被俘。 朱由检乘坐热气球逃离北京城时,王德化还在牢里,李自成闲来无事,于是逗他说明皇死了。 王德化嚎啕大哭,一下又一下的头撞木头护栏,以求自杀,却被李自成拦住。 他又绝食欲死,被李自成一句话劝住了。 李自成问他:难道你不愿意看一看明廷都是一群什么样朝臣吗?难道你不想对付他们吗? 王德化这才投降了李自成。 他要活着,活着亲眼看看这群人究竟有多么无耻! 他要看看这群人不得好死之人的最后下场! …… 京官们见到李自成驻马不前,全都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他们膝行上前。 这群无耻之徒,跪迎李自成也就罢了,竟然每个人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囚服,套在自己的官服外面! 放眼看去,一个个狭小的囚服,套在了宽大官服的外面,活脱脱就像是一个成语复活了—— 沐猴而冠! …… 魏藻德排在众人最前方,他双膝前进,跪着走到了李自成面前。 他撅着屁股,领着朝臣恭恭敬敬的三拜九叩,最后更是领着三千京官,齐声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恭迎圣天子,请圣天子移步大内,登基为帝,以为天下万民景仰……” 第62章 王德化怒打三千京官 王德化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模样: 三千多位京官,乌泱泱的跪成一片,齐呼万岁的声音,响彻整个京师…… 一群群身穿囚服的朝臣,跪在地上,蔓延出好大一片,将城门周围都给堵死了。 他们手中拿着劝进笺,纵然跪在地上,却一脸献媚,嘴里更是齐声邀请李自成进京称帝。 更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前途,不顾李自成已经在西安登基为帝的事实,无耻的邀请李自成在京师再来一次登基大典! 这打的什么主意? 他们好让自己拥有名正言顺的“拥立之功”啊! 看到这一幕,王德化眼睛瞬间就红了,他登时大怒,挥拳上前,照着排在最前面的魏德藻老脸,挥手就是一拳: “汝母婢,你个误国贼,天子在哪里?” “你他娘的都将陛下逼死了,你告诉老子,天子在哪?” 王德化还不知道朱由检没死,他真的相信了李自成告诉他的那句假话。 被王德化殴打,身为首辅大臣的魏德藻,却只敢低着头躲闪。 莫说还手了,竟然连还嘴都不敢! 朝臣们看着魏藻德挨打,却也不敢拉架。 他们只看到王德化是被刘宗敏请出来的,还以为王德化已经成为了李自成心腹呢! 往日里,朝臣们嚣张跋扈,毫不将天子近侍放在眼中。 今日这个时候,他们却不敢对平素被他们压得动弹不得的王德化动手! 王德化一扭头,看到成国公朱纯臣,正低着头,朝人群里躲。 他又一脚将朱纯臣踹倒在地! 王德化是武宦出身,又领了东厂的职位,虽然平素养尊处优,力气却也极大。 只一脚,就将朱纯臣踹的喷出血来! 王德化怒骂:“你有脸见朱能吗?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赶紧去死,让你祖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忠义,你来这里背叛你祖宗来了?” 朱纯臣躲躲闪闪,身为靖难功臣之后的超级勋贵,那是与国休戚与共的尊贵之身,面对一个太监的殴打,竟然跪在地上,连招架也不敢! 甚至,连眼睛都不敢与王德化对视。 一边的陈演,吓得面如土色,急忙用袖子遮住脸颊。 王德化看到了,他一拳又给陈演来了个熊猫眼,骂道: “兀那狗贼,老子打不死你!” 陈演趴在地上,抱着脑袋装死,只敢低声呻吟…… 陈演这一趴,顿时将身侧的张缙彦露出来了。 王德化一脚踹在兵部尚书张缙彦身上,将他踢了一个翻滚,嘴里牙齿也掉了两颗。 王德化抬脚就踹,一边踹,嘴里还一边喝骂道: “狗日的,都是你隐匿军情不报,不是你,陛下何至于此!你个老狗,老子打死你!” …… 李自成含笑看着王德化在朝臣中越战越勇,不过十多个呼吸,竟然有十好几位朝臣遭了殴打,他也不制止。 对他来说,掌握了东厂的王德化,就算再不堪,也要比墙头草们好多了! 打吧,打吧! 泄了心里的这股邪火,你王德化才好为我所用啊! …… 短短半柱香时间,朝臣就东倒西歪一大片…… 为了抢得迎驾之功,跪在人群最前方的三阁六部,全部挨了一顿爆揍! 仓促一看,竟有数十位大臣遭了殃。 他们被王德化打得鼻青脸肿,鲜血长流。 李自成就像是没看到一般,自顾自的盯着雄伟的城墙出神,就仿佛那上面有金子银子一般。 而正在挨揍的官员,见李自成默许王德化揍人,哪里敢反抗哟! 至于那些跪在后面的,就仿佛是在等着挨揍一般,挺直的脊梁,都不敢弯下去。 只是在王德化揍来的时候,用手护住了脸面…… 前面几位被揍掉大牙的朝臣,实在是太凄惨了,他们可不要以后啃不动肉啊!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三千多位京官,被王德化一口气打倒两百多个。 他打得双手鲜血直流,打得气喘吁吁…… 他骂的口干舌燥,骂的肮脏无比…… 王德化打累了,骂累了…… 他噗通跪在城门口,看着往日进进出出不曾在意一眼的雄伟城门,嚎啕大哭。 “陛下啊,您怎么就走了啊! 都是臣无能,臣对不起您的恩德啊! 臣本想追随您西去,奈何李自成说了,让臣亲眼看看这群狗贼的下场…… 陛下,您放心,等臣弄死了这群猪生狗养的贱货,臣就去找您…… ……” 朝臣们鼻青脸肿,口鼻流血,却也只敢悄悄擦了伤,堵住了流血的鼻子,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默默地等待着李自成发话。 不知道何时,李自成才唤了一声: “王厂公上前来。” 王德化收拾了眼泪,哑着嗓子,走到了李自成马前: “谢谢闯王。”王德化声音嘶哑,几乎只能听到气流划过声带的呼哧声。 李自成呵呵一笑,对王德化的称谓毫不在意。 他挺直了脊背,目视前方这座全世界最大的城市: “王厂公牵着朕的马,随朕进城!” 李自成手指京师,霸气的说道,这一刻,他就像是睥睨四方的战神。 入城! 想他李自成起兵逾十五年,每每只能趁着大明与东虏激战的时候,辉煌一阵,转而就被腾出手来的大明按在地上。 他无数次在死亡线上挣扎…… 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默默舔干净伤口,再一次爬起…… 直到遇到了他们…… 他们以独占闯军搜刮来的金银珠玉为条件,给予支持…… 他李自成如何不知,自己抢的那些东西,换个地方就能卖上天价呢? 但是,他认了! 人啊,为了眼前的这座城,总是要有所割舍的。 些许金银珠玉,算得什么呢? …… 而今! 他李自成终于达到了目的! 面前这个最繁华、最富足、这个称雄全球的巨城,就在他的面前~! 值了! …… 王德化牵着李自成的战马,缓步朝前行进。 身后,刘宗敏、田见秀、李锦、谷英、牛金星、宋献策……等文武大臣,纵马跟随。 朝臣见到这一幕,顾不得被太监怒揍的耻辱,竟然纷纷让开道路,面对道路中央跪着,将脑袋挨着新垫了黄土的道路, 第63章 明军到来 群臣跪好了,齐声大喝: “臣等恭迎陛下入主大内主宰神州!” “臣等恭迎陛下入主大内主宰神州!” “臣等恭迎陛下入主大内主宰神州!” …… 伴随着阵阵呐喊,李自成一行缓缓进了京师。 跟随李自成进城的一行人都是骑兵,不管是大将还是文臣,不管是刘宗敏、田见秀,还是牛金星、宋献策,人人都骑着高头大马。 这一刻,就仿佛又回到了被武媚娘掺水之前的华夏。 朝臣不论文武——文臣一样能上马杀敌,武将也可下马治国…… …… 大顺君臣策马徐走,纵然没有纵马狂奔,马蹄多了,扬起的灰尘,依旧铺天盖地。 跪在两侧的朝臣遭了殃。 他们按照惯例,昨天才组织人手,给官道上铺满了一层细细的黄土。 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那是朝臣给君王出行制定的礼仪。 然而此刻,这却成了要人命的事儿…… 成千上万匹战马踩踏,扬起的灰尘堪比一场沙尘暴。 跪在两边讨好李自成的朝臣,吃了恶果。 “咳咳……” “咳咳……” 京官们灰头土脸,囚服看不出了颜色,乌纱分不清了梁冠…… 一个个京官,纵然被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还不敢大声咳嗽; 纵然每一次呼吸,都吃了半斤泥沙,还要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压抑着的咳嗽声,还怕被李自成听到,害了自己的前途…… …… 够资格凑到城门前后,迎接李自成进京的官员,也不过才三千多人罢了。 偌大的京师,披上官袍的官吏,何止上万! 剩下的将校、胥吏,只能跪在城内默默的等待着。 道路两旁,跪满了各色衣衫的“老爷”们,从永定门后,穿过了正阳门,一直排到了承天门(天安门)前。(5.4公里) 长达十里的长街上,跪满了各级官吏。 仔细看去,人人都已祛除了身上的囚衣,将一身鲜亮的补子,露了出来。 文臣皆以鸟禽补,武将身穿猛兽补。 仔细看去,十里长街上,好一群乌泱泱的“衣冠禽兽!” …… 李自成端坐马背,身体随着战马的行进,而前后摇晃着。 每到一处,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万岁”呼声。 李自成的嘴角勾了起来。 透过密密麻麻的脑袋,看向两侧店铺、房屋。 却见这些房门紧闭,窗边偶尔有惊慌失措的脸庞一闪而过。 李自成眉头微微拧起。 百姓不敢开门,这可不是一个好事啊! 看来要先安抚百姓了…… …… 承天门是皇城正门,这个门隔绝了内外,历来只有王公大臣才能通过,走进了这道门,就意味着步入华夏中枢。 李自成让王德化停下了。 他驻马汉白玉桥前。 面前就是五座金水桥,李自成驻马御道桥头,左右是依次变窄的王公桥和品级桥。 他抬头看去,只见眼前雄伟的皇城,城门五阙,重楼九楹,雄伟无匹,城门楼下,最中间的位置,悬挂了一块巨匾—— “承天之门!” 看着这重檐歇山,黄琉璃瓦顶的巍峨城楼,李自成不由得连声冷笑: “如果你朱明王朝如果真有承天之运,又怎会被我攻破国都?” 李自成摘弓搭箭,准备箭射承天门。 此时,魏藻德等京官,已经跟在李自成一行身后,来到了承天门前。 众人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李自成要干什么? 却听李自成大喝: “我若射中承天门的天字,便证明天意让我一统江山、成为社稷之主。” 吼完之后,李自成弯弓瞄准,一箭射出。 “咻!” 箭矢划破了虚空,正中城门楼上悬挂的牌匾。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承天之门”的“天”字下面,稳稳的扎着一枚箭矢。 大顺文武顿时齐声欢呼,魏藻德等人也跟着拍手欢笑,马屁连连。 人群里,唯有一人脸色凝重。 此人正是李岩。 他仰头看去,只见那箭杆正中“天”字下方,从下朝上看,箭杆就仿佛是天字出了头一般。 就好像“承天之门”变成了“承夫之门”。 李岩面色有些难看,他蠕动几下嘴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李自成脸色也有些凝重,他眉头微锁,死死的盯着那杆箭矢。 而李自成一边的牛金星,见李自成脸色不对,却哈哈一笑,上前对李自成道:“陛下一箭正中天字下方,这岂不是意味着陛下正中天下嘛!” 李自成一听有理,淡然一笑,就没有在意了,他纵马率先冲入紫禁城。 …… 就在李自成纵马踏入皇城的时候,朱由检的千人大军,也逼近了刘芳亮军阵。 从高空看去,红衣红甲,打着白色左营营旗的大顺军,阵容强大,蔓延无边,结下的营寨蔓延十数里,环绕保定全城。 而大明的黄龙旗下的明军,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长方块罢了。 一方是整整十五万大军的庞然大物。 一方只有区区千人军卒……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几乎毫无胜负悬念的对决。 然而,大顺军阵前,刘芳亮等人面露愕然,全然不敢置信。 急性子的郭升,惊愕道:“那,那,莫不是咱看错了?” 咋可能? 对面竖起的,竟然是大明中军旗? 刘芳亮眉头紧锁。 对面竟然是明皇? 难道…… 周凤梧叹息一声:“是我小瞧了明皇啊!” “看来,占据了新城的那股明军,竟然是明皇本人啊!” “咋可能?”赵应元只觉得脑袋要炸: “不是说那是一股只有百人的小股明军吗?” …… “是啊!” 众将议论纷纷: “如果早知道明皇就在新城,我们何必只派遣牛成虎带着区区一千五百人去呢!” “明皇怎么这么大胆?就算他巧取了新城,那牛成虎呢?” 周凤梧一脸的凝重:“牛成虎怕是凶多吉少了。” 听着耳畔众人的议论,郭升恶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液: “干其娘之,管他对面是谁,老子就不信他这一千人是铁打的不成!” 他扭头看向刘芳亮: “我要带着本部两万人马,一口气给他吞了!” 第64章 貌合神离的闯军 郭升的眼神中全是桀骜不驯。 他本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又是李自成一脉,此时眼见大功就在眼前,岂能放任到嘴的鸭子飞了。 刘芳亮吸了一口气,正待阻止…… 郭升的这个提议,与他们的谋划不符啊! 若是郭升真的出兵,怕是明皇一个照面就要被打残了。 不管明皇被擒还是被杀,局面对他们这些非嫡系来说,可真是要坏透了。 刘芳亮正待阻止,周凤梧却抢先一步,止住了刘芳亮话头: “既然郭将军愿意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的,末将提前预祝郭将军马到成功!” 牛万才瞪大了眼睛:啥意思? 老周叛变了? 他正要开口嚷嚷,问一问周凤梧究竟是站哪边的,却被周凤梧瞪了一眼。 左光先眼珠一转,急忙用胳膊肘,使劲怼在了牛万才左下肋骨上。 他这一下即狠又重,直接将牛万才怼的岔了气。 “咳咳咳!”牛万才弯着腰,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芳亮看了周凤梧一眼,见他微微摇头,心中顿时明白,周凤梧这是有主意了啊! 当即,他也不阻挠,点头许可了郭升的提议: “既然郭将军请命,本将就不假他人之手了。” 郭升哈哈一笑,不去管革左五营这些头脑们打得什么勾当,自顾自的召集自己的本部兵马去了。 郭升走了好远,牛万才才喘匀了呼吸,他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姓周的,你啥意思?不是说好了让明皇活着么?难道你叛变了我们?”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抽刀子。 刘芳亮苦笑一声,又让左光先按住牛万才,这才看向了周凤梧: “周兄弟想必是有了章程吧?还不快点给老兄弟们解解惑,你看老牛的眼神,怕是要吃了你了呀!” 革左五营一起共事十余年了,头领们彼此互利互助,早就结成了一个整体,说话也随意的很。 周凤梧指了指远处的明军阵营: “你们看看,那像什么?” 众人扭头,细细看去,透过远处林立的旌旗,却见明军进退有度,浑然宛若一体。 “卧了个槽,这阵型咋这么像咱们的老兄弟呢?”牛万才瞪大了眼睛。 周凤梧轻笑:“恐怕就是牛成虎的兵!” “虎犊子的兵?咋可能?” 左光先跳了起来:“虎犊子可不是一个好脾气,咋可能听命明皇呢?” 刘芳亮皱着眉头,死死的盯着远处逐渐接近战场的明军。 周凤梧不理会左光先的话头,反倒是看向刘芳亮: “大当家的看出来了?” 刘芳亮拧紧了眉头,眼睛微微眯起: “这些明军,该是我们的矿上老兄弟无疑了……” 牛万才正要反驳,却被左光先又来了一肘子。 “卧槽,老左你再来我发火了啊!”牛万才抱着胸口,弯着腰,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周凤梧叹息一声:“是啊,刚才第一眼看到明军阵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军作战,素来惯以军将的家丁为主,因为他们最有战斗力的就是将军们养的家丁,通常就是这些人摧毁了咱们的阵型,然后再有辅兵一拥而上,追杀咱们散了的兵丁。 因此,明军将领排兵布阵,通常都是以家丁为箭头,辅兵放在后面,形成矢形阵。” “你们看,这明军宛若一个整体,不呐不喊,进退一致,徐徐前进,甚至就连前进的速度,也几乎一模一样,不曾急迫半分,也不曾迟疑半分。” 周凤梧肯定道:“只有咱们矿上的兄弟,长久呆在地底,才能养成了这样进退有度,听从号令,如臂使指的习惯……” 开采地下矿脉的时候,因为矿带通常都像河流一样,是会分叉的,在幽暗的地底,又必须要听从前人的指挥,跟随前面之人的脚步,才不会迷失在错综复杂的矿洞里。小说 长久以来,矿工就养成了沉默、坚毅、听从号令,遵从秩序的性格。 也因此,矿工都是精兵的代名词。 况且,见惯了塌方、涌水、毒死,矿工大都凶悍不怕死。 就像是后世建筑队上的一句悲哀戏语:脏不死的泥瓦工,累不死的烂木工,摔不死的钢筋工…… 他们真的是不死之身吗? 只是生活所迫,见惯了生死,知道自己早晚也有这么一天,心理承受能力强罢了…… …… 刘芳亮眯着眼睛,眉头拧着,一脸的凝重: “怕是明皇手上,还有着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东西啊!” “若不然,他也不会收服了牛成虎……” 牛万才喘匀了呼吸,攥紧了拳头对着左光先晃悠两下,这才接话:“这么说,虎犊子这是被明皇打怕了?” …… 以一百人,打得素来凶悍的牛成虎一千五百人臣服…… 众人心中都有些难以置信…… 周凤梧开口道:“所以,我的意思是让郭升先去试一试,反正他这两万人都是李自成的兵,就算折损了,对我们也无大碍。” “若是我的推断是错的,就当明皇该死,咱们以后就一心一意跟随闯王。” “若是明皇当真有依仗……” 周凤梧锁紧了眉头…… 革左五营又该何去何从呢? …… 保定位于北直隶中部,太行山东麓,冀中平原西部。 此地自古是“北控三关,南达九省,地连四部,雄冠中州”的通衢之地,历来为京畿重地和“首都南大门”,因城池似靴,又名靴城。 因为紧邻太行山,保定境内,正好是半山地半平原。 保定城外,西北角,有一片低矮的群山,树木葱郁。 明军借着丛林的掩护,沿途绞杀了闯军探子,抵近了保定城外闯军大营十里外。 朱由检让人将扩大了规模的五十具热气球,隐藏在密林里,并留下文臣和新城兵丁,作为奇袭的杀手锏。 他却亲自带着牛成虎部投降的近千士卒,结成了严密的阵型,朝着闯军逼近。 打着黄龙中军旗的明军大旗,浦一出现,就让闯军愣住了。 明皇的中军旗? 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朝皇帝? 第65章 朕的刀既快又狠 不得不说,刘芳亮没有全营宣告朱由检已经逃离北京城的行为,为朱由检创造了最大的机会。 趁着闯军惊慌的时候,朱由检下令全军骑着牛马牲口,拖着数百门火炮,突进了两里多。 距离保定城墙,只剩下八里路了! 就在这时,却见围困保定的闯军中,猛然冲出了一波洪流,朝着明军席卷而来。 骑兵掀起的烟尘,犹若一场沙尘暴,朝着明军扑来。 震天的马蹄声,就仿佛是盛夏的闷雷,震得人耳膜嗡嗡直响。 大地都开始震颤起来! 朱由检放眼看去,出奇清晰的视野,看清了对面的将旗。 只见居中的三角将旗上,写着一个偌大的“郭”字。 闯军来势汹汹,仿佛就像是拍上沙滩的巨浪,要将明军一波打尽。 “主将姓郭,这是何人?”朱由检询问道。 牛成虎黑着脸、咬着牙,对朱由检说道:“这是李自成心腹,郭升的兵马。” 眼见骑兵正在快速逼近,牛成虎建议道:“陛下,可是要以圆形阵固守?” 对于投降明朝,革左五营并不排斥,革左五营的将领,多是不得志的明军低级军官出身,主力又以骑兵为主,一直以来的政治倾向都是诏安。 十四年春,革左五营集体接受了太监杨卓然的招降,数十万人解甲归田。 不想,却遇到了大旱、蝗灾、瘟疫,无粮可食。 又加上徽商地主短视,拒不救济,甚至革左五营拿钱去高价买,都没人卖给他们粮食。 桐城官绅还四处扬言:要将革左五营这些河南人全部饿死。 革左五营只好四处攻击土匪山寨,以求获得粮草,奈何杯水车薪,周边的江南大族,又联合起来,拒不卖粮。 无奈之下,革左五营只得再次反叛。 此后没多久,革左五营的袁时中再次想要接受招降,却被李自成杀死,后来李自成又连杀贺一龙等人,强吞革左五营兵马…… 出身革左五营的牛成虎,本身对招降就不反感。 再加上朱由检一通没良心,彻底的降服了牛成虎。 见牛成虎认真询问,朱由检轻笑一声,开口道: “变方形阵,虎蹲炮在前,没良心在后,三百火枪手持盾安插其间。 将大车结在剩余三侧防守,安排铳兵上车击杀绕后之敌,长枪兵具其间防备骑兵冲阵。 另外,于四角各置两门没良心,装散子。” 见皇帝上来就是破釜沉舟的阵型,牛成虎皱眉:“陛下这是要直接对决?” 按照他的想法,应该结成圆形阵,形成一个刺猬,利用那威力让人恐惧的没良心大炮,结营固守,让郭升来磕。 有了那种奇形怪状、威力赫人的没良心,郭升大军必然会头破血流的。 只要在郭升心中种下恐惧的影子,不敢再行攻击,他们就能抵近保定城了…… 朱由检摇头,没良心的威力虽然很大,但是,这种火炮,消耗太厉害了,火炮的寿命也不行,一旦形成车轮战,或者围困战,那就全完了。 更何况,他手中没有远程火炮,一旦被闯军围而不打,然后以大型火炮远程攻击…… 这一千人,能挡住人家几轮炮轰呢? 正好,郭升以大军压上,直接一上来就是猛攻——那他就拿此人来立威! 以最猛的火力,打残了郭升所部,就能对所有闯军形成心理震慑。 只要他们投鼠忌器,保定就有救了。 …… 朱由检暗暗腹诽:这郭升委实可笑! 砍一座城,朕都不需要六万人。 老子只要六十人,就砍下了新城县城…… 你郭升只有两万兵,就敢来让朕砍? 朕只手就能砍下…… …… 朱由检沉声道:“照朕的吩咐来,我们速战速决!” 牛成虎点头,大声安排起来。 对于车战,明军并不陌生,戚家军后来更是优化出了一侧装有木板、能前后连接的厢车。 很快,一辆辆大车被士兵们推到了应有的位置,外侧装上了厢板,彼此前后连接起来,火枪手爬了上去,站在车厢内准备射击,长枪兵则站在车辆之间的空隙处,严阵以待。 一门门火炮,按照朱由检的布置,摆放到位。 不管是没良心炮,还是虎蹲炮,都只有几十斤重,随便一个士兵,单手就能提着跑。 片刻时间,明军就结好了阵型。 而郭升所部,距离他们只剩下不到一里路了。 朱由检眯了眯眼睛,看着正在整队的闯军,心中顿时明悟,这郭升,与他打得是一样的算盘。 来吧! 朱由检暗喝一声: 就让朕试试,你这一刀究竟有多难砍! …… 一旁,牛成虎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虽然早已尝过了没良心炮的可怕,然而,当亲眼看到两万大军扑来的时候,还是紧张的浑身直冒冷汗。 身为老将,他一眼就看穿了郭升的打算,这厮是不准备试探了,直接要用骑兵冲垮了他们的阵型,再让后面的步兵随后掩杀。 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啊! 能守住吗? 牛成虎心中没有把握…… 朱由检下了马,大声下令道: “正前方的虎蹲炮,装填散子,间二开炮,呈三段击式射击,务必做到火力不间断。” “具后的没良心炮,装填散子,同样以三段式开炮射击,各门彼此交叉,各自划分区域,瞄准了敌人最多的地方再开炮!”小说 “火铳手,弓箭手,不管前方敌人有多少,只管射击漏网冲入五十步之内的敌军!” “盾手,都遮挡严实了!” …… “轰隆隆隆!” 战马踏践大地的声音,宛若盛夏的炸雷,震撼着人的心尖。 郭升部的步兵已经跟了上来,他驱赶着完成了整队的骑兵,开始小跑。 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从小跑变成了助跑,又变成了全力冲刺。 “各部听令,一股脑给我冲进去,将明皇踩死!” 郭升嘶吼起来。 他身侧的大纛手,猛然将巨大的大旗摇晃一下,然后倾斜前指。 这是全军冲锋的信号。 “冲!” “杀啊!” “冲上去!” …… 骑兵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八千骑兵,从一条线变成了一道红色洪流,宛若浪潮一般,朝着岸边的唯一石碓扑来! …… 朱由检眯着眼睛,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 第66章 狗皇帝你真阴 对面的呐喊声清晰可闻,甚至,朱由检仿佛还能看到战马喷出的白雾。 “虎蹲炮准备,待敌人逼近四百步,立刻点火!” “没良心炮准备,虎蹲炮响之后,立刻瞄准敌人最多处,随时等待点火射击!” 朱由检勘勘喊出了两句话,骑兵就已经逼近了四百步左右。 …… 另一边,牛成虎也指挥着剩余三面士卒,做好了战斗准备。 火铳手装填好了子弹,长枪兵将长枪参差不齐的搭在大车上,另一端抵在地上,身子侧着,一脚踩着枪杆,枪尖斜指天空。 整个阵型,就像是张开了硬刺的豪猪…… 只是,八千骑兵一起冲锋的声势实在是太吓人了。 纵然牛成虎的兵,都是悍不畏死的矿工,也有些扛不住。 过半的士卒,脸色苍白,双腿甚至都在发抖。 牛成虎扫了一眼,眉头微微拧起,转而又带上了笑容。 他站在中间的弹药车上,怒吼道: “都挺起胸膛来,你们还不知道这玩意的可怕吗? 陛下造了这么多没良心炮,莫说郭升了,就算是李自成来了,今儿也要给我躺下!” …… 这个世上,第一次尝试到没良心炮的威力的部队,就是面前这些当兵的。 伴随着牛成虎的话,士兵们不由想起当日那遮天盖地的弹丸,那震耳欲聋的炮声,那宛若魔神降临的屠戮场面。 牛成虎这么一说,士兵们只觉得似乎面前的骑兵,也没那么恐惧了。 牛成虎继续大吼:“都瞪大了你们的眼睛,给我好好看看,看这些兔崽子,来送死抢的有多快!” “看看你们的周围,全是没良心炮,有了这种神器,郭升还冲的进来? 都挺起了胸膛,瞪大了眼睛,看仔细咯!” 伴随着牛成虎的吼声,士兵们逐渐镇定下来。 虽然还有些害怕,但是,手脚却不抖了…… …… 朱由检清晰的看到了士兵的转变过程,他嘴角微微噙着笑: 看来这牛成虎,也是一个人才啊! 他都没有注意到士兵正在恐惧呢! 万幸牛成虎打起了士气,若不然,纵有千般利器在手,没有人操作也是不行的。 朱由检本想扭头夸奖一句,增添点牛成虎的忠诚度。 只是闯军越来越近,已经容不得他分心了。 伴随着提前插好,代表四百步的小旗帜,被闯军淹没,朱由检卖力怒吼: “虎蹲炮,开火!” 前方的虎蹲炮处,每隔两门炮,就有一个炮手,猛然拔出插在火盆里的铁钎,插入虎蹲炮炮尾的点燃口内。 “嗤!” 一声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火药燃烧声后,伴随着破口喷出的火光,阵阵轰鸣响彻了天空。 “嘭嘭嘭嘭嘭嘭!” 弹丸形成了雨幕,铺天盖地的朝闯军扑去。 …… “卧槽!” 见到明军竟然一次性有十几门火炮怒吼,郭升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狗日的明皇不是好东西,竟然带了这么多炮!” 按照惯例,一千人的军阵,顶多也就只有两三门火炮罢了! 而眼前,竟然出现了十几朵火焰? 沃日! 明皇你才一千人啊! 你特么带了上万人才有的火炮? 狗皇帝你真阴! 郭升怒骂还未说完,就见到铺天盖地的弹子,射入了自己的阵型里。 充当箭头的几十名骑兵,连同他们坐下的战马,当场被打成了筛子。 遍地都是尸体…… 伤兵的惨嚎声,濒死战马的嘶鸣声,乱成了一片…… 这凶残的一幕,吓傻了最前方的战马,有的战马一个急刹车,差点将马背上的骑士摔落下去,却又阻挡住了后方疾驰的骑兵,后面的又差点撞了上去,吓得后方骑士赶紧转弯改道。 有的战马斜斜的朝着旁边跑去,想要避开面前的死亡地带,马背上的骑士,正极力安抚着…… 马实际上是一种既聪明又胆小的动物,它们的智慧相当于人类六七岁的小孩,不但能完善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还能从同类行为中感受到悲伤哀乐。 甚至有些马,还经常捉弄同类,以同类被人类处罚为乐。 眼见明军火炮威力太大,这些聪明的动物,害怕了…… 一轮火炮,让郭升的整个前部都有些骚乱了。 郭升顾不得感慨明皇的无耻,眼见弹雨落下,他再次怒吼一声: “冲!冲!冲!” “明皇不知依次开炮,浪费了大好机会,兄弟们,给我冲啊!” 伴随着郭升的怒吼,骑手们恶狠狠的催打着战马。 马儿吃痛,不得不听从骑兵的指挥,朝着明军扑来。 这一切,不过只有两三个呼吸罢了。 就在此时,却听到明军前面指挥的百户,一声怒吼: “虎蹲炮,二排,放!” 一根根白炽色的铁钎,插入了点燃引发药的火门内,炮口喷出一团橘红色火焰,怒吼一声,喷出了一片弹丸! “轰轰轰轰!” 弹丸铺天盖地,宛若被捅了蜂巢的怒蜂,扑向了闯军。 “啊啊啊!” “救命啊!” “嘶律律!” …… 士卒临死前的惨嚎,战马倒地时的悲鸣,响彻了一片。 厚实的闯军冲锋骑兵阵营,被生生削掉了一大片。 因为催动战马太急,吃痛到有了几分暴怒的马匹,躲避不及,撞在前方的死尸上,又绊倒了一大片,马背上的骑士,摔得筋断骨折…… “明皇,我必杀你!” 郭升双目赤红,宛若要喷出火来,他怒喝阵阵,顾不得查看伤卒,顾不得停下整队,一手夺过大纛,朝前斜指: “儿郎们,给我冲过去!” 狗皇帝委实太可恨了,竟然携带如此之多的火炮。 不过! 你朱由检活该是要亡国的! 有这么多火炮却不会使用,若是等到我军抵近阵前,再一起释放,那我当真是要伤筋动骨了…… 郭升心中腹诽,手上却一刻未停,大纛被他挥舞的猎猎作响,号令七千骑兵,要一股脑冲垮了明皇的阵营。 冲过去! 只要冲过去,明皇就成了他手上的一条死狗! …… 朱由检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痛不痛? 朕就是要让你吃痛,激发你的怒火! 若不然,朕如何一次性打怕你呢! 第67章 死亡炼狱 朱由检大手一挥,怒吼道:“虎蹲炮,三排,开火!” “轰轰轰轰!” 狂风暴雨一般的弹丸,扑向了两百步之外的骑兵。 这一次因为距离更近,闯军最少倒下了一两百人! 厚实的闯军阵型,被硬生生的打得凹进去了一大截。 炮手们手忙脚乱的将打空了的虎蹲炮提到后面,用湿毛巾扑灭炮膛内的星星火焰,又用猪毛刷刷干净炮膛上残留的火药残渣。 然后将两钱引发药小心的倒入火门内,又拿出一包包早已称重完毕的火药,撕开纸包,倒进炮膛内。 用木钎戳实了,这才倒入一袋弹丸。 最上面放入一颗刚好契合炮膛口径的大弹丸,用来增加炮膛的密封性,提高火药燃烧后的膛压,增加射程和威力。 前后不过十数个呼吸…… …… 眼看明军数量恐怖到了让人窒息的火炮,终于哑了火,郭升大喜。 他高举大纛,大吼一声: “兄弟们,明军火炮正在装填,全军给我杀啊!” 言毕,郭升催动战马,朝着明军阵地扑去。 闯军骑兵一看主将都亲自冲锋了,纷纷使劲抽打着马臀,战靴上的马刺,更是不要命的使劲踢打着马儿。 战马吃痛,嘶律律的悲鸣不断,速度竟然又提高了三分。 …… 来得好! 朱由检恨不得就要仰天大笑了! 眼看骑兵已经逼近了一百步之内,甚至前排的骑手已经纷纷取下了旗弓,就待抵近了三十步之内,就要先射出箭雨,击垮了明军防护,再纵马冲杀了。 “没良心炮,两两交叉射击!” “瞄准敌人最多处!” “虎蹲炮,自由射击!” 朱由检怒吼连连。 一百步之内,正是散子炮最大威力范围! 伴随着朱由检的怒吼,炮手手持火把,点燃了没良心炮的药捻。 “轰!” 一声比粮食放大器炸爆米花时更大十倍的轰鸣响起,一团黑烟,瞬间掩盖在明军上空! 伴随着第一门没良心炮的轰鸣,明军阵地上亮起了团团火焰,就像是开了篝火晚会。 这一刻,太阳也成了萤火……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连成了一片,就像放鞭炮那样。 …… 郭升只觉得手脚冰凉,不知不觉间,他垂下了大纛,难以置信的指着前方。 只见明军阵地上,伴随着刺眼夺目的火焰,遮天蔽日的弹丸,以肉眼可见的密度,扑向了他…… “散开!” “散开!” 郭升话未出口,他那宽达一里的骑兵阵型,宛若天狗啃日一般,被硬生生咬掉了一大块! 耳畔嗡嗡作响,伤卒的惨嚎声,就仿佛听不到了…… …… 看着遍地的尸体,明军愣住了,甚至炮手都忘记了放炮。 而闯军的战马,更是急急收住了脚步。 这聪明的畜生,怕了…… 哪怕是被主人打死,也好过千疮百孔而死啊! 硝烟弥漫着战场,寂静的落针可闻。 …… 郭升只觉得心在滴血,就这么一轮炮击,他最少躺下了一千名士卒。 都是宝贵的骑兵啊! “绕过去,从两侧发起突击,给我报仇啊!” 郭升双眼通红。 他只觉得胸口憋得难受,身体快要炸了。 …… 另一边,朱由检也从震惊中清醒,眼看闯军再次驱动战马,就要逃离射界,他怒吼道: “没良心炮,开火!” 皇帝的一声怒吼,将炮手从震惊中唤醒。 “轰轰轰轰!” 一团团火光,在明军阵前开放。 一门门火炮,喷薄出海量的弹丸。 闯军,沐浴在了死神环绕之中…… 这一刻,所有的明军,都觉得胸膛里正在燃烧。 有炮手一边装填弹药,一边开怀大笑: “哈哈哈! 这仗打得舒服!” …… 郭升打出了真火,他承受着巨大的伤亡,想要绕到明军身后。 纵然已经折损了两千多宝贵的骑兵,郭升也在所不惜! 身为李自成的心腹,他比谁都明白,展现出了这种威力火炮的明军的可怕! 若是周遇吉当初有了这些火炮,他们焉能进京? 作为一个悍将,郭升更清楚一个事实—— 别看此刻他伤亡惨重,然而只要冲进明军阵营,哪怕只有十几骑冲进去,明军就败了! …… 郭升在顽强的冲锋,而左辐营大营前,刘芳亮一脸的凝重。 牛万才却在幸灾乐祸,止不住拍手笑道: “打得好!打得好!” 作为一度是农民军“总掌盘子”马守应的部将,他素来是与李自成不合的。 当初李自成强吞革左五营,对李自成有活命之恩的马守应,却被迫拔营离开,去了鄂西湘西一带。 而牛万才,因为被李自成拦了下来,不得不投降李自成。 牛万才部只是马守应的一部分武装,他打不过李自成,只得憋着内心的火气。 此时眼见有人收拾李自成麾下的大将,牛万才止不住要击掌叫好了。 刘芳亮看了牛万才一眼,微微摇头叹息: 牛万才终身成就也就是一个悍将,无法做帅了啊! 刘芳亮神情凝重,而周凤梧的眉头却已经死死的紧绷了。 他盯着前方被硝烟笼罩的大地,看那时不时冒出的一片片火光,脸色越来越难看: 有了如此威力火炮的明皇,他们…… 左光先却一脸的轻松,甚至,对郭升的惨状也有些喜闻乐见的意味。 …… 郭升好不容易绕到了明军的侧方,回头一看,原本七千大军,此时跟在身后的,怕是不足一半了! 短短一炷香时间,竟然折损了三千多骑,郭升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兄弟们,跟我一起冲进去!我们要报仇!” 郭升怒吼一声,亲自举起了大纛,纵马狂奔。 “报仇!” 骑兵们跟随着郭升的步伐,他们也打出了真火! 纵然这是死亡炼狱,然而被一千明军压着打的憋屈,让他们仿佛忘记了恐惧…… 郭升扭头看去,来时的路上遍布尸体。 从他发起冲锋的地方,一直铺到了明军十几丈之前,又斜斜转了一个弯,绕到明军左侧…… 直到他远离了明军一百丈之后,炮火才停止了轰鸣…… 一想起刚才明军阵前的那一幕,郭升就觉得如坠冰窟! 那是一个死亡炼狱啊! 第68章 危机来临 他手下的悍将杨格华,带着五百骑想要突进明军之内,砍杀了明军火炮手,让那不停喷吐弹丸的火炮闭嘴…… 哪知道…… 全死了! 明军只是一轮齐射…… 郭升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发抖。 狗日的明皇! 你这是用了什么妖术? 这天底下哪有这般犀利的火炮? 朱由检,你个老阴狗,我与你势不两立! 郭升咬紧了下唇,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淋漓…… 狗皇帝太狠了啊! 竟然给一千人配备了这么多大炮? 粗略一估计,怕是都超过了三百门! 这拿去武装十万人都可以的了啊! 他们左辐营整整十五万大军,大小火炮加起来还不足三百门呢! 就这,还大多都是这半年内新投降的明军带来的…… …… 朱由检眼看闯军转弯,一面下令停止炮击,一面让士兵挪动炮火。 虎蹲炮和没良心都只有几十斤重,搬动起来很是容易。 就在明军正忙着转移炮兵的时候,郭升已经再次逼近了明军一百丈之内。 朱由检抓过一个传令兵,怒吼:“快,让左侧的没良心,放敌人接近三十丈之时,立刻齐射!” 他挥手,让士兵们将装填完成的火炮,赶紧搬动到左侧去。 好在朱由检之前就已经猜到了闯军会绕路,提前在每个边角处都布置了两门没良心。 只希望能撑住吧! …… 牛成虎站在弹药箱上,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怒吼着下达了命令: “长枪兵都抓稳了,铳手和弓箭手准备,敌人逼近五十丈时,立刻反击!” …… 近了,更近了! 郭升只觉得呼吸进来的冷冽寒风,都浇不灭他内心的火焰。 他要将所有的明军全部生吞活剥! 虽然明军用厢车构成了防线,更是以长枪做成了据马。 但是——没用! 数百斤的战马,加上马背上的骑士,冲锋起来力量何止万斤! 只要舍得血本,以高速冲锋的战马,直接撞击明军厢车,就能破了他们的龟壳。 七十步…… 六十步…… 闯军拿出了骑弓,拿出了三眼铳…… 只要抵近三十步,他们就会齐射一轮,然后扔掉弓箭火铳,撞上去! “噼里啪啦砰砰!” 就在闯军踏进了五十步之内,明军阵地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炒豆子一般的枪声…… 心神高度紧张的闯军,当即齐齐一楞,以为又是烈火炼狱…… 本来快要吓尿了,哪知道仔细一看,竟然只倒下了十几人!小说 闯军顿时大喜! “快冲!明军那种犀利的火炮,还没布置妥当呢!” 郭升大喜,纵马疾驰。 闯军掀起的烟尘,再次遮天蔽日! …… 牛万才右手捏拳高高举起。 就在闯军踏过三十步外的小红旗之时,他的右手猛然落下,嘴里怒吼:“放炮!” “轰轰轰轰!” 明军阵地上,再次喷出了一团团火焰! 郭升脸如死灰的面容上,映出了一片火光。 四声巨响之后,闯军前排倒下了数百人…… 这一次,因为距离近,密度大,战果更加的惊人,只不过是四门没良心,就将闯军前列整个全部削掉,厚实的骑兵阵营,给硬生生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而且,因为是大角度交叉射击,炮弹覆盖范围内,几乎没有活人…… “啊啊啊!朱由检,我要杀了你!” “哇~噗!” 郭升猛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狗皇帝,我与你势不两立!” 郭升使劲一拉缰绳,就要下令撤退。 “将军,且慢!” 大旗手一把攥住郭升挥舞撤退的大纛,指着明军阵营道: “将军你看,明军没有多余的火炮了!” 郭升一楞,急忙看去: 只见那飘扬着硝烟的地方,火炮手正紧张的清理炮膛。 再也没有那接连不断,一炮接着一炮的怒吼了! “哈哈哈!狗皇帝,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郭升一把将大纛塞回大旗手手中,抽出佩剑,怒吼道: “儿郎们,给我冲!” 三十步的距离,对于全力冲刺的骑兵来说,也不过几个呼吸罢了。 战马踏践大地的轰鸣声扑面而来,而先一步到来的,却是铺天盖地飞蝗一般的箭矢。 “咻咻咻!” …… 一片片箭雨,飞向了明军上空!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呃!” “啊!” “噗噗!” …… 只是第一波箭矢,就射倒了数十名明军! 有百户指挥着军卒,立刻将受伤的士卒拖到一边安置。 …… 郭升的兵马太多了,哪怕只是先头部队能够开弓射击,也足以覆盖了明军大半阵地。 牛成虎脸色铁青,下令反击的声音还未发出,就听到了一道巨大的撞击声。 原来,是一个杀红了眼的闯军,连人带马撞击在了其中一辆大车上。 “咔嚓,咔嚓!” 巨大的力道,当即折断了数柄刺入马腹的长枪。 手握长枪的士卒,整个被震倒在地,甚至有人手腕都断了! 纵然被长枪抵消了一部分冲击力,大车还是被撞得晃悠了一下,车上的火铳手一个立足不稳,一头栽倒…… 牛成虎眉头紧锁,挥手让刀盾手做好准备,大吼道: “都注意了,一旦被敌人破阵,立刻砍马腿!” 身边的士兵,都是跟随他起家的老矿工,闻言,默默的抓紧了大刀,侧身半蹲着站在一边,静静的等待着。 “轰!” “咔嚓!” 又是一骑撞来! 原本严丝合缝的厢车,被撞得出现了一道一尺多宽的缝隙。 火铳手们手忙脚乱的装填火药,装填好了的士卒,抬手就轰。 甚至不需要瞄准,随手一枪,都不会打空。 眼见阵型马上就要被破开,朱由检一把抓过从京师一路跟过来的阳和卫的经历张儒士、张世禧两兄弟,大吼道: “带上你们的人,准备投掷手榴弹!” 两人大声应了,匆匆朝着牛成虎那边跑去。 左侧的情况越来越危险,接连不断的撞击,已经撞倒了一辆大车,严密的阵型,终于出现了疏漏。 实际上这样的情况,也在朱由检的预料之中。 骑兵乃是炮兵的天然克星,纵然他制造了上百门没良心大炮,一旦被骑兵逼近,那就危若累卵了! …… 第69章 千古悲壮VS遗臭万年 阵外,郭升怪叫连连。 不停地催促着手下撞上去。 闯军已经拥挤到了明军阵前,甚至有人翻身下马,去挪动大车。 更有士卒侧着身子,从翻倒的大车处,挤进了明军阵营。 守卫在大车后面的明军士卒,抽出腰刀,照着闯军的面门砍了上去,血光飞溅…… 明军士卒挥舞着长枪,顺着缝隙攒刺,闯军只有骑枪和腰刀,长度上短了一大截,一时间竟然纷纷被戳成了喷血花洒…… 然而,此刻,稍微有点军事常识都知道,明军的败亡,已经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若是再无转机,怕是连一盏茶的时间也撑不住了! 见他们改变攻击方向,绕过明军的正面,那惊人威力的大炮不再轰鸣,闯军士气顿时大涨! 当即,前面的闯军不顾明军刺来的长枪,纷纷下马去推动大车,后面的闯军则手持弯弓,不停地将箭矢抛射进明军阵列。 明军的惨嚎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闯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数十倍的人数优势下,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优势,只要围绕着这个优势来扩展,那么结果就会无限放大! 在象棋里,这样的情况叫“对子”。 此时,郭升采取的战术,就是对子! 他抓住了明军人数少的劣势,采取的办法就是最愚蠢,也最有效的方式——对子! 哪怕他一百个人,才能对掉明军一个人,最终的胜利者,也会是他。 郭升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不过片刻时间,受伤不能动的明军,就有了两三百人…… “轰!” “轰!” “轰!” 又是十余骑不顾自己性命的撞在了大车上! 沉重的大车防线,被撞开了一道丈许宽的口子,阵前的闯军发出了阵阵怪啸,挥舞着各色武器,顺着破口冲了进去。 甚至,人流将破口两边的大车,都挤的变了形! …… 保定城头。 城外打着中军旗的大明援军到来时,城门处刚刚平息了一场动乱。 几天没有睡觉的方正化,再次披挂上阵,亲自坐镇城头。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觉了。 将士们心疼他,昨晚强制让他去休息一晚,谁知道还酿出了一件祸事。 原来,在大明局势危急的时候,正月二十六日,刑部右侍郎兼大明次辅东阁大学士李建泰,自请督师征讨李自成。 崇祯皇帝亲自给他倒了三杯酒送行,更是荣加他兵部尚书衔,并赐尚方宝剑。 然而,李建泰出城后,百般磨蹭就是不前行,十几天时间,竟然只走了几百里…… 听闻家乡曲沃被李自成夺取后,竟然吓得不敢再走,掉头准备进广宗城内躲避。 广宗知县大骂他无耻,沽名钓誉,祸害国事,闭门不开,接连三天都亲自上城头怒骂李建泰。 李建泰不但不知羞耻,更是挥军攻打广宗,城破后将知县吊起来用马鞭抽打,更纵军大肆抢夺…… 堂堂宰辅重臣兼督师的李建泰,出京第一仗,竟然攻打自家县城,竟然屠杀黎民百姓、竟然鞭笞知县! 这李建泰,好大的官威! 几乎就在同时,刘芳亮大军逼近保定,保定总兵马岱对保定诸多官吏道: “贼分两道,一出固关,一趋河间,共夹保定。吾当出屯蠡县扼其冲,然贼势大,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吾先杀妻子而後往,以证死心!……其城守悉属诸公。” 说完之后,他亲手砍死妻、妾、女儿、以及未成年的儿子,共计十一人! 然后让自己麾下的两千兵丁,全部披麻戴孝,来到保定正南方一百里的蠡县,独扛河间部闯军! 这马岱,堪称千古悲壮! 而这李建泰呢? 闯军势大,李建泰不敢为敌,率军从广宗弃城北逃。 连夜逃到了保定府。 俗话说得好,将是兵的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李建泰一逃,大军顿时溃散,此时,他残兵不过数百…… 李建泰再次请求入城。 守城门的同知邵宗元等人拒不开门,李建泰让派人请来监军方正化。 方正化也不让他进来,李建泰就拿出皇帝颁赐的印信给守军看,声言自己是阁老,保定诸人该听从他的指挥。 邵宗元大怒,站在城头怒骂: “你获得过天子的厚恩姑且不说,你临行时,皇上曾经亲自登上正阳门,赐给你尚方宝剑,还给你倒酒,跟你饯别。如今你不代皇上西征,却要叩关避贼吗?” 这一番话刺到了李建泰痛处,李建泰跳着脚大声斥责邵宗元,还举起尚方宝剑威胁要杀他。 堂堂尚方宝剑,出鞘头一遭,竟然指向了忠臣良将! 这一幕,闻者无不想到了毛文龙! 跟随方正化一起监军的太监高时明、李凤翔、褚宪章、张国元等人不愿将事情闹大,这才放他进来…… 否则,李建泰怕是又要重演攻打广宗的卑鄙事来。 保定守军救下了李建泰一条命! 然而,李建泰不思报恩,竟然还起了坏心思。 昨天晚上,李建泰乘着唯一能压制他的总督太监方正化下了城头,竟然悄悄放了绳子,滑下城头,去往闯营投降。 今日一早,闯军就又开始猛攻,方正化等人忙于防守,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注意李建泰是否还在。 哪知道闯军正在攻打南侧城墙,将守军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南面,李建泰的几百个士兵,却杀散了北门城门洞处的明军,欲要开门迎贼。 正在危急时刻,去年的新晋进士张罗俊,正好带着游走接应的数百兵丁赶到。 张罗俊见状,大吼道:“今日唯死而已,谁若敢投降,除非拿着我的脑袋去,儿郎们给我杀!” 在真实的历史上,保定城就是这样内外夹击破了的。 然而在这个时空里,正好朱由检赶到了。 朱由检牵制住了正待投入攻城的生力军郭升所部,给张罗俊创造了全歼叛军的条件。 …… 张罗俊一身鲜血,寒冷的初春时节里,却浑身大汗淋漓,头上白雾升腾。 他身着铠甲,噔噔蹬上了城门楼。 第70章 张罗俊 “辛苦大郎了。”方正化伸手拍了拍张罗俊的肩膀。 说起来,方正化与张家还算是旧识。 张罗俊的父亲张纯臣,是武进士出身,以参将起家,做到了京师神机营左副将的高位,算是一代武将中的顶尖位置了。 要知道那辽东李如松,家世那么好,又打了那么多大胜仗,也不过才为神机营的右副将而已…… 神机营是京师三大营之一,身为左副将的高级武将张纯臣,方正化自然是熟识的,这么一算,两家也算得上是世交。 张家六兄弟,各个都是好汉,老大张罗俊去年刚刚考中的进士,老二张罗彦早在崇祯二年就中了进士,老小张罗辅与大哥一道赴京,去年考中了武进士。 张家七父子,竟然四个进士,两个举人! 一门四进士,在保定堪称是千古奇迹! 有了这等名望,张家在保定发展的很快,这些年,隐隐有保定第一家之称。 方正化来了保定之后,当即就将还没有做官的张家兄弟召集起来,说明了来意。 皇帝早已掏空了内库,莫说钱粮了,就连军队都凑不出。 方正化只得借着昔日的关系,想让张家出力。 此时,张纯臣已死,张家明面上是老大张罗俊当家,实际上却是张罗彦在出谋划策。 张罗彦本来在朝廷做的是清贵的光禄寺少卿,为官素来清正廉明。 他先前任职的吏部,曾发生了窝案丑闻,唯独张罗彦清白无罪。 后来因为弹劾杨嗣昌,被杨嗣昌纠结党羽陷害,丢官归家。 在明末,一心为了朝廷的官,不是被排挤丢官,就是早早就被弄死了,张罗彦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纵然身在朝外,张罗彦还一心为了国家。 方正化一说来意,张家六兄弟当即拍板—— 国家,国家,没有国,哪来的家? 变卖家产,募兵救国! 有了地头蛇的支持,方正化这才守住了保定。 因为他手中的两万兵马,大都是张家自费招募而来。 正因为张家如此忠君爱国,方正化这个内廷大佬,才与张罗俊兄弟以叔侄相称。 张家对国家以忠义相报,他方正化就拿张家视为知己! 张罗俊抱拳行礼,开口道:“叔父说的哪里话,都是侄儿分内之事。” 方正化早已明白张家心意无需用言语激励的,于是他点头示意,然后伸手指向了城外: “大郎你看看那边……” 城外,那一小波援军,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 张罗俊看去,皱眉道:“叔父,这股援军,怕是凶多吉少了啊!” 保定城被围了半个月了,早就与外界断绝了联络。 方正化指着明黄的中军龙旗,百思不得其解道: “我猜不透一点,按理说打着中军旗的,不是陛下就是太子小爷,然而,为何他们只有那么一点兵马呢?” 他心里还有句话没说。 作为一个武监学堂出身的太监,他熟知大明各种火器! 可是,那一小波明军所使用的火器,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也正因为这样,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冒着被敌人乘机抢城的风险,出城救援他们。 一旦他判断失误,万一这一伙明军是闯军假扮的,那可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啊! 张罗俊仔细看了半响,肯定道: “叔父你看,虽然我之前没有看到他们交手的情形,但是,不管是城外明军的顽强,还是闯军的伤亡情形,都不像是作伪。” 他伸手指了指遍地死尸:“若是闯军肯拿数千骑兵来引诱我们上当,这个亏,我愿意认下了。” 方正化一挑眉头:“贤侄的意思是?” 张罗俊一巴掌拍在城垛上,留下了一个半凝固的血手印: “侄儿方才听到小弟说李建泰那厮不见了,心中就起了疑惑,这才带着预备队赶往没有闯军攻打的北门。 侄儿本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谁知,还没赶到,就听到北门传来了激烈的喊杀声,仔细一看,竟然是那李建泰的兵!” “李建泰不见了?”方正化大惊,他还不知道李建泰潜逃的事情呢。 方正化本以为攻打城门的只是游兵散勇…… 李建泰若是不见,这件事就值得深思了啊! “未见此人,侄儿已经让小弟去寻找了,若是搜寻不到,怕是……” “兀那贼子,果真该死!”方正化一拳锤在城牒上,手背都磨破了皮,他浑然不顾,怒道: “咱家就不该心软放他进来!” 此时说这些马后炮已经于事无补,方正化脸色铁青,开口道:“你继续说!” “叔父何必恼怒?”张罗俊哈哈一笑:“闯贼忽悠李建泰献城,正好说明了一件事!” 他自信极了:“说明贼人拿咱们没办法,这才想要出歪招。” 听到张罗俊这么说,方正化一想也是。 李建泰此时背叛大明,虽然让他很是寒心,但是从长远来考虑,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种叛国贼早早暴露了,从另一种角度来讲——不是正好清除了军中的不稳定因素么! “叔父你看,”张罗俊手指城外酣战不休的明军:小说 “贼子已经动用了提前埋伏的暗子,而这一波明军,更是将预备配合李建泰叛军夺城的闯军引出……” 方正化蓦地转身,直视着张罗俊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他们真是我大明援军?” 张罗俊微微摇头:“是不是援军,还要等到家弟的确信,若是李建泰真的不见了,则说明这些闯军就是与李建泰勾结好了的! 那么,也就从侧面证明——这些人必然是我大明军士。” “只可惜我二弟正在南门酣战,小侄的脑袋却没有二弟那么好使,一时间还不敢确认。” 张罗俊将自己的猜测一说,方正化对于城外明军的身份,就相信了八成。 他喃喃自语道: “打着中军旗帜……”方正化拧眉思索:“究竟是谁呢?” 身为皇帝的贴身亲信之一,方正化自然明白皇帝的打算。 陛下是不会让太子去南方当傀儡的! 而陛下每每暗示忠臣提议南迁,都会被朝臣否决…… 如此推断,这一波明军,必然不是太子…… 第71章 刘芳亮下令 方正化脸色大变。 就在此时,张家的老六张罗辅匆匆而来。 张罗辅刚过弱冠,却虎背熊腰,双臂格外修长,肌肉虬结,背着一张大弓,一看就是一个善射者。 史书记载:罗辅多力善射,昼夜乘城,射必杀贼……城破,与罗俊夺围走,罗俊不可,罗辅连射杀数人,矢尽,持短兵杀数人乃死。 张罗辅顾不上行礼,急切道:“叔父、大哥,大事不妙了,我寻遍了全城,都说自从昨晚之后,就不见了李建泰!” “我闯入李建泰下榻处,发现他的官印也不见了!” “不好!” 方正化大叫一声。 他已经全明白了! 这正好应正了张罗俊的推断——闯贼拿保定无能为力了。 闯贼打不下保定城,不得不动用了提前埋伏的暗棋——李建泰。 李建泰害怕万一失败必然会被杀,是以,安排士兵于今天发起叛乱,自己先一步逃走了。 而郭升带着两万大军,半夜时分就埋伏在北门外,准备配合李建泰夺城。 今日一大早,闯军猛攻南门,而且,为了避免他们猜到闯军的意图是围三阙一,故意不打东门、西门和北门。 将他们的吸引力,全部都引在了南门处,闯军攻势又很猛,逼得他们来不及对另外三处城外做细致侦查。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闯军埋伏在了北门外! 方正化提前来到北门,只是出于猜测闯军会不会里应外合、乘乱攻城而已,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若不然,他早就带大军过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城外的明军,却吸引出了郭升部,无意间破坏了闯军的谋划…… 如此说来——这伙明军必然是真的无疑! …… 方正化脸色煞白: 能够打着中军旗的,不是太子,就是陛下亲临。 陛下怕太子成为傀儡,不敢让太子独自去南方。 而他们又与外界断绝联系已经足足十几天时间。 那么这一伙明军……必然是陛下以某种他不知道的方法,绕开了朝臣的束缚,偷偷南下了! 他是陛下的绝对心腹,陛下兵卒少,若想在南方那种世家林立的地方立足,唯有带上自己的大军,以为臂助! 唯有效仿武宗正德皇帝的故智,以军队对抗世家,才能在江南立足…… 方正化全明白了! 他一把抓过张罗辅的领口,急切道:“贤侄,叔父求你了!” 方正化一脸悲沧,甚至就要跪倒给张罗辅磕头。 张罗辅兄弟大惊,急忙扶着方正化的胳膊,不让他跪下去,张罗俊更是开口道: “叔父,我等兄弟纵然在朝外,也是咱大明的臣子,你这样不是在打我们兄弟的脸么!” 张罗辅也开口道:“叔父只管差遣就是,何必羞煞侄儿呢?” 方正化急的连连喊道: “救他,快救他,那是陛下,那是陛下来了啊!” 闻言,张罗俊两兄弟大惊! …… 郭升的骑兵,已经将明军车阵,撞开了一道三四丈宽的口子! 明军刀盾手们,与冲进来的骑兵砍杀在了一起…… 纵然猝不及防之下,骑兵被砍倒了十几匹战马,堵住了被打开的通道。 然而,明军纵然作战意识顽强,却也不能制止住他们的颓势了。 越来越多的闯军推开了大车,将缺口更进一步扩大…… …… 城外,树林里提前埋伏的伏兵,已经忍不住就要冲出来了…… 范景文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强忍着不下达出击地命令。 陛下的命令还没有到来…… 陛下让他们出击的信号,还不曾升起…… ……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张儒士、张世禧两兄弟带着士兵们赶到了阵地左侧。 他一手取出了两枚手榴弹,就着左手的火把点燃,怒吼道: “兄弟们,投弹!” 伴随着张儒士的吼声,士卒们纷纷拿出手榴弹,用火把点燃了,抛进了密集的人群。 “轰轰轰轰!” 闯军人群里,开出了一朵朵橘红色的火花…… 每一次爆炸,四散的铁珠、铁钉、碎瓷片,都将丈许方圆内的闯军,射成了血葫芦。 一枚枚手榴弹,投进了密集在大车之外的闯军中,转而变成了一团火海,将闯军炸翻了一片。 这时代的震天雷,威力并不大,哪怕每一发都装填了三四斤火药,也只能震晕了两三人而已。 甚至,若是士兵在震天雷爆炸点两步之外,更是仅仅被震倒受点内伤罢了。 明朝虽然装备了三百多种各色火器,然而,最常用的却还是火枪、火炮。 甚至,这些手雷、地雷、水雷,很多将军都不愿意去用…… 威力实在是太小了! 朱由检按照后世经验,将坚硬的铁器、瓷片加入火药内,使得手榴弹的威力大增! 在火药的冲击下,每一枚不起眼的小瓷片,都能钻进了身体内,卡在了骨头上、射进了肺腑内…… 明军的手榴弹,将拥挤在阵地外的闯军,炸出了一条十几丈宽的真空地带! 闯军猛烈的攻势为之一顿。 就在此时,四门没良心炮也再次开始怒吼,铺天盖地的散弹,清空了阵地三十丈之内的闯军。 遍地都是尸体,遍地都是哀嚎的伤卒,遍地都是嘶鸣的战马…… 闯军吓住了! 郭升愣住了! 沃日! 狗皇帝这个老阴吡又来这一套了! …… 十余门率先装填完毕的没良心大炮,被摆放在了缺口处,那让人恐惧的火炮再次开始怒吼! …… 另一边,闯军大营处,刘芳亮脸色铁青,他看了周凤梧一眼,却见周凤梧也一脸的难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那坚毅的眼神,刘芳亮拿起令箭,大声喝道: “命令:除了攻打城池的陈永福所部之外,全军集合!” 众人应了,起身朝外走去。 唯有牛万才一脸的不解:“大当家的,这是要干啥?” 周凤梧阴沉着脸:“明皇不能留。” “姓周的,你说啥?”牛万才炸毛了,梗着脖子,气急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能杀明皇吗?” 这姓周的给大当家吃了什么迷魂药? 明皇死了,他们还怎么摆脱李自成的压榨? 伴随着牛万才的话,革左五营出身的将领几乎都停了下来。 第72章 雷霆计划 “此一时彼一时!”刘芳亮阴沉着脸: “你们也看到了明皇那犀利的炮火,若是今日饶他一命,你我焉有活着的希望? 若是明皇没有这等手段,我倒是愿意放他生路,然而此时……” 周凤梧接过了话茬:“诸位,召集士兵吧,明皇既然展现了这种手段,就唯有将他弄死,我们才有活着的希望啊!” “一切,只为了我们能活着!” 若是明皇没有这种的火炮,他们就算不敌,还可以投诚。 有了这些威力吓人的火炮——明皇会接受他们的存在吗? 掌握了这种屠杀利器,谁还会留着他们呢? 因此,唯有弄死明皇,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就是老话说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刘芳亮幽幽道:“若是诸位想要他日置身在明军这种铺天盖地的火炮之下……就当我没有下过这道命令!” …… 郭升又一次退却了。 他清楚的知道,若是七千骑兵都无法冲破明军的防线,身后的一万多步兵,更是难以冲进去…… 骑兵这种高速机动兵,都难以突破明军的炮火封锁线,指望慢腾腾的步兵去冲破明军防线——只有找死的份!小说 除非——给他时间,打造楯车这种防护神器。 …… 朱由检让人将翻倒的大车翻正,再次堵在了缺口处。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更是将正面的火炮,匀出来一些,加强在了其余三面。 牛成虎看着退出了火炮范围之外,正在左右试探的郭升部大军,皱着眉头凑到了朱由检身边: “陛下,是不是该出动那个了?” 朱由检看了看一边被栓在一边的数百匹牛马,使劲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保定城外有十五万闯军,他的杀手锏不多,用一样,就少了一样! 就像是后世的核弹,只有在没打出去的时候,才会让别人忌惮…… 两人正在商议,却见远处蓦然出现了一道道黑线,仔细看去,闯军竟然增兵了! 而且,这一增兵,竟然是全军发动! “不好!” 牛成虎脸色大变。 …… 刘芳亮的目的很明显——通过郭升的试探,他已经发现明军最大的不足—— 人少! 哪怕明军的武器再厉害,当敌人多到了极致之后,就会被克制住了。 …… 比如加特林,加特林理论上每分钟能发射一千发子弹,也就是说每分钟只要能冲上去一千零一人,就能干掉一个加特林阵地。 刘芳亮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闯军已经发动了能动用的最大兵力——整整八万大军,骑兵三万,步兵五万! 十五万闯军,已经战死在保定城下的约莫有两三万人。 刘芳亮只留下了一万多士兵牵制保定,剩下的全部拿出来了! 他要毕其功于一役! 大地都在颤抖…… 郭升一见大军发动,立刻带着士卒退了回去,与刘芳亮的军队汇合到了一起,再次朝着明军逼近。 俗话说人上一万无边无沿,八万闯军齐步朝明军阵地逼来,那铺天盖地的威压,直让幸存的五百多明军手脚冰凉。 这仗还怎么打? 要不—— 有人眼珠转了转…… 干掉明皇,挟持牛成虎再投回闯军阵营算了? 明末这段时间,在明廷和闯军之中来回横跳的将领比比皆是。 实际上,就算在清军入关之初,大部分将领对于亡国的感触并不深,很多人都处在观望状态,甚至大半将领已经投诚清廷…… 直到清军入关之后,因为清廷的残酷杀戮,才激发了一些将领的爱国热情,从而诞生了一大批宁死不降的好汉。 ~ 牛成虎深吸了一口气,他是知道皇帝的计划的,周围士卒心态的转变,他清楚的感应到了。 都是一起征战十来年的老兄弟,手下在想什么,他焉能不知呢? 这可不行啊! 牛成虎打了个冷战…… “陛下!” 牛成虎用眼神示意朱由检看看周围,见到皇帝已经注意到士兵的转变,这才开口道: “陛下,该出动了!” 朱由检环顾左右,心中顿时明白,已经没有时间再拖沓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对郝摇旗吩咐道:“挥旗传令,热气球部队出动!” 说完,朱由检又对新乐候刘文炳道: “雷霆计划启动,第一批出击战马十匹,待敌军逼近两里之内,立刻发动。 第二批出动战马五十匹,待第一批战马踏出三百步,立刻出发! 第三批出动耕牛两百匹,随时待命!” “得令!”刘文炳转动了一下脖子,咔咔作响。 他一挥手,大吼道:“儿郎们,发动雷霆计划!” 十匹战马,拖拽着驼子,排在了明军阵前。 士卒们将战马的眼睛蒙住,三四个士兵紧紧的抓着缰绳,有两个士卒手持马鞭,正在等待抽打马匹。 马儿的尾巴上,更是绑着一个浸满了油脂的麻布包。 马儿拖拽的驼子上,被绑上了四个炸药包,每一个里面都装填着整整五十斤火药,更是掺杂了大量的陶瓷碎片。 刘文炳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闯军,深吸了一口气。 被牵出阵外的战马,因为看不到东西,前方传来的轰鸣声又越来越大,战马开始不安的踢腾着,却被士卒死死的拽着。 近了,更近了! · 就在闯军距离明军阵地只剩下两里的时候,刘芳亮一声令下,三万骑兵开始加速。 马儿脚踏大地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宛如天边闷雷。 刘文炳捏紧了拳头,大喝一声:“刺聋战马!” 有士卒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木刺,戳入战马耳道内,战马一声悲鸣,待木刺拔出时,已经带着斑斑血迹。 “打马!”刘文炳再次大吼。 站在马儿侧后的士卒,挥舞着马鞭,使劲抽打着战马。 战马吃痛,嘶律律的悲鸣,四只蹄子四处踢踏,却被前面的士卒,死死的抓着缰绳。 “点火!”刘文炳咬着牙,下达了每一个将领都不愿意下达的命令。 有士卒手持火把上前,点燃了马尾巴上的麻布包。 浸满了油脂的麻布,腾的一下就燃烧起来。 第73章 蘑菇云的升起 尾巴被烧灼,眼睛被蒙住,耳朵被刺聋,马儿愈发的焦躁不安,甚至好几个士兵已经无法拉住了。 “点燃火药引线!” 刘文炳大吼! 点火的士卒,抓着绑在一起的引线,嗤的一声点燃了。 “放马!” 刘文炳嘶吼。 “嘶律律!” 十匹战马被暴打,又被烧灼尾巴,早就发了疯,此时拖拽的缰绳猛然松开,当即扬起四蹄,宛若一道利剑一般冲了出去。 实际上战马别看跑得快,却是不能猛然加速的,必须要先小步走,再慢跑一段,活动开了肌肉,才能开始冲刺。 明军的做法,已经算是将这些马毁了。 当然,拖拽了两百斤火药,它们也活不了…… …… 闯军人群里,郭升本来是排在前面的,见到明军阵地上孤零零的冲出了十匹战马,他心中咯噔一声: 沃日,该死的狗皇帝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心中迟疑,郭升手上却不慢,当即微微拉住缰绳,慢慢的落在了人群里…… 本来排在郭升左侧,对于攻击明皇就不大愿意的牛万才,见到郭升慢了下来。 他眼珠咕噜噜一转,又眨巴了几下懵逼的大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急忙对着副将吼道: “王进才,速去传令,让咱们的人慢下来。” “知道了老大!” 王进才应了一声,正要驱马离开,又被牛万才拉住。 这个素来莽头莽脑的汉子,此刻展现了不为人知的精明。 牛万才压低了声音:“你他娘的注意点,别让别人看出来了,还有,想方设法告诉老左。” 他伸手指了指已经落后很远的郭升:“老子总觉得这家伙没安好屁,指不定在打什么歪主意呢!” 王进才点头,纵马去了。 牛万才环顾左右,见到此时不过刚刚开始加速,儿郎们还能停下来,心中的不安,这才消散不少。 ~ 能在明末这种乱世造反十几年、又抗清十几年,都没死的领头人…… 谁真的是莽夫? 后来,历史上的他被王进才坑了一把,带走了他大半兵力,转投永历权臣孙可望。 牛万才却坚持在天门一带抗清,直到1652年(永历六年)被围战败,这才投降了清朝,然而,他始终没有为清廷出过一次手,却安然活到了老死。 由此,足以证明此人的手段。 这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 …… 跟牛万才一样,看出了蹊跷的,大有人在。 原本齐头并进的闯军阵列,有人带着部属放满了脚步,严密的阵型,出现了一个个凹洞,转而又被别处散开的骑兵弥补住了。 刘芳亮带着智囊周凤梧登上了巢车,远眺战场。 定睛一看:明军竟然放出十匹马,孤零零的冲向了自己的万马千军,仔细再看,只见马尾巴上都燃烧着火焰,后面更是拖拽着一辆小车。 虽然离得太远,有些看不清楚,但是,稍微思索一番,这该是用来绞断己方马腿的铰刀车。 “哈哈,明皇技穷矣,区区十辆绞车,妄想挡住我三万铁骑!” 刘芳亮手指孤零零冲向己方阵营的明骑,嘲讽之色肆意。 周凤梧并没有附和主将的话语,而是凝神盯死了明军阵营。 只见那不过区区数百步方圆的明军阵地前,竟然又被拉出来了几十匹战马。 虽然距离太远,他看不大清楚,但是,却也能看到马匹后面拖拽的小车。 周凤梧皱眉: 明皇在搞什么鬼? 刚才那种威力吓人的大炮,实在是太惊艳了,由此足见明皇并非常人认识中那么昏庸无能。 明皇既然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又何必派十匹战马送死呢? 而且还是逐批增加数量的派出! 明皇究竟有什么意图…… 周凤梧正在思索,却见那十匹战马,已经冲到了己方阵前。 最前方的闯军骑兵,看到这些被蒙住了双眼,横冲直撞冲来的马匹,又看到后面拖着的“驼子”,以为这是明皇用来绞断马腿的战车。 身为骑兵,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战马。 最前方的闯军,当即操纵着战马,避开了正面。 甚至有人一边躲避,一边掏出骑弓,双手松开了缰绳,一箭朝着明军战马射去。 闯军最大的优点就是机动速度快,毕竟十几年的造反事业中,跑不快的士兵都被杀了…… 莫说是骑兵了,就算后营的妇孺,也有不俗的骑术,人人都能骑着大青骡子、小毛驴,跟着李自成漫山遍野乱窜。 能够骑射的闯军,并不在少数。 十匹战马刚刚冲到闯军阵营内,就被射成了刺猬。 马儿甚至来不及悲鸣,一头栽倒在地。 “哟~嗬嗬哟~!” 射死了拖拽“绞车”的明军战马,前方的闯军怪叫一阵,继续纵马狂奔,他们要冲上去,割下了明军的脑袋,当成凳子坐! 就在十匹孤零零的明军战马,倒在闯军冲锋的阵营里,无人问津的时候,异变突起! 没人注意到的驼子上,火药已经燃烧殆尽。 “轰!” 一声比炸雷响亮百倍的声音,在闯军阵营内发出。 一团直径超过两丈的火球,急剧扩散开来。 冲击波急剧的扩散,在刺耳的火光中,一朵黑色的蘑菇云,缓缓上升。 爆炸点一丈附近的闯军,直接被高温烧灼成了骨头架,甚至就连战马,也变成了黑红色的尸骨…… 碎瓷片铺天盖地、360度没有死角的朝着方圆左右、天上地下飙射。 方圆十丈之内,没有伤卒…… 二十丈之内,遍地呻吟…… 甚至,爆炸点三十丈之外,都有人受伤! 两百斤黑火药的威力,相当于三十斤tnt,直接抹杀了超过一百名骑兵和战马,并造成了三百多人受伤…… …… 高达六丈的巢车上,刘芳亮脸色蓦地变得苍白入纸,他身体晃悠一下,差点一头栽下,周凤梧眼疾手快,急忙一把抓住。 “这,这……”刘芳亮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却再次看到刺目的火球升起…… 原来,剩下的九个火药包,也爆炸了! 第74章 热气球出动 周凤梧手指都在颤抖,他站得高,看得清清楚楚,每一次爆炸,方圆二十丈之内,再无站立的士卒。 而明军阵地上,五十匹战马,已经宛若脱缰野马一般,朝着己方士兵冲来。 透过那奔驰的骏马,却见明军阵地前,竟然又赶出了两百头左右的大牲口…… 刘芳亮也看到了。 他心中顿时明白,明皇这是要用一波更比一波强、又接连不断的爆炸,来摧毁己方士卒的士气啊! 明皇的打算他已经洞悉,然而,却也太晚了! “噗!” 刘芳亮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三万骑兵,足以纵横天下的根基啊,怕是要被打断了筋骨呐! 都是自己造的孽…… 这些冤死的士卒,都是因为自己一时贪念,而成了明皇再次崛起的垫脚石! 刘芳亮一想到自己是大顺在北直隶最南方的唯一大军,明皇只要打垮了自己,就会彻底扭转对他不利的局面…… 一旦放任明皇逃到南方,有了富庶江南地财赋支持,明皇……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永昌皇帝的谋划,全因为他的一时贪念,终成泡沫…… 恨! 恨! 恨! 为何自己不在明皇刚到城外,立足未稳之时,直接命令大军掩杀,强破了明皇的布置呢! 为何他要自私自利,以至于坏了永昌皇帝陛下的谋划啊! …… 刘文炳傻了眼。 不过十个炸药包,竟然数万闯军骑兵吓得乱了阵型? 牛成虎也傻了眼。 陛下随手一掏,就是这等绝世凶器? 先前还准备弑君的牛成虎部士卒,全都傻了眼。 我滴个乖乖啊,幸好刚才没有动手,要不然,自己尸骨还在吗? 扛着大纛的郝摇旗,眼神蓦地明亮起来,他盯着皇帝的后背,憨厚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 密林里。 不放心陛下,亲自坐在了热气球上准备救援的范景文,张大了嘴巴。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干什么? …… 陛下啊! 为啥老臣吃了几十年的饭,感觉全喂给了狗呢? 他的高度更高,看得更加清楚。 爆炸声过后,闯军骑兵已经慌了,原本齐头并进的阵型,竟然开始骚乱…… “王国兴,出发!出发!给老子送到闯军头上去!” “老子要炸死他们!” 范景文哈哈大笑,一手抓着两枚手榴弹,张狂的从吊篮内探出脑袋,大声嚷嚷起来。 甚至激动之下,范景文直接喊出了锦衣卫都指挥王国兴的名字! 这可是大忌! 要知道就算三国时不顾脸皮刘皇叔的三人组,与曹操对阵一辈子,都不会直呼曹操大名,顶多喊一喊曹阿瞒这个小名,来气一气曹操。 而今,同殿为臣的范景文,竟然直呼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大名…… 两人怕不是要直接打起来了…… 王国兴却哈哈一笑,浑然不顾范阁老喊自己名字,是对他的侮辱。 “好,某早就想锤那些兔崽子们了!” 王国兴大笑着应了,挥手使劲抽打了胯下战马一下,开始纵马徐走。 喊吧,喊吧! 若是范阁老每侮辱我一次,就能让大明有了一次大胜,我宁愿从此不要表字! 永远被人直呼姓名! 惟愿——能换来我大明繁荣昌盛! 王国兴纵马疾走,马鞍上牵引的绳索,拖动了半空中的热气球,就像是放风筝那样,拉着热气球,朝战场奔去。 “哎哟喂!” 热气球猛然倾斜,差点将范景文甩出了吊篮。 他吓得叫唤一声,急忙死死的抓着一头连着吊篮,一头绑在腰间的绳索,不敢再探头张望了…… 战马的速度逐渐加快,因为被拖拽,绳索牵扯的热气球降低了高度。 与范景文一同乘坐的小太监秦知恩,不顾倾斜的吊篮,手脚麻利的爬上加热架,将点燃的火捻调长了,火焰瞬间变大,热气开始升腾。 原本被绳索拉扯的开始降低的热气球,因为浮力增大,再次恢复了高度…… 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气流吹过耳畔,呼呼作响。 然而,热气球却始终漂浮在空中,哪怕是被牵扯的吊篮都倾斜了三十多度。 秦知恩不由得感慨: 真不知道陛下的脑子是怎么长得,这种油灯上最常用的调节火焰装置,只不过放大了百倍,竟然就能带动几百斤的重量上天…… 这热气球,不就是很常见的孔明灯嘛,只是放大了一些。 秦知恩就像是猴子一样,攀在绳索上,还止不住四下观望。 他瞅了瞅火焰外侧,烧灼的通红的三尺高罩子,不由得再次感慨: 这种顶端有洞的防护罩,既防止了火焰被风吹灭,又能让热气灌入气囊内。 这是很常见的灯罩,夜晚走路用的灯笼内,都必不可少的装置。 只不过,那多是琉璃所制,而头顶的是铁质的罢了。 明明每一样都是最常见的玩意,为何组装起来,就能变成了地破天惊的神器呢? …… 秦知恩只觉得对陛下的敬畏之心,宛若夜空下仰望星辰,犹若天神啊! …… 伴随着范景文的怒吼,五十具热气球,纷纷在战马的牵扯下,冲向了战场。 茂山卫的四百军士们,自发的拱卫在骑兵周围,作为他们的外围屏障。 …… 闯军大阵内,刘芳亮脸色灰败,失魂落魄的呆立在巢车上。 眼看五十匹战马,拖拽着火药再次冲进了己方骑兵之中,他却无能为力。 虽然儿郎们早早就开始放箭,意图在战马冲进人群之前,就射杀了马匹。 然而,高速疾驰的战马,纵然被射成了刺猬,临死前还是逼近了阵前。 而后面拖拽着的驼子—— 因为之前的高速滑行,纵然战马倒地死亡,大部分驼子都依靠惯性冲进了己方大军之中! 刘芳亮叹息一声:完了,全完了! 火药开始爆炸…… 炸翻了一片又一片的儿郎…… 不断升腾的蘑菇云…… 接连不断的爆炸…… 一片接着一片成建制的军卒惨死…… 只有少部分驼子,正好被死马阻挡,在闯军阵外爆炸,只是给本就惊慌失措的战马增添了几分恐惧。 第75章 刘芳亮孤注一掷 每一个声响,都宛若巨锤一般,敲击在刘芳亮的心头,只让他气息更加萎靡。 蓦地,刘芳亮发疯一般,一跃而起,双手扣死了周凤梧领口: “老周,老周,你脑子好使,你告诉我为什么?” 刘芳亮眼睛通红,白眼球中,根根血管就仿佛是要爆开了一般。 他吐沫星子喷了周凤梧一脸,怒吼连连: “为什么明明射死了明皇的马匹,那该死的绞车,还是会冲进去?为什么!” 刘芳亮喘着粗气,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 “啪!” 周凤梧一巴掌扇在刘芳亮脸颊上,巨大的力道,打了刘芳亮一个趔扯。 周凤梧怒吼:“大当家的,你清醒点!” 他痛苦极了,沧声道:“那不是什么绞车,而是农户家的驼子,就连拖拽的缰绳,也是耕牛上使用的挂钩样式,而非军用的环形死结口!” 战车使用的牵引辅具,朝廷为了防止被官军私吞,在制造之初,就做成了死扣,车辆和缰绳是连接在一起的。 周凤梧本是明军军户所的军官,自家吞并了辖下军户的几百亩田地,虽然他不曾亲自耕作,但是也见过治下的破落军户们耕作时的样子。 为了挂取驼子方便,根本就不会将耕牛的缰绳和驼子的连接口做成死口! 而是在缰绳上固定一个“一头圆环、一头挂钩”类似于秤钩的勾具,挂在驼子前端的圆环上。 这样做的真正原因是:农户家的缰绳通常只有一套,而犁、耙、托、耧车、驼子、石撵等耕作工具却有好几件…… 总不能每样家具,都固定死了一套缰绳吧? (若不然,那不蠢得和‘买六块钱的东西,不知道给十一块,只会让卖家找四块’的白皮猪一个样了。) 这只是农户用来取巧的一个小心思。 然而,此刻却成了要人命的精巧装置! 周凤梧明白,一切都完了! 就算让士卒射死明军马匹,也已经于事无补! 该死的狗皇帝,早已计算到了一切。 甚至,就连接连缰绳的挂钩,这样的小细节“明皇”也考虑到了…… 就算军卒们射死了马匹又怎样? 战马一旦停止不动,缰绳自然松弛,在高速惯性下,后方的驼子又不会急刹车立刻停下,会滑行一段距离,连接死马的挂钩自然就脱落了。 驼子就会摆脱停止的战马,继续冲进人群里…… …… 周凤梧并不知道,这一切实际上只是一个巧合。 并不是朱由检故意要使用挂钩的。 而是——朱由检实在找不到朝廷制造的战车,迫不得已只好使用了搜刮自四大家族田庄内的农具…… 就连朱由检自己都忽略的小细节,却帮了大忙。 只能说天亡他刘芳亮…… …… 刘芳亮手脚冰凉。 全完了! 他已经明白:明皇指望的可不是区区几十匹战马的冲撞,而是后面堆满了火药的驼子啊! 人家的打算是用炸药,炸开己方的阻拦! 该死的狗皇帝,这是要用接连不断的爆炸,来耗尽自己大军的士气啊! 然而—— 无解…… …… 周凤梧取下鉄制抹金凤翅盔,使劲挠着自己的头发。 无解! 除非——立刻下令撤退,然后沿途设置据马,布置弓手、铳手,将爆炸拦在军阵之外! 但是…… 这样做的话,他最少需要一个时辰来准备。 而这个时间——等于是生生放纵明军入城! 因为这些布置都需要时间。 此时一旦撤退,士卒们必然毫无战心,明皇一旦乘机入城,汇合了方正化之后,明军怕是再也无人敢拦了啊! 无解…… 周凤梧只觉得快将头发都揪秃了,却也想不出来破解的办法。 就在周凤梧这个智囊也毫无办法的时候,刘芳亮却一拳砸在巢车上。 “老周,立刻传令!” 周凤梧诧异的扭头,只见大当家刘芳亮的脸上,颓废之色竟然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决绝。 难道大当家想到办法了? 心中思索,周凤梧身体却自发的站直,甚至惯性的摆出了等待命令的样子。 刘芳亮只觉得心都在滴血,攥紧的拳头,生生抠掉了掌心的一块块皮肉,鲜血浸满了指缝。 “传令全军,不管多大的伤亡,骑兵给我直冲明军阵地,后面的步兵,也给我一股脑全压上去!” “将军!” 周凤梧大惊,连大当家的也不喊了,他瞪大了眼睛,急切道: “将军,万万不可啊!” 若是真的执行了这个命令,纵然能够消灭了明皇,但是…… 没看到那明军阵地内还有好几百匹牛马吗? 一旦明皇破釜沉舟…… 十五万大军,怕是最少要交代在这里十来万人啊! 那恐怖的驼子,每一次爆炸,都能干掉他们两三百骑兵,就这还是因为骑兵之间的距离远。 若是换成了密集冲锋的步兵,怕是一次爆炸,就要削掉一个千户所啊! “执行命令!” 刘芳亮抓着周凤梧的领口,怒吼声将周凤梧的阻拦,全部喷回了肚子里。 “此战过后,一切罪责,一切后果,我一人承担!” 刘芳亮喘着粗气。 “只要我们消灭了这一波明军,拿着明皇的头颅,就能攻破保定城。 城内的壮丁,我一人不要,全部补给兄弟们……” “不但如此,保定至京师,还有十几座县城,这些城池内的壮丁,我全部补给你们!” “将军!”周凤梧脸色大变,还待再说,却被刘芳亮制止。 “速去传令,将我的原话,一字不少的传到诸位当家的耳中。” “将军,这是何必呢?”周凤梧泪流满面。 一旦刘芳亮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早已下达安民告示的李自成,必然不会饶了他啊! “去吧,去吧……” 刘芳亮仿佛老了十岁,有些意兴阑珊的盯着战场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战鼓猛然响彻了全场,呜呜的号角吹的越来越急促。 战场上的将领们脸色齐齐一变,扭头看去,却见营中高达十几丈的白色左辐营大纛旗,已经倾斜,正指着北方。 这是…… 牛万才脸色大变。 第76章 俺叫郝大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他凑到了一起的左光先,脸色也是大变。 “牛兄弟,大当家的什么意思?” 左光先满脸寒霜。 多亏了这个一贯鲁莽的好兄弟,若不是牛万才提醒他,刚才排在前列的他,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牛万才粗糙的脸上,浮现了与鲁莽面相不一的精明。 他皱着眉头:“老左,你相信哥哥不?” 左光先一挑眉头:“这还用说,我是榆林逃兵出身,在大顺军中,素来看得起我的,就只有兄长你一个人。 我数次陷入险境,若不是老哥相救,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咱哥俩还需要问这个?牛兄弟你永远都是我老左的兄长,亲亲兄长!” 左光先原本是明朝军官,他跟随洪承畴绞杀农民军,立下了赫赫战功,被称为军中一员骁将,奈何因为性格太直,得罪了人,被洪承畴弃之不用,这才转投的农民军。 西安建制后,李自成授予他威武将军的称号,地位相当于明廷的总兵。 牛万才点点头,接下了左光先的示好。 他环顾一番左右,压低了声音: “你听哥哥我的,带着麾下儿郎,朝两边跑! 若是战事顺利,你我则攻上去,若是战事失利,你我当为自己早做准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眼见战事不顺,牛万才做出了保全自己的打算。 左光先挑了挑浓密的眉毛,诧异的看着牛万才。 啥意思? 要背叛闯王了吗? 他心中疑惑,嘴里却道: “老哥说的什么意思?我们要去往何处,还请明示啊。” “先活下来再说吧!”牛万才神秘的笑了笑,道了一声保重,自顾自带着手下去了。 看着牛万才离去的背影,左光先咬紧了下唇。 牛万才这个老牌反贼,都生出了异样的心思,看来局势不容乐观啊! 他不敢迟疑,当即挥手唤来亲兵队长,低声吩咐了几句,两人各自去了…… …… 虽然李自成已经在西安登基称帝,并给各路山头都任命了大顺的官职。 然而,长达十数年来,农民军内部都以实力为王,相比于一个虚无缥缈的称号,将军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手下的儿郎。 若是手下的士卒折损多了,他们就成了别人嘴里的一盘菜。 眼见明皇如此难啃,各部将领纷纷生出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为了不损失实力,将领们都不敢硬冲,阵线不停后退…… 大军也就愈发的士气低落。 …… 半柱香之后,刘芳亮的话语,传递到了每一个将领耳中。 既然刘芳亮已经许诺将大半个北直隶的壮丁都给他们,以补充他们损失的兵丁。 将领们这才下定了决心—— 那就先灭了明皇,然后乘机扩大自己的部下! 北直隶这个燕赵大地,民风彪悍,端得是上好兵源啊,有了人,有了能打仗的兵,还怕没地位吗…… …… 鼓声阵阵,号角呜呜。 闯军各部不再保留实力,纷纷以骑兵为前盾,步兵为基石,宛若山崩海啸一般,朝着明军阵地碾压而去。 面对闯军的攻势,明军也展现了自己的手段。 一匹匹牲口,从明军阵地冲出,将一个又一个炸药包送到了闯军阵营内。 每一次爆炸,都能横扫二十丈方圆…… 然而…… 闯军实在是太多了! 上一个呼吸,刚刚被炸的遍地尸体的空地,下一刻就被无尽人流填满…… …… 近十万闯军一起逼近,大地都在震颤! …… 朱由检脸色沉重,扭头看看,热气球已经出了密林,在战马的牵引下,正在朝战场疾驰而来。 而阵地内,搜刮了整个新城县所得的牲口,几乎消耗殆尽。 只剩下排在前列的最后八九十头耕牛…… 而牛成虎本部骑兵自有的四五百战马,正卧在一旁,反刍着草料。 朱由检眉头紧皱,总不能牛成虎刚刚投降,就毁了人家的骑兵吧? 这些马,不到最后一步,不能动用啊! …… 郝摇旗胳膊上的肌肉虬结,大纛稳稳的竖立在空中。 他瓮声瓮气的说道: “亏了,亏了,早知道就不该将羊群送给老百姓,要是我们将那些羊羔子也带来就好了…… 几千只羊羔子呢!随便赶出去一炸,还不早给趟平了……” 闻言,朱由检猛然扭头,摄人的目光,紧盯着这个素来不引人注意的大憨。 朱由检开口道:“你方才说什么?” 郝摇旗毫不畏惧的与朱由检对视,嘟囔道: “我说不该将羊送给老百姓啊,要是绑上了火药,朝着对面一赶,还不早就给他们打跑了!” “啪!” 朱由检一巴掌拍在郝摇旗的肩膀上,大笑道:“好你个憨大个,你的这个主意,朕记下了!” 他本以为这家伙是一个四肢发达,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家伙,没想到竟然能够举一反三,给出了他自己都忽略的奸计。 他在新城四大家的田庄内,查抄出了几千头羊,大部分却送给了新城百姓。 要是按照这厮的办法,让羊羔也背上炸药包,还真早就将闯军打败了。 “你小子,当一个大旗手屈才了。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战况紧急,朱由检扭头看向了战场,却对着郝摇旗询问道。 他没有看到,就在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郝摇旗的眼中闪过一阵慌乱。 “俺长得壮……别人……都叫俺……郝大个……”郝摇旗心虚极了。 他郝摇旗——这个大反贼的名头,可不小啊! 一旦被皇帝知道他就是郝摇旗,会不会被皇帝给关起来呢? 对于会不会被砍了脑壳,郝摇旗不怕,因为明皇早已招降了很多反贼! 多招降他一个,想来也没啥。 他就怕被关起来吃牢饭…… 这是在新城养伤,却被关入牢房,饿出来的毛病…… 一想起吃的,郝摇旗的口水又流出来了。 自从皇帝打下新城之后,军中顿顿有肉吃,打死的马匹、缴获的牛羊,每顿都要宰杀很多。 就算是赶来保定之前,皇帝将羊羔大部分都送给百姓了,却依然带上了几百只大肥羊。 郝摇旗舔舔嘴角: 大口啃羊腿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第77章 心如荒原全是草 郝摇旗瞅了瞅皇帝的背影,暗自思揣: 要是自己被关起来了,要不要求求陛下,看在他打了几天大旗的份上,给俺老郝送几只烤羊腿? 实在不行,羊肉汤泡馍也行啊! “吸溜”! 郝摇旗一阵胡思乱想,只觉得自己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躲在新城牢房的那些天,顿顿吃发霉的牢饭,实在是给他饿怕了…… 真真是人生阴影,一生的恐惧啊! …… 闯军进攻的号角越来越急,战鼓轰隆震天。 朱由检已经顾不得去听郝摇旗说了些什么了,他右手使劲挥下。 一旁的刘文炳见状,大吼一声:“放耕牛!” 军卒们点燃了牛尾巴上的引火包,又点燃了火药引线,最后使劲抽了牛屁股一鞭子,松开了缰绳。 牛这种大牲口,可比战马粗糙多了,此时,被打红了眼,又被烧灼尾巴的耕牛,宛若奔驰的坦克,朝着闯军撞了过去。 咻咻咻! 箭如雨下。 然而,皮糙肉厚的耕牛,根本不管不顾,箭矢入体不过一寸,就被厚实的牛皮消耗掉了能量。 刺痛,反倒使得大牲口更加的疯狂。 近百头耕牛,冲入了闯军阵列,不顾刺来的长枪、腰刀,猛然低头,用长长弯弯宛如刺刀的牛角一挑,就将沉重的战马,连同马背上的骑士,一起掀翻在地。 “哤~哤儿~哤~” 暴躁的大牲口,莽莽叫着怒吼出声,顺着挑开的骑兵,扬起健壮的四蹄,一头扎进了闯军阵内。 左冲右突! 在闯军的围攻下,牛身上鲜血淋漓,甚至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然而,非但没有杀死这些皮糙肉厚的家伙,反而使得牛却愈发的暴躁了! 牛脾气上来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它们也要顶上一角再说的…… …… 这威武霸气的一幕,使得朱由检不由暗暗感慨: 怪不得清末义的时候,义和拳拳民用上百头耕牛组成的火牛阵,都能破了炮快枪利的西洋人了。 这暴躁的脾气,这肉盾一般的装甲…… …… 一想到这里,朱由检心里大叫一声: 尼玛! 他猛然醒悟,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若是他早先将皮甲全部搜集起来,给所有的耕牛都披上厚甲,然后再一起释放…… 那不是早就打穿了闯军的骑兵阵了? 闯军骑兵为啥敢再次冲锋,还不是因为后面有厚实的步兵大阵,作为依仗啊! 若是他将引线放长一点,等暴躁的牛牛们冲进闯军步兵阵再引爆…… 那样的话,闯军怕是早就转身跑了! …… 接连犯了两个错误,朱由检只恨不得给自己甩两个耳光。 他暗暗记下了这两处错误…… …… 就在朱由检后悔的时候,却听到闯军阵内传来了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耕牛力气更大,皮更厚,冲入闯阵的深度也就更深。 近百处爆炸,再一次摧毁了闯军骑兵的胆气…… 他们又萎了…… 甚至,还有人已经试探着想要脱离大阵了…… 朱由检乘热打铁,大吼道: “牛成虎,拉出两百匹战马,全部披挂上阵! 给老子一次性全部投进去,给他们来一次狠的!” 牛成虎一边执行命令,一边沉声道:“陛下早该如此了!” 早在两百匹耕牛被拉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提醒了皇帝,要趁热打铁,直接投入所有的耕牛。 朱由检暗暗点头: 牛成虎早就提醒过他,要一次性投入的更多,才能彻底摧毁闯军的胆气。 而他—— 为了爆炸的持续性,竟然选择了愚蠢的添油战术。 每一次投入,都不敢超过一百头…… 还真是看的知识再多,始终不如生死磨炼出来的将领胆气大啊! 若是自己早点孤注一掷,怕是早就摧毁了敌人的胆气了…… 这是第三个错误! 朱由检暗暗铭记在心。 …… 巢车上。 周凤梧脸色一变: 卧槽! 还来? 明皇你太狗了! 竟然又拉出来这么多一次性爆马? 等等! 周凤梧眼睛蓦然瞪大。 “那……那……那……” 看着远处森林里飘出,逐渐接近战场的庞然大物,周凤梧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刘芳亮也看到了,他原本孤注一掷的坚毅脸颊,再次布满了颓废! “那……那是……” 狗日的明皇,竟然还有杀手锏? 刘芳亮只觉得一口郁气,憋在了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噗!” 一口鲜血,喷在了巢车护栏上。 刘芳亮气息紊乱,瘫软在巢车里…… …… “明皇竟然还有杀手锏?” 周凤梧的话语终于说出了口。 …… 刘芳亮浑身颤栗…… 完了! 全完了! 他心里早就有了猜测,明皇怎么可能以区区千人,就救援保定! 他是不是有什么后手的呢? 只可恨自己竟然胆大的以为那些火炮和驼子,就是明皇的全部手段了…… 他早该想到的啊! …… 郭升死死的盯着天空,庞然大物越来越近…… 心中的乱,犹如盛夏的荒原—— 沃草疯长…… 狗日的明皇! 沃日你全家二大爷! 郭升狂骂出声: 狗皇帝,你太狗了! 你竟然还有手段? 狗皇帝,你是真的狗! …… 王国兴等人,牵引着五十具热气球,在距离闯军五十步之外,猛然勒住了战马。 “全军听令,解开绳索!” 王国兴一声令下,五十骑兵纷纷解开了马鞍上牵引热气球的绳索。 在惯性的作用下,热气球继续朝着闯军上空飞去。 …… “咻咻咻!” 被热气球震撼的口瞪目呆的闯军大阵,射来了稀疏的箭雨,却纷纷落在了明军马前…… 距离王国兴最近的箭矢,也还差了好几步距离。 王国兴嘴角勾起,笑容洋溢在这个中年男子的脸上。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陛下反复交代,他们只需要将热气球送来就行,不用参与作战。 “整队!” 王国兴大吼出声。 五十骑兵朝着王国兴聚拢过来。 四百气喘吁吁的护卫步卒,挥舞着长枪,结成了密集的圆形大阵。 …… 热气球上。 眼见闯贼就在脚下,范景文哈哈大笑,他拿起一枚早已绑了手榴弹的弓箭,拉开弓弦,对一边的秦知恩吼道: “小公公,帮本阁点火!看我炸翻乱臣贼子!” 第78章 白发老将 秦知恩也朗声大笑:“小的敢不遵阁老之命!” 他手持火把,点燃了手榴弹的引线。 “咻!” 范景文松开弓弦,见那沉重的手榴弹箭,划着抛物线,朝着闯军阵营落下。 手榴弹箭还未落地,引线已经燃尽! 凌空发生了爆炸! “轰!” 一声巨响在闯军上空发出。小说 因为是临空爆炸,手榴弹的威力被大大的增强了。 四射的碎瓷、铁珠、铁钉,炸翻了几十个闯军士卒。 …… 五十具热气球上,或是以弓箭抛射,或是直接点燃了丢下来,手榴弹宛若狂风暴雨一样密集! “轰轰轰轰!” 一处处爆炸,发生在闯军之中,发生在闯军上空! 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空袭,发生在了遍布血迹的保定城外! 闯军慌了…… 若是说朱由检的没良心炮、会爆炸的牛马,还是他们能够猜到,能够接受的敌对手段。 当五十具热气球扑向了战场的那一刻,十几万闯军,就已经慌了。 这超出了时代的庞然大物,彻底摧毁了闯军抵挡的心…… 就在此时,却见已经紧闭半个月的保定城门,在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张罗辅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马鞍前斜跨两张大弓。 “列队!” 张罗辅纵马来到了被闯军几乎填平的护城河外,大吼着让两千骑兵整军列队。 保定之战已经打了整整半个月,这些前夕还是寻常农夫的军卒们,在大战的洗礼下,早已成了一支强军。 一个个盔甲上血迹斑斑,甚至身缠绷带的军卒,沉默着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儿郎们,杀敌报国,就在今夕,此战,有我无敌!” 方正化屹立城头女墙上,俯视着墙下的军卒,沙哑的公鸭嗓,嘶喊着与他身份不相配的战前誓师词。 然而,往日里百姓们瞧不起的太监,此时,在军卒的眼中却格外的高大。 就是这个没卵子的太监,在保定危亡之际,一力凝聚了人心,守住了他们的家园。 谁言太监不能只手挽天倾! “有我无敌!” 张罗辅抽出腰间长剑,率先怒吼!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 军卒们纷纷抽出了武器,震天怒吼! “张将军,本督今日亲自为将军擂鼓助威,以待将军凯旋而归!” 方正化猛然弯腰,不顾自己会不会跌下城头,给壮士们行礼送行。 张罗辅沉默着回礼,他拨转马首,手中长剑斜指前方闯军大阵: “兄弟们,杀!” “杀!” 两千骑兵,宛若一柄利剑,刺向了毫无战心的闯军。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传遍了方圆十里的战场。 回首望去,城头一个卷起了文官衣袍,摘下了碍事的乌纱帽,满头花白长发随风飘扬的老太监,正在奋力敲击着一丈高的巨大战鼓! “咚!咚!咚!” 鼓声穿透了虚空,发出了北方大地上,最后属于大明的怒吼…… …… 江山动荡,何谈无忠臣? 将军白发,折戟傲首立! …… 鼓声响起的一刹那,朱由检猛然扭头。 累累战鼓声中,被加强了的视野里,城头一个白发老太监,正在汗如雨下。 是他! 大明前司礼监大太监,总管保定、真定诸地战事的方正化! …… “奴此行万无能为,不过一死报主恩尔。” 方正化被任命保定、真定总管前,流泪叩首以辞君恩。 …… “我方寸已乱,诸公好为之。” 李建泰献城,方正化回天乏力…… …… “若为谁?” 及城陷,方正化击杀数十人,贼问他名讳。 …… 白发老公挥舞长刀,怒杀连连,嘶吼:“我总监方公也!” …… 武监出身的方正化,纵然年老,群贼也杀不到他身前,只得纷纷投掷长刀…… ‘贼攒刀斫杀之,其从奄皆死……’ …… 泪水湿了朱由检的眼眶,模糊的视野里,一行骑兵正在冲杀! 好! 好! 好! 谁言我大明无为国殉葬者! 眼前众人,谁不是忠臣! …… “儿郎们,战马轰炸开道,没良心左右击杀,随朕破敌!” 朱由检亲自拿过一杆火铳,迈出了阵营。 “杀啊!” 郝摇旗手持大旗,左右挥舞,这个大旗手,重现了他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中的风华。 想当年,农民军快要失败时,也是他打着大纛旗,左右挥舞,激励士气,一举扭转了局面。 而今,隐姓埋名的郝摇旗,再现了一个大旗手的素养。 “杀啊!” 牛成虎亲手驱赶着十余匹绑了驼子的战马,朝着闯军阵营扑去。 “杀啊!” 张儒士、张世禧两兄弟护持在皇帝左右,奋勇前行! “杀啊!” 王国兴带着四百新城兵卒,朝着闯军冲去! “杀啊!炸死他们!” 范景文抱着一摞手榴弹,一股脑的点燃了,宛若天女散花一般,朝着闯军头上砸去! …… “完了!” 闯军士卒的心头,飘荡起了这两个字。 前方明军虽然只剩下五百多人,却是一个打惨了他们好几万骑兵的刺猬。 天上飞的大球,喷吐着犀利的震天雷。 后方又冲出了两千骑兵,正在攻击着他们的后臀——步兵。 胆气已经完全被夺的闯军慌了。 “快跑啊!” 不知道是谁呐喊了一声,十万闯军大阵,彻底崩溃! 他们怕了。 狗日的那个老阴比明皇,赫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每一次变换花样,都要让他们痛不欲生。 眼见明皇竟敢以不足四千的兵马,就要包围了他们十来万人马,早已被朱由检手段尽出的划时代兵器给打得失魂落魄的闯军—— 崩溃了…… 不是闯军不英勇。 都怪明皇心太狗! 每一次,他们刚刚从狂轰乱炸中恢复了士气,都要遭受明皇新一种更加犀利的打击手段。 若是明皇将这些手段一次性全部拿出来—— 十万闯军就算是十万头猪,也要踩扁了明军这区区三四千人! 每一次他们在将领的激励下,好不容易有了再次拼杀的勇气,都要遭受一次更加可怕的打击。 闯军能够坚持到朱由检手段全部用完,已经足以笑傲天下了! …… 第79章 不讲武德,刘芳亮偷袭 周凤梧抱头痛哭: “完了,全完了啊!” 若是他们不一拥而上,出动了所有的大军,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也不会输的这么彻底! 若是轮流攻打……哪怕是将明皇放入保定…… 也要比现在这种境地强了百倍啊! “大当家的,鸣金啊,快快鸣金收兵啊!” 周凤梧语不成调的哽咽: “再迟了,怕是儿郎就要跑完了啊!” 然而,巢车上却没有人回应。 周凤梧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刘芳亮的影子。 “大当家的?” 周凤梧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探着头四下寻找。 怎么刚刚人还在,他不过是蹲着哭一会,人咋就不见了呢?小说 难道…… 周凤梧脸色大变。 莫不是大当家的……怕损失惨重的将领,找他的麻烦,提前溜了? 心中越想,周凤梧越害怕。 他急忙探着身子,仔细寻找起来。 “咦?” 周凤梧瞪大了眼睛。 只见溃军丛里,一行大肆砍杀的骑兵,正在逆流而上。 仔细看去,那不是刘芳亮又是谁! 却见刘芳亮带着他的百十个亲兵,挥舞着砍刀,将一个个冲上来的溃军砍倒在地,艰难的朝着明军中军旗冲去。 不好! 周凤梧惊呼一声,急忙嘶吼: “大当家的,快回来!” 明军士气如虹,这会上去对攻,那不是找死吗? 然而,十数万溃军,跑得漫山遍野都是,人喊马嘶声盈野,周凤梧的声音,又哪里传的到刘芳亮耳中哟! …… “诸位,今日我等唯有一死!” 刘芳亮一边砍杀,一边怒吼。 他双眼早已血红,甚至连黑白眼球都分不清楚了,红彤彤的血管,仿佛爆开了一般。 他杀急眼了! 亲兵们默不作声的将刘芳亮围在中间,艰难的砍杀着自己人,朝明军大纛旗冲去。 他们拿的是普通军卒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饷银,早已与主将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莫说是陪着主将一起去死了,就算是跟着主将来回横跳,左右造反,也不会皱了眉头…… 就像四姓家奴吴三桂那样毫无骨气,亲兵们也不会离开他的。 因为——亲兵家丁与主将是利益共同体。 而且,除了他们的主将外,别人都不敢再用他们。 …… 溃败的闯军,发觉逃回去的前方,竟然有人大杀四方,纷纷让开了正面。 战场这么大,明军那么少,随便找个方向跑,也不会丢命啊! 正卖力砍杀的刘芳亮,忽然发现眼前一亮,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杀出了重围。 他定睛一看,只见对面有一小嘬明军,正追着溃散的闯军砍。 一面中军黄龙旗,正迎风飘扬。 那不是明皇的阵列,又是何人? “兄弟们,生擒明皇,封侯拜将就在今朝!” 刘芳亮怒吼一声,纵马朝着明军扑去! …… 杀得性起的牛成虎,几乎快要将他的五百匹战马霍霍光了。 多好的机会啊,每一匹战马,都能换来上百倍的人头。 他一挥手,将最后的十匹马也赶出来了。 驼子早已用光,牛成虎让人直接将炸药包绑在马背上,伸手就夺过火把点燃了。 “噼啪,噼啪!” 使劲在马臀上抽打几鞭子,牛成虎就要赶“爆马”离开。 正在摇旗的郝摇旗猛然觉得不对,怎么人喊马嘶中,听到有杂音呢? 他扭头一看,只见上百名骑兵,正朝着他们冲来。 看架势,怕是要将全成了步兵的他们,拦腰折断啊! 再左右一看,张儒士两兄弟带着没良心、虎蹲炮,早已追着敌军跑远了,竟然将他们的两侧都给露了出来。 “不好!” 郝摇旗丢下大纛,猛扑上前,一把揪住了一匹火药正在燃烧的战马。 “你不要命了!” 牛成虎大惊,这玩意要是在眼前爆了,他们都会没命的啊! 他抽出长剑,就要砍断郝摇旗的双手,放战马离开。 哪知道,却见郝摇旗吐气开声,竟然生生调转了战马的方向,然后抽出蒲扇大的巴掌,猛然拍在了马屁股上。 力气之大,震得战马都晃悠了一下。 待他松开手,吃疼的战马弹起两只后蹄,跳将两下,这才朝着前方跑去。 牛成虎顺着马首的方向看去,脸色顿时大变。 却见刘芳亮距离他们已经不足八十步了。 卧槽,大当家刘芳亮亲自来杀他们了? “结阵,快结阵!” 牛成虎一把捡起地上的大纛,迅速摇晃起来。 就在此时,天空猛然亮了一下,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在刘芳亮一行左侧发出。 原来,是郝摇旗强行改变奔走方向的战马,与刘芳亮一行擦身而过时……爆了! 这一幕,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发生的。 待朱由检扭过头来,只剩下刺目的光亮。 “吁!” 郝摇旗长舒了一口气。 那些人不过只有一百骑兵,在这么大的爆炸威力下,活不了了! “吓死我了!” 牛成虎一把丢下大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万幸,万幸! 他刚才要是剑快了一分,此时,怕是吃饭的家伙,都被大当家的砍下来了! 就在众人松懈的一瞬间,猛然听到一声巨吼:“狗皇帝,纳命来!” 只见一个浑身血污的血人,骑着一匹同样鲜血淋漓的战马,高高的跃起,手中被火药炸的乌漆嘛黑的长刀,正要举起。 正是刘芳亮! 他的眼睛盯死了朱由检。 本来侥幸从爆炸中幸存的他,正要悄悄离去,却猛然见到一个身着青色龙袍的家伙,竟然就在面前不远处,而且左右还毫无防护。 明皇竟然如此大胆? 眼见好机会就在眼前的刘芳亮,趁着战马还有最后一口气,发起了斩首行动。 郝摇旗脸色大变。 牛成虎张嘴欲呼。 听到身后爆炸,扭头发现自己犯了错的张儒士两兄弟,还来不及返回…… “完了!” 张儒士悲呼一声: “那狗贼长刀所向,正是陛下啊!” 以跃起的战马,带动的力量何止千钧。 莫说陛下没有穿甲了,就算是穿着厚厚的铠甲,也会被整个劈成两半的! …… “嘭!” 就在危急时刻,却见朱由检猛然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小玩意。 第80章 时代变了,那一铳的风华 一声刺耳的铳声过后,高高跃起的刘芳亮,再也没有机会举起手中的长刀了。 弹丸宛若一柄巨锤,锤在了他的胸口,将他整个打下马去。 “老刘啊老刘,时代早变了!” 朱由检冷笑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郝大个,给朕绑了!” 朱由检慢吞吞的吹了吹铳口的硝烟,装逼的做出了港台剧中的动作。 这漫不经心的一幕,只让郝摇旗眼睛一亮。 卧槽! 泰山崩于前而不瞬,卒然临之而不惊。 这才是帝王该有的样子啊! 那个急急燥燥、毛手毛脚的独眼龙,哪有这般君主风度哟! 特么,老子先前竟然瞎了眼,以为李自成那样的才是君王该有的样子…… 郝摇旗腹诽一阵,带着军卒上前,将护心镜上中了枪,碎裂的护心镜救了他一命的刘芳亮按倒在地。 就像农民卖猪那样,从背部捆住手脚,然后两根绳一抽,就将他绑成了一个反曲的虾米。 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的献媚,嘴里还不忘恭维: “陛下威武!” …… 朱由检将食指插在扳机处,转动着小手铳,心里却一阵后怕。 (这样转) 若不是碰巧得到了这柄产自毕懋康徒弟之手的自发铳,他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朱由检把玩着精巧的小铳,暗暗吃惊这个装饰精美的小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低头看了看,顿时哑然。 这家伙的口径,怕是有二十多个了,大拇指都能塞进枪管子里去! 提高火枪威力的办法,只有三种:增大口径增加装药量;拉膛线利用子弹旋转增加杀伤力;改进火药威力以同等火药更大的燃烧质能来增加威力。 在后两种办法无法短时间内实现的前提下,增大口径的确是最快捷有效的方式。 虽然这么一来会有后坐力过大、精度不足等一系列毛病。 但是,相较于它的威力,这都不重要了! 毕懋康是个人才啊! …… 张罗辅带着人杀透了只顾着逃跑的闯军大阵,来到了中军大旗前。 他高中武进士于武英殿陛见时,曾见过皇帝一面。 张罗辅仔细一看,站在阵列前方那个手持火铳的中年男子,不是陛下还是谁? “罪臣张罗辅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情绪激动的张罗辅,翻身下马,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身后,只剩下一千多人的保定骑兵,在副将的带领下,纷纷下马跪倒,口呼万岁。 “张将军快快请起!” 朱由检踏步上前,亲手扶起张罗辅,他招手让军卒们都起身,这才把着张罗辅的胳膊,仔细端详一阵,笑了一句: “张将军比去岁时,却是黑了,也瘦了,不过倒是更加精神了呢。” 崇祯的记忆力很好,朱由检翻了翻记忆,就知道这人是去年的新晋武进士。 张罗辅不过刚刚及冠,正是莽撞的年轻人,听闻时隔一年,陛下竟然还记得他,顿时心头一酸,眼眶一热,泪水簌簌落下。 我张罗辅何德何能,竟然简在帝心——吾纵死也足矣! “罪臣该死,京师被围,罪臣竟然未能救援……” “好了,好了!” 朱由检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张将军守住了保定,又在万军丛中发兵救援,将军哪里有罪,这是大大有功啊!” 张罗辅这个年轻人,哪里是饱经厚黑学折磨的朱由检的对手,不过三两句话,就更加坚定了为朱由检效死的心思。 朱由检转身,一手拉着张罗辅,一手拍了拍牛成虎的肩膀,又抓住了郝摇旗的手,朗声道: “郝大个你力拽战马,炸翻刘芳亮的动作,真真漂亮的很。” “此战,二位少年将军乃是首功,走,陪朕进城!” …… 保定城下的一场大战,彻底摧毁了无往不胜闯军的傲气,甚至打断了他们的脊梁。 周凤梧使尽了手段,也只能收拢六成左右的兵马,其他人早就不知道逃到了哪里! 主将被抓,群龙无首的闯军,退避二十余里,远远的扎下了营地,周凤梧准备派人给李自成传信,静待下一步指示。 …… 保定府衙内,众人刚刚参拜完皇帝。 朱由检扭头,看向与王承恩一左一右侍立在自己身后的方正化,开口道: “方总管保全保定,功参社稷,朕甚为感激。” 方正化急忙弯腰行礼:“陛下折煞了老臣,老臣愧对陛下重托,丢失了真定,不敢当陛下夸奖。” 朱由检摆摆手,环视一圈众臣,认真道: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诸位忠心为国,朕是知道的。 但是,军伍之中,赏罚不明不成! 此战,诸位都是出了大力的,朕自有赏赐发下。” 皇帝这话可不是针对方正化一个人的了,显然是将所有人都包含进去了。 众人急忙推辞,连道不敢。 朱由检再次道:“若是诸位都不接受,又如何让军卒接受呢?又如何才能收复失地,重建大明呢?” 众人这才作罢。 朱由检继续道:“我大明爵位本以王、公、侯、伯、子、男六级,后废王、子、男三级。” 众人见皇帝讲起了爵位,都眼巴巴的看着。 他们可以高风亮节,不要陛下的赏赐,但是,看陛下的意思,这是要赐爵啊! 这可是给子孙后代挣一份前程啊! 谁会不要呢! 朱由检沉声道:“而今江山动荡,非是猛药不得救治,朕今日恢复六级爵位制,并诏告天下,但凡力助国家,恢复失地者,皆有相等爵位赐下。” 听闻皇帝这么说,众人一阵心热。 这岂不是说——他们每人都有份? 朱由检环视脸上明显带着喜意的群臣,继续画了一张大饼: “东虏虎视眈眈,朕料定此贼必然即将南下,到那时,江山必将血流漂橹……” “范阁待会帮朕拟诏书时,当加上这样一句——便是世袭罔替有封地的王爵,朕也给予实封!” …… 被点名了的范景文,眉头紧锁,与身旁喜气洋洋的朝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陛下的意思,是要重启分封制吗? 第81章 战后 分封制虽然能保证战力的强盛,但是,在这种制度下,几十年后当国家安定,无法再行拓展领土的时候,就会成为内乱的导火索啊! 看来,待会要劝说陛下收回成命了。 …… 朱由检定下了收买人心的首要大事之后,这才开始盘点得失。 大明户部尚书倪元璐,在这个时候,只能做一个小小后勤官的事。 他当先站出来,开口道: “陛下,此战我们从茂山卫得到的火药,和在新城制作的火药,已经消耗殆尽,这是急需补充的。 还有驼子、没良心炮等,都已经消耗殆尽,这种战争利器,当尽早准备。” 朱由检点头,吩咐记忆力超群的吴甘来将这事记下。 朱由检询问道:“各部的伤亡情况如何?” 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出列:“陛下,我军战死两百八十三人,重伤七十八人,轻伤无算,完好士卒仅剩下不到五百人。” 闻言,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 若不是他不惜血本使用牛马狂炸,炸没了闯军的反抗心;若是刘芳亮再坚韧一点,再来一次冲锋……他就要大败了啊! “驮马呢?”朱由检追问道。 王家彦苦笑:“陛下,新城缴获和牛将军部的战马,合计牲口一千三百四十八头,而今只剩下五十四匹战马,耕牛全没了。” 亏了! 亏了! 朱由检满脸苦涩,亏大了啊! 方正化上前一步,开口道: “陛下,保定还有战兵六千余人,轻伤能行动者四千余人,战马三千余匹,此外,蠡县处还有总兵马岱的两千兵卒,伤亡情况未知。 若是在保定募兵,当还能招募五千人左右。” 听到方正化的话,朱由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保定乃是一府之首城。 这买卖血赚啊! 他沉声道:“诸位,拿下了保定,我们已经打破了李自成的封锁圈,只要跳出北直隶,将会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大明的崛起!” 朱由检站了起来: “朕希望诸位精诚合作,救治伤员,救济斯民,整军备武,三天之后,出发!” …… 已经有了一次经验的群臣,纷纷按照当初在新城做的那样,开始忙碌起来。 而朱由检却是让张罗俊兄弟带路,走在了保定街头。 保定被围了整整半个月,城中物价飞涨,民心动摇。 纵然朱由检的到来,已经逼退了闯军,城中却并未安定下来。 朱由检走走看看,见城中米价已经高达五两银子一石,麦价也超过了四两。 他皱眉道:“城中物价飞涨,小民生计多艰,将军何不逮捕不法粮商,抑制粮价,安稳民心呢?” 张罗俊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陛下,非是臣不愿意压制,而是——无能为力啊!” “哦?” 朱由检诧异,张家在保定还有对付不了的人? 还是说张家也参与了进来? 张家的老二张罗彦见皇帝脸色不对,急忙上前一步,解释道: “陛下,非是不能压制,而是城内没有粮食啊!” “北方这些年来天灾几乎年年不断,纵然保定是一府首城,却也多赖江南漕运,去岁保定又遭了蝗灾。 今岁这新粮未到,旧粮即将吃尽的荒春时节,却被李闯围了城,外面的粮食进不来……” 朱由检叹息:“苦我百姓矣!” 众人也只有叹息。 张罗彦哀叹:“臣下知道粮商无粮,这才在闯贼围城之前,就让城中粮行统一价格,定死在了这个高位。 这等高位,百姓不敢大肆购买,又给足了粮商利润,自然就避免了有人会趁机屯粮,致使城中粮草耗尽,民心不稳……” 张罗俊插嘴道:“当然,在保定被围之前,我已经给那些粮商说了,价格给他们钉在这,但是谁要是故意使坏,就由不得我们的刀子快了!” 对于张家兄弟的做法,朱由检是认同的。 哪怕是五两银子一石的高价,只要粮商还在放粮,百姓们就只有唾骂粮商无耻,而不会民心不稳。 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一旦低价放粮,被百姓们抢购一空,那可真的是要人命的事情了。 就像后世鄂封省的时候,他自己就买了三百斤大米,一百斤面粉,五十斤面条…… 五两的价格虽然很高,却成了安稳百姓的利器! …… 朱由检扭头看去,张罗彦这一招高啊! 这一扭头,顿时发现张罗彦几兄弟脑袋上的懒收网网巾上,竟然都用细绳穿了一枚铜钱。 “仲美(张罗彦字)你这是何意?” 张罗彦解下发簪上的绳索,将铜钱递给朱由检: “小民无知,非鼓以大义,气不壮,臣下令让城中将吏,人人缀崇祯铜钱一枚於项,以示戴主意,好起到安稳民心的作用。” 看着手中的“崇祯通宝”,朱由检不由得红了眼眶。 眼前的张家兄弟,在百般艰难的情况下,想尽了一切办法,来守保定城。 最后,在被李建泰出卖之后,更是全家为国尽忠,只有老五张罗喆,在城破之后,侥幸未死,去五台山出了家! “若是人人皆如贵门兄弟,天下何至于此啊!”朱由检叹息一声。 张家众人也叹息连连。 张家不是没有进入官场的小白,老爹张纯臣和老二张罗彦都在官场做了很久,自然知道官场的黑暗。 一行人不知不觉中,却是走到了张家门前。 看着面前的青砖院落,朱由检叹息了一声,后世的这座院子尚在。 只是,相较于那些卖祖求荣之人富丽堂皇的故居,张家这个一门忠臣的故居,却荒废了。 “走,朕要为老将军上柱香。” 陛下要来,这可是蓬荜生辉啊! 张罗俊兄弟急忙打开了院门,邀请朱由检进去。 张罗彦更是连连道: “此番大战,我等兄弟来不及归家,家中凌乱,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跟着众人的脚步,朱由检缓步走进了张家宅子中。 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四合院,青砖砌成,院落并不算太大。 第82章 赵士锦揭开遮羞布 在张家兄弟的带领下,朱由检来到了供奉张纯臣的神案前,只见桌子上摆放着几十个灵牌。 张罗俊点燃了檀香,递给朱由检。 朱由检接过檀香,拜了三拜,亲手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张卿,你要了几个好儿子啊!多赖元美五兄弟相助,保定才能保存……” 看着面前的神位,朱由检念叨出声。 一旁的张氏五兄弟,眼眶瞬间就红了。 做人臣子的,谁能像他们父亲这样,被皇帝亲手上香啊! 一时间,张家众人更加坚定了为皇帝效死的心思。 …… 将自己藏在阴影里的王承恩,嘴角带上了一抹笑容。 陛下成熟了啊! 恩威并济,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 翌日。 一大早朱由检就起来了。 按照时间推算,还有四十天时间,蛮清就要入关,现在的他,根本就挡不住。 不单单是保定周边早已残破不堪,甚至整个北方大地,也难以为继了。 北直隶根本就留不得! 所以,既定的南阳落脚计划,还要执行下去。 已经有了一次经验的群臣,按照当初在新城做的那样,召集各色工匠,连夜赶制各类物资。 这些都不提。 现今摆在朱由检面前,最大危机就是李自成的反扑! 汇合了保定明军之后,朱由检手中的兵马终于有了七千多人,若是加上轻伤员,勉强突破万人大关。 这点人,若是固守,倒是也勉勉强强,若想在闯军的追击下逃脱,却是太难!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必须要找个法子,甩开李自成的追兵! 朱由检的目光在地图上盘索着,不停地在保定和京师之间来回扫视。 蓦地,他的视线定格在运河上! …… 与此同时,李自成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建极殿的龙椅上。 下方,是一脸傲气的大顺文臣武将,和满脸献媚之色的明廷降臣。 众人三呼万岁之后,李自成给大顺朝臣赐了座。 大明的降臣,只有站着的份…… 他的目光在明廷降臣中扫视着,忽然见到一个胡须全白了的老头,竟然排在人群的前方。 李自成指了指他,询问道:“你是何人?” 那白发老官跪在地上,一脸献媚道:“罪臣乃是瞻仰陛下天颜之人。” “呵呵,刘兄弟,你看,这兀那老儿,嘴倒是能言善辩的厉害!” 李自成一只腿搁在地上,一只腿盘在龙椅上,笑将起来。 他身边的刘宗敏,斜眼瞥了那厮一眼,笑骂:“大皇帝,这厮头发胡须都全白了,牙齿都没了,哪里能做事哟,拉下去打死得了。” 白发老官闻言,冷汗大冒,急忙开口道: “只要陛下用我,便是白发也能生黑,便是脱齿也能再生,为了报答陛下,老臣怎么敢说老呢!” 这马屁拍的舒服! 李自成哈哈一笑,挥手让他退回了队列。 刘宗敏冷笑一声:“大皇帝,这老狗本事还不知道,马屁倒是拍的挺响。” 李自成摆摆手,未做理会。 李自成环视群臣,开口道: “咱明确告诉天下人,咱大顺是不纳税的,咱这大兵,却是需要人养的。 你们都是大明的官,给咱出个养兵的主意。” 明廷兵部尚书张缙彦急忙跪在地上,奏道: “启禀陛下,国库、内帑里自有金银。 万历、天启时,搜刮百姓了很多金银,都在明皇內帑里藏着,据说怕是有两千多万两呢,陛下派人查抄了就是!”小说 “哦?管户部银子的是哪个官?”李自成一挑眉头,开口道。 降官们谁不知道库房里没有银子,哪里有人会站出来扫李自成的兴哟! 无耻之尤啊!赵士锦叹息了一声,从队列后方走出。 “你就是管银子的?”李自成来了兴趣。 赵士锦开口道:“我是崇祯十年丁丑科进士,官工部主事。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八日,由工部尚书范阁老推荐,补了工部营缮司员外郎。” 李自成皱了皱眉头:“兀那明人,这官也忒难记了,咱家的大顺,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你小子给咱说说,明朝户部里有多少银钱? 咱看你还是一个人才,你安心给咱做事,咱的工政府里,给你留个位置!” 李自成建立大顺后,为了名正言顺,宣称自己是唐朝李家之后,一应朝廷编制,基本上都套取的唐代。 明廷的中央六部,被改为了吏政府、户政府、礼政府、兵政府、刑政府、工政府。 赵士锦叹息一声:“户部库银沅大使前几天战死了,我是最后进入户部取银的。 若是之后没人再取,户部库房,尚有白银2300两。” “啥?” 李自成还没发话,刘宗敏一跃而起,他一把揪住赵士锦的衣领: “兀那贼子,你找死!消遣老子你找错了人了!” 堂堂大明的户部银库,怎么可能才两千两银子? 再加一个万字才差不多! 赵士锦闭上了眼睛,嘴里继续道: “我去领银时,新库老库都查遍了,新库中只剩二千三百余金。 老库中除了历代查抄贪官的记录书籍,就只剩下金带犀杯衣服之类,总价也不过只有千余金! 沅库使对我说,就是这些镶金嵌银的器皿,陛下也已准许给了巩驸马家,为前年病故的公主造坟之用,待他拿了领取文书来,即应该发出去。 我领取的守城银子,还是前不久锦衣卫解来的,是卖了一个校尉官职的所得银,共六百两,外加宝元局易钱银三百两,陛下让我领了,作为为守城之用。” (易钱银:就是碎银子熔铸官银的意思。) 赵士锦说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环视一圈众人: “陛下身上内衣都布满了补丁,又哪里来的內帑银,国家艰难到了宫中的器皿都拿去贩卖了,何来两千余万两的內帑银呢? 我只恨不能为陛下去死,苟且偷生至今。 今日见汝等依旧如此混账,某不屑于与你等同殿为臣。 大王你若是要杀,只管杀了某便是!” 赵士锦仰着脖子,站直了身子,等待着李自成的斧钺加身。 第83章 魏藻德被下狱 刘宗敏打铁的出身,见这小子梗着脖子的模样,伸手就要来捏断赵士锦的脖子。 “老刘你退下!” 李自成喝骂一声,扭头对牛金星使了个眼色。 牛金星亲自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牛金星匆匆跑回来,他喘着粗气: “陛下,臣查了户部的两个库房,发现几乎都是空的,存银很少,臣来不及细数,但是想来绝对没有万两之数!” 什么? 大顺一系的朝臣全部惊呆了。 怎么可能? 堂堂大明,偌大的一个国家,户部存银竟然不到万两? 沃日! 他们随便破一座县城,拷饷县官来的金银,也不止这么一点好不! “唉!” 李自成叹息一声: “咱早就说过,明皇不坏,坏的都是这群狗官。” 他拍了拍赵士锦的肩膀: “你知道吗,咱进了京城,就在想,为啥一个堂堂大明,竟然没有一个有种的,你小子不错,合咱老李的胃口,咱的六个政府,或者是地方的节度使,任你选择一个,你今后跟咱做事。” 赵士锦有心拒绝,又怕丢了性命,只得应了。 李自成用马鞭挑起明廷首辅大臣魏藻德的下巴: “身为首辅,你享受了高官厚禄,你为什么不为明皇战死呢?” 魏藻德一脸的献媚:“臣正准备为陛下效力,哪敢去死。” 刘宗敏底层铁匠出身,比身为邮递员的李自成出身还低,最是看不惯这样的狗官。 他跳将出来,一巴掌将魏藻德抽翻在地: “兀那狗贼,你是崇祯皇帝任命的内阁首辅,是所有大臣的老大,你特娘的不死,这是渎职误国,你对得起崇祯的信任吗?” 魏藻德振振有词辩解:“我本是书生一个,根本不懂得政事,都是崇祯无道,所以才亡了国。” 刘宗敏大怒:“你一介书生中了状元,踏入官场不到三年,崇祯皇帝就让你做了宰相,崇祯他哪点对不起你,你竟诋毁他。” “来人呢,给老子掌嘴!” 刘宗敏发火,李自成却并没有阻止,反而看得津津有味的。 李自成虽然已经登基称帝,但是,整个大顺内部,却并没有明显的君臣关系。 甚至,投降大顺的这些朝臣,私下的记载里,还说着李自成与手下嘻嘻哈哈,不像皇帝之类的话语。 …… 身为大顺朝廷的第二人,以制将军名号总督文武百官的刘宗敏,一声令下自有军士涌入。 他们将求饶连连的魏藻德按在地上,使劲抽起了嘴巴。 不过片刻时间,魏藻德就被抽的面颊红肿,血迹斑斑。 这一幕,直让投降的明臣看得瑟瑟发抖。 直到魏藻德的大牙都被打掉了,李自成才淡淡的开口道: “好了,魏藻德无状,将他打入大牢吧!” …… 李自成退了朝。 走出了皇宫的群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抬头看看艳丽的天空,众人只觉得更怕李自成了…… …… 李自成留下了刘宗敏。 看着这个跟随自己一起起家的老部下,李自成皱眉道: “老刘,刚才上朝的时候,宋献策已经将内帑存银统计出来了。” 刘宗敏眉头一挑:“多少?” 李自成苦笑一声:“怕是你我都想错了,崇祯皇帝还真的没有银子。 宋献策从内帑里,只抄出了总价值不到三万两的金银! 就算是撬掉了宫中装饰的金银,总数也没有七万! 若是变卖了宫中的古玩字画,许能凑够十万之数。” “怎么会这么少?”刘宗敏皱紧了眉头。 现在可不是他们打天下的时候了。 那时候,他们没钱了可以去抢官绅,没粮了可以去抢富户,没兵了烧掉百姓的房子,兵就来了…… 现在他们已经打下了京师,正是要坐天下的时候。 这个时候,需要安稳百姓之心啊! 别看刘宗敏一贯表现的很是鲁莽,实际上他也知道轻重。 刘宗敏更加明白,面对已经当了大皇帝的老兄弟,他只有继续嚣张跋扈,才能留下自己的性命。 李自成叹息一声:“我让人找到了崇祯的衣服,咱发现,他的衣服里就没有新作的,就连龙袍,都是十几年的老衣服了! 而且,宫中的老人说,崇祯皇帝就连肉菜,都不敢吃……” “他是真的没钱啊!” 刘宗敏拧眉:“要不咱们收税?” 李自成摇摇头:“咱们能打下京师,靠的就是不纳税的歌谣,这是咱们给百姓们许下的诺言,这才能占据了京师。 若是咱们出尔反尔……” 李自成指了指南方:“刘芳亮还没有抓住崇祯呢!” 刘宗敏明白了。 若是这个时候,将百姓逼得心向大明,对他们可真是一记重锤了。 “大王的意思是?”刘宗敏开始试探李自成的想法。 “今天咱就是找了个由头,先给魏藻德关起来,你表现的凶一点,看看能诈多少银钱出来。” 李自成揉了揉鬓角。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 本以为崇祯这个皇帝还不是要啥有啥,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一个烂摊子! 早知道这样,他打下京师干啥咧? 刘宗敏明白了: “大王的意思是咱们先试试魏藻德,若是真的能搞到银子,就继续执行咱们打天下时候的政策,拷饷官绅搞钱搞粮,若是这些人也没钱,咱们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李自成嗤笑: “咱们是不知道京官有没有钱,但是,那些地方官,各个都富得流油。 就算京官没多少贪污的机会,整整三千多京官,咱整出来几百万两银子,不是轻松的很!” “有了几百万两银子,咱就能支撑一两年时间,到那时,还不能找到养兵的法子了吗?” 刘宗敏猛然拍了一下额头,惊呼道: “大王,我想到养兵的法子了,咱可以把兵丁分到百姓家里,我看了京师的户籍,有七十多万户呢! 咱下令让每五户百姓养一个精兵,咱们的精锐就不用花钱养了,这样就算是拷饷无所得,也不会少了兵丁的吃食!” “大善!” 李自成击掌而叹,挥手让刘宗敏去了。 刘宗敏走后没多久,就有亲兵到了李自成面前,这些亲兵还带着一个美貌女子。 第84章 陛下竟然只有三招? “陛下,刘将军让人送来了一个女子,说是在皇宫里找到的。” 李自成不好女色,正要让人将这女人带走。 却听那女子开口道: “陛下,请听贱妾一言,若是陛下都不纳后宫,陛下手下这些跟随陛下打江山的豪杰,焉敢放心享乐呢?” 李自成一楞。 仔细想想,这女子说的也有道理,他伸手挑起女子的下巴。 见这女人肌肤雪白,脸庞红润,樱桃小口,贝齿雪白,眼波流情,果然是一个美人。 挥手让侍从退下,李自成一把将女子拉到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李自成询问道。 那女人跪倒在李自成脚下,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妾姓窦,名唤月娥,本是懿安皇后身边的随侍宫女,做的是美仪的差事,人称妾窦美仪……” “罢了,你今后就跟着咱吧!” 窦月娥急忙道谢。 李自成拉起窦月娥,笑道: “既然是张皇后身边的人,自然该是熟知宫廷礼仪的,咱就封你为贵妃吧……” 李自成虽然是一个莽汉,却也知道该怎么安稳人心。 手下的这些老兄弟,跟着他奔波十几年,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现今打下了明廷都城,北方大地传徼可定,至于江南…… 待他收拾了蛮清,腾出手来,派遣一二偏将,就能收入囊下! 这个时候,若是他继续不近女色,老兄弟们怕是就要怀疑他会不会卸磨杀驴了。 很多时候,做老大的,也是身不由己啊! “唉!” 李自成叹息一声。 窦月娥好奇的问道:“陛下已经定鼎天下,还有什么忧愁的呢?” 李自成微微摇首,沉默许久。 良久之后,才对窦月娥道:“你告诉咱真话,咱与崇祯相比如何?” 窦月娥一楞,正待说些赞美的词汇,李自成却是捏住了她的下巴: “咱要听的是真话,你要是说了半句假话,咱就扭断了你的脖子!” 李自成的杀意,扑面而来。 窦月娥毫不怀疑,刚才还浓情蜜意的李自成,真的会杀她。 窦月娥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妾本是懿安皇后身边小领班,哪里知道什么国家大事,妾只知道崇祯皇帝陛下勤于政事,堵绝嘻乐,妾入宫数年来,宫中只是田贵妃去世后,才举办了两次唱戏。” 窦月娥浑身都在发抖,温热而掐紧的指腹,告诉了她李自成不是说笑的。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真话,下场如何,但是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若是自己说了假话…… 下一刻脖子就会被扭断。 “陛下您龙行虎步,强壮有力,这却是崇祯不能及的。” 窦月娥想了想,说出了一个事实。 崇祯接手国家之后,内忧外患不断。 流民与东虏接替叛乱,朝臣又只顾着捞钱。 崇祯刚按下流民这个葫芦,东虏那个瓢又起来了。 国家长久处于疲于应对的状态,崇祯操碎了心。 自然就疏于锻炼了。 李自成呵呵一笑,嗤啦一声将窦月娥身上的宫装撕烂,露出了胜雪的肌肤。 “咱就这点好处?” 李自成冷笑,他是惯于骑马打仗的好汉,焉能只有这点长处? 他的舌头,出现在窦月娥修长的脖颈上。 这男人霸道的气息,只让窦月娥双腿一软,就瘫在了李自成怀里。 “陛下威严无比,陛下乃是真龙天子。 陛下无上的威压,让小女子双腿无力,腿软难立。” 窦月娥伸手揽住了李自成的脖子: “陛下的长处,妾还不曾体会,焉能体悟更多呢?” 李自成鼻腔里冷笑一声,大手一揉,随手一掏。 一手抓过长枪,俨然就要战斗! 两军交战,唯有快准狠,方能取胜。 细雨绵绵,连绵不断的攻击,不是李自成的风格。 做久了流寇,他素来长于快攻,习惯狂风暴雨,而短于相持。 韩金花和邢夫人,就是受不得李自成的爽快,而种植了一个呼伦贝尔的。 李自成拔枪挺身。 战斗顿起。 长枪戳刺,盾牌来挡。 正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焉能分出个胜负也。 “啊!” 窦月娥受伤,吃痛,她痛呼一声: “陛下长短妾已知晓矣。” 不多时,盾牌已经破裂,窦月娥受伤,血迹斑斑。 李自成也体力耗尽,气喘吁吁。 窦月娥痛楚未消,却见李自成已经缓缓离开…… 窦月娥迷离的眼神蓦然瞪大。 陛下这么快? 竟然只有三招? 陛下竟然是个敦伦大事三招猛男? …… 李自成正在喘息,牛金星匆匆而来。 他斜眼一瞥,见到窦月娥衣衫不整,不由多看了两眼。 李自成顿时不悦:“兀那老儿,眼再乱飘,咱挖了你的招子!” 牛金星急忙收回了目光,目不旁视: “陛下,左辐营周凤梧急报!” 赶在李自成发火之前,牛金星双手拿着一方帛纸,递了上去。 “周凤梧?他没事发什么急报?刘芳亮呢?” 李自成眉头一皱,嘴里不满的嘟囔一句,双手已经展开了纸条。 这是一张只有巴掌大的纸张,上面布满了蝇头小字。 看这规格,很显然,是采用飞鸽传书送过来的。 “什么!” 李自成勃然变色。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手中的纸条,难以置信极了。 “明皇竟然用区区五千人,就打败了刘芳亮的十五万大军,还抓住了刘芳亮?” 李自成一拳砸在龙椅上,怒骂连连: “刘芳亮就是饭桶!” “蠢猪!” …… 李自成的暴怒,吓了窦月娥一跳,她双手死死的揪着被扯烂的衣服,缩在一边不敢做声。 破瓜的疼痛,她都顾不上了。 李自成还不知道——周凤梧为了让李自成相信自己没有说谎,已经将明皇的实力吹大了好几倍…… 他不敢说明皇只有一千多人…… 这尼玛,说出去,他自己都不相信啊! 李自成怒骂一阵,犹自不太相信。 他一脚将案几踢翻,嘴里喋喋不休: “姓周的在骗我! 怎么可能? 区区五千人,就想击败老子十五万大军,还抓住了老子的主帅?” 吴承恩编西游记时都不敢这么写好不! 第85章 红嘎产,你忽悠谁呢 面对暴怒的李自成,牛金星却毫不在意,很显然,李自成这样怒吼的场景太常见了。 牛金星开口道: “陛下,周将军是个稳重人,陛下让他辅佐刘芳亮,看重的就是周凤梧的能力,在这种事上,我相信周将军是没有说谎的。” 李自成扫了牛金星一眼,又一脚将碍事的窦月娥踢到了一边。 被一脚踢翻,窦月娥早前就被李自成扯破了衣服,此时更加遮不住白嫩的身子了。 窦月娥吃痛,却不敢呼喊,满眼噙着泪水,委屈的缩在一旁。 牛金星仿佛没有看到窦月娥走光一般,自顾自的劝道: “陛下,臣以为该立刻传信,让周将军盯死了明皇,然后另派大将,疾驰救援,定要将明皇斩杀在北直隶大地上!” 李自成抓狂了一阵,也冷静下来了,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抛给窦月娥,让她遮挡住走光的身体。 这才开口道: “你去传信,让周凤梧暂代左辐营主将,给我盯紧了明皇,万万不可让他跑了,另外,让李过带人去追!” “让他带五千骑兵去,给我绞死了明皇!” 李自成拧着眉头:“告诉周凤梧,他为副将、李过为主将,只要配合好了李过,老子提他当制将军!” “是!”牛金星转身要走,却被李自成再次唤住。 “告诉李过,让他带上来亨,这小子也是个人才!” …… 朱由检并不知道,占据了京师的李自成,已经开始追杀他了。 在朱由检的推算里,李自成必然会先防备着自己历史上的老冤家多尔衮,之后才轮得到自己这个丧家之犬…… 他纵然料到李自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却也想不到来的竟然是李过,更想不到会来的这么快。 还带上了他的老熟人李来亨。 李过、李来亨,再加上一个周凤梧,这豪华的阵营,已经足以去吊打南明了…… …… “啥?皇帝乘坐巨龙飞出了京师?” 蓟辽总督王永吉差点没被吓死。 早在年初,他就和吴三桂、黎玉田三人,以退为进,联名奏请放弃宁远,屯师长城一线,以便在危急时能够救援京师。 然而,这个方案虽然有范景文、倪元璐、李邦华等人的支持,大部分诸如魏藻德、张缙彦、陈演等朝臣却以“弃地有罪”激烈反对。 (看懂了没,支持辽东筑城一系的官员,最后都抛弃了大明……) 就这样,白白耗费了时间。 后来,闯贼逼近京畿,陛下催促的越发的急了,更是直接下令让他带兵出关,去宁远“请”吴三桂回来勤王。 谁知道…… 王永吉去了宁远之后才发现,那吴三桂的大军之中,竟然有东虏。 虽然东虏遮遮掩掩的,并没有表明身份。 但是,身为蓟辽总督,东虏是什么样子,王永吉还是知道的! 王永吉这才明白吴三桂心中所想。 他生怕一个应对不妙,被人摘了脑袋。 毕竟,辽东将领们摘人脑袋,那是有传统的! 甚至,那段时间,吴三桂言语之间还对他多有试探,打探他对满清的看法。 王永吉只得支支吾吾,不做正面回答…… 就算是王永吉率着大军赶到宁远,出动“大军”催促,吴三桂还是又耽误了好几天时间,这才动身缓慢朝京师赶来。 等拖家带口的吴三桂,好不容易到了山海关,已经是十几天之后了。 这个时候,若是吴三桂疾驰京师,还有可能在闯军破城之前赶到。 谁曾想,吴三桂却又借故耽误了好几天。 就这样一路磨磨蹭蹭,等他们赶到天津三卫的玉田县时,已经得到了京师被围的消息。 他们当即带着大军,又退回了山海关。 等到了山海关,这才得到了详细的消息—— 明皇竟然没死? 而且还是乘坐巨龙从天上飞走的? 看着面前的探子,王永吉瞪大了眼睛。 若不是这厮是自己的亲兵,他早就抽刀砍了了事了。 听到明皇没死,王永吉先是怕到了极致,又听到明皇是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逃离京师,他又转而大怒! 狗日的,这怕是从哪个山野村夫口中听了一段故事,就来忽悠老子吧! “家主,小的查探了三次,甚至亲自混入京师,抓了两个舌头来问,都说十八日下午的时候,皇帝乘坐一条雄壮的金色巨龙,绕城三周,这才出了城的。” 刘大年单膝跪地,嗓子快要冒烟了。 他已经解释了好几遍了,家主怎么就不相信呢? “你! 汝母婢!” 王永吉大怒,再也忍不住了,一脚将刘大年踹翻在地: “红噶产,在这忽悠谁呢?活生生的人,还能上天了? 这世上哪有龙,那些祥瑞都是忽悠皇帝的东西,是老子们编排出来的玩意! 是老子们编出来的! 它不存在!不存在! 你特么给老子找条龙出来!让我看看啊!” 王永吉气急了,高邮骂人话都爆了出来。 编故事你也编一个靠谱的啊! 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龙? 刘大年也很委屈。 他也不相信好不,他接连找了好几个人,甚至把两个人的指甲都一点点拔掉了,然而……口供都是一致的…… 王永吉见刘大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提拳就要暴揍,却见自己的幕僚童逵行走了进来。 童逵行开口就让王永吉愣住了: “王督,皇帝逃出去了……” “啥?” 王永吉收下了拳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幕僚:“这……” 童逵行挥手让刘大年出去,这才压低了声音: “我刚刚从吴伯爷处听到的消息,皇帝以一种特别的方式,逃离了京师。” “可是乘龙?”王永吉张大了嘴巴。 我尼玛…… 童逵行难以置信的看着王永吉,苦涩道: “王督你都知道了?” 王永吉瞪大了眼睛—— 卧槽,皇帝真的是乘龙走的? 这尼玛活生生的人,是怎么做了龙骑士的? 皇帝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 龙啊! 那是龙啊哥! 他是怎么骑龙还不被反抗的? 不是…… 这尼玛全乱了! 这个世上哪来的龙? 还特么乘龙,乘个鬼哟! …… 第86章 王方之争 “陛下,大事不好了,臣刚刚收到消息,李自成派了五千骑兵南下,已经快要到达涿州了,看架势,是直奔咱们来的!” “臣打探到了闯军领军的将领,是那李自成的侄子,一只虎李过。” 王国兴满身大汗。 他收到了消息之后,连忙赶了回来,一路上跑死了两匹马。 朱由检长身而起,开口道:“地图!” 方正化眼疾手快,抢在王承恩之前,取下地图,铺在了案几上。 朱由检一边打量着地图,一边开口道: “大伴,立刻召集群臣议事。” 好你个方老头,仗着自己会武术,竟然抢咱家的差事! 方老头,你太狗了! 王承恩眼神复杂的看了方正化一眼,转身离去。 朱由检招呼方正化上前,指着地图开口道: “老方,你来看看,李过要走哪条线?” 方正化随便瞄了一眼,指着新城周围道: “陛下,涿州到保定,西侧是太行山脉,东侧是白洋淀,唯有新城周边是平原。 李过除非绕路,否则只有这一条路!” 朱由检点了点新城的位置:“那就是说,这一仗拼的就是谁先占据了新城?” 方正化摇头:“陛下,涿州距离新城,要比保定距离新城更近! 况且我们还要计算上来回传递消息,所花费的时间。” “而且,新城周边地势平坦,适合骑兵出动。 若是我军抢占新城,李过则是以逸待劳。” “因此,就算我们能抢占了新城,也没有意义。” 朱由检挑了挑眉头:“你的意思是?” 方正化将手指朝回拉了一点,放在了容城上: “容城城北,有一条白沟河,臣记得容城周围,上下四十里只有一座石桥连通两岸。” 朱由检挑眉:“你的意思是在容城设伏?” 方正化笑了笑,将自己的巴掌放在了京师上,盖住了偌大一片地图: “这要看陛下是如何决定的了?” 朱由检将手指朝北移动,放在了辽东的位置上: “你的意思是若顾全大局,当尽量不刺激李自成?” 方正化点头:“陛下的打算是占据南阳,先稳固基地,再图谋天下。 我们以这个为最终目的,那么,现在就不能与李贼硬拼。 臣以为,我们可以借助李过这支骑兵,一面与他周旋,一面暗度陈仓!” “况且!” 方正化指了指北方:“陛下,这些年来,东虏抢掠我大明的间隔越来越短,按照时间推算,最近东虏肯定会再次南下的。 若是臣估料的不差,这个时间必然在两个月之内! 咱们留着李自成,正好可以一箭双雕!” “哈哈哈!” 朱由检大笑,拍了拍方正化的肩膀: “不愧是方督!” 这个老家伙,不愧是在甲申这种倾覆乱局下,还能被原主命为总督真定、保定这种战略要地之人! 这一份眼光,委实是少有啊! 他熟知后世的历史,自然知道蛮清即将南下,而方正化竟然能够推算到蛮清南下的时间,这就恐怖了。 方正化微微欠腰,塌拉着胸膛,一副奴才相:“都是陛下栽培的好!” 两个老阴比互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李过来了啊! 正好,可以借助李过之手,慢慢撤退到南阳去了。 朱由检嘴角勾起了笑容。 …… 待群臣纷纷到来后,朱由检将刚才的打算又说了一遍。 范景文当即站起: “陛下,臣请率军迷惑李过,给陛下南下争取时间!” 方正化也当仁不让:“陛下,臣请帅一部,完成陛下的计划。” 兵部右侍郎王家彦也站了出来:“臣请往!” …… 眼见群臣纷纷请命,朱由检挥手下压,制止了群臣: “李过是冲着朕来的,若是见不到朕的旗帜,他必然会直接绕路南下,先与周凤梧汇合之后,再行围困我们的故智。 所以,这一仗,唯有朕亲自去,才能阻止他!” 群臣正待规劝,朱由检却是直接开口道: “张罗辅善于统领骑兵,着他带着三千人,与朕同行。” “方正化武艺高强,有百夫不当之勇,由他贴身守卫朕。” “王卿,你带着剩余步军,做出攻击周凤梧大营的动作,逼他退后,给后方让开通道!” “范卿,你立刻动员全城,待朕引开李过,王侍郎逼退周凤梧后,立刻朝南阳撤退!” “张元美,你立刻动身,赶往蠡县,通知马岱马总兵撤退!” 群臣立刻动身,各去安排了。 朱由检留下了王承恩和方正化: “老方,你武艺不俗,有你护卫在朕身边,朕放心多了。” 方正化应了。 除非贼子踏过了他的尸体,否则,谁也别想伤了陛下! “大伴,撤退的事情,你要多费心了。” 王承恩红着眼睛,有心不让皇帝犯险,然而陛下说得对,李过就是奔着陛下来的。 除了陛下,谁都无法阻拦两股闯军合军一处。 他哽咽着点头:“陛下万万小心!” 王承恩又揪住了方正化衣领:“若是陛下少了一根毫毛,咱做鬼也不放过你!” 方正化锤了王承恩一拳:“咱武监的儿郎,何时拉稀打过摆子?” …… 霸州城外。 霸州隶属顺天府(京师),为散州,比县高半阶。 新近投降大顺政权的知州吴檠遴,缩在城头瑟瑟发抖。 前年,清兵入侵,在大半个江北大地烧杀抢掠! 霸州也被攻破了…… 兵备道副使赵辉,霸州知州丁师曦,帮助守城的乡绅李时惨死,霸州遇难者逾十万之众…… 最后更是掳走了好几万丁壮…… …… 吴檠遴看着城下打着明军旗号的大军,吓得魂不附体。 偏偏城下的叫嚣还在依旧: “兀那狗官,再不出来,老子就要攻城了啊!” 张罗辅一副兵痞的模样,驻马一箭之外,冲着城头嚷嚷: “狗日的瞎了眼,也不看看咱皇帝陛下弄出了多少新武器,那新城被破你可知道?” 一提起新城,吴檠遴就想起,好好一座县城,竟然被皇帝一眨眼的功夫就给破了…… 吴檠遴害怕极了! 第87章 神奇之笔,化败为功 吴檠遴害怕极了! 他可是听逃来的乡绅说了,那狗皇帝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术,竟然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就破了新城。 那可是一座县城啊! 而后闯军派遣大军到来,狗皇帝又将闯军引入城内,四炮下去,就炸死了几千人啊! 吴檠遴更害怕了! 老百姓的以讹传讹,加上昨天刚刚传过来的闯军左辐营的大败,成了吴檠遴心头挥不去的噩梦。 狗日的明皇,有那么多好手段,干嘛早点不拿出来! 若是早点这么牛逼,他不是就不会投靠李自成了…… 吴檠遴不知道明皇会不会腾出手来收拾自己,更不知道李过追击明皇的大军,就在不远处。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的吴檠遴,将自己吓得浑身发抖,言语都说不清了: “莫,莫,莫攻城,将,将军,有话,好,好好说……” 吴檠遴哆哆嗦嗦的,趴在城头,只敢露出半个脑袋。 张罗辅啐了一口,开口道: “兀那狗贼,老子正顾着北上,没工夫收拾你,快点给老子送上酒肉,还有劳军的银子,恩,就给老子来上七八九十万两!” 张罗辅的狮子大开口,吓坏了吴檠遴: “将爷,府库里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狗娘养的想死!” 张罗辅眼睛一瞪,一挥手,就有儿郎架起了大炮,眼看就要攻城。 吴檠遴急忙求饶连连。 张罗辅瞥了吴檠遴一眼,龇牙咧嘴道:“兀那狗官,那你能凑上多少银子?” 看着城外凶神恶煞一般的张罗辅,吴檠遴哆哆嗦嗦的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张罗辅一副大喜的模样:“行,那就三万两!” “将爷,将爷,府库内没有这么多啊,只有三百两,三百两啊!” 张罗辅让人装好了火炮,一炮轰在城头,打得碎石飞溅。 直吓得城头守卒抱头鼠窜。 张罗辅手指城头: “狗贼,限你三天之内,给老子凑够了两万两白银,五百只猪羊,三万石军粮,给老子大明后方的大军,否则我们就要攻城了!” 他扬起马鞭,指了指吴檠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然后大吼道: “儿郎们,我们走!” 说罢,张罗辅一扬马鞭,率众朝北而去。 “将爷,将爷,这银子怎么给你们啊?”吴檠遴欲哭无泪。 明军人群里,一个小将拨转马头,冷笑一句: “陛下就要北征,自会有人来取银子!” 说完,加入了队列之内,扬长而去。 直到明军走远了,吴檠遴才爬了起来,双腿还止不住的打哆嗦。 身边的汤师爷急忙凑上前去扶着他,自己也哆嗦的厉害,搀扶不住。 一旁的守城校尉,眼见这两个软脚虾如此窝囊,就像是没看到一般。 汤师爷顿时大怒,伸手煽了那校尉一巴掌: “瞎了你的狗眼,快来扶着大老爷!” 校尉被打了一个趔扯,心中暗自怨恨,却不得不带人上前,扶着两位大爷。 汤师爷冲吴檠遴询问道: “东主,怎么办?可要按照明军的要求准备钱粮?” 有人搀扶着自己,吴檠遴也不抖了,他眼神中带着一股阴狠: “你去召集城中富商,就说明皇将要破城,一旦城破,他们都会被明皇像对付新城四大家那样连根拔起!让他们凑够十万两白银,募兵保命!” 汤师爷顿时伸出了大拇指:“东主高啊!” 明皇只要两万两,经大老爷的这一手,就净赚八万现银! 妙! 妙极! 吴檠遴顿了顿,仔细想了想邸报中书写的那些文臣旧事,继续道: “你立刻找来信使,向顺天府发去急报! 就说明人大举来攻,本官指挥若定,与明皇杀了三天三夜,战至酣处,本官亲自杀入明军大阵,杀了个七进七出,杀得明军血流成河,退避三舍。 奈何明皇大军到来,本官只能退守孤城。 本官虽然英勇,亲自射杀数百明军,更是亲自点燃火炮,轰击明皇,奈何明皇命大,御马虽被轰为肉泥,明皇却被随从救起,生死不知。 本官此举惹恼了明军,明军大股来袭。 本官虽然指挥若定,奋勇杀敌,然则,明军势雄而大,霸州城小势孤,难以力敌。 本官唯有亲率军伍,杀出一条血路,送出信使北上求援,请永昌皇帝陛下即刻发兵救援! 霸州已经撑不过三天矣…… 君恩难报,本官唯有与霸州十万百姓共存亡! 以谢陛下亲命之恩。” 吴檠遴定下了内容,又开口道: “府库里还有今岁的春税八千两尚未上缴,你换成了银票,让刑名师爷带着,先一步进京打点,记住了,银子一定要使到位,要做大事者,必然要舍得银子!” 吴檠遴的解决办法,让汤师爷都愣住了,直到吴檠遴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醒悟过来,他急忙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东主妙计! 学生本以为东主要送给明皇两万银子免灾,却不想学生想到了第二层,东主已经在第九层了! 如此一来,东主即得了好处,白白落下十万白银,又能得到了皇帝的的嘉奖,东主平步青云,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滚!”吴檠遴喝骂一声: “那是白得的吗?” “那是本官的辛苦费!” “辛苦费你懂吗?” 汤师爷嘿嘿一笑,急忙作势虚打了自己两巴掌,道:“是,是!是学生嘴拙,这都是大老爷神机妙算的辛苦钱。” 汤师爷心头火热,跟着这么一位东家,自己还不是海一般的富贵! 他腰不酸了,腿不软了,当即噔噔蹬的下了城楼,去安排去了…… 吴檠遴则对身边的守城校尉说道: “你让人找来火油,给城头增添一点色彩,做出大战的样子。 再杀一些羊,将血在城外洒一洒,砸断一些兵器,一并洒在地上。 然后带上你部儿郎,去山里给我缴获一点‘明军’尸首回来! 若是做得好了,本官保举你官升三级。” 那校尉本来被汤师爷无故打了一巴掌,心中正在暗恼,听闻吴檠遴的话语之后,哪里还有一丝恼火。 他急忙弯腰行礼:“多谢大老爷栽培,小的今后唯大老爷马首是瞻!” 吴檠遴继续道: “还有,派人给周边府县传令,就说明皇正在猛攻霸州,让他们派人救援,若是他们声言没有人手,则告诉他们霸州需要钱粮支援。” 第88章 后手复后手 校尉疑惑道:“大老爷,他们会给吗?” “本官要的就是他们不给! 他们必然会以‘本县需要加强戒备、本县也有警情’为由来拒绝的。 只要他们敢拒绝,就必然要上疏朝廷,声言自己也受到了攻击!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推卸了责任……” “他们如此做了”,吴檠遴冷笑一声:“这不是在为本官的军功做助攻么!” “大老爷高啊!” 校尉瞪大了眼睛。 卧槽! 不愧是文人,这都能? 这尼玛还是那个刚刚还趴在城堞上,差点尿裤子的臭文人吗? 沃日,文会玩啊! 校尉目瞪口呆…… 吴檠遴呵呵一笑,拍了拍校尉的肩膀,自顾自的去了。 当了这么久的官,别的不会,报军功还不会吗? 朝大了吹,哪怕天吹塌了也不怕,只要银子使到位就行! 京师那么多专门做这种事的掮客,只要细心观察,小心打听,有的是“一条龙”服务…… …… 李过一路急行。 虽然闯军都是骑兵,却并没有骑在马上赶路,而是人人乘着一匹大青骡子,牵着战马疾驰。 马这种生物,虽然速度快,耐力却不行。 是以,寻常骑兵赶路,要么是一人双骑,轮换骑马前进,要么就是步行走路,牵马前进。 待到了战场,再骑马作战。 自明朝开始,陕西和山东成了全世界最出名、数量最多、规模最大的骡子培育基地。 起家自陕西的闯军,自然拥有大量骡子,充当战马的辅助牲口。 这就是闯军机动能力强的原因! 骡子是怪胎。 母驴和公马生出来的叫驴骡,长得像驴。 驴骡耐力强大,力量强大,食量还小,善于奔跑,速度比马稍微慢点,却比驴子强得多,寿命长达三十年左右。 驴骡性情温顺活泼、坚韧,寿命比马、驴、都长,抗病力、耐力以及适应环境的性能都很强。 适合作为骑兵的辅助使用。 缺点是完全不能繁殖。 母马和公驴生出来的叫马骡,长得像马。 马骡耐力更强大,力量更强大,食量也大,马骡力大无比,是马、驴远远不可相及的,比驴骡都大了很多。 马骡聪明,但却继承了“老爹”驴子的脾气暴躁,俗称“犟驴”。 若是军队使用,通常都会将它煽了…… 马骡适合奔跑、拉车和驮负重物前行,是作为军事辅助的最佳牲口。 缺点是寿命只有二十年左右,并且几乎不能繁殖。 这两种骡子,饲料的利用率都很高,要比精贵的战马,更适合战场。 缺点就是爆发力不够,短瞬速度比不上战马,但持久力远超战马。 …… 李过骑在一匹格外雄壮的马骡上,看着新城就在官道不远处,却没有入城的打算。 大军继续朝南而进,就在此时,前锋李来亨忽然遣人回报。 探子疾驰而来,翻身下马,一面交出自己的印信,让人查看,一面开口道: “禀亳侯:少将军探得消息,明皇派出了一部骑兵,在容城外列阵!” “容城?”李过眼神微微一凝,稍微一思索,就想起容城正在前方! “明军打的是谁的旗号?”李过追问道。 探子急道:“远远的看不大清楚,少将军言让小的先来知会亳侯,后续将再派探子来报。” 李过点头,让探子去一边休息,下令让前部放慢脚步,后方加快,阵型聚拢继续前行,以防被明军拦腰截断。 大纛一阵摇晃,号角呜呜作响。 片刻时间,一字长蛇阵急行军的闯军骑兵,就变成了厚实的雁行阵。 但看这行军之中变阵的本事,就知道闯军的军事实力了! 这是一群打老了仗的精兵! 不多时,又有探子带来了李来亨的消息: “禀亳侯:容城明军打的是明皇的中军旗,小的来时,少将军已经欲要抵近白沟河,准备牵制住明军,并让小的知会侯爷,当加快速度,以防明皇逃脱。” 竟然是明皇? 李过一扬眉头,正要下令加快速度,却又急忙收住了口。 “明皇?” 李过低头思索: 明皇这个时候,亲自抵达容城阻拦与我,究竟是什么目的? …… 新城城东北十里,琉璃河东畔小山坡上的密林内,一个军卒宛若猴子一般从大树数尖上滑下。 张罗辅开口道:“如何?” 那斥候背着单筒千里镜,开口道:“将军,小的看得真真切切,官道上的灰尘,从一条线,变成了一大片,很显然,闯军变阵了。” 张罗辅点头: “辛苦你再上去盯着,一定要看仔细了!” “将军放心,虽然这千里镜隔得远了,看不大清楚,但是,大量军士的变动,还是分得清的。” 探子嘿嘿一笑,抱着树干就窜了一人多高。 他扭头对张罗辅道: “将军忠义,俺们这些当兵的,自该为将军效死,小的不过爬个树而已,算什么辛苦。” 说罢,他宛若一个猴狲一般,三两下就蹿上了十几丈高的树尖,找了一个结实的树杈子,坐了下来。 他拿起望远镜,一手在前,一手在后,拉了一下,望远镜就变长了,然后凑到眼前,微微调动着视野。 直到望远镜内出现了倒着的闯军大阵,这才前后观察起来。 …… 李过稍微思索一番,觉得不管明皇打的什么主意,自己只要擒杀了明皇,他的所有打算都将落空,这才下令大军变阵,朝着容城方向前进。 就在此时,后方忽然有遮掩战场的探子赶来,马背上还绑了一个捕快。 “侯爷,我在后军右侧处抓了一个舌头,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声言自己定兴城派来报信的。 小的看他言辞凿凿,又确实有捕快的木牌,这才给他带来。” 定兴城? 李过微微揉了揉脑袋,顿时想起,这定兴城正在右方不远处。 自从闯军进入顺天府境内后,除了保定等寥寥两三城,依旧悬挂明旗之外,其他城池纷纷递上了降表。 甚至,就连没有闯军到达的山东大地,也有大半城池,已经悬挂起了顺字旗! 第89章 一调李过 李自成来不及任命新官,只能让这些前明的官员们,都原位留任。 定兴城,也在其中…… “侯,侯爷?” 听到探子这么称呼李过,捕快愣住了。 面前的竟然是个大人物? 探子不顾捕快的惊讶,一把将他提溜下了马背,又在他腿弯处踢了一脚。 “噗通”! 捕快跪倒在地。 探子啐道:“兀那小子,看仔细了,这是我家侯爷,咱大顺永昌皇帝亲封的亳侯!也是咱大顺的皇族!” 捕快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李过! 一只虎的大名,早就传遍了天下。 毕竟李自成的人生经历,的确是很有谈资的。 以一个邮递员起家,数次大难而不死,又接连被人戴了两顶帽子,然后问鼎华夏…… 这人的经历,要比大明开国皇帝太祖朱元璋,还更富有戏剧性。 作为永昌皇帝唯一的族人,而且很可能会是大顺下一任皇帝的李过,他大名自然是人尽皆知的。 捕快急忙连连磕头:“小的定兴城捕班快手严子悬,拜见亳侯!” 李过用马鞭指了指严子悬,道: “你这捕快,有何要事前来寻我?” 严子悬急忙道:“今日早上,定兴接到霸州吴知州的连夜急使求援,声言霸州遭遇明军攻打,昨日下午才杀开重围,送他出来求援。” “霸州?” 李过眉头紧拧,连问道: “连夜求援?” “是的,是的!”严子悬频频点头。 李过开口道:“那霸州归属顺天府管辖,定兴乃是保定府所辖,两地虽然紧邻,却不是一个州府,那姓吴的焉何求援到了定兴?” 严子悬急忙道: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我家老爷说霸州吴知州以唇亡齿寒为由,想要周边都援助与他,声言若是兵卒不来,最低也需要支持一些钱粮,否则,霸州一旦被破,我们这些周边的城池,也落不到好……” 李过眼见问不出什么线索,这才作罢,他朗声道:“地图拿来!” 有两个亲卫急忙低头弯腰,将脊背当做了案几。 地图被铺在了亲卫的背上。 李过在地图上寻找一阵,找到了霸州的位置。 李过开口道:“霸州距此有多远?” 亲卫正要去寻找向导,那捕快严子悬开口了: “侯爷,定兴距离霸州并不远,抄小道只有一百里路,若是走官道,则有一百五十余里。 此地在定兴正东方稍微偏南的位置,距离定兴约莫二十里。 这么看来,此处距离霸州当在八十里左右。” “一百里……信使一夜送到……”李过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 明军攻的甚急啊! 这说明了啥? 他的眼中蓦然放出了光亮! 明人所图不是霸州! 李过的手指沿着霸州而上,两百里之外…… 就是京师! “不好!” 李过大惊。 他急道:“立刻给少将军传令,让他即刻赶往霸州!” 亲卫懵懂的要走,李过连声道: “告诉少将军,明皇昨日攻打霸州,我判断他的目标必然是京师! 若此,明皇只有两条路,要么走永清,跨过卢沟河直插京师,要么走兴安镇,直达运河,沿着运河官道北上!” “容城的明军必然是一个幌子,意图借助白沟河,拖住我军,好让奇袭的部队,打了陛下一个措手不及!” “我这便赶往永清城拦截,让他去霸州询问清楚!” 亲卫急忙去了。 李过让人绑了严子悬,带着一同前行,又派遣探子,疾驰京师示警。 大军原地掉头,折向东北,直奔永清而去。 …… 密林里,宛若猴狲一般的探子,顺着树干滑了下来: “将军,闯军动了,看奔走的方向,应该是要绕过新城,直插永清而去!” 张罗辅紧绷着的脸,终于松缓下来。 陛下的第一步,终于完成了! 自从李自成攻破京师之后,陛下对人心的把握,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张罗辅怎么也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这么肯定霸州一定会向周边求援呢? …… 心中想不明白,张罗辅却对着探子开口道:“辛苦你了,继续观察,待闯军已经完全渡过琉璃河之后,再通知我!” 探子应了,嗖嗖几下,又爬上了树颠。 …… 白沟河南岸。 看着放弃了对峙,转身离去的李来亨部,方正化来到朱由检面前: “陛下,要不老臣追击一下?” 朱由检嘴角勾起了笑容:“老方啊,你别看这小子年幼,就以为好欺负!” 他指了指李来亨退走的大阵: “注意到了没,这家伙虽然表面上将后背丢给了我们,看似可以衔尾追击,但是,你看那里!” 朱由检指了指远离河岸的一小波闯军。 “看到了没,这些人可都是红盔红甲。” “闯军精锐?”方正化一楞。 他早前就已经看到了这波人,只是,这些人来了之后,就像伙头兵一般,开始忙着安营扎寨,又升起了炊烟。 这一会,这些人正在忙着拆帐篷呢! 也没有看到马匹的所在。 这些举动,迷惑住了方正化。 朱由检指着营帐不远处的密林,开口道: “若是朕所料不差,闯军必然将战马戴了嚼笼,以防马儿嘶鸣,然后悄悄给藏在了林子里!” “你要是去追了,这些人就会从你背后,狠狠的咬上一口~!” 方正化仔细看了看,果然,那些看似是伙头兵的闯军,手上的动作却慢条斯理,一点都没有因为大军开动而着急! 很显然,这是精兵! “还是陛下看得透彻,老臣差点就上当了!” 方正化有些谄谄,他一个老将,竟然差点中了乳臭未干李来亨的门道。 “老方啊,李来亨这小子可不能以年龄来看他,若是使用好了,这未必不是一个冠军侯一般的人物呐!” 对于李来亨的能力,朱由检是很相信的。 方正化皱眉:“陛下是不是有点太抬举他了,闯军大将之中,此子名声不显啊!” “呵呵!” 朱由检摆摆手:“且看着吧,朕与他打了一个赌,到时候你会看到他的能力的!” 世人大都被李来亨的年轻给迷惑,却不知道这人的能力,足以排入华夏历代将领前百之内! 在防守方面,怕是要排入前列了! 就这,还是历史上的他,处在了各种不利的局面下。 若是给他足够的资源,未必不能再现冠军故事…… …… 第90章 王麻子的野望 眼看即将完全离开白沟河了,而对面的明军却丝毫不动。 李来亨不由叹息一声: “明军有高人啊,这都能识破?” 眼见无法引诱明军渡河攻击,他只得放弃了伏击明军的打算,带着大军,急速脱离了对峙,朝着东北扬长而去。 而先前的伙头兵,果然从中密林之中牵出了战马! 方正化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是陛下看得透彻啊!” …… 张罗辅见李过大军已经越过了新城,甚至后军已经全部渡过琉璃河,大声下令道: “命各部大小将领,检查马蹄,替换磨损的布包,半个时辰之后,直插固安!” 半个时辰的时间,全是骑兵的闯军,最少要多走了十里道路! 固安在永清的西北,两城挨得很近,只有五十多里。 固安距离京师更近,只有一百二十里,要比永清距离京师,还少了三十里道路。 自西北太行山区发源的卢沟河,在固安城北拐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弯,斜着向流向东南的三角淀。 提起三角淀,知道的不多,因为泥沙的泛滥,后世三角淀已经成为了一个季节湖。 然而,提起在三角淀正西三十里外的白洋淀,那就几乎人人皆知了。 小雨来、嘎子的故事,让白洋淀这个不大的湖,闻名全国…… 至于卢沟河,上面有个桥更加出名——卢沟桥! 固安城两面环绕卢沟河,与永清隔河相望…… 张罗辅部的战马,被军卒们用厚厚的破布,包住了马蹄。 士兵们牵着马,在密林里穿梭,直插固安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探子再次上树查看,却发现已经无法用望远镜,看到李过部扬起的灰尘了,张罗辅才一声令下,士卒们纷纷翻上了马背,踏上了官道,朝着固安疾驰。 待天色将晚,固安城墙已经在望了! “全军下马,夜不收探子出动,立刻遮掩方圆五里,全军修整半个时辰时间,都用鸡蛋拌豆子,先喂马!”李过下达了休整的命令。 一旦开始遮掩战场,斥候就会捉住每一个踏入这片区域之人,若是配合,则只是捆绑带走了事,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 晨钟暮鼓。 华夏每座城池中,都有一个隶属于钦天监的钟鼓楼。 有世代执掌时辰报时的阴阳官,负责校验时辰,打更报时等…… 寅时五刻(4:15分)晨钟响起,城门打开,戌时五刻(20:15分),暮鼓响起,城门关闭。 天色渐渐黑定,固安城外官道上已经毫无行人。 壮班班头马大埝,百般无聊、毫无形象的坐在据马上,张嘴打了一个哈欠: “狗日的,自从遭瘟以来,这人是越来越少了!” 守城门是一个肥差! 每个进入城池的百姓,都要缴纳一文钱到两三文不等的入城费。 这些钱,虽然大头要上缴给官府,落入了大老爷们的腰包。 然而,上头吃了肉,他们这些小卒子,也能落下一些汤水。 “都头说的是,这些年来,咱们为了谋得这身皮,砸进去的银子,竟然连个油荤都落不回来!” 一个满脸麻子的家伙凑上前来,吐槽道。 马大埝瞥了他一眼:“咋地,王麻子?你还敢对大老爷有意见不成?” 他啐了一口:“灭门的府尹,破家的县令,仔细点你的嚼口。” “你这老小子,咋咋呼呼那么大声作啥?” 马大埝压低了声音:“当心隔墙有耳。”小说 王麻子被骂了,却嘿嘿一笑: “咱们这些人,谁不是马爷您的跟班,那县尊算个屁,三五年就要换一个,只有马爷您,才是咱固安的常青树!” 马大埝嘿嘿一笑,也不辩解。 为了保住他的这身披挂,他也没少使银子,当官的来了去、去了来,哪一个穿着野鸭子袍(鸂鶒补子)的来了,他不要送一些银子! 真以为当官的都是好忽悠的啊! 他们是不敢对整个胥吏阶层动刀,但是收拾一两个小吏,有的是手段! 科举制已经实行了上千年,纵然精英不少,却也必然会有一些人,只管当饱读诗书一心文章的科举蛀虫! 他们兴许不通俗务,然而,有的是为官服务的人! 甚至还延伸出了一条路服务,为新科进士们提供钱财、活动跑官的高利贷集团;为他们出言建策,分析利弊的专业意见掮客团队;还有负责手把手教导理政的师爷! 最出名的就是绍兴府八县出身的绍兴师爷。 虽然绍兴籍师爷,是从清中才开始达到高潮的,号称无绍不成衙。 然而,在明末这个时候,绍兴师爷已经和徽州商人一样,成为了独霸天下的代名词! 在师爷的运作下,官员们只需要收钱就行,甚至到了清中,师爷一度把持了地方政务,就连清帝雍正,也批下了“朕安,邬先生安否?”这样的字句。 …… 马大埝对这些门门道道,也不说破,这些暗地里的规矩,才是一个家族长盛不衰的保证! “咋地,你小子是有事吧?”马大埝瞥了王麻子一眼。 王麻子撩起袖子,让马大埝看了看。 只见,这厮的袖袋里面,竟然藏着两三斤猪肉。 “行啊王麻子,你这是咋搞的?” 王麻子嘿嘿一笑:“中午的时候,不是有人驮着一扇猪,要进城贩卖么……” 马大埝点头,他还收了那厮三十文大钱呢! 王麻子挤挤眼睛:“咱趁着检查的功夫,偷偷割的。” “哈哈!”马大埝大笑:“你这老小子,手还是这么快!” 王麻子挤挤眼睛: “都头,晚上去我那喝一盅?” 马大埝哈哈一笑:“成,马上就落门了,待会下值就去!” 他话音刚落,猛然醒悟,盯着王麻子看了又看: “你小子无事献殷勤,说,肚子里憋着什么屎?” 王麻子也不藏着:“就知道瞒不过都头。” 他凑近了些:“都头可知道城西的傅寡妇?带着一个女儿的那个!” 马大埝想了想:“西大街杨树巷子那个?” “对,对!”王麻子搓搓手,淫笑一声: “咱想请都头帮个忙, 第91章 箭指固安 “这不是马上就要催夏粮了么,都头使使手段,给她个假的纳粮凭据,然后……咱再英雄救美,好去当个上门女婿去!” “汝母婢,好你个王麻子,这是想着母女通吃啊!”马大埝喝骂一声。 那傅寡妇,他都眼馋了好久,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要不是生的泼辣,动不动就拿剪子,他早就撬门进去了! 马大埝的脸上堆满了猥琐的笑。 心中暗暗腹诽:这王麻子想吃肉,咱是不是能喝喝汤呢? “少不得都头好处,少不得都头好处!”王麻子连连开口,伸出了一根指头。 “那不成!”马大埝摇摇头,伸出了五个手指:“这是催收钱粮的事,要动的关系太多,最低也得五两。” 王麻子皱眉,五两银子足够在城里买半拉子四合院了啊! 但是,一想到傅寡妇那俊俏的模样,还有她那个越发出落的水灵的十五岁丫头,王麻子就口水直流。 “成!”王麻子一拍巴掌:“那就这么说定了,事成之后,咱再置办一桌,好好感谢都头!” 马大埝撇了撇王麻子,狗日的,这等好事,咋就轮上了这畜生呢? 这厮三十郎当岁了,跟那傅寡妇都差不多,竟然要娶了人家的黄花大闺女,还特娘的是买一送一! 沃日! 那傅寡妇才是极品啊! …… “咚!咚!咚咚咚!” 沉重的鼓声,自钟楼传来。 到了城门关闭的时刻了。 马大埝不再与王麻子闲聊,起身吆喝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民壮们: “起来,都特娘的别睡了,赶紧关门!” 壮班衙役们,一个个打着哈欠,活动活动僵麻的手脚,懒散的准备关门。 …… 城外,借助夜色已经潜进了城门半里之内的张罗辅,猛然大吼一声: “兄弟们冲!” 明军翻身上马,借着夜色和鼓声的掩护,朝着城门冲去! ~ 站了一天疲惫不堪的壮班衙役,丝毫没有听出夹杂在沉闷鼓声中的马蹄声。 王麻子正在想着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一手搂着傅寡妇,一手揉着她那俊俏的小闺女,心中正在火热,却忽然觉得大地似乎开始摇晃起来,鼓声仿佛也越来越大,就跟在耳边响起似的。 这是咋了? 马大埝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城外。 朦胧夜色下,大地似乎猛然高了一截。 那黑影,还在快速的接近着。 “不好!” “敌袭!” 马大埝凄厉的嘶嚎声响起。 “快快,城头上的,赶紧把绞吊桥起来啊!” “快关门,快关门,去城楼上鸣钟示警,快快快啊!” 本来懒懒散散正要关门的衙役们,连滚带爬就要推动承重的大门…… 城头上扣着眼角,刚从睡梦中清醒的民壮,正要去摇动绞盘,收起护城河上的吊桥…… 却见张罗辅一马当先,已经冲进了城头火把映照的光亮之内。 他左手猛然抽出骑弓,右手也从箭囊里摸出了一枚箭矢。 “咻!” 仿佛就没有瞄准一般,张罗辅抬弓拉弦、只是拉得八分满,就射出了箭矢。 从他跨入光亮,到箭矢飞出,竟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呼吸。 而城头上正在搅动吊桥的民壮,“噗通”一声,跌落城头,摔成了肉泥。 一箭得手,他毫不停留,竟然在短短的一瞬间,接连射出了五枚箭矢。 城头簇拥在绞盘前的五个民壮,甚至都来不及离开,就全部被射杀当场! 战马,方才奔走了不到十丈的距离…… 这惊人的箭术,吓傻了城头的民壮,不知道是哪个衙役哀嚎一声,这些衙门招募却没有工资的免费衙役们,一哄而散。 紧跟在张罗辅身后的骑兵,已经冲进了光亮里,身后拖着长长的黑影。 “咻咻咻!” 箭矢破空! 骑兵们纷纷弯弓射箭,密集的箭矢,飞向了城门洞。 哀嚎声,充斥在狭窄的城门洞内。 回声阵阵…… 王麻子低头看看胸口,刚才还火热的胸膛,带着对傅寡妇母女俩的无限欲望,依靠在城门上缓缓滑落…… 十来枚箭矢,射在了他的身上。 宛若刺猬。 “我的妈呀!” 马大埝难以置信的看着刚刚还在插混打科的手下,此时却只剩下神经反射的抽搐。 他怪叫一声,拔腿就跑。 寥寥两三个生存下来的衙役,互相看了一眼,狼狈的朝着城内跑去。 张罗辅纵马踏过吊桥,随手将骑弓挂在马鞍上,抽出腰间弯刀。 看着正在疯狂奔跑的衙役,他只是反握腰刀,刀尖朝后倾斜,将刀刃对准了那厮的脖子,然后双脚马刺狠磕马腹。 战马猛然前冲,高速前行的腰刀,只是稍微挨了衙役的脖子一下,一颗人头就飞离了躯体。 鲜血,喷上城门洞顶券,染红了青色城砖,宛若雨滴一般,滴滴答答的落下…… 待张罗辅冲进了城内,守城衙役们全数变成了尸体。 轰隆的马蹄声,惊醒了天黑了没事干,正在造人的城市。 窃窃私语消失了…… 满城只有十分之一点燃着灯火的窗口,也从逐渐消失…… 寂静的黑暗下,慌乱却在蔓延…… 直到几乎快到了城中央,张罗辅才下令让骑兵停下。 “挑选大户人家动手!” 张罗辅阴沉着脸,下达了分头作战的命令。 士卒们从马背上取下一个个包袱,找出火把点燃了,然后顺着大街,开始分头行进。 每遇到一座大宅子,就有十来个士卒停下,先是一颗手榴弹丢进去,用爆炸吓住了家丁。 然后撞开房门,却不砍杀那些缩成一团的家丁,只是找到柴房给它点燃了。 明军也不去翻箱倒柜,只是点了柴房,就退出大院,还贴心的将刚才撞开的院门,又给关上了! 只留下一院子哭爹喊娘的哭喊…… 只留下一阵阵走水灭火的惊呼…… 从高空看去,固安城内到处都在燃烧。 偏生这火还全在大院之内…… 大户人家都有围墙阻挡,便是起火,也不会蔓延全城! 这是朱由检早就制定好了的计划! 为的就是调动李过。 张罗辅带着人,滚动前行,依次放火,身后已是一片火海。 第92章 攻敌必救,再调李过 固安县衙。 从第一枚手榴弹爆炸声响起,知县熊曲才一把推开宛若八爪鱼一般缠在身上的新纳小妾,披上衣服,出门嘶吼道: “来人呐,快来人!” 门子慌慌张张跑来: “老爷,不好了,大军进城了!” 熊曲才一巴掌将门子抽翻在地:“老子知道,还不快去关紧了前后大门。” 门子兴冲冲的赶来,却挨了一巴掌,又急忙连滚带爬的跑去关门。 而熊曲才却是折返了回去。 身为动乱年间的知县,又处在屡屡被满虏抢劫的直隶大地,他知道如何保全自己。 见到熊曲才返回,刚刚被纳进门三天的洳香楼头牌小翠花,已经穿好了衣服。 她一脸惧怕的模样,双手抱着熊曲才的腰。 嘴里更是糯糯: “老爷,老爷,奴家怕~。” 这一副我见犹怜可怜巴巴的模样,却没有打动了熊曲才。 他冷哼一声:“钻到床底去,贼子进不来!” “老爷,奴家怕嘛~”小翠花夹子音软濡濡的,拖长了腔调。 “哼!” 熊知县冷哼一声,指了指床底,满脸寒霜。 见老爷不是说笑,小翠花无奈,只得裹着被子,爬进了床底。 熊曲才自己打包了一屉点心,带了一壶凉茶,还贴心的将小翠花关在卧室里,这才转身朝着后花园跑去。 他谁也不带! 那名唤叔宝的陈后主故事,世人皆知。 女人…… 只会影响男人躲藏的隐蔽性! 想那陈后主,要不是后宫嫔妃身上香味太浓,再加上躲在枯井里还要叽叽咋咋,又如何会被隋军发现呢! …… 自从前年他被命为固安知县开始,他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了。 每一座衙门,都是按照皇宫模式,缩小简化了之后,建筑的。 前面是衙门办公区域,后面是官员的住宅区,在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后花园。 熊曲才早已让人在花园内,挖出了一个地窖。 甚至,为了防止饿死渴死,里面还储存了两袋大米,置办了灶台等物,甚至打了一口小井! 为了防止躲在里面孤独,甚至还有一些解闷的书籍…… 这地窖,是熊曲才偷偷让监狱重犯挖掘出来的。 至于那些人—— 早死在了狱中…… 秘密,唯有死人才不会泄露! 熊曲才费力的挪动着一个种植了崖松的大花盆,露出了垂直向下的洞口。 有一方木梯,固定在入口处,直通窖底。 他爬了进去,然后又一点一点挪动花盆,坐在了洞口上。 熊曲才仔细看了看,发现花盆已经完全盖住了洞口,并没有亮光透进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下了地窖,掏出火折子吹燃,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昏暗的地窖内,顿时亮堂起来。 “可别给憋死了!” 熊曲才自言自语着,拿起一根小棍,爬上木梯,捅了捅出口设在假山中的进气口。 发现通风口畅通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躺在早已备好的床铺上,看着自己未雨绸缪置办下的避难所,熊曲才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任尔打得天崩地裂,吾自安然看戏矣!” “打吧,打吧!”熊曲才给自己盖好了被子,嘟囔道: “你们打来打去,最后还不是我做县令?” “你们打出了狗脑子,有啥用咧?” “掌握这个天下的,是我们文人!” “管你谁胜谁负,我还不能当官了?” “都是傻逼,管你们谁输谁赢,妨碍不了老爷我照样当官赚钱!” …… 戌时五刻,天色早就黑定了。 衙门也早就放了班,除了当值的十来个衙役,其他人都回家去了。 熊曲才这个领头羊,就这么一藏,却让本就人心惶惶,毫无战心的衙役们,更是一哄而散。 张罗辅找了一圈,问了很多人,都没有人见到知县去哪了。 甚至就连熊曲才从老家带来的家生子管家,也不知道熊曲才去了哪里! 沃日,知县没了? 张罗辅挠挠脑袋: 完了! 这下怎么完成陛下的计划? 狗官不见了! 这可咋办? 他总不能真的占了固安城吧? 不行,固安距离京师太近,李过又在不远处,占据了这里,那是找死! …… 熊曲才并不知道,张罗辅本来就没打算杀他。 他这一藏,却是给张罗辅出了个难题。 想不出破解办法的张罗辅,揪掉了一大把头发。 张罗辅锤了锤脑袋: 看来下次再单独出征,一定要把二哥带上,自己这全是肌肉的脑子,真不适合干这些玩技巧的活。 皇帝陛下和他制定好了计划,然而,却根本就没有考虑找不到知县这回事…… 谁特么能想得到这些墙头草们,竟然还有躲猫猫的本事啊! 张罗辅想了又想,陛下跟他说过: 此战的目的并不是杀敌,而是不停的调动李过,麻痹闯军,让他以为咱们是要攻打京师,然后再甩掉他,虚晃一枪,然后…… 调动李过…… 张罗辅挠了挠脑袋: 卧槽! 貌似可以这样啊! 张罗辅灵机一动,急忙找来几个嗓门大的士兵,悄悄吩咐一番。小说 …… 固安城的百姓们担惊受怕了一夜。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士兵,竟然趁着关城门前的那短短时间,就抢了城。 这些人一进城就四处放火,还带了很多炮,到处都是爆炸声…… 吓得百姓们躲在家里,都不敢出去打探一二。 等到后半夜好不容易安静了,又听到有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仔细听去,却是听有人在说什么明军,什么京师,什么不能留之类的话语。 …… 能够住在衙门附近的,都是士绅大族。 往日里,这是让全城百姓最羡慕的地方,然而今天,这些大户人家,却提心吊胆了一夜,生怕被明军给杀人灭口了。 前半夜里,家里被明军冲进来放火,好不容易灭了火,却听明军在说什么要直接攻打京师,活捉李自成……这里不能留,要一把火烧了衙门,然后趁着李自成没有得到消息之前,直插京师云云…… 偷听到了明军“秘密”,生怕被明军灭口了的士绅们,连衙门失火都不敢去救! 第93章 李来亨验功 等到天色大亮,士绅们悄悄探出头来,却发现不见了明军。 他们急忙派人查看,得到了北门洞开,唯有马蹄印直朝北方而去的消息。 众人急忙让人关闭了城门,然后自发赶到县衙灭火。 却见到,被烧成了断壁残垣的衙门内,满头大汗、衣衫完整的熊曲才,正满脸的错愕: 这是发生了啥? 为何老子只是睡了一觉,觉得热的受不了了,这才爬出来查看,谁知道…… 县衙没了! 特么的,这是咋回事? 老子这个县官还在,县衙竟然没了…… 熊曲才愣住了! …… 李过一路疾驰,天色将晚才赶到永清城外。 稍一打听,毫无明军的踪迹! 李过神色一凝: 怎么可能? 京师周边,只有大兴这里是平原地带,历来大军行进,无不是从大兴经过的! 甚至就连那东虏数次围了京师,也是要走大兴的。 “狗日的,差点被骗了!” 李过一拍额头! 狗皇帝从不走寻常路,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这必然是狗皇帝见所有人都走大兴,怕自己拦在前面,阻挡他,所以绕路了! 既然,明军不是走的永清-大兴之间的平原地带,那么就唯有顺着运河北上了! 也就是说,自己要向东…… 李过拒绝了知县的犒军请求,当即离开永清,正要下令让大军折返向东,直奔运河沿岸拦截,却见西方红了半边天! 在平原地带的夜晚,莫说是点燃了房屋了,就算是点燃了一个稻草垛,也能在二十里之外看到火光! 固安城燃起的熊熊火焰,站在五十里之外的永清城里,都清晰可见。 “那是?” 按照方位推算,那里应该是固安才对。 李过傻眼了。 自己是从新城过来的,他让探子查看了,沿途连大军行进的痕迹都没有! 昨天明军还在霸州,若是他们绕路走向固安,应该要正面撞上自己才对啊! 可是自己这一路上,并没有碰到明军…… 明军难道是飞过去的不成? 他蓦然想起,明皇正是乘坐飞龙,飞出了紫禁城! 难道? 明皇已经能够大量使用飞龙了吗? 天啊! 若是明皇大量制造飞龙,直接空降京师—— 叔父危矣! 李过大惊失色。 李过并不知道,张罗辅在霸州晃悠了一枪后,就给战马裹住了蹄子,以防留下印记,然后折返退回去,绕过霸州,向回走了一段,然后折向新城方向。 张罗辅将手下藏在新城附近,等李过大军过了琉璃河之后,才直奔固安而去。 实际上,两军相距最近的时候,不过只有十多里罢了! 然而,却正好处在了探子探查的范围之外…… 这一切,都是朱由检提出来了想法,方正化来设置完善的! 探子侦查,分为行军侦查和坐地侦查。 若是扎营,就是坐地侦查。 斥候最少需要侦查方圆二十里的范围,也就是半天的路程。 比如王国兴,他带着夜不收的侦查范围,是整整一天的路程。 等他发现了闯军,为了赶回报信,足足跑了一晚上,活活跑死了两匹马。 而行军侦查,通常只有朝正前方派的侦骑,侦查距离才会远一些,最远可以达到上百里的距离。 两侧的探子,则通常只需要侦查三五里的范围就好了。 不管是古今中外,历来对于斥候的使用,基本上都是这个规则。 在明末时期,军中已经开始使用望远镜,左右探子的作用,进一步被弱化了。 张罗辅之所以能够躲过了李过派遣的侦查探子…… 实际上,还是利用了古人思维的局限性。 望远镜早已经出现在了军中! 崇祯七年,张国维做十府巡抚的时候,遇到张献忠来袭…… 张国维派人请了当时的制造大神薄珏,制造了大量望远镜和火炮,以帮助守城。 然而,这个时代的人们,纵然已经知晓望远镜能够看清楚远处的物体,并已经开始在军中下意识的配备望远镜。 却想不到地面上起起伏伏的杂物,严重的阻碍了观察视线。 他们根本就想不到若是站在高空,望远镜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诚如那句朴素的实话:战争的胜负手,除了运气之外,比的就是谁犯得错误更少。 当然,蛮清那样的挂逼不算…… …… 明军有朱由检这个后世人,哪怕只是一个思路,也会成为战争的胜负手! 胜利的天平,已经逐渐开始朝着明军倾斜。 …… 李过不敢停留,带着大军就直插大兴而去。 他要赶在明军之前,布置好了大兴防御。 大兴是依郭京县,是固安距离京师的最后一道关卡。 此地地势平坦,无险可守! 一旦被明军攻到了这里,李过纵然是李自成的义子亲侄儿,也难逃罪责! 李过走的很急,甚至都来不及亲自去固安看看,只能派出了一伙探子。 …… 而此时的张罗辅,已经再次虚晃一枪,折身朝着霸州而去。 霸州是朱由检与他商议好的汇合地点…… …… 霸州城外。 李来亨皱紧了眉头。 面前的城池烟熏火燎,好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城外也折戬沉沙,断裂的兵戈处处,甚至还有衙役正在清理一具具浮尸。 很像是残酷大战之后的模样。 甚至,一个个衙役、民壮,更是包裹着带血的绷带,他试探了几个人,受伤的地方都是真的有伤口。 至于堆在一边的首级,也多是精壮男子。 这一切,都符合双方交手数次之后的模样。 吴檠遴站在一边,身躯挺得笔直,颌下三寸长须随风飘摇,好一副智勇双全的智将模样。 “吴老爷,可否再为本将说说当时的情形?” 李来亨再次询问道。 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他总是觉得有蹊跷,他已经询问了三遍了,还是觉得隐隐有些不对。 “将军切莫这样称呼下官,吴某字夷平,将军以表字称呼于我就可。” 吴檠遴腆着脸满脸媚笑,一开口就破坏了他的高人形象。 李来亨点头称赞: “吴先生好名!好字!” “哦,贱名不足挂齿,当不得将军称赞。” 吴檠遴嘴上如此说,心中却不以为意。 谁不知道你李家祖孙都是泥腿子出身? 第94章 吴檠遴的毒计 吴檠遴在心里撇撇嘴:就你,还想跟我这寒窗苦读十几年之人掉书袋,也装错了门路吧! 李来亨一眼就看出了吴檠遴的不屑,他淡笑一声,娓娓道来: “本将虽然起于兵戈,却也不是不读书的!” “吴知州名讳檠遴,字夷平。 这檠,本指端正弓木。《韩非子·外储说右下》有解:‘椎锻平夷,榜檠矫直……椎锻者,所以平不夷也;榜檠者,所以矫不直也。遴者:行难也。 这番一合计,吴知州你名便是矫正兵戈,行难行之道。吴知州的字又为夷平……” 李来亨嘴角噙着笑,打脸了吴檠遴,还不忘反问: “难道还不是好字、好名吗?” 吴檠遴愣住了。 我滴个乖乖爷啊! 泥腿子也有文化了? …… 李来亨淡笑一声,却并没有再挖苦吴檠遴。 他是出身草莽,幼年时穷的裤子都穿不上,哪里来的钱读书啊! 还是直到他跟随李过起兵之后,这才有了资本去读书识字的。 李来亨最佩服的就是关羽。 自从明中期开始,三国演义盛行,甚至不论是贩夫还是走卒,都能来上一段三国故事。 三国演义塑造出个性鲜明的形象,使得关羽那爱读春秋的故事,也已经深入人心。 甚至就连万历皇帝,都因为三国演义的盛行,而将关二爷捧为了“三界伏魔大帝”。 实际上,在真实的历史中,关羽的地位并没有后世那么高。 蜀国给关羽的谥号叫“壮缪”,这壮自然就是褒义词,而缪…… 自然就是贬义了。 在明朝以前,武圣是姜子牙。 朱元璋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后,一脚将姜子牙踢了出去,立了更对老朱脾气,同样是以打蛮夷出名的岳飞为武圣。 关羽在这个时候,纵然历代加封,却还只是武圣庙里的“十哲”之一。 要等到蛮夷之君雍正,为了加强对华夏的奴化教育,进行大洗脑的时候,才将关羽捧上了“武圣”之位。 …… 由于三国演义的盛行,被塑造出了鲜明性格的关羽,成了武将们的偶像。 李来亨也不例外。 只要是闲暇时候,他总是要去寻了读书人,读书识字的,这些年来,已经能够自己看书写字,读过的书更不在少数。 打脸了吴檠遴之后,李来亨并没有羞辱他,而是详细的又问了一遍交战的经过。 早已背好了腹稿的吴檠遴,应对的是滴水不漏。 李来亨见问不出什么,这才作罢。 吴檠遴开口道: “禀将军,霸州地处三角淀与白洋淀之间,扼守着通往运河的通道。 下官独守霸州,势力却是单薄了些。” 李来亨挑了挑眉头:“你可是要本将奏明圣上,派遣一偏将驻守此地?” 吴檠遴心中一惊。 若是让闯军过来驻守,那不是全露了? 他急忙道:“暴明未定,臣下未曾为陛下分忧,岂敢再劳累朝中大将。” 李来亨点点头。 听这厮的话语,算是一个有良心的。 吴檠遴见到李来亨正等他下文,急忙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常言道百户之邑有忠臣,霸州治下三十万军民,却也有一二可以堪用之辈,臣下的意思是州衙内有一胥吏,名唤左德,生来胆气颇壮。” 李来亨再次点头。 地方上有悍勇之辈很正常,哪里还没有几个胆子大的呢! 却听吴檠遴娓娓道来: “霸州城外有一庄子名唤王家庄,地势虽然算不上什么险峻,却也是能安营扎寨的,臣下的意思是命左德率领精壮与此驻扎,与臣下互为犄角。 如此,就算是明皇来攻,臣下与左德里外夹攻,也定然让他讨不得好处!” 李来亨笑了: “自古防守者,无不是一正一奇,一里一外,城池主防,城外为犄,若此,防守才能长久。” “你的这个法子,的确是守城上策。” 李来亨上下打量了吴檠遴一眼。 这厮虽然眼神不正,似是一个功利之徒,但是,听他如此说,这厮的能力——倒也算是一个中规中矩之人。 心中如此想,李来亨言语上就客气了几分: “吴州乃是一地州牧,境内诸事,自己安排、上奏就好,本将对吴州并无管辖权。” 听到李来亨这么说,吴檠遴心中顿时大急。 他可没有将明将的威胁给忘记了啊! 若是他不派人出去王家庄“防守”,一旦明人返回,他又挡不住,到时候不管如何做,都是死路一条! …… 早在明将索要钱粮的时候,吴檠遴就已经想好了主意。 那左德仗着自己家族势力庞大,屡屡对他阴奉阳违。 他早就想要拔除了左家了…… 左家家资颇丰啊! 就算是前年被关外的鞑子抢了一次,这两年又赚了十几万的身家呢! 只要能够拿到李来亨的手令,他就有了正大光明弄死左家的理由! 到那时,不但巧妙的给明军送了钱粮,不会得罪明皇; 更能在李闯这里推脱了责任,还能将左家的家产据为己有…… 这一举三得的事情,可万万不能黄了啊! 吴檠遴急忙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将军有所不知,这左德虽然勇武,却是轻视于我这文官,倒是对亳侯崇倍的紧! 若是能够小侯爷手书一令给他,此子必然欣喜若狂,如此,才能让左德发挥出最大的能力来作战啊!” 李来亨听吴檠遴这么一说,不疑有他,当即笑道: “本将只以为吴州英勇有加,却是不知,吴州对于人心的把控,也是绝佳。” “也罢,既然是濡幕义父之人,我这便手书一封,让他好好做事便是。” 李来亨行事素来不拖泥带水,当即让人拿来笔墨,在军卒的背上铺下了纸张,一挥而就,写下了调任左德为王家庄营守使的军文。 吴檠遴吹干了墨迹,宛若珍宝的将李来亨书写的军令收入怀里。 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李来亨书写了命令,不再耽误,当即开口道: “吴知州的功绩,本将自会禀告圣上,告辞!” 第95章 为了这黄白之物,多少人黑了心肠 吴檠遴生怕明军杀了个回马枪,他抵挡不住,有心挽留李来亨留下,但是,一看到李来亨那明亮的眼睛,做贼心虚的他,将打算咽进了肚子里。 吴檠遴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一旦自己弄巧成拙,怕是他吃饭的家伙都要被人摘了。 吴檠遴不敢挽留,只得送上一批粮草,送别了李来亨。 出了霸州之后,李来亨大手一挥,还有着几分嫩稚的嗓音大吼道: “全军向西,朝信安镇出发!” …… 城门口,看着骑兵扬起的烟尘逐渐远去,心跳到了嗓子眼里的吴檠遴,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哈哈哈!” “老爷我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李自成的亲属关系很是简单,稍微打听一番,就能知道李来亨的地位。 此时,有了李来亨的背书,他的军功还不是稳了! 关键是,他拿到了李来亨的调令,这一切罪责都能洗脱了啊! 哈哈哈哈! “老爷我果然是大才!” “也就我晚了几年中进士,若是我也是万历年间就做了官,哪里还有袁崇焕那小子的事哟!~” “袁家小儿做事太过疏漏,焉何要留下那么多把柄?” “像我这样,才能平步青云啊!” …… 白沟河南岸。 明军也已经拆掉了营寨,全军朝着霸州而去。 朱由检骑在一匹被阉割了的高头大马上,对身边的方正化开口道: “老方,我们跳出来了!” 朱由检哈哈大笑。 十几天的压抑,终于一扫而空! 这么久的极限操作,朱由检即将迎来自己的谋划成果! 只要调动了李过所部,给保定城明军撤离留足了时间…… 这天下,他就有了争雄的资本! 寥寥十几天时间,他从全天下皆反,全天下都要他死的必死之境——到了眼看即将就能站稳脚跟! 要说不开心那是假的。 可惜,朱由检能够诉说的人并不多。 方正化腆着笑脸,一点都不像一个大高手。 他一张老脸,陪着朱由检笑的就像是一朵菊花: “皇爷智计无双,区区李自成,焉是皇爷的对手。” “好你个老狗,这是捧杀朕啊!” 朱由检笑骂一句。 暗暗自我欣赏一阵,朱由检带着大军,渡过了白沟河,跟随着李来亨部的足迹,朝着霸州而去。 …… 霸州城头。 看着城下林立的大明旗帜,吴檠遴只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这尼玛! 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要粮就不能稍微晚一会? 那李来亨刚刚才走啊! 你特么不是要逼死我么! 万一李来亨侦查到了你们,返回来了,可该怎么办啊! 让他看到老子给你们送粮…… 老子的官不是要丢了? …… “兀那狗贼,让你准备的粮饷呢?” 郝摇旗骑着大马,直抵霸州护城河前。 这厮大摇大摆的模样,完全无视了城头。 毫不在意若是城头一声令下,自己就会被射成了刺猬…… 吴檠遴吓得浑身发抖。 汝母婢! 闯军都是饭桶! 这尼玛刘芳亮十五万人打不过人家就算了,怎么李过这位大顺的亳侯,也是这样拉稀打摆子? 娘的! 你们难道就不知道明皇又杀回来了? 还有你那李来亨! 装的倒是怪像,吓得老子差点尿裤子! 还特么不是被明军再次钻了空子! 吴檠遴在心里恶狠狠的伺候着闯军上下十八代祖宗,脸上却带着笑: “军爷,军爷无需动怒,下官已经准备好了钱粮,就在城外十里处的王家庄右屯放着呢……” 为了防止明军不知道王家庄在哪里,吴檠遴还贴心的指了指王家庄所在的方向。 早在李来亨离开后,他就布置好了一切: 以需要屯粮于王家庄右屯,并留置犄角、协助防守的名义,定下了在王家庄扎下营寨,安置偏军的政策。 得到了李来亨手令的他,再无顾忌! 那平素对他不敬的胥吏左德,刚刚被“请”去当了王家庄偏营的主官。 钱粮——他早就派遣心腹送过去了! 至于左德…… 大老爷我素来仁义,左德羁傲不逊,大老爷我却不能与他一般见识。 吴檠遴心中冷笑: 咱调给了他一队老弱病残,安置在王家庄,要他“好好”看守屯放在右屯的两万两白银,和四千石军粮。 若是军粮有失…… 嘿嘿! 那就全部去死吧! 至于这些人是不是冤枉的? 吴檠遴一脸冷笑! 彼等防守不力,以至于丢失了军粮,就算死了,也只有耻辱! 至于丢失的钱粮…… 这是王家庄守将左德的责任,关我霸州知州何事? 我吴檠遴早就三番五次下令,让他们转移军粮了,他们不听,那是他们抗命在先! 我不上奏朝廷,夷了他们三族都是本官念顾同僚之谊了! 再说了,这左德的守将之职,是李来亨任命的,就算追究责任,又关我吴檠遴何事? 永昌皇帝要是不信,大可以来霸州调查,看看那左德是不是平素就不听本官的话? 他也不怕与李来亨对质,李来亨左将军的大印,还鲜红着呢! 任命书都在老子怀里放着呢! 吴吴檠遴冷笑连连: 一切罪责,都是左德自大惹的祸! 要怪罪,就铢了他家三族吧! 咦? 不对! 左德战死后,左家意欲献城,出动家丁作乱,本州临危不惧、指挥若定,一举粉碎了左家的阴谋。 左家上下尽数死于乱军之中…… 本官这是大大有功啊! 吴檠遴心中火热——大老爷我果然是人中之龙,区区两天时间,二十万白银到手,还要加上左家那上千顷良田,数十间商铺…… …… 听到了吴檠遴的话,郝摇旗瞪大了眼睛: 啥? 这也行? …… 想当初,皇帝信誓旦旦的说,这狗官一定会给他们钱粮的,他老郝还嗤之以鼻,哪有这么傻的官? 此时…… 吴檠遴的回答,给郝摇旗整懵了…… 这尼玛? 这狗官也太不要脸了吧? …… 城头上,吴檠遴让人射下来了一发箭矢,钉在了郝摇旗前方一丈处的土地上,箭羽上,还绑着一封信。 郝摇旗下意识的拍马上前,抽出信纸。 第96章 咱家老爷早就想除掉你了呢 他是低头一看,只见上面硕大的“罪臣奉上”四个字。 “啥意思?” 郝摇旗愣住了,他伸手想挠挠头,却发现自己戴着头盔。 他挠了个寂寞。 想不通,那就不想! 郝摇旗很光棍的一拍屁股,转身回了大阵。 …… 郝摇旗将信递给了上去,嘴里开口道: “陛下,那狗贼射下来了一封书信。还说什么钱粮在王家庄的右屯放着。” 方正化接过了书信,撕开后看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郝摇旗猛然间想起那吴檠遴还指了方位呢,急忙指着东方道: “对了,那狗官说王家庄在那个方向。” 郝摇旗说完了,伸着脖子,凑到方正化面前,想去看信里都写了啥,却发现方正化只是微微一耸肩,自己竟然就看不到了。 这个该死的老太监,竟然不动声色就护住了信纸的内容,不给他看。 ‘死太监!不看就不看!’ 郝摇旗心中吐槽,却也明白,方正化的这一手,说明方正化的功夫,远在他之上! 怕是——自己在他手上,走不了十个回合呐…… 郝摇旗又想挠挠头,手掌举了起来,才想起头上还戴着头盔呢! 他又放下手,还不好意思的在胸前拂了拂。 …… 方正化已经扫完了信纸上的内容,他抬起头来: “陛下,这狗官说……” 方正化还没说完,朱由检已经笑了。 “这厮可是说他心向大明,奈何身不由己,还望朕原谅云云,然后又说了王家庄的军事布置?” 方正化连连点头:“就知道瞒不过陛下。” 朱由检叹息一声: “老方啊,这一幕与当年高第丢粮,何其相似啊!” 方正化一楞,转既浑身青筋毕露,他杀气腾腾道: “陛下,那群狗贼都该杀!” 朱由检摇摇头: “杀谁?” 他唯有叹息: “当年辽东遭遇接连大旱,满虏缺粮,饿死无数。毛卿家在东江驻扎,借此机会大肆招降纳叛,甚至已经说动了贼酋的女婿来投! 正是瓦解东虏的好机会……” 然而,国家大好的局面,却动了那个集团的面包! 于是,就在东虏最艰难的时候,辽东军团“丢失了”上百万石军粮! 相当于人家一个兵得到了二十石粮食,约三千多斤! 在满虏最饥荒,甚至到了杀死百姓来节省粮食的时候,这群狗贼却送了人家人均三千斤粮食! 紧接着,不跟他们合群的毛文龙,就被他们弄死了! …… 方正化咬牙切齿:“贼子养寇为重,委实该杀,不!该夷九族!” 朱由检苦笑,原主片了袁崇焕又怎样? 面对已经掌握了朝政的豪绅集团,他无能为力…… 哪怕是崇祯十七年间裁撤了五十多个阁部大臣,也无能为力! 除非崇祯能一股脑将九成九的官,都给裁撤了! 因为——但凡不是他们集团的大臣——不是丢官,就是被弄死…… 崇祯后来醒悟了,给魏忠贤重新安葬了一番,却到死都没有给袁崇焕平反! 后世还特么一群黑白不分的货,给这厮喊冤,说什么宁前兵备道管不到高第! 这话简直要笑掉大牙,兵备道最早是整饬兵备道,主要负责巡查地方民政,经济,教育等等,明末因为战乱不断,于是加了一个巡视军务的工作。 这是一个集政、经、名、军与一体的官位,是自土木堡之后,文官为了掌军,设置的过渡官职。 每一个即将领军的文臣,都必须要先做一段时间的兵备道。 更何况,土木堡之后,文臣已经失去了制约,区区一个七品知县,就能力压正二品的武将! 他管不了一个区区领兵的? 冤他姥姥! 哦,对了! 查证一下史料,就会发现,其实袁崇焕根本就没有担任过这个职务! 根据对明朝奏章的整理,学者们得出了一个结论: 袁崇焕是由兵部主事,直接升为山东按察司佥事山海监军。小说 这个职务可就不是指挥官了,而是监察官! 伪清耗费整整94年时间,编修的《明史》中,信誓旦旦的宁前兵备——在明朝奏章中,并未见到袁崇焕担任这个职务的任何记载! 可笑不? 不愧是巴图鲁! 能让伪清撒下如此弥天大谎! 对了,当时的辽东,是在山东管辖下的。 再说宁远大捷。 所谓的“宁远大捷”实质上乃是由丢粮、溃败、龟缩、弃城、吹牛、抗命、伤亡惨重、损失数百万拼凑起来的伪胜! 得到了粮食,后金达到了目的,于是仅仅围了宁远两天,就撤军了。 …… 至于所谓的袁崇焕用红夷大炮,炮轰努尔哈赤致死—— 老奴果然是神人,被红衣大炮这种几十斤重的实心弹丸砸中,竟然“苦苦支撑”八个月之久,而且还能领兵去蒙古作战,背疽发作之后,才一命呜呼! 后金不愧能崛起,个个都是非人体质! 明朝竟然还能在内忧外患之下,在后金的神话打击下,苦苦挣扎几十年! 呵呵! 袁崇焕这个人,就是一个嘴炮,认真考据下,除了说大话牛逼,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 郝摇旗瞪大了懵逼的眼睛。 啥意思? 为啥明明有了白捡的钱粮,皇帝陛下和老太监咋不高兴呢? 他瓮声瓮气道: “陛下,方公公,咱们不是应该去拿钱拿粮吗?这不应该高兴吗?你们怎么了?” 郝摇旗的话,惊醒了两人。 朱由检哈哈一笑: “对!白捡的钱粮,为啥要不高兴!” “老方,带着五百兵,去给朕将钱粮带回来!” …… 王家庄。 看着村外迤逦而来的明军,左德一阵苦笑。 面前是破破烂烂的村子,所谓的营寨,只是草草打了几根木桩,然后绑了一根横木,围成的圈子。 还真特娘的是只有一根横木,还歪歪斜斜的,简单的用草绳固定在木桩上。 不说一脚踹掉了,一阵风怕是就能吹断了草绳! 简陋的营寨内,几十个守卒早已被人砍死当场…… 而左德,更是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然后用棍子给钉在了地上,想逃也逃不了…… 面对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吴大山,左德唯有长叹: “这是吴知州的意思吧?” 吴大山见到左德醒悟,也不藏着掖着: “不怕让你知道了,咱家老爷早就想除掉你了,你们左家把持了胥吏,官府中想要换个人手,都要看你的脸色,你说大老爷会不会容你呢?” 第97章 吴檠遴再送礼 吴大山嘿嘿冷笑着。 左德哀叹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希翼:“吴老爷除了我,我无话可说,不知我的家人?” 吴大山撇撇嘴: “你防守不力,致使明军夺走了王家庄的粮草,更是涉嫌勾结明人,你觉得呢……” 吴大山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左德。 这傻子,除恶务尽都不知道吗? 再说了,左家自己做了什么勾当,他能不知道? 那些被左家强取豪夺家破身亡之人,又何曾求来了一线生机呢? 左德的眼睛灰败下来,希翼的光消失了…… “噗嗤!” 一柄杀猪刀,捅进了左德的后腰…… “呃!” 左德一阵闷哼,剧痛让他喊不出来了…… 吴大山使劲转了转刀柄,将左德的五脏六腑全部搅碎,这才抽出杀猪刀,在左德身上擦干净了。 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明军,吴大山举手做了个抱拳礼: “事情我已经料理好了,这些尸体,还望诸位老爷们不要焚毁了,我家老爷还需要他们来善后呢!” 吴大山指了指遍地的守军尸体。 然后又指着右屯的方向:“两万两白银,数千石细米白面,甚至还包括拉车的耕牛、骡驴,我家老爷都已经备好了。” 说完之后,吴大山也不待明军回话,当即带着手下,齐齐抱拳行礼,然后从一侧退出了王家庄。 方正化身边一个百户皱眉道:“方督,要不将他们留下?” “呵呵!” 方正化瞥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道: “彼之仇寇,吾之英雄!你要记住了,任何一个在敌人那边,深受民心拥护之人,都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敌人的贪官污吏,才是我们的朋友!” 方正化目送吴大山等人离开,这才下令道: “走去右屯!” 右屯是王家庄的一个小自然村,只有十来户人家,村民早就逃完了。 此时,村前的稻场内,停放着几十辆牛车。 牛车上大多都是一袋袋粮食,最中间的五辆,却是骡子拖拽的马车。 方正化走上前,用长剑挑开门帘,只见马车内摆放着一个个箱子。 他随手打开一个箱子。 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排排带着淡淡黑色的银锭。 这是存银! 只看氧化的程度,方正化就知道,这是真的! 只有银子,放久了才会出现这个颜色。 “呵呵,这吴知州,真是善解人意的大好人啊!” 方正化合上了箱子,扯着嗓子大吼道: “儿郎们,随意挑几袋粮食,各倒十斤出来,找几匹马喂一下。” 做人要大胆,做事要小心。 阴沟里翻船的大英雄,不绝于史书。 为了防止被人下药,方正化决定拿战马来试验一番…… …… 一个多时辰后,方正化部士兵,驱赶着几十辆大车,来到霸州城前。 “陛下,右屯钱粮拿到了。” 他指着身后的大车,开口道: “臣已经随意挑了十袋粮食,喂给了马匹,目前还没有不良反应出现。” …… 城头上,眼巴巴的看着方正化归营的吴檠遴,终于迎来了天籁之音。 “吴知州仁义,吾皇说了,我们也不能小气了,知州让人退下城头,我军给知州送点礼。” 郝摇旗再次上前,大声复述着朱由检的话语。 “多谢陛下,多谢军爷,罪臣感激不尽!今后必然在家中立了长生牌……” 送出了银子的吴檠遴,却连连感谢起来。 这厮太过小人,郝摇旗懒得跟他废话,拨马返回了皇帝身边。小说 朱由检对方正化扬了扬下巴: “老方,送他们点炮弹吧!” 方正化嘿嘿一笑,拨马去了炮营。 不多时,他带着十几门弗朗机上前,抵近了城墙。 “轰轰轰轰!” 炮弹轰在空无一人的城头,碎石飞溅…… …… 朱由检在霸州城外,暂时扎下了营寨。 军卒们忙着将吴檠遴送的粮食全部磨成了面粉,赶制干粮,军营里炊烟遍地。 至于银子,朱由检则是再次让人融了,铸成银板,铺在装火药的大车上。 这是准备要带到南阳的。 算上新城所得,朱由检手中已经有了十几万现银,近两万的黄金。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阔”过! …… 霸州城内。 富甲一方的左家,今日竟然被一网打尽。 左家男女老幼,三百多口人,无一幸免! 州衙贴出的告示是左家当家人左德,勾结明贼,将大老爷布置在王家庄的犄角大营上下五百人,以及数万两军资,十万石粮草,全给丢了! 大老爷在捉拿左德家眷的时候,竟然遭遇了顽抗,杀死兵卒十数人。 等大老爷派遣大军,杀入左德府上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发现了左德与明贼勾结的证据。 大老爷大怒,急忙派人捉拿左家余孽,更是准备待明贼退去后,上奏朝廷。 谁知道,左家竟然私藏兵戈盔甲,并意图造反,准备打开城门,迎接明贼进来。 大老爷当机立断,立刻派人将所有的左家人都擒拿归案。 没想到,这左家竟然狗急跳墙,与大军对抗……最终落得个身死族消的下场…… 执行了戒严政策的霸州,百姓们早已成了瞎子聋子。 看到一个个左家府邸被人抄封,百姓们竟然还拍手称快,更是纷纷称赞吴檠遴英明圣武…… 一下午的功夫,城内百姓几乎家家供起了吴檠遴的长生牌! 一时间,吴青天的大名,直逼包文正…… 州衙内,吴檠遴听着手下汇报: “大老爷,天快黑时,又有明军骑兵汇入了明皇大营,这伙人约莫有两千人左右。” 吴檠遴眉头一挑:“也就是说明皇的手上已经有了三千大军?” 手下点头称是。 “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吴檠遴挥手让他退出了大堂,又让人将吴大山喊来。 吴大山已经洗掉了身上的血腥味,他低头弯腰: “三叔,您喊我?” 吴檠遴沉默一阵,开口道:“大山啊,你跟着我几年了?” 吴大山不假思索道:“三叔,小侄八岁那一年,父母就不在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三叔的照拂,算下来,也有二十三年时间了。” 第98章 吴檠遴猜透朱由检打算 既是族人,又是家生子,吴大山是吴檠遴的绝对亲信。 吴檠遴仔细想了想,开口道:“虽然咱们投靠了大顺,但是,遍观明皇这些天的作为,也不是无法成事的。” 他叹息一阵:“若是当初明皇就有了这等手段,咱是万万不敢背叛他的。” 吴大山静静的听着。 他是吴檠遴的书童出身,自然明白什么时候自己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 “而今也不错,明皇看样子是要南遁了,咱今日的这份情,明皇该给咱记着。” 吴檠遴心中明白,做一个墙头草,固然没有前途,但是,却可以保命! 在这个乱世,什么都不如活着重要! 吴檠遴想了许久,这才再次开口:“今日送给明皇的钱粮还不够,下午的时候,我们从左德家中抄了多少金银?” 吴大山急忙道: “老爷,具体的数据在四爷那里,小的只是知道一个大概,银子二十四万两左右,金子也有八千两上下,此外还有珠宝三箱,三尺高珊瑚一株,一尺高的有八株,东珠三斗,布庄四座,粮行六座……” 吴檠遴心头一跳,这怕是总价上百万了吧? 左家哪来的这么多财富? 稍微一惊,吴檠遴就明白了。 乱世黄金盛世玉。 现今可是乱世,这些金银珠宝,那是不值钱的! 左家以粮行起家,这些年粮价越来越吃香,兵荒马乱的,又连年灾害,珍宝自然越来越不值钱。小说 历朝历代,一旦到了乱世,唯一最值钱的就是粮食! 甚至,大家族大势力之间的交易之物,就是各类生活必须物资。 粮食、布匹、兵器……这些才是乱世的硬通货。 比如稻谷,前些年一两八钱银子一石,还是好米。今年最差的稻子,都一度卖到了九两七钱一石! 而左家进货的江南,上好粳米不过只有二两左右。 这么一倒腾,就是数倍的利润! 再加上北方大地动乱不休,鬼知道左家粮队是跟谁做了买卖?!! 做不能放在明面上的生意,利润那是天数! 到处都是叛军,到处都是土匪,这些人抢到了好东西,也是当做废铜烂铁给处置了…… 手握大量粮食的左家,能有这些珍宝,也就不足为奇了。 吴檠遴急忙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可真真是左家撂倒,老爷我吃饱啊! 吴檠遴心中狂喜,转瞬却又大惊: 李自成固然占据了京师,却不知道此人秉性若何,若是有一天此人对自己动手,我又该逃往何处去呢? …… 若是没有这百万富贵,他也不会多想,而今一跃而就成为了薄有资产的富贵人家,吴檠遴就患得患失了。 …… 他想来想去,想到了朱由检。 若是此时结个善缘? 待到他日我落难了,是不是…… 对于朱由检的秉性,吴檠遴还是相信的,毕竟朱由检的脾气,已经被朝臣摸了十七年,早已摸透了! 这是个念旧的人! 吴檠遴一咬牙,开口道: “你带上所有的黄金、东珠,还有那棵大珊瑚,去送给明皇,就说老爷我顾念圣上恩情,今日圣上启程在即,罪臣无以为报,唯有送上聊聊心意,以祝圣上马到成功。” 吴大山大急:“老爷,这礼物太重了啊!单单这株大珊瑚,拿到咱们江南,怕是最少都能卖十万现银,还不说那些东珠,现今也越来越贵了!” 吴檠遴怒道:“让你去你就去,哪有这么多废话!” 他喝骂一句,还是提点道: “你这泼皮,好不晓得道理,银子既然送了一次,打开了门路,就要将这个路子攥死了!” “别看明皇的举动能够瞒住李过那个兵头,大老爷我却是看得清楚的……” 吴檠遴指了指南方:“明皇的举动,分明是在诈李过,我观他两日之内,必然是要南逃的。” 吴大山嘴唇动了动,对于自家老爷的说法,却是有些不认同,咱们只要将明皇的打算,上报给朝廷,那还不是大功一件…… 吴檠遴大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手指吴大山:“弄死了明皇,咱能落了什么好?咱便是将消息告诉李过,与老爷我有什么益处?” “再说了,那刘芳亮可是寻常人?他带着十五万大军,不但拦不住明皇,反倒是被明皇活捉了,你以为那李过,带着区区几千人,就想拿下明皇?” 吴大山嘟囔道: “那不是还有刘芳亮留下的大军么,虽然散走了一些,但是也还有七八万人呢!他们当时是被明皇的手段吓懵的,现今知道了明皇的手段,再加上一只虎李过为帅,老爷不觉得还是能捉住他的吗?” “糊涂!” 吴檠遴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吴大山的脑袋: “你这眼界,如何让我放心让你做事? 明皇为啥故布疑阵,调动李过? 还不是为了带走方正化的保定大军!” “李过不敢对攻,这时机就握在了明皇的手中!” “就算你将消息告诉了李过,明皇大不了不要保定所属明军,以明皇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那李过能抓住他了?” “若是当时李过不北上,与明皇对攻,任凭明皇派人袭击京师,他只管直攻明皇老巢保定,我还敢赌一把!” 吴檠遴什么都看透了: “那李过不敢,你可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吴大山摇头。 “这说明打下了京师的闯军,已经变了,他们从造反者,变成了坐天下者,李过明知京师有二十万大军,还是不敢放任明皇的两千骑兵!” “因为他担不起让敌军逼近京师的责!” 吴檠遴冷笑: “这是帝王心术,你懂吗? 那李自成明明无后,却不曾将李过封王,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李过不敢赌,他怕李自成恶了他,将来的皇位到不了他李过头上!” 吴檠遴指了指城外:“反过来呢?明皇丢了天下之后,你看他的作为!他将自己放在了赌徒的位置上,甚至为了搏一把大的,更是不止一次亲临险境!” “大山啊,攻守易势了啊!” 第99章 大家都在互相算计 吴大山满脸惊愕:“老爷的意思是明皇还能成事?” “不好说!”吴檠遴摇摇头: “明皇成事与否,明皇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南那些豪门。” 吴大山眨眨眼,他们吴家也算是小豪族,自然明白江南豪门的能量。 若是江南豪族不支持明皇,那明皇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成不了事! 他拧眉道:“那老爷还下这么大的血本?” “你这个糊涂蛋!” 吴檠遴气急了,他使劲一拍桌子,震得茶碗叮当响: “你咋这么愚蠢!自古以来,是这雪中送炭感人啊?还是锦上添花更得人心?” “你看看明皇使得手段,他纵然不能成事,无法一统江山,但是他有近二十年的执政经验,难道偏安一地还做不到吗?” 吴檠遴将茶水一饮而尽: “且看着吧,这天下,马上就要来一次战国时代了,最低也是三国天下!” “咱们今天与明皇结了这个善缘,将来老爷我就算是失败了,最起码也有个落脚之地。” …… 吴大山听懂了,他急忙开口道:“老爷放心,小的已经明白了,我这就去!” …… 明军大营。 吴大山带着一辆马车,经过搜身查验之后,被带入了军营中。 郝摇旗搓着手,看着满室金光的车厢,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我滴个乖乖! 常言道寸金、寸金,一寸立方的黄金就足足一斤重了,这马车里放了三箱,这该有多少啊! 吴大山见明将一脸痴呆,他嘴角带着笑,伸手掀开了旁边的一个精心准备的檀木箱子: “这是我家老爷送给陛下践行的礼物。” 郝摇旗惊呆了。 因为缺乏水下开采设备,珊瑚历来都很是珍贵。 晋时,石崇与王恺争豪,一锤定音的就是这珊瑚。 摆在郝摇旗面前的,是珊瑚中的极品——红珊瑚,而且还是一株三尺高枝节分叉完美的红珊瑚。 单单这一株宝物,便价值连城! 愣了一会,郝摇旗伸手合上了箱子,他眯着眼睛,一脸杀气的道: “你刚才说甚?” 吴大山见郝摇旗很快就从珠光宝气中回过神来,心中不由轻叹,这人不可小量啊! 他开口再次说道:“这是我家老爷为陛下践行准备的礼物。” 郝摇旗盯着吴大山的脖子看了许久,才唤来兵卒,将吴大山带到一边休息,自己起身去了主帐内。 …… “那厮当真如此说的?” 朱由检一脸震惊。 吴檠遴的贪财无能,早就深入人心了,却不想竟然还有这等眼光! “陛下,俺觉得,是不是直接破了霸州,杀死这小子,以免陛下的计划曝光。” 郝摇旗一脸杀气。 朱由检扭头看向了方正化: “老方,你怎么看?” 若论揣摩送礼之人的心思,还是这些大太监们更厉害一些。 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平素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他们送礼,想要套取一点宫内的第一手消息,身为内宦,却是最忌讳与外臣勾结的。 因此,不但当官的送礼的时候要隐晦,这些太监们更是要能判断出官员的意图,来对症回答。 一旦拿了不该接受的钱财,那就是要掉脑袋的事了。 方正化轻笑一声: “陛下,此人无非是想要雪中送炭,求一个安度晚年的世外桃源而已。” 郝摇旗瓮声道:“就怕他走漏了陛下南下的风声。” “郝小子莫要忘记了,他比我们更怕风声走漏了。” 方正化笑着指了指北方。 一旦吴檠遴给陛下送礼的事情被李自成知道了,他还能落了好? 朱由检仔细一想,可不是这个理么! “那以老方看来,朕该怎么做?” 方正化低声道: “陛下,彼之贼寇,吾之英雄!” “陛下何不千金市马骨呢?” 朱由检心头一跳。 现今各方势力中,他可是最弱的一个。 没看到他已经逃出京师十几天时间了,周边莫说是赶来忠君报国的大臣了,就连个鬼影都没来! 至于江南,别看快马三五天就能赶到,勤王之人却依旧杳无踪迹。 这说明了啥? 全天下都抛弃了他这个正牌之君啊! 而今这个时候,他可真的要不择手段才行! “那依老方看来,朕可是要许下一二官位给吴檠遴?” 朱由检强压着恶心与厌恶,说出了这句话。 “不可!” 方正化惊呼道:“陛下若是这么做了,才是真正的祸事! 这些人深知陛下不会再用他们,只要在别处还有一丝做官的可能,就不敢投奔陛下处。 若是陛下说了照样让他们做官,这些人必然会以为陛下是要诓他们到来,然后再秋后算账。” 郝摇旗撇撇嘴,兀那老儿好不无趣,有啥意见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干嘛还要曲曲绕绕呢! 唉! 猜的俺老郝头疼! 方正化拿过一方空白军令,“刺啦”一声撕去了两面的硬纸板,开口道: “还请陛下在此写下五个字——‘可为富家翁’,然后将此交给那人带回便是!” …… 霸州衙门内。 见自家老爷翻箱倒柜的寻找以前被发下来的奏疏,吴大山不解道: “老爷,那明皇也是,咱们送了那么多礼,加起来怕是足足有了三十万两银子了,竟然只说让老爷可以去当一个富家翁,真是气死我了!” “找到了!” 吴檠遴一声惊呼,终于找到了曾被崇祯帝亲手批复的奏折。 他顾不上搭理吴大山,自顾自的展开奏折,对照着公文上面的字迹。 大明的公文,历来都是阁臣先行审阅,在里面夹上一张参考意见的小纸条,然后转送给皇帝,由皇帝用红笔批复,再由掌印太监用印,转发六科,再返回地方。 因为工作量太大,是以很多不重要的小事,则是皇帝过目之后,口述意见,由司礼监代批的。 吴檠遴手上的这一份,是之前清兵破了霸州,前任知州惨死,城中百姓死伤甚多,吴檠遴上任后,请求陛下允许他截留部分财税,处理后事的。 这种大事,都是需要皇帝亲自批复的。 也就是说,这是朱由检的亲手笔迹! 第100章 李来亨识破 吴檠遴仔细对照了一番,见到字迹无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五个字的回复,正是皇帝亲手所写的! 他稳了啊! 吴檠遴宛若珍宝一般,将残破的纸张小心的折叠起来,又拿了一个信封装好,这才收入怀里。 “你小子懂个屁!”吴檠遴瞥了吴大山一眼: “他说能让老爷我做一个富家翁,这是明皇的实话!” “我给你说,要是那明皇说要邀请我过去当官,我立马就会让你去通知李过,告诉他明皇即将南逃的消息!” 吴大山疑惑不解道:“敢问老爷,这是为何?” “蠢!” 吴檠遴喝骂一声,心情大好的他仔细解释了起来…… …… 大运河边的武清城外。 早已过了信安镇,连夜疾行抵达武清的李来亨,猛然勒住了战马。 “少将军,发生了何事?” 右营右标,被封为果毅将军的刘体纯,急忙勒住战马,调转马头,凑到李来亨跟前询问道。 “不对!” 李来亨皱紧了眉头。 刘体纯左右看了看:“末将并未发现哪里有不妥啊?” 这里紧邻运河,周边地势空旷,此时又是初春,田地里只有尚未盖住褐色地面的麦苗,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遮掩物,一眼就能看到并没有伏兵呢! 李来亨仔细又想了想,越来越觉得可疑: “我说的不是这里,而是霸州!” 他翻身下马,在士兵队列里寻找起来。 不多时,他停在了一匹战马前面。 这匹马的骑士急忙翻身下驴,询问道:“将军,可是需要这马匹?” 李来亨摆摆手,他盯着战马的肩胛骨下方,一个拇指大的伤口道: “这是何时受的伤?” 那士卒急忙道:“两天前,小的与明军斥候遭遇,中了一箭。” 李来亨看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对赶过来的刘体纯道: “二虎兄,帮我按着它。” 刘体纯急忙抓紧了缰绳,骑士也赶紧抱紧了马腿。 李来亨使劲一扣,血痂顿时脱落,马儿吃痛,嘶律律悲鸣一声,想要人立而起,却被刘体纯两人死死的按着。 猩红的血,“滴答、滴答”顺着柔顺的棕色毛发,流了下来。 李来亨伸手接了一点血,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更加难看了。 那军士懵懂的看着李来亨,不知道为什么平素爱惜马匹的少将军,竟然会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李来亨却是让这士兵按住了伤口,给战马止血。 他伸手将鲜血凑到了刘体纯面前,开口道: “二虎兄,你闻闻看这血是什么味道?” 刘体纯笑了起来: “少将军你这是怎么了?常言道马血燥、羊血膻、人血腥,这是常识啊,少将军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李来亨擦去了手上的血迹,眉头舒展开了: “走去霸州!” “去霸州?” 刘体纯简直被李来亨的一连串无脑举动,给搞蒙了,他诧异道:“这个时候?连夜去?” “立刻,马上!” 李来亨已经亲手夺过号角,吹响了让大军原路返回的命令。 “不是!”刘体纯一把抓住李来亨的缰绳: “少将军,你最起码要告诉我为什么吧?” 他是右营的人,与前营的李来亨虽然算是上下级,却不是一个部曲的。 这都离开霸州一百多里了,无缘无故的又让返回去,他心里不得劲的很! 哪怕你李来亨是皇帝的义侄孙,你也不能这样折腾俺们啊! 李来亨沉声道:“那霸州知州,说城外的血是明军士兵的,当时我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此时回想,那血迹明明就是散发了两天后的羊血,带着淡淡的膻味!” 刘体纯眉头一挑: “你的意思是兀那狗官敢作假?老子非要活劈了他不成!” 话语出口,脾气暴躁的刘体纯当即翻身上马,嚷嚷着要让吴檠遴好看。 李来亨驱马与他并行,嘴里道: “怕不单单是作假!” 刘体纯诧异道:“啥意思?” 李来亨冷笑: “那吴檠遴怕是不但没有与明军对战,更是藏着什么秘密!” 刘体纯一楞。 他知道自己素来脑筋没有李来亨转得快,急忙追问连连:“什么秘密?” 李来亨沉声道: “我有九成的把握,那厮必然与明皇有着什么勾当!” “二虎兄你想想看,若是霸州之战是假的,那说明了什么?吴檠遴与明皇有勾结啊,甚至我有八成把握,明军必然会再次去霸州的。” 刘体纯急声道:“你的意思是——明皇要去霸州?” “就算不是明皇,也必然是明军大将!”李来亨肯定道。 刘体纯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那还等啥,赶紧走!” …… 朱由检见张罗辅调走了李过,他又亲眼看着李来亨朝着武清方向而去。 周边百十里再无敌军。 他顿时放松了警惕。 张罗辅已经传来了消息,明天一大早就会赶来会合,到时候,他们就要急行军了。 一半是大意,一半却是为了士卒着想,朱由检下令留下少量军卒守夜,让大军都抓紧时间休息。 自以为算尽了一切的朱由检,却是没想到被李来亨的误打误撞,给迎头撞上。 李来亨一夜疾行,待寅时左右,抵达了霸州城东二十里之外。 而李来亨派遣的探子,也已经发现了明军扎下的营寨。 作为一个即将在历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李来亨,自然不是易于之辈。 他当即下令让士卒们给战马裹了马蹄,不顾连夜赶路的疲惫,准备突袭明军营寨。 自从朱由检戏弄他一番后,又在他眼皮子底下,以匪夷所思的方式逃离了京师,李来亨的心中就憋着一把火。 纵然李自成数次安慰他说不是他李来亨的过错,李来亨却还是意难平。 只用了大半个时辰,闯军就赶到了明军营外不远处。 …… 天色蒙蒙亮。 纵然值夜的军卒,分做三组轮换,然而,赶路了一天的他们,却也难逃睡意。 凌晨五点左右,乃是人类在漫长进化史中,形成的深度睡眠时间。 也是这些守夜士卒最瞌睡的时候。 第101章 多亏了一泡尿 此时,这些警戒的军士,或是拄着枪,或是依靠着营寨,纷纷打起了瞌睡。 脑袋点的就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他们太疲惫了! 李来亨已经带着人,摸到了明军营寨一里之外,甚至还摆好了冲锋的阵型。小说 他让刘体纯带人去铲除明军的守夜军卒,并打开大门,然后自己亲自带着人纵马冲锋,! 两人约好了,李来亨只要听到刘体纯发出的喊杀声,就会立刻纵马踏进明军大营,利用战马的高速机动能力,不停地围剿、切割明军,不让他们列阵。 而刘体纯则在打开营寨后,就立刻带人四处放火,搅乱明军。 为了能够一举擒拿明皇,李来亨甚至连预备队都没留,直接将手头的一千多兵马,一次性全部投入进去! 刘体纯带着五十名精心挑选的好汉,人人背着腰刀,手持弯弓,悄悄朝着明军营寨摸去。 …… 天色已经朦胧亮,东方拂晓,云霞渐暖,淡淡血晕出现在远处的天空。 一朵朵漆黑如墨的云彩,就像是在天空铺就了一副山水画。 到处都是朦朦胧胧的。 只要再有两炷香时间,天地间就会大亮。 刘体纯一行人悄悄爬近了明军营寨,他四下看了看,只见木头搭建的瞭望岗哨上,有五个兵丁,守卫大门的有二十多个士卒。 他拉开强弓,瞄准了岗哨上面一个正在打瞌睡的明军士卒。 五十个士兵纷纷手挽弓矢,各自瞄准了一个明军士卒。 这些人的经验都很老道,最先瞄准的就是岗哨上面的士卒,然后则是营门口的士卒,甚至,都不需要刘体纯布置任务。 只要解决了这两个地方的明军,他们就能打开营寨了。 只要打开了营寨大门,就算惊醒了明军,也有很大的几率能够消灭这些明军! 刘体纯左右看了看,见手下们都已经瞄准了各自的敌人,他压抑着嗓子,开口道: “动手!” “咻咻咻!” 箭矢划过夜空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岗哨上值夜的士卒,都是最精悍的兵丁,轻微的破空声,瞬间惊醒了睡意深沉的他们。 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箭矢射穿了喉咙。 士卒们抱着脖子,连呻吟都没有发出,就一头栽倒在瞭望岗哨上。 闯军已经摸到了营寨前方,距离岗哨只有区区十几步的距离,对于那些精锐箭手来说,在这个位置上,基本人人都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 “沃日!” 郝摇旗猛然惊醒,止不住的吐出了一句国骂。 昨天晚上,心情大好的皇帝,竟然招呼他一起坐下饮茶。 郝摇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告诉皇帝,自然是不敢拒绝的,甚至他还有些欣喜。 这就喝得多了…… 一晚上时间,郝摇旗已经起来撒了四次尿了! 爬出了温暖的被窝,郝摇旗止不住连连打了个摆子: “狗日的,真特娘贼冷!” 暗暗啐骂一声,郝摇旗起身朝着营边走去。 皇爷哪里都好,对人也很是照拂,这唯独的一点不好,就是管的太严了! 想他当初做流贼的时候,莫说是在营寨里了,就算是破了城,想去哪里撒尿拉屎,就去哪里! 而皇爷,却是每到了一个地方,扎下营寨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修建茅厕,还规定了不论将领、士兵,都必须去茅厕解决个人问题。 哪怕是小便,也必须要如厕! 说什么,将排泄物集中起来,不但能保证卫生,还能造火药和壮地施肥…… 冷冽的晨风一吹,郝摇旗止不住又打了个摆子。 “我滴个亲娘,这真的要人命了,要是大雪天的,跑这么远,那不是要冻死了!” “可莫当几年兵,冻得鸡儿都不带动的……” 郝摇旗吐槽一句,急忙加快了步伐。 臭烘烘的茅厕内,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昨晚拉在了蹲坑的脚踏上,竟然没有给脏东西搞进去。 “沃日!” 郝摇旗连连吐了几口吐沫,急忙一手扶鸟,一手捏紧了鼻子,憋着呼吸洒完了尿。 他随便甩两下,强捏着快要出不上来气的鼻子,匆忙跑出了茅厕。 “哎哟我滴个妈呀,快憋死我了。” “狗日的,老子今儿非要查出来是谁这么混蛋不成,差点没给老子憋坏了。” 郝摇旗啐骂一声,扭头看看天色: “干,天都要亮了,老子赶紧回去,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咦?不对?” 郝摇旗鼻翼抽了抽,脸色蓦地凝重起来…… …… 营外,刚刚射死了守夜的明军,刘体纯还来不及让人打开营门,就见到有人哈欠连天的走出了营帐。 这时,天色已经又亮了一分。 刘体纯见到那人,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怎么可能?竟然是郝摇旗!” “他啥时候投降明皇了?” 军卒们没见过郝摇旗,正要冒着射程太远不容易射中的风险,强杀了郝摇旗,却被刘体纯按住。 他压低了声音:“别动,你们杀不了他,等他离开,咱们再动手。” 刘体纯可是知道郝摇旗到底有多牛的。 想当年,打仗最厉害最勇猛的疯子曹文诏,与他们对上了。 眼看就要战败了,是郝摇旗一手打着大旗,迎着箭雨冲锋,将百十斤重的大旗挥舞的像风车一样,水泼般的箭矢都射不进来。 在郝摇旗的带领下,他们一举击退了明军。 他刘体纯自认都算是一个好手了,然而却不是郝摇旗的对手! 在这个距离上,想要射杀了郝摇旗,那是痴人说梦。 此时,郝摇旗一身中衣,哈欠连天,显然是出来撒尿的。 刘体纯深知:若是想要强杀郝摇旗,太容易失败了。 还不若等他离开后,再砍开营寨大门! …… 刘体纯和郝摇旗都不知道,原本历史上的他俩,刘体纯善计,郝摇旗勇猛,李自成死亡后,这两人带领着一半闯军,携手合作,忍受着南明官场的刁难,护卫大明,对抗暴清,辗转湖南广西,闯下了诺大的名头。 而李过、高一功两人的另一半闯军,受不了南明官场的乌烟瘴气,在湖北自力更生,抗拒蛮清…… 而这个时空里,这两人却要相爱相杀…… …… 第102章 闯军袭营,郝摇旗对刘体纯 郝摇旗不敢回头。 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已经彻底的惊醒了他。 他知道——有人来劫营了! 没有穿甲的他,此时若是大喝,必然会被人集火齐射,纵然不死,也要重伤。 他只有装作没事人一样,先避开再说。 郝摇旗大咧咧的伸了个懒腰,以此来麻醉敌人。 借着这个动作,他用眼神的余光,快速的扫描了周围。 岗哨上的士卒完了! 单看他们的姿势,就知道已经中箭了…… 营门口的守卒也完了,血迹已经流了那么大一片。 郝摇旗脚步不停,一边朝营区走,一边不停的观察。 营寨大门的顶门杠什么的都在,这说明敌人刚刚才开始动手,此时还在营外! 营门是用原木钉起来的,敌人若想破坏掉大门,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翻进来打开大门,要么砍断营门门轴! 这两个办法都需要十来个呼吸的时间! …… 营寨外,刘体纯带着人拉开了弓矢,箭头随着郝摇旗的动作而轻轻地摆动。 只要这厮敢喊叫一声,那就什么都不顾了,先强杀了他在说。 郝摇旗和刘体纯,现在两人是麻杆棍打狼——两头怕! …… 郝摇旗感受到了杀气,他不动声色,就仿佛不知道有人要袭营一般,摇摇晃晃的走到了第一个营帐边。 他撩开门帘,将自己一半身子留在外面,一半身子却藏在了营帐内: “黄大牙,黄大牙,狗日的,你小子怎么尿在了营帐内,臭死了都,等下自己给我领军棍去!” 郝摇旗不敢喊士卒起床,只得找了个借口,只要有人醒来,哪怕只有一个帮手,那就好办了。 然而,很不幸的是,这个营帐内的士卒,正是上半夜守夜的士卒。 郝摇旗又不能大声嚷嚷…… 铺位上的十个士兵,睡得像死猪一样,呼噜声直响! 郝摇旗不敢全身进入营帐,他怕只要自己消失在敌军的视线内,他们就会立刻砍开大门。 眼见喊不醒军卒,郝摇旗深吸了一口气: 娘希匹! 谁能告诉我,老子该咋办? 郝摇旗不敢耽误,只得硬着头皮,嘴里骂骂咧咧的,绕过了第一个营帐,朝后走去。 刘体纯深吸了一口气,他猛然一挥手,沉声道:“破门!” 两个手持大斧的军士,驱身上前,奋力挥起硕大的斧头,照着门轴根部砍了过去。 “乓!” “乓!” 两声沉闷的斧凿声响起,原木已经被砍出了一个两寸深的口子。 …… 郝摇旗脸色大变,他急忙一闪身,借着营帐的掩护,一边朝自己大帐内跑,一边卖力嘶吼起来: “敌袭!敌袭!” 沉寂的大营,蓦然就闹腾起来。 到处都是凄厉的竹哨声。 …… 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有个隔断的帘幕,前面是朱由检办公的区域,后面则是他居住的地方。 纵然方正化有自己的单独营帐,他还是拒绝了皇帝的劝说,在大帐内打了一个地铺,和衣而眠。 他说自己是内臣,为皇帝守夜,是内臣本分。 斧凿声响起的第一瞬间,方正化就惊醒了。 紧接着就传来了敌袭的呼喊。 方正化顾不得穿甲,急忙取下挂在一边的宝剑,伸手掀开帘幕,走进去呼唤道: “陛下,速起,有人劫营了。” 朱由检也已经惊醒,只是还有些头晕,懵懂的不知道发生了啥。 闻言,他急忙开始穿衣。 方正化三两下帮着朱由检穿好了衣服,他取下甲胄,一边给皇帝披挂,将长剑挂在皇上腰间,一边道: “陛下勿忧,老臣会护着陛下的。” 朱由检掀开枕头,拿起那柄立了大功的手铳,任由方正化给自己披甲,他却是开始装填火药。 …… “乒!乒!” “乒!乒!乒!” 十几斤重的巨斧,锋利的几乎都要吹毛断发了,在军卒的卖力挥动下,只是十来个呼吸,大腿粗的门轴,就被整个连根砍断。 “嘭!” 沉重的寨门,轰然倒塌,掀起了大片烟尘。 刘体纯丢下短弓,抽出背上的两柄腰刀,大吼道:“冲啊!” “杀啊!” 五十悍卒嘶喊连连,几乎跟着寨门倒塌的瞬间,就嘶喊着冲进了明军营寨之内。 …… 这一切说起来很长,实际上只有十几个呼吸罢了。 郝摇旗甚至都还没有走到自己的营帐旁。 郝摇旗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 他没有披甲,在万军丛中受伤的几率实在是太大。 可是,若跑去披甲,最少需要半柱香时间(两分半)。 此时军卒们还没有结阵,一旦被敌人突入营内,那就全完了! 正在此时,旁边一个营帐内,窜出了一个小旗,他没有披甲,却手持一杆长枪,嘴里嘶吼连连,不停的催促着军士。 “你立刻让军卒结阵,不要各自为战!” 郝摇旗一把夺过那小旗的长枪,嘴里嘶吼一声,转身朝营门反冲过去。 小旗一楞,急忙开始吆喝起来: “以营伍为单位,立刻结阵,立刻结阵!” …… 刘体纯带人冲入了明军营内,他一刀将一名掀开门帘要冲出的明军砍翻,嘴里更是嘶吼道: “兄弟们,杀啊!” 然而那军卒生的甚是悍勇,竟然一手抓住了刘体纯的腰刀,不顾自己浑身血如泉涌,大吼道:“兄弟们,快用长枪戳他!” 刘体纯狞笑,手腕用力,就要让腰刀在那厮的身上翻转,将他的手指全给削下来,并且还能顺势带掉他一大片肉。 削掉了一块肉,任凭华佗在世,他也要生生流血流死! 就在此时,刘体纯猛然感到了一阵杀气朝着他脖子袭来。 原来是郝摇旗杀回来了。 好个刘体纯,在这必死的一击下,却猛然舍了手中的腰刀。 却见他右脚使劲一踏,借着反冲的力道,硬生生在长枪刺来的瞬间,将身体挪动了半尺。 “呼!” 郝摇旗一击不中,也不待力气使老,右手猛然握紧,左手照着枪杆一拍一推,就将长枪当做了大刀,朝着刘体纯的脖子抹去。 “死!” 郝摇旗大吼一声。 第103章 老方,干掉他们 刘体纯一个铁板桥,急忙后仰,勘勘躲过了郝摇旗的第二击。 跟在刘体纯身后的几个悍卒,眼见郝摇旗只是连出了两招,就逼得自家将军狼狈不堪,彼此不需要示意,竟然纷纷握紧了腰刀,朝着郝摇旗欺身砍去。 “滚!” 郝摇旗大吼一声,长枪顺势回抽,卷飞了一个军卒的腰刀,然后猛然一推,枪尖挽出了一朵枪花,刺进了正面的小卒咽喉。 “呃,呃……” 那小卒捂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想要呼吸,却只有泡沫顺着手指缝留下。 郝摇旗看也不看,长枪再次回抽,然后一扫、一点、一砸。 几个欺身而上的悍卒,就一死一伤两倒地。 这还是因为闯军都穿着铁甲! 若不然,这些人早成死人了…… “你们去别处!” 刘体纯也已经用剩下的那柄腰刀,砍翻了那营帐内冲出的几个无甲小兵,并夺过了一杆长枪。 他阴沉着脸,下令让手下让开郝摇旗,去袭扰明军大营。 “是你?” 郝摇旗脸色一变。 他认出了刘体纯! 刘体纯活动了一下手腕,抓了抓手中的长枪,嘴里却是道: “你若就此退出,我就当没有看见,必然不会对陛下声言此事。” “哈哈哈!” 郝摇旗大笑:“就凭你这四五十人?也敢对我大言不惭?” 给他一炷香时间,他能连同刘体纯一起,给宰个精光! “少将军也来了,你听!”刘体纯冷笑一声。 马蹄声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 一里的距离,战马只需要一分多点的时间就能赶到。 这么点时间——他郝摇旗杀不死自己! (分是我国古代计时单位之一,在时辰之下,有刻、盏茶、柱香、分、弹指、瞬间,等计时单位。 《崇祯历书》完成于崇祯六年,经过八年验证,定于十六年颁行,然而因为战乱及明亡,直到清初才正式刊行,也就是我们熟知的阴历。 就是从此开始,将一天100刻,改为了96刻,定下了与西方的时间对应数据:即——一刻15分钟,一盏茶十分钟,一炷香五分钟,一分等于一分钟,一弹指六秒,一瞬一秒。) …… “那就给我去死!” 郝摇旗怒吼一声,攻击宛若狂风暴雨,甚至完全不做自身防御。 仅仅五招,刘体纯就已经支撑不住了,他完全没有了反击的机会,只剩下苦苦支撑。 而另一边,四十多个悍卒的冲锋,却是给明军造成了大麻烦。 这些人在营内到处放火,让本就混乱的明军更加混乱了。 …… “嘭!” 朱由检对天鸣了一枪,大吼道: “朕在此,儿郎们,向我集结!” 方正化提着一柄腰刀,护在皇帝身边,也连连大喝。 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蹿的明军,这才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朝着朱由检跑去。 一千多人的营地,本就不大,只不过是一百多个帐篷罢了。 朱由检的话语,清晰的传入了闯军士卒耳中。 他们眼睛一亮,竟然不约而同的,纷纷朝着朱由检所在的方向跑去。 只要擒住了明皇,那不需等到李来亨到来,就能降服了明军了…… …… 朱由检的身边,刚刚汇集了百十个衣衫不整的明军,就见到几十个穿着红色盔甲,手持腰刀的闯军,宛若疯子一般的冲了过来。 他们见人就杀,竟然将刚刚汇集起来的明军,再次杀得失去了阵列。 “老方,干掉他们!” 朱由检脸色一沉,对方正化下达了命令。 “皇爷,您的安危……”方正化脸色大变。 然而,还没有等他说完,朱由检再次急切道: “快去干掉他们,关上营寨大门,否则就全完了!” 方正化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冲的最快,杀得最猛的闯军士卒奔了过去。 “死!” 那悍卒已经杀红了眼,见到一个白发老头,竟然不着盔甲,就敢对上自己,当即一刀照着方正化脑袋劈下。 那势大力沉的一刀,显然是要将方正化一刀劈成两半。 “哼!有力无巧,莽夫尔!” 方正化鼻孔里冷哼一声,手中的长刀就像是长枪那样,笔直的刺出。 好个方正化,竟然只凭着单手的力量,就将十几斤重的大刀,给精准的刺进了那悍卒的咽喉。 “呃!” 悍卒眼神中的光亮逐渐消散。 原来方正化的刀尖,不但击碎了那厮的喉结,更是将刀剑刺入了他的颈椎。 中枢神经被断,悍卒纵然再勇,也完了。 高高扬起的刀,无力的砸在了地面。 而方正化却是早已朝左错了两步,一刀砍掉了另一个悍卒的脑袋。 “噗通!” “噗通!” 眨眼之间,两个浑身浴血的闯军精锐悍卒,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纵然这些人都是闯军夜不收,却也挡不住方正化。 要知道在历史上,是这样记载他的:及城陷,击杀数十人……贼攒刀斫杀之。 历来攻城,能够最先攻上城头的,都是悍勇之辈,能连斩几十个这样的先登勇士,逼得闯军不得不集体投掷长刀,才能砍死他,足以证明方正化的勇武了。 这人很可能是正史记载中个人武艺最高的太监了。 方正化已经挡开了另一个悍卒劈向他脖子的刀,脚尖一挑,就将地面上的一杆惨死明军掉落的长枪踢起,左手顺势抓住。 不待那厮挥出第二刀,枪尖已经刺穿了他的颈动脉。小说 血飙上一丈多高,哗啦啦的落下来,淋了方正化一身。 四招杀了三个闯军,勇猛的方正化,瞬间带动了仓皇的明军。 刚刚还被追的到处乱跑的明军,已经反身与闯军斗在了一起。 虽然不着甲的明军,要伤亡好几人,才能拖住一个闯军。 然而,刘体纯人少的劣势已经显露出来。 甚至,已经有小校带着军卒,绕过了交战区域,去加固营门了。 朱由检装好了弹药,在方正化放倒第六个闯军士卒时,瞄准了一个朝他扑来的悍卒。 “去死吧!” 他扣动了扳机。 “嘭!” 燧石叩击在砧板上,擦出一溜火星,点燃了引发池中的火药,铳口喷出一团火光。 第104章 这傻大个竟然是大将郝摇旗? “杀皇帝啊!” 悍卒挥舞着腰刀,朝着朱由检冲来。 他手中的是自唐朝后期开始流行的雁翎刀,是双手腰刀的一种,开有数道不等血槽,刀尖开有反刃,采用精锻铸造、覆泥法蘸钢,即锋利又韧性十足,乃是刀史顶峰之作。 两个明军前往拦截,却被那厮两刀砍翻在地。 没有披甲的兵丁,对上了盔甲齐全的军卒,结果就是一面倒! 那厮大呼小叫着,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鲜血。 端得是凶残无比! 朱由检冷笑: “莽夫!时代早变了!” “啪!” 一声清脆的枪响! 那悍卒前冲的动作猛然停止,身体甚至还后仰了一下。 他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砸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胸膛里猛然一凉,就仿佛被人将气囊塞进了肚子里,正在拼命的灌冷气。 他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铁甲已经破开了一个拇指大的洞口。 血,哗啦啦的顺着战甲朝下流。 “呃……” 悍卒一头栽倒在地。 “儿郎们,给朕杀!” 朱由检大吼一声。 周围的军士见到皇帝都亲手射杀了一个敌军,顿时士气大振。 “杀啊!” 顷刻之间,士气高涨的明军士卒,奋不顾身的拼搏之下,接连砍杀了好几个闯军。 …… 张罗辅大营。 将军昨天下了严令,今日五更必须出发。 伙夫们三更就起来了。 此时,吃饱喝足的军士们,已经拆掉了营地,收拾好了帐篷等物资。 张罗辅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正要下达行军的命令,脸色蓦地一变。 他让军卒们站立不动,然后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在地面倾听起来。 “不好!” 张罗辅脸色大变。 东南方向竟然有骑兵在奔跑? 听声音的强度,竟然只有二十里左右。 那个方向…… 张罗辅瞪大了眼睛: “那是陛下的大营!” 他翻身上马,大吼连连: “儿郎们,甲乙丙丁戊营的军士,带走所有的战马,一人双骑,跟本将走!” “剩下的军卒,立刻启程,带上辎重,赶往霸州大营。” 张罗辅匆忙指了一名百户,暂时做主,带着被抽调了战马的剩余士卒赶路。 自己却带着一人双骑的五百军卒,朝着霸州疾驰而去。 战马负人后,冲锋奔跑距离很短,抽打一鞭子也能急速奔跑一里左右,不惜马力的情况下,连续奔跑三四里,体力就到极限了。 若是允许马匹慢行一段来恢复体力,通常一匹马能奔行二十里左右,这是在急速——慢行——急速——慢行的状态下的。 张罗辅没有那么多时间,他只能抽调了所有的马匹,给手下配备了双马,好尽快赶往皇帝大营。 …… 朱由检开枪打死了两个扑向他的闯军。 剩下的四十多个士卒,已经纷纷被砍杀当场。 方正化一人就干掉了十六个! 就这,还是见这白发老太监太猛,剩下的闯军士卒,都绕着他的前提下。 “陛下,您没事吧?” 方正化提着滴血的长刀,将长枪塞给了一个士卒,转身跑了回来。 那个刚刚还勇冠三军的老太监,此时却腆着脸,弯着腰,就像是哈巴一样围着朱由检嘘寒问暖,丝毫没有自己是大高手的觉悟。 “朕安好。” 朱由检对方正化点了点头,让他赶紧去披甲。 朱由检下令让一部分军卒立刻去修复大门,剩下的军卒赶紧回去披甲、备战。 马蹄声已经震天,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后续闯军来了。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 万幸,万幸。 有了郝摇旗的示警,这才能在一分钟之内解决了袭营的闯军。 若不然,怕是惨了! …… 刘体纯见自己带来的五十个军士,全部都战死了,而他们刚刚砍断的营寨大门,也已经被明军再次被竖起。 甚至军卒们还将两根木头钉在地上,顶住了大门。 他自己也已经被郝摇旗逼得苦苦挣扎,刘体纯不由得悲吼一声: “郝摇旗,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他完全不顾自身的防御,竟然招招都是与郝摇旗同归于尽的打法。 郝摇旗? 朱由检眼睛一亮。 这傻乎乎的郝大个,竟然是大将郝摇旗? 卧槽! 老子随便打了个县城,随手救了点狱卒,竟然得到了大将郝摇旗? 至于郝摇旗隐瞒身份…… (ˉ▽ ̄~)切~~ 老郝要杀他,早就捅死他了。 老郝不但不杀他,反而还在闯军袭营的时候,站了出来,这就足以证明郝摇旗的心是向着他的了。 至于以前…… 郝摇旗反的是崇祯,又不是他! 再说了,谁还不犯点错呢? 知(为)错(我)善(所)改(用),就是好孩子! 朱由检欢喜的直搓手。 哈哈哈,老子又有了一个大将! …… 方正化刚刚穿完甲,就听到刘体纯的吼声。 郝摇旗? 那个傻大个竟然是巨寇郝摇旗? 我滴个妈呀,他不会对陛下不利吧? 方正化脸色一变,随手抓了一柄武器,就跑了出来,他仗刀护在了朱由检身前。 …… 郝摇旗被刘体纯揭穿了身份,心神蓦然慌乱起来,又被刘体纯的亡命打法,给逼得竟然慌了手脚。 原本还能被他死死压制的刘体纯,竟然隐隐反过来占据了上风。 “老方,给我擒下他,抓活的!” 朱由检见猎心喜,对方正化下令道。 能与郝摇旗打了这么久,足以证明此人也不是无名之辈了。 方正化本来不敢离开,深怕郝摇旗反水,但是,见到陛下始终握着手铳,嘴角顿时嗪上了笑意。 只要陛下不大意,没人能在他面前伤了陛下。 方正化踏步上前,一刀劈断了刘体纯的长枪,加入了战团。 失去了盔甲的保护,纵然是大将,也会受伤的。 郝摇旗被刘体纯不要命的打法,给划出了两道口子,鲜血将中衣洇湿了一大片。 见方正化顷刻之间就压制住了刘体纯,他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患得患失的他,也不敢去皇帝身边。 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责罚自己…… 郝摇旗心神不定。 第105章 再忽悠李来亨 朱由检见郝摇旗的身上,竟然还在渗血,急忙开口道: “郝大个,将这厮交给老方就好。 你伤的严重不,赶紧去包扎去,下次记得先披上甲在作战,没甲太容易受伤了。” 郝摇旗被刘体纯揭穿了身份,本来正在忐忑,听闻陛下竟然不介意他就是大寇郝摇旗,甚至还关切的让他回去处理伤口,眼眶瞬间就红了。 “罪人遵旨。” 郝摇旗双膝跪地,就要行礼。 朱由检疾行两步,一把将他拉起: “郝大个,你说的什么话,你哪里有罪?要不是你的预警,朕怕是后果难料! 你在这里请的什么罪呢? 还不赶紧给朕滚去包扎!” 说完,还抬腿踢了他一脚。 “嘿嘿。” 被皇帝一顿臭骂,还真真的被踹了一下屁股,郝摇旗却一点也不懊恼了,他嘿嘿笑着,噔噔蹬的跑去包扎了。 …… 方正化第一招削断了刘体纯的长枪,第二招打掉了他的腰刀,第三招竟然反转刀身,一刀背就将与郝摇旗斗了几十个回合的刘体纯打翻在地。 “咔咔!” 他双手握住刘体纯肩膀,只是微微一错,就将刘体纯双臂给弄脱臼了。 强悍如刘体纯,竟然被方正化三招生擒! 白发老太监,竟然生猛如斯。 …… 双臂一起脱臼,刘体纯疼的脸色发白,却咬着牙不吭一声,只是怒目看着朱由检。 “押下去,给朕看牢了!” 朱由检没有时间去劝降这厮。 闯军的骑兵已经到了营寨之外。 只是,见到他们营寨安好,闯军迟疑了。 …… 两个小兵上前,押着刘体纯就要走。 “哈哈哈!” 刘体纯也不反抗,见李来亨到来后,他仰头大笑,卖力嘶吼道: “狗皇帝,你的营门已经被我砍断,纵然草草加固,也是挡不住的!哈哈哈哈!少将军已经来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 营外,听到了刘体纯的话,李来亨眼睛一亮。 刘体纯这是特意将明军的弱点,告诉给自己听的啊! 他一声令下,部分闯军翻身下马,手持弓箭上前,显然就要攒射营内。 因为有营寨的阻拦,无法释放火枪,但是弓箭却不受约束。 射箭分为直射和攒射。 攒射是一种利用抛物线,打击敌人的射箭方法。 弓手将箭矢斜着射向天空,然后再落下来,射进敌军阵内。 相较于直射,攒射不但能避开墙壁等障碍物,更能增加不少射程,缺点就是无法像直射一样,能够精准瞄准,只能覆盖射击,利用概率来消灭敌人。 李来亨又挑选了十几名闯军骑兵,让他们退后一些,拉开了距离,好让战马加速撞倒营门。 …… “贼子!” 方正化脸色大变,就要让人卸了刘体纯的下巴,却被朱由检制止了。 少将军? 闯军内敢称少将军的只有一人! 听这厮话语里的意思——来人是李来亨? 有趣! 朱由检指了指营门后不远处的旗杆。 这是大纛所在。 “来人,将他给朕扒下甲胄,给他绑到旗杆上,让他面对营门。” 士卒们三两下扒掉了刘体纯的铠甲,拖着他到了旗杆处,呈大字型的给捆在了旗杆上。 刘体纯瞬间明白了朱由检的想法,他不由得嘶吼连连: “狗皇帝,你不得好死!” “少将军,不要管我,只管放箭!” …… 朱由检嘴角带上了冷笑。 若是别人,他还真的只有硬拼了。 但是…… 李来亨么…… 这人素来都以忠义出名,莫说是对手下了,就算是对茅麓山周围的百姓,他都仁义的很。 实际上,李来亨和李定国很像,两人之所以失败,都是心软占了大部分原因。 两人主政的地方,百姓都能迅速富足起来。 不管是李定国主政的云南,还是李来亨主政的夔东,百姓们都过的很好,两人也深得民心。 然而,李定国不忍看着西南百姓受苦,不肯坚壁清野,甚至还留下官仓的粮食,分给百姓。却被毫无人性的清军,“扫荡”乡野后得到了大量物资,最终打垮了仁义的李定国…… 李来亨在清兵合围之前,坚持不肯祸害百姓,搜刮物资,没有足够的物资支撑他继续坚持,在坚守八个月后,因为无物可食,只得自焚…… 这是个君子! 君子么,就要欺之以方…… 朱由检嘴角勾起,心中全是腹黑: 李来亨啊李来亨,你跟的那主子是成不了事滴。 咱今儿利用了你,那是为了让你早日找到咱这英主啊! 朱由检嘴角邪笑不消,嘴里更是招呼道: “儿郎们,有他帮咱们顶着,你们继续修正营门,放心吧,李少将军他不会放箭的。” 听闻皇帝话语之后,士卒们竟然真的纷纷上前,卖力的将一根根木桩打进了地面,加固着营门。 …… 营外,听到了刘体纯的话语,知道营门遭受了“内伤”,李来亨正要下令让骑兵生生撞开营门,甚至已经安排了弓手,准备攒射明军大营,给撞门勇士制造契机。 不料,却听到了朱由检那铿锵有力的话语。 李来亨顿时泄了气: “狗皇帝太无耻了!” 李来亨怒吼一声,只得下令让弓箭手撤回。 他气的想要跳脚大骂了都! 明皇太无耻了! 当初在皇宫里,这家伙演的那么像,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就要自尽了…… 谁特么知道,转身…… 嚒嚒的! 真特么是转身,你歪好隔个夜再飞走,咱也好交差啊! 竟然咱前脚将你要自尽的消息传出去,后脚…… 狗皇帝! 你太狗了啊! 枉他信了狗皇帝的鬼话,相信这家伙马上就要去自尽……尼玛,转身就被骗了! 还特么坐着飞龙,骚气又骚气的绕城一周…… 李来亨气的胸膛起起伏伏,粗气直喘。 这是狗皇帝第一次坑他! 而今——狗皇帝竟然将刘体纯绑在营前! 狗皇帝,你还能不能再无耻一点? 你特么不就是算准了我不忍心杀害兄弟,才故意这么做的吗? 狗皇帝,这是你第二次坑我了啊! …… 第106章 可怜的孩子,被薅的老惨了 李来亨被气得眼眶通红,要不是当着这么多手下,他真的要忍不住流下委屈的泪了。 他试了几试,几乎将‘只管放箭,射死刘体纯拉倒’的话语,给憋到了嘴边,却又无奈的咽下。 刘体纯是他的兄弟,只要抛射箭矢,刘体纯必死无疑! 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他李来亨做不到! …… 营地内。 方正化和郝摇旗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帝: 这也行? 沃日,只是将刘体纯挡在身前,就阻止了闯军? 就这么简单? …… 朱由检见到李来亨果然如史书记载那样爱惜手下,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傻孩子啊,这会要了你的命啊! 你讲仁义道德,人家金钱鼠尾们可是拿这个来擦屁股啊! 当文明还在蜕变时,杀死文明的必然是野蛮! 当将领良知未泯时,杀死将领的必然是凶残! …… 如此有良知的将领,他怎么肯放过? 朱由检上前两步,朗声对李来亨喊道: “小将军,可曾忘记你我的赌约?” 朱由检不提还好,一提这事,李来亨就忍不住了。 说到底,他虽然早已纵横天下,却也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你骗额!”李来亨声音都带着哽咽。 他的人生何时遭受过这样的凄惨? 这人信誓旦旦说的那么像,害得他赶紧汇报给皇帝,却…… 狗皇帝,可给他骗惨了啊! “哦?” 听着李来亨那拖着哭腔的话,朱由检轻笑出声,却是腹黑的问道: “朕骗了你什么?” “你骗额说你要自尽,要将江山交给额大爷爷,然后转身你就飞走了。你还敢说不是你骗额……” 李来亨气鼓鼓的,一股脑将心中的不满全宣泄出来了。 “哈哈!” 朱由检大笑,在李来亨恼羞成怒之前,再次询问道: “小将军再仔细想想,朕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他嘴角噙着笑,就欺负人家老实,嘴里却自问自答道: “朕说——朕的时代过去了,朕不亏欠任何人,唯独亏欠百姓太多,这北京城,以后就是你们李家的天下了…… 朕却是记不得,朕何时说了要自尽?” “你!” 李来亨气急,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狗皇帝,就会给他玩文字游戏! 朱由检继续杀人诛心: “朕是不是将北京城交给了你们?朕难道没有这么做吗?” “你!” 面对死不要脸的朱由检,李来亨这个讲究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想了又想,只蹦出了四个字: “你不要脸!” “哈哈哈哈!” 朱由检仰头大笑。 这笑声,直让李来亨心中有些发毛。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落入了狗皇帝的算计之中…… 朱由检笑的都快喘不过来气了,这才止了笑,停顿一会,歇歇嗓子,继续道: “朕不要脸?” “朕说过的话,难道没有兑现? 这是朕不要脸? 倒是你那从祖父李自成,数次接受了朕的诏安,接受了朕的官身告牌,转身又捅了朕的刀子! 敢问这是你那从祖父要脸?” “那……”李来亨气短,这事是他大爷爷的不对,只是…… 李来亨想了又想,才梗着脖子,就像是不服气的小孩子找个倔强的理由一般: “那是因为额们活不下去了!” “呵呵!” 朱由检冷笑,他猛然大吼一声:“李来亨! 朕素闻你正直无双,却不想也是一个谎话连篇的混蛋!” “那李自成也好,还是那张献忠也罢,他们谁投降了之后,朕没有给他粮食、金银?你敢说李自成他们再次反叛,是因为吃不上饭了吗?” “这……” 李来亨低着脑袋。 他无法反驳。 皇帝说的是实情…… “你们当朕是傻子?” 朱由检怒吼出声:“你陕西遭灾,朕掏空了内帑,也要给你们赈济,朕愁的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也要给你们凑粮食!” 李来亨终于找到了理由:“那些粮食,都被当官的贪了。” “说得好!” 朱由检冷着脸:“那你们为何要骚扰普通百姓?当官的贪,你们只管给他宰了就是! 你们杀了那么多官,朕可曾追究? 你们说当官的祸害百姓,朕给了你们官身,给了你们上报的权力,你们为何不上报?” “你们只想着祸害百姓,壮大自己! 你们与贪官有什么区别?” “国家有病,你们不想着帮她治病,反倒是拿起刀子,在她身上使劲捅,好让国家更加虚弱,能让你们捞取更多的好处!” “那辽东肆虐,糜烂边关,百官贪婪,养寇为重,不停地吸着大明的血,而你们闯军呢?你们做了啥?” “你们还不是和他们一个样!” “你们也是你嘴里的贪官! 不! 贪官最起码还不会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 你们比贪官更可恨!” 李来亨无言以对。 若是换个人,早就下令箭雨覆盖了,哪会让皇帝继续动摇军心。 可是他是李来亨。 他有着自己的操守与良知。 他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 朱由检清冷而愤怒的声音,咆哮犹在继续: “你们闯贼配合着流寇,背典忘祖,祸害国家,甘心做那东虏的走狗汉奸!” “你胡说!” 朱由检的话,戳中了李来亨心中的信仰,李自成那高高的形象,差点轰然崩塌。 李来亨歇斯底里道:“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胡说?呵呵!” 朱由检阴沉着脸:“你李来亨不是三岁小孩,你自己算算——你闯贼每一次为祸天下的时间,再看看东虏每一次祸害大明的时间! 你还敢说你们不是串通好了的!” 李来亨咬紧了嘴唇。 李自成的形象已经摇摇欲坠。 “贼起而虏消,贼灭而虏起,可怜朕不停地调动兵马,按下了流民这个瓢,又起了东虏那个葫芦! 徒让国家劳民伤财,又疲了兵! 要不是你们甘当东虏的走狗,他们早被朕灭了!” 朱由检暗自腹诽一句:这是在咱提前到来的前提下,原主这个被忽悠瘸的,只能眼看着朝臣喂饱了蛮清,而无能为力。 第107章 李来亨被薅秃了 朱由检心中吐槽,嘴上却继续道: “朕继位以来,天下无年不灾,波及一府数县之地以上的灾害,短短十七年间,就超过了五百起! 连续干旱超过四年的州府,足足有近五十个之多! 还不算你陕西连续十年大旱,河南连续七年大旱,整个江北,连续四年瘟疫! 国家容易吗? 朕容易吗? 朕给予免税的府县,已经超过了八成! 只靠两百多个县的税收撑着,朕穷的连军饷都发不出来了!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这群汉贼还要祸乱天下,流毒万里! 你们调走了边关精兵,致使国家失去了防御,让东虏闯入我大明腹心,残害数千万百姓! 他们一直从辽东,杀到了越地(浙江),荼毒数千里……” 朱由检是真的红了眼睛,这一路上随处可见无人掩埋的枯骨啊! 他喘着粗气,怒吼的嗓子都哑了: “你睁开眼看看,你的脚下全是枯骨! 这些被建奴杀死的百姓,全是因为你们而死! 朕说你们是东虏走狗,可曾冤枉你了? 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鞠明库博士据《明实录》、《明史》、《古今图书集成》等资料相关记录统计得出,明代共发生自然灾害5416次,明末短短几十年内,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余次,为华夏有记录以来历史之最。) 李来亨脸色惨白。 皇帝说的这些情况,他如何不知? 虽然他没有明皇这样的详细数据,但是,起兵的这些年来,他们哪一次不是跟着灾害跑? 这都是事实啊! 李来亨浑身都在发抖: 明皇是如何称呼他的? 汉奸?闯贼?汉贼?东虏走狗…… 为祸天下、祸国殃民、流毒万里…… 李来亨只觉得心中那个高大的神像,轰然倒塌了! “噗!” 他喷出了一口鲜血。 …… 李来亨昏迷,刘体纯被捉,闯军顿时六神无主,片刻之后,张罗辅赶到,一千余闯军束手就擒。 在明末这段时间,流贼和官军是不分家的。 来回横跳者比比皆是。 投降了皇帝,不但士卒们毫无压力,甚至就连中层军官,也毫不在意。 这事……他们熟! …… 纵然天气还很是寒冷,张罗辅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半是赶路累的,半数却是惊吓所致。 他跪倒在地,请罪连连。 “良卿快快请起,你何罪之有呢!”(张罗辅字已不可考) 朱由检伸手将张罗辅拉了起来,笑道: “若无将军,朕焉能逼降此一千精骑。” 方正化嘴角也噙着笑。 而一旁立了大功的郝摇旗,只管呵呵傻笑。 朱由检锤了他一拳:“好你个郝大个,早点说你就是郝摇旗,朕焉何会让你扛大旗!” 让这猛将扛大旗,那可真的是大材小用了啊! 郝摇旗挠挠头:“为陛下扛大旗,是俺老郝的荣幸,俺就想给陛下扛大旗。” 这厮的一席话,让众人都笑了起来。 朱由检看向一边被绑的刘体纯: “二虎将军之勇,朕也有所耳闻,朕缺一执金吾,二虎将军可敢接下?” 执金吾乃是汉朝旧官,担负京城内的巡察﹑禁暴﹑督奸等任务,掌北军﹐和掌南军守卫宫禁的卫尉相为表里。 然而,此时朱由检早已丢了京师,这执金吾也只是一个虚职罢了。 朱由检所图——千金市马骨尔。 刘体纯迷茫的眨巴着眼睛。 啥? 执金吾? 这玩意是干啥的? 他不知道啊! 方正化苦笑一声,与这些大老粗说这个,可真的犯累。 但是,舍了他,还真的没人适合来解释这个玩意。 当即,方正化伏在刘体纯耳边低语几句。 “啥?” 刘体纯惊得一蹦而起。 例比九卿?乃是汉室九卿之一? “陛下,你不怕俺老刘杀你?” 刘体纯一开口,郝摇旗脸色都变了。 你这个丫头养的,咱老郝是装傻,你特娘的是真傻啊! 这话都能说? 方正化眼神眯了起来,目光若有若无的盯紧了刘体纯的喉结。 捏碎这玩意,对他来说,不比捏死一只鸡难多少…… “呵呵。” 朱由检轻笑一声:“论武力,你不如郝摇旗,论名声,你更是不如他,朕连郝摇旗都能放在身边听用,又岂会不容你刘体纯呢?” “唉!” 刘体纯叹息一声,双膝跪地: “都言皇帝陛下知人善用,便是微末小将,只要对了陛下的脾气,便能迅速连升数级,封侯拜将,老刘今日算是亲眼见到了。” 他双手被绑,依靠腰力狠狠的磕了几个头,待抬起头时,额头已经通红一片: “陛下愿意相信我这个反贼,更是委以重任,老刘我无以为报,唯有将这两百斤身躯,为陛下战死沙场,方能报答陛下重用之恩。” “快快请起!” 朱由检亲自上前,扶起了刘体纯,更是亲手给他松了绑: “今日朕得将军,恢复祖宗社稷,如虎添翼也!” 刘体纯再次致谢,微微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胳膊,躬身站在了一侧。 朱由检走到闭目不语的李来亨面前: “小将军,为了家国大义,你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李来亨叹息一声:“请陛下赐死。” 朱由检盯着他,久久不语,良久才道:“将军一身本领,本该造福乡里,为国争光,焉何误入歧途而不知返呢?” 李来亨苦笑。 他身为大顺第三代,虽然是义子,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投降了明皇。 虽然明皇的做派,很是对他胃口…… 但是,他不能啊! 他李来亨虽然没有获封爵位,可是,大顺朝野,谁不知道他是何人? 永昌皇帝无子,义父李过很可能是大顺的下一任皇帝,他这个未来皇帝的义子,都投降了明皇,对大顺的打击太大了啊! 他李来亨不能为了自己,而陷义父、义祖于不利啊! 李来亨满脸死志,只求一死尽了本分。 “罢了罢了!” 朱由检一见李来亨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朕今日擒拿了你,更是与你赌约在前,不知将军可否与朕应下一个君子约定?” 第108章 直奔粮仓,二调李过 朱由检是真的起了爱才之心。 不单单说李来亨的能力了,就凭借后世他的作为,朱由检也会让他荣华一生。 听闻皇帝这话,李来亨愣住了。 他睁开了眼睛,诧异的道: “陛下不杀我?” “将军本豪杰,杀汝,国之损失也!”朱由检认真的承诺道。 看皇帝那一脸真诚,李来亨心中充满了愧疚,他亏欠皇帝太多啊! “还请陛下明言。”李来亨的脸上,恢复了血色。 能活着,没有人愿意求死。 “早前,朕与你定下京师得失之约,今日这个赌约依旧有效。 今日朕再与你定个约定: 在你我之前的赌约没有完成之前——你安心跟在朕身边,朕可以以你散失军中为由,公之于众,以全你尽孝之心。 但是,你不得潜逃,何如?” 朱由检再次给老实人挖了个坑。 羊毛自然要逮着老实人薅的! 这薅的多爽啊! 李来亨敏锐的意识到了朱由检话外没说的部分,他抬起头,看着皇帝道: “那之后呢?” 朱由检笑了。 有门! “若是李自成两月之内,坐稳了京师,朕便放你回去,从此之后,战场相见,你我各凭本事。 若是李自成失了京师,你便为朕效力! 如何?” 李来亨叹息一声。 皇帝的话语里,全是维护之心…… 明皇是对他真的不赖啊! “小子愿意应下此约,但是,小子还有一言。” 朱由检哈哈一笑,再次上前,亲自给李来亨解开了绳索: “你且放心,李自成叔侄与你有螟蛉之谊。 朕承诺不会让你出手对付李自成,如何?” 李来亨长叹,既然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皇帝已经替他考虑到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李来亨长揖及地:“来亨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那就先留在明皇身边一段时间吧。 就…… 就当是给他当一段时间的私人护卫了…… …… 霸州城头。 吴檠遴长叹一声。 自从闯军开始袭营,他就来了城头。 当张罗辅赶到时,他明白了一件事——战国时代开启了啊! 吴檠遴看了看北方,摇头苦笑一声: 自己的注,下的委实太早了! 明皇丢掉了只剩下负担的北方,怕是顷刻之间,就要效仿太祖故智了啊! 以明皇的手段,就算那些江南大族,也不得不服软。 只是,他看不懂的是,性格刚烈的明皇,是否能够效仿光武帝故智呢? 若是他能容忍像东汉那样,为了天下一统,坐看世家做大,明皇怕是三年之内,绝对能够席卷北方…… 若是明皇不愿见到皇权再次被架空,以他的执政经验,怕是江南大族也撑不过十年…… 他失算了啊! “大山,再送两万白银给明皇。” 吴檠遴苦笑。 看来,自己唯有做一个富家翁的下场了。 “啊!”吴大山愣住了:“老爷,还送?” 我滴个天啊! 这几天,前前后后,怕是送了快价值三十万白银的礼物! 老爷竟然还要给明皇送银子? “去吧!”吴檠遴摆摆手,他这官途,怕是到头了啊! 也就这几年时间了…… 自己还是赶紧多混点军功,捞点钱财,待明皇打回来,就安心的做一个富家翁吧…… 千里当官,只为吃喝穿。 自己现在送点银子算啥,路子走开了,在明皇那有个保证,这几年赶紧捞个金山,也好安生培养下一代…… …… 李来亨说到做到,他真的护在了朱由检身边,甚至为了避嫌,更是只拿了一根哨棍当做武器。 就在大军拔营之时,却是再次接到了吴檠遴派人送来的两万两白银。 …… 接收银子时,朱由检并没有瞒着刘体纯和李来亨。 刘体纯凑到了李来亨面前: “少将军,还真给你说中了,吴檠遴这厮果然……” 话语出口,自知有失的刘体纯赶紧捂住了嘴巴。 皇帝对他不赖,他还掺和这些破事干啥咧! 刘体纯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剖开,看看里面到底灌了多少水! 才能这么傻! 李来亨苦笑。 便是知道了又怎样? 他千算万算,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再次栽在了明皇手里…… 这一次,更是连自己也折进去了! …… 一场袭营,反倒让朱由检再得一千精骑,甚至还有两千头大牲口,朱由检顿时实力大壮。 他派人往保定府传信,撤离可以开始了。 而朱由检本人,却是带着壮大了的四千骑兵,顺着白洋淀和三角淀之间的平原,直奔南方而去。 他的目标——山东临清。 粮食历来都是一个国家的命脉! 为了粮食而发生的政治讹诈,甚至战争,更是屡见不鲜! (若是对这个不懂的,稍微关注一点最近的世界大事,就会明白了。) 有明一朝,天灾频发,粮食更是显得精贵。 若是从面积上来讲,华夏和欧洲基本上是差不多大的,然而,华夏的环境却是要比世界上大多数地方都更加恶劣。 根据有史以来的资料显示,发生在华夏大地上的自然灾害,是欧洲的八倍之多! 当然,这种恶劣,也造就了华夏民族百折不挠的精神。 壮哉,华夏! 说回明朝,明朝是一个重农的朝代,这也许与明朝自然灾害最多有关。 历朝历代,明朝皇帝下旨要求地方修建粮仓,也就是“义仓”的次数是最多的。 当然,还有官仓! 也就是俗称的常平仓。 自从隋炀帝杨广修筑运河连接邗沟(han)后,这条繁忙的大运河上,发生了多少故事…… 到了成祖北迁,运河之畔有了明朝的四仓! 所谓四仓,也就是运河四大漕运粮仓:淮安的丰济仓、徐州的广运仓、德州的德州仓、临清的临清仓。 …… 朱由检的目标很明确——德州! 这个德州,可不是浏览某些不可言会小网站的时候,那个衣着暴露只为诈骗的德州扑克,而是—— 德州粮仓! 就在李自成包围京师之前,临清仓内的上百万石粮食,刚刚由临清卫军卒,转运到了德州仓! 朱由检的目标,正是这一批粮食——因为京师缺粮。 第109章 吴檠遴再立战功 京城官吏,几乎都已经投降了李自成的大顺。 只要朱由检扑向德州,这些人必然要把他的意图告诉李自成! 而缺粮的李自成,绝对会立刻下令,让李过带着周凤梧大军,一路追击,阻止朱由检焚粮。 至于德州的存粮,反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对于朱由检来说,能焚毁最好,若是不能,也能达成他的最终目标——调动闯军,为保定撤退制造空间。 …… 霸州城头,直到视线里马蹄掀起的漫天烟尘消散无踪,吴檠遴的双手还止不住在颤抖。 “老爷,您怎么了?” 吴大山扶着吴檠遴,满脸都是不解。 明军已经离开,怎么自家老爷却这么害怕呢? “高!高啊!” 吴檠遴一巴掌拍在吴大山脸上,力道之大,打得吴大山半边脸都肿了。 “老爷,您……”吴大山被打懵了。 “疼吗?”吴檠遴询问道。 “疼!”吴大山委屈的点头,老爷给他打得大牙都活动了,能不疼吗? 半边脸都是火辣的! “疼,说明老爷我没做梦啊!” 听了自家老爷的话,吴大山更委屈了——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梦,你打自己就好了,干嘛打我? “高啊!” 吴檠遴不再理会吴大山,反倒是再次莫名其妙的说了俩字。 吴大山缩着脖子,随时准备躲避,躲躲闪闪的问道: “老爷说什么高?” “哈哈!” 吴檠遴大笑一声,挥手让周围的军卒走远,这才压低了声音: “你看看明皇自从大顺围城之后的一连串动作,这是真的高啊!” 吴檠遴自认已经看穿了明皇的打算,这最得意的地方却无人诉说的憋屈,快挤爆了他。 对着自己的这个家生子,吴檠遴不吐不快,他娓娓道来: “明皇故意表现的意志消沉,麻痹住了李来亨,使得顺军上下大意之时,却暗地里制造飞龙,飞天而起,震撼全场,从而自绝杀之局中脱身而出。” 这世上,就没有听说过活人能上天的! 明皇带着最后的一点人手,飞天而走,吓住了所有人,使得顺军不敢攻击,从而成功地逃离了绝地! 吴檠遴的手,自北而南又划了一道: “然后,他以诈谋取新城,制造巨炮,又设计诱俘牛成虎,终于得到了保命的士卒。” “但是,这还不够!大顺号称百万大军,这点人手,明皇必死无疑!” 吴大山点头。 他忘记了脸上的疼,皇帝的一连串操作,真的是堪称在死亡线上跳舞。 吴檠遴指了指保定府方向: “若是加上方总督的兵马,那就有了自保之力!” “所以,这个时候,明皇制造爆马,生生以千人的弱势,正面击溃了刘芳亮的十五万大军,并活捉了刘芳亮,从而成功的逼得周凤梧收拢溃军后,却不敢逼近保定。 这给明皇下一步行动打下了基础!” 吴大山捏了一把冷汗,虽然明皇早已成功达成了目标,他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明皇这是有多么大的自信,才敢屡屡在死亡线上跳舞啊! 新城距离霸州不过几十里,新城之战的详细经过,早就传到了霸州。 明皇夺取新城之时,竟然只有几十人! 天啊! …… “但是,这还不够!” 吴檠遴已经完全理清了思路,将自己给带入了明皇的位置上了。 “周凤梧大军未溃,京师二十万顺军如鲠在背,这个时候,明皇若是撤退,必然会被顺军衔尾追击……” “于是,明皇做出了攻击京师之势,成功迫使接替刘芳亮统帅位置的李过,不得不在汇合大军之前,先防守大兴一线!” “哈哈哈!” “吓住了周凤梧,调开了李过,明皇却一路南下……” “这才是明皇的最终目的啊!” 吴檠遴指着南方:“明皇的目标,必然是德州!” “德州?”吴大山愣住了。 吴檠遴已经完全看出了明皇的打算。 他拍了拍吴大山的肩膀: “高!” “真高啊!” 吴大山却不明白,为啥明皇刚刚调开李过,就奔赴德州,难道他不怕保定明军撤不出去吗? 吴檠遴见这厮一脸懵逼,怒骂一声愚蠢,却急不可耐的卖弄自己: “德州存放着百万石粮食,京师本就缺粮,又添了五十万顺军,谁敢放任明皇焚烧掉这些粮秣?” “这是阳谋啊!” “霸州距离德州仅有不到五百里,而京师距离德州却整整六百里!” “明皇不但先走一步,更是距离德州最近!” “而大顺军伍,距离德州最近的,就是李过所部的精锐,和周凤梧所部被打怕了的败军。” “李过若是继续攻打保定,明皇必然能焚烧掉德州存粮,可是他若是追击明皇……” 吴檠遴止不住扶须长叹: “明皇的这步棋一走,全局就活了!” “大顺追击明皇,最大的战功——无非是保住了德州存粮。 同样全是骑兵的明皇,一旦想跑,谁也留不住。” “高啊!”吴檠遴再叹: “他这是逼得大顺做出弃二保一的举动来啊!” 这是阳谋。 而阳谋——无解! 除非李自成愿意承受因为缺粮而造成的巨大代价——就算这样,也无非是砍掉明皇的后盾依仗--保定府明军! 四千铁骑在手,丢掉天下后,明皇已经可以任意纵横了! 听老爷这么详细的一解说,吴大山这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说高。 他摸着白白挨了一巴掌的脸,讪讪道: “可是,老爷,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嘿嘿!” 吴檠遴猥琐的笑了: “你看我这霸州城头,炮轰枪崩弹坑林立,青砖斑驳…… 本老爷据城坚守,在亳侯误判明军形势后,独自扛住了明军十三波冲击! 见本官厉害,明军不是旦夕可下的,为了防止被亳侯夹击,明军隐隐有了退意。 本官明察秋毫,洞悉明皇心思,其后更是纵马出城,亲自杀入明军营内,七进七出,直杀得明军血流成河……” 吴大山笑了。 顶着半边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脸,吴大山赞道: “老爷真高,又一桩大功到手,那明皇还真是散功童子啊!” 第110章 红娘子的愿望 吴檠遴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这下你明白老爷我为什么要给明皇送银子了吧?” “老爷,您是九天之上的金鹏,小的是臭水沟边的浮游,小的怎能明白老爷之志呢?” 吴大山马屁连连。 吴檠遴受用的嗯了一声,这才吩咐道: “你将老爷我的话,告诉刑名师爷,让他替老爷我草拟一份捷报。” 至于杀敌的尸首…… 这一次,不用杀良冒功了! 他看的真切,早上那一场袭营,战死的顺军和明军士卒,就埋在明军营地呢! 他只要让人去刨出来就能用! 这是现成的功劳明证啊! 哦,对了!小说 还要找些仓库里生锈的甲胄,砍上几刀,再抹点猪血什么的,给顺军死尸换上…… 做戏,要做全套! 当官的这些年,他算是看明白了,再能打又怎样? 还不是卢疯子一个,不合群,人家就给你弄死! 军功什么的不重要,只要会钻营,银子使足一点,那些大人物算个屁,你就是他们的亲爹! 只要银子举得高,就算是捅破天的大篓子,也有人给你美化成了一桩大胜! 你就算是打一仗败一仗,打一仗丢百城,人家也能给你吹捧成了圆嘟嘟! 没有什么是银子摆不平的! 如果有,那就是银子太少,需要再加一倍! 反过来,你跪下来喊爷也没用! …… 吴大山正待走,又被吴檠遴唤住: “还有,让刘师爷给老爷我上一份八百里加急,就说本官派遣尾随明军的探子,得出明皇直奔德州的消息,本官推断,明皇必然是要去焚烧德州漕粮的。” 吴大山一楞: “老爷,咱们在明皇身上花了那么多银子,这时候揭穿了他的打算,会不会恶了明皇,前功尽弃啊?” “你不懂!” 吴檠遴冷笑: “第一,明皇的目的就是调动顺军,至于什么时候被大顺发现,自然是越早越好。 第二,这是明皇故意留给本官的机缘!” 吴檠遴在心底加上了一句:明皇这是投桃报李,送给了他一个料敌为先的军功啊! 明皇若不是为了给他送功,何必要大摇大摆的从他的眼皮子底下,直奔德州而去呢? 若不然,明皇随便找个方向,走一段再折向德州,鬼知道人家要去哪里? 大家都是明白人,明皇的意思…… 他懂! 吴檠遴扶须点头。 看来自顺军围城之后,明皇看透了啊! …… 京师。 一处寻常的四合院内,李岩正在长吁短叹。 一旁英姿飒爽的红娘子,伸出略带着老茧的手,抚平了他皱起的眉头: “相公,有什么难处说给奴家听听,憋在心里,会老的快的,那时候相公就不好看了。” 河南自古就以杂耍戏班子多而出名,就算现代社会,还有很多这样的杂耍班子存在。 红娘子本是江湖卖艺的奇女子,最拿手的就是踩绳杂耍,史称绳技红娘子。 河南七年大旱,民不聊生,官员们又只顾着贪赃枉法,哪里去管百姓的死活。 甚至整个河南官场,上报遭灾的奏疏,竟然不到十本之数! 红娘子行走江湖,见惯了民生疾苦,因为在信阳鸡公山附近卖艺时,被衙役压榨,红娘子怒而带着戏班子起义。 攻打杞县时,这江湖奇女子,一遇李岩误终生,当即决定绑了他,强硬的完成了婚姻。 李岩本是士绅之后,虽然同情百姓的凄惨,却不会无故反叛大明,于是他在成婚过后,偷偷逃离了红娘子大军。 谁知道返回家乡的李岩,竟然被杞县知县以私通匪寇的罪名给抓起来了。 红娘子得知后大怒,再次攻占杞县,解救了被关在县衙大牢里的李岩。 李岩这下彻底成了反贼,这才带着红娘子,投奔了李自成。 …… 李岩叹息一声:“陛下若继续拷饷,恐有大祸啊!” 刘宗敏正在拷饷的事情,红娘子也知道,闻言,红娘子柳眉上竖: “相公的意思是——这些混账不该将脏银吐出来?” “此一时彼一时。” 李岩身为举人,眼光自是长远: “而今是陛下坐天下,还需要暂时稳住彼等士绅,哪怕缓的三两年,再寻了由头打杀便是! 此时陛下立足未闻,此举顿失民心啊!” “就他们也能代表民心?” 红娘子嗤笑:“照奴家看来,这些人就该全数被抄家灭族!” 李岩摇头不语。 娘子这话说得轻巧! 但是,却只是小民之眼界。 要知道,这些士绅,谁的背后不代表着一县甚至数县之地? 士绅掌握着舆论,掌握着土地,甚至掌握着民心! 打杀了一个两个,大家都还能吃蛋糕,没人跟你计较,你敢掀桌子,将他们全部得罪了,那灭亡就在等着你了啊! 红娘子犹自怒道: “叫我说,闯王就该将这些狗娘养的全数宰了!” 李岩摇头:“见识太浅,姑且不论对错,若是将他们全数宰了,你能抄的了多少金银?” “这些当官的,家中才放了多少银两哟,身为老狐狸,他们大部分的银子,都在家乡。 就算是留在京师的银子,要么放入了由别人代持的铺子里,要么就是隐秘的藏了起来,若是没有经验,焉能查抄出来?” 红娘子还不服气:“掘地三尺总能找到吧?” “呵!”李岩冷笑: “若是他们将银子融化,灌入墙缝呢?埋进井底呢?做成银砖藏在墙内呢? 你能一点点的去找? 那要拆多少房屋,挖多少泥土?” 红娘子傻眼了。 当官的这么会藏银子? 李岩叹息:“今日早朝,陛下与我说了,我朝自西安东征,不过兵马二十来万,号称五十万大军…… 谁知道?” 他摇头苦笑,陛下的处境,他能明白: “而今各地降军加起来,已经逾百万之多,而明皇早已没了钱财,这些人年限最长的都拖欠了十年的军饷了。 陛下原本打算是只要缴获了明皇库银,想来也能安稳住兵卒。 然后再慢慢图谋彼等朝臣,隔上一段时间,照样是要拷饷他们的。” 第111章 李岩三劝李闯王 李岩哀叹: “谁知道,明皇竟然穷到了现银只有2300两的地步了! 而大军却越来越不安…… 而今,迫在眉睫的就是找到银子,安抚军士啊! 这可是一百多万大军啊……” “缺饷可不成,会兵变的!” 红娘子自己也是领军的,自然明白没有军饷意味着什么。 这些人能够投降了闯王,自然也能投降了别人! “是啊!”李岩苦笑:“这便是陛下拷饷的用意。” 谁也不怪! 都怪那该死的魏藻德! 身为大明首辅,不思为国尽忠,一心只顾着贪赃枉法。 明皇劝捐,以资军用,此獠竟然掀掉居所瓦片,覆盖茅草,扒掉院子,故意显得破败,更是用黑漆给大门做旧,甚至还故意给衣服打上补丁,装出了很穷的模样。 明皇最后一次劝捐,三千京官,竟然只捐了几百两银子! 内监们见状,捐出数万两银子,以为军资,谁知道…… 这群狗娘养的,竟然给换成冥币黄钱,每个守城的士卒,给予一百黄钱! 全特娘的给贪了! (《明季北略》:辛丑,各城门分设红衣大炮,给守门兵人黄钱一百。 黄钱:黄纸折成的冥币,现今山东地区还有折黄钱的风俗。) …… 直娘贼! 人家拿命守城,这群狗日的给人家冥币! 他们自己不捐钱就罢了,人家内监捐出的数万两银子,又被他们贪了! 陛下进京后,厌恶他,将他投入大牢,谁知…… 前面还一毛不拔的这厮,立马献上四万两白银! 前后相隔仅仅只有五天! 陛下严令对魏藻德用刑,竟然又逼出了十几万两银子! 一个只是当了一年的首辅朝臣,竟然前后诈出了近二十万白银,就这还不算他的房产、店铺、古玩字画! 以及运回家中的银钱! 就是这个狗贼,彻底让陛下定下了拷饷之心。 为了暂时稳住京官,陛下前日传出谕令,声言先让四品以下官吏留任,处理政务。 暗地里却是让刘宗敏成立拷饷镇抚司,并且挑选了九十四人,送往刘宗敏处拷掠…… …… 李岩叹息一声,伸手抚摸着红娘子的秀发,红娘子小鸟依人般缩在李岩怀里。 “相公,咱们回乡隐居好不好,再也不管这天下破事了。” 红娘子一脸的希翼。 “唉!” 李岩叹息: “陛下与我有恩,我怎敢舍陛下轻去?” 红娘子泪眼朦胧:“可是相公今天上午的直言劝谏,已经惹恼了陛下,我怕相公有危险啊!” 李岩沉默不语。 对于李自成,他的功劳是最大的,当初他投奔李自成时,闯王还躲在商洛山中舔伤口。 是他扮作商旅,在河南四处传唱“闯王仁义之师,不杀不掠”;还编出童谣,让小儿到处传唱:“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家都欢悦”。 就这样,大旱七年,嗷嗷待哺的河南饥民,如大旱之望甘霖—— “惟恐自成不至”,“从自成者十数万”…… 李自成从此走出隐伏商雒山中时的低谷危厄,面前展现出柳暗花明的转机。 …… 但是,一切都变了! 进京之前,他是闯王最信任的谋士,李自成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 然而,今日早上,他劝永昌皇帝不要拷饷,可以暂定收取明朝一半赋税,来解决军饷问题。 更是指出了自从下令五户人家供养一个大兵之后,扰民事件频出不凡,甚至出现了强抢民女之事来! 大顺进城才十天时间啊! 军纪竟然败坏如斯! 李岩心痛如绞,再三谏言让永昌皇帝整顿军纪,严禁扰民。 然而,却换来了李自成冷冰冰的三个字——“知道了。” ……小说 红娘子见李岩沉默,身为夫妻一心的她,她瞬间明白了丈夫的处境,当下哭的更厉害了: “相公,我们走吧,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寻了一个草庐,供你我歇身呢? 大不了,奴家再去卖艺,咱们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啊!” 李岩沉默。 若是李自成坐稳了天下,他自然愿意隐归山林。 但是,此刻眼见大顺有了覆灭的危机,他怎敢离开啊! …… 就在此时,李岩的二哥李年匆匆而来: “小弟,陛下急招。” 他急冲冲的喊了一嗓子,却见小弟、弟媳正互相依偎,弟媳又仿佛在哭。 李年顿时收住了脚,尴尬的满脸通红。 红娘子迅速坐正了身子,低着头擦去脸上的泪水,羞的也不敢给大伯哥问好。 而李年则是急忙低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岩拍了拍红娘子的手臂: “你且安心,我会想办法的。” 说完不待红娘子反应,带着李年匆匆朝着皇宫走去。 “小弟,是霸州知州上的折子,说他先后与明皇大战了两场,先一场军功李来亨已经验查过了,第二场的军功首级,就在路上。” 李年骑马跟在李岩身边,低声解释着。 “这是好事啊,陛下为何急招我呢?”李岩很是不解。 “那知州一共上了三封奏折,其中一份是急报,看日期是后发的,却是一起到来。” “这是急信?”李岩瞪大了眼睛。 李年左右看了看,挥手让亲兵守好了四周,这才低声道: “小弟,祸事矣,我让人贿赂了牛金星的管家丁阿大,从他嘴里得到了消息,说是这奏折上说——李来亨已经被明皇擒拿,明皇更是直奔德州而去,欲要焚烧德州漕粮。” 李自成占据京师之后,奏疏都是牛金星帮着处理的,而牛金星又是李岩举荐而来,牛金星虽然位居丞相,比淡泊名利的李岩高多了,明面上却是要承情李氏兄弟的。 “什么!”李岩惊呼一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小弟,你小声点!” 李年不顾摔下马风险,歪着身子,使劲拉了拉李岩的衣袖。 他满脸都是警惕: “这消息目前只有陛下、权将军刘宗敏、牛金星和宋献策等寥寥几人知道,丁阿大还是因为牛金星处理奏折时惊呼出声,这才知道的,小弟你别嚷嚷,你不要命了!” 第112章 牛金星生恨意 说话间,已经到了宫门口。 李年勒住李岩的战马,仔细吩咐一句: “小弟,你早上已经得罪了陛下,等会可千万不要再犯拗了!” 李岩被这惊天消息震惊的难以自持,闻言敷衍的点点头。 李年只是看着李岩,李岩不郑重的答应他,他就不松手。 李岩无奈,只得道:“好,我保证不乱说。” 李年嘴角翘起,发自内心的笑了,这才松开手:“小弟,你去吧,我在宫门口等你。” 皇帝只是召见李岩,并没有让他一同进去。 李岩深吸一口气,将战马交给李年,迈步踏入宫门。 …… 皇极殿。 李自成脸色铁青: “该死,来亨竟然被明皇生俘了?明皇还要去焚烧漕粮?” 他只觉得自从进了北京城之后,诸事不顺! 全天下都在跟他作对,甚至就连老兄弟们,也有些疏远了。 李自成是枭雄,数次濒临生死危机,都不曾打垮他,然而老兄弟的疏远,却让他感到了难受。 对于手下,李自成那是真的没的说。 就算坐在了金銮殿的龙椅上,都还与一众老兄弟嘻嘻哈哈,称兄道弟。 投降了李自成的朝臣,在留下的文献里,无不记下李自成无上下尊卑观念,不似人君的词句。 而在刘宗敏等武将眼中,李自成还是当初那个与他们一起提刀子冲入明军阵列的闯王,而非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但是,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一众有知识的大臣,却是严格遵守着君臣的界限。 这反倒让李自成觉得有些心寒…… 他闹不明白为什么昔日的好兄弟,竟然判若两人! 大顺的根基太浅了。 浅到李自成都还弄不明白“君王无亲情,九五唯寡人”的真正含义…… …… 刘宗敏脸色也不好看,他想了想,开口道: “皇上,要不让额亲自带着人走一趟?” 李自成摇摇头。 他狠狠的揉了揉胀痛的鬓角: “军中缺饷,你的事情更重要。” 刘宗敏嗯了一声,不再提议由自己亲自领军,追击明皇了。 作为大顺的第二人,节制文武百官的权将军刘宗敏,自然知道军队的问题有多严重! 以二十万老卒,镇压近百万降卒,本就是节节草捆西瓜,脆弱的一提就断! 军饷一旦发不下去,这就是一个火药桶啊! 但凡有人登高一呼,他们怕是顷刻之间就要手脚大乱了。 皇极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唯有李自成时不时揉鬓角的轻微摩挲声响起。 “陛下,李将军来了!”王德化趋身走进了皇极殿,对李自成开口道。 王德化虽然已经知道崇祯逃出去的消息,但是已经晚了。 李自成对他有恩,又对百官动手,大仇得报的王德化,投靠了李自成,被命为皇宫总管。小说 他安心安意的跟着李自成,甚至还提供百官的情报,好让刘宗敏能拷打出更多饷银! “哦,李岩来了,快让他进来。” 李自成喜道。 身为一手将自己从泥沼之中拉起来的好军师,李自成对李岩还是很有好感的。 片刻后,李岩在王德化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李岩趋步走到大殿中间,弯腰参拜:“臣制将军李岩,参见陛下!” 李自成哈哈一笑,伸手招呼李岩起来: “咱们老兄弟,何必这么见外,你快起来。” 说完,他又对王德化道: “王总管,给李将军赐座。” 王德化领着李岩,在刘宗敏的身后落座了,李自成这才将吴檠遴的三封奏报说给了李岩听。 言毕,他皱眉道: “李岩,你是个有急智的,额不瞒你,现在京中的情况你也知道,老刘他脱不开身,而德州的粮食,对咱们又很重要,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李岩拧着眉头,李年对他说了之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已经有了腹案,闻言,当即缓缓道: “陛下,明皇不重要,而今摆在咱们面前的,实际上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安置大军。” 刘宗敏点头:“这倒是真理,只要大军安稳,明皇就不算啥大事了。 不过,饷银的问题,咱已经解决了,皇上让我拷饷,不过才五天时间,我已经拷打出来两千多万两白银,几十万黄金,珍玉字画什么的,早已堆积成山了。” 李自成笑了笑:“这么说,咱们现在就差粮食了,李岩,依你之见,德州存粮,咱们该怎么才能保住?” 李岩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明皇之所以攻击德州,做出焚烧漕粮状,所图不过逃生尔!” “逃生?” 众人都惊呆了。 李岩点头:“这就是是我说明皇不重要,我们的难题是安置大军的原因!” 牛金星和宋献策互视一眼,不由得一拍大腿,齐声惊呼道: “是极,先前我俩还在琢磨明皇此举的用意,却不想竟然陷入了误区。” 宋献策起身给李岩施了一个礼: “献策不如将军多矣,先前我还对陛下说——明皇怕是要断了我们的粮食,然后反攻京都呢! 将军一言,让献策茅塞顿开啊!” 李岩急忙起身还礼,嘴里连道不敢当。 两人彼此对视,都哈哈大笑起来。 牛金星见两人互相行礼,眼神里有隐晦之色闪烁……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掉书袋了。” 李自成笑骂一句,询问道: “既然明皇意图逃走,那德州存粮是不是就无忧了?” “非也!” 宋献策和李岩不约而同的说出了两个字,两人互视一眼,嘴角都带上了笑,又彼此谦让让对方先说。 牛金星见状,眼神里竟然浮现出了几抹忌惮来,甚至还有妒忌一闪而逝。 李岩两人互相谦让,最终还是宋献策让不过李岩,只得开口道: “陛下,明皇虽然目的是逃生,但是,他这是阳谋。” “哦?”刘宗敏好奇了: “如何个阳谋法?” 李自成也前倾着身子,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两人。 宋献策见李岩一副淡然自若,不与他争功的样子,心中更加感激李岩。 第113章 李自成点李岩 李岩让功劳,他只得开口解释道: “陛下,我和李将军的意思是一样的,我们认为,明皇的目的就是逃离。 而他这个阳谋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德州存粮,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够拿到的大宗粮草! 同时,距离德州最近的就是亳侯的几千骑兵,以及周凤梧代管的十来万大军。 若是我们不派人追击明皇,明皇必然会焚烧粮草,如此一来,我军军心崩溃! 若是我们救漕粮,却又只能调动亳侯和周凤梧所部,如此一来,保定明军必然要撤离。 而明皇又全是骑兵,就算我们救下漕粮后,追击他,也追不上! 因此,我们最大的战功,也只是保住了粮草。 这个阳谋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这里,只要我们要粮食——明皇和保定明军,就能完好无损的撤离战场了。” 刘宗敏一拍桌子: “那岂不是放虎归山?” 宋献策苦笑: “明皇的这个阳谋,足够狠毒啊!” 不管他们怎么选择,跳出去的明皇,他们已经抓不住了! 除非他们能够承受着因为缺粮而导致的军队崩溃,才能吃掉了保定明军…… 不! 士气已经高涨的保定明军,他们纵然能够吃下,不丢上十来万条人命,怕是也啃不动! 李自成见两个最厉害的谋士都统一了看法,希翼的看向了牛金星。 然而,牛金星却是苦笑一声:“陛下,阳谋乃是堂堂正正之谋。 阳谋无解,最好的结果,就是选择一条损失最小的结局。” 李自成使劲揉揉鬓角,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得! 牛金星这话等于没说。 李自成脸色难看:“一旦放虎归山,遗祸无穷啊!” 牛金星再次站了起来: “陛下,明皇能去的,无非就是江南。 自古南北势力对战,唯有江汉、江淮两条通道,而这其中的重城,就是襄阳、徐州。 除非学蒙元耗费十数年之功,出奇兵,绕路川中,经两广而下…… 而川中,却是有大西王在,一样是无忧的。 因此,我们与明皇的争夺重点,就是江汉、江淮,或者说是襄阳、徐州! 臣以为,我们有白将军在江汉,襄阳早已在我军手中,这个方向,已经稳妥。 而护卫徐州之翼的明山东总兵刘泽清,已经逃至淮安,将徐州这战略要地给让了出来。” 牛金星是聪明人,他之所以深得李自成的信任,就是因为这人将事情讲明白了,却不说最后的处理办法。 李自成明白了。 “明皇要走,那就让他走!额能围了他一次,就能再围了他第二次!” 他哂笑一声: “那就传令李过和周凤梧,让他们立刻赶往德州,护住漕粮。 待驱逐明皇之后,让周凤梧带三万兵马,将粮食运回京师。 让李过带领大军,给老子夺取徐州,准备进击江南!” 众人见事情已经解决,纷纷辞别李自成。 李岩却是紧皱眉头,弯腰长拜: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唉!” 李自成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他看了看李岩,这才开口道:小说 “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正大光明的说的呢?” 闻言,李岩忽然想起了红娘子。 他灵机一动,开口道: “陛下,白将军在江汉与明将左良玉僵持不下,微臣以为,可以派拙荆红娘子前往汝宁府,拙荆是在信阳州起兵的,她曾开仓放粮,深得当地百姓信赖。 派她前往,汝宁无忧也! 此地关隘林立,只要越过随州山区,便能抄了左良玉后路。 若是翻过霍山,便能抵近江汉腹心,又能威胁江南脂膏之地,如此一来,我朝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矣!” 李自成本以为李岩又要劝他停止拷饷,心中本来还有几分的阴郁。 此时听闻李岩竟然忠心国事,心中顿时暗恨: 大兄弟忠心国事,自己竟然怀疑这个老兄弟。 他心中有愧,当即便应承下来。 “红娘子有勇有谋,素来是个可以相信的,额许了,对了,你让李年也去。” 李自成走下龙椅,拍着李岩的肩膀。 “自从你跟随我起兵以来,已经好些年不曾归家了。 而今国事还需要你坐镇,便让令兄替你衣锦还乡!” 李自成哈哈一笑,开起了玩笑。 “常言道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红娘子自从与你成亲,还不曾见过令尊令高堂呢! 咱特意准许她半月时间,先过了公婆这一关,再替咱们守住了汝宁府!” 听到李自成应下,更是让自己兄长也回去,李岩蓦地松下了一口气。 “那微臣便替家兄、拙荆谢过陛下了!” 李自成哈哈大笑:“咱们老兄弟,你这么客气作甚。” 他让王德化上了茶,又让人去准备酒菜,拉着李岩坐下: “你我兄弟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一起谈过心了,今日凑巧,咱们一醉方休。” 李岩解决了后顾之忧,正要犯言直谏,听闻李自成留他喝酒之后,心中灵机一转,暗自思索: ‘我若是像早上那样直接说,怕是又要惹得陛下不高兴,既然陛下留我喝酒,何不在酒酣之时提起呢?’ 一念及此,李岩再次谢了李自成。 不多时,酒菜送上,李自成和李岩相对而坐。 王德化亲自提着酒壶,给两人斟酒。 喝到酣处,李自成直呼酒杯不过瘾,让人换上了大海碗。 北方人善酒,李自成堪称海量,而李岩也不差。 两人将十斤装的酒坛,都喝了好几坛之后,这才都有些醉意了。 李岩借着酒意,开口道: “陛下,刘将军已经拷打出了千万两白银,足够一年军需了,您看咱们是不是暂缓一二。” “李岩啊!” 李自成换了座位,挨着李岩坐下。 他拍了拍李岩的肩膀:“你可还记得咱们起兵造反的原因?” 他虽然表现的亲切,却是说起了大明官话,意图刻意用生疏来点醒这个“误入歧途”的老伙计! 李自成叹息:“咱本是明廷银川驿卒……” (大明官话是凤阳话。) 对于自己的早年经历,李自成毫不避讳: “咱生来就是干大事的,咱舅舅高闯王,那是贩马的!” 第114章 轮回,再一次的轮回,却难逃人心贪孽 “咱自幼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咱无一不精,便是截路悍匪,咱也敢单枪匹马,上前斗一斗,在银川,谁不知道咱黄来儿的大名!” 李自成忽然说官话,李岩瞬间明白了用意,当即压住话头不提,安心的听着。 李自成讲的这事李岩知道。 自家这位皇帝,当年可没少惹事生非,按照道理,他是要升一个小吏头目的。 然而,李自成的桀骜不驯,却是彻底得罪了上司。 李自成狠狠的喝了一口酒: “兀那驿臣,不过一不入品级的小吏,竟然屡屡吃罪与咱。 那一日,咱因为吃多了酒水,醉酒之后,丢失了公文,谁知道兀那驿臣竟然上报知县晏子宾。 那狗官也不是好人,见咱本领大,竟然给咱带上两百斤重枷,想要整死咱!” 李自成想起了往事,嘴角带上了笑意: “咱本领大啊,硬是扛了两天! 那可是两百斤的重枷啊,咱硬生生的站了两天! 第三天遭不住了。” “李过见咱不妙,趁着夜色,宰了两个看守的衙役,吓得十几个衙役躲在一边,嘴里只管吆喝,却不敢动手。 李过砸断锁链,给咱解下大枷,抢了咱,背上就跑!” 虽然李岩早已知道这个往事,却也还止不住的称赞: “亳侯真神人也,胆气忒壮!” 李自成哈哈一笑: “咱叔侄两个,躲起来藏了两天,等咱恢复之后,想要回家看看婆……” 李自成猛然收住了话茬。 李岩不敢接话了,借着喝酒用衣袖遮掩住了脸面。 李岩在军中威望很高,闯军三大军师,最让将士们信服的就是李岩。 从米脂李自成老乡嘴里,李岩听说过这事。 李自成因为豪爽好客,当驿卒的薪水还不够他请客,素来都是不存钱的人,妻子韩金儿生活拮据,于是便向同村的艾举人家借了钱。 这艾举人,按理说却是对李自成有恩的,李自成幼时家贫,曾给艾举人放牧为生。 李自成当驿卒不在家,也借给了韩金儿钱财。 然而…… 李自成这一回去,不得了了。 撞破了妻子韩金儿与盖虎通奸的他,顿时大怒,带着侄儿李过,直接宰了两人。 然后为了抢回欠条,又一不做二不休,连艾举人也给宰了。 烧掉欠条之后,又抢了艾举人家里的金银,两人带着去投了军。 …… 李自成哈哈一笑,掩饰了妻子偷人的尴尬: “咱当时气极了啊!索性杀一个是杀,杀两个还是杀,于是,咱杀了两个狗男女后,又宰了艾举人全家! 咱带着银子去甘州投军,在那参将王国的麾下。 手头有银子,咱又生的大方,没多久,就深得弟兄们的推崇,王国将咱提拔为家丁,又给了正七品的把总职务。 咱该感激的啊,也打定了主意给王参将好好干。 谁知道遇上了鞑子围了京师,明皇调咱甘肃兵勤王。(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 咱想着当兵吃粮,杀敌报国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咱去京都干他丫的就是! 兀那王国,咱们都走到榆中了,此狗竟然还克扣着开拔银不给,咱和李过登高一呼,兄弟们宰了王国,咱这才落草为寇……” 李自成喝的有些多了,当年的往事提起,自己也不胜唏嘘。 李岩拿过酒壶,给李自成倒了酒: “陛下,这正是微臣想说的,百姓苦啊!” 他还是有几分不甘心,想要绕个圈子继续劝谏。 李自成眼睛一瞪: “咱知道百姓苦,咱就是小百姓起来的,所以咱在襄阳建立政府,任用百官的时候,就说的很明白—— 咱们大顺,要休养生息,要给百姓活路,咱大顺三年不纳粮!” “李岩,李公子!” 李自成瞪着酒后血红的独眼,言语里带上了几分不满: “你是大家子出身,你自幼吃穿不愁,又能学文又能习武。 但是,你也该知道百姓的苦,你说说你给咱的提议,那叫是人办的事吗!” 李自成使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杯碟齐跳,叮当作响: “百姓有多苦,你又不是不知道!” “咱造反的时候,那是迫于无奈,只好出下策削弱明皇的战争能力,这才焚烧百姓村寨的。” “咱们现在有能力了,该让百姓歇一歇了啊!” 李自成喘着粗气: “再说了,咱说了三年不纳粮,全天下都知道了,你让咱出尔反尔?” 李自成借着酒意,将自己对李岩的不满全说出来了。 李岩豁然一惊,却是没有想到自己和李自成的分歧竟然在这里! 他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酒意都醒了。 若不是李自成喝多了,给他说了真话,他怕是还不明白为啥呢! (在真实的历史上,李岩之死,正是与他的提议有关,就是李岩的正确提议,却在李自成心中种下了隔阂,最后惨被李自成授意牛金星毒死。) 李岩赶紧请罪。 他却是不知道,若不是朱由检的穿越,使得时空出现了分叉,才有了这一次酒会,他李岩一月之后就要被害了…… 李自成喘了几口粗气,故意等李岩结结实实的道了错,这才让他归了席位。 “你李岩是啥人,额是知道的,你是个好人!”李自成叹息: “你想的,都是为了额的大顺好!” “你怕额大顺将士绅得罪的狠了,他们会反叛额……” “但是! 百姓苦啊,哪里还供得起大军? 额不拷打那些狗官—— 谁给额饷银?!!!” 李自成使劲拍了拍桌子。 吓得一边的王德化不知道听多了秘密的自己,今晚是不是该剜了自己的眼睛,还是要毒坏自己的喉咙…… 李自成犹自怒气冲冲道: “你的提议,额知道是好的! 但是,你可曾想过,若是额今日怕了这些狗官,不敢打杀他们,明日他们就能雄起来! 等以后额的子孙,就会像朱家皇帝一样,被他们当成猴子耍!” “额就是要拷打,额就是要抄杀!” “额要让那些狗官记住了,吃了不该吃的,就要给额吐出来!” 李岩唯有叹息,这一幕与明初太祖何其相似也…… 这难道又是一个轮回吗? 人心的孽啊…… 第115章 自投罗网 “额要打断了他们的骨头,杀散了他们贪污的心,让他们以后看到银子就害怕!” 唉! 李岩在心里叹息一声。 陛下有些想当然了啊! 然而,今日这个情况,他是如何都不能继续再劝说的了。 李岩强压着自己的冲动,一顿酒顿时无味起来。 …… 李自成有些喝高了,啰啰嗦嗦的说个不停,说到了兴起,又吼又叫,桌子被拍的噔噔作响。 王德化听的是心惊胆战,只恨不得自己赶紧聋了哑了才好。 小半个时辰之后,有太监站在门口对王德化不停地招手。 王德化赶到门口一问,少倾又趋步回来:小说 “陛下,小子们刚才送来了消息,说是宋军师来了。” 宋献策来了? 李自成一楞,他不是刚走吗? 心中思索,手上却是招呼王德化将宋献策请进来。 宋献策个子不高,素有宋矮子之称。 他精于奇门遁甲及图谶(chen)等术,崇祯十四年,经牛金星举荐,到达闯营。 他对李自成说的第一席话就是: “市井素有偈言:‘流入顺河干,陷于十八滩。若要上云天,起自雁门关。’ 将军开始起义到现在称闯王,已经验证这种说法的前半部分。现在按‘起自雁门关’一语,将军直入云霄就是此刻啊!” 李自成闻之大喜,当场拜他为军师。 宋献策将“李”拆开,编了“十八孩儿当主神器”的谶言,一举奠定了闯军内部的人心,为李自成登基称帝制造了条件。 …… 宋献策给李自成行了礼,又对李岩拱拱手,这才取出了一份书信,开口道: “陛下,有一个叫做汪箕的商人,托人找到了臣,说是自己写了一封请战书,要臣代交给陛下,那人臣已经带来了。” 王德化转呈了书信,李自成打开一看,顿时乐了。 他不由念出了声:“而今江南未定,民心思顺,草民本为徽州人,即奏一疏,乃下江南策。 但请陛下委任一张,草民愿为先锋,率兵前进,为陛下平定江南之前驱,以效犬马之劳……” 宋献策愣了下。 这封书信,他并没有打开,是以根本就不知道汪箕写了些什么。 此时,听陛下这么念,他只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李自成看向王德化: “王督,你是前明东厂厂督,这汪箕可曾知晓是何来历?” 王德化冷笑一声:“陛下,要说这汪箕,那不算个什么,不过是徽州汪家在京师的负责人罢了。” “徽州汪家?” 宋献策眉头一挑。 李岩也是惊呼出声。 “竟然是汪家之人?” 李自成扭头看了看两人:“怎的,这汪家很出名?” 李岩和宋献策摇头苦笑。 自家皇帝是陕人,对山陕商贾还是了解的,对汪家这些徽商,便是不多知晓了。 …… 徽州商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商,要比以开中法起家的山陕盐商厉害多了。 自从明朝中叶开中法被废之后,山陕商人就逐渐没落,这些年更是靠着在流寇和蛮清之间来回倒腾,才算是稍有起色。 …… 以运往边关的粮草来换取盐引,是为开中法。 早些年朝廷的盐引,几乎被有地利之便的山陕商贾独占。 开中法被废黜后,徽州商人就抢走了一大半的盐引票数。 甚至,为了对抗江南传统商人——浙商和江右的江西商人,徽州商人生生扶起了扬州——这个力压苏州的烟花之地。 商人是逐利的,尤其是又商又儒的商人集团。 自南宋之后,江南便是全球最富之地,豪门也是全球之最! 有钱,就多读书人,读书人多,当官的就多,官多权也多,权多钱也就愈多……如此套娃无穷也。 在资本的推动下,明朝定鼎没几年,不但开中法被废,甚至就连盐引制度,也已经摇摇欲坠。 赚钱供儒,儒成为官,当官庇商…… 在这无穷往复,又毫无限制的贪婪下,而今的私盐贩卖数量,竟然是朝廷官盐的数十倍之多! 将猪肉攥在手中一来一去,会留下两手荤腥。 将朝廷政策攥在手里一来一去,便崛起了无数豪门。 而汪家,则是这其中名列前茅的一员! …… 宋献策笑道:“陛下可曾听过‘无徽不成镇’这句话?” 李自成点头,遍及各地的徽州会馆,基本上每个县都有,甚至一些大点的乡镇集市上都有徽州会馆。 李岩也开口了:“还有一句‘无徽不成典’(典当铺),陛下可曾听过?” 王德化也说了一句谚语:“市井之间还有这句流传——衙门里师爷多绍兴人……典当内朝奉多徽州人……收纸锭灰多绍兴人,死娘大人多徽州人(烧给死人的纸钱灰,诅咒的意思)……” (上句语出清小说家吴趼人《沪上百多谈》) 李自成懵了。 啥意思? 这汪箕不过是给他写了一封请战书,他们这么说是啥用意? 宋献策笑了:“陛下啊,这个人臣有所耳闻,他家财数百万,当铺数十家,奴婢不计其数,怎么会带着家人去打仗?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罢了。” “兀那老狗,竟然敢戏耍与额!” 李自成脸色一变,下令道: “李岩,你带人把汪箕家产没收,宋军师将汪箕交给刘宗敏,给他胳膊腿上给老子上夹棍、脑袋上铁箍,再放到火上烤,老子倒要看看,他能拷出了多少油水!” …… 汪箕正在皇宫午门外紧张的等着。 城内现在不对劲的很! 自从五天前,永昌皇帝下令将前朝首辅魏老爷收监以来,已经又抓了近百个当官的了! 这就算了,前几天更是下令让五户居民,供养一个大兵。 这当兵的都是天杀的,平素里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哪里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若是家中女眷被欺负了,那可是说理都没地方去说。 他当即花了钱,让自家免了危险。 然而,时局却是越来越不对了。 今天早上,有他汪家供养的大官,悄悄派人给他传了书信,说是明皇在保定狠狠的打败了大顺的军队。 眼下,正带着人朝京师而来呢! 这内外一夹击,汪箕当即决定带上家产,赶紧跑回老家算了。 第116章 恐怖的书生 身为汪家掌事子弟,汪箕知道很多东西。 自从他们培养官吏,搞掉了开中法之后,徽商的崛起就已经无可抑制了。 这些年来,在他们五大家族的带领下,徽商四处出击,几乎霸占了各行各业。 单算典当铺,他们开在河南一省之地的当铺,就足足有几近五百家之多。 (明万历朝河南巡抚沈季文奏疏原文:……今徽商开当遍于江北,……见在河南者,计汪充等二百三十家。 徽商崛起始于弘治五年叶淇废掉开中法,距这份奏疏百年左右。这封奏疏距离明末还有四五十年时间。 越是战乱时期,典当行越是吃香,这个五百家是作者根据资本逐利性预估的。) 而河南道,不过仅仅8府12州96县! 汪箕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李自成抓住拷饷,若不然,以李自成的困境,怕是要腾出手专门对付他们徽商了! 再说了,早几年革左五营投降,他们徽商可没干好事,逼得人家再次反叛的仇,这些流寇岂能忘记了! 如此既有前仇,又有后怨! 农民军不扒了他们的皮才怪呢! 汪箕抽了抽面颊: 虽然房产什么的一时难以折现,但是,只要带走了契约,留下家仆照看,就该没事。 再说了,这都是宗族里的财物,又不是他一人所有的! 只要带走了现银,余下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 汪箕想要逃回去,却也是需要计谋的。 他总不能大摇大摆的拉着几百车的财货出城吧! 于是,那些官吏们给他这东主出了一个主意——以帮助李自成打江南为理由,带走财货! …… 汪箕焦急的来回走动着,也不知道塞给宋军师的两锭金元宝能不能成事…… 汪箕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宫门左侧的角门打开,一员身穿铠甲的大将走了出来。 由于李岩素来清净,不喜欢出风头,是以他这个大顺朝绝对实权的大人物,见过他的却并不多。 汪箕也不认识他。 就在此时,守卒们开口了: “小的们给制将军行礼了。” 守在宫门口的军士,纷纷弯腰给李岩行了礼。 汪箕眼睛一亮,制将军? 这可是大顺军中的顶尖大将啊,仅次于权将军的存在。 他急忙堆满了笑容,悄悄从袖口里摸了两个五十两重的金元宝,走上前去: “小的汪箕给大将军请安!” 借着弯腰作揖行礼的机会,汪箕将一百两金子塞到了李岩手中。 他想要让这大将军帮自己说几句好话,让他尽快逃离这个樊笼。 一百两金子,买一句话而已,足够了! 李岩双手一沉,只觉得手中多了五六斤东西,指腹摸了摸,还光溜溜的。 他低头一看,嘴角顿时翘起——竟然是一百两黄金啊! 不愧是江南大族,这一出手就是千两白银! “你便是汪箕?” 李岩嘴角噙笑,玩味的看着汪箕。 汪箕一看顿时有些懵了。 而汪箕带来的家丁,却是紧张的将手伸进了衣襟内。 李岩余光一扫,就知道自己若是强硬的话,这些家丁必然会悍不畏死的攻击他,好让汪箕逃走。 当即,李岩一声大喝: “好你个汪箕,本将身为中军制将军,乃是二品高官,你一个区区商贾,见了本将军也敢不跪?” 汪箕本来有些惧意,甚至想要在家丁的掩护下逃走,猛然听闻李岩只是在意自己没有下跪,顿时心中大定。 他再次弯腰作揖:“好叫李将军知道,小的是监生,按照国律,那是见官不跪的。” “呵!” 李岩一声冷笑,就在兄长李年带人赶过来的时候,却是指着皇宫道: “本将乃是大顺的官,你这出身却是前明所赐,你想拿前朝的剑,来斩我这今朝的官?” 正要过来查看的李年愣住了,他猛然从小弟的话语里琢磨出了不对劲,当即招来亲兵,细细吩咐几句。 李岩用手环指跟随在汪箕身后的家丁: “还有你等,不过是一介家奴,见了本官也敢不跪?” “可是以为本官的剑不利否?” 原来是个死要面子的。 汪箕心中大定,市井传言果然不靠谱。 都说这李岩是一个淡泊名利,素来清微淡远的很。 今日一见,竟然是个如此在乎虚名之辈! 汪箕笑了笑,朝后面微微摆手,示意家丁们放下戒备。 他弯曲着双腿,缓缓跪了下来:“前朝监生汪箕,给大将军请安了。” 身后一众家丁,也纷纷跪倒在地,嘴里说着请安的话语。 而李年,已经带着亲兵们隐隐将汪箕等人围了起来。 守卫在宫门口的闯军士卒见到李年有了动手的迹象,纷纷手持武器,随时准备支援。 李岩见到大局已定,不再虚与委蛇,当即大喝一声: “来人呐,将这群乱贼全数拿下,敢有反抗,格杀勿论!” 汪箕身后两个身手不凡的家丁刚要暴起,就被李岩一脚踹倒在地。 十几个家丁怒吼一声,纷纷从怀里掏出短刀,朝着李岩冲去。 为首的一个更是急吼道: “家主速走,我们来拖住他们!” 然而,却见李岩和李年两人,连腰间长剑都不抽出来,迈步冲入人群,宛若闲庭散步一般,或是掌劈或是拳砸,或是指点,或是脚踹…… 不过两三个呼吸,汪箕带来的悍勇凶徒,就纷纷捂着伤处倒在了地上。 速度快的周围的士卒都没有反应过来。 甚至,汪箕还来不及爬起来逃跑,李岩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还要跑吗?” 李岩笑靥如花。 卧槽! 这个书生是杀神! 汪箕只觉得一股凉气,沿着脊椎冲到了脑海…… …… 宋献策腿短。 待素有宋矮子之称的宋献策走出皇宫,见到的就是汪箕一干人等,已经被五花大绑了。 “李兄真神人也!” 宋献策真心夸赞道。 “不敢,不敢,些许微末拳技,当不得宋兄夸奖。” 李岩谦虚一句,开口道: “宋兄,这人我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去抄了他的财产,好回复陛下呢。” 宋献策急忙拱手:“李兄请便,李兄请便。” …… 第117章 作妖啊,又是这一招?有本事你收回去 很多人都知道李岩谋略不凡,却不知道,李岩的家族乃是正宗武术世家。 李岩出生的怀庆府河内县唐村,有一座千年古刹,名唤《千载寺》。 这是一座武寺。 若说后世的少林寺以上市公司而闻名海内外,这千载寺的武术,在古代名声更甚。 只不过待到清初,蛮清一把大火,焚毁了这座千年古刹之后,千载寺才彻底消亡在时空长河里…… 徒留下无数武术流派…… (我学废了,你们废了吗?) 李家家族庞大,秀才、庠生(xiang)、贡生十数人。 作为当地大族,李家平素里供奉千载寺颇多,甚至数代人都拜师千载寺中负责传承武术的三圣门为师。小说 在当地县志中,不乏有李家族人长于武术,分赴各地传教武术的记载。 李岩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自身武艺自然不俗。 父子几人更是改进无极拳,创造了太极拳。 李岩很有武术根骨,他甚至还改良了父亲李春茂创造出来的太极拳,名为《太极拳养生功谱》。 而今的闯军内,可不单单只有李岩兄弟俩做将军。 还有李自成的中军右威武将军李友,这是李岩同族疏堂兄弟。 讨北将军,后来被封为制将军的李牟,以及果毅将军李仲、李年,这三人是李岩的兄弟和堂弟,果毅将军陈奏廷,这是李岩姑家表兄。 要知道整个大顺,也不过才区区九侯七十公伯。 这其中还有一些文职、一些降将,李自成为了拉拢他们,也是给了爵位的。 单单一个李岩家族,有史记载的将军,就占了六人之多! 李岩众人若是没有能耐,李自成会让他一个外乡人,占了这么多高位吗? 权力的巅峰,没有傻子。 …… 德州城外。 正对着明军的城门紧闭,而另一侧对着闯军的大门却敞开着。 甚至,城头上兵卒已经对着明军拉开了弓矢、架起了火枪、大炮,一副只要他们敢靠近,就要动手驱逐的架势。 此地,不欢迎明军! 朱由检勒住了战马。 而运河的另一边,李过也勒住了战马。 他承认自己输了明皇一次,被明皇的假动作给耍得团团转。 但是,这一次明皇的打算,定然是不能实现的! 德州守军,早已派人带着土地田册,给他表达了抗拒明皇,恭迎顺军的决心。 两方人马隔着区区十几丈宽的运河,彼此对峙。 朱由检看了方正化一眼,开口道:“老方,可敢与朕喊话?” 方正化哈哈一笑:“老臣乃是陛下的奴仆,别说是对贼子喊话了,便是陛下要老臣去死,老臣也不会皱了眉头。” 朱由检点点头,他相信方正化。 “老方,告诉李过,朕……让李过免送,还有……” 方正化拨转马匹,径直到了运河边: “兀那贼子,可敢出来一唔?” 十几丈宽的运河,莫说是喊话了,便是对方脸上长了一个痦子,也是能够清楚的看到,更别说方正化这武将吐气开声的大吼了。 李过眉头一皱,身边亲兵解下战马上的弓箭,跃跃欲试道: “亳侯,让小的出手,让我一箭射死这老太监!” “哼,一个太监都敢直面我千军万马,我李过又岂惧他!” 李过制止了手下的提议。 身为武将,他知道以方正化的身手,寻常的弓箭怕是射不中他! 更何况,就算他偷袭得手,他的威名也会全部坠地了。 以后人们再提起他一只虎,那不是成了小人的代名词了么。 李过拨转马匹,来到运河边,与方正化隔河相望。 “某乃大顺亳侯李过,敢请明皇一唔!” 方正化呵呵一笑,开口道: “若是李自成来了,陛下自是要见上一见的。” 言语里的意思,就是李过还不值得皇帝亲自出面。 李过气结,转念一想,这不是明皇变相的承认与自家叔父平起平坐了么! 他挑了挑眉头,却没有搭理方正化的这话。 方正化嘿嘿一笑,也不管李过搭理不搭理,再次开口道: “陛下有旨,李过你千里送行,护卫了一路,也是辛苦了,这便免送吧。” “你!”李过快要气炸了。 兀那明皇,欺他太甚! 便是戏耍了他还不够,还要再杀人诛心吗? 方正化拨转马匹欲走,却再次勒住战马,又幽幽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了,你那孩儿不错,护卫的陛下很是满意!” 方正化嘴角带着坏笑: “陛下托我问问,你可还有孩儿,陛下身边还缺一大汉将军。” 李过大惊。 啥? 他只有一个儿子,一个义子。 与明皇交过手的,只有义子李来亨。 来亨据说不是战败后逃出去了吗? 为何方正化这么说? 他凝目一看,却是越看越心惊。 远远的看去,只见明皇身边,一个白衣小将,身形很像李来亨。 见他看去,那厮微微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却不是李来亨又是何人? 汝个丫头养的! 李过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再仔细一看,李过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去! 只见刘体纯这个右营右果毅将军,正一脸憨相的骑马跟在明皇的左侧,与李来亨一左一右护持着明皇。 而错后一个身位,正扛着大纛的,除了猛将郝摇旗,还有谁? 他再仔细看了看,却又见到一个熟人,不是牛成虎,却是何人! “我尼玛!” 李过一声国骂出口,一股淤血憋在了嗓子眼处。 狗日的! 敢情我大顺好不容易培养的大将,竟然一股脑的跑到了明皇手下? 汝母婢,作妖啊! …… 保定。 大明战旗林立,区区一万余人的小势,却压得周凤梧的十万大军不停地后退着。 周凤梧脸色阴沉的厉害。 狗日的明皇! 这尼玛,这是一招鲜吃遍天啊! 要不是明军在阵前赶出了上千头耕牛、驮马,俨然一副再用“爆牛阵”的模样,他周凤梧一定会下令全歼明军的。 对! 就是明皇太无耻了,他爱惜手下,这才不敢动手的。 一定是这样…… 第118章 明皇已成贼寇 周凤梧心虚啊! 这些天来,他四处派人搜索逃散的军卒,晓之大义,劝他们归营,终于将只有六七万人的残军,给再次恢复到了十来万的规模。 周凤梧心累。 狗日的明皇一招爆牛术,将他们左营十五万人马,给削的只剩下这么点人了…… 作妖啊! 而今别看他“兵强马壮”,然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这尼玛全是虚的! 被爆牛术和飞天术吓没了战心的士卒,还不如给寻常农夫发根烧火棍厉害呢! 若是给他时间,让他带着手下慢慢围剿一些山贼,只要胜利的次数多了,未必不能将士卒们吓掉的胆魄,再给练回来! 然而,前天陛下来了一纸命令,他不得不抽调走没有与明皇对上的最后三万精锐,直奔德州,跟随李过拯救德州漕粮。 周凤梧长叹: 而今,他虽然广立战旗,做出了兵强马壮的模样。 然而,自家人知道自家的根底——他手下能打的,或者说是没被明军爆牛、飞天,两大战术吓破胆的,也就区区万吧人罢了。 其他的,都是滥竽充数之徒。 他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只消爆牛阵一出,顷刻就要大败! 就算而今只是对峙,将吏们都几乎快要镇压不住躁动的士卒了…… 王家彦骑在马上,只是将闯军逼退了数十里之后,却也不下令进攻,就这样与周凤梧对峙着。 保定城,城门大开。 最后一批人员,正在有条不紊的撤离。 当初,皇帝陛下大胜闯军,保定城外遍地都是耕牛、驴骡、驮马。 吓破了胆的闯军,骑上马就逃,将大量牲口都留在了城外。 甚至连大营都丢下了…… 范景文当即安排士卒,四处抓捕牲口,短短几天时间,竟然找到了上万头堪用的牲口。 这可帮了他的大忙了! 有了大量的牲口,撤离就进行的很快。 当最后一个跟随他们远赴南阳的百姓,踏出了城门,范景文长出了一口气。 他大手一挥,下令道: “点火焚城!” 军卒们手持火把,从衙门开始点燃,依次朝着四门推进。 熊熊的火焰,吞噬了这座千年古城…… 鞑子即将到来,坚壁清野是唯一上策! …… “马总兵!”王承恩唤道。 马岱已经从蠡县归来,闻言,他急忙出列:“末将在,请王公公吩咐。” 王承恩伸手拍了拍马岱的肩膀: “陛下知晓你的事情后,说了八个字‘舍家为国,侠之大者’! 陛下让咱家转告你:将军的大义他已全部明白,特意吩咐让咱家询问你的意思,可愿去陛下处听差?” 听了王承恩转告他的皇帝话语,马岱瞬间红了眼睛。 一个独守孤城,直面千军万马都不曾落泪的汉子,哭的稀里哗啦的。 为了坚定军心,他亲手处死了全家十一口人啊! 他那操劳了一辈子的白发老母,得知他的心迹后,为了不连累他,毅然上吊自尽,他的婆娘,最后吻了他的面颊,毅然喝下了毒酒,他那三岁的娃子,被他亲手扼死…… 一家十一口人啊! 全数死在了他的面前,他的手中…… 他马岱本是榆林军户,一步步积累军功,做到了总兵的位置上。 本以为跟着他吃苦受罪的家人,终于可以享福了…… 却不想…… 他要亲手终结了家人的性命! “娘啊!我对不起你啊…孩儿是军人,穿上了这身铠甲,身已许国,担不起母亲的重量…” “红云,我别无选择呐…你是我的妻,可是那里还有千千万万的妻,我是将军,我不死拼,谁来报效国家,解救百姓啊…” “磊子,石头,小荷,你们别恨爹爹,爹爹这辈子欠你们太多……下辈子,阿大再做你们的父亲…做一个好父亲…” …… 马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苍天,你有眼吗?我愿用生命,来换回我的家人啊……” …… “唉!” 王承恩长叹一声。 他静静的等着,马岱背负了太多压力,让他宣泄出来吧。 这种感觉,他懂。 当初闯贼围了京师,他也生出了死心…… 若不是陛下有法子逃出京师,他此刻早已臭了…… 张罗俊冲身后一人使了个眼色,有人迅速跑到了大车边,仔细辨认一番后,抱过来两个大坛子。 张罗俊接过一个,走到马岱身边: “马兄,战死的兄弟们太多了,愚弟无能,无法将尊亲的骨灰分别安置,只得装在了一起。” 闻言,马岱猛然抬起头来。 他通红着眼睛,满脸泪痕,鼻涕也流到了嘴边,却顾不得擦一把。 “这……这是……” 马岱哆嗦着嘴唇,双手颤抖的厉害。 “这一坛是令高堂、尊夫人和如夫人们,另一坛是……贤侄们……” 张罗俊脸色也很不好看,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当时贼子围城,大战不休,战死的士卒太多了,又怕尸体不处理,引起了瘟疫。 只得采取下策,焚烧了事。 纵然他有意安置马岱家眷的骨灰,奈何木柴不足,只能一起焚烧…… 骨灰搅在了一起,却也只能这样保存了。 马岱抱着骨灰坛,泪水滂沱而下。 …… 痛哭一番之后,马岱将骨灰交给了张罗俊,请他代为保管,自己却带着数百残军,押着一辆囚车,直奔武强县而去。 陛下需要他,国家需要他…… 儿女私情,待我报效国家之后,再结庐长伴坟前…… …… 武强县。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多,若是说衡水,那就全民皆知了。 此地与衡水比邻。 朱由检已经破开了武强县城,他端坐县衙大堂。 看着被押到自己面前的知县许瀚鄯,开口道: “朕本天子,你乃朕亲命牧民官,焉何城头悬挂闯贼旗,又顽拒天兵入城,不怕朕灭你全家吗?” “哈哈哈哈哈!” 许瀚鄯却哈哈大笑起来。 郝摇旗大怒,一脚踹在他的腿弯上,将他踹倒在地。 许瀚鄯痛呼一声之后,却依旧还大笑不止。小说 “麻辣隔壁!” 郝摇旗怒骂一声,捏拳上前,就要暴揍。 朱由检制止了他:“郝大个,让他说!” 第119章 想名垂千古?朕让你遗臭万年 许瀚鄯怜悯的看着朱由检,笑的面红脖子粗,许久之后,他才止了笑: “你说你是天子,你可知道,就在这北直隶,不过七十个县十九个州,你可知道前年瘟疫横行,就足足有七个县的知县病死。 有的甚至阖门病死,无人收尸,所在门庭昼掩,磷火夜青”。 “你去年下令让龙虎山张应京真人举行法事,然则却有何用?” “别的不说,单单这武强,便死了三万余人,城中百姓几近一半!” “你说你是天子?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某身为东林士子,岂能认你这个刚愎自用、昏聩无能、残害忠良的昏君!” “我东林士子,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 许瀚鄯说完,又张狂的大笑起来。 朱由检叹息一声。 横行了数年之久的瘟疫,对国家造成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啊! (他想起了他穿越前,也有一群既得利益者和渴望成为既得利益者一份子的所谓某家某授,去拼命鼓吹放开共存。这会至少造成数百万人死亡啊!真不知道拿了脏票和渴望拿到脏票的他们,一旦奸计得逞,地下的冤魂,会不会爬起来找他们全家谈谈心……) …… 朱由检望着破口大骂许瀚鄯,久久不语,甚至打定了放他一马的主意。 如此敢于直谏者,不该斧钺加身啊! 就在此时,方正化疾步而来,附身朱由检耳畔,低语道: “陛下,臣在后院……” “什么!” 朱由检脸色大变,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贼子狗胆!” 许瀚鄯自从看到方正化进来,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了。 此时听闻皇帝大喝,脸色更是苍白的厉害。 方正化手一挥,有士卒鱼贯而入,一箱箱金银摆在了大堂内。 “三十六万白银,七千黄金,珠宝无算,更有田产地契两箱!” 朱由检脸色铁青的厉害: “你骂朕,朕不生气,因为你的言语里,还是对百姓深有同情的! 但是!” 朱由检端起桌上刚刚被倒的热茶,泼在了许瀚鄯脸上: “这就是你的亲民?这就是你的犯言直谏?这就是你身为东林的气节?” “汝母婢!” “便是喝血的蚂蟥,也没你这么阴狠!” “大灾啊!这是天下大难啊! 你个狗东西,竟然短短两年时间,就贪敛了这么多钱财?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许瀚鄯被滚烫的热茶兜头浇了一脸,脸都烫红了,却也不敢呻吟一声。 他浑身瑟瑟发抖,连开口求饶也不敢。 他本来打定了主意,想要搏一个忠义的表现,崇祯历来好义,自己虽然背叛了他,更是组织大军,武装守城,不让明皇入城。 但是,只要是自己表现的威武不屈,崇祯必然不会杀了他的。 这是十七年时间,他们总结出来的经验! 谁知道…… 城内死了那么多人,正是吃绝户的时候。 空了那么多田产、房屋、商铺、财货。 这可都是攒下家产的好东西,自然不缺销路。 身为知县,他岂能少了饕餮一顿! 别说是绝户了,就算还有旁支在,想要继承家业,岂能少了他三成的好处! 要不然,谁能继承?谁不能继承? 还不是他一言而定! 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积攒了百万家资,一部分已经运回了老家。 剩下的一部分还不待起运,闯军就打到了北直隶。 他无奈之下,只好藏了起来…… 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埋在后花园里,还来不及送回老家的钱财,竟然被方正化找到了…… 天亡我也! 许瀚鄯越想越怕,竟然都快要跪不稳了。 郝摇旗瓮声瓮气道: “许知县当真好手段,竟然如此大发国难财!” 他挖苦许瀚鄯一句,又对朱由检道: “陛下,这狗贼比俺当流寇时,还要凶残,陛下,让俺砍了他的狗头吧! 俺一定先拆了他全身的骨头,再慢慢割下他的狗头!” 许瀚鄯一听,吓得哀嚎一声,黄汤齐流,大堂内顿时骚臭难闻。 “杀了他?” “哼!” 朱由检一声冷哼:“杀了他不是成全了他的名声,人家只消在书里写一句——某年某月某日,某地知县率兵抵抗朕,被朕怒而残杀,就能洗白了!” (这还不是写书人一句话的事! 忒简单,忒容易! 笔杆子在手,想诋毁谁就诋毁谁! 没看到江南那些文狗畜生是怎么写崇祯的么! 小金库内藏了3700万锭白银,每锭500两,上铸永乐年号者有之、嘉靖者有之、万历者亦有之! 为了增加真实性,最后还来一句:某某眼见,某某说,吾怀疑为讹传…… 啧啧啧! 这数据,有零有整,还有理有据,时间地点人物都给安排的妥妥的。 乍一看,合理! 再一看—— 汝母婢! 明一斤596.8克,如上共计69万2131.25吨! 而截至22年,全球白银总储量才56万吨。 嗳日忒怼! 朱由检果然该死,给后世五百年的都提前挖完了,他不死谁死?) …… 朱由检话语一出,许瀚鄯更害怕了,急忙头如捣蒜,苦苦哀求起来。 朱由检看也不看,冷哼道: “左右,与朕扒光了他的衣服,给他吊到城门前去,让全城百姓都看看,这狗官是个什么模样!” 许瀚鄯更加害怕了,一旦如此,他全完了。 当即怒吼道: “朱由检,你不会得逞的!” 说完,他伸出舌头,就要嚼舌自尽。 然而,有方正化、郝摇旗这等凶人在旁,他又岂能得逞! 方正化伸手一捏,就给他下巴卸掉了。 郝摇旗慢了一步,也不恼,自顾自脱了臭熏熏的布袜,两个接起来,当成了绳索,直接勒住许瀚鄯的嘴巴,在后脑勺处绑死了! 这下,他想要自尽不成,反倒是被熏得干呕连连。 许瀚鄯扭动着四肢,想要逃脱,然而他一个瘦弱的文人,哪里抵得住如狼似虎的大兵,当即给剥成了脱壳虾米,捆了起来,推出了县衙。 兵丁们敲着锣鼓,嘴里吆喝连连: “父老乡亲,老少爷们,都快来看一看啊,狗官许瀚鄯鱼肉百姓,枉顾陛下重用之恩,只顾着贪赃枉法,残害生灵,陛下下旨,将他吊起来示众啦!” 百姓们最喜欢看热闹,尤其是看当官的丑闻。 伴随着铜锣声,全城百姓闻风而动,跟随着被脱得光溜溜的许瀚鄯,直奔城门而去。 偌大的武强县,竟然万人空巷! 许瀚鄯被吊了起来,光溜溜的他,一览无余。 城外,挤满了百姓,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大寡妇小媳妇们捂着眼睛,还要张开手指,从指缝里偷窥,嘴里还窃笑连连,另一只手还指指点点。 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滴妈呀,就这个牙签,竟然还娶了十几房小老婆?” “轰!”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大笑,震散了虚空,音浪,让树上新发的嫩芽都掉落在地。 许瀚鄯面如死灰…… 完了! 全完了! 这下不但自己要死,后人再也无法抬起头来。 他的家族,自今而后,也将绝于仕途…… ——————————《第一卷:北风瑟瑟人心凉》到这里就完了。 第一卷到此就结束了。 咱们说两句心里话。 先说一句,以上2600多字,下面这些字数不算水了吧? 好了,说说心里话吧,说实话,这本书我只是出于个人情感,应该有些老朋友知道,你们嫂子在番茄有一本火书,养家足够了。 我从业十年了,自身的知识积累,已经足够,若是我不做自我挑战,或者是只为了写一篇你们爱看的书,一点资料都可以不用查! 真的! 十年的积累,我自信可以书写任何一个分类。 但是,有用吗? 作品是什么? 梦!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一个梦,我的梦是在童年的朦胧中塑立却又无法背叛的。 在金庸小说最流行的时候,我看了一册,从此无感,反倒是爱上了梁羽生、卧龙山他们的小说。 为什么? 第一,我是汉人。 第二,祖上在清末拉起了杆子,也就是俗称的土匪,后来被民收编,做了游击司令,抗日时期,堂曾祖父带着家族子弟打鬼子,五代血亲死了很多,一个大家族,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曾祖父和一个膝盖中枪的叔祖,我爷那一辈,只剩下弟兄三人了。 不是在自夸,也不是在卖惨。 而是想说——热血可以冷,但英雄不该遗忘! 总有人要做些什么的。 而我,愿意做这个呐喊人! 可以很肯定的告诉大家,目前这本书成绩很差! 但是,就像我书里曾经写的那样,总有人要去做些什么,英雄,是需要人传唱的。 这就是我的热血。 路孤僻,一人一剑,吾往矣! 也许,这种性格与看多了梁先生的书不无关系。 与家族却是无关,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我幼时,家里都还很穷,一年红薯半年粮,就是我幼时的日常。 就算而今烤红薯再香,吃上一嘴,胃里就要难受半天。 这样的一个童年,祖辈们的荣光,自然是没有人愿意提及的,也无从谈起培养我这种性格了。 也许这是铭刻在血脉里的基因。 为英雄呐喊,为英雄发声,不使英雄被人遗忘…… 这些是我写这本书的目的。 有人说我这不是小说,而是历史书…… 很中肯的评价,谢谢! 有人说我水,通篇都是与剧情无关的人物。 我想先纠正一下,作为一个作者,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所谓的剧情,才是水! 我这样的硬核科普,每一章的工作量,都在三个小时以上! 对于一个老手,一个平均每小时四千字不带卡文的老作者来说,这意味什么? 我写这本书的时间,我可以同时开六本! 这本书的成绩,不会太好,这是我立书主旨的第一瞬间,就明白的事情。 因为你们不爱看。 当然,也有很多和我一样喜欢历史的,爱看这类的老白考据文。 那么恭喜你,我们是一类人。 我们的心中都有一个不屈的魂。 梁先生有本书我看了快二十年了,至今还记得结局的大意:大小金川又起兵反清了,主角身负长剑,毅然奔赴大小金川…… 大汉,魂不灭! 是啊! 大汉魂不灭! 苦笑,如果我夏姬儿写,开篇一个皇帝就问大臣喊爹(大人),成绩应该也爆了吧? 非吾所愿! 本书的主旨只有一个—— 为被淡忘的英雄,张目! 著书者,立传也,高台教化之道,岂可轻弃? (第二卷明天我们继续) 写在第一卷之后 咱们说两句心里话。 说实话,这本书我只是出于个人情感,应该有些老朋友知道,你们嫂子有一本火书,养家足够了。 我从业十年了,自身的知识积累,已经足够,若是我不做自我挑战,或者是只为了写一篇大部分人都爱看的书,一点资料都可以不用查! 真的! 十年的积累,我自信可以书写任何一个分类。 但是,我不屑! 作品是什么? 梦!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一个梦! 我的梦是在童年的朦胧中塑立却又无法背叛的。 在金庸小说最流行的时候,我看了一册,从此无感,反倒是爱上了梁羽生、卧龙生他们的小说。 为什么? 第一,我是汉人。 第二,祖上是大地主,在清末时拉起了杆子,也就是俗称的土匪,后来民建立,做了游击司令,抗日时期,堂曾祖父带着家族子弟打鬼子,五代血亲死了很多,一个买了两个庄子的大家族,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曾祖父和一个膝盖中枪的叔祖,我爷那一辈,甚至只剩下弟兄三人了,至于同族,死的更多。 不是在自夸,也不是在卖惨。 而是想说——热血可以冷,但英雄不该遗忘! 那么再朝前推呢? 那些英雄们呢? …… 总有人要做些什么的。 而我,愿意做这个呐喊人! 可以很肯定的告诉大家,目前这本书成绩很差! 但是,就像我书里曾经写的那样,总有人要去做些什么——英雄,是需要有人来传唱的。 这就是我的热血。 路孤僻,虽一人一剑,吾往矣! 也许,这种性格与看多了梁先生的书不无关系。 与家族却是无关,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我幼时,家里都还很穷,一年红薯半年粮,就是我幼时的日常。 就算而今烤红薯再香,吃上一嘴,胃里就要难受半天。 这样的一个童年,祖辈们的荣光与热血,从大家子弟变成了破落户的爷爷们,自然是没有人愿意提及的,也无从谈起培养我这种性格了。 也许这是铭刻在血脉里的基因。 为英雄呐喊,为英雄发声,不使英雄被人遗忘…… 这些是我写这本书的目的。 有人说我这不是小说,而是历史书…… 很中肯的评价,谢谢! 有人说我水,通篇都是与剧情无关的东西。 我想先纠正一下,作为一个老作者,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所谓的剧情,才是水! 对我这样写了几千万文字的人来说,什么剧情不是信手拈来? 我这样的硬核科普,每一章的工作量,都在三个小时以上! 对于一个老手,一个平均每小时四千字不带卡文的老作者来说,这意味什么? 写这本书的时间,我可以同时开六本! 这本书的成绩,不会太好,这是我立下此书主旨的第一瞬间,就明白的事情。 因为大部分读者都不爱看。 当然,也有很多读者和我一样,喜欢历史的,爱看这类老白考据文。 那么恭喜你,我们是一类人。 我们的心中都有一个不屈的魂。 梁先生有本书我看了快二十年了,至今还记得结局的大意:大小金川又起兵反清了,主角身负长剑,毅然奔赴大小金川…… 大汉,魂不灭! …… 是啊! 大汉魂不灭! 苦笑,如果我夏姬儿写,开篇一个皇帝就问大臣喊爹(大人),成绩应该也爆了吧? 非吾所愿! 历史是什么? 祖宗的热血! 祖宗的荣光! 祖宗的悲惨与反抗! 对老祖宗的事,都如此糊弄,岂是人子所为? 最起码,我不屑于如此做。 本书的主旨只有一个—— 为被淡忘的英雄,张目! 著书者,立传也,高台教化之道,岂可轻弃? 写在第一卷之后。 第120章 王老夫子的机缘 马岱带着老部下,行走在北国大地上。 半数带伤的军卒,身上的白色绷带,都变得脏兮兮的,宛若泥土的颜色。 一到了冬季,北方总是黄尘随风而起,严重的时候,甚至吃嘴饭也不得安生,嘴里的沙子咬的咯咯吱吱作响。 军卒们满脸灰尘…… 马鹏胳膊上打着厚厚的绷带,用绷带套在脖子里,吊在胸前,单手驱马到了马岱跟前: “总兵,前面十几里就是武强了,可要休息一下?” 马岱军中的副将早已战死,甚至连游击都没了,此时说话的是他的亲兵队正马鹏,刚提拔上来没几天。 也是马岱从榆林带来的最后一个家族子弟…… 原来的队正,早战死了…… “就剩下十几里了啊。” 马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渗到了脸颊上的伤口处,火辣辣的。 “告诉儿郎们,武强就在前方,咱们都加把劲,一口气赶过去!” “好咧!”马鹏应了一声,双腿夹紧马腹,单手扯着缰绳,控制战马掉了头。 这一手操马术,漂亮极了! “兄弟们,总兵有令,咱们再加把劲,一口气赶到武强啦!” …… 已经三天了。 围观许瀚鄯的百姓,还是人山人海。 时不时就有人上前用细棍戳他几下,开始的时候,还能惹得许瀚鄯含糊不清的呜呜几句。 一双瞪得血红的眼睛,似乎要将这些百姓全都记在脑海里,好秋后算账! 被脱得光溜溜的昔日知县,又哪里还有了威风! 最开始还有人害怕,后来渐渐胆大的百姓,甚至弄来马尿狗屎,浇他一身。 许瀚鄯彻底被昔日不看在眼里的屁民,治的没了脾气…… 哪怕有军卒为了防止吊死他,时不时将许瀚鄯放下来休息一会,给他灌水灌食物,好让他恢复体力。 但是,任凭人们如何捉弄,许瀚鄯都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只有在屎尿泼向面颊的时候,才扭头避开。 “哟,有军爷来了!” 人群正觉得索然无味,忽然有人大吼了一声。 众人急忙看去,只见一只伤痕累累的残军,正迤逦而来。 为首的大将,一道刀疤斜着从额角,划到了下巴,刚刚结疤的伤口,凶煞极了。 “王老夫子,快看看这是哪一个将军?” 人群里,有人对着一个老头喊叫起来。 王老夫子并不老,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罢了。 只是,生活的艰辛,岁月切割的沟壑填满了脸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头。 他哪里是什么夫子哟。 王老夫子读了几年书,连童子试都没过,家里实在是供不起了,遂断了读书的念想。 平素就靠着在县衙外面的街角处,摆一张桌子,替人写信为生,偶尔也帮着衙门誊抄一些告书啥的。 赚个糊弄肚子钱。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这平素都被人瞧不起的王老夫子,这些天来却大出风头。 因为识字人不多,见城门口人多,将写字摊支在了这里的王老夫子,时不时就被人喊去读明皇新贴出来的告示。 一来二去的,王老夫子算是终于找回了自己当年入学读书时的心气。 实在是——兜里有铜,腰板硬挺啊! 昨天,明皇决定开仓放粮,城内百姓,人人可以前往领取百斤麦子。 王老夫子将这个告示的意思说出来之后,众人顿时沸腾了! 一人一百斤麦子啊,省吃俭用一点,足够吃大半年了! 现在武强的粮价,一石麦子,足足五两三钱银子啊! 米价更是高达七两! 百姓一高兴,作为“识文断字”之人的王老夫子就有好处。 兜里只要是还能摸出铜板来,百姓们都丢给了王老夫子或多或少的铜钱,以示谢意。 就那么一会时间,王老夫子都收到了几百枚赏钱,对他来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暴利!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王老夫子嚷嚷着,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他眯着眼睛,手搭凉棚,仔细一看,只见三角将旗上偌大的一个“马”字。 “马将军?” 王老夫子想了又想,试探着道:“该不会是蠡县那个马总兵马将军吧?” “蠡县的?” 叫的最欢的青年们,沉默下来。 这些天来,皇帝派了大兵,四处去将贼子围城以来的故事,宣扬了出去。 更是高竖大旗,说什么鞑子即将到来,还要再屠天下,让百姓们跟皇帝一起走云云。 城门处,就有人讲了这马岱马总兵的事情。 这是一个硬汉子啊! 话语间,马岱就到了城门前。 有人推了王老夫子一把。 被推出人群的王老夫子,强忍着打哆嗦的双腿,双手抖若筛糠一般的抱拳行礼,结结巴巴道: “敢……敢问,将军……可……可是榆林……马总兵?” 马岱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他捏紧拳头,上举过头,做了一个停止行军的手势。 “马鹏,留下带军。” 说毕,马岱自顾自的下马,带着几个小兵,押着囚车进城了。 王老夫子孤零零的站在人群前,正不知道该不该退回去。 却见一个吊着胳膊的军吏,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我家将军赏你的。” 马鹏随手抛出了一小块几钱重的碎银,咧嘴笑了一下。 平白得了几十枚大钱,王老夫子的胆子大了起来,壮着胆子道: “敢问军爷,大将军真是榆林马总兵?” “那还有假!” 马鹏乐呵呵的道:“你咋知道我家将军是榆林的呢?” 见王老夫子得了赏钱,顿时人群里有人抢答道: “皇爷他老人家,没少派人讲马将军的故事呢!”小说 马鹏笑了,泪水却止不住的滑落: 众人皆知—— 这是将军该有的名声啊…… …… 县衙内,朱由检正在查看账册,方正化趋步进来,道: “陛下,马总兵进城了。” “哦?”朱由检一楞:“按照路程推算,他不是该下午才到吗?” 他嘴上说着话,身体已经站起,众人急忙跟上。 方正化跟在朱由检身后: “想来马总兵应该是少休息了一站,这才提前几个时辰赶到的。” 第121章 朱由检给李自成送炮 “郝大个,去牵马,朕亲自去迎接他。” 朱由检急切吩咐道。 马匹就在县衙马厩里拴着。 不多时,郝摇旗就赶了几匹马出来。 “走,我们一起去!” 朱由检翻身上马,正要走,又扭头看向站在一边,不知道做什么好的李来亨。 “李家小子,跟朕一起来。” 李来亨愣了愣,双脚下意识的朝空余的战马走去。 护卫在朱由检另一边的郝摇旗,嘴角勾了起来。 而在前面领路的刘体纯,听闻皇帝的话语之后,想要扭头看看,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他耳朵动了动,当听到马蹄赶上来的声音后,嘴角勾起了笑容。 …… 马岱刚刚进城,就见一行人骑着马,迎面而来。 仔细看去,中间那骑着黄鬃马的,不是皇帝还是何人! 他翻身下马,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将脑袋结结实实的磕在了黄土道路上。 “罪臣马岱救驾来迟,以至于陛下流离失所,罪臣该死!” “快起来!” 朱由检匆匆翻下马背,朝着马岱奔去。 他下马时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脚步有些踉跄。 郝摇旗赶紧一把扶住了皇帝。 这一幕,被马岱身后的亲兵看得清清楚楚。 囚车内,披头散发的汉子,眼睛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朱由检将马岱拉了起来,更是弯腰拍去马岱膝盖上的灰尘: “将军是天下豪杰,何须如此,何须如此!” 看着真情实意毕露的皇帝,马岱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陛下,都是臣……” “好了,好了,咱们君臣,没那么多客套。 走,咱们去县衙喝酒!” 朱由检马也不骑了,拉着马岱,朝县衙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扭头吩咐道: “带刘芳亮来见朕。” …… 县衙内,简单的置办了一桌酒菜。 马岱和朱由检相对而坐。 马岱听完了皇帝的规划,微微沉思一阵,开口道: “陛下,南阳前番大战连连,百姓损失颇多,陛下沿途迁徙百姓,充实南阳的做法,臣看可以。” “南阳这地方,早前秦国夫人儿、媳,在河南围剿流寇的时候,臣也在军中,南阳水流众多,自先秦楚国时期,就开始修建水利,此地若是认真经营,的确是一个争霸之基。” 听了马岱的话,朱由检叹息了一声。 秦国夫人就是秦良玉,被原主封为一品夫人,也就是俗称的国夫人。 秦良玉儿媳张凤仪,死在了这里…… 张凤仪本是抗清英雄辽东巡抚张铨之女,张铨被俘后不屈自尽,张凤仪被白杆兵救走,后来成了秦良玉的儿媳。 “朕有意命秦老夫人为四川总督,赐尚方宝剑,节制巡抚、督抚诸官,并皆可先斩后奏,你以为怎样?” “不可!” 马岱惊呼道:“陛下,云贵川此地,素来土司交处,权力极其复杂,秦老夫人固然忠义,然而此举无疑是将老夫人架在火上烤,非但不能建功,怕是……” “怕是为人所趁啊!” 云贵川的形势,要比任何一地都更加复杂,既有汉官,又有土官,再加上张献忠,以及那些心怀不轨的土司们,历来都是一个火药桶。 没看到奢安之乱前前后后折腾了那么久么! 朱由检叹息,又是该死的党争! 马岱想了想: “陛下,秦老夫人麾下的白杆兵,乃是天下精锐,唯一掣肘秦老夫人的,便是钱粮不足。 而今,川中不宁,陛下却又不能将秦老夫人放在总督的位置上,以免她被宵小所趁。 以臣看来,不若陛下新设一临时职务,命秦老夫人为剿总,并规定川中财税,暂拨秦夫人处。 并明文待时局平定后,再归原司。 如此,即可重用秦老夫人,又因为只是临时职务,也不会让别人眼红。” 朱由检苦笑。 搁后世,这可是个挨骂的位置。 但是,仔细想想,直接任命秦良玉为总督,的确是欠妥了。 要知道,当年秦良玉勤王,原主设宴款待,秦良玉亲口说:别人都说她是妇道人家,朝野上下都排挤她…… “老方!” 朱由检挥手招来方正化: “立刻写一封圣旨,封秦良玉为忠贞侯,暂为川中剿总,赐尚方宝剑,节制全川,全川各地财赋,暂解秦良玉处,待川中时局平定,再各归原司。” 方正化急忙去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朱由检让人将刘芳亮带了过来。 “听说你拒不投降于朕?” 朱由检捉着酒杯,淡淡道。 “唉!” 刘芳亮一声长叹:“请陛下成全罪民之义。” 若是明皇不曾表现的这么犀利,他倒是真的愿意投降。 然而…… 现今不行了。 “朕不杀你。”朱由检将酒水一饮而尽。 刘芳亮愣住了。 啥意思? “朕的爆牛术如何?” 刘芳亮虽然闹不明白明皇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实打实的回答道: “无非是古时火攻之加强罢了,无甚难处,陛下使用一次之后,天下豪杰皆可模仿矣。” “哈哈,你倒是个实诚人!” 朱由检笑了: “若是加上朕那没良心大炮呢?” “什么意思?”刘芳亮瞪大了眼睛。 “朕放你走,并送给你一门没良心,和爆牛术的要领,但是,你得为朕办一件事。” 朱由检放下了酒杯。 “你不怕我拿了东西,送给闯王?”刘芳亮尽量斟酌着语言,以免刺激朱由检。 “呵呵。” 朱由检嘴角勾起:“朕既然是送给你,自然是要借你之手,转给李自成的。” 刘芳亮明白了: “陛下是要让我们大顺,用在打鞑子的战场上吗?” “你也可以来打朕!” 朱由检轻笑。 低级玩意而已,克制的办法又不是没有。 只要能杀鞑子,送给李自成全套的又怎样! “陛下可以提要求了。” 刘芳亮再次叹息。 好皇帝啊,可惜他不能投! 朱由检:“与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朕的要求只有一个,李自成抓的秦王等人,必须放掉。” 刘芳亮大喜。 他们本就没打算杀掉这两些朱家人。 他试探道:“那朝臣呢?” 朱由检冷笑:“李自成进军途中抓获的大臣,也在此数之列,至于京官,他们不是已经是你大顺的官了吗?” 刘芳亮嘴角勾起。 利益交换达成! 第122章 江南的决断 s:感谢行者兄弟打赏的“秀儿”,感谢其他兄弟们送的礼物,我知道番茄的读者大都是学生,兄弟们的心意我领了,还请大家理性!大部分兄弟们都没有经济能力,催个更,没事点个免费的小礼物,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南京城外,绛云楼。 江南文首钱谦益,与一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相对而坐。 此人名唤汪然明。 在正史中没有此人的记载,因为,他非士人。 然而在江南文人记述中,此人却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 著名的“黄衫客”就是此人! 出身徽商大族汪家,更是汪氏嫡系子弟的汪然明,不但财大气粗,更是能量大的惊人。 他置办了几艘富丽堂皇的画舫,请大儒题名“不系园。” 意为流动的园林。 能够踏上不系园上的,要么是高官显贵,要么就是士林名人,高僧名道,无一不是举手投足,便能引起一场地震的一方大佬。 而不系园内作陪的女眷,更是名动江南的名妓。 江南尤其是苏杭扬州一带,素来都以红楼出名,著名的秦淮八艳,便是这样的出身。 汪然明这些年来,笼络了很多名动天下的“艳妓!” 比如:柳如是,王修薇,杨云友、黄媛捷……等等。 至于复社、几社、东林等士林集会,汪然明也是幕后的金主之一。 有钱、有闲,又有名媛,与汪然明交好的士林人物,无一不是名动天下的名士。 比如:钱谦益、陈继儒、董其昌、吴伟业、张岱、李渔、陈洪绶等等…… …… 今日,汪然明亲自来到钱谦益处,却是为了谈一件大事! 一件甚至需要避开柳如是的大事! 柳如是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前亲自给汪然明敬了酒,这才行了福礼后退下,留下两个男人独自坐在华亭之中。 江南的气温已经回升了,夜晚坐在亭子里,吹着凉风很是惬意。 头顶是满天繁星,不远处是群山远黛,近处是繁花盛开。 好一处美景! 正是文人雅士诗词歌赋的好时节。 然而,两个平素自认风雅的男人,却毫无诗性。 就这么彼此枯坐了许久。 直到月上中天,钱谦益才端起酒杯:“不管怎么说,汝谦(汪然明字)兄前番护持拙荆之事,受之(钱谦益字)还是要做谢的。” 汪然明举起酒杯,与他喝了,开口道: “牧斋兄(钱谦益号),我刚才的提议,非是我汪氏一家之言,若是只有汪家有了此意,然明还是能够建言一二的,可是……” 他摇摇头。 这件事是整个徽商团体,集体商议之后的结果,甚至这个结果更是得到了整个江南商人的共识! 不单单是他们徽商,便是江右商团、浙商,甚至闽商都有大部分家族,也已经同意了。 闻言,钱谦益一杯酒没有喝完,就放下了酒杯: “汝谦兄这是将老朽放在火上烤啊!” 汪然明的话语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不敢呐! 一旦自己出头挑起了这个,不管结果能不能成,自己都会被后世责骂的啊! “汝谦兄多虑了。” 汪然明笑了起来: “而今身在江南的丧家朱家人那么多,牧斋兄有了此番功绩,那可是拥立之功,自然是要封侯拜相的。”小说 汪然明给自己倒上了酒,也不管钱谦益上一杯还没喝完,就给他满上: “再说了,而今江南,聚集了天下九成文人,史书么,还不是胜利者书写的! 有了这些人的帮衬,后世谁又知道个中曲直呢?” 汪然明举起酒杯,尽力的撮合着。 他之所以如此费力劝说,确实有原因的。 汪然明已经拿到了好处。 徽商内部达成了共识,只要他说动江南第一大儒钱谦益出面书写此事,就会将汪家的配额提高三成! 而汪家内部也已经表态,扬州的生意,他汪然明增加一倍。 也就是说,只要达成了这件事,汪然明甚至能够再建一个汪家! 钱谦益眉头紧锁,时不时瞥了汪然明一眼。 他虽然有些意动,但是还觉得有些担忧。 钱谦益怕万一事情做不成,自己定然会成为替罪羊的! 要知道先前因为他娶了比孙女还小的柳如是,名声就已经一落千丈了。 若是再加上这件事…… 一旦失败,他钱谦益养望半辈子,可就真的全瞎了啊。 “牧斋兄只管放心,你我相处这么多年,我何曾做过对不起牧斋兄之事呢!” 他笑呵呵的拿出了一册书,放在了桌子上。 钱谦益眼睛都瞪直了。 “这……这……” 这不是他珍藏的《汉书》吗? 这是他的死穴啊! 钱谦益一生,所求不多,其一,名,而今桃李满天下,养望数十年,早已成了天下第一大文豪,这个自然是不需再求了。 其二,好色,钱谦益并非是字面意义上的好色,实际上他的妻妾并不多,他所追求的是心灵与灵体的契合。 这一点,自从汪然明献上柳如是之后,他也不需要再求了。 这其三,便是好书!尤其是古籍,珍藏版的绝版古籍! 甚至好财都远不如他喜欢古籍重要。 因为对于他所处的这个阶层来讲,钱财随手可得。 这一卷汉书,是他早年名声不大时,卖了一部分家产,花费一千二两百金购买的宋刻版,是唯一的一套宋刻珍藏版。 就是这个举动,让钱谦益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经过他诸多努力,终于站在了士林的顶层。 这些年来,这部《汉书》他珍若瑰宝。 然而,前年迎娶柳如是的时候,钱谦益却是凑不到太多银钱,好盖一座别院,金屋藏娇。 刚好那时候他的学生谢三宾也在追求柳如是。 谢三宾又年轻,又是新晋进士,家里又有钱。 他钱谦益年岁已老,手里已经没钱,虽然名声大,但是,综合实力比不过谢三宾啊! 于是,经汪然明之手,他将这卷汉书,以一千金的价格,赔钱卖给了谢三宾,一举断了谢三宾手上可以动用的资金。 就是这一招,他抱得美人归。 然而,美人到手之后,钱谦益却是犯了文人的通病,越发的思念自己的那卷孤藏版的孤本汉书来。 “这……这……” 钱谦益瞪大了眼睛,喉咙上下滑动,吞咽口水的声音,汪然明听的是清清楚楚。 呵呵! 已经入觳! 第123章 江南官绅的选择 汪然明心中冷笑。 自古就没有不爱财的人! 或者也说,自古就不存在没有欲望之人! 对于他来说,遇上爱名之人,他要费一番手脚,要找人多组织几次集会,用一堆名人来好好捧一捧他,经过好一番水磨功夫才能拿下…… 这爱实物…… 对于富甲天下的汪家来说,那不是跟个屁一样,啥也不算么! 汪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他汪然明刚刚代表家族出来行走的时候,为了吸引人气,曾经故意醉酒,直接散了万两白银出去! 博得了当时大儒黄汝亭,当场给他画了一幅叫做《新安汪翁赞像》的画像,并留下“面满月,髯若林,醉五斗,散万金”的名句。 不对! 汪然明冷笑一声: 爱俗物,在他眼里连屁都不算! 肚子里没气,他还要憋一甭子,才能憋出一个屁来,甚至有可能憋出个屁渣,拉了一裤裆…… 对他来说,屁比撒银子难多了! 这些只要是银钱能够买到的,那还不呼吸一般简单? 他只是加了两百金,外加一场以谢三宾为主的诗会,谢三宾就将汉书双手奉上…… 汪然明自然知道,一千两百金不算什么,他的那场诗会,才是真正打动谢三宾的东西。 十年前,谢三宾被罢官在家,他若想起复,必须需要士林的支持。 汪然明冷笑: 只有到了他这个阶层,才知道送礼的真正技巧是什么! 若不然…… 嘿嘿。 就像福建郑家那俩傻逼一样,四处拿着白银砸钱…… 真以为送礼是这样送的啊! 无脑的暴发户! 让郑家那叔侄俩去买,哪怕是拿着一百万现银,去燕子庄看看,人谢三宾不给他打出来才叫怪事了! 不过是一场诗会,一场动用了大量士人做衬托的诗会,他就做到了别人用银钱办不到的事情。 也就意味着,他汪然明已经拿下了天下文魁钱谦益!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底蕴! 不过是一些平素撒钱养着的士人,做一次陪衬而已,汪然明冷笑——换来的却是自家财富进项扩大一半! 这买卖,简直不要太赚! 一念及此,汪然明乘热打铁道: “牧斋兄放心,这只是其中一册,待牧斋兄润笔之后,剩余全套,自会奉上。” 汪然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写满字的纸,放在了桌子上。 钱谦益双手颤抖的厉害。 他目光不停地在两者之间来回扫视,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不拿,毕生挚爱彻底与自己无缘。 拿了…… 皇帝明明还在活着啊! 他们却要…… 钱谦益左右为难。 眼前之人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钱谦益更清楚了! 徽商素来被人称为“铜山钱库”! 徽商四处收藏宝物,不管是字画,还是古籍,财大气粗的他们,只要遇上了珍本,都会一掷千金直接拿下! 这些东西,平素被他们好好保管,而到了生意场摆不定的时候,这玩意就是王炸! 送钱送礼还怕被人察觉了,落了个名声不好。 送上一幅画、一幅字、一本书,又有谁在意呢! 却不知道,这些不起眼的玩意,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哪一件不是价值万金啊! 钱谦益这些年来,养望养成了天下第一,自家收到的古籍礼物,足足摆满了一栋楼! 他清楚的很,手头的这本汉书,乃是宋刻孤版,乃是他所有藏书中,价值最高的一个! 这东西,就算徽商财大气粗,也不会轻易就送出去的! 他们会视目的的难易等级,来分别送上不同等级的珍贵之物。 比如现在…… 汪然明拿出了汉书,然而…… 那张纸上却是—— 公祭甲申国难崇祯殉国的祭文! 皇帝明明还在活着,甚至距离淮河只剩下几百里,他们却要写下祭祀皇帝殉国的祭文! 说是让他润笔…… 人家早已写好了,让他润笔,却是一个字也不需要改动…… 他钱谦益虽然是文士之首,又怎能抵得上人家一个团队呢! 徽商养了多少士人,这是人家集合几十人甚至上百人,数百人做出来的东西,仓促之间,他钱谦益又哪里能增删一字一句呢? 汪然明所图——无非是借助他钱谦益的名气,以他的名义,来公祭还活着的崇祯罢了。 至于这么做的好处……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 江南的局势,最近越发的诡异了。 早些天前,听说闯贼围了京师之后,还有官绅嚷嚷着要募兵勤王,消息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市井之徒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然而,随着皇帝陛下难以置信的飞出了京师之后,气氛就开始诡异起来。 百姓们兴高采烈,甚至有人自发的购买鞭炮,在太祖陵外放炮庆祝! 感谢列祖列宗保佑,天子无恙。 然而,官场却沉浸下来。 最初还有官员赶往皇陵祭拜,感谢太祖保佑。 然而,未几就传来这些祭拜的官员,被六部诘责,甚至有人更是被调往冷板凳…… 官场的冷淡,与民间的火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今日一大早,忽然有个惊天消息迅速传播开来。 天下第一文豪钱谦益,竟然做了一篇祭文! 自宋以后,江南繁富,百姓们也多有识文断字之人,不过是日上三竿,这祭文竟然在民间汹涌传播开来: “呜呼哀哉!国之节君,止于吾大明圣君矣! 国之节气,止于吾华夏天崩矣! 身非亡国之君而遭亡国之运。 悲哉!吾大明皇帝之烈,煤山自戕…… 痛哉! …… 皇帝年甫及冠而践祚,承诸天命而继统。 宵衣旰食,殚精竭虑,欲扶大厦于将倾,匡社稷于即颓。 临朝惟英气勃发,俨然一代之雄主。 皇帝日夜抵事,夙夕焦劳;刈奸除佞,刚毅果断。 倘天公假以眷顾,虽重明日月可也。 然,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也;力挽狂澜,非一人之计也。 …… 闯逆破西蜀,下秦关,京师沦丧,宗社破亡。 呜呼!吾皇帝义节烈,不肯陷于贼手,煤山自挂,以身殉国。” 祭文传开后,百姓们自发的聚集到官府门前,嚷嚷着要让官府捉拿贼人钱谦益。 眼见城内百姓越来越多,当地官员不敢怠慢,一边安抚百姓,一边急信南京六部,询问缘由。 甚至一些知县自己都坐不住了…… 而南京城内,百姓一样聚满了大街。 甚至很多人都围在皇宫外,等着六部给一个交代。 谁知道到了中午,竟然有大军进了城。 百姓们朕欢呼雀跃,以为这下文狗钱谦益死定了,谁知道这些军卒竟然动手开始驱逐他们! “天啊!这是发生了啥啊?” 城城都在哀嚎。 一时间,江南大乱…… 第124章 特么的,既然是比不要脸,朕就不装儒雅了 “乒!” 方正化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郝摇旗更是国骂出口! 甚至就连新投降的刘体纯,也是满脸铁青。 暂时还在明皇处“做客”的刘芳亮,更是哀叹一声,看向朱由检的眼神,竟然带着怜悯。 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是深深的的觉得这是一个好皇帝。 明军查抄了那么多好东西,绫罗绸缎无数,然而明皇身上的衣服换来换去,竟然就只有三件常服,透过宽大的袖口,清晰的可以看到他的中衣,早已打满了补丁。 甚至就连四身龙袍,也早已磨得毛了边。 一日三餐,更不过是寻常饭菜。 而对于城内的百姓,皇帝是真的在意啊! 不但每人分发了百斤粮食,更是安排军卒上街巡逻,看看有没有百姓吃不上饭食…… 刘芳亮嘴唇蠕动几下,看着明皇那鬓角的斑白,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李来亨闭上了眼睛,眼角隐隐有了水光…… 马岱最是头铁,若不然他也不会做出为了坚定军心,逼死全家的事情来。 他最先按不住了,阴沉着脸: “陛下,臣请一千兵马,让臣去江南,臣定然取了他的狗头回来!” 太气人了! 皇帝距离徐州不过只有几百里距离,只消沿着运河南下,过了徐州,就是江南了。 而钱谦益那老狗,竟然公祭皇上,说皇上在煤山自缢殉国了! 兀那狗贼! “呵呵!” 朱由检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嘴角勾起了冷笑: “你要杀谁?钱谦益?” “他不过是个棋子罢了!” 朱由检伸了个懒腰:“江南若是上下都不支持,他一个国子监祭酒能有多大的能力? 只消一个衙役,便能砍了他的狗头,送到朕面前!” 方正化紧皱着眉头,双手捏的咯咯吱吱作响。 朱由检从座椅上起身,活动着僵硬的骨节: “早在年初,朕就明诏天下,要天下兵马进京勤王,然而呢?” “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他江南可有一兵一卒北上?” 朱由检冷笑。 正在说着,忽有军卒来报,说是阁臣范景文连夜赶来了。 朱由检急忙带人迎接,却见范景文已经到了衙门门口。 “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范景文浑身被汗水湿透了。 初春时节,早晨还很冷,他的头上却白雾升腾,声音更是嘶哑的厉害,嘴上也起了一圈燎泡。 这是急的啊! “老方,给范阁上茶,不,上点温水,先让范阁润润喉。” 朱由检一手扶住范景文,扭头对方正化吩咐道。 范景文见到皇帝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暴怒,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陛下,吓死臣了,吓死臣了!” “范阁别急,朕不气,朕不气。” 朱由检亲手扶着范景文,进了衙门,在凳子上坐下。 “哎哟,范阁老,您太急了,咱家也在看着呢!” 方正化端来一小杯温开水,递给范景文。 他就在皇帝身边,若是皇帝暴怒,岂能不劝着了。 眼见范景文揭开盖子,就要牛饮,方正化提点道: “范阁老慢点喝,别伤着了身子骨。” 大热之人,是不能猛然喝水解渴的,很容易就会激炸了肺。 范景文小小抿了几口,待温润了食道,这才缓缓喝下了温水。 “这不是急得了么!”范景文苦笑一声。 他又接过方正化再次递来的茶水,道了谢,放在一边的案几上,这才对朱由检道: “陛下,江南的消息传到臣耳中,臣生怕陛下冲动,中了贼人奸计,连夜赶来…… 万幸,万幸!” 范景文看着气定神闲的皇上,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处。 朱由检两手一摊: “有什么好气的呢?人各有志,他们不跟着朕,朕还省了将来不好处置他们呢!”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事岂是一回两回了! “阁老可曾记得前年的黔兵事件?” 朱由检平缓的开口道。 黔兵? 范景文顿时苦笑: “臣自然是记得的,那时候,臣还在家中,听闻马瑶草(马士英字)忧虑贼势大,生恐群贼再做出挖掘凤阳祖陵之事来。 于是从老家贵州招募了七千悍卒,守卫中都。 谁知……” 马士英派手下游击将军李章玉,去贵州招募了七千士兵,内含沐国公一部分兵马。 这七千黔兵,本来是要从汉口(武汉)过江的。 谁知道当地已被流寇占据,于是顺着长江一路东行,企图找一个还在明廷控制区的地方渡江北上。 这一绕,就绕到了徽州。 不得了了! 徽州上下一心,悍然直接屠了入境的黔兵先锋七百人! 这件事真不是误杀,徽人验证了黔兵信物,过往通关文牍后,给安置在祁门县外的汪氏祠堂内,然后请示了徽州府。 屠杀令是徽宁兵备道和按院下达的。 得到命令后,徽人一把火将黔兵烧了个精光。 整整七百人,包括领军的将领在内,无一幸免! 然后,徽人抢走了黔军马匹、物资等,书面记载是马六百多匹,物资无算。 闹大了之后,徽州当时公认的大佬金声出面,纠集了一批徽州乡绅,一起给史可法、钱谦益、顾锡畴等平素受他们恩惠的士人写信,以黔兵肆虐地方为由,来平息此事…… 朱由检叹息一声:“徽州人屠了朕的兵马,然而徽州上下一心,又有东林、复社、几社等朝臣阻拦……” 此事不了了之! (任何一个人,都不是点性也不是面性的,每个人都是一个复杂的多维体。 金声后来为了保卫徽州家乡,抗拒清兵三个月之久,被叛徒出卖后,自尽而死。 至于徽商…… 徽商最后成了南八大皇商,与北晋商八大皇商并列,甚至得到清廷政策倾斜更多。 然而,在资本的驱动下,这个南八大皇商,网文竟然无一敢写! 南八大皇商:也称为扬州八大总商,或三十总商。 【当时徽州、扬州都在南直隶治下,扬州是徽商中盐商的大本营】 徽商经营很杂,各行各业皆有涉猎,经营大头就是盐、茶、木、当、竹、瓷土、棉、粮等。 同时代的宋应星估计,早在万历年间,在扬州以贩盐为生的几大商人,总资产在三千万两白银以上。) …… 第125章 你不要脸图名,朕不要脸图惠 范景文满脸苦涩: “陛下,徽人掌握了全国四成商脉,掌握了天下六成士绅,小不忍则乱大谋,陛下勿怒啊!” 一众武夫,瞪大了眼睛,满脸惊骇至极。 甚至就连刘芳亮,都止不住卧槽出声。 朱由检一拳头锤在了桌子上: “他徽人能屠了朕的兵马,便是杀了朕,又有什么稀奇呢? 更何况只是生祭了!” 听了皇帝的话,明廷的臣子们,还不觉得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常规操作。 而新投降的闯军将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皇帝竟然当得这么窝囊? 范景文拧紧了眉头:“陛下,虽然臣此来是谏言陛下不能冲动的,但是,臣想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哈哈!” 朱由检大笑:“范阁以为朕还是那个忍气吞声的模样吗?” 他站直了身子,满脸不屑: “不就是比不要脸么!他们既然已经出招,就别怪朕无赖了!” 众人一楞,皇帝还有什么妙手能够解开这个死结吗? 却听朱由检朗声道: “马岱,你带两百军卒,去献县,做出攻打县城的姿态。 然后告诉知县,送上十万白银,三万石粮草,并拖拽车辆、驮马和五百户挽夫,各色匠户各三十户,其他的你看着要。 威胁那县官,若不然,你就要将那知县扒光了衣服吊起来示众!” 马岱愣住了: “陛下,他,他会给吗?” “哼!” 朱由检冷笑:“朕破了的两个县,哪个知县少了几十万身家! 瘟疫横行江北大地,百姓多有阖家死绝者,对于这群畜生来说,正是赚钱的好时机。 朕让他们吐出一部分,算得了什么?” 范景文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想法。 他扶须道: “若是陛下不曾将许瀚鄯扒光了示众,周边知县们必然是不会给的。 而今许瀚鄯已经示众数日之久,消息早就传到了几百里之外。 这些官吏,必然害怕陛下将他们也如此炮制了。 陛下索要的东西又不多,他们会给的!” 马岱点头,当即去了。 朱由检又接连唤出数人: “刘体纯,你去安平索取,牛成虎,你去交河……张罗辅,你去武邑、衡水……老方,你去南皮……” 众将领了命,各自离去。 郝摇旗瞪大了眼睛,焦急的抓耳挠腮。 眼见众人都走没影了,皇帝却自顾自和范阁老喝茶,就是不指派他的活计。 郝摇旗当即按耐不住了,跳出来道: “陛下,那俺呢? 俺也要去给陛下要钱要粮,陛下您不能偏心啊,他们都走了,就俺一个人在这……” 朱由检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喝着茶。 郝摇旗急了,跑到地图边仔细研究着。 却见周边两日之内的县城,都有了人去,不由得更加焦急了。 他蹲在朱由检面前,一脸的希翼。 朱由检这才笑道:“郝大个,有个地方你可敢去?” 他之所以坐镇武强不动,是为了拖住李过,给另一部大军撤退争取时间的。 毕竟他在德州两日路程之内,李过既不敢组织人手朝京师撤粮,又不敢离开城池。 但是,此刻他将所有的兵马都派出去了,武强空虚。 一旦被李过得知,就怕此人直取中枢——直接攻打武强! 所以,还需要郝摇旗去刺激一下李过。 以免他的空城计唱破了。 郝摇旗拼命地点头:“陛下您说,俺哪里都敢去!” 朱由检指了指南方:“郝摇旗,你去景州索要,可敢?” 景州? 郝摇旗瞪大了眼睛。 地图上,景州与德州紧挨着,怕是只有半日的路程。 这么光明正大的在李过面前晃悠,真的可以吗? “怎么?你郝大个也有不敢的时候?” 朱由检激将道。 郝摇旗一挺胸膛:“那李过又打不过俺,俺只是怕他使诈。” 范景文嘴角噙笑,对待莽夫,有时候激将计比什么都好使。 朱由检指着一边气定神闲,正安心喝茶的范景文,失笑道: “范阁老不会将什么都丢给朕吧?还不给这憨大个出个计谋。” 范景文呵呵一笑,放下了茶碗,招呼郝摇旗上前,附耳低语一番。 “阁老当真?” 郝摇旗瞪大了眼睛。 “只管放心就是!”范景文笑意盈盈。 郝摇旗噔噔蹬跑出去点兵了。 众将哗啦啦一走,大堂内就剩下皇帝和范景文两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呃。 不对! 还有一个闯军将领刘芳亮。 刘芳亮满脑袋冷汗,不安极了。 被狗皇帝层出不穷的手段杀怕了的他,根本就不敢动。 皇帝太狗了,谁知道还有啥后手在藏着咧! 哼! 狗皇帝,老子早就看透你了,我才不上当呢! 肯定早就藏好了手铳,等老子上钩,再给老子来一下子狠的…… 刘芳亮揉了揉隐隐还有几分疼痛的胸口,开口试探道: “陛下就不怕我忽然暴起,擒拿了陛下交于闯王?” 朱由检哈哈大笑: “你信不信,此刻就算朕孤身进入京师,李自成也要将朕恭恭敬敬的送到这里。” 刘芳亮懵逼了。 刘芳亮虽然是统领十几万人马的大将,对于政治,确实是弱项。 甚至,素来给人以莽夫形象的郝摇旗,都比他懂政治。 投降了南明的刘芳亮,1649年就被湖南官场给阴死,而郝摇旗却活到了1663年才战死。 范景文微微一笑,陛下的打算,他已经看出来了。 虽然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这么自信,但是,仔细想来,也还有操作空间的。 当即,范景文解释道: “刘将军,老朽问你,相比于江南,你闯军和我大明…… 呃,不,和我皇麾下若何?” 刘芳亮想了想,实话实说道: “若比兵将,当是闯王最广,若论钱财,则是江南为盛,若论人心,则是陛下之罪。” “是啊,三方各有优劣。” 范景文点头:“你怕是还不知道——而今的江南,还有五十万大军,以江南的财富,便是爆兵三百万,也能支撑十年之久……” “啥?” 刘芳亮愣住了。 以长江天险为堑,再加上江南水乡那种不适合骑兵机动的地方,三百万大军,这是一个泥潭啊! 第126章 索粮、募兵,老夫子的机缘 刘芳亮止不住开始思索: 北方残破,一旦被拖入拉锯战,莫说是闯王了,便是再加上明皇,也不是江南的对手。 是不是该转变敌对目标了? …… 见刘芳亮明白了,朱由检和范景文相视一笑。 范景文以为皇帝要与闯王联手,这才善待刘芳亮,却怎么也想不到—— 明皇所要的,可不是合作,而是将闯军一口吞下…… …… 距离武强最近的是献县。 当马岱赶到献县城外的时候,知县刘康一脸难堪的站在了城头上。 看着身侧的大顺旗帜,刘康只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来几巴掌。 你说你投降就投降吧,干嘛要这么高调呢? 现在可好了—— 募兵抵抗,肯定打不过明军,到时候必然被捉起来,步了许瀚鄯的后尘。 不抵抗…… 一旦永昌皇帝追究下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刘康浑然忘记了,当初闯军抵达北直隶,他听到消息后就将大明旗帜丢进了厕所里,换上了大顺的旗帜。 未几,就传来闯军围了京师的消息。 那时候,他为自己改换旗帜的举动,可是沾沾自喜了很久。 …… 刘康手足无措,马岱嘴角却勾了起来。 城头上果然没兵! 皇帝猜的真准! 他冲着身边的马鹏努了努嘴。 马鹏单手纵马,徐步到了护城河前: “让你们知县出来回话,限时一炷香,若是不来,我家将军就要攻城了!” 刘康实在是被许瀚鄯的悲惨遭遇给吓傻了,闻言,他不敢耽误,当即从女墙后面闪了出来。 “不敢劳将军久候,下官便是刘康,忝为献县知县……”小说 “我管你是谁!” 马鹏吐了一口带着灰尘的吐沫,恶狠狠道: “皇上有令,你背叛国家,罪该万死!” 刘康哀嚎一声,急忙道:“军爷听下官说,非是下官……” “你跟我啰嗦个什么?有理找皇上说去!” 马鹏一脸的不耐烦,就差把老子凶神恶煞给写在了脸上。 继续开口道: “兀那狗官,给老子记住了,日落之前,给老子准备十万两银子,三万石粮食,干草五千束。 若没有,多加两万石粮食,并大车、驮马等物,五百户年轻立壮的挽夫,并全家,各色匠户各五十户,并全家。 还有布匹、油盐各三车,牛羊各二十头…… 日落之前若是准备不好,就将你脱光了挂上去!” 马鹏说完,也不待刘康回答,自顾自的回了本阵。 刘康只觉得脸色惨白。 这是要了他的命啊! 都是他凭本事辛辛苦苦的挣的银子,凭啥就这样白白送出去? 可是,若是不给…… 献县因为靠近河间府,人烟密稠,前番死人更多。 他在靠近滹沱河边,谋得了数千亩良田,在稍微次一些的地方,谋得了万亩田地,这可是打造百年世家之基石。 于是,刘康就将家人都迁过来了。 甚至还在城内置办了一处大院子,用来安置家人。 他辛辛苦苦积攒了一百多万金银,全在城内。 若是被明军破了城…… 妈呀! 那不是全部打了水漂? 刘康左右为难,师爷凑上前来,悄声嘀咕几句,刘康眼睛一亮! …… 武强。 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朱由检得到的第一个免费保镖——李来亨,正竖起了招兵旗。 对他,朱由检是相信的很,直接让他去招募士卒了。 因为前番朱由检放粮的原因,再加上他让人四处宣传鞑子即将再次杀来。 这些年来,被抢了很多次的北方百姓,早就恨死鞑子了。 此时,明皇的招兵旗一竖,立刻就围满了人。 “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不要着急!” 军卒们卖力的嘶吼着,尽力维持着秩序。 识字的军卒不多,再加上朱由检有意使唤李来亨,让他养成听自己话的习惯。 好让他潜移默化的接受自己的指挥。 是以,诺大的招兵场地,竟然只有李来亨一个文书。 “姓名?籍贯?年龄?身高?” 李来亨奋笔疾书。 “俺叫郭二牛,城东柳树巷人,今年十八了,咱也不知道咱多高啊?” 那身穿破破烂烂衣衫的青年,憨厚的挠挠头。 李来亨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低头道:“约莫五尺一寸,嗯,个子不小。去一边等着吧!” 明朝一尺有三种尺寸:营造尺等于32厘米、量地尺等于32.7厘米、裁衣尺等于34厘米。 这郭二牛一米七几的个子,的确算是不矮的了。 李来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开口道:“下一个,姓名?” …… 王老夫子已经观察很久了,他见那将军实在是忙不过来,试探着走上前去。 “去去去,你个老夫子插什么队?去后面排队去!” 正在排队的人群,见到王老夫子竟然越过他们朝前走,纷纷怒目相向。 “你们懂个屁!” 王老夫子横了众人一眼。 这些时日,他也是赚到了些铜钱,人有些飘了。 王老夫子骂骂咧咧的打开众人阻拦的手,凑到了李来亨面前: “军,军爷。” 李来亨抬起头来,见到是一个中老年男子,微微拧眉道: “军中不招收四十岁以上者,你这都快五十了,年龄超了。” “啊,不不!” 王老夫子一楞:“军爷俺只有三十一岁啊!” “哈哈哈哈!”排队的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啥? 李来亨瞥了王老夫子一眼,明显很是不相信。 这家伙满脸皱纹,像是三十岁的人? 王老夫子眼见事情要遭,急忙道明了来意: “军爷,小的也识字,见你一人太辛苦了,要么小的帮你?” 见到李来亨再次看来,他急忙道:“小的要的不多,给两个散碎银沫子就好。” 李来亨活动活动酸疼的手腕,示意王老夫子绕过桌子,开口道: “来,照着这个格式,你写我看看。” 王老夫子轻咳一声,大咧咧的在李来亨让开的座位上坐下,他看向了面前刚才起哄最厉害的小子: “名字?籍贯?年龄?身高?” “好你个王老夫子,你不是知道俺叫啥吗?这邻里邻居的,你就忘记了?” 第127章 总有一些人看不清自己,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来亨眉头一扬,帮王老夫子竖威道: “军中没有邻居,只有军法!第一次本将暂且饶你,再有下次,军棍伺候!” 青年脖子一缩,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 “俺叫丁四年,今年二十一,家住前大街洪水巷子,身高四尺九寸。” 王老夫子本就以写信为生,对于这些并不陌生,当即刷刷记了下来,然后学着李来亨的样子,让丁四年去一边等候。 李来亨站在王老夫子身边,看他书写一阵,见到没有纰漏之后,才拿起了另一支笔,又拿过一个新的花名册,招呼人们上前,开始询问起来。 …… 李来亨在帮着朱由检招兵买马,而朱由检却是在另一个被忽悠瘸了的免费保镖——刘芳亮的护卫下,将城内的富人们都召集到了一起。 富户们见到皇上就在面前,纷纷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挥手让众人起来。 他笑道:“朕今日让你们来呢,是有一个好事告诉你们的。” 众人彼此面面相觑。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好事? 朱由检拍拍手,有军士带进来两个箱子。 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一摞摞地契。 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朕呢,不是那种巧取豪夺的人,但是,军资却是不够,朕思来想去,唯有仰仗诸位了。” 众人一阵哗然,甚至有人低声嘀咕道: “就知道没有好事……” “咳咳!” 朱由检轻咳一声,富户们迅速闭上嘴巴,大堂内鸦雀无声。 “朕要是手黑,直接下令抢了就是,你们能扛得住朕的大兵?” 听到皇帝这毫不掩饰的话,众人齐齐一震。 是啊,若是皇帝真的纵兵抢掠,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朱由检拿起一摞地契: “这里有十三万亩田地的地契,都是经查后不在县衙田地册上的,朕思来想去,唯有卖给诸位……” 朱由检的脸上带着坏笑。 十三万亩田地,真正属于全家死绝无人继承的土地,才不到三分之一。 剩下的都是这些富户,平素挂靠在士人名下的隐匿田。 这些畜生,买通了地方官府,将本该纳税的田地,全部挂在了不纳税的士人名下,甚至,还有田地直接从黄册上给消掉了! 如此一来,他们不缴纳税赋不说,还害的那些老实交税的百姓负担越来越重! 国家也越来越收不到税,支用艰难! “陛下,不可。这里面有俺家挂……” 有一个身穿黑色员外服的老者顿时焦急的嚷嚷。 “怎么?” 朱由检猛然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 “老丈莫不是想说——这里面有人挂靠? 你是要告诉朕他的名字,让朕找他补税吗? 还是让朕抄他全家?” 那黑衣老者浑身打了个冷颤,只觉得一股杀意扑面而来。 他急急收住了嘴,不敢再说了。 自家有三千亩田地,已经挂靠了一百多年了,若是被逼补税,那可真是要人命了啊! 还不如…… 老者左右看了看,众人都是微微摇头。 老者瞬间明白,他们这是要不应承来默拒啊! 他也微微点头,遂坐下来,不再开口。 朱由检哗哗的挥着手中的地契: “这里是两千亩土地,朕今日定个公平的价格,一亩地四两白银,总价八千两,谁要这一份土地?” 武强地处运河沿岸,境内又有滹沱河,大半都属于水浇地。 因此,武强土地,每亩均价在七两银子左右,朱由检给出的价格已经属于骨折了。 然而,在场的四十多个富户,竟然没人开口。 “很好!” 面对冷场,朱由检却并不着急。 他看向一边的刘芳亮: “刘将军,朕不适合做生意,这活还是交给你吧。” 说完,他坐在主位上,闭上了眼睛。 刘芳亮嘿嘿一笑,“啪啪”拍了拍巴掌。 军士们鱼贯而入,手执脱鞘弯刀,满脸的杀气,军卒们在富商背后贴墙站定,静静的等待着。 这一幕,瞬间镇住了富商们。 刘芳亮拿起皇帝刚才放下的两千亩地契: “这里是两千五百亩地契,每亩价值五两,总价一万五千两,坐在左边第一个那个穿红绸缎的,就你了。” 红绸缎的员外脸色难看的站了起来。 被点了名,他想要装死已经是不可能了。 “啊,将军,这不是两千亩地么? 皇上他老人家不是说四两银子一亩吗? 再说了就算按照将军的数据,总数也对不上啊!” …… 刘芳亮嘴角勾起,满脸的痞子相: “我改变主意了,这些地,现在价值三万两,两个选择,买或是不买?三息时间来回答!” “你,你……”那红衣员外气的胸膛上下急剧的起伏着。 然而,看着假寐的皇帝,却是哀叹一声,正准备吃个亏算了,谁知…… 刘芳亮腾的站起,手中长剑一挥! “刷!” 一道剑光闪过,那红衣员外捂着脖子,嘴里咕咕的响着,瞪大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只剩下四肢无力的抽搐…… 刘芳亮手驻滴血长剑,嘴里吐出了四个字:“三息已过。” “你……” 这骇人的一幕,吓傻了剩下的富商们,甚至有人只觉得屁股一热,胯下的凳子,顿时滑腻起来。 刘芳亮看也不看还在挣扎的红衣富户,扭头对一边的军卒道: “带上两百士卒,去给我将他家抄了,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得令!” 军卒噔噔离去。 鞋底敲击大地的声音,宛若死亡丧钟,直让剩下的富户们脸色惨白的厉害。 刘芳亮嘴角勾起,露出一抹自认和薰的笑,殊不知在众人看来,他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忘了告诉你们了,本将乃是大顺制将军,左营营主刘芳亮。” 他手指捻起剑身上的血液,玩味的揉搓着: “某可不是明皇这样的好脾气,任凭你们偷奸耍滑!” 听了刘芳亮的话,众人大惊。 明皇不是和闯军是死对头吗? 为何今日竟然搅在了一起? 他们根本就想不到,前些时日还被囚车押进武强的刘芳亮,已经被明皇忽悠的自愿做了明皇的护卫。 第128章 羊毛还是会长出来滴 明皇答应给予刘芳亮没良心炮和爆马术,并在离开北直隶时,让刘芳亮带着东西回归闯军。 而刘芳亮则需要在这段时间,做朱由检的护卫。 这是朱由检为了吞并闯军,下的一步险棋。 目前来看,效果很不错。 只要刘芳亮适应了这个相处模式,一旦李自成身死,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军队,会直接向他投降! 这才是真正的暴利啊! 既然赚了刘芳亮的果,再让他种下养军队的因……帮忙敲诈军饷。 嗯~~~ 这不过分吧? 毕竟朱由检一贯的宗旨就是——逮着一只羊使劲薅! 薅秃了…… 羊毛还是会长出来滴! 众人正在吃惊,刘芳亮的长剑已经指向了第二人: “两千亩,三万两,三息。” “我给,我给……” 那人吓得忙不迭的答应连连。 天啊,地上乔老爷的眼睛,正对着他,快要给他吓尿了都! 他敢不给吗? “你给~?” 刘芳亮脸色一冷,故意拖长了腔调。 “哦,不,不!” “小的这张嘴太笨了!” 那人急忙给自己扇了一嘴巴子:“是买,是买!” 刘芳亮也不应答,就那么看着他。 “哦,哦,三万三千两”,那人伸出了三根指头,刘芳亮还是不应答。 那厮只得伸出五个手指:“三万五千两,我出三万五千两!” “哼!” 刘芳亮冷哼一声:“再有下次,翻一倍!” “是,是,是!” 那人为了一个字,多出了五千两银子,还忙不迭的作揖感谢连连。 刘芳亮啐了一口吐沫: 就特么犯贱! 他环顾四周:“都记住了?” 被刘芳亮这个杀神镇住的富户们,忙不迭的点头: “记住了,记住了!” 刘芳亮再次拿起一沓地契,上面用封条写着一千八百亩: “这三千三百亩田地,你,就你了,自己报价,本将懒得计算!” 他手指右边第一人,也就是刚才抢朱由检话头的那个黑衣富商。 “三,三,三万两。” 富商胆战心惊的报出了一个数。 “刷!” 刘芳亮剑一挥,一道剑光闪过,黑衣富商的三根手指被削断。 “啊!” 他惨嚎一嗓子,见到刘芳亮再次伸来的剑,吓得将哀嚎憋进了肚子里。 满头的冷汗,完好的手,抓着血流不止手,浑身颤抖的厉害。 “都说了,别特么让老子动脑,非特么不听!” 刘芳亮满脸冷煞:“再给你一次机会,说!” 那人手上的血哩哩啦啦的滴下,脸色苍白的厉害,听到刘芳亮又让他再报一次数,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五,五万两……” 得到了想要的数据,刘芳亮轻笑一声,伸手指了两个军卒: “给财神爷止血。” 军卒嘿嘿一笑,趋步上前,一人拿出一根绳子,勒紧黑衣富商的断指,帮他止住了血。 另一人从身后的火药筒里取出一管火药,将火药倒了上去。 先前那个军卒按住了黑衣富商,后一个军卒掏出火折子,吹燃后直接点燃了火药。 “嗤!” 三根断指上的火药一起燃烧。 “啊!”富商惨嚎连连。 剧烈的疼痛,让他青筋毕露。 不过是眨眼之间,火药就烧完了,而富商疼的眼睛都凸出来了。 待火药烧完,血也止住了。 只是…… 满屋的硝烟味中,夹杂着一股浓香的烤肉味…… 这渗人的一幕,直让众人对刘芳亮更怕了。 而刘芳亮大手一伸:“治疗费呢?” 黑衣富商疼的浑身战栗不休,见刘芳亮竟然还要收钱,他白眼一翻,几欲被气晕了。 然而,看着刘芳亮带血的长剑,和身后如狼似虎的军卒。 他只得一咬牙:“一万两诊金,小的待会奉上。” 刘芳亮轻笑一声,用剑拍了拍黑衣富商的脸颊:“早特么这么上道,哪里来的罪受!” 眼见这黑衣富商如此凄惨,众人都是惧怕不已。 甚至有人暗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无动于衷,若是明皇来主持,想来要少出很多银子吧? …… 在刘芳亮的暴力买卖下,十三万亩田地顷刻之间就被众人一抢而空。 甚至,就连另一个箱子里的房契,也被众人抢完。 收入四百万现银! 在场的富商,平均每人出了十万两银子! 足足占了他们现银的八成! 而按照朱由检的计算,总价只有70万两白银。 “啊~啊~嗯~” 朱由检伸了个懒腰,就仿佛刚刚睡醒一般。 “唉呀妈呀!” 只见地上倒着一个死尸,他仿佛被吓了一跳,扭头又看到黑衣富商缺失的手指,和衣服上的血迹,朱由检故作震惊道: “这,这是咋了?” “回,回陛下,没,没事……” 黑衣富商心都在滴血,然而在刘芳亮那吃人的眼光中,却是选择了打落了牙合着血泪一起吞: “是,是小的不小心削掉了手指,不关别人的事……” 哼! 朱由检冷笑。 一群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狗东西! “那他呢?” 朱由检指着倒地只剩下手指在抽搐的“即将”死尸。 众人脸色一变。 刘芳亮缓缓举起长剑,自顾自的把玩着。 众人心头齐齐一跳,一起开口道: “是,是……” 众人想了想,异口同声道:“是他自己挠痒,抠破了喉咙……” “好大的胆子!” 朱由检使劲一拍惊堂木,怒道: “兀那商贾,朕好心请你们来给你们好处,你们竟然敢污了朕的行在,来人呐,给朕押入大牢,判处十天监刑!” 军卒们大喝一声,就要上来拿人。 “陛下饶命啊,都是小的们的错,还请陛下饶了小的们,小的们也好为陛下凑够银钱啊!” 众人齐齐匍匐在地,哀求连连。 大出了一口恶气的朱由检,大手一挥: “既然如此,那就以银议罪吧!” 朱由检拍了拍刘芳亮的肩膀: “朕有点乏了,此事便交给你了。” 说完,朱由检背着手,朝后衙走去。 而刘芳亮则是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 众人一看,心里哀嚎一声。 完了,又要被这个恶魔敲诈了! 刘芳亮拿起一边的旱烟袋,点燃了猛吸几口,又抓来一个富商,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烟雾。 第129章 老子就说金砖是金子做的,咋了?你能硬过我的刀? 烟雾,呛得那厮连连咳嗽。 刘芳亮歪着头,挑着坏笑:“本将问你,皇宫地面铺的砖叫啥?” 那人缩着脖子,浑身发抖:“不,不,不知道……” “嗯~!”刘芳亮咧开嘴,露出大黄牙。 那人不敢再装死,只得开口道:“金砖。” 刘芳亮松开手,放开了这厮,笑道: “这可不是本将说的,而是你们自己说皇宫地面铺的是金砖!” “此地乃是陛下行在,这也是金砖吧?” 众人一阵哀嚎! 好你个泥腿子! 皇宫那金砖可不是金子做的,而是烧老到了一定程度的砖,因为敲击有金属声,是以才叫金砖! 这衙门里,就特么是普通的大青砖,你特么也敢说这是金砖? 忽悠鬼呢! 但是…… 眼见刘芳亮那欲要择人而噬的凶残模样,他们不敢分辩。 “黄四,你数数地上有多少金砖!” 王麻子脸上没麻子,黄四脸上没四,康麻子脸上是真麻子…… 这黄四,只是排行第四…… 黄四低着头,横着数了一遍:“将军,横着数有十八块。” 刘芳亮啐了一口:“好你个黄四,跟大老爷们计较这么认真干啥?你特么不会抹去了零头?” 他手中长剑一挥,将地面上一块青砖砍成了两半。 “好了,现在横着二十块了。” 我尼玛! 这就是你的抹零头? 你特么搁着忽悠鬼呢! 众人一阵哀嚎。 亏他们还以为这家伙要憋出一个好屁! 这特么就贼离谱! 你就算劈开了一块,也只有十九块啊! 然而…… 谁敢分辩? 摊上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主—— 他要是给青砖都砸成了粉末…… 那他妈要哭死! 黄四又竖着数了一遍:“将军,竖着三十七块。” 这一次他学能了,当即补充道:“按照舍零头法来计算,将军,就按四十块计算好了。” 我尼玛! 众人已经无力吐槽了。 感情薅羊毛逮着一个薅很爽是吧! …… “嗯!” 刘芳亮很认真的点头,走到堂内,伸手从一个富商身上扯下银带,看也不看,就抛给黄四了: “你这算术甚好,这是本将军赏你的!” 那富商嘴角一阵抽搐:那特么是我的金子! 老子的荷包内,装了五两金子,好几块碎银子呢! 你刘芳亮要赏赐手下,你特么用自己的钱啊! 你拿老子的算什么? …… 然而—— 他不敢分辩。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那是特么没有遇上个这么玩意,要不然——等你分说? 不给你丢到塘里喂王八,就是人家心情好了! 黄四一把接住刘芳亮丢来的钱包,满脸的笑容: “多谢大将军的赏!” 至于荷包的原主——刘芳亮将军赏给他的,关你屁事! 刘芳亮才不计较这些小事呢,他让黄四撬起一块地砖,拿来称重。 众人伸长了脖子,这尼玛不会又要“抹零”吧? 果不其然,十七斤的地砖,又被刘芳亮抹去了零头……(红砖四斤八两到五斤二两之间,铺地的大青砖潮湿时重二十多斤,干燥时在十五斤左右。) 刘芳亮是一如既往的亲民,他大口一张,直接给“惠民”到了二十斤! 脑袋一转,刘芳亮知道要遭。 完球了。 数据玩大了! 要是按照地砖的重量斤对斤、两对两,这尼玛差不多二十五万两黄金啊! 卖地契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些人的家产给榨的差不多了,要是再敲诈两百万两白银…… 这些人不跟他拼命才怪! 果然,他眼珠一转,见到堂内的商人们,已经彼此开始眼神示意了。 刘芳亮脑筋一转,不急不缓的开口道: “这京师的地砖,那是金子做的,这里只是陛下的行在,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众人一阵白眼—— 就你? 还特么讲理? 然而,刘芳亮的话,给了众人希望。 毕竟若只是伤筋动骨,他们还是能接受的——因为一旦反抗,不但身死族消,家产也保不住。 但是若要将他们吃干抹净,那富人们就必须要拼命了! (这就是伟人说的:资本的软弱性。对付资本,最好的办法就是温水煮青蛙。) 刘芳亮挠挠头,故作莽夫模样: “咱讲理啊,所以思来想去,这行在的金砖,还是等同白银算了。 那谁,黄四,算出来多少没?” 黄四本来正要说抹去零头,就按三十万两黄金算了,忽然听到刘芳亮话风不对。 他稍微一盘算,这才从激动中醒来。 我尼玛! 三十万黄金相当于三百万两白银,这不是要人家拼命吗?(明朝金银兑换比很稳定,一直都在1:10--1:12之间。) 他话语一转,开口道:“大将军,按照将军的惠民惯例,约合三十万白银。” “嗯,孺子可教也!” 刘芳亮嘿嘿一笑,看向堂内的四十多个富商,扳着手指头一算: “嗯,你们四十来个人,一人一万两白银,正好够数。” 众人敢怒不敢言。 我尼玛。 四十多人呢,你家一人出一万两等于三十万两啊! 这尼玛敲诈也不是这个敲诈法啊! 然而,看着刘芳亮那似笑不笑的表情,众人只得默认。 这逼玩意绝对是在等着他们反对呢! 他肯定想的是逼我们反抗,好顺理成章的将我们整个吞下…… 罢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顺着他算了。 …… 县衙大堂后面的隔间内,朱由检和范景文相对而坐。 两盏袅袅绿茶,正散发着清香。 听到外间尘埃落定,两人相对而笑。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这兵痞就是好用…… 朱由检打定了主意,既然刘芳亮这么好使,自己还是多送他一样礼物吧! 嗯~~~! 就将手榴弹这玩意也一并交给他吧! 至于,李自成会不会彻底干掉鞑子后,调转枪口跟他拼命…… 脑袋里那么多后世经验,堆科技,玩代差就是了! 再说了,就算万一自己不敌,李自成坐大了,那也是咱汉家江山! 他跟李自成,这是内斗! 跟鞑子…… 特么的从啥时候起,人心不古了呢? 记得在先秦时期,诸夏是联合起来揍蛮夷的! 就算是战国末期,秦赵燕只要一跟蛮夷干仗,其他国家就会停止攻伐,让人家腾出手去锤他娘的…… 第130章 明皇张良计,知县过墙梯 朱由检的性格,一直都有些书生意气,或者说句不好听的,带着浓浓的愤青味道。 这是历史专业或者说是喜欢历史之人的通病…… 在他的心里,华夏的皇位,哪怕坐上去的是只狗,也要比蛮夷之君强! 狄夷之有君,不如华夏之亡也! 彼之英雄,吾之仇寇! 吾故愤青,只愿华夏永远昌盛尔…… …… 外间。 刘芳亮让富商们签字画押,然后派遣军卒,上门收取银钱。 他公平的很,一手交钱,一手交契,向来是童叟无欺。 刘芳亮这人啊,还是有优点的! 他人就是实诚,从不坑穷人…… 待到月上中天,近四百五十万两现银,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整个衙门大堂。 煜煜生辉! 看着这诺大一堆财富,朱由检长叹了一声: 现在他手上的现银,都特么快七百万两了! 我尼玛! 原主从来就没有这么阔过! 大明不亡没天理啊! 你看看这挂靠在士绅名下,都能积攒了多少家业…… 那被他们挂靠的士人呢? 他们又有多少钱财? …… 特么的,这还只是一个县的地主富商! 虽然背靠运河,武强县要比全国大部分县都要富裕的多,但是…… 这个比例,委实吓人的厉害! 特么的守着全世界最富有的国家,原主能够穷死,也真的是够奇葩了…… 这士绅…… 也真特娘的是该挨刀子! …… 当然,朱由检也明白,这并不是常态。 毕竟他能够敲诈出四百多万白银,这是因为在士人免税的政策下,投献、挂靠成风的富户们,积累了几百年,才有这么多存银。 但是,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是属于正常该交给朝廷的份额。 在全国一千多个县的背景下,朝廷也不该那么穷才是啊! 说到底,还是特娘的士绅贪婪无耻惹的祸! 嗯,骂就对了! …… 献县。 看着城门缓缓打开,马岱暗中让手下做好戒备,表面上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老七,上前去看看。”马岱冲马鹏开口道。 马鹏抱拳应了,带着三个士卒,纵马朝护城河而去。 从城门洞内钻出来了一行车队,人哭马嘶声混杂在了一起。 见到马鹏过来,为首的一个衙役头子,急忙腆着笑脸,迎上前去: “让将军久等了,这是我家老爷给贵军准备的些许礼物,还请将军清点一二。” 衙役双手递上一个账本。 马鹏随手翻了翻,账面数据倒是没有错漏。 待车队全部出了城,马鹏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草料只给了一千束,然后补了一万石粮食之外,都没有缺少的地方。 而车夫和工匠们,却是心惊胆战的缩成了一团。 家眷们更是挤在了一起,瑟瑟发抖的厉害,人群里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哀叹,宛若一个菜市场。 确认无误后,马鹏对等在一边的衙役们道: “告诉兀那知县,算他识相。” 得到了回话,衙役们在衙役头子的带领下,宛若躲避瘟神一般的逃进了城内。 “吱呀!” 沉重的大门关上了。 “咯吱、咯吱!” 吊桥更是被升起。 仿佛他们迟了一步,明军就要攻城一般…… 马岱也赶了过来,看着满脸害怕的百姓们,马岱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不需要感到恐惧,陛下就在武强,你们是跟随陛下一起撤离的。” 他笑了笑:“你们想想说不定陛下会巡视你们,这可是得见天颜的大好机会啊!” “留在城内的那些人,想见还见不到呢!” “等你们老了的时候,抱着怀里的幼孙,是不是要这样说呢——想当年啊,俺最明智的决定,就是跟着陛下南迁,咱啊,是见过皇帝的人呢!” 两千年的儒家文化,华夏对于官那是充满了畏惧的,对于君,却又是充满了敬仰的。 后世的百姓,会自发的在家里挂画像,这就是百姓最真挚的情感表白! 马岱的一句话,成功的将百姓的惶恐,转变成了对面见皇帝的期盼。 人群渐渐安定下来。 纵然有一二襁褓幼儿在哭泣,也被大人们搂在怀里,轻声拍哄着。 “将军就是厉害!” 马鹏凑上前来,笑嘻嘻的恭维道。 马岱叹息一声。 他宁愿不懂这些东西啊! 若是他不懂怎么利用人心,自己的家人又怎会…… 看着那被父母爷奶搂在怀里,轻声呵护的幼童,马岱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的儿女…… 马鹏见自家将军满脸的伤感,轻声叹息。 他手指南方: “出发!” 城头。 换上了一身衙役服饰的知县刘康,见到明军远去,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身畔,丁师爷伸出了大拇指: “东主,高啊!” 刘康瞥了他一眼: “明皇索要的东西,岂能让老爷我自己掏腰包?” 他冷哼一声: “只要明军不进城,咱就是这献县的天!些许商贾,真以为吃定老爷我了?” “那是!” 丁师爷笑道:“当初东主不曾在献县置办产业,没有人族人帮衬,想要做些事情,还是要看他们眼色的。 而今,东主有族人帮衬,早就拿稳了一县命脉,他们又岂能反天了!” 历来县衙的权力构成,和朝堂是一个样子,也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 这六房,历来都是关键位置,众人都在盯着呢! 但是,衙门整整有十六房呢,这上六房的吏员,也是可以掣肘的。 粮房、盐房、库房、招房、柬房、仓房、承发、户总、科税、河道十个素来不引人注意的小房,只要拿捏住了命脉…… 比如粮、盐、库、税! 只要拿住了这四房,知县就是稳稳的县太爷! 刘康早已将族人塞了进去,主管钱粮的四房在手,献县还不是任他揉扁搓圆? 这一次,明军索粮,刘康不但一子没出,更是大赚一笔! …… 几乎在马岱带着粮草返回的同时,其他几路索粮队,也收获满满了。 只有郝摇旗…… 郝摇旗给景州知州下达了索粮的要求之后,不待接收粮食,就折向了运河边的安陵镇。 第131章 大家都不是傻子,你利用我,焉知我不利用你? 安陵虽然只是一个集镇,但是,因为地处运河之畔,反倒是要比一般的小县都更加繁荣。 华夏古代,很少皇权直接管理到乡镇,通常都是由地方官府任命乡老等,代为管理。 大明在交通要地,设置有巡检司,作为卫所制度的补足之用,负责维持地方治安。 而安陵这种要地,自然是要设置巡检的。 这巡检不过是九品小官,手里没有正规兵卒,都是从民间抽调的弓手、不着甲的步兵等…… 在郝摇旗这种天下名将面前,自然是不够看的。 听闻郝摇旗的要求之后,他一面让人准备物资,一面却暗中让人顺流而下,去往德州向李过求救。 而郝摇旗,则是继续向东,直接去了吴桥。 吴桥这个地方,前些年闹了一场兵变,影响很大。 就在郝摇旗到达吴桥的时候,李过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当即大怒,立刻点了兵马,就要将郝摇旗这个叛徒斩杀,却被周凤梧死死的拉住: “亳侯不可啊!” “有何不可? 兀那贼子,真当某是泥捏的不成?”李过怒气冲冲。 欺人太甚! 好你个明皇,只派了两百兵过来,就可以羞辱于我吗? 就算领军的是郝摇旗也不行! 李过怒急,甩开周凤梧的拉扯,就要上马。 “亳侯,你听我说啊!” 周凤梧一把抱住李过的腰,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亳侯,你仔细看看,景州在我们的西北方向,安陵在我们的正北方向,而吴桥,则在我们的东北方向。” 李过一楞:“啥意思?” 周凤梧急道:“这是计啊!” “这是明皇的计?” 李过一楞,转而大惊,甚至满脸都带着几分后怕。 明皇的手段实在是太出人所料了! 自从他们围了京师以来,明皇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屡屡出招,都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上。 实在是被吓怕了的李过,止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是啊,郝摇旗的作为实在是太可疑了。 任谁也不可能放任两百小卒,在自己数万大军面前晃悠的。 明皇偏偏如此! 这说明明皇必然是有所图的…… 那么他图的是什么呢? 李过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明皇还没有死心,还想打下德州,焚烧了这里的粮食?” “亳侯啊!” 周凤梧劝谏道:“不管他明皇起的什么主意,第一,周边诸县,咱们没有正式安排官员,哪怕是全被明皇祸害一遍,与我们并没有影响!” 李过点头。 是这么个理。 周凤梧继续道:“第二,咱们的首要任务是保住粮草,只要粮草不失,就是最大的胜利! 其次,咱们稳兵不动,任凭明皇去跳腾,他见没机可乘,自然会走的。 待他走后,我们只管拿下徐州,如此,整个北方可定!” 李过拧眉想了想: “是这么个理,那咱们就等着!” “对!”周凤梧将李过朝回拖: “管他明皇如何鼓噪,咱们只要守稳了德州,观望徐州,这就是最大的胜利,这两条不失,江北尽属咱大顺啊!” “前天江南传来的消息,相信亳侯也明白了,江南已经不和明皇一条心了,他现在就是垂死挣扎而已! 些许钱粮给他就是,只要找不到稳固的地盘,明皇必死无疑!” 没有人是傻子,只不过是取舍的不同罢了! 周凤梧自然明白,明皇这么做无非是搜刮钱粮而已! 但是,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要守住了漕粮,对于大顺来说,就没有吃亏! 况且,江南已经生祭明皇,那么下一步必然是找人称帝的! 如此一来,北方是大顺,南方是南明,这明皇夹在中间…… 只要他找不到栖息地,那就是无足轻重的流寇! 周凤梧清楚的看到,时局已经变了…… 兴许…… 昨日的敌人,未来未必没有合作的可能! 毕竟,养着一个明皇给南明找找麻烦,不让他们过江攻打大顺,等大顺收拾了北方的鞑子,再扭过头来,一举将他们一起吞掉! 这才是智者所为啊! 周凤梧相信,以李岩、宋献策的智慧,必然会看透这一层的。 所以这个时候,他要尽量劝说李过,不要和明皇再起争执,以免影响皇帝的计划啊! …… 郝摇旗惊呆了。 卧槽! 范阁老和陛下算的真准! 他都围着德州搜刮了几百车钱粮了,李过竟然无动于衷? 郝摇旗看着面前延绵几里长的车队,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不够用了。 娘咧——难道我是个傻子吗? 我不这么觉得啊! 为啥我看不明白了呢? …… 朱由检派出的将领们,都带着粮草赶回来了。 他让人将银子照例铸成银板,铺在车上,又让人给匠户们和车夫们编了队,统一将家眷交由范景文带领,汇合了南下保定大部队,再一起赶路。 “范老,你回去之后,留下一部分士兵护卫大本营,剩余的士卒,也四散派出,照例沿途索要钱粮!” 官道边,朱由检拉着范景文的手,仔细交代着。 “陛下放心,老臣就算是遗臭万年,也要完成陛下的嘱托。” 朱由检笑着点点头,开口道:“范老一路保重!” 牛成虎单膝跪地,行了一个礼:“陛下放心,俺老牛誓死护卫阁老。” 朱由检锤了牛成虎胳膊一下,笑着与众人挥手作别。 范景文和牛成虎弯腰行了个礼,转身带着妇孺和钱粮离开。 “走!我们去顺德府!” 朱由检手指南方,沉气吐声道。 顺德府可不是南方的那个顺德,而是南直隶深入河南、山东中间的一块突出狭地。 著名的巨鹿,就在此地。 众将各自带着两百老卒,配上了一百新兵,各自朝着目标而进。 皇帝说了,要采用蝗虫战术,一路搜刮到南阳去! …… 衡水和冀州之间,有一片名为衡水湖的沼泽地带,这里古时候是个盐湖。 而今早已荒废了,因为周围的泥土里含有大量的盐分,使得百草不生,唯有芦苇才能在这样的盐碱地内生长。 第132章 一滩烂泥里哪有什么白荷花 此地芦苇连成了片,放眼望去,好一片枯黄的世界。 “驾驾!” 忽有一骑驶来,惊起了一片片水鸭,扑棱扑棱的飞向远方,成为一串小黑点。 “咕刮!咕刮!” 只留下一声声鸣叫,消散在云霄。 不多时,骑兵到了芦苇前方,与钻出芦苇的士卒对了口令之后,被带到了牛万才、赵应元和左光先面前。 早在保定之战的时候,牛万才和左光先就准备浑水摸鱼了。 等到刘芳亮亲自下场的时候,军队大乱,两人带着队伍,脱离了大军。 谁知道还没有跑多远,就被赵应元赶上了。 三人简单的商议了一下,当即将队伍拉到了这里。 “将军,小的已经探查清楚了,明皇让人四散,逼迫各地给予钱粮。” 左光先拧眉:“两位哥哥,你们怎么看?” 牛万才看向了赵应元。 历史上的赵应元,在崇祯死后,即脱离了李自成,来到山东,等李自成失败,清军入关后,赵应元杀死清廷派遣的王鳌永。 他全取山东之地,拥立衡王朱由棷为皇帝,并准备于十月初八举行登基大典,“扶衡王坐殿”,以便号召天下。 谁知道朱由棷只想着投降清廷,死活不愿……后,清军大兵赶到山东,赵应元战败后,被清廷诱杀。 而牛万才和左光先,两人都是抗清的英雄。 赵应元略微一思索,开口道: “这要看两位哥哥是如何打算的了? 若是我们只想要偏安一隅,只消取了山东就行!” 赵应元招呼两人蹲下来,捡起一根芦苇杆,几笔画出一个简易地图: “你们看,而今在江北的,除了大顺和明皇之外,还有五股势力。 占据武昌正在与白旺互殴的左良玉,这是唯一还在与大顺对抗的明将。 除此之外,还有四人,都逃到了南直隶境内—— 听到大顺东进之后,从陕西一路逃到淮河的高杰; 丢弃山东,逃入淮安府的刘泽清; 以及从河南战场逃到南直隶的刘良佐、黄得功两人。” 牛万才和赵应元一楞。 这里是一个权力真空地带? 赵应元在地图上画了一条从南到北的浅沟: “我们此时就在运河左岸,李过在这里,明皇在我们不远处。 我判定李过必然不会与明皇大动干戈,他最大的可能就是等明皇离开之后,立刻抢夺徐州!” “也就是说,山东将会有一段真空期?” 牛万才和左光先两人异口同声道。 “这就是我询问两位哥哥是如何打算的原因!” 赵应元丢下芦苇杆,闭口不言。 他很想在山东占山为王,那多自在啊! 大不了…… 找一个明廷皇室子弟,顶在头上就是! 就像南方做的那样。 然而——他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这么提出来的。 牛万才和左光先两人关系素来极好,而左光先又是榆林军伍出身,战败后才投降李自成的。 左光先的心中还念着大明,早晚会投靠过去的。 而牛万才,作为把兄弟,自然会跟随左光先的脚步。 毕竟他们革左五营历来也倾向于诏安。 自己若是将打算说出来,这两人怕是会直接宰了他,吞并了他的兵马…… 牛万才看向了左光先: “老左,你的意思呢?” 左光先低着头沉默不语。 牛万才推了他一把,左光先这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已经变得通红: “两位哥哥可知道我榆林故事吗?” 榆林! 牛万才、赵应元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榆林啊…… 榆林卫,隶属延绥镇,延绥镇乃是明朝九边重镇。 《明史》记载:“榆林卫天下雄镇,兵最精,将材最多,然其地最瘠,饷又最乏。” 去年冬天,李自成以七万大军,猛攻榆林。 而榆林,仅仅只有不到五千人…… 此时榆林总兵逃走,延绥巡抚崔源刚刚被免职,新任巡抚张凤翼还没到任,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仅靠原山海关总兵官尤世威、原山海左部总兵官王世钦、原宣府总兵官侯世禄、原山海关副总兵杨明、原定边副总兵张发、原孤山副总兵王永祚等……闲赋在家的老将们,杀得闯军血流成河。 逼得李自成不得不调来重炮,轰塌了榆林城。 城破后,榆林男女老幼齐上阵…… 血流成河! 榆林无一幸存…… 左光先抬起头来,眼睛血红: “我是榆林叛徒……” 他是朝廷调派围剿流寇的榆林悍卒,与李自成作战失败被俘后,投降的。 牛万才叹息一声,使劲拍了拍左光先的肩膀: “做哥哥的就一句话,不管兄弟你如何决定,哥哥都支持你!” 闻言,赵应元皱紧了眉头,却在牛万才看过来的时候,赶紧表态道: “小弟唯两位哥哥马首是瞻。” “陛下缺钱……” 左光先深吸了一口气: “我榆林人世代为国守卫边关,祖祖辈辈吃得就是这保家卫国的饭! 光先偷生已经让祖辈蒙羞,我是不能再错下去了。” “好,那哥哥就陪着你一起去投效皇帝!” 牛万才使劲捏了捏左光先的肩膀。 左光先感激的一笑,却是开口道: “陛下缺钱,辽东掏空了陛下的内库,我榆林人生的性直,更不愿对小人卑躬屈膝,榆林得到的粮饷,历来为九边最低。 若不然……” 在明末,榆林的兵马是最能打的,孙传庭的兵马骨干,就是榆林人。 然而,榆林的待遇也是最差的! 只因,没人替他们吹…… 东林:“mmp,老子除了照例漂没之外,又没有多收你们的银子,凭啥替你们吹?” 关于漂没,有两个经典的,还拿圆嘟嘟和江浙一带举例吧! 一,圆嘟嘟上报索要购买一百万石豆子的银子,最后,自己上疏说购买了不到七十万石,因为价格过高云云,剩下的三成款额,最后不了了之。 二,崇祯二年,浙江加派辽饷42万两,欠款20万两,上疏说还有八万两在路上,最后只有四万两送到,余下的12万两不了了之,完成率只有全国倒数第二的一半多点! 这还是全国最富的地区…… 第133章 污泥荡内洗犊子,坏透腔了 这还是全国最富的地区…… 完成率竟然全国最低! 就这,还没事! 就特么服! 为啥? 士人多呗,吹几下就完事了。 至于朝廷…… 那才能给几个钱的俸禄啊,不吃不喝攒一年,还不够玩一个瘦马的! …… 实际上,明末只要是将拨给辽东的银子,随便给一个九边,都能直接平推了关外,然而…… 大臣不愿意啊! 花了上亿的辽东,这可是最少六七千万两的漂没,若是算上征收时候的各种附加火耗,这一来一去,多少银子? 谁愿意平了辽东? 敢支招平定辽东的,不是死了,就是丢官了,而且是永不起复那种…… 资本的威力,强悍如斯! …… 左光先昂起头,斩钉截铁的说: “去山东!” “陛下都已经拉开脸面,堂堂帝王之尊,都开始以大军逼迫州牧,索要钱粮了!” “常言道:君辱臣死!” “我左光先身为榆林遗孤,今日起,我要洗心革面!” 他郑重的对牛万才、赵应元弯腰一拜: “让我们去为陛下抢钱!只要陛下有钱,还有什么是不可平定的呢!” 牛万才是革左五营的出身,本就倾向于诏安,此时,眼见皇帝如此英明神武、杀伐果断,再加上把兄弟的这么一说,当即大吼道: “走,去山东搞钱,咱们带着金子、银子,去投降皇帝去!” 赵应元有心不应,但是见到两人虎视眈眈的模样,只得同意了! 他怕被刀了…… 呜呜的号角声中,芦苇荡内钻出了上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东方奔去。 …… 江南。 钱谦益的祭文,一石激起千层浪。 底层士子、边缘小官们无不破口大骂,甚至纷纷上书南京留守朝廷,要求捉拿奸逆,明正典刑。 然而…… 封封雪白的赤子之心——泥牛入海! 在士绅们的支持下,实权大佬们纷纷赶往皇陵哭拜,哀叹大明不幸,君王“死社稷”…… 暗地里却是达成了共识。 崇祯皇帝朱由检“以身殉国”,“自戕”煤山,为“大明”江山计,为“华夏”正统计,为天下“百姓”计—— 他们这些“国之重臣”,必须要另立新君! 然而,在立谁为帝这件事上,高官、显贵们又吵得不可开交。 崇祯帝“殉国",其皇子全不知所踪后,按《皇明祖训》的伦序,当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福王朱由崧。 毕竟福王实在是太得天独厚了! 37岁的朱由菘,正是年轻体壮的时候。 对于一个灾难之中的国家来说,这一点是最为重要的! 更何况,朱由菘可是朱由检的嫡亲堂兄弟,一个爷爷生出来的,比补丁才大了四岁! 木匠和补丁两人都没有子嗣。(一个没有子嗣。一个子嗣被安排去了海上,外界认为消失了。) 他们的老爹,那个磕春药挂了的,绝嗣了。 这么一来,皇位继承人就要朝前推,到了悲剧兄弟俩的爷爷,万历皇帝的子嗣这里了。 万历最爱的可是福王啊! 甚至差点都要给立为太子了。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打烂了无数文人的屁股…… “妖书”、“梃击”、“移宫”…… 简直不要太众人皆知! 人家是老皇帝最爱儿子的儿子,就算你们“公认”朱由检死了。 也该补丁的堂哥继承皇位! 这尼玛按照后世的继承法,也是他的位置啊! 然而——众正盈朝的东林、复社、几社大佬们,将朱由崧“毙了”! 为何呢? 尼玛! 让这家伙当皇帝,我们还怎么掌握权力? 这狗比玩意都丢失藩地好几年了,部属四处笼络,根基太深! 咱们腚后的大家伙们(大地主、大商贾),不好掌控朝政啊! 好吧,就算你们说朱由菘是那妖妃的崽,咱们不立他! 万历五个儿子,除了那俩,还有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这三脉呢! 尤其是瑞王和惠王,人家可是万历的亲儿子,都还在活着呢! 一个53岁,一个才50岁! 年龄也不大啊! 你总该立人家吧? 正人君子:“立你mmp,年龄大了,腹黑,不好控制……” …… 然而,思来想去,“正人君子”们想到了一个人——比朱由崧远了一枝的潞王朱常淓。 这朱常淓是谁? 炼丹皇帝的重孙子,开海皇帝的孙子,悲催哥俩的堂叔,“三十年不上朝”万历的侄儿, 朱常淓的儿子,与补丁哥俩是疏堂兄弟的关系。 好尼玛的“正人君子”们,放着堂兄弟你不立,舍近求远去立了一个疏堂? 我尼玛,脸咧? 除开“正人君子”们,当时的封疆大吏,很多人都给南明最高官史可法写信,坚决支持立福王朱由菘为帝! 比如:淮抚路振飞给史可法写信道:“谓伦序当在福王,宜早定社稷主。” 刘成也给史可法上书道:“公率先诸臣奉迎福藩殿下,临莅南京,此中外居民之愿也。” …… 然而! 正人君子们不同意啊! 立了有根基的朱由菘,你让我们屁股后头的“大人”,吃风喝沫? 去他妈的长幼有序! 这玩意就是我们拿来忽悠人的! 现在我们高举的武器叫——“立君当贤!” 谁贤?谁不贤? 按照规矩,臣子们是接触不到皇族的。 他们怎么知道谁贤? 朱棣规定了藩王都必须当猪养,不能出王府的啊! 总不能大臣跑到宗藩去观察一段时间吧? 按照朱棣定下的制度,藩王结交大臣者——死! 别以为这是在开玩笑,明朝近三百年时间,一共才封了不到80个亲王,传承至崇祯元年的亲王,只剩下了25个了! 这个时候,被杀的只有十来个了…… 其他的呢? 真以为就是小白文写的那样,明朝不削藩啊? 全特么给找个理由废除了! 很多人都不知道,明朝中期开始,就有很多皇室子弟穷困无依靠,甚至沦落到乞讨为生。 为啥? 真特么以为是人家的铁杆庄稼! 管你憨子、傻子,哪怕天天舔鼻涕玩,只要比齐车轮高,就旱涝保丰收,年老、年幼的还有另外的补助,妇人还能拿点零花,逢年过节还有赏赐,吃喝嫖赌完了还有恩养啊! 瞎扯! 人家那叫殖民…… 第134章 潞娘 明朝皇帝拨给宗藩的土地,只有土地的税收,而不是土地本身! 也就是说,拨给宗藩的土地,只是将本该上缴给国家的税收,拨给了宗藩。 土地的所有人,并未变更。 (这里又是特么小白文尽胡扯的地方了!) 别说什么福王一个人就得到了两万顷土地,二十八万白银盖房子什么的。 福王这事,整个大明,你找出第二个来! 这是差一点就当上皇帝的人好不! 万历最爱的儿子,才有了这蝎子拉粑粑独一份…… 大多数宗族,除了顶个名,屁用没有。 比如那个几乎算是人尽皆知的人物——魏忠贤的头号打手许显纯。 应该没有人知道许显纯的母亲,是公主吧? 许显纯的父亲呢? 只是一个区区小商人而已! 最后呢——皇亲国戚许显纯,被人殴打致死! 再比如乐安公主,补丁的八妹,身为堂堂公主,死了之后,竟然穷到无钱下葬! 此时国事艰难,崇祯没有钱安葬妹妹了,和驸马巩永固抱头痛哭。 然后对驸马说:“我搜集了一些宫内的铜器,让人放在库内了,你去领了,换了银子安葬乐安公主……” 驸马巩永固怎么做的呢? 他深知皇帝的为难,这些铜器,还能顶一时急用,他不去领。 乐安公主的棺椁,就这样在家里放着。 乐安1643年死亡,1644年京师被破,巩永固将乐安生的孩子们,用铁链绑在棺椁上,说:“你们是皇帝的外甥、外甥女,不能落入贼手。” 亲自举火焚烧…… 然后自尽而死。 …… 明朝的皇亲国戚? 算个屁! 要知道明朝——削藩才是国策! 朱元璋定下的分藩,是实封。 藩王带兵打仗的那种春秋诸侯模式。 朱棣抢了侄儿的花花世界后,为了防止别人学他,于是将规矩给改了。 从此,实封成了养猪场。 而藩王,则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代一代的皇帝们,不停的找理由,这里扣一点,那里罚一点,再加上藩王所得还要养着偌大的一家子,以及属臣、属吏、护卫们…… 也就每代的嫡系能稍微好过一点。 非嫡子的,只有上街讨饭的份! 史书是怎么写的? “年逾三十者不婚,暴露十年者不葬。” 啥意思? 朱家的宗室子弟们,穷的超过三十岁还讨不到老婆,尸骨暴露在外十年,都没钱安葬! 而且,这种现象已经很是普遍了,要不然史书根本就不会记载! 这个速度有多快——皇帝儿子叫亲王,亲王儿子封郡王,代降为镇国、辅国奉国将军;镇国、辅国、奉国中尉。 (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封,获封的比例很低的,大多数就是给个头衔而已,并没有封地。) 看似七代人才到底是不? 实则不然,很多明朝书籍都有记载,到了三将军这一级的时候,大多数皇室子弟——穷的,只能靠着去人家摆酒席的场子蹭吃蹭喝,才能活下去了。 至于中尉这一阶层…… 饿死的有多少都不知道! 为此,“三十年不理政”皇帝,在执政初期,为了给这些破落穷族人们一条活路,就允许宗室可以科举为官,结果…… 文臣: 科个鸡儿的举! 科你大爷的举! 想要科举? 没门! 你们姓朱的科举了,占了我们的名额不说,万一考上了,那不是给皇帝当帮手去了,还让我们文人咋操弄朝政? 毕竟你们是一家人,胳膊肘不往外拐啊! 咦! 嗳日忒怼! 钻空子就行了! 想要科举,必须先过童子试,想要童子试,必须要有两个秀才作保! 于是——近百年时间,偌多的宗族子弟,只有两人拿到了科举的入场券! …… (别信小白文的百万宗室,百他奶奶的腿!) 万历中期有明确记载,自开国起,两百多年来,登记在宗族花名册上的宗室名字,男女一共才十五万七千人,这个数字是包含正室妻子和朱家女子的夫婿的! 活着的未知…… 活着的朱家人——1565年,炼丹皇帝有一次统计,包括男女在内,只有两万八千人,这个数字一样包括朱家男丁的正妻、朱家女子的夫婿。 也就是说,截止1565年,朱家子孙,男女在内,顶天两万人! 此时距离明亡,只剩下短短79年时间,请问是如何生到百万皇族的? 真特么把朱当成猪了啊! 一胎十几个? 哦,不对,人家都夏姬儿扯了,不是有一胎百亿宝么…… 生一胎就挤爆地球了…… …… 这才是真正的朱家宗室的背景情况! 请问,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正人君子”们,是怎么知道谁贤谁昏的? 哦——你考据,算个屁! 抵不过老子们一张嘴上下一张…… 老传统了! 明朝的这些“东林”、“复社、”“几社”…… 他们还就是众口铄金的说潞王朱常淓是贤王! (嗯,真贤,不贤的朱由菘死后,朱常淓立马哭天抹泪就是不当明皇不监国,死心塌地的向蛮清跪地求饶了,不愧是他们嘴里的“贤王”,跟“众正盈朝”一个逼样子么!吹潞王,不就等于吹他们了。) 实际上,朱常淓这家伙怎么说呢? 搁在后世,这厮叫“娘炮”一个! 有多娘? 比如——他的指甲有多长呢? 史称:指甲长六七寸,以竹筒护之。 除了娘之外…… 这潞王啊,还真是个人才! 朱常淓工书画、好古玩,在绘画、音律、书法方面的造诣都不错。 他制琴三千余张,制作的琴称为“潞琴”,同时还著有古琴谱《古音正宗》。 又仿《宣和博古图》造铜器数千,埋于土中。 同时兼通佛典,号“潞佛子”…… 牛逼不? 实际上朱家人太多牛逼人了。 八大山人朱耷——就是那个翻白眼的画家。 山阳酒狂仙客朱载堉——律学家、历学家、音乐家 医学家朱橚…… …… 但是,不管人家怎么玩行为艺术,还没有这么“贤名”的向蛮清跪地请降啊! 就特么“素有贤名”的朱常淓,将“贤名”进行到底了…… …… 第135章 弘光立,朱由检的生化计划 党人们在幕后金主的推动下,在钱谦益的带领下,众人四处宣扬立君当立贤,他们强烈支持潞王上位。 然而,一些地方实权派们,出于限制豪门,和自身功绩的考量,于是坚决反对潞王,并支持福王朱由菘上位。 两派吵得不可开交,这可难为死了江南的最高官——史可法。 史可法很为难。 从感情上讲,他的老师左光斗,就是东林党大佬。 他一样是东林党人。 所以,他内心里对拥立福王是有所顾忌的。 但又认为按伦理纲常,应该迎立万历皇帝的子孙,立潞王的话,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政治风波。 史可法的人品,已经盖棺定论,而他…… 不管是能力还是手腕,亦或是性格,都远远不如他老师左光斗。 朱棣迁都北京之后,设置了留守朝廷,从此南京就成了养老部门。 此时,南京留守朝廷内,只有这三个人是有实权的——镇守太监卢九德、南京守备徐弘基(魏国公)、参赞机务史可法(南京兵部尚书兼任)。 史可法身为南京兵部尚书,是江南最高官,又参赞机务,而今首都沦陷,他可以一言而决天下事务。 他个人是倾向于福王的。 姜日广、吕大器两人对他说该立潞王,史可法明确说道: “不能立潞王,这是引起兵祸之事。” 然而,东林一脉的能量太大了! 无数士人、豪绅向他表态当立潞王,甚至不乏攻击…… …… 眼见争执如此激烈,作为江南最高统帅的史可法,本该一言而定的他,却迟疑了。 为了防止贸然确立一方后,导致江南的分裂,于是,史可法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他决定两个谁都不立,立桂王朱常瀛! 桂王乃是万历第七子,受封衡州(湖南衡阳)。 距离南京两千里…… 呃,沿途有长江,可以乘船,也不算太远…… 前提是你能稳住近在四百里之外的淮阴四王! 然而——史可法没有主心骨的毛病,再一次发作了。 他既然已经决定立桂王,悄悄的派人去就行了,等桂王一来—— 生米做成了熟饭,谁还能掀起了浪花还是咋地? 谁知道…… 他竟然聪明到——去找了中都(凤阳)总督马士英商量。 这下子好了! 史可法的决定都没有拿出来,甚至只是嘴上嚷嚷,派往衡州迎接桂王的使者都还没有人选呢…… 史可法要立桂王的消息,已经满天皆知了。 哦! 这也是东林惯例。 做事做一分,先嚷嚷一万分再说。 不管怎样,名声先赚回来,管他事情能不能成呢? …… 这个时候,就是展现我前面说的根基深浅问题的时候了。 李自成祸害中原,福王、潞王、周王、崇王,全部逃到了淮安淮阴。 淮阴这个地方,有一个小湖,名叫湖嘴,当地人称之为西湖。 这四个藩王,就买了木舟,寓居在舟中。 三月十一日,虚岁六十五的周王朱恭枵,客死在淮安西湖的木舟之上。 而后不久,潞王朱常淓、福王朱由崧、崇王朱慈爚三藩王实在无法忍受船上的生活。 就在三月十八日,崇祯上吊的时候,三王上岸,一起住到了西湖边上山西盐商杜光绍的宅子——绾秀园内。 也就是说,这天下的消息,对于福王和潞王是一样的,因为两人得到消息的时间,几乎可以算是同步的。 就在潞王还不知道如何做的时候,朱由菘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能力! 他直接找到了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在卢九德的指点下,向雄踞江北的——一路南逃三大总兵求助。 刘良佐、高杰,黄得功三人本来就是野心勃勃的流窜军阀。 见李自成势大,三人丢下防区就跑。 高杰甚至直接南逃几千里,从陕西一路逃到了南直隶。 而眼见乱世将起,凤阳总督马士英也不甘落后,于是,不但不惩罚三人,还将三人收入自己麾下。 (黄得功的情况与这三人不一样,他当时平定了叛将刘超,是返回驻地滁州定远县。) 见有“定策拥立”的大买卖可做,三人顿时大喜。 这可真是无本而有万利的好机会。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甩开他们的顶头上司——正与史可法密商的凤阳总督马士英。 三人合兵,出了五万大军,护卫着福王朱由菘,直奔南京而去,做起了定策元勋。 消息传到南京,所有人无不大惊失色。 马士英老于官场,见自己部将窝里反,想来争也没用,连忙赶回,向朱由崧表白心迹,成为从龙文臣第一人。 在马士英的指导下,朱由菘又拉上了黄得功,使得骄兵悍将尽归福王所有。 东林傻眼了…… 尼玛,争来争去,感情争了个寂寞! 指望江南这些被他们欺负成了畏畏缩缩的软兵蛋子们,岂是人家的对手! 而后,福王与马士英彻夜长谈之后,马士英留下总领大军,遥望南京,威胁留守朝廷。 而福王朱由菘,却是在少量精兵的护送下,直奔仪真,带上史可法,去了南京。 弘光政权立! 而马士英,却是明白,自己一个文臣,是撑不起福王的,于是,他想起了自己的恩主。 早前时候,东林、复社公敌阮大钺,向朝廷举荐了自己,于是有了他的平步青云。 而今,他是彻底将东林复社等党人给得罪死了! 既然如此,何不拉阮大钺入伙呢? …… 南明的绕不开二人组,彻底登上了历史舞台。 …… 而即将踏出北直隶地界的朱由检,却是正在与妹夫巩永固和表弟新乐候刘文炳长谈。 他打算采取生化武器…… 搜集鼠疫患者,带往东虏境内。 朱由检叹息: “两位卿家既是大明的臣子,也是我朱由检的亲人,而今我们的处境,却是不允许我们仁义道德了!” 巩永固和刘文炳点头:“陛下放心,臣等哪怕是死,也定将完成陛下重托!” “二位兄弟一定要注意安全!” 朱由检开口道:“疙瘩疮横行,咱们饱受瘟疫数年之久,京师死了那么多人,咱们这些活着的,已经产生了抗性,这疙瘩疮,咱们轻易是不会传染上的。” “两位沿途定要注意防范,千万不可被清人发现了真实身份!” 第136章 郝摇旗要当黑手套 朱由检一脸的严肃: “哪怕事情不成也不要紧,两位卿家一定要记住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咱们活着,一切皆有可能,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了。” “陛下放心。” 巩永固道:“这倒无妨,我和刘兄扮作晋商即可,无非是多使银子的事情罢了。” 这个天下,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有银子,都不是事! 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是要扮作商贾,一路散播的。 巩永固捏紧了拳头: “只要陛下认为这疙瘩疮能够成事,那就算千难万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刘文炳也沉声道: “管他能不能成事,咱们京师死了那么多人,不消东虏死了多少,哪怕只有咱们的一半! 你我此行就万死无憾了!” 朱由检起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这件事是绝密,任何人都不准提起! 若是两位得胜归来,朕亲自替两位接风洗尘,裂土分封,以酬两位之功! 若是两位……”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承诺: “若二位兄弟不幸罹难,朕会将两位的子嗣,收为义子,待江山定鼎,再重现沐王故事。” 闻言,刘文炳和巩永固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陛下的承诺,我俩便是自己吞了瘟肉,也要传染给东虏,完成陛下所托!” 朱由检递上了一张地图: “这是朕给你们描绘的路线,你们带上一百万两银钱,寻找感染了疙瘩疮的尸体,购买兔子和老鼠。” 朱由检又递上一本小册子: “具体该如何做,都在这里面写着了。 你们直接去山东,购买几条船,分别培养瘟疫,待能确定感染之后,以拖船拖着,绕过朝鲜,进入东虏境内……” …… 就在朱由检踏出北直隶的前夜,刘文炳和巩永固走了。 这两人都是皇亲国戚,也是朱由检放心能当黑手套的人…… 迎着初升的太阳,朱由检久久不语。 朝阳红如血。 光芒万丈。 在那视野看不到的地方,有两个为了大明,用生命负重前行之人。 等待他们的是敌窟里的妖魔鬼怪。 留给他们的只有那玄之又玄的一线生机。 …… 天气渐暖。 脚下的翠绿草尖上,顶着一颗颗露珠。 迎着初升的太阳,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宛若世间最珍贵的宝石。 朱由检俯身,轻轻抽出一截草尖,将露珠举至眼前。 迎着朝阳,露珠晶莹剔透,又披上了一层七彩霞衣。 朱由检的眼底,大地已经恢复了青翠,树木换上了新装,田地里的麦苗,已经埋过了小腿。 正以一天一节的速度,疯狂的生长着。 远处的村落,也有了袅袅炊烟,虽然零零散散,却也透着一股安静与美好。 好一副岁月静好的美卷。 …… 不经意间,朱由检手中草尖上的露珠,已经蒸发殆尽。 仔细看去,唯留下斑斑灰尘痕迹。 “唉!” 朱由检叹息一声。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刘文炳、巩永固,只是这千万人中的其一而已。 多少热血男儿,多少女子挚爱,多少父母骨肉,多少孩童父母…… 为了国家,迎着敌人的枪林箭雨,誓死冲锋! 他们,才该青史常在。 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顶梁柱! 他们,才该世人皆知啊! …… 弯腰,将草尖插回它的植株上,朱由检看向了东南方。 贼子非人。 尽为金钱奴隶。 …… “陛下!” 郝摇旗骑着马,跑了过来。 他翻身下马,急冲冲的道:“陛下,这里就是河南地界了,刘芳亮那厮急不可耐,今日一早就在询问,陛下何时放了他呢!” 他眨眨眼睛,压低了声音: “陛下,要不让俺老郝去送送他?” 郝摇旗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陛下的好玩意,一旦被李自成得到了,那可不得了了! 以李自成那无赖的性子,必然会掉过头打陛下的。 既然如此,还不若让他去“送送”刘芳亮。 反正,陛下将答应的东西都送给他了,更是放他离开了! 陛下的承诺已经完成! 刘芳亮返回的途中,意外“落马”,折断了脖颈而死……小说 这是他命中注定短寿,关别人屁事! 朱由检笑着摇摇头。 他拍了拍郝摇旗的肩膀,指着已经刺眼到了无法直视的太阳: “郝大个啊,朕一脚踏出了京师,就像是跳出地平线的太阳。” “些许小手段,算得了什么呢?” 郝摇旗赶紧拍了几句马屁,这才劝道: “陛下,那李自成素来奸诈,俺就怕他反复。” “无妨!” 朱由检开口道:“今儿是什么时间了?” 郝摇旗不知道皇帝问这个干嘛,只得老老实实的回道:“二月二十八了。” 朱由检心中一动,崇祯上吊那天是3月18日,那天是农历的二月初十。 也就是说,今天是西方历的4月6日了。 吴三桂即将开始他的表演了啊! 朱由检哈哈一笑,指着北方道:“李自成的麻烦来了!” 反叛朕? 真当老子的厚黑学白读的啊! 他为啥忽悠刘芳亮要等自己离开北直隶时,才会放了他? 他为啥不急着离开北直隶,反倒是沿途逼城迫饷,大费周章的去浪费时间? 为的就是现在! 就是等此刻! 他打定的就是——不给李自成反悔的时间。 “走,咱们去送送刘芳亮。” 朱由检翻身上马。 郝摇旗跟着上马,越过一众皇帝亲卫,凑近朱由检道: “陛下,真的不杀了刘芳亮?” “为啥要杀他?”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鞑子要来了,朕要借着李自成的手,好好的削弱了他们的实力。” 郝摇旗恭维道:“陛下谋算无双,小臣佩服之心宛若大河之水,滔滔不绝。” 暗地里,郝摇旗却长舒了一口气。 陛下不杀刘芳亮,那他就没有可担心的了。 封侯拜将,就在马上啊! …… 大营内。 刘芳亮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前方三里处就是河南道的地界了,早在四天前,明皇就能直接赶到河南境内扎营的。 然而,皇帝非要在这里驻扎,说是休息两天。 这一休息,就是整整四天时间。 第137章 腹黑的人啊,又撸刘芳亮的羊毛了 不但四处逼城迫饷的将军们都回来了,甚至就连带着大批辎重、百姓,行走缓慢的范景文大营,也走到了他们前面,已经在昨天进入河南境内…… 而那个狗皇帝—— 竟然迟迟没有放他离开的打算! 刘芳亮急的嘴上长了一圈燎泡…… “刘将军勿急,明皇不是那样的人。” 李来亨拉着刘芳亮的手,劝他冷静下来。 “怎么会不急呢?你难道没有收到消息?” 刘芳亮脸色很难看: “陛下将士兵安置在百姓家,这些时日,已经有很多士兵都得了瘟病了,听说是那可怕的疙瘩疮! 我要赶紧赶回去啊,若是迟了……” 刘芳亮大清早的,急的一头细密密的冷汗。 他蓦地扭过头来,死死的盯着李来亨: “来亨,你是我看着从一个孩儿军小卒,成长起来的,你给我说心里话,你走不走?” 李来亨的眼中闪过一阵慌乱,唯唯诺诺道: “我与皇帝打了个赌约,我输了……” “罢了!” 刘芳亮挥手打断李来亨的遮掩之词: “来亨,人各有志,你的选择,我非亳侯,自然是管不着的。” 他伸手拍了拍李来亨的肩膀: “我只希望将来有一天,战场相见,你能念起你是哪里的出身。” 这些天来,明皇的作为,刘芳亮都看在眼里。 李来亨跟着明皇,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刘芳亮的话一出,两人都有些尴尬。 两人不约而同的纷纷移开了目光,各自盯着一处发呆…… 两人正尴尬着,朱由检已经在郝摇旗和方正化的拱卫下,走了过来。 “怎地,朕这庙小,容不下刘将军大驾了?” 朱由检不待两人行礼,当先调笑道。 刘芳亮见朱由检笑容研研,心里安定不少。 他弯腰作揖: “好叫陛下知晓,罪臣出来的久了,确实是有些思念儿郎们了。” 刘芳亮不敢直接提——你明明早答应好了,等到离开北直隶的时候,就放我离开。 他委婉的说了出来。 “哈哈,人之常情。 朕能理解!” 朱由检拍拍手,王廉端上了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张红绸。 “朕知晓将军归心似箭,纵然有心多留将军一些时日,看来却是不行了。 朕答应的东西,已经为将军准备妥当,更是挑选了十个将军的亲兵,以为将军跑腿之用。 这里是五百两纹银,也好让将军路上买些嚼用之物。” 王廉掀开了绸布,只见托盘上摆放着十个五十两重的银裸子。 又有十个彪悍的壮汉,一进来就单膝跪地,对刘芳亮行礼问好。 刘芳亮扭头看去,赫然正是当日他破营时携带的悍卒! “这……” 刘芳亮惊呆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明皇是不是在忽悠他! 谁知道—— 明皇竟然悄悄的就准备好了一切! 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 朱由检继续道: “我给将军准备了两辆马车,还有答应送给将军的一门超级无敌大将军炮,十枚朕改良的掌心雷手榴弹。 这些东西一辆马车就轻松装下了,多余的一辆空马车,留给将军备用。” 刘芳亮更加无地自容了! 原来明皇之所以停下来,是为了给自己准备东西啊! 他竟然错怪了明皇…… 朱由检又掏出一个小册子: “这是朕钻研的一点使用技巧,以及爆牛术的要领。 都是早前答应给将军的东西。” 刘芳亮眼睛已经湿润了。 他扪心自问,若是今日被俘的是明皇,他绝对做不到明皇这样。 刘芳亮心里堵得厉害,竟然说不出话来。 朱由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军的脾气,深得朕心,今日将军北上,朕就不送将军了。” 他指了指自己鬓角的白发:“伤心易老啊!” “朕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长眠地下了,国家还离不开朕呢。” 闻言,刘芳亮心尖一颤,他猛然跪下,使劲磕了几个头,嘴里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个好皇帝啊。 他并非忠于李自成,而是忠于手下的弟兄们。 朱由检太厉害了,他不敢将兄弟们放到皇帝的手上。 以这些时日朱由检展现的手腕,他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 到那时,这些老兄弟们又该何去何从? 若是放弃了拿命换来的高官厚位,自然能够安享晚年。 可是,就怕弟兄们不愿意啊! 到那时——岂不是人头滚滚? 都是他的老兄弟啊! 他只能尽力维持着平衡…… 三分天下诸葛亮…… 他只有效仿武侯故智,尽力维“分”啊! 朱由检亲手将刘芳亮扶起: “将军的心意,朕都明白,朕今日再与将军做一个约定。” 刘芳亮哽咽道:“陛下请吩咐。” 朱由检叹息: “朕和李自成,不管谁胜谁败,都是咱汉家的天下,若是朕翻盘无望了,自会让手下投了李自成…… 因为百姓们太可怜了啊!” “兵灾遍地,流民万里,朕心痛啊!” 刘芳亮浑身一震,透过衣襟,看到了皇帝那补丁摞补丁的中衣。 他心神剧烈动荡起来: 这些天来逼城迫饷,明皇搜刮到的物资,堪称海量。 不说别的,单单金银,就足足有上千万两。 其他的绫罗绸缎,更是装了数百车,甚至成衣也有不少。 明皇对手下赏赐丰厚,甚至就连自己也收到了好几次赏赐。 按理说,明皇早该鸟枪换炮。 最起码,也会换掉身上那全是补丁的中衣。 然而,明皇却始终都是只有那几套出宫时候,带出来的衣衫。 甚至,范阁老好几次让裁缝给他做衣服,都皇帝被拒绝了。 皇帝的那句话,深入刘芳亮的内心——天下百姓流离失所,他不愁吃喝,生活条件已经百倍于百姓了,啥时候百姓才能像他这样不愁吃喝啊…… 刘芳亮眼含热泪。 这是一个好皇帝啊! 他跪拜在地:“罪臣无状,不敢祈求陛下原谅……” 若是他不曾从军,陛下是他的唯一选择。 然而…… 他必须要为手下负责啊! 朱由检叹息一声,再次将刘芳亮拉起: “朕唯有一求,还请将军答应。” 第138章 割草搂兔子,白捡一个!被薅秃了的人啊,自投罗网了 刘芳亮点头:“请陛下吩咐。” 朱由检道: “若是朕不幸罹难,朕会让麾下将领,投降李自成,让这国家少受灾难。 若是……” 他盯着刘芳亮的眼睛: “若是有一天,李自成不幸……” 刘芳亮蓦地瞪大了眼睛。 朱由检幽幽道:“刘老哥啊,咱们打生打死,都是自家人的事……” 他猛然抬高了音量,满脸的不甘: “可那辽东蛮夷,亡我华夏之心不死呐! 朕与李自成,这是华夏之争,不管谁输谁赢,都是我华夏的江山。 朕纵死无憾。 但是—— 辽东数次入寇,杀我百姓千万,掳我百姓为猪狗! 这可是种族存亡之争!” 刘芳亮心尖剧震。 他仿佛看到了传言中的烽火遍地,血流成河,无数汉家儿女,被绑了双手,在鞑子的鞭笞驱逐下,蹒跚北上…… 刘芳亮咬紧了牙齿,认真承诺道: “陛下放心,若是永昌皇帝无意与东虏相抗,罪臣便是绑,也要将永昌皇帝绑到战场上!” “朕不担心这个!” 朱由检摆摆手:“李自成也是汉人,朕相信他的立场! 朕怕的是战场无眼!” 朱由检拉起刘芳亮的手,眼含热泪道: “朕别无他求,唯求将军一件事——若是李自成不幸战死沙场,还请将军看在同根同种的份上,助朕一臂之力!” “将军可愿答应朕这个小小的请求?” 朱由检影帝上身,满脸的哀求。 刘芳亮心头剧震。 他想过无数种朱由检要自己应答的事情,唯独没有想到的——明皇的约定竟然如此卑微…… 这是个一心为了华夏江山,为了种族存亡的好皇帝啊! 刘芳亮悲从中来,止不住捶足顿胸道: “陛下何须如此,陛下何须如此! 若是果真如陛下所言,华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 刘芳亮不才,愿尽力说合同僚,齐聚陛下身畔,共抗外辱,护我华夏江山!” “好!好!” 朱由检拉着刘芳亮的手: “朕就知道将军心念华夏,将军不会无视百姓遭难的。” 刘芳亮眼睛通红,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 刘芳亮走了,带着无限感慨,带着心痛若刀绞,离开了明军大营。 两辆马车,十一匹战马,孤零零的顺着大军碾压出的道路,直行向北。 走了一个刘芳亮…… 种子却在他的心底种下。 …… 大营内。 朱由检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却是一片伤感的模样。 这一幕,直让李来亨心神剧动。 朱由检一扭头,看到神色复杂的李来亨。 朱由检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满脸都是忧伤。 仿佛无意般呢喃: “都是华夏骄子,朕不忍李自成败于虏手……” 悠悠一声叹息。 朱由检感慨一阵,才继续道: “真不知道朕将这等利器,送与李自成,让他有了打败东虏的利器,到底是对是错?” …… 李来亨稳住心神,定睛看去,只见皇帝正一脸的唏嘘。 他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凭心而论,明皇应该恨叔祖。 毕竟是叔祖一手将明皇拉下的皇位! 退一万步说,若是叔祖胜了,明皇再也没有留下自己的理由,他也可以返回大顺…… 于公于私,明皇都不该将这等神器给予叔祖的啊! 然而,明皇却没有小肚鸡肠! 反倒是将这等称霸天下的神器,送与了叔祖。 李来亨咬紧了嘴唇。 明皇如此仁义,他李来亨又何必执着呢? 李来亨此念一动,只觉得心头通达,萦绕在心间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大踏步到了皇帝正面,双膝及地推金倒玉一般跪倒在地: “罪民李来亨,请为陛下马前卒,便是做一小兵,李来亨也毫无怨言!” 见到李来亨投诚,朱由检心中大喜。 不枉费他多日苦工啊! 他心中欢喜的快要大笑起来,脸上却一片惊讶。 朱由检急忙将李来亨拉起: “小将军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朕本来想让小将军送朕到达南阳之后,就送小将军回去的。” 李来亨脸上一片迟疑——当真?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收回方才的话? 朱由检话如连珠,在李来亨刚刚欲要张口的时候,再次说道: “小将军之勇,深得朕心,既然小将军不嫌弃朕这里庙小,朕又岂能枉顾将军一片忠心!” 李来亨话还没出口,就被堵回了肚子里。 闻言,他嘴角一塌,止不住的抽搐几下。 朱由检根本不给李来亨反应的时间,直接一锤定音道: “小将军在朕身边寸功未立,朕却是不好贸然给予小将军高位的。 咱大明分为军、兵二制。(卫所军、募兵。) 各地卫所升迁需要一整套的军功,便是朕想要安插小将军,也有些棘手。” 朱由检一番推心置腹,直接堵死了李来亨的退路。 尼玛! 你是老子好不容易才忽悠来的,岂能放你离开了! 朱由检解释了一番军制,继续道:“而募兵,却是少了这些条条框框。 朕准备新开一营,不知小将军可愿屈就游击将军一职?” 募兵是不世袭的,游击将军领军一千人。 用来安置李来亨,自然是大材小用了。 “当然,这个营,朕不设主官,一应事务,皆由小将军负责,何如?” 李来亨瞪大了眼睛。 貌似明皇给他的职位,相对于他在大顺那边来说,的确是低了。 但是,这个不设主官,一应事务全由他负责,打动了李来亨。 也就是说,他明面上只是一个游击,实际上却是一营之主,相当于无衔的总兵啊! 这可是一方军事最高官。 仅次于不常设的总督了! 由此足见——对于他的安置,明皇的确是诚心的。 李来亨些许牢骚消失了,他单膝跪地: “陛下如此信任来亨,来亨怎敢不为陛下效死!” “哈哈,朕得来亨,犹若猛虎添翼也!” …… 河南并非全部都在黄河之南。 在黄河的北边,还有彰德府、卫辉府、怀庆府三府和开封府一小部分。 自东北斜向西南的太行山,绵延八百余里。 分割了山西、北直隶,山西、河南。 第139章 用得着捧起,用不着丢弃,这是公理 这条天然分界线上,有着无数雄关,最为出名的莫过于太行八陉(xing)。 一条太行山,一部华夏史。 从愚公移山,到悬车束马窬太行(yu),到晋冀豫…… 无数英雄儿女,在这条山脉上,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故事。 太行——华夏的脊梁! 河南处在河北的这三个半府,大都在太行山山脉地区,境内嵩山峻岭连绵。 卫辉府的淇县,一样是这样的地貌。 提起淇县,很少有人听过这个名字,若是说起了另一个名字,却堪称是人尽皆知! 朝歌! 淇县就是殷商故都,就是那个号称“大都无防”,纣王自焚处的古都朝歌…… 这淇县,有一个被百姓们唤作孙老官的致仕官员。 却是那前监察御史,崇祯朝转福建道监察御史,后升为四川布政使参政,分守川南道……这可是三品的封疆大员。 此人,正是孙徵兰(zhi)。 孙徵兰给淇县留下了很多遗产,玉皇阁、文昌阁、关帝碑……都是他捐献的。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致仕老官,在民间声望又很好,本该安享晚年才是。 然而,孙徵兰却很是忙碌。 他在自己老家——处于太行山区的南阳村,修了一座超过规格的府邸,很多形制都是皇室专用,然后又召集流民,训练士兵。 此时,淇县官府已经挂起大顺的旗帜,为了掩人耳目,孙徵兰将练兵处放在了一处四面悬崖,顶部平坦的峭壁上。 然后,他高调的四处行走,遍寻悬崖题诗刻字。 将外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后世的淇县,研究明史者都有一个绕不开的名字——扯淡碑! 也就是“泰极仙翁脱骨处。” 就是那个疑为崇祯,又疑为穿越者的“再也不来了”…… 这泰极仙翁,与孙徵兰交往甚密。 孙徵兰留下的诗句中,泰极仙翁曾多次出现。 在明末清初的这段时间里,孙徵兰曾带着自己训练的义勇,多次与当地知县菜鸟互啄,甚至一度控制淇县。 未几,清兵入关,双方斗过一场,孙徵兰大败,遂遁入深山,终生不再复出。 他死后十几年,他的侄孙孙振仍,才出来做官,曾参与平定吴三桂,康熙打“马上风”葛二蛋的时候,孙振仍负责整个大军的粮草守备。) …… “万幸,万幸!” “苍天保佑啊!” “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啊!” 听闻皇帝从京师逃脱,直奔河南而来,孙徵兰欣喜莫名。 他当官的时候,虽然不是两袖清风,官场接受的陋规,却也大都捐给了淇县。 这些年来,修建各处亭台楼阁,已经耗干了他毕生积蓄。 等崇祯十五年,他返回家乡时,已经没有多少银钱了。 当时局势越发的紧张,他在老家——易守难攻的南阳村,修建了一处简陋的二进院落,准备待局势进一步恶化的时候,接皇帝南下,以充为行宫。 身为御史,又曾做了一地主政官,对于朝堂的斗争,孙徵兰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明白,若是正常路径,朝臣是不会允许陛下南下的。 所以,他一直都在等机会。 身为清贵的监察御史,又曾做了管兵的参政。 按照孙徵兰的推算,大明就算难以挽天,最少也还能支撑五六年时间。 有了这些时间,他就能积攒钱财,训练出一支强军。 哪知道,去岁冬天,局势猛然失控,朝廷一败涂地。 早前被耗干了钱财的孙徵兰,傻眼了。 他若想接陛下南下,必须要有一支强军。 然而——他没钱练军了! 孙徵兰东拼西凑,凑了一支数百人的乡勇,他还没有训练成军,哪知道闯贼就过了太行山。 京师的消息,就此断绝! 而知县蔡霍那狗日的,竟然在没有闯军到来的情况下,直接挂上了闯贼的旗帜! 孙徵兰简直快要被气死了! 然而,面对紧闭的城门,面对时刻防范着他的蔡霍,孙徵兰毫无办法。 他只得加紧训练士卒,准备练成了之后,再砍下这狗官的人头。 然后赶紧扩充军队,进京勤王…… …… “万幸!万幸!” 得知陛下已经离开了北直隶,正朝着淇县边境而来,孙徵兰再也忍不住了。 他当即匆匆点起了兵马,只留下数十人看守老巢,带着其余的大军,直奔明皇而去。 …… 而县衙内,蔡霍傻眼了。 “啥?” “明皇跑了?还直奔淇县而来?” 因为是山区,消息往来不便,再加上这一月来时局大变,各地几乎都陷入了瘫痪状态。 更何况,河北的这三府,乃是归河南布政使司管辖,北直隶那边的官员自保无瑕,又哪里来的义务通知他们哟! 明末的这些当官的,大都信奉“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为官处事之道,绝不会将手伸到了不属于自己管辖范围内…… 甚至,能解决了提出问题的人,绝不会去解决问题…… 偶尔一两个正直的官员,也淹没在滚滚泥流之中! (犹如这本书,不符合了大势,恶评不断) 诸多巧合下,蔡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师爷杜启然也是急的团团转。 “这可怎生是好?” 蔡霍眼睛一瞪:“兀那贼子,都是当初你忽悠老爷我,说什么大明不行了,赶紧投靠李自成,好保住咱家的荣华富贵。” “现在好了,明皇不但没死,更是还朝着老子直奔而来!” 蔡霍越说越气,抓住杜启然的衣领,“啪啪”正反手给了他好几个响亮的耳光。 “狗东西,快给老子想个法子,要不然老子临死前非先杀了你不可!” 杜启然早已慌成了一团,脑袋里就像是浆糊一般。 被蔡霍这么一打,不知怎地,他的脑海里猛然浮出了一个念头。 当即,他张口就来道: “老爷,您素来与孙老关系密切,不若去走走他的门路。” “你说孙九畹?”蔡霍愣住了。 杜启然拼命的点头:“是啊老爷,若是说这个时候谁能帮咱们,唯有孙老了啊!” “你放屁!” 一提起这事,蔡霍更生气了。 第140章 有些人啊,竟然自投罗网 蔡霍一脚将杜启然踹倒在地: “直娘贼,当初都是你忽悠老子,说什么孙九畹招募壮丁,肯定不安好心,要本官与他断了来往,并防备他夺城!” “这下好了,本官早就恶了孙九畹,你这时候让本官去求他,你说孙九畹会给本官好话吗? 他能见了本官,都是烧高香了!” 蔡霍气的咬牙切齿的。 都是这个畜生,害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杜启然抱着头,任凭老爷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止不住的腹诽: ‘促老头,侬个小娘生的! 喏屁股摸咯摸,脸孔要勿要哉! 窝是师爷,这县里的大小事,不给你打探清楚,那是失职! 决定是侬自己下的,管窝乜子事? 侬个虫泡头,侬个遭瘟的短棺材!’ 知县每打一下,师爷就在心里骂一下。 脑海里还不乏意淫:儿子打老子,遭天瘟啦! …… 这有些人啊,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吠的比那疯狗病还厉害,也就唯有欺负弱小时,才能找到属于男人的特征了。 遇上了强者,委得只剩下了一层皮囊。 知县没头没脑的打了不敢还手的师爷一顿,心中的惧怕顿时消掉了不少。 蔡霍摸索着下巴: 去求孙九畹? 貌似是个主意。 只是…… 咱一个月前才恶了他,这会又该如何开口呢? 杜启然揉了揉挨打的地方,腆着脸道: “老爷,咱们就说前些时日乡里不靖,老爷您闭城是为了捉拿贼子。 老爷多备一份厚礼,想来那孙老也不会太为难老爷。” “大不了,寻几个小门小户的百姓砍了,拿着脑袋去找孙老,用人头作为证物,就说就是这些人祸害乡里……” “想来孙老爷也说不出个闲话。” “再说了,这些时日,天底下哪个官没有打着李贼的旗帜,老爷您这么做也是为了保一方平安,免得百姓遭受兵灾么……” “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咱们多说点好话,礼物包足点,孙老也不能做的太绝了不是!” 杜启然的一席话,给蔡霍打开了大门。 他点头道:“嗯,这是法子!” 说完,他一脚踢在杜启然的屁股上,怒道: “还特娘的不快去给老爷我准备厚礼!” …… 蔡霍带着厚礼,赶往南阳村孙徵兰的府上。 双方正好在半路遇上。 “孙兄,愚弟实在是太忙了,前些时日城内有宵小作乱,愚弟无奈,只得闭门捉贼,孙兄不会怪罪愚弟吧?” 蔡霍满脸堆着笑,一张肥嘟嘟的圆饼脸上,横肉直跳。 “哦?” 孙徵兰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 他看着站在马前,拦住自己的蔡霍蔡知县,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虚与委蛇。 “正是,正是,孙兄请看,这便是愚弟砍下的贼子脑袋,今日一并送来,好让孙兄……” 蔡霍指着身后板车上的首级,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声冷笑。 孙徵兰冷哼一声,嘴里哈哈两声冷笑。 蔡霍心头一跳:怕是要遭!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孙徵兰冷喝一声: “左右!与我拿下这些乱臣贼子,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蔡霍瞪大了眼睛,正要分辨,却见一道雪白的亮光袭来。 他亡魂大毛,定睛看去,只见孙徵兰身边一个护卫,已经挥刀斩向了他的脖子。 “咔嚓!” 一声硬生生砍断骨骼的脆响传来,蔡霍只觉得自己飞了出去。 意识的最后时刻,他仿佛看到大地都在旋转。 瞬息之后,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头脑陷入了一片黑暗。 …… 蔡霍带来的衙役还来不及反抗,就被孙徵兰训练的乡勇们砍翻在地! “兀那贼子!真当某这参政是白当的啊!” 孙徵兰喝骂一声,大手一挥,让士卒们押着衙役们,踏上了乡道…… …… 德州。 直到探子传来明军已经全部进入了河南境内,李过才放下了紧绷的心。 周凤梧说得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他是皇位继承人,他自该为了大顺的天下考量! 然而,他李过空为皇族,却只是九侯之一。 甚至,刘宗敏他们,都比他的排位高! 而今,永昌皇帝已经坐拥了半壁江山,就算他是陛下从子又怎样? 他连一个王爵都没有捞到,还指望他忧国忧民? 永昌皇帝可是只给了他一个亳侯的位置! 这说明什么? 他李过在皇帝眼中,只是一个臣子,而不是继子啊! 臣子是臣子的做法,皇子是皇子的做法! 身为臣子…… 这个时候,他哪怕没有军功,也不能有了差错! 更何况,保住了漕粮,更是有望拿下重镇徐州…… 他李过就是第一功臣! 就算——将来皇帝真的诞下了子嗣,这江山没有他的事情—— 凭着这些功劳,难道还不能混得一块封地吗? 这才是实打实的上策! 至于什么明皇—— 那是皇帝该考虑的事,关他一个臣子何事? 养寇自重,才是一个武将该考虑的安身之策啊! …… 直到明军完全走出了北直隶,甚至车队延绵十数里,李过都不曾派出一兵一卒。 得不偿失的事情,做了就是傻逼! 李过为了自保,不曾派遣大军追击朱由检。 而京师的李自成,也已经抽不出手了,面对步步紧逼的吴三桂,他选择了强硬…… 至于江南…… 朱由菘带着大军进入南京城,一众大臣纷纷改旗易帜,拥护起了福王。 朱由菘在百官的护卫下,身穿五爪龙袍,头戴12旒冠,数次哭晕在了孝陵。 从孝陵回来,百官就以帝王殉国,国家不可一日无主为由,劝进福王朱由菘。 却被朱由菘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他说自己愚钝,不是治理国家的料。 第二天,百官再次劝进。 朱由菘说皇弟殉国,自己作为叔父,不忍夺了侄儿的江山,劝进一事休要再提,还是等太子他们逃来再说。 三辞三让。 这是固定的套路而已。 百官惊喜不已,纷纷挥拳擦掌,准备第三天的劝进仪式和登基大典,以及登基诏书等物…… 即将踏上历史舞台的南明弘光政权,忙成了陀螺,又哪里还有时间对付朱由检哟! …… 第141章 孙徵兰行宫 “前方就是深渊,朕这蛟龙,终见龙潭!” “此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华夏,朕来了!” 一脚踏出北直隶,迈入河南道淇县境内,朱由检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他肩头的紧迫感,猛然一松。 安全了! 最少在一年之内,谁也不会来攻击他! 他煞费苦心,数次险死还生,终于给自己赢来了一年的发展时机。 只要他在南阳站稳了脚,甚至可以试着将整个河南一口吞下! 至于江汉闯军白旺所部,和左良玉所部…… 土鸡瓦狗尔! 尤其是左良玉,现在的他,可不是以前的左良玉了。 崇祯十三年,是他转变的分水岭。 在此之前,左良玉每战争先,几乎战无不胜。 崇祯十三年,杨嗣昌督军,暗许贺人龙可以取代左良玉“平贼将军”的位置,谁知道下绊子不成,左良玉反倒是又打了一场大胜仗。 贺人龙找杨嗣昌要将军的位置,杨嗣昌拿不出来,只得压制他。 贺人龙素有疯子之称,顿时恼了,找到左良玉,将杨嗣昌的打算说给了左良玉听。 见自己用脑袋去打仗,杨嗣昌竟然给自己下绊子。 左良玉顿时暗恨在心,直接不听杨嗣昌的命令。 贺人龙也恼怒杨嗣昌空口说白话,也不听命了。 少了骁将左良玉和疯子贺人龙,被压制到绝地的农民军,顿时大喜,立刻反攻明军,杨嗣昌兵败后气死(一说自杀)。 因为牵扯到了文臣大佬杨嗣昌之死,此事之后,贺人龙和左良玉的处境都愈发的艰难。 (两年后,贺人龙被孙传庭无诏斩杀,致使局势彻底失控。 谁曾想,最后杀害贺人龙的罪名,却被安在了崇祯头上…… 另:高杰是贺人龙部将。) 此事之后,左良玉几乎就没有“胜”过……(因为此人被定性的厉害,作者不敢还原左良玉的心境,只能将史实拿出来。) 从前年开始,见到贺疯子被杀,左良玉直接拥兵自重,不再听从朝廷的调令。 而今,更是雄踞武昌三镇,做起了土皇帝。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左良玉不出全力,白旺竟然都无法攻破左良玉的防线,全取江汉…… 由此,足见白旺的能力了! 对于坐拥悍将上十员,掣肘顿消、上下一心的朱由检来说—— 白旺,就是个屁! 至于左良玉——他现在可是疾病缠身,手下最能打的家丁,也全被“督抚”给折腾没了,家眷们更是死在了许州之乱中…… 就算他无法收服左良玉…… 挖了那人的尸骨,送给他,也能让左良玉保持中立…… …… 朱由检正要穿越淇县而过,王廉纵马赶来。 他行礼之后,道:“陛下,前四川参政孙老爷来了。” 朱由检心念一转,顿时明白这是孙徵兰。 对于研究明史的人来说,孙徵兰也是一个小热门,尤其是此人的心路历程,和匪夷所思的人际关系,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那“扯淡碑”,可是甜党咸党都爱的雅俗共赏啊! “让他过来。” 朱由检开口道。 不多时,孙徵兰在王廉的带领下,一脸焦急的走了过来。 “陛下,您没事真的太好了!” 孙徵兰顾不得行礼,盯着朱由检端详了好久,见到的确是皇帝本人,眼泪顿时汹涌而出。 “臣自还乡之后,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陛下!” 他说了两句,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行礼,急忙弯腰及地,作揖连连。 “孙卿快快起来。” 朱由检翻身下马,将弯腰下拜的孙徵兰扶起。 孙徵兰左右看了又看,见到只有皇帝一人,脸色顿时大变: “敢问陛下,娘娘和太子他们?” 他满脸的惊喜还不曾褪下,就变成了悲伤的神情,一时间,脸色精彩万分。 “孙卿勿忧,他们无碍,朕已经妥善安置。”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孙徵兰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伸手虚引: “陛下,臣为陛下准备了行宫,还请陛下暂时下榻,也好歇歇脚。” 孙徵兰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地图,双手递给王廉: “这是行宫周围的地形图,劳烦小公公安排一下大军的营地。” 这话虽然是对王廉说的,实际上却是说给皇帝听得。 地图与人口田册,是表示臣服和绝无二心的利器。 孙徵兰这是在表示自己毫无二心。 朱由检不动声色的看了王廉一眼,王廉笑呵呵的将地图接下了。 他弯腰默默行了一礼,趋身安排去了。 …… 衡门村。 朱由检看着面前这座后世被称为“孙家别墅”的行宫,他伸手拍了拍孙徵兰的肩膀。 “难为孙卿了。” 朱由检此话一出,孙徵兰顿时红了眼睛。 他辞官归乡的时候,正值时局动荡,皇帝亲信数次在朝中提议迁都南京,都被朝臣阻止。 他决意回乡,为皇帝寻找一个退路。 此时,孙徵兰做官所得的金银,大部分都已经捐给了淇县乡里。 为了修这座行宫,他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还不敢说明原因。 不得已,他一个堂堂三品致仕大员,竟然沦落到给人题诗、题字来获取润笔费,以资修建之用。 也好继续为皇帝效力! 京师被围之后,孙徵兰抓心挠肝,无奈实在是凑不出银钱了。 手里的乡勇人数又实在太少。 他本意是想直接取了县衙,利用大印来招募乡勇,却不想那蔡霍竟然先他一步,挂上了闯贼的旗帜。 为了防备他,更是紧闭城门…… 他是真的不容易啊! 孙徵兰深呼吸几次,平复了激动的心,他自责道: “都是臣下愚笨,只能修建一个如此简陋的茅舍。” 孙徵兰指着青砖二进小院,请罪道: “还请陛下责罚,臣修的这行宫,只有区区两进,实在是委屈陛下了。” 看着面前的青砖小院,朱由检叹息一声。 后世的史学界,诺多人的研究,都不曾搞懂孙徵兰。 他修建了很多耗资巨大的建筑物,唯独两三里外的南阳村,他自己居住的地方,却与他的身份毫不相配! 孙徵兰故居,后世还有半截遗存…… 第142章 孙徵兰请诏陈奇瑜 孙徵兰的故居——有两处。 一处在他出生的老家衡阳村,这一处却是徒有其表! 别说是他这三品大员了,就算是一个寻常的土地主,也不住! 这座他自己住的房子,看似是青砖院落,实则只是砖包皮,只有一层单薄的青砖,内里却是黄土夯制的。 这一处,他传给了自己的后代。 而被称为孙徵兰别墅的,却是处在两公里之外的南阳村。 这一处,他并没有传下去,以至于他的后人都不知道是孙徵兰修建的! 后世研究历史之人,都搞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 朱由检远眺青山绿水,眼睛却有了湿润的水泽。 国破家亡,江山动荡; 妖风肆虐华夏大地。 除尽了鬼魅魍魉,方知谁才是劲草! 这才是忠臣啊! 朱由检把着孙徵兰的胳膊,看着他那夹杂着根根雪丝的花白长发,叹息道: “若是人人皆如使君,国家何至于此!” …… 孙徵兰练兵的孙家寨。 这是一座在漫长的地球进化中,自然形成的一处天然突起,四面都是悬崖峭壁。 孙徵兰根据地势,采集石块堆积,将这里改成了兵寨。 端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境! 将兵营修在这里,除非长期围困,依靠强攻是万万无法攻破的! 由此,足以证明孙徵兰是真的在为他建一处行宫啊! 连坚守的地方,都给找好了。 营寨内处处可见的大水缸,水槽,甚至还有收集雨水的石坑。 很显然,孙徵兰这是为长期坚守做的准备。 朱由检感慨道: “孙卿当真是苦心良多啊。” 孙徵兰迎风站立,山顶的咧咧北风,吹拂起他颌下长须。 闻言,孙徵兰摇头失笑: “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登基以来,信任微臣,屡屡提拔微臣。 这是君恩。 国家有难,微臣深受君恩,又岂敢做那畜生之事? 再说了,微臣所作,只是臣子的本份,焉能当得陛下如此夸奖。” 孙徵兰盯着朱由检,郑重的弯腰行礼: “此地唯有你我君臣二人,做臣子的不该对陛下有所隐瞒。 有句话,憋在微臣心里许久,今日微臣冒昧询问陛下一事。” 朱由检正色,认真道: “你我君臣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问的呢? 此地并无外人,孙卿但问无妨!” “敢问陛下,辽东该当如何应对?” 孙徵兰眯着眼睛,问出了压在心底十数年的话语。 既然皇帝已经逃出,还有了军卒护卫。 他的心愿已了。 若是皇帝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今日他就跃下悬崖…… 以死,来让皇帝清醒! 孙徵兰喟叹:惟愿以贱躯,唤醒陛下啊! 朝政不能再被他们把持了…… 为人臣子,尽忠乃是本分! 为国大臣,正义才该是操守啊! 心事尽去的他,若是皇帝还看不透那些,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若死谏! 朱由检苦笑:“孙卿是想说守不如打吧?” “陛下明白?”孙徵兰一楞,脱口而出道: “那陛下还支持辽东筑城?” 话语出口,孙徵兰意识到不妥,急忙闭紧了嘴巴。 这不是在诘责陛下么! 他又不是东林…… 按理说到了他的这个位置,这种事不该如此直白才是。 然而…… 这些话语,憋在他心中二十余年,他无数次在黑夜里,幻想着有一日能够质问皇帝—— 明明有很多办法来解决东虏,为何要采取最下等的办法! 致使国家到了这等境地! …… 长久以来的压抑与憋屈,让孙徵兰在听到朱由检的话语之后,瞬间破防了。 他脱口诘问起来…… 朱由检叹息——都特么的是原主被忽悠傻了啊! 不对! 辽东这事,特么的就是人家故意的! 就是一群操蛋的官僚集团,挥锄头挖掘国家,壮大自己的阴谋…… 搁后世,这叫啥——叛国+国“次贝”非法流失…… “卿家也当明白,朕终究只是一个藩王,朕接收到的知识,都是他们愿意让朕知道的。 便是皇兄罹难朕登基后,为朕讲学的侍讲,朕也无法做主……” 明朝侍讲是内阁挑选新晋进士(主要是状元榜眼探花等),名为侍讲大学士、侍讲学士、侍读、侍讲等。 不管是影视还是小说中,明朝皇帝的权力都很大,想罢免谁一句话就完事了。 想提拔人,一句口谕就好了…… 实则扯蛋! 华夏所有的正统朝代,除了东晋、东汉这样的世家王朝之外,明朝皇帝是被限制的最死的。 不说阁部大臣,他们耍起皇帝来,可以玩出花…… 也不说动辄能喷皇帝一脸吐沫的言官…… 明代朝臣有个对皇帝说不的权力,叫做“封驳”! 还有个修改皇帝意思的权力,叫“驳正”! 这个权力下放的有多低? 封驳——六科给事中就可以了。(明初八品,建文后七品。) 修改圣旨的“驳正”之权,只需要给事中就行!(明初从八品,建文后从七品。) 朱由检自然明白明朝皇帝的处境。 他将原主的困难说了出来。 不过,好在而今朝臣只剩下了百分之一,跟在身边的都是真正的为国为民的正直之士。 他可以大展拳脚了。 “孙卿尽管放心,朕的选择只有一个!” 朱由检坚定的看向了北方,咬牙切齿道: “打回去!” “血债,唯有血来洗刷!” …… 孙徵兰已经明白了朱由检的想法,他轻声道: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两人都下意识的撇开这个话题,毕竟这里面的牵扯实在是太深。 孙徵兰指着远处的太行山: “陛下,翻过这片山,就是山西境内,那里有个人在等着陛下呢。” 朱由检眉头微微挑起。 作为现代人,他很不习惯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说话方式。 每句话都要自己费力去猜。 他仔细想了想,猛然想到了一个人。小说 若不是他是研究历史的出身,怕是还真的跟不上孙徵兰的思路。 当即,朱由检试探道:“孙卿说的可是五省总督陈奇瑜?” 陈奇瑜是一个猛人,能力又强,崇祯朝负责剿匪的总督,陈奇瑜当得第一。 第143章 朱由检的另一双手套 “然。” 孙徵兰叹息一声: “陛下可知陈奇瑜陈德州是如何败的?” 朱由检眉头一皱: 陈奇瑜将流贼全部赶入车厢峡,本该是一举荡平的巨功,为何最后却…… 至于明史说陈奇瑜受贿,私放农民军一条生路——也就小白相信,他们圈内都是一笑置之。 因为明史记载中言辞凿凿给陈奇瑜送贿的那个人,要十年后才加入农民军! 受贿的陈奇瑜,最后面对清廷官场的敲诈,连一万两都拿不出来,惨被清廷杀害。 ~ 他们圈内有一个说法——陈奇瑜极有可能是犯了文人的通病,自大了,才致使功亏一篑。 然而,若是果真这样,又有一个矛盾点——陈奇瑜能力很强,受到教训后,早该改正了缺陷,能力也就更强了。 但是…… 他被罢官后,直到崇祯自尽,期间整整十年时间! 为何陈奇瑜一直都没被朝廷起复呢? 能够在崇祯前期主持剿匪事务的,都是一方大佬! 门生故旧极多! 这不应该啊! 朱由检心思顿转,看向孙徵兰:“莫非孙卿知道个中曲直?” 孙徵兰苦笑,不答反问道: “陛下可还记得前兵部尚书张凤翼?” 崇祯点头。 这人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激烈反对孙承宗的辽东筑群城之策。 张凤翼认为:应该紧守山海关等长城一线,同时以宁远为前进基地,以广宁为哨探…… 以他的策略,朝廷一年当节省五百万军费。 如此一来,朝廷就能训练精兵,用以作战。 可惜,因为朝臣激烈反对,最有效的办法,反倒是被“众臣否决”了。 (张凤翼是被明史污蔑的最狠的一个,也是最有可能改变明朝结局的一个。 张凤翼临终时病情很重,不得不依靠大量的大黄药维持,就这还“犹治军书不断”。他们竟然诬陷张凤翼服用大量泻药而死!你家都要自杀了,还特么治军?哀叹!) 孙徵兰叹道:“当年阁老孙承宗欲要在辽东筑城,好步步紧逼东虏,张尚书不看好,激烈反对他。 张尚书言;‘辽东筑群城,费糜太甚,朝廷难支,必将愈发虚弱。 因为辽东筑城之事,只会拖垮朝廷。 便是弃了关外,朝廷也不会如此虚弱!’ 东林诸人借此攻击,妄改张尚书话语,说张尚书要放弃关外,全然不顾张尚书前后话语为何! 致使张尚书……” “唉!” 孙徵兰重重的叹息。 明末对辽东策论中,最正确的就是袁可立和张凤翼,然而两人的著作,都被清廷焚毁…… 一时间,君臣相顾两惘然。 这是人家的常规操作啊! 少倾,朱由检眉头微皱: “陈奇瑜当年的失败,与张凤翼有关吗?” 孙徵兰苦笑道:“陛下想来不知,陈德州与张代州是儿女亲家。” 朱由检恍然大悟: “怪不得!” 两人都是山西人,本就是乡党,又是亲戚,这两人一人在朝外,一人在朝内。 人家要想挤掉张凤翼,先打压陈奇瑜,自然是最有效的办法! 孙徵兰说起了一件趣事: “彼时,给事中桐城孙晋眼见贼势大,逼近家乡,长吁短叹。 张尚书挖苦南人不顾国家,只为自家,对他说;‘公南人,何忧贼?贼起西北,不食稻米,贼马不饲江南草。’ 张尚书本是挤兑南人不关心国家,只顾自己家乡的话,却不想被人说成张尚书不通俗务……” 哈哈! 朱由检闻言大笑。 “张凤翼做的漂亮! 这群自私自利的豪绅,就该这么狠怼!” 朱由检看了看孙徵兰,孙徵兰对他说这些,绝不是闲聊的。 他的用意——必然是让自己起复陈奇瑜。 “此地距离陈卿家乡保德州,有多远?” 朱由检开口询问道。 陈奇瑜是个牛人,又不曾像水太凉他们那样,投降了清朝,这人可以用。 孙徵兰笑道:“若是快马加鞭,半月可回。” 朱由检开口道: “孙卿可愿替朕走一趟贼巢?” 孙徵兰拱手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朱由检冲侍卫在寨门处的方正化招招手。 老方碎步跑了过来。 “点出两百纹银,交于孙卿。” 事不宜迟,孙徵兰弯腰行礼:“陛下,此事尽早不宜晚,臣这便去了。” 朱由检道:“你寻到陈奇瑜后,不要返回这里了,朕会带上卿家的家眷,一并赶往南阳安置,卿家只管去往南阳就是。” “对了,记得多带护卫,毕竟山西可是李自成的天下。” 眼见皇帝如此关怀,孙徵兰的心,暖洋洋的。 …… 顺着淇县南下,不远就进入开封府境内,过了黄河,距离南阳就不远了。 范景文带着的大部,还在后世成了河南省会的郑州附近(此时只是一个个小村庄),朱由检一行,已经进入了襄城境内。 前方三十里,就是九塞垭口的出口叶县。 河南残破,兵灾、干旱、蝗灾、瘟疫横行,此时,跟随在明军身后的百姓,已经破了三十万之多。 无数百姓,扶老携幼,步履蹒跚的跟随着大军,缓缓朝着南方移动着。 期间,大半都是饿的皮包骨头,倒下去就再也起不来的濒死之人。 朱由检于心不忍,他们只需要一碗米汤就能救活了啊! 朱由检毅然下令施粥赈济。 却不想灾民竟然更多了…… 前些时日逼城迫饷所得的粮食,已经消耗了百分之一了。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朱由检叹息一声。 崇祯这个年号,不管是原主还是他,都是一个操劳命。 他本以为经过毫无脸皮的逼城迫饷,自己终于能够“阔”起来了。 却不想,粮食竟然又成了摆在眼前的大难题! “老方!” 朱由检唤来方正化,开口道: “即将进入南阳,朕已经安稳了,你去替朕做几件事。” 方正化微微弯着腰:“臣听陛下的。” 朱由检道:“你带上五百骑兵,挑选精锐之士,去凤阳中都大牢,将犯了罪的皇族,都给朕带到南阳来! 特别是唐王!” 凤阳宗族大牢里面,可是有一个牛人啊! 以后的隆武帝,现在的废唐王朱聿键,可在牢里待着呢! 这人,必须要捞出来,为他所用! 方正化默默记下。 朱由检又道:“此外,完成后,你化妆去江南,将宋应星、孙云球、吴有性,还有徐光启的徒弟和子嗣们,一股脑给朕带来。” 他阴仄仄道:“朕不管你是说服也好,还是绑架也好,我要江南境内所有的大拿,不管是什么方面的牛人,都聚集在朕面前!” “可能完成?” 第144章 朕不是刻薄寡恩的人,谁的好都记得呢 方正化嘿嘿一笑: “臣是陛下走狗,只要陛下吩咐了,焉有完不成的道理?” 朱由检拍了怕他的肩膀: “老方啊,你是朕最相信的人,去江南吧,等你回来了,就将东厂和锦衣卫,给朕挑起来!” 方正化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 锦衣卫和东厂啊! 身为内宦,这是他们的最高荣誉啊! “老奴敢不为陛下效死!” 方正化红着眼睛,喘着粗气。 饶是如他,都被皇帝的许诺给激动到了。 “老方,记住了,当你踏入江南之时,就没有了仁义道德,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也不会追究你用什么手段,总之,朕要见到人!” 方正化认真的点头。 做皇帝的鹰犬,他明白该如何做。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 “若是可能,帮朕关注一下皇后他们,还有,朕让小三和袁贵妃隐居江南…… 而今也不知道她们到了哪里,若是可能,你在江南发展一点咱们的人手,暗中护卫一下。 记住了,这些人手——宁缺毋滥!” “朕要的是绝对忠心,并且能够突击强敌的豪杰,而不是披着虎皮的酒囊饭袋!” 朱由检看着方正化的眼睛,满是杀气的道: “你可懂?” 方正化弯腰及地: “老奴只是陛下手中的剑,陛下让老奴做什么,老奴便做什么。” “甚好!” 朱由检点头。 “你自己去取一千两白银,奇珍异宝你带走三箱,这些在江南你用的上。” 方正化咧嘴一笑: “陛下,臣只要带走五百两白银就够了。” 朱由检眉头一挑。 啥意思? “陛下百废待兴,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老奴去江南,那可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哇。” 方正化嘿嘿怪笑着:“臣请陛下准许老奴无所不用其极。” 朱由检明白了。 “好你个老方,这么快就学会了朕的法子!” 方正化的目的很明显——《孙子兵法》作战篇…… 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秆一石,当吾二十石。 这特么才是最实用的啊! 留下钱财给南明,他们只会拿来内斗和资助蛮清! 还特么不如抢来,还能为中华复兴而贡献了一分力量…… “朕准了!” 朱由检笑了。 他指着江南的方向:“朕会想办法打通航线,你在江南试着买一些船只,与朕互通有无。” 方正化仔细记下。 …… 方正化走了,带着五百两白银,和精挑细选的五百士卒,去了南方。 朱由检看着马蹄扬起的灰尘,久久不语。 方正化是一个狠人,也是一头猛虎。 将他放入江南,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惊喜呢? …… 若是将左手虚握,形成一个弧口,就像极了南阳地形。 手指所在,便是周边的山区,圈出来的空地,便是南阳盆地。 南阳盆地并非只有南阳地区,还囊括了襄阳的一部。 南阳盆地号称小四塞,和关中平原一样,历来进入南阳,唯有五条通道。 食指与掌骨连接处,就是郧阳山区,后世的十堰所在,这里沿着汉水上游,越过竹溪,就是汉中。 食指第二关节处则是商於古道,这两条道是最难的,更有号称百二可抵秦的雄关——武关。 这两条路,历来唯有奇袭才能通行。 守卫这里,只消一部精兵即可。 食指与拇指连接处,则是南阳盆地的东大门——方城垭口。 这里是伏牛山山脉隆起,与桐柏山山脉隆起的挤压地带。 形成了一片南北宽四十里,东西长三十里的低矮山丘。 名唤垭口。 这里是历来北方进入南阳的常规路线,也是唯一能通行大军的道路。 而拇指的两个关节处,则是枣阳走廊和随州走廊。 这里连接着湖北的精华——江汉平原。 南阳盆地最妙的就是,通过这些通道勾连的地区,皆是大型产粮区! 不管是北方的关中平原,还是河南大平原,亦或是湖北的江汉平原…… 无一不是能养活数省百姓的宝地! 从地形上看,南阳就像是心脏,有崎岖的血管,连通了周边。 第145章 群狼战术 朱由检说道: “朕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俩是等着朕开科取士之后,再替朕效力,还是现在就替朕掌管一地?” 黄尼麓愣住了。 他只是一个平民,数次参试,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 难道也可以做官吗? 他想了想,陛下说是要在南阳落脚的。 而今他们还在叶县,陛下就把他们唤来了。 莫不是…… 陛下让他们在叶县当官? 黄尼麓大喜,数次科考早已磨灭了心性的他,自然明白,就算自己以后能够考中,要做官,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现下里陛下记得他,无非是感激当初他冒着生命危险,从热气球上滑下绳索,救起了王章而已! 等到陛下安定以后,事务繁忙,又哪里还记得他哟! 就算是王章提起,也只是会赏赐自己一点金银罢了。 黄尼麓心念转动只是一瞬间。 皇帝话音刚落,他就喜道:“承蒙陛下破格重用,草民自该为陛下效死!” 眼见黄尼麓应承了,申湛然嘴唇蠕动几下。 身为太学生,他自然明白,若是科举走出来的官员,自然是能够走得更高的! 然而,他虽然考中了秀才,却也没有过了举人这个险关! 要不然,他也不会进入太学了。 虽然说陛下必将是马上就要开一科恩科,以此来应对政治上的不利局面。 但是——这前几期恩科,肯定会强者如云啊! 他……毫无胜算。 眼见好友都同意了,申湛然也紧接着开口道: “学生听从陛下的安排!” “嗯!” 朱由检点头:“这叶县,虽然是山区,但是境内煤铁等资源颇多,况且又守着南阳的东大门,正是需要可靠之人。 你两位都是跟着朕一路过来的,又是新乐候的挚友。 朕将叶县交给二位手中,朕信得过。 二位可不要负了朕啊。” 两人大喜,急忙齐声道:“陛下放心,便是死,我们也要为陛下守死了叶县!” 朱由检点头: “叶县多山,境内河流颇多,周围土地肥沃,正是用心经营的好地方。” “申湛然,你暂代叶县令,黄尼麓,你暂代叶县县丞。” 王承恩将大印分别交给了两人。 “臣等谢主隆恩!” 申湛然、黄尼麓大喜过望,连连弯腰作揖。 朱由检道: “而今地方破败,两位都是跟着朕见惯了民间疾苦的,可万万不要辜负了一地父老。”小说 两人再三应下。 朱由检又吩咐几句以工代赈之类的话语,才让两人去了。 叶县虽然是山区,又是小地方,却是朱由检计划里面重要的一环! 毕竟——平顶山这个地方,资源实在是太多了! 单单一个煤矿,在这个时空的科技情况下,就足够朱由检使用几辈子了。 关键是——平顶山有无烟煤不说,还特么有露天开采的矿区! 这玩意,可是个好东西啊! 而处在道路口的叶县,自然是重中之重了。 安置了叶县的地方官人选,朱由检又唤来顺天府副兵马司姚成。 姚成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身材不高,倒也很是敦实,尤其是肩膀处,肌肉撑起了衣领,一看就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 “臣参见陛下!” 姚成弯腰行礼。 朱由检招呼姚成靠近,指着桌子上展开的地图道: “姚卿,这垭口乃是重中之重,你可能替朕守住?” 姚成以拳捶胸:“末将若是完不成,自甘提头来见!” 朱由检伸手,王承恩递上了一个小册子。 他交给姚成,道: “这是朕闲来无事,设置的两种防御小手段,就是用来对付垭口这样的群山地段的。 朕记得卿家出身军户,帮朕看看可否能行?” 姚成翻开仔细的看着。 却见这是一种利用地形,建造的小堡坞。 朱由检在一边解释着:“垭口各个山峰地质不同,有的是碎石为主,有的是纯粹的土山,也有一些沙石山,以及一些混杂的山头。” “对付这样的地域,采用一种办法自然是不行的。 而垭口的宽度又太大,不足以建立城池防守,因此,朕便设计了这样的小玩意。” 他交给姚成的东西,是后世的碉堡与堡垒。 朱由检根据地形,采用了或是主体隐藏在地下,只有半人高的射击孔及顶盖露在地表的碉堡。 或是依靠山势,掏出空洞又封死一面,只留下进出口和射击口的堡垒。 也有直接修建在地表的堡垒。 而进出口,因为他不需要重炮进入,是以直接设计成了地道。 也就是说,若要进入堡垒,必须要从射击口前面,打开地面的盖子,才能钻进去。 这些堡垒,每一处能容纳五人到二十人不等。 …… 姚成已经看完了。 他赞道:“陛下之法实在是精妙啊!” “我大明在各处边关的坞堡,大都是多层结构,顶层用来放烽火,里面用来住人和作战。 因此,坞堡必须做的极大。 是以,每一个坞堡,都要耗费诺多的钱粮。” 姚成越想越是觉得精妙,连连赞道: “陛下另辟蹊径,直接就地取材不说,更是删减了不必要的结构。 比如这将住宅区单独修建! 这住所自然是不用修建的那么厚实的,如此一来,即减少了修建难度,又改善了居住条件。” 姚成是军户出身,自然知道坞堡内的空气有多差。 本身作为军事单位,坞堡的窗户就是很小的。 不但通风通光不好,里面更是有些潮湿。 再加上人尿马屎的骚臭味,那滋味,简直别提了! 朱由检道:“朕有点拿捏不准,若是将居住区改在堡垒之外,一旦遭遇敌人,是否有些危险了?” 他虽然根据后世的经验,将作战的堡垒,与军营分开。 但是,拿到明末,却不知道会不会水土不服。 毕竟,这个时代和后世的科技,实在是差的有些大! 姚成哈哈一笑:“陛下放心,若是在边关,自然是有些危险的。 在这垭口,却是无妨!” “臣已经去看过了,这垭口到处都是山丘,只要在每座山头都修建一座堡垒,就算敌人突袭…… 咱们顶多丢失一两个堡垒,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146章 最难逃的就是背刺 “再者说了,只要有时间,咱们就多多修建,每个山上都修建几个……” 姚成大喜过望,越想越是觉得欣喜: “我看陛下的这堡垒,设计的极为厚实,进出的大门,更是先通过地道,才能进入。 如此一来,除非是红夷大炮猛轰,否则万万是啃不动这堡垒的。 到时候,敌人若是不管堡垒继续行军,堡垒内的士卒,就白捡了一个活靶子来练枪。 若是敌人大费周章,却也得不偿失!” 姚成大手一挥,仿佛看到了敌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一幕: “我们只需要多多修建堡垒,犹若那群狼战术,一口一口的撕下敌人的血肉。 到那时,三十里长的堡垒群,嘿嘿嘿……” “哪怕是百万大军,也要扒下他几层皮!” “妙!” “妙极!” 姚成与朱由检相视而笑。 这玩意,放在多山却又能够通行大军的垭口,简直他妈的是绝配! 你不打掉它,全设在交通要道边的堡垒,会一直对你进行杀伤。 你若是打…… 在炸药没有出来的情况下,除了红夷大炮,还有什么玩意能啃的动——这家伙的五十公分厚的石头墙壁? 指望破门? ‘u型’过道在地底,门口就在射击孔前方,要死多少人? 再说了,死的多了,直接就把通道口给堵死了! 敌人要继续进攻,还要先清理干净尸体…… 两人大笑。 妙啊! 碉堡这玩意,在石材随地都是的垭口,简直就是神器! ……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为了打下开封,掘开了黄河。 而时任开封府推官的黄澍,为了消灭闯军,一样选择了掘开黄河…… (黄澍,徽州人,这人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开封周王散尽家资,拿出一百万白银犒军,因而先后两次守住了河南省会开封,崇祯知道后,从內帑拨出三万金,赏赐周王。 黄澍是经手人,他直接贪墨两万七千金,只给周王三千金。 得到了这笔金银,黄澍派人在京师活动,成功借着守住开封之功,晋升河南巡按。 总兵卜从善救走周王的时候,双方一对质,得知黄澍贪污两万七千金,他与知府文运衡一起告发此事。 然而,徽州籍士绅力量太大,黄澍仅仅是调任四川道监察御史,巡按湖广,督军左良玉处了事…… 贪污的内怒赏赐,也不了了之! 随后,黄澍怂恿左良玉起兵东讨马士英。左良玉卒,黄澍蛊惑左梦庚降清。 最后,在金声守卫徽州的时候,相信自己的老乡黄澍,再次接纳了他。 却不想,黄澍直接斩杀了金声,将徽州献给蛮清。 金声为了徽人士绅的利益,化解了徽人士绅斩杀朝廷兵马之责。 却不想自己最后被他守护的徽人士绅,一刀捅死。 后来有了一句俗语:老乡老乡,背后一枪……) …… 黄河本就是地上河,河床比开封府还高! 河堤同时被挖开了两个决口,顿时决堤了! 开封这座千年古城,毁于一旦…… 恰好此时河南陕西一带暴雨不断,黄河水量激增。 决堤后的洪水,一直流到了河南最南部的汝宁府(信阳)边境。 本就残破的百姓,更加流离失所…… 经此一事,河南境内,官府再也没有了反击的力量…… …… 战争,历来比的就是谁犯的错误少! 河南明军粮草困难,只剩下残喘的份,此消彼长下,闯军就更加厉害了。 第三次开封之战后,李自成攻城掠地,无往不利! 河南境内的官员,纷纷逃逸! 就在今年年前,新任河南巡抚苏京,被陈永福之子绑架,虏入闯军之中。 接任苏京的任濬(jun),却因为河南境内遍布闯军,开封被毁,是以无法赶赴治所开封上任。 而黄河决堤之后,洪水肆虐,河南已经成为了一片泽国。 任濬也无法统一指挥各部明军。 也就愈发的抵挡不住闯军了…… 二月的时候,李自成麾下的一部闯军,在南关一战中,生擒了任濬。 河南剩下的坚守明军,彻底失去了指挥,只得各自为战。 而后,闯军更是隔绝了河南与京师的联系…… 因此,甲申年,在崇祯自尽之前,河南全境,已经彻底与朝廷中枢断绝了联系…… 也正因为这样,虽然朱由检飞出李自成包围圈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天下—— 然而,河南境内,除了些许边界地方之外,剩下的大部分地方,对此都丝毫不知…… 甚至对于江南士绅,公祭朱由检,另立朱由菘为帝的事情,都丝毫不知! 这其中,就包括陈潜夫。 而今还在坚持为国家效力的河南全境最高官,却是这个开封府的推官——陈潜夫。(相当于省法院院长) 河南残破,陈潜夫孤木难支,只得潜入桐柏山东侧的西平县境内。 他要寻找帮手! 陈潜夫要找的这个人,名唤刘洪起。 他原本只是一个私盐贩子,现今却成了汝宁府的无冕之王。 手下精锐士卒数千人,甚至还有近两千的骑兵。 更重要的是,因为刘洪起之前贩卖私盐,与官府往来密切,心中还是向着朝廷的。 陈潜夫要说服他,让他跟随自己一起保卫国家! …… 在晚明这段时间内,因为流寇遍地,北方社会矛盾激增,因而促生了一个古老却无人关注的东西——村寨! 或者说堡坞! 这是一个少有人涉猎的课题,也是一个纷繁到了文字难以记述的领域。 天下乱纷纷,流寇、匪徒、溃军……横行乡里。 没有结寨自保的村落,无不遭受着磨难,甚至变成了一堆堆灰烬! 尸骨无存! 为了自保…… 在地方富户、乡绅的主持下,一座座营寨拔地而起,自发的守护着村落里的百姓。 在黄河南岸的上下千里之内,土寨营头不下数百余。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打打杀杀! 尤其是当秩序消失的时候。 在人类社会中,哪怕是最差的秩序,也要比没有秩序好得多! 朝廷和闯军的力量,都无法顾及到泥沼遍地的河南,这些先前还是只为自保的堡坞势力,顿时开始互相攻杀起来! 第147章 兄弟们,向南阳前进 这些堡坞势力倏起倏灭,或为将吏擒斩,或是被其他堡坞吞并。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如商丘黄老山,许州蓝大、蓝二,商水哪吒、二字王之类…… 宛若昙花一现般出现,又黯然消失! 堡坞之间互相吞并,经过十几年的攻杀。 现今只剩下四大势力,以及一些夹杂在其间的小势力了。 开封周边,则有郭黄脸、张长腿、王彦宾、宁珍、王文焕。 东部则有李振海、房文雨、徐显环、程肖禹、戚念梧等。 (这两部因为黄河决堤,实力大损,被明军逐渐拉拢化解,已经官府化,算作是一个势力。) 西部有李际遇,控制了申靖邦、任辰、张鼎等人的势力,成了豫西的无冕之王。 南部则有刘洪起,控制了周家礼、李好、张扬等人,成为了南部霸主。 南阳地区,随着白旺前往江汉,与左良玉争斗,南阳中空,崛起了当地堡坞霸主萧应训。 西平县最大的堡坞,是刘洪起亲自掌握的。 在河南境内,他的势力也最大,一度控制了汝宁府的光、固、汝,以及开封南部的许、商、临等地。 可以这么说—— 现今河南境内,势力最大的不是明军,也不是闯军,而是这些堡坞武装力量! 除了城池之内的百姓外,城外的百姓,八成已经被这些堡坞控制。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情况,使得蛮清入主中原后,这些土寨力量,能够反清近二十年之久。 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都不是孤立的,也不是偶然的。 英雄之所以叫英雄,不仅在于英雄的成功,还在于英雄的遗憾和悲壮! 哪怕这些草莽豪杰,事迹早已淹没在史诗长河里,却也应该被人铭记。 …… 皇权历来不下县,或者说是不下乡!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狗肉席,历来都被史书忌讳。 是以,虽然堡坞遍地都是,草莽英雄不绝于时空。 然而,在官方记录中,堡坞背后的英雄——几乎不占一字一句! 只有不多的时人笔记,记录下了当时的冰山一角。 即便是到了后世,论文难写,人们恨不得旮旯缝角扒出来一个新鲜的观点,这些堡坞势力,一样是不为众人所喜。 因为资料太少! 书写太难! 朱由检后世虽然是硕士研究生,对于堡坞,他一样是一鳞半爪,所知不多。 也正因为这样的情况,占据了叶县的朱由检,根本就不知道就在自己东南方两百里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呕心沥血,一心为了大明江山的好汉。 而西平寨内,正苦口婆心劝说刘洪起的陈潜夫,一样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帝,已经到了自己身边…… 叶县。 经过三天准备,朱由检决定直奔南阳! “李来亨!” 朱由检沉声喊道。 李来亨驱马上前,翻身下马:“末将在!” “朕意直抵裕州(方城),你可敢作为大军之先?” 李来亨抱拳躬身:“末将愿为先锋!” “善!” 朱由检取出一枚令箭,交由王承恩,道: “钦命李来亨部,为大军先锋,率军先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直达裕州城外,若是有机可趁,给朕夺了裕州!” 李来亨接过王承恩递来的令箭,大声应是。 朱由检大手一挥,开口道: “带着你的忠贞营,先行出发!” “遵旨!” 李来亨应了一声,翻身上马,朝着刚刚成立的忠贞营奔去。 忠贞营的士卒,半数都是从闯军降卒之中挑选的精锐。 朱由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直接交给了李来亨。 作为一个穿越者,熟知大部分人的生平,这就是最大的金手指了! 李来亨名声不显,甚至就连李过对于这个义子的叛投明皇,都不曾在意。 他们却不知道,李来亨究竟有多么出色! 这可是一个忠贞不渝的猛人啊! 以一隅之地,独扛清廷二十年,甚至挡住清廷倾国之力猛攻三年之久! 这份能力,整个历史上都少见! 用李来亨当先锋,朱由检放心。 “刘体纯!” 朱由检再次唤出一个被自己薅过来的闯军大将。 老刘前些时日逼城迫饷有些上头了,竟然跑到山东曹县那边浪了一圈…… 娘希匹的,这厮很是抢了几个贪官的家,竟然带回来了三百多万两白银,其他的珍宝无算。 因此一事,朱由检怒骂了他一顿:牛的他了,咋不跑曲阜去,把孔府给抄了。小说 老刘很委屈的回答——不敢去…… 孔府实力太大,养着几万打手呢,他去了,抢不到饷不说,怕是自己都要被人活剥了…… 这话,让朱由检哭笑不得,只得凉了他几天,连营头都没给他安置。 老刘正忐忑的不知道是不是彻底恶了皇帝,谁知道今日出征,竟然第二个就唤了自己的名字。 “哎,哎,俺在,俺在这!” 刘体纯一个翻腿跳下战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陛下,俺在这。” 刘体纯一脸献媚的看着皇帝。 这满脸络腮胡子的糙汉子,一脸希翼的模样,朱由检差点没有憋住。 他咳嗽一声,强忍着笑意,开口道: “你找张罗彦,要一千兵丁,护卫百姓们沿后徐行,可能完成?” “啊?” 老刘傻眼了。 让他看守老营? “怎地,莫非不愿意?”朱由检故意板着脸。 刘体纯这厮,能力是有的,就是这政治能力不行。 说白了,就是太莽,不够小心。 这个毛病不改,啥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呢? 若是遇上了那些耍阴招的,这厮不是要被人家吃干抹净? 刘体纯耷拉着脸,从王承恩手里接过了令牌,嘟囔道: “末将愿意。” “王御史!” 朱由检又唤来王章,开口道: “王卿,刘体纯莽撞,你多教教他。” 王章腿上的伤早好了,只是还稍微有点跛,走路一瘸一拐的。 他弯腰行礼: “陛下放心就是,臣晓得怎么做。” 王章是个忠臣,有他教导刘体纯,朱由检是放心的。 “牛万才!” 朱由检又唤来出京后最早投降自己的闯军大将,开口道: “你护卫在朕身边。” 牛万才应了。 “张家兄弟!” 朱由检再次唤上张罗俊五兄弟,道:“你们负责统率大军,全军出发!” 第148章 狗啊,是改不了吃屎的 号角震天,旌旗如林。 明军离开了叶县,踏上了西进的道路。 黄尼麓、申湛然、姚成等奉命留下经营叶县的文武臣子们,弯腰礼送。 蛟龙终于找到了深渊! …… 而另一个时势造就的豪杰——李自成。 却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处。 就在朱由检踏入垭口,朝着南阳盆地进军的时候。 北方大地上,也在上演着一出影响深远的变局。 辽东军事集团,早已经形成了自私自利的军阀集团。 李家、祖家、吴家…… 以及背后的士绅大佬——东林,或者说文臣集团! 辽东将门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成功地掌握了大明这个年迈帝国的一半兵力,亦或者说超过了一大半的财政,都被辽东上下这条线上的士绅的饕餮巨口吞噬。 而将门们自然知道,人口与兵源才是将门的根本。 这是耗费了诺大人力与时间,才为“辽人守辽土”争取来的政治正确。 这也是为什么辽东三巨头,不顾崇祯的接连圣旨催促,毅然不顾皇命,带着辽东“百姓”,迁徙山海关的原因。 然而…… 大明没了…… 保住了自己将门根基的吴三桂——傻眼了! 养兵历来都是无底洞。 尤其是当辽东上下,趴着那么多——张着血盆大口的饕餮的时候! 单纯依靠辽东百姓的产出…… 别开玩笑了! 吴三桂养一个陈沅(陈圆圆)的花销,就不止那三瓜俩枣! 身为兵头,更是一个当初坏了辽东将门的大事,被东虏一刀砍在鼻子上,留下终生印记的当事人,吴三桂知道后果—— 一旦这条线上的人喝不到该有的好处,别看他吴三桂今日是辽东将门的掌门人,威风八面好处拿到手软,名利地位美女全都有。 甚至,还可以把皇帝的话当放屁! 然而,一旦饕餮们得不到满足…… 下一刻,他的尸骨就会被丢进臭水沟内,还要被踩上一脚,遗臭万年! 吴三桂有些慌了。 李自成竟然进京了? 大明没了? 老天爷! 那如山入海一般的银子,没了? 完犊子了…… 老子很慌…… 该咋办? 下面的兵痞们还好说,大不了不要了,投了大清去。 反正自己的大哥吴三凤,小弟吴三辅,舅舅祖大寿一大家子,都在大清那里好吃好喝的待着呢! 虽然吴三桂明知亲人们在大清生活的优越程度,取决于他“送”的多少厚重。 但是,不管咋地,两根辫们总要念旧吧? 自己可是送了那么多东西,田地、人口、财宝、粮食、大臣…… 对于大清,咱是有功劳的! 总不该过河拆桥吧! 要不然,以后谁给你卖命! …… 吴三桂心中没底,而辽东督抚王永吉和黎玉田更加没底! 人家吴三桂最起码还有兵力在,怎地也不会吃亏。 不管是李自成还是大清,都要高看人家一眼。 他俩不一样啊! 虽然督抚这个位置,的确不少挣…… 这尼玛就是一个拿脑袋换银子的活。 挣钱是应该的。 他俩不想丢命啊! 于是,这两人不约而同的率军靠近了吴三桂。 三股人马合一,彼此互壮声势。 哪怕投降,也能卖个好价钱! 就在这时,李自成遣人送来了书信。 这封信,却是吴三桂父亲吴襄写的。 信是吴襄书写,内容却是李自成的原话—— 李自成言:“……时机已失,天命难回……君已死,尔父须臾。识时务者当知所变计”。 “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赏,而犹全孝子之名”。 ‘久闻辽东缺饷,先送上四个月军粮及白银四万两。 并声明只要将军来降,“俟立功日升赏”。’ 李自成的诚意满满,这一点打动了吴三桂。 对于已缺饷一年多的吴三桂来说,确实是—— 让他看到了未来! 吴三桂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找到饭店了啊! 虽然这点钱很少,相对于明皇那动辄几百万两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是,他还没有投降李自成呢,人家就送来了大礼。 他要是投降了李自成,这以后的“辽饷”还能少了? 吴三桂当即拍板——投降李自成! 经过吴襄从中说合,吴三桂决定投向大顺,甚至派遣自己的亲信,先一步进京,带着兵员名册,献给李自成。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他先给父亲写了一封信:“遵从父命,顺应民心,弃甲倒戈,问心无愧。” 然后又给李自成去了一封,信中盛赞李自成是人主,如何贤名云云…… 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么! 再说了,吴三桂与李自成又没有仇恨,甚至双方连交手都没有。 人家李自成又肯给钱,投降李自成还有什么压力呢?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吴三桂更是率部离开山海关,准备接受李自成的整军。 吴三桂等人离开了山海关,李自成派遣唐通接管了山海关防务。 四月四日(农历三月初四)。 李自成的使团到了暂居于滦州的辽东军营。 这一次来的不再是无关轻重的小人物,而是唐通与大顺政权兵政府左侍郎左懋泰! 此行,大顺不但带来了四万两白银的军饷,更是带来了李自成的任命书信。 李自成让吴三桂镇守原处,不要再往京师去了。 (这个原处,并非是山海关,而是吴三桂之前镇守的宁远等关外。 此时山海关总兵是高第,李自成的任命是让高第留守山海关。李自成给唐通的命令是让唐通前往山海关,接管山海关防务。 按照李自成的规划,关外有吴三桂,山海关唐通掌总,高第为将。 而左懋泰则是总管各处,类似于监军的作用。) 李自成给的待遇很高! 不但让吴三桂照样镇守关外,更是—— 直接封了吴三桂侯爵的高位。 要知道,整个大顺,也不过只有九个侯爷而已! 王爵更是一个都没有! 此刻的吴三桂,在大顺内部,当真是十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自成的诚意,不可谓不高! 然而,时势已变! 就在这时,有人进入了吴三桂军中。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大清朝内的辽东将门亲信。 信使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彻底让吴三桂改变主意的消息—— 第149章 骨子里的贱,又岂能改变了,有些人啊,就只要钱 刚刚在皇位斗争中再次失利的多尔衮,成功地总揽了大清的朝政,他调兵遣将,倾鞑子国力,竟然尽起精锐,要再次南下入寇大明! 吴三桂慌了。 辽东三巨头吴三桂、王永吉、黎玉田,彻夜商量对策,最后终于达成了一致—— 投降鞑子! 当然,这事不能由文官出面做,王永吉和黎玉田会等到事成之后,直接离开,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要吴三桂一人顶起来。 作为交换,两人麾下的军队,尽归吴三桂…… 而此时,距离吴三桂表态投靠李自成,前后竟然不过只有四天时间! 然而,这四天,却成了鞑子入关一锤定音的筹码。 在真实的历史上,就是这四天,造就了华夏四百年落后…… …… 好巧不巧,李自成派来接管山海关的武将,竟然是唐通! 唐通是明廷大将,又是唯一勤王的大将。 他被杜之秩出卖,只得投降了李自成。 然而,唐通的心里,一直都是心向大明的。 尤其是这个时空,朱由检成功逃出京师后,唐通的心更加躁动了。 吴三桂与唐通本就是旧识,两人都独自出营,秘议了一番…… 双方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 唐通带来镇守山海关的两万大军,与吴三桂六万大军错身而过。 唐通所部,丢下信使,率军直奔山海关而去,而吴三桂—— 用行动告诉世人什么叫做政治军阀的无耻! 十日。 一大早,李自成召集将帅,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斩了李自成的信使,吞了四万白银,将帅们顿时大哗! 为了压制将官们的情绪,三巨头出手了。 他们暗示手下参谋童逵行,向众将帅们献上了一份向东虏借兵、为皇帝报仇的提议。 实际上,吴三桂等人坐视京师被破,却始终无动于衷的行为,早已让军中将士不满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 越是底层,忠君爱国却是铭刻在了心尖,而非是挂在了嘴上。 听闻大佬们竟然是要向鞑子借兵,去打逼死了皇帝的李自成,将士们这才安稳下来。 也正是这一幕,彻底让吴三桂下了另一个决心。 他暂时压下心头的计划,一面安稳军心,一面又派人入京,继续诈降李自成,明面上接受李自成的安排。 同时,吴三桂等三巨头,命令大军打着李自成的旗号,折道返回。 吴三桂做出的这一连串举动,只为了迷惑李自成! 表面上看,此时辽东大军所做的行为,完全符合李自成的要求。 他们不进京了,按照李自成的命令——返回驻地去。 暗地里,辽东三巨头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一大早,在召集众将之前,三人就派遣宁远副将杨坤、游击将军郭云龙,赉书出关北上,向清廷借兵。 信选段为: “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大清)速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山西陕西)。 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北京),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 则我朝之报北朝者,岂惟财帛?将裂地(黄河以北)以酬,不敢食言。” (注:这封信清史稿含糊其辞,并未收入内容,仅简单描述了一下过程。清实录中收录了这份借兵信。) 同时,吴三桂给父亲吴襄去了一封书信,说了一些什么儿子忠于大明,从此之后与吴襄断绝父子关系的话。 选段是: “父既不能为忠臣,儿安能为孝子乎? 儿与父诀,不早图贼,虽置父鼎俎旁以诱三桂,不顾也。” 目的是以断绝父子关系为由,保住吴襄的性命。 涉及到至亲,吴三桂的信再也没有慢吞吞的,一个月也到不了京师了…… 反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兔子都赶不上! 十日上午书写的信—— 十三日,这封信就到了吴襄手中。 …… 而此时,李自成却是收获颇丰。 从上月月底开始拷饷,时至今日,不过短短十几天时间! 然而,所得可真是不少! 竟然单单白银,就获得了不下七千万两! 至于其他的珍宝字画之类无算! 当然,这些钱大部分都是豪绅、贵族们贡献出来的。 比如——那个先前欲要逃出京师却自投罗网的徽商汪箕。 单独他一家,就抄出了现银近百万两,典当铺数十处,庄园四座,字画、古玩、珠玉之类合计价值数百万两之多! 刚开始的时候,这家伙竟然死活不开口。 刘宗敏顿时大怒,下令严刑拷打! 刘宗敏命人将他架在铁炉上烤,只要不招供,就给他烤成肉串。 就这样,硬生生将他的家业全部逼了出来。 吐完了家产之后,汪箕热的受不了了,讨要了两碗水喝。 然而,早已被铁炉烤的外焦内嫩的他,两碗凉水下肚,顿时蹬腿了…… 凉水激炸了热肺腑——死了! 京师的商贾,除了几个民怨极大的,李自成并未大动干戈,全都逼饷。 而勋贵、朝臣,却是被抓了不少。 那个黑了女儿三千两银子的国丈——周奎被逼拿出来多少呢? 雪花白银五十二万两,还有“珍币复数十万”,看着周国丈被抄,老百姓拍手称快。 他周奎身为当朝皇后之父,大明国丈。 在国家危亡的时候,崇祯皇帝找他借钱,他一毛不拔! 崇祯无奈,只得派遣自己的身边太监,到周奎府邸去苦口婆心的告诉他厉害关系。 然而,周奎答应的好好的两万两,又变了! 皇后周氏无奈了,将自己带宫女纺线织布赚的银子,加上变卖了自己的金银首饰,好不容易凑了五千两银子,交给他,让他凑一个整数,好拉动一下朝臣! 然而…… 这老东西,反手贪了女儿两千两,自己答应的两万白银也没影了。 只给皇帝捐了三千两…… …… 而今,前后不过月余时间,自己辛苦积攒的家业,全数被贼人夺走! 周奎坐在被翻得乱七八糟,桌椅板凳都不给他留一把的院子里,听着围在门口的百姓们指手划脚的笑骂…… 周奎泪如雨下,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 “啊啊啊~!” “老天爷啊~!” “你这个遭瘟的不开眼呐~” “你这让我可怎么活啊~!” 他的儿子也在一边哭天抹泪: “爹啊,这可怎么活啊!” 第150章 众生百相 “狗日的贼老天,你咋不开开眼啊!” 前朝国丈、国舅父子俩,哭成了泪人! 正当周围的人觉得这爷俩洗心革面,为以前自己的吝啬而后悔的时候…… 却听爷两个齐齐咒骂连连,然后唉声叹气道: “我滴个银子啊~!” “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子啊~!” “没了银子,你让我咋活啊~!” 围观的百姓们,面面相觑。 “嘁!” “吁!” “咦!” 众人鄙夷的嘲讽连连。 好尼玛一对是非不分的蠢货! 真特么要银子不要命的憨蛋! 娘里娘气的小男人! …… 院子里,父子俩抱怨连连…… 不知怎地,俩人抱怨了一阵,反而责怪起自己的女婿、姐夫来。 “都怪那该死的狗皇帝,若不是朱由检太无能,我老周家又岂有这等灾祸哟!” 老周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嘴里止不住的咒骂那该死的女婿。 一边的小周也不甘示弱: “爹爹,我早就说了,皇帝不是明君,你看看,你看看,咱家的这富贵,全被皇帝给祸害没了!” …… 两人浑然忘记了,要不是祖坟冒青烟,皇帝选了他家的闺女,老周还在街头摆摊给人算命呢! 至于一边的小周…… 皇帝不娶了他姐,又哪里来的他! 老周穷的都当裤子了,上哪里去娶了如花似玉的十几房小老婆…… 原配早就死了的老周,只有将他涂墙上的份! …… 赵士锦因为李自成的赏识,而免于拷饷。 这些天来,他行走在昔日繁华的故都中,亲眼见到闯军士兵逐渐失去了约束…… 李自成刚入京的时候,效仿汉高祖,定下了约法三章的戏码。 甚至,在闯军入城的前几天,军法还执行的很是严酷。 有几十个士卒,都因为骚扰、祸害百姓,或是被当众鞭笞,或是直接被砍下了脑袋。 城门口的旗杆上,悬挂着几十颗血淋淋的脑袋。 然而…… 自从李自成为了养军,将士卒分放在百姓家之后,军卒们躁动起来。 等到开始迫饷,军纪逐渐失去了控制! 短短的半月时间,大顺军军纪,逐渐从秋毫未犯,堕落到了无恶不作。 甚至…… 赵士锦叹息一声,在与友人的信中记下了一句话: 季春(农历三月)以来,许是贼(闯军)上干天咎,染病军卒颇多。四日,贼由各处抬往中官村的病殆军卒,已逾百人…… (中官村,后世中关村附近,明朝烧埋太监、乞丐等尸体的地方。此外,还有刚铁庙也是此用。) …… 然而,军中的不正常,李自成、刘宗敏等人却浑然未觉。 这与闯军一贯惯于裹挟百姓,不太在意军卒有关。 眼见拷饷所得如此丰厚,刘宗敏在请示了李自成后,定下了对朝官拷饷的规矩: 内阁大学士白银十万两,尚书、各部门堂官白银七万两,科道、员外郎白银5万两,翰林1到3万两,其余小官几千两不等。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则没有定数,追赃务尽。 之所以给文官定下这个拷饷的价格,并不是这些人就只有这点银子了。 李自成拷饷的原因,就是因为军饷不足,养不起手中的百万大军。 而不是他敲了一笔就走,不要这个国家了。 李自成还指望官员给自己做事呢! 所以,综合考量之后,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定下了这个标准。 毕竟,若是李自成真的给人家家底全部掏完了,文臣们哪里还会投降李自成,早就全跑了! 没了文官,谁来治理国家呢? …… 若说周奎在被敲诈干了钱财之后,还能活着,那另一人可就惨多了! 那个先前只会撅着屁股恭请圣裁,不干实事的魏藻德—— 连命都给丢啦! 当日在朝堂上,魏藻德卑躬屈膝的献媚李自成,说:“方求效用,焉敢去死?” 李自成恨他身为首辅,却与国无用,直接钦点他来尝尝鲜。 就这样,魏藻德荣获“大顺拷饷第一人”的桂冠! 被李自成亲自下令拷饷的魏藻德,刚被押入了刘宗敏大牢里,就吓得跪在地上,祈求连连。 为了活命,魏藻德开口就是献出两万两白银。 刘宗敏冷笑,身为一个内阁首辅,岂会只有这点银子? 于是,刘宗敏亲自动手,用夹棍狠夹魏藻德十指。 只一夹,状元首辅就又献出白银两万两。 四万两的价码,对内阁首辅这个高位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刘宗敏下令继续用刑! 酷刑持续了五天五夜,最后更是用铁箍夹住魏藻德的脑袋,朝里面卡木楔。 就这样,这个撅屁股状元首辅,吐出了所有的家私。 刘宗敏并没有放过他,下令继续用刑! 魏藻德最后头脑迸裂而死,临死前大呼:“之前没有为主尽忠报效,有今日,悔之晚矣!” 然而——晚了! 魏藻德一死,刘宗敏立即将他儿子也一并抓来,继续索要。 昔日为祸京师的魏家公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祈求连连道: “刘将军开恩啊! 而今家里早已被掏空了,又哪里还有钱呢? 若是老爹还在,凭着昔日首辅的面子,还能问亲朋好友借钱,而今老爹已死,我一个花花公子,谁会借钱给我呢?” “交不出钱?”刘宗敏冷笑,缓缓擦拭着刀锋: “那就去死吧!” 说完,刘宗敏一刀砍断了魏公子的脑袋! 堂堂撅屁股状元首辅,就这样父子俩携手告别了花花世界…… 魏藻德死后,京师百姓们口口相传一个故事: 说是魏藻德被逼的无奈了,于是跪下来对刘宗敏道: ‘我有一女,愿献给将军为妾!’ 市井传说里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那刘宗敏当即将魏家女带入牢房,当着魏藻德面,行了合卺(jin)之礼…… 刘宗敏用过之后,又赏给了军卒…… …… 常言道祸不及妻女,市井能编撰出这样的故事—— 百姓们对魏藻德的厌恶之情,可见一斑。 若说无能的魏藻德,得了这个下场,而先前扣押崇祯勤王诏书三个月之久的前首辅陈演。 虽然也没有落了好处,下场却是稍微好了一些。 第151章 公道自在人心,却抵不过谁变蝎子谁蜇人 陈演素来机警。 崇祯将他罢官之后,陈演立刻乞骸归(请求退休归乡)。 做了二十多年的官,早就捞够了,皇帝罢免了他,又没有削了他的官籍,照样能庇护家族免税,眼下还是趁早脱离是非窝为妙! (题外话,明朝户籍五十多种,士人是士人的户籍,官员是官员的户籍,这就是官员犯罪之后,为什么要多加一个削籍的原因。) 皇帝准了。 于是,陈演带着几百辆车的财物,浩浩荡荡的想要出城。 谁知道,已经晚了! 陈演眼见闯军逼近了京师,深知自己就是一块香饽饽的他,立马又退了回来。 李来亨潜入京师的时候,他以为这是一块肥肉,一口咬了上去,想要做大顺的开国功臣。 谁知道…… 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回不去了! 眼见魏藻德被抓,陈演心机一动, 他将自己打包好了的银子、财物,分别埋在京师内自己置办的家业里。 这些房产,有很多甚至连他儿子都不知道! 最后,在拷饷眼见有了扩大化迹象的时候,陈演灵机一动,直接奏请李自成:“自己要捐献私产,以为陛下军饷!” 他不待刘宗敏抓他,先行给李自成送去了四万两白银,黄金三千两、上好珍珠三斗! 至于什么绫罗绸缎之类,更是捐献了十来车。 总价值在十万两开外! 魏藻德带来浩浩荡荡的车队,惊呆了李自成。 再加上早前对魏藻德的逼饷,李自成误以为内阁阁臣们,家里也就是十来万现银的样子…… 他浑然忘记了,魏藻德是崇祯十三年的状元。 踏入官场才区区四年而已! 这家伙才当了一年的内阁阁臣,更是只当了一个多月的首辅…… 他钱少,才是正常啊! 陈演可是天启二年就当官了,足足做了二十多年的官员。 更是整整当了四年内阁阁臣、一年首辅的大佬啊! 陈演的家产,应该是魏藻德五倍以上才是! 深知送礼不能添油战术,要一次性到位的陈演,一口气拿出了十几万的财货,献给李自成。 一举镇住了李自成。 李自成大喜,亲自下令免了陈演的拷饷…… 合该陈演倒霉。 李自成拷饷依旧,京师百官都不敢动弹。 你就老老实实的别找事,不是特么混过去了么! 这厮却因为身边一个家丁亲信犯了错,于是亲自鞭笞了亲信一顿。 这家丁也是一个狠人,直接跑到了刘宗敏身前,告密道: “我家主人有钱,有很多钱,当日我家主人欲要逃出城,我就负责押运一部分车辆。 后来,我家主人眼见无法逃出去,于是就让心腹分别埋在了各处房产内。 别人埋了多少我不知道,单单我自己埋的就有三大箱子! 里面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家主人不让打开…… 箱子很沉,好几个人才能抬动……” 刘宗敏半信半疑。 陈演给永昌皇帝捐钱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这家丁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他不信啊! 于是,刘宗敏按照家丁的指引,带人一挖…… 我滴个乖乖啊! 刘宗敏傻眼了! 满满三箱子,全是金银珠宝…… 刘宗敏派人一清点——单单是银子,就足足四万八千两之多! 刘宗敏大怒。 这狗日的陈演,竟然敢骗他们!!! 当即,刘宗敏亲自上门,捉了陈演,用铁链穿透他的双手,就像牵羊一样,在大街上走过。 百姓们沸腾了! 烂菜叶子、臭鸡蛋,糊了陈演一身! …… 这当官的贪不贪啊,有时候上面不知道…… 反倒是百姓,那是知道的最清楚的! 为啥? 百姓生计艰难,明白钱难挣屎难吃的道理! 谁一月多少钱,能过什么样的日子——还能逃过精打细算过日子的百姓的法眼? 你说你月工资五千多,就能开香车坐宝马? 一家人还能衣鲜亮丽,啥也不干,天天泡脚做美甲? 省省吧! 工地上哪个人工资不比这个多? 却要精打细算熬日子…… …… 陈演的表面功夫做的再好,却也逃不过老百姓的法眼! 眼见陈演被抓,甚至还被穿透了双手,百姓们顿时兴高采烈,直呼抓得好! 陈演所过,沿途百姓纷纷击掌而叹: “抓得好!” “这狗官,就该打死他!” “刘将军好样的!” …… 百姓们的认知是朴素而又简单的——贪官污吏,那就处死他! 崇祯朝的时候,陈演纵然被罢官,却也没有被追究,百姓们早就不满了。 眼见刘宗敏抓了陈演,纵然闯军军纪早已败坏,民怨颇多。 然而,百姓们还是希望刘将军能够处死贪官,为百姓们报仇! 华夏土地上的这些老百姓啊,他们的要求就是如此卑微…… …… 然而,有时候,还真是那句老话——谁变蝎子谁蜇人! 陈演被带到刘宗敏大牢里之后,当即使出了钞能力。 他直接暗地里给刘宗敏送去了白银三万两,黄金三千两,珍珠三斗。 好乖乖! 除了比献给李自成的,少了一万两白银外,其他的竟然分毫不差! 刘宗敏得了好处,自然是也有所表示的。 就在当天晚上,陈演就回家搂着小妾睡大觉了…… 当然,陈演还“丢掉了”埋起来的银子…… 毕竟,刘宗敏也是要给李自成交差的。 …… 至于那些卑微的老百姓的愿望,又有谁注意到了蝼蚁一般的他们呢? 就算是刚刚从老百姓转变过来的大顺——也无视了自己崛起之前的同类…… 屠龙的勇士啊,最后都变成了恶龙! …… 魏藻德身死、陈演破家,其他的官员也没落了好。 张四知、张缙彦……朱能的混账后代朱纯臣…… 呃,不对! 朱纯臣被砍了! 文武勋贵们,全被拷饷了一遍! 京师三千官,被抓的足足一千多人…… 若说被抓,还能给了银子免死,而武将、勋贵们可就惨了。 二十三日,李自成一股脑砍了五百多个武将、勋贵的脑袋。 李自成说他们空为武将,却坐看大明灭亡,全都该死。 不得不说,能够从万千流民起义领袖中脱颖而出,在整个华夏历史上,留下浓墨一笔的李自成,骨子里还是有些坚持的。 第152章 李自成要给朱由检穿小鞋,下绊子 李自成还记得发家之前,自己最厌恶什么…… 京师的花花世界,还没有遮住了李自成的眼! 五百颗人头滚滚,京师血流成河! 其中,就包括“守城大功”的朱纯臣。 …… 当朱纯臣魂魄归于地府之后—— 不知道地府里的朱能,会不会亲自提刀子,再砍朱纯臣一遍呢? 若是朱能知道有这么一个后代孙子,怕是早就将他祖先都给糊墙上了…… …… 正在刘宗敏大拷三千京官的时候—— 南明生祭朱由检,拥立朱由菘为帝的消息传到了京师。 得到消息的李自成愣住了,他下意识的骂出了一句经典陕西话: “朱由菘,老子屁嘴给你扇岔!” “二球货,这是在欺负恁们朱家人呢! 人家要当曹操哇! 你朱由菘个驴日的信球,还跟人家哥俩好!” 骂了朱由菘这个糊涂蛋两句,李自成脑筋一转,顿时愣住了。 他摩挲着下巴,眼神忽明忽暗。 李自成暗自琢磨道: 江南脱离了朱由检,自己立了一个皇帝——他朱由检可就没处去了…… 除非明皇这家伙能说服左良玉,让左大军阀拥护他,先占了湖南地区,然后再图西南。 从此华夏形成四足鼎立之势。 摆在朱由检面前的,唯有这一条道路了! 李自成暗暗揉揉鬓角: 只是,这样一来,黄虎(张献忠)那个莽货,可不会饶了他。 从四川打湖南,那是顺流而下,端得是厉害的很! 明皇可不一定守得住! …… 明皇要是守不住湖南,老张抢了湖南之后,必然是要与江南对上的。 老张能干过江南吗? 李自成摇摇头: 悬! 李自成依靠在龙椅上,眉头锁成了“川”字: 江南这一自立,时局全变了啊! 虽然说首当其冲的,就是还没有落脚地的明皇。 然而——明皇不好过,额老李也不好过啊! 额的背后还有一个东虏在虎视眈眈呢! 李自成一拳锤在桌子上,怒骂道: “江南…… 真湿你北的阴!” …… 李自成眉头皱起,看向了一边的牛金星。 牛金星跟随李自成好几年,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当即开口道:“陛下,咱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反倒不是明皇了……” 他语重心长的道: “江南太有钱了啊!” 现今他们坐了天下,自然是不能再采取流寇时的打法了。 不然就是张献忠那蠢货一个! 打下了那么多地盘,得罪了那么多人,还不是流寇头子?! 充其量也就是个强壮点的流寇。 坐天下的打仗,那是另外一套打法—— 无非不就是比烧钱么! 兵卒不行,大不了学宋朝,堆科技就是了! 这江南太富了,一旦被江南得到了喘息之机,爆了科技…… 别的不说,人家只需要造他几万门红夷大炮,沿江这么一摆—— 谁过得去? 牛金星忧心忡忡: “陛下当从长计议了啊!” 李自成仔细想了想: “你的意思的是——咱们要跟朱由检和好?” 现今这个天下,除开老张那个莽夫,可真是北有恶狼,南有猛虎。 江南的南明和北虏,将他和明皇给夹在了中间。 他李自成虽然比明皇强那么一点…… 然而,夺了京师的他,可是其他势力眼中的公敌! 若是算上明皇民心最重,这一点比他这个人人喊打的“贼首”,要强一些。 综合计算下来,俩人可真是门旮旯里的兄弟——大哥别笑二哥,都够球瘦了。 眼见永昌皇帝明白,牛金星咧嘴笑着恭维道: “老奴可啥都没说,这都是陛下英明神武!” 牛金星照例拍了个马屁,帮着分析道: “陛下,现下的局势,眼花缭乱的很。 以老奴看起来,像极了晚唐时期的五代十国。 陛下若想坐稳了天下,看来是必然要跟明皇合作了。 只有将姓朱的顶在前头,咱们才好号令群雄啊!” 李自成打断了牛金星的话,皱眉道: “会不会让明皇再坐大了?” 牛金星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陛下呐,合作归合作,这不妨碍咱们给他下绊子啊!” “啥意思?”李自成懵逼了。 牛金星咧嘴阴森森的笑了笑,露出了几个大黄牙。 他满脸阴险道: “陛下啊,姓朱的当了十几年皇帝,老百姓们都知道他,这人对于底层百姓来说,杀伤力太大了! 所以——咱们要给他降降温! 比如——配合一把江南?” 李自成眉头一挑,眼神迷茫了一瞬间。 转瞬,却指着牛金星笑骂道: “直娘贼,真有你的! 那——咱们给明皇穿个小鞋?” 牛金星连连开口道: “陛下圣明,陛下才思敏捷,老奴打死也是追不上的!” 李自成呵呵一笑,自动忽略了牛金星的马屁。 他摸了摸下巴,仔细想了一会,开口道: “告诉王德化,让他找几个尸首,扮作跟明皇、皇后她们。 但是,必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差别的尸体! 然后,给这些尸体穿上龙袍、凤袍,给额摆在京师门口!” …… 牛金星急忙亲自去传旨了。 李自成坐在金銮殿内,嘴角勾了起来: 给明皇下绊子啊? 嘿嘿! 额便是下了,你明皇敢不跟咱合作吗? 咱只要你的江山,人家可是要的你的命呢! …… 江南生祭朱由检,自立皇帝,形成了割据南明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李自成顺势而为,阴朱由检一把的事,不过是一件小插曲。 对于李自成来说,拷饷——才是大事啊! 不得不说,闯军上下,包括李自成在内,被那如山如海一般的银子,给刺激到了! 最开始的时候,李自成只是让刘宗敏一人负责拷饷。 然而,当那一个个官绅,每人都拿出了海一般的金银的时候,李自成动摇了。 就在大太监王之心被抓走,拷出15万白银后…… 李自成扩大了拷饷的规模。 他下令专门成立了一个负责追饷的部门:比饷镇抚司。 将原本由刘宗敏一人负责的拷饷,扩大到所有的大顺将军们,都能进行拷饷! 而这一次权力的下放,却被军中大将们再次扩大…… 第 153章 汤之琼 却不想,太监们捐出了银两,却…… 唉! 这二十多万银子,崇祯前脚交给国库,让发给守城的士兵。 后脚就被文臣们换成了冥币,每个守城的士卒,只给了一百冥币(黄钱)。 剩下的银子,全被揣进了文臣的腰包里! 在大明将亡的日子里,不是没有忠臣义士! 就在城破的前一天,有一位六十来岁的老百姓,带着毕生的积蓄走进了户部大堂。 布满老年斑的手,颤巍巍的递上了400两银子,道: “这是我省吃俭用一辈子,积攒下的家业。 我儿子们都上城头战死了,儿子们都没成家,连个孙子也没有。 我留着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不若全部捐出来,也好为陛下襄助一二。” 这件事传入了崇祯耳中,崇祯抱头痛哭。 他哽咽着吩咐内侍,赐给这老人锦衣卫千户的官身…… 这位老人,在历史并没有留下名字,仅仅留下了这么一个故事…… 在漫长的时空里,散发着幽香的白莲,往往出自被腥臭的淤泥掩盖住的地底! 在史书上不会留下名字的他们,该是被铭记的撑起了华夏的脊梁。 在历史上,崇祯尸首被找到后,李自成下令用两扇门板抬出去,放在东华门外,让京师上万官吏从崇祯尸体边走过。 然而,仅仅只有襄城伯的后人李国祯以头抢地,哭的死去活来。 (李国祯最后被逼饷,打断了脚裸,上吊自尽而死。) 哭出声来的仅仅只有三十来人。 拱手礼节性的拜了几拜的,才六十多人。 余下的皆是斜着眼神,睥睨一眼,大摇大摆的走过了,甚至还有人嘻嘻哈哈指指点点…… 甚至,还有人连马都不下!(骑马者,江苏翰林周钟) 三天后,李自成用一副薄柳木棺材,收敛了崇祯,堂堂一个皇帝,最后枕在脑袋下的不是玉枕、金枕,而仅仅是一个土疙瘩…… 李国祯以死相逼,李自成只得用红漆给柳木棺材漆了一遍…… 有一个给皇宫送菜的百姓,名叫汤之琼。 他目睹了崇祯装殓的经过,顿时泪流满面,待送出京师的崇祯棺椁经过他身边时—— 汤之琼悲嚎一声,一头撞向了石阶,自尽而死…… 李自成未给埋葬崇祯之事拨款一分一毫。 京师百姓自发的扛着崇祯的棺椁,前往昌平。 最后是昌平小吏赵一桂和一些士子、村民们组织的募捐。 他们凑了“三百四十千钱”(约合四百两白银左右),最后“督工四昼夜”。 至1644年,在农历四月四日,才将崇祯皇帝和周皇后,草草葬入了当时已经先逝世的崇祯的爱妃、田贵妃墓中。 然而,这凄惨的一幕,堂堂十亿贵胄,竟然无法搬上荧幕…… 反倒是小辫子们,成年累月的播放祖宗爱情(洗白)故事…… …… 王之心只有这么多了! 十五万两,已经是王之心的所有积蓄。 “兀那阉人,焉敢说自己没有钱了!” 刘宗敏挥鞭猛抽,怒道: “先前崇祯劝饷,你也是这般说辞,还不是被本将逼出来十五万巨款!” “你这老狗今日不交代,我就将你打死在这东厂大牢里,让你也尝尝被你打死之人的滋味!” 眼见刘宗敏还要拷打,王之心哭诉道: “好叫刘将军知晓,奴只是一个宦官,是没把的。 家中亲人早已尽去,这北京城,就是奴的家啊! 老奴又没有子嗣,没有后人养咱啊! 待得年老时,伺候老奴归西的唯有外人呐! 老奴手上只有藏着几个银钱,待老来不会动之后,才能有了好死的可能。 到时候,谁好好伺候老奴,老奴就拿银子给他…… 要是老奴手里没有银子,谁会理会咱这个肮脏货哟!” 王之心泣不成声。 早知道会是这个下场,他留着这棺材本作甚哟! 然而,被陈演养大了胃口的刘宗敏,哪里肯相信! 他挥手就要让军卒继续抽打。 王之心急道: “将军若是不信,便是打死老奴,我也拿不出来一分银子了啊!” 刘宗敏大怒。 下令继续拷打。 然而,任凭如何拷打,哪怕是将王之心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都不曾再逼出了一分银子…… 王之心被活活打死了。 刘宗敏打到最后,王之心也没有能多交出一分银子,一枚铜板…… 第154章 宋献策的歪道理 自从李自成开始拷饷,王德化就死心塌地的跟着李自成了。 听完牛金星传达的命令之后,王德化不敢怠慢,当即,亲自去牢里找了几具死尸。 此时,大顺拷饷逾烈,尸体多得是! 崇祯比较瘦,鬓角有白发。 王德化却是找了一个满头黑黝黝头发的大胖子,换上了龙袍,充为崇祯的尸体。小说 王德化的心中,对崇祯还是比较感恩的,若不然,他也不会在李自成进京的时候,毒打百官了。 莫说是李自成已经下令,让找一个“不像崇祯”的尸体了! 就算是李自成不说,他也会找个熟人能轻松分辨出差异的尸体。 王德化找的这一具“崇祯”尸体,莫说是见过皇帝的官员们了,就连百姓们都是不信的! 两者之间体格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皇后的“尸体”也一样。 周皇后生的娇小玲珑,身材不高。 王德化找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山东女子的尸体…… 甚至为了配合江南的宣传,王德化还找了三个男子的尸体,充作崇祯三子。 又找了两个女子,扮作崇祯二女的尸体。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按照李自成的要求,放在了皇城长安门外。 …… 李岩与宋献策最近私交甚密。 两人自从当日在金銮殿一番互动之后,都越发的觉得对方对自己的脾气。 自此之后,两人引为知己,往来频繁! 就在“崇祯”尸体被摆出去的那天,李岩与宋献策下朝时路过,就停下来驻足观看。 却见不知何时,竟然来了两个和尚,跌坐在地,不顾尸体的臭气,竟然在一旁念经超度。 李岩两人官职高,先一步出了皇宫。 百官还都在他们的后面呢! 因此,那些官吏的反应,被李岩、宋献策两人看得清清楚楚。 却见闯军一系的将领,大都停下脚步,对着尸体微微低了一下头,甚至大半都微微拱手行了礼。 虽然他们明知尸体是假的,但是,毕竟披的是皇帝的皮囊。 该有的尊敬,是应有之义! 他们拜的不是这几具尸体,也不是崇祯,而是——龙袍所代表的意义。 纵然是反贼,也心怀敬畏之心! 闯军一系的朝臣,还知道给假崇祯行礼。 然而,另一群人,却就无动于衷了。 就在拷饷的前一天,李自成下令挑选了明臣四品以下者九十多人,给了实职,为大顺朝廷效力。 这些天来,又陆陆续续的接收了近千明臣。 除此之外,就算那些被拷饷的官员,也不曾被李自成削去官籍。 李自成的这个举动,足以说明——他们只是暂时闲置而已,只要不是在牢里的,都还是要上朝的。 因此,今日的大朝,不但大顺官员都来了,那些明臣也全都来了! 然而,两人等到文武百官走完,却发现仅仅只有十几个前明朝臣,给崇祯行了礼。 至于哭拜者,一个也没有! (这一幕与历史有了偏差,原因是历史上那时候还没开始拷饷,官员一个不少。这个时空里,凌义渠安排的手下,悄悄救走了很多人,同时,李自成拷饷已经十几天了,有很多官员都被关在了牢里。) 眼见明臣如此薄情寡义…… 李岩与宋献策相对无言。 待百官走完后,李岩对正在给假崇祯做法事的和尚抱了抱拳,道: “两位大师请了。” 两人早就看到是制将军李岩和军师宋献策当面,只是两人未动,他们不好贸然攀谈,就只顾着做法事了。 见到李岩开口,两个和尚急忙还礼: “李将军请了,宋军师请了!” 还礼之后,和尚们束手恭立在一侧,静待李岩的垂询。 “此非明皇!” 李岩不解,问道: “两位大师当知这是陛下之计,焉何还会如此认真呢?” 和尚们呵呵一笑,告了一声罪,开口道: “敢问将军,何为真? 敢问将军,何为假?” 不待李岩回答,两人自问自答道: “心在,即真,心去,即假! 不管皇帝走未走,生或者是死,今日此二人身穿龙袍、凤服,充为帝王事…… 那便是真!” “将军岂不闻: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 李岩一愣,旋即摇头叹息。 这两个和尚的意思,他明白了。 他们明知皇帝是假的,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拜的不是此尸,而是皇帝…… 连遁入空门的和尚,都知道什么叫做尊敬啊! 而那些明臣,竟然…… “彼等也敢称人子乎?” 宋献策与李岩叹息一阵,相伴着走远了。 路上,李岩忽然开口道: “宋兄,为什么当官的品性,反倒是不如和尚呢?” 宋献策不做正面回答,他打了个机锋: “他们的乌纱,都是粗制滥造的不良品。 并非是和尚的品性,就超过官员了……” 和尚此举,未必就是真祭拜皇帝! 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是,不管这俩和尚的目的是什么,的确要比明臣好得多! 哪怕是作秀,最起码和尚们还有脸面上的功夫…… 眼见宋献策耍了滑头。 李岩不肯放过他,追问道: “刚才那俩僧人敬礼旧主,足见其良心不泯,那么释教是不是就应当崇钦?” “非也!”宋献策摇头: “和尚之祖释氏,本夷狄之裔。 遍观他的教义,非我华夏历来教化百姓之独立自强,百折不挠,乐观向上也。 反倒是教导人们忍受灾难,教导人们避世,不面对困难。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愿意称之为‘异端之教,邪说诬民’。” 李岩挑眉。 他家所在的村内就有寺庙,虽然是释道一体,但是却也不少佛门典籍。 李岩纵然是道家外门弟子,也读过不少佛门经典的。 当即反驳道:“我观佛门典故,多有教人向善之语,当不得宋兄说的如此不堪。” “非也!” 宋献策反驳:“释门典故,本非夷狄之典,而是我华夏先贤所著。 这些典籍与其说是释门所有,不若说是华夏先贤对释门的改良。 李兄可知释门初入华夏之时,信者寥寥。” 第155章 妄言废科举,复举荐,宋矮子的吞天志 “后来,华夏先贤遁入佛门之后,便著作典籍,充塞仁义,以此来诱惑愚夫俗子信仰其教。” 宋献策这话,就有点不讨李岩的喜了。 宋献策却没有看到李岩的不耐,反倒是继续道: “世人皆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自然难免做下违法之事。 我华夏历来讲究善恶之报,用高台教化,来教导百姓向善。 然而释门呢? 便是屠尽世人,只要剃下了头发,就能避入佛门,逃避了罪责。 国家稍有灾难,不思为国尽忠,扶持国家,反倒是遁入空门,忘却了君父!” “不说这些,单说民生,我华夏历来教导百姓勤劳致富。 而佛门呢? 教导什么四大皆空,身懒不劳,逢人只劝香油,只要捐钱,便能买孽消罪。 一个个空门子弟,却坐吃香火,养的白白嫩嫩,肥头大耳也!” 李岩脸上的不喜消失了。 他因为家庭的原因,自幼接触到佛门,自小耳濡目染之下,一切都习以为常,是以,根本没有想过这么深。 宋献策叹道: “丛林宝刹之间,多有藏奸纳叛之薮。 这些人,大都是父亲卧床垂死,也寻不回的儿子; 国家破亡,君主罹难,也找不回的臣子……” 宋献策一脸冰霜,咬牙切齿道: “以布衣而抗王侯; 以异端而淆政教; 以惰慢之风而污华夏…… 莫此为甚!” 李岩的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他从未想到这些。 今日宋献策一席话,反倒是让他深思不断。 宋献策满脸怒容: “若说诵经有益,则兵临城下之时,何不诵经退敌? 若云礼忏有功,则君死社稷之日,何不礼忏延年?” 他一挥衣袖,朗声道: “这些就是释教的荒谬无稽,白白浪费了百姓进献给他们的脂膏! 所以,我以为,当人人持火而焚其书,驱逐这些懒惰之人,以节省银钱! 如此,不但国家少了僧牒司的支出,而民间也少了浪荡无所事事的游民!” 李岩苦笑。 宋献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啊! 现今的僧人何其多! 哪怕是明廷,都不得不在朝堂置办了一个僧道司,以此来管辖这些“化外”之人。 宋献策想要做到这个,何其艰难啊! 李岩揭过了这一茬,说起了刚才的见闻: “刚才见到的那些明臣,委实寒了我的心。” “你我皆是参加过科考的,自然知道若想成为明官,必须要乡试、会试、殿试,一步步走,每一步,都是艰难跋涉的泥潭深渊…… 就算是考中了进士,也不能算是官的! 还需要观政候选! 科举这条路,可谓是严格之至。 但是,哪怕这么严格选拔的官员—— 为何国家有事,为国尽忠之人却不多见呢?” 宋献策闻言默然。 “唉!” 许久之后,他叹息一声: “我以为,明廷的选拔官员的国策,有问题啊! 科举取士,重在科举,而忽略了秉性; 明廷为官,重在资格,而枉顾道义。 却不知,这根本就是错误的! 不信,你看,明朝国破君亡,却鲜见忠义之士!” “这满朝公卿,谁不享受了朝廷的高爵厚禄? 这天下士人,谁不享受了朝廷免税的恩赐? 然而,一旦君父有难,士人首先考虑的就是自重自保,百官首先考虑的就是改换门庭。” 李岩微微点头。 明皇那么多臣子,那么多士人,能做到忠义的,的确是少数! 宋献策继续道: “为什么会这样呢? 那些刚刚通过科举的,他们会说——我能得到功名也不容易,都是我自己二十年灯窗辛苦,才博得头上一顶纱帽。 而今一事未成,焉有为皇帝去死的道理?” 宋献策一锤定音,总结道:“这就是我说的取士——不能单单依靠科举的原因!” 李岩失笑。 宋献策的这个解释,虽然有些偏执,却也的确是抓住了矛盾所在。 科举制以前,施行的举荐制虽然也有问题,却的确能保证选拔一些人品道德上佳之人为官。 虽然会导致世家的坐大,但是,举荐制所在的时候,朝廷大都是压着周边猛打! 就算举荐与科举并行的大唐,兵威也盖亚世界。 …… “至于官员?”宋献策冷笑: “明朝那些老臣会怎么说呢? 我能做到高官,也不容易——这是我混迹官场的二十年时间,处处小心,方才混到了这等高位上。 什么狗屁陛下的恩宠,那就是一句场面话。 天下的大臣,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我就算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明皇殉国,他们又岂会与国同休!” 宋献策停下脚步,远眺皇宫方向,叹息道: “这就是我说的——官场不能讲资格、靠论资排辈来升迁的原因!” 李岩仔细想了想,竟然发现宋献策的歪理,反倒是挺符合常情呢。 就算他想要驳回宋献策的理论,竟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 宋献策停住了脚步,看着李岩道: “你可还记得前些天我给陛下的提议,废黜科举,恢复举荐制?” 李岩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是——科举可不能废啊! 一旦废了这个,那就是在跟全天下文人阶级作对! 宋献策叹息: “你看,不管是新当官的,还是老当官的,他们都只会说功名利禄是自己挣来的。 对皇帝一丝一毫的感激之情都没有! 既然人家都不感激皇帝了,也就怪不得他们抛弃大明,转投我大顺了。 不是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国家与忠义,而是因为不管国家如何,跟他们都没关系啊!” 李岩停下脚步,皱紧了眉头: “所以,这就是宋兄对陛下说的,不能科举选举百官的原因?” 宋献策点头:“不管是科举选官也好,还是论资排辈晋升也罢! 如此操作,根本就显示不出朝廷重用大臣的恩德。” 宋献策满脸怒容: “这等制度,要他作甚!” “不若全都废除了!” “这些制度,根本就显示不出皇帝的恩德,反过来却要要求官员、士人报效国家,这不是愚蠢吗?” 第156章 劝说刘宗敏 宋献策锁紧了眉头,满脸都是寒霜: “更别说还有有权有势的大族,利用士子、挟持舆论来让自己官帽更进一步。 这些人只知道贪腐,不知道什么叫做孝悌,又岂会成为忠烈之士? 又有那些依靠银子而当官的,他们本就是自己花费金银才当的官,自然要百倍捞回去,又岂能忠义?” 宋献策拉起李岩的手,认真道: “李兄啊,我说的这些,都是科举取士、论资排辈晋升的弊端啊! 我知道举荐也是有弊端的,若是皇帝手腕不足,世家将会彻底坐大。” 宋献策绷紧了脸颊,左右看了看。 待看得没有外人,这才继续道: “但是,纵然世家坐大,也好过赵宋大兴科举之后,将这花花江山送给了蛮夷啊! 若是陛下不曾起兵,夺得了京师…… 若是朱明长久以往…… 李兄焉知东虏不会再现暴元故事?” 李岩浑身一震。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宋献策,嘴唇哆嗦几下: “宋兄,这…… 宋兄一语点醒愚弟啊!” 宋献策叹息: “李兄啊,这都是单重科举,才有的祸根呐! 举荐纵然千错万错…… 若是陛下能够矫正弊漏,改正规则—— 那朝堂上就没有奸逆小人,而朝堂之外,也没有不当官的贤人了啊!” “不说改进举荐制度这种太过艰难的方法了…… 哪怕是效仿西汉,用那陵邑制度! 若能做到这一点,我大顺何愁不昌盛兴旺呢?” “李兄啊,你我都是陛下重臣,当引以为戒,替陛下,替大顺考虑啊!” 李岩苦笑。 宋献策说的这个,他何尝不知。 比如而今的逼饷,早已超过了必要了! 皇帝最初开始逼饷,是因为降卒太多,军费没有着落。 他已经搜集了户部留存的明皇历年开支,发现每年支出约在两千多万两左右。 而这笔钱,最起码有一大半都被官场贪墨。 也就是说,只要他卡准了钱粮账册,杜绝贪污,大顺每年的支出不会超过一千万,甚至更低! 陛下进京时,仅仅承诺百姓“三年免粮”而已! 三年后,大顺就有了稳定的收入…… 而今,陛下已经得到了七千万两白银,拿来养军、朝廷开支,足够十数年之用了!小说 也就是说,逼饷完全可以停止了! 然而,不论他和宋献策等人如何建议,大顺拷饷依旧…… 李岩虽然是武将,李自成更是给了他制将军的高位。 这在大顺军中,足以排入前九! 甚至,李岩的个人武艺,足以在大顺排入前三,身手好的莽汉刘宗敏都佩服! 实际上,李岩是一个文武全才。 甚至,李岩的文才,要比他的武才更加出众! 他不是没给李自成提过建议! 甚至,早在西安的时候,李岩就提出了足以让大顺坐稳天下的上策: ‘大兵到处,秋毫无犯。 在任好官,仍然留任,贪官污吏,立即斩首。 一应钱粮,比原额只征一半。’ 凭心而论,若是李自成能够贯彻实施这三条,后面真没别人的事。 政治是什么? 无非就是竖立一个中心点,然后围绕这个基本,制定一个纲领,其后的行事方法就三招: 顺我者扶持,中立者拉拢,反对者打压! 李岩的三条建议,深得精髓。 只要按照他的办法去做,天下何愁不是李家的? 然而——李自成不听。 他被自己编织出来的谋夺天下偈言,给捆住了手脚,竟然真的定下了三年不纳粮的国策。 (mmp:那特么是拉人心的屁话啊,你也当真?) 却浑然没有考虑到一旦推翻了明廷,代表的就是—— 他李自成要接收明皇留下的一切烂摊子! 李岩数度苦劝,奈何李自成就像是倔驴一样,死活都拉不住! …… 当流寇时候的思维,此时不能用了啊! 那时候,没有了就去抢,不够了就去夺,每多祸害一个地方,朝廷的实力就削弱了一分。 这可是此消彼长的妙计! 这就不说了。 哪怕是偏据襄阳、西安的时候,查抄自官绅大家的钱粮,也足够他们支用了。 但是,一旦接受了天下,坐上了明皇的位置,花销何止增大十倍! 那时候,钱粮从哪里来呢? …… 果然,打下了京师之后,面对激增的军队,面对激增的开支—— 李自成只得选择了拷饷…… 早在李自成刚刚有了拷饷的苗头,李岩就又提出了建议: ‘对百官要区别对待,贪污腐败者,严刑拷打,没收所有家产; 抗命不降者,追赃以后,还仍然要治罪; 对清官,则免除刑罚,保全自尊,让他们主动捐献即可,多少勿论。 各营兵马,退居城外,毋混民居。’ 然而——李自成依然不听,反倒是选择了最差、最坏的策略。 就在刚刚,宋献策也献出了同样目的的建议—— 拷饷该停止了…… 然而,得到的,仅仅是李自成一句随口敷衍: “知道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李岩仔细想了想,皇帝那边是劝不动了。 皇后那边也不行。 他们又不是没走过高皇后的路线。 然而,原本对高皇后尊敬有加的李自成,自从进了京,也听不进皇后的苦劝了。 甚至,这些时日以来,他多在窦贵妃那里过夜,高皇后那边,连去都不去…… 李岩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是要走迂回路线才行啊。 李岩紧锁眉头,试探着对宋献策道: “宋兄,要么我们多叫点人,一起去刘将军那里试试?” 宋献策一拍大腿: “妙! 权将军乃是与陛下起于微末的老人,与我等皆是不同的,若说现在还有谁能劝得动陛下,唯有刘将军了啊!” …… 两人分头行动,李岩对牛金星有举荐之恩,当即找上了牛金星。 只可惜前几日他让自己兄弟和妻子红娘子等人,回了老家,若不然,还能从军中也找到一群帮手。 既然是求助刘宗敏,自然不能寻找普通大臣。 刘宗敏是铁匠出身,脾气火爆,而今又是总领文武百官,地位甚至仅次于永昌皇帝。 第157章 明皇的刀,多尔衮来了 一般的将军、大臣们,见了刘宗敏,都说不上话。 李岩只能找牛金星…… 宋献策则拉上了自己的弟弟宋企郊。 双方汇合之后,大顺朝堂的几个重臣,直接去监狱里找到了刘宗敏。 …… 刘宗敏的性格很直。 因为幼年父亲被收税的小吏逼得上吊自尽,母亲带着他沦为乞丐后,又冻饿致死,刘宗敏被舅舅韩清收养后,寄人篱下…… 自幼坎坷的他,尝尽了人间辛酸,因而很是憎恨麻木不仁的官员和豪强。 这种人,若是李岩、宋献策两人去劝说,未必就不能使得刘宗敏改变主意了。 然而…… 坏事了。 牛金星这人,虽然心胸狭窄,以前还是献过几条好建议的。 那时候,刘宗敏还算是给他几分好脸色。 然而,自从进入京师后,被命为宰相的牛金星,只顾着弄权。 这就恶了刘宗敏。 而今,牛金星更是热衷于登极礼仪,教习朝臣登极仪式,又不断地劝进李自成,甚至与那些全是贪官污吏的明臣搅合到了一起。 浑然成了刘宗敏眼中的大奸臣…… 这就让刘宗敏恨的牙痒痒了! 然而,有李岩和宋献策同行,刘宗敏只得压下了性子。 让人在一边的桌椅上,上了茶水,勉强与李岩一行寒暄几句。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开口,恐怕历史就要改写,然而…… 好死不死的,最先开口的竟然是牛金星。 牛金星最近热衷于劝说李自成重新搞一套登基大典,好让负责策划的自己青史留名。 是以,他的时间很紧,只想赶紧说完,回去搞他的登基大典。 也因此,善于察觉人心的牛金星,竟然浑然不知昔日一起喝酒吃肉,笑哈哈开着荤段子的刘宗敏,竟然对他生出了厌恶之情! 双方客套了两句之后,牛金星当即直接说明了来意: “汝侯,现在士兵们到处奸淫掳掠,军纪已荡然无存,民心已开始变了……” 牛金星的本意还是好的,他想先从军纪入手,一点点的让刘宗敏接受他们的劝说—— 停止拷饷! 谁知道,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刘宗敏。 刘宗敏总领百官,身为李自成之下的第一人,素来又是大顺军中第一猛将。 他将自己视为了军卒的一份子。 一时间,刘宗敏难以从军队领导的位置上,变换成为总领百官的大臣。 眼见自己厌恶的牛金星,竟然敢指桑骂槐,暗骂自己,刘宗敏当即大怒。 “嘭!” 他直接打断了牛金星的话,猛然一拍桌子,大怒道: “只要不发生兵变,民变算什么? 能掀起多大风浪? 几十万军队、家属,都靠我来操心,我不抢夺,不追赃,每天的吃喝拉撒哪里来?”小说 刘宗敏的脾气很是火爆。 一旦发火,当真是六亲不认! 莫说是李岩、宋献策他们了,刘宗敏发起火来,就连李自成都拦不住! 更别提牛金星了。 眼见刘宗敏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一脸怒气,手腕上的青筋根根冒起,眼神还一个劲在牛金星的脖子上飘。 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 李岩几人无奈,只得告辞离去。 “啐!” 身后传来刘宗敏恶狠狠的吐吐沫声音,然后是一句轻蔑的怒骂: “什么玩意……” …… 有道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大顺的又一次自救,被命运的大手,无情的熄灭了…… 然而,常言道:祸不单行。 别看大顺军,此时的总人数高达近百万,实则,在京师,李自成手中仅有不到六万精兵。 余下的都是投降的明军…… 此时的大顺,大体上分成了三大部分: 提督诸营权将军田见秀——率部南下汉中,追击明总兵高汝利部,打通南下四川的孔道; 刘宗敏、贺锦、袁宗第等——西向追击白广恩部官军,攻取宁夏、甘肃、西宁等地。 李自成亲自率领的这一部,又分出了刘芳亮一股。 大顺的军队,分散的太狠了…… 就在此时,李自成收到了三份消息。 其一,左良玉自今年以来,看到他侧重北方后,开始反攻白旺部,郧阳山区的王光兴,也不停地的骚扰白旺的后背。 被左右夹击的白旺,已经处在苦苦支撑的境地了,若不是他个人悍勇,每每都是不顾生死的硬拼,怕是早就丢了湖北大地了。 其二,眼见左良玉压制住了白旺,与襄阳仅有随州之隔的汝宁(信阳),刘洪起等人四处袭扰大顺官府,甚至逼得李自成任命的河南节度使梁启隆,都无法正常的传达命令了。 刘洪起等人甚至一度进入湖北境内…… 第三…… 李自成满脸铁青。 他浑然没想到,想要给南明送上一份“明皇已死”证据的他,刚刚被他穿了小鞋——竟然反手被明皇扇了一巴掌! 还挺疼的…… 狗日的明皇,竟然夺了老子的南阳! 李自成惊出了一身冷汗。 额滴个娘咧! 这可真的是一刀捅在了他的肺气管子上了…… 连接陕西关中和湖广之间的通道,就在南阳——囊括了商洛的古道商於。 一旦被明皇掐断了这里,甚至不需要夺走商於古道,明皇只消守住了出口…… 八百里秦岭,就是他南下的最大障碍! 这可是长达八百里的莽莽群山啊! 明皇的这一刀,真狠…… 李自成捏紧了手中的书信,眉头锁成了川字。 良久之后,他一拳锤在案几上。 这三道消息,看似纷繁,实则都只是一个问题罢了——他江汉一带的兵力不足。 “来人,传令制将军袁宗第,让他尽起麾下兵马,给额越过武关,扫清一切!” …… 李自成浑然不知道,就在他将本就不集中的兵力,进一步分散的时候,北方白山黑土之间,他最大的敌人来了。 多尔衮虽然在皇位斗争中再次失败,两次错失东虏之主的宝座。 然而,这一次他却退而求其次,谋求突变,以扶持幼子福临为手段,成功的坐上了摄政王的宝座。 然后,在一系列政治手腕中,打掉了自己的最大对手豪格。 第158章 李自成体会到了痛苦 今年年初,多尔衮亲自给李自成写了一封信,邀请李自成和他一道—— 李自成从陕西直攻京师,他从北方进攻,双方联手共同讨伐大明,瓜分明土。 这封信,是晋商交到李自成手中的。 李自成没有给他回信。 李自成没有答应鞑清的联手请求,另一个人可是毫不顾忌…… 不! 他毫无脸皮! 吴三桂的信到了! 最低在四月初四日之前,吴三桂给多尔衮写的信,就到了多尔衮手中,在信中,吴三桂告知了李自成夺取京师的消息。 多尔衮急召正在盖州养病的范文程,返回盛京。 (这封信的准确到达日期,被隐藏了。 按照路程来推算:盖州至盛京沈阳之间的距离,是200公里左右。北京距离沈阳的距离是约700公里。 这个消息要经过:京师--沈阳--盖州--沈阳,全程2200里。 不算消息来回传递耽误的时间,日夜疾行,需要四天时间。 清史明确记载范文程的建议,是在初四日递上去的。 盛京——盖州,一个来回800里,就算多尔衮的命令,一天时间到达范文程手中,他赶回盛京,也需要两天。 也就是说,这封信应该在四月一日左右,到达的盛京。 而李自成是三月十九日中午,进的京师。 期间只有短短的十一、二天时间! 拨开清史的重重掩盖,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李自成刚进了京师,吴三桂得到消息后,这封信就被送出去了!) 范文程一时赶不回来,多尔衮召集诸王,商讨如何应对明朝的巨变,看看是不是能够乘机谋取好处。 初四日,在洪承畴、范文程的建议下,原本打算抢一把就跑的多尔衮,改变了主意。 他毅然下令,尽起国中精壮,起兵入关! 在权倾大清的摄政王多尔衮的严令下,10岁以上、70岁以下,凡是爬的动的男子,不论旗丁、披甲人(投降鞑清的人)、阿哈(抓捕的汉人、朝鲜人等奴隶),全部征召入伍! 甚至就连强壮的妇人,也都披上了战甲。 贵人们的府邸内,蓄养的奴才,一个都不准留下!(以上,朝鲜史书记载) 抢夺的机会来了…… 在多尔衮史无前例的大爆兵之下,原本成年男子只有八万多人的鞑清,竟然狂暴十四万大军! 在多尔衮的严令下,鞑清这个强盗集团,高速运转起来,短短四天时间,十四万大军就全部集结好了。 甚至就连出行的粮草等物,也准备妥当。 初九日,多尔衮带着大军,离开沈阳…… 在洪承畴、范文程等人的建议下,多尔衮打起了“义兵之来,为尔等复君父仇”的旗号。 同时,派人四处传播口号——“官来归者,复其官;民来归者,复其业”。 鞑清的杀人诛心来了…… 而就在同日,吴三桂写给吴襄的信,到了李自成手中。 “额日尼玛!” 李自成吓了一跳。 我滴个乖乖啊! 明皇和左良玉等人在他的肚子里闹腾,吴三桂竟然还要在他的头上跳舞? 这尼玛前后被人夹击了啊!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崇祯的无奈。 他前脚才将袁宗第派了出去! 再加上之前派出的李过,以及久久未归的刘芳亮部…… 大顺五营大军,不算各地维持秩序的,单单是为了对付一个明皇,竟然就占了他两营半的兵力? 五大制将军,更是去了其三! 而今他的手上,满打满算,竟然只剩寥寥二三人可用了! 李自成脸色大变,一边严令刘宗敏停止拷饷,一边下令将被软禁的吴襄带来。 对于吴三桂在信中表达的“李自成抓住吴襄拷饷”的意思,李自成当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没干这事啊! 他要好好问问吴襄,这个狗儿子是要干什么! 李自成将吴三桂的信丢给吴襄看了之后,吴襄脸色大变,连呼道: “吾儿愚钝,错信流言矣!” 吴襄连忙再次给吴三桂书写了亲笔信,说自己并没有被李自成拷饷,他听到的都是小道消息,是假的!要吴三桂千万不要走错路,赶紧回头云云。 同时,针对吴三桂在信中表达的要给明朝尽忠的意思,李自成也亲自写信说——明皇已死,逝者已矣,秦王、晋王都在大顺好吃好喝的待着呢! (历史上还带上了崇祯三个儿子。) 然后,李自成急忙差人将这两封信送往吴三桂处。 就在这时候,原本派往山海关接管防务的唐通,却一身狼狈的跑回了京师。 早前时候,为了让唐通接管山海关的防务,李自成不但让唐通带上了两万明军降卒,更是又拨给他八千人马。 然而,唐通仅仅带回来了十八人…… 直到此时,李自成才得到了吴三桂竟然诈降,打着他的旗号赶往山海关,然后又乘机击败唐通,夺取了山海关的事情。 并且,唐通还告诉了李自成一个消息: 吴三桂在山海关扩军,新招募了七千人。 此时,吴三桂手中的兵马,已经达到了十数万之多! (清史极尽隐瞒,对于这一段隐晦不提。这时候的吴三桂手中不单单是宁远的兵马,还有黎玉田、王永吉的兵马,唐通的两万八千人,都归了吴三桂指挥。) 李自成急忙派白广恩出战,让他前往山海关…… 同时,李自成开始召集军队。 李自成本意派遣刘宗敏领军,然而,刘宗敏气恼李自成强硬的让他停止拷饷。 他竟顶撞说:“大家都是做贼的,凭什么你在京城享受,让我去前线卖命?” 李自成无奈,只得在十三日,与刘宗敏一起,亲率六万大军,带上吴襄和秦王、晋王,前往山海关。 在出发前,为了防止投降的那些明臣造反。 李自成毅然下令,将一批明臣砍掉了脑壳。 其中就有——刚刚通过了拷饷、仅仅只有四天时间的陈演…… 也就是崇祯的国丈周奎前天就活活气死了,要不然,他也在被砍脑壳的数列之中! 在去往山海关的路上,李自成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企图像之前招降其他明军那样,招降了吴三桂。 第159章 袁宗第的手腕 一路上,双方信使往来不断…… 却不知道就是这个举动,让吴三桂成功地拖住了李自成三天之久。 四月十五日,吴三桂的第二封书信,送到了多尔衮的手上。 吴三桂部将杨坤、郭云龙,带着信,在翁后与走到半路的清军相遇。 两人呈交借兵书,要求清军从“中协、西协”入关,“合兵以抵都门”,共同灭贼,事成“裂地以酬”。 多尔衮做出了假动作,朝着密云方向而去。 而稍后,李自成也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他带着大军,竟然也朝密云而去! (根据唐通的随后作为,很容易就得出一个结论——唐通极有可能是故意败给吴三桂,好将兵马交给吴三桂的。 而李自成能得到满清的消息,唯一的可能,就是之前交给唐通的八千人中,有李自成的密探。 可以说双方都没有对对方彻底放心,这是两个男人同床异梦的表演。) 十六日,多尔衮给吴三桂回了一封信,信中说道: “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晋为亲王”; “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山河之永也”。 多尔衮纵然打起了替崇祯报仇的旗号,内心想的却是将大明一口吞下…… 他在试探吴三桂。 同时,也是在稳住吴三桂。 因为鞑清的军队太多,延绵数十里,多尔衮只有稳住吴三桂,好争取时间,等待后续兵力的到来。 此时,清军距离山海关,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了! 十七日。 等到多尔衮回信的辽东督抚王永吉、黎玉田,这才放了心。 他们仅带着几十名家丁,离开山海关,一路急行,返回了老家等待。 两人的目的很明显,若是事成,两人有出谋决策的大功,少不得他们的好处。 若是事败,自有吴三桂顶缸! (由此可以看出,直到这个时候,文官都还是能稳压武将一头的。) …… 同时,多尔衮等到后续部队后,忽然调转方向,直奔山海关而去。 等赶到山海关之外不远处,多尔衮驻扎下来。 与此稍后,李自成也猛然转变了方向,直扑山海关而去。 双方的进军路线,诡异的很! 探知李自成改道,直奔山海关而来,吴三桂派郭云龙、孙文焕携第二封借兵信件出关,驰送多尔衮。 此信中,吴三桂对多尔衮的诱降之意不予理睬,希望多尔衮“速整虎旅,直入山海,首尾夹攻,逆贼可擒”。 而多尔衮却不顾吴三桂的数次催促,选择了按兵不动。 吴三桂无奈,只得派人传信李自成,声言自己愿意投降,请求李自成暂缓进军…… 李自成一方面是出于等待牛金星带来后续援军的缘故,一方面也的确有劝降吴三桂的意思,是以,竟然真的按兵不动三日之久。 十九日。 李自成忽然拔营,直扑山海关而去。 然而…… 晚了! 就是这三天,清军比大顺军早到了山海关附近,甚至,以逸待劳的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 北方大地上,一场影响深远的大战,即将上演。 而南阳—— 刚刚夺下南阳城,还来不及安排猛将镇守商於古道的朱由检,脸色难看至极。 该死! 袁宗第来了! 这厮穿过了道路难行的商於古道,已经抵达了紫荆关。 这个紫荆关,不是北方长城上的关隘,而是淅川县一个位于汉水上游丹江河畔的古镇。 此地是商於古道的出口之一。 位于豫、鄂、陕三省结合部,素有“一脚踏三省”之称。 “陛下!” 张罗彦一脸的战意:“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臣请死战!” 张罗彦素来都是张家兄弟的主心骨,见到老二这么表态了,剩余的四兄弟,默默的站到了张罗彦的身后。 李来亨试了几试,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说道: “袁宗第被封为绵侯,素来都是独领一军,去年又从南阳邓州攻入商洛,军中火炮甚多。 他不似刘芳亮那般,因为只是一部偏师,叔…… 呃……” 李来亨挠挠头,实在是尴尬的不行。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李自成了…… 朱由检笑了。 他摆摆手:“你的意思是刘芳亮的火炮,都被李自成拿走,用来攻打京师了。对待袁宗第,不能像对待刘芳亮那么轻率,是吗?” 李来亨急忙点头。 李来亨的话,让王家彦、范景文、倪元璐等人脸色大变。 没良心炮和爆牛术固然犀利,然而,使用的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 若是放在关隘,或者是敌人全力来攻,这两样都是大杀器。 然而,面对仗打老了的袁宗第,怕是就没了多大效果了! 就算他们想要退守叶县,在垭口防御也是不成的。 垭口工事没有营建起来,面对袁宗第的十几万人,根本就不够看! 怎么办? 南阳大门不但关不上,还被袁宗第突入了老巢,朝臣一时间都有些慌了。 就在此时,刚刚抵达的方岳贡站了出来: “陛下,臣的家乡谷城,地处汉水之西,背靠群山,此地可以去!” 谷城? 朱由检一楞。 此地就在南阳西方两百余里处,处在汉江的西方,武当山的南方。 汉江和周边的群山,将谷城围成了一个封闭之地…… 他灵机一动,下令道: “诸位臣工,立刻整军,我们去谷城!” 与此同时,从紫荆关渡过了丹水的袁宗第,带着三万精兵先行,剩下的军队,在白鸠鹤等人的带领下,随后而进。 大军直扑南阳而来。 朱由检让百姓们四散,自己去寻找无主之地耕作,他带着所有的骑兵,高举着自己的大旗,直奔桐柏而去。 此地距离随州走廊不远,朱由检必须调动袁宗第。 若不然,等他横渡汉水的时候,袁宗第只消衔尾追击,那就是一场大溃败。 而袁宗第得知朱由检散尽了百姓的时候,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 当年刘备都不曾完成的事情,明皇竟然还想试一试? 可笑! 他不管不顾,直奔朱由检本营而去,同时,让他的兄弟袁宗道,带着五千骑兵,穿越襄阳而过,要他走枣阳走廊,绕路之后,折返回来,给朱由检当头一击! 第160章 朕就没打算逃走 朱由检一路疾行,等夜色降临,已经走到了唐河与新野之间。 新野在先秦时期,还是一片沼泽,后来水面逐渐消退,形成了陆地,是以被称为新野—— 新形成的沃野! 朱由检伸手摸了摸马脖子,连续的疾行,战马已经吃不消了。 不但鼻息深重,甚至浑身都是汗水,再走下去,这些马,可就要废了。 “全军下马,抓紧时间先喂马,后进食,一刻钟之后立刻出发!” 朱由检下达了休息的命令。 “袁宗第到了哪里?” 朱由检开口道。 王国兴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陛下,按照之前探子传来的消息进行推算,此时袁宗第当在我们身后五十余里处,在这个位置内。” 五十里? 扭头看看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的大地,朱由检嘴角勾起。 一个计划在脑海生成。 当即,朱由检拉过诸位大将,细细商议起来。 不多时,一根根火把,耸立在了辽阔的平原上,而明军,竟然纷纷给战马裹住马蹄…… 南阳盆地太平了。 平到了放眼数十里,甚至上百里,想要找一个突起的高地都找不到。 没有突起的高地,就意味着想要找个地方隐藏大军,都做不到! 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想要隐藏大军的行迹,简直就是在做梦。 同样的道理,在夜晚时,只要敌军打着火把,自然也是看得到的! 然而,在靠近湖广(湖北)的地方,却是纵横起伏的岗地。 一道道岗地,与低谷平行,虽然高度落差只有几十米,却能很好的隐藏住了身形…… 这些岗地,据说是冰川时代,秦岭上凝结的巨大冰块,在地面上滑行形成的。 朱由检在原地留下火把,连夜带着军队赶往邓州西部边境的岗地内。 那里距离紫荆关,只有三百里道路。 再说袁宗第。 夜幕下,明军点燃的火把,就像是灯塔一样,吸引着进港的船舶。 见到明军不动,袁宗第为了防止有诈,他特意下令让探子先去查探。 狗皇帝的那爆牛术,生生炸翻了刘芳亮这个跟他齐名的老将。 袁宗第可不想自己也阴沟里翻了船。 袁宗第下令全军暂停,只让探子前往查看,谁知竟然得到了那是明军故意布下的疑阵的消息。 他赶往明军营地一看,果然,只有一根根即将熄灭的火把,插在麦田里。 甚至,明军连营寨都不曾扎下。 仅仅在原地插了几百根火把,就骗住了自己…… 袁宗第大怒。 那诸葛亮草船借箭,最起码曹操还上了草人和大雾的当呢! 反倒是自己这个积年老将,竟然只是几根火把,就被忽悠的停下了脚步。 袁宗第脸色铁青。 想不到他一时谨慎,竟然给了明皇逃脱的时间! 自己白白浪费了两个时辰! 一念及此,袁宗第大声下令道: “立刻给我寻找明军的马蹄印,一刻钟之内,我要知道狗皇帝窜逃的方向!” 闯军右营的探子四出,不停地在明军营地周围寻找着。 少倾,袁宗第得到了一个让他再次恼怒万分的消息。 “将军,我们找遍了周围,明军该是裹住了马蹄,又故意踏乱了周边田野,一时之间,我们竟然分辨不出明军前行的方向。” 闻言,袁宗第无力地摆摆手,示意探子退下。 身为老将,他自然明白,明皇这是故意的啊! 若是在白天,在南阳这种没有荒野,遍地农田的松软地面上,就算给战马裹住了马蹄,也休想隐藏了行踪。 虽然说裹住马蹄后,不会在原地留下一个前深后浅,后面还带着一个内陷的小圆弧的深坑。 但是,遍地松软的农田里,一眼就能看出老远,战马踩踏的痕迹,哪怕是裹住了马蹄,也很是明显的。 只消派人四处找到马蹄印的边界,看看远处的农田有没有印记,就能辨认出明军真正前行的方向了! 然而——此时是夜晚! 袁宗第一脸的无奈。 这个阴险的狗皇帝,故意让人扰乱了周围,夜幕下,想要准确判断出明皇的前进方向,实在太难! “罢了,罢了,让兄弟们都早点休息吧,明天再找……” 袁宗第无力地摆了摆手。 …… 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的明军脸上,疲惫的军卒们,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去。 日出时分,朱由检才带着明军赶到了邓西岗地内,军卒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早就支撑不住了。 好在此地乃是起伏的岗地,一眼能够看出很远,若是配上望远镜,在这种大晴天里,十几里外的大军行进,那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朱由检当即决定,让士卒们睡一觉再说。 朱由检唤醒了大臣们,来到坡顶。 他指着南方道:“经过一天一夜的调动,原本在我们北方的袁宗第,现在在我们南方。 刚刚探子传来的消息,他已经找到了我们留下的踪迹,正在急速追来。” 吴甘来长于算术,默默计算了一下,当即脱口而出道:“也就是说,三个时辰后,他将追到了这里。” 张罗辅拧眉,一脸的坚定:“陛下您先走吧,臣打着您的旗号,给他兜兜圈子!” 朱由检望着他,叹息了一声,张罗辅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逃生的机会啊! 袁宗第的兵马太多了,一旦合围,张罗辅必然逃不掉! 到那时,暴怒的袁宗第,必然会杀了张罗辅泄愤的。 牛成虎和牛万才齐齐上前一步,请命道: “陛下,臣两人与袁宗第还是有些交情的,不若让我俩留下,就算被袁宗第捉住了,我俩想来也能留下一命。” 王光兴等人,也纷纷弯腰请命。 这一路上,他们眼见陛下的作为,与以前大相径庭。 按照陛下现在的表现,只要给了他时间,必将光复大明! 舍了他们一条命,换取大明的重生,何乐而不为呢! …… “不!” 朱由检摇头。 他制止了乱哄哄争相效死的群臣,嘴角却是带上了笑容。 “朕就没打算逃!” 群臣一楞: 什么意思? 第161章 朱由检的手段 朱由检冷笑:“李自成没时间了,而袁宗第作为李自成手下的五大营主之一,不管李自成如何起落,都始终跟随李自成,因此,只要是他得到了李自成即将失败的消息,必然要返回救援李自成!” 众人一楞。 陛下给他们说过,北方的东虏已经南下了,而吴三桂,却是早已与东虏勾结到了一起。 他们详细的推演过,李自成若是仅有手中的那点兵马,是打不过吴三桂和东虏的。 “陛下的意思是将东虏犯关的消息,告诉袁宗第?” 朱由检点头:“只要知道了这条消息,袁宗第必然北上救李自成!” 历史上的袁宗第就是这么做的。 他平定了刘洪起,打跑了左良玉,再次收复了南阳,帮白旺稳定的局势之后,正好传来了李自成大败的消息。 于是袁宗第顾不得干掉左良玉,立刻返回北方,参与了陕西大战…… 也就是说,只要将李自成即将战败的消息,透漏给袁宗第,那么他就会折返救主的,如此,他们这盘棋,就活了。 当然,前提是朱由检必须要打疼了袁宗第,让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吃不下明军。 方岳贡站了出来:“陛下,臣请往袁宗第营中走一趟!” 既然陛下肯定袁宗第会北上,那他愿意去当这个使者! “不!” 朱由检摆摆手:“先吃下袁宗第一部分,打疼了袁宗第再说!” 他冷笑道:“虽然说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但是,若是没有了战争的胜利,谈判桌上,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朱由检指着北方: “昨天早上,我们得到了袁宗第进入紫荆关的消息。 按照时间推算,这个时候,袁宗第的大部分兵马,都已经出了商於古道! 而商於古道难行,他的粮草……” 范景文眼睛一亮:“陛下的意思是夺取了袁宗第的粮草?” “范阁老心太大了!”王家彦眉头一挑:“哪怕是焚了他的粮草,袁宗第也跳不起来了!” “当然!”他蓦地一笑:“若是我们能够乘机夺了武关,怕是就要将他捏扁揉圆了!” 范景文伸手指了指王家彦的鼻子: “好你个王侍郎,竟然还敢说老夫心太大,你这心也不小啊!” “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 牛成虎和牛万才两人抢先道: “陛下,我俩愿意前往夺关! 袁宗第之前扎营在邓州一带,与我们还算是熟悉,袁宗第麾下的将吏,大都认识我俩。 只要我两人打着原先的旗号前往,定能乘机夺了武关!” 朱由检点头,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一脸的认真: “两位卿家万事小心,若是不成,也不消强求。”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真诚极了:“两位将军的安危,远胜十座武关!” “商於古道沿途那么多驿站、关口,你俩随便夺了一个就成!” 牛成虎、牛万才两人见陛下真情毕露,眼眶止不住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陛下如此重视他俩,便是死了,也知足了啊! 朱由检却是继续道: “只要两位将军能够夺了一关一驿,朕就能从袁宗第手中讨了好处!” 政治么,无非就是将手中握着的一对小三,吹成了王炸,再将四条二,装成了小三一张…… 朱由检低声在两人耳边吩咐几句,牛成虎两人听得一楞一愣的…… 额头的冷汗,止不住的滑落…… 皇帝如此腹黑…… 幸亏他们投降了,要不然,还不是要被玩死! 挥手让两人去挑选兵马,立刻出发,朱由检看向众臣。 继续道:“单单夺了商於古道还不行,谁愿意替朕去焚了袁宗第的粮草?” 商於古道就那么两条路,一条走丹江水道,经紫荆关入南阳,另一条旱道就是走淅川的柒於镇了。 袁宗第的粮草,好找的很! 王国兴腾的站了出来:“陛下,放火这件事,舍了我们锦衣卫,还有谁,能有我们的花样多呢?” 虽然说侦查百官,是锦衣卫的大事,但是,敌国刺探情报、暗杀、放火,也是锦衣卫的必修功课! 当年万历皇帝打倭国,他们锦衣卫可是没少干好事! 这些年来虽然锦衣卫不受重视,陛下更是裁撤了一些,但是,锦衣卫看家的本领,他们这些世代当锦衣卫的,何曾丢下了! 伴随着王国兴的站起,李若圭和高文才两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杀人放火,舍我锦衣卫,还有谁! 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不能丢! 张家五兄弟等人也站了出来,嚷嚷着自己也要前去。 朱由检想了想,决定还是交给锦衣卫出身的几人,来干这个活,为了保险,又让张罗辅这个神射手也跟着去了。 同时,他命令几人将周围周围五里之内,从此地向北十里之内的百姓,全都带走。 并且特意交代,只准威胁,不准动手! 布置妥当之后,朱由检的兵马分做三份,各自离去。 除了朱由检本部之外,另外的两部都沿着高岗顶部的土道,行走了好几里。 前些天刚刚下了一场雨,此时又不是农忙时节,没有重车路过。 这些黄土路面,早就被晒得坚硬如铁了! 战马踩踏在坚硬的黄土路面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朱由检,却是折转向西,直奔后世湖北境内的老河口而去。 此时,叫做光化县城。 此地地处秦岭支脉伏牛山南支尾端,南阳盆地边缘,地势北高南低,由西北向东南倾斜,呈若干条“鸡爪子”状丘岗伸向东南。 形成丘陵、平岗、平原三种地形。 朱由检要去的地方,是一处濒临汉江的秦岭余脉。 也就是后世老河口与丹江口交界的地方。 在那里,岩石山脉与汉江并行,而山脉却是人立而起,直耸耸的挺立在河边的冲积平原上。 两者之间的冲击平原,最窄处仅有几十丈! 长达近十里! 朱由检嘴角勾起,带上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冷笑。 可当真是伏击的最佳地点啊! …… 袁宗第带着人一路追赶,看着忽然转向向西的马蹄印,眉头微微锁了起来。 明皇直奔汉江而去? 第162章 七里崖 袁宗第曾在邓州驻扎许久,对于周边的地形,早已烂熟于心。 只要进入这些岗地之后,就算是进入湖广境内了。 此地与汉江之间的直线距离,仅有三四十里罢了。 明皇难道不怕自己赶着他们下河吗? 要知道这一段汉江,可是宽达两三里之广啊! 甚至,某些地方的宽度,更是接近四五里之多! 就算明皇能够渡过了汉江,仓促之间哪有那么多船,供他的军卒渡过呢? 到时候,明军全部拥挤在滩涂上…… 自己只消用骑兵一赶,明军慌不择路之下,怕是死尸就要将汉江给堵塞的断流了! 袁宗第百思不得其解。 遍观明皇行事,不像这么愚蠢的啊! 正在此时,四处查看的探子回来了,回报道: “将军,明军只留下了向西的痕迹。” 袁宗第压下心中的疑惑,问道:“可曾向周边的百姓询问明军动向?” 探子摇头:“将军,周围的村庄都是空的,小的们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袁宗第一愣,莫不是有诈? 顿时急道:“村庄内可曾发现交手的痕迹?” “不曾,”探子们齐声道: “小的们都仔细检查过了,不曾发现血迹,而且这些百姓家都很整齐,不像是遭受了抢掠的样子。” “不过,小的们倒是在左侧,那个无名小河沟河谷的两边,发现了明军栖息的痕迹。 此地又离山区不远,想来应该是百姓们为了躲避兵祸,都进山躲避去了。” 袁宗第暗自思索: 邓西的这些岗地,落差不大。 此地地形甚是奇特,一道岗地、一道低谷,彼此交错,平行着从北方延伸向南方,足足有十来道之多。 这些岗地,是长条形的垄岗,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堆出来的地垄一般笔直。 若是在地图上,还是能够看出这些岗地是带着弯度的。 然而到了近前,实地查看,就会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眼看去,竟然宛尺子量出来一般笔直…… 每个低谷的最底部,都有一条小的不能称之为河流的小河沟。 岗顶是一条农民用来种地、拉庄稼的土路,两侧却全是农田,一直延伸到小河边。 袁宗第暗思,若是自己处在明皇的角度上,也会让士卒席地而卧直接休息的。 毕竟都是熟田,此时又是春季,没什么蛇蚁猛兽。 想来该是明军在这里停留的消息,被周围的百姓们知道了,这才纷纷逃走的。 袁宗第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暗道: 从百姓家里没有遭到破坏痕迹来看,说明不是明军使的坏。 袁宗第认可了探子的说法。 …… 袁宗第来到一处马粪边,仔细看了看马粪干燥的样子,又用棍子戳开马粪,观察了一下。 马粪唯有表面是带着几分干燥的,里面却是新鲜的粪便。 他扭头看看太阳,心中顿时有了谱。 明军离开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袁宗第站了起来,他丢下了手中的棍子,开口道:“全军向西,给我追上去!” …… 光化县城头。 大顺的县官,瑟瑟发抖的看着城外迤逦而过的明军,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光化只是一座小城。 此地北方有郧阳,南方有襄阳,东方有南阳、邓州,都是军事重镇。 西方有宽阔的汉水护航,越过汉水,是茫茫无法穿越的群山。 地处绝对安全之中的光化,自然就不重要了,那可当真是城小墙矮! 莫说是制造攻城器械了,怕是抬着几架竹梯,就能给攻下来! 县官见到明军上了通往郧阳的官道之后,立刻折转向北,沿着官道直上,对于光化城,看都不看一眼,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在城头盯了许久,直到看不到明军马蹄掀起的烟尘了,揉了揉酸麻的双腿,想要赶紧下了城头,去怡红院疏松一下筋骨。 唯有怡红院小妮的放松,才能让他忘却这些烦恼事啊! 还是那些姐儿善解人意呐! 知县正待下楼…… 谁曾想,东边又来了一群大兵。 他哀嚎一声,正要想着是不是赶紧扯掉顺旗,换上明旗! 这一波一波的,铁打的心脏也受不了啊…… 哪知道——却见那为先的旗手,竟然打着大顺的旗帜。 “苍天有眼!” 县官拍了拍后怕的胸口,急忙下令让人准备酒水,好好感谢一番赶走了明军的大顺官军。 …… 袁宗第从县官嘴里,得知了明军刚走一个多时辰的消息,顿时大喜。 狗皇帝实在是太能跑了! 不过两天时间,狗皇帝竟然带着他绕了一个大圈子! 生生从南阳跑到新野,然后折返回邓州,这又跑到了光化…… 此时,终于被他抓住了尾巴! 袁宗第心中窃喜,他一把将献殷勤的知县推开,当即马不停蹄的朝着均州(丹江口)方向追去。 从光化到均州,唯有一条路! 沿着汉江冲刷出来的堆积平原,一路直行向北四十里外,就是均州! 后世那个全世界水利之最——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源头城市。 …… 朱由检带着大军,越过了光化与均州的边界傅家寨,前方就是他的目的地—— 被当地人唤作是七里崖,一片依山傍水的悬崖! 这是一座延绵近十里的大青石山脉。 浩瀚汉江长年累月的冲刷,将山峰生生冲掉了一半,在山边冲出了一道宽度不等的银色积沙地带。 最窄处,就是七里崖这一段! 仅仅只有几十丈! 甚至,最窄的地方,人立而起的山峰,与江水仅有几丈远。 哪怕是小孩,丢个石头,都能砸进江里…… 而仅仅只有几十米高的山峰,却是人立而起,笔直的让人怀疑它会不会倒下来! 只有绕过前后山谷,从背面才能爬上去。小说 …… 看着面前的鬼斧神工,张罗彦脸色大变: “陛下,这可真的是一处绝地啊!” 朱由检嘴角勾起: “卿家可敢于此阻敌?” 张罗彦哈哈一笑:“陛下有命,微臣岂敢不尊!” 如此险地,可真是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时间紧急,朱由检当即安排了起来。 …… 第163章 哪有人用真金白银设埋伏的 地上的马粪越来越新鲜了,甚至还带着刚刚被拉出来的发酵味。 闻着臭烘烘的马粪,袁宗第心中火热。 他的怀里,放着两封信,这是陛下早前时候,快马加鞭送来的命令。 他收到的第一封信,陛下让他—— “若是一波无法吃下朱由检,只需要驱逐朱由检离开南阳就可以了,哪怕明皇逃往左良玉营中,也不许追击。” 他收到的第二封,却是让他—— “即可起兵,越过武关,杀入南阳绝杀明皇,然后帮助白旺稳定局势。” 然而,这两封信竟然一前一后到了他的手中。 写信的时间,却相差了一天之久。 第一封信的日期,却在他收到第二封信的后面。 竟然后发先至,先一步到了他的手上。 很显然,这是永昌皇帝下达了最快传达的命令! 也就是说——他先收到的,是永昌皇帝后写给他的信。 从信的内容上,可以看出,第一封是永昌皇帝气急之下,给他下的命令。 而第二封,却是皇帝显然气消了,通盘考虑之后的正确命令。 袁宗第不知道皇帝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才会给他下达了明显是要他放明皇一马的命令。 袁宗第也不需要去考虑! 身为将领,他只需要知道,干掉眼前的敌人! 至于皇帝的考虑——与他何干? 毕竟,没有一个将领,会拒绝杀死一个就在嘴边的敌国皇帝! 这可是破天大功! 当然,若是明皇扎手,那他会好好考虑陛下的命令的。 …… 袁宗第正在胡思乱想着,忽有探子来报: “禀将军,前部已经发现明军落在后面的运粮队伍,小的回来时,李(复荣)将军,正要发起突袭了!” 明军的粮草? 袁宗第眼睛一亮! 只要抢了这些粮草,哪怕明皇再能跑,也要成了软脚虾! 没了粮食,大不了他再追击两天,明军就彻底走不动道了…… 狗皇帝慌不择路,竟然跑向了均州——这可是一个死地! 东线的老灌河、丹水,与中线的汉江及西线的堵河,在均州交汇。 自己追的这么急,明皇哪有渡河的时间!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咬的紧,明皇到了均州之后,就只有沿着丹水河岸向东,折返淅川境内这一条路了。 这可就迎头撞上他的后部大军了啊! 到那时,正是明军饿的没力气的时候…… 明皇岂不是要栽在他的手中?!! 袁宗第心中火热,急忙让人拿来地图,让探子指认位置。 却发现那明军所在的位置,竟然就在他们前方五里之外了! “传令!有马匹、健骡的儿郎,随我追!” 袁宗第一手夺过大纛,指向了前方! 一声令下,三万余骑着马匹、驴骡的闯军士卒,跟随大纛,朝北方疾驰而去。 五里地,对于骑兵来说,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罢了。 在军中将校的催动下,军卒们快马加鞭,直奔明军后阵而去。 …… 与此同时,李复荣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而前方正在休息的明军后部,竟然丝毫未觉。 李复荣嘴角带上冷笑,举起右拳,大吼道: “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右手猛然挥了下去,嘴里大吼连连: “活擒明皇!” 眼见大纛已经斜指前方,军卒们嗷嗷叫着,纷纷大吼起来: “活擒明皇!” “活擒明皇!” …… “轰隆隆!” 马蹄声震天,声浪震散了山谷的宁静。 明军后部大都是推着大车的民夫,间杂少量护卫军卒。 此时,听闻身后传来呐喊声,民夫们顿时慌了手脚。 甚至有人丢下车辆,就要逃跑。 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 “兄弟们,推翻车子,堵塞道路,不然谁也逃不掉!” 说完之后,却见那些明军士卒,纷纷将大车掀翻在地,堵死了狭窄的官道。 民夫们见样学样,深知两条腿跑不过快马的他们,为了活命,纷纷掀翻了大车。 “哗啦啦!” 一袋袋鼓鼓囊囊的麻袋,散落在地面上…… 间杂一箱箱银子,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官道上,甚至,有些滚到了路沟里…… 一辆辆横七竖八的大车,被推倒在地,货物洒了一地。 将本就狭窄的官道,彻底堵死。 不过是顷刻之间,李复荣部还没有接近明军身边,那些断后明军,竟然一起动手,掀翻了所有的大车。 然后民夫们一哄而散,顺着官道撒丫子就朝北跑去。 而那些负责护卫的明军,则是解开了拉车的马匹,也跟着夺路而逃…… 李复荣傻了眼。 来的时候,不是都在传言明皇多么厉害么? 不是说明皇先打败了刘芳亮,又打得李过不敢追击吗? 怎么对上了他们,只有狼狈而逃的份? …… 莫不是这里面有诈? 李复荣正待让士卒小心行事,万万不可中了明皇奸计。 哪知道,他迟疑了一瞬,军卒们却是一哄而上。 …… “将军,麻袋里装的都是粮食!” “将军,这里有一车布匹!” “将军,这里还有两辆银车!” “抢银子啊!” 军卒们顿时乱作一团,疯狂的抢夺起来。 …… 军卒们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打断了李复荣心中最后的迟疑。 他一挥手,让亲卫队上前。 “退后!退后!谁都不准抢!” 亲卫们挥舞着带鞘的腰刀,拍打着正拼命将银子朝怀里塞的军卒: “都特娘的不要命了,再敢私藏,杀无赦!” …… 在亲卫队的弹压下,拼命哄抢银子的军卒,被驱赶到了一边。 李复荣挥挥手,亲兵们上前将银子拢回了银箱。 …… 袁宗第到来的时候,李复荣正在扶正车辆。 袁宗第扭头看了看周围,此地倒是没有什么险地,只是前方有一片山崖,耸立在道路右侧。 那里地势甚险,正是一个埋伏的好地方! 该死的李复荣,难道不怕明军使诈吗? “顺风仗才打了几场啊! 你就这么托大了?” 他唤来李复荣,皱眉道: “为何不让军卒推开大车? 难道你不怕这是明皇的计吗?” “哪有人用真金白银设埋伏的!”李复荣压低了声音: “将军,都是粮车、布匹什么的,里面还夹杂着银箱!” 第164章 儿郎们杀敌 “都是存银!”李复荣低声道:“末将已经收拢了好几万两银子了!” “当真?” 袁宗第眉头一挑? 李复荣挥手,有军卒推过来一辆大车,上面摆放着两个银箱,打开后,竟然全是微微散着黑色锈迹的银饼! “嘶!” 袁宗第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真是存银! 只有放了几年的银子,才会失去表面的亮度,在表面形成一层微微泛黑的氧化物。 袁宗第紧绷的心,放松了! 这些银子,足以说明这是明皇抢来的各地存银! 也就是说,明皇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这才想要甩掉后勤,来阻止他! 袁宗第踩在马背上站起,伸长了脖子尽力看去,只见翻倒的车辆,足足排了好几里之远。 一直沿着悬崖边的官道,排到了视野的尽头! 天啊! 这要有多少银子? 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传闻——都说明皇自从逃出京师之后,一路上逼城迫饷,手里的银子,多的像大海一样! 此时,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车…… 全是明皇抢来的银子? 我草! 饶是袁宗第见惯了世面,还是被几里长的大车队伍,给震得目瞪口呆。 这里的大车,怕是有上千辆之多了吧?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的车辆,装的是金银,那也是一座银山啊! 就像李复荣说的——明皇就算有诈,哪会用真金白银哟! 袁宗第眼睑跳动着: 这特么就算是有诈,他也要给吃了! 一念及此,袁宗第当即不再耽误,他立刻派遣亲信,将一辆辆装好的银车,押到了后阵去。 然后让亲兵加入了扶正大车的伟大“抢钱”事业里。 管他有诈没诈,先抢了银子再说! 翻倒的银车,都夹杂在粮车里呢,可不敢让普通军卒上前! 他身边好几万人呢! 一人藏一个银裸子,那就是山一般的银子…… 大顺本就是劫掠起家的,人家抢的银子,凭啥交出来? 袁宗第只相信老营士兵,他可不相信那些牛马厮养(裹挟的新兵)…… 牛马厮养,在闯军内部,就是炮灰的代名词! …… 七里崖顶。 朱由检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范景文。 “范老,大事可定!” 范景文将望远镜贴在眼前,闭上了另一只眼睛,仔细看去。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这才将单筒望远镜还给皇帝,嘴里压低了声音,笑道: “恭喜陛下,此战之后,大明战旗,将耸立中原之上!” …… 袁宗第的亲兵们,将一块块散落在地的银子,搜集起来,装回银箱里,放在车上,拖回了后阵。 然后又将一袋袋粮食,放回了翻正的粮车里,仔细检查地上没有银子之后,才将粮车拖到了路边。 这些粮车,才是普通士卒的活! 一群群士卒,艰难的将粮车掉了个头,套上驮马,沿着士卒让开的一半道路,将粮车朝后赶去。 纵然袁宗第已经坚信,可以将明皇举手擒来—— 然而,身为老将,他还是做足了最坏的打算! 哪怕明皇有诈,只要带走了这些粮草,也终将被活活饿死!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才是良将所为。 …… 闯军的速度,慢成了蜗牛。 …… 与此同时,郝摇旗与王家彦等人,带着五千士卒,绕进了山区,从山谷里折返南行。 陛下交代了,让他们从一个叫做艾家沟的地方,折返回来,躲在被闯军侦查过的山谷里。 陛下严令,不准他们擅自出击,只有等到闯军败退的时候,再立刻杀出,截断闯军后部兵马。 …… 大车翻了几里地,刚开始的时候,每十几辆粮车,就夹杂着一辆银车。 等到后来,已经逐渐变成了几十辆粮车,才夹杂了一辆银车。 其间偶尔也有十几辆粮车,夹杂了一辆银车。 乍一看,就像是明皇故意将银车藏在了粮车里…… 袁宗第不得不一直让自己最信任的老营精锐士兵,做起了力夫。 刚开始的时候,为了防止有诈,闯军还打开麻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粮食。 等扶起了几十辆粮车之后,见到全是粮食。 闯军哪里还有力气检查…… 不事生产,从起兵开始,就靠抢劫为生的闯军,素来奉行的就是强盗主义。 谁抢到的东西,就归谁! 是以,哪怕银车变少,袁宗第也不敢让不信任的军卒上前。 充当了力夫的袁宗第精锐士兵,越来越劳累…… 等他们走到了七里崖的时候,大部分兵丁,都已经累的直不起腰了。 …… 看着一辆辆被拖回后阵的车辆,袁宗第乐开了花! 粗略算了算,竟然足足有小十万两银子! 至于粮食,更是多不胜数。 袁宗第嘴角的笑,就止不住了—— 明皇终将成为他军功上,最浓妆艳抹的一笔啊! 这就算了,因为收拾粮草拖延了时间,是以他落在后方的步军,也撵了上来。 此时,已经又陆续到达了近两万大军! 也就是说,他手头能用的兵马,已经高达五万人!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继续增加着…… …… 七里崖长近十里。 此时,耸立而起的山崖下,近万士卒拥挤在官道上,艰难的翻起一辆辆大车。 将物资再次摆放在车辆上,然后套上驮马、健骡,朝着后方拖去。 劳累,让这些跟着李自成征战天下的精锐,都失去了活力。 接连赶了十几天路,又急追明皇两天时间,此时又当了大半个时辰的力夫…… 他们累的动都不想动一下了! …… 因为许久不见明军踪迹,袁宗第紧绷的心,也松弛了下来。 就连头顶那最容易埋伏大军的七里崖,都不曾派了兵卒查看…… 这世上,就没有这样设埋伏的人! 就在最前面的闯军,已经扶正车辆,快到了七里崖出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锣响! “哐!” 一道声音在头顶响起: “儿郎们,杀敌!” …… 朱由检眼见闯军前部已经到了预定的位置,当即对马岱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马岱亲手敲响了总攻的铜锣,然后大吼一声: “儿郎们,杀敌!” 第165章 狠人马岱 伴随着铜锣声,辅兵们纷纷掏出火折子吹燃了。 “杀敌!” 养精蓄锐,早已做好了准备的明军,齐齐大吼一声,猛然爬起,抓起身边早已装填完毕的火枪,半跪在山顶上,瞄准官道上拥挤的闯军。 待辅兵点燃了引线之后,火枪手扣动扳机,射出了子弹! “乒乒乓乓!” 弹丸宛如暴雨一般密集,形成了黑压压的一片,扑向闯军。 “啊!” “不好!” “有埋伏!” “快反击!” 闯军乱成了一团。 然而,为了方便搬运粮食,这些平素武器不离手的精锐,早已将吃饭的家伙丢给了辅兵。 …… 咫尺之遥,在火药的推动下,弹丸离开枪膛,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就射进了他们的胸膛。 “呃,呃,呃!” “救命啊!” “娘啊!” “我中弹了!” …… 朱由检将能集中的火枪,都集中了起来,还都提前上好了弹药。 每一名枪手面前,最少都摆放了三根火枪。 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完所有火枪里的子弹。 有了辅兵的帮助,火枪手只需要拿起火枪,瞄准敌人,等待辅兵点燃引线,扣动扳机…… 明军开枪的速度,快的吓人! “噼里啪啦”的射击声,连成了一片。 宛若狂风暴雨,一阵接着一阵的扑向了山道下的闯军。 朱由检在定下这个计策之初,就考虑到了一切。 只要他舍得丢银子,冲在最前面的,一定是袁宗第的绝对亲信。 还有什么是——能比跟随他无数次出生入死的老营悍卒,更值得信任呢? 朱由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吃下袁宗第手中最厉害的兵! 只有打断了袁宗第的脊梁,下一步计划,才有了实施的可能。 闯军死伤惨重。 长达半个时辰的重体力劳动,让这些精锐闯军,动作都迟缓了起来。 往日里从死尸堆里杀出来的悍勇,随着身体的疲劳,消散如空中云烟…… 猝然遭遇袭击,他们竟然连平素一半的动作,都发挥不出来。 顷刻之间,袁宗第手下最精锐的一万老营悍卒,就死伤了八成之多! …… 明军猛然发起的袭击,吓了袁宗第一跳。 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老子的精锐没了? “去三千弓箭手,给我朝山顶放箭!” 下一瞬,长久以来的战斗素养,让他几乎不用考虑,就下达了最正确的命令! 下达了第一道命令之后,袁宗第脱口而出了一连串的命令: “传令后部,带着刚刚缴获的粮草,给老子撤到光化城里去!” “盾牌手呢?” “刀盾手,集合!” …… 七里崖直立在道路右侧,离地十几丈高。 明军躲在山顶,因为角度的缘故,闯军那多达一半的火枪手,完全无法对明军形成杀伤,此时成了废人。 唯有可以曲射的弓箭,才能压制住明军。 然而…… 在生死攸关之时,一步走错,步步就会出错。 训练有素的闯军弓手,在袁宗第下达了命令的下一刻,就冲向了七里崖下方,弯弓搭箭,瞄准了山顶。 谁知道…… 他遇上的是马岱。 是这个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激励士气,毅然逼死全家的狠人! “弓箭手上前,给我射死他们!” “火枪手,射完了子弹的,给老子赶紧退回去装填!” 马岱大吼起来! 山头上,几乎就在火枪手开枪的那一刻,弓手们就做好了准备。 这些不是军中老弓手,就是猎户组成的弓手,面对近在咫尺,还居高临下毫无遮挡的闯军弓手,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最难训练军种的素养。 几乎就在闯军弓手摆开架势的下一刻,伴随着马岱的吼声,弓手们纷纷松开了弓弦。 “咻咻咻!” “咻咻咻!” …… 遮天蔽日的箭矢,划破了仅仅只有十几丈的虚空! “噗噗噗!” “呃呃呃!” …… 刚刚抵达了位置的闯军弓手,瞬间倒下了一大半。 在十几丈的距离内,失去了掩护的目标,对于合格的弓手来说,堪称射无虚发! 而剩下的一小半闯军弓手,也纷纷对山顶射出了箭矢。 闯军的第一波反击,扑向了明军! 山顶。 七里崖山顶实在是太狭窄了。 长达近九里的山顶,竟然只有区区不到五丈的宽度! 而为了保证军卒们方便作战,一丈的距离上,只能安置三名士卒…… 山顶上仅仅只有一万明军。 山坡的侧面,倒是做了一道环形工事,布置了三千来人…… (说一个题外话,影视剧中那种打仗时人挨着人的布置,是为了视觉效果。真实的战场:在热武器时代,间隔要在三米以上;冷兵器时代,也要留下前后左右各约一米半的距离。) 闯军的反击,给明军造成了近百人的伤亡…… 在攒射的情况下,仓促之下的首轮齐射,就能给明军造成上百人伤亡,闯军的实力可见一斑! 这可真的是仗打老了的强军啊! …… 袁宗第目眦欲裂! 他刚刚下令让刀盾手绕回去,从七里崖南方的山脚,朝山顶进攻…… 扭过头,就看到自己方方才抵达了位置的弓手,倒下了六成之多! 袁宗第咬紧了牙关,迅速打量一眼。 只见七里崖长约小十里…… 这一片山峰,他还是知道的。 这是一座狭长的悬崖,山顶宽度仅有几丈。 充其量,山顶也就能摆放万把人! 也就是说——只要他顶得住,山顶的明军,他吃得下。 万把人而已。 算个屁! 哪怕是精锐! 袁宗第恶狠狠的啐出了一口吐沫,怒吼道: “大盾手,立刻给我掩护弓手冲过去!” 袁宗第将最后的五千弓手,一股脑的派了出来。 明皇不就是想对子么! 我老袁握着十几万大军,岂能怕了你! 老子已经派了一万刀盾手、三千火枪手上山,攻击明军的屁股。 此时,只要拖住明军的注意力,给他们争取时间…… 便是三个手下,耗掉明军一人,最后的胜利者,也是我老袁! …… 而闯军士卒,展现出了什么叫做敢问鼎天下的强军。 第166章 马岱的指挥艺术 从明军发起突袭,至今不过仅仅只有两分时间! (‘分’在《崇祯历书》中,真实存在。关于明朝的时间单位,前面有说明,不再赘述。) 闯军都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不懂如何战斗的士卒,早就见鬼了…… 才短短的两分时间,闯军上下,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袁宗第一声令下,扛着一人多高盾牌的大盾手,举着门板大的盾牌,面对七里崖方向,排成了一条直线,掩护身后的弓箭手,到达了山崖下! 然后,大盾手们将盾牌举高,重重的朝地上一砸,盾牌下端的尖锐就插入了泥土里。 借助大地的力量,进行防守,这才是大盾的正确用法。 “邦邦邦邦!” 明军射出的箭矢、弹丸,击打在厚达一寸的硬木大盾上…… 徒劳无功! 扎在木板上像刺猬一样的箭矢,密密麻麻的弹坑,也不过是震得闯军盾手手腕发麻…… 仅此而已! 作为最笨重,也是防护力最强的大盾,展现了它的优越之处。 莫说是火铳了,便是最厉害的抬铳,遇上精心制作的大盾,也要傻眼。 当然,大盾的防护力虽然很高,缺点也更加明显——重达数十斤的大盾,实在是太笨重了…… 没有大量驮马、车辆,大盾兵根本就玩不转。 最精良的大盾,是要蒙了几层牛皮后,再蒙一层铁皮的,重达近百斤! 指望凡人之躯扛着它长途跋涉? 做梦去吧! …… 眼见闯军出动大盾手,己方攻击徒劳无功。 朱由检看了马岱一眼。 接下来该上手榴弹了吧! 哪知道,马岱竟然下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 “刀盾手听令,上藤牌!” 在马岱的命令下,刀盾手们纷纷拿起地上的小圆盾,一手穿过一侧的套索,固定在臂弯处,然后手掌握住了另一侧的握把。 纷纷侧蹲在火枪手、弓箭手阵前,形成了一道防护。 然后是第二波刀盾手,穿插其间,将藤牌架在了第一层藤牌之上! 不过区区两层藤牌,竟然护住了全军正面。 高度丝毫不比大盾差多少! 藤牌最早是福建、广西士兵使用之物。 大小以士兵半蹲下,能护住全身为标准。 因为藤牌轻便,且能抵抗弓箭、刀剑的劈砍,足以代替盔甲防护。 若是蒙了牛皮,更是能够抵御火枪的轰击! 明朝初期,在多山、多水地带,藤牌早已取代了笨重的铠甲。 自从戚继光、俞大猷编练戚家军,采用了藤牌之后,藤牌在明军迅速扩装起来,逐渐替代了不灵活的单兵木盾。 (严格意义上来讲,盾牌有两种,一种是厚实的大盾,作为掩护全军之用。一种是个人使用的小盾,通常套在胳膊上,有方形、圆形两种常规形制。当然,此外还有很多变种,更有能喷火、射击等稀奇古怪的玩意,因为不具有普遍性,暂且不说。) 马岱刚刚布置完成,闯军的弓箭手就射出了一波密密麻麻的箭矢。 “邦邦邦邦!” 宛如狂风暴雨一般的箭矢,射在了藤牌上。 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充耳不绝! 然而,藤牌乃是采取结实山藤,环形编织,用竹篾逐圈缠绕而成。 特殊的构造,使得箭矢的力量,被分散到了整个藤牌上。 从而不会出现一箭射穿了藤牌的情况。 再加上每多了一枚箭矢插入藤牌内,都能将本就密实的藤牌,挤压的更加密实…… 后续的箭矢,就扎不进去了! 除了最先射来的箭矢,还能透出一个箭尖,后来的箭矢,竟然半数扎在上面,半数掉落在地…… (这一点说起来不好理解。 从构造上来讲,就像是渔网的道理。 一根麻绳还是能扯断的,一旦编织成网——哪怕力气再大,也无能为力。) 闯军射来的数千枚箭矢…… 仅有少量零星漏网之鱼,透过缝隙,射倒了几十名士卒!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朱由检眼睛都瞪大了。 哪怕他是历史专业出身,却也没有想到,这看起来破破烂烂,宛如锅盖一般的藤牌,竟然如此厉害! ——后世的农村集市上,随处可见用芦苇壳、高粱壳编制的锅盖,和这玩意长得很像! 日常见惯了的东西,由于认知的局限性,又怎能想得到,这玩意竟然要比蒙了皮的木盾还好使呢? 若不是马岱的阻拦,朱由检甚至都不想要这玩意…… 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喉结滑动几下,在心底蹦出了一句话—— “历史的真相,就特么贼离谱!” …… 眼见藤牌成功地挡住了敌人的箭矢,马岱再次大吼: “弓箭手,攒射!” 在马岱的命令下,明军射手,纷纷对准天空,射出了箭矢。 箭雨斜斜的刺向了天空,到达最顶点后,又急速落下来,几乎是垂直朝着地上落下。 “咻咻咻!” 然而,攒射虽然能够越过大盾的阻挡,但是,这命中率…… 上千枚箭矢,竟然只给闯军造成了不到一百人的伤亡! 朱由检眉头一拧,马岱这是在闹啥? 明明一顿手榴弹扔下去,就解决的事,非要搞的这么复杂吗? 朱由检还来不及质问…… 闯军的第二波箭雨来了。 攒射的箭雨,并没有给明军带来了多大的伤亡。 马岱也不曾改变了命令,而是看向了南方。 明军与闯军一样,彼此借着盾牌的掩护,拼命的朝对方攒射着无用的箭雨。 就仿佛是回合制时代的游戏,两个穿着最顶级防护的玩家,拿着一级木剑互殴,双方头上不停的闪烁着: ‘—1、—1、—1、—1……’ 一炷香之后。 山顶最南方负责观察敌情的马鹏,朝着马岱使劲的挥舞着小红旗。 马岱嘴角勾起,对朱由检道: “恭喜陛下,一战歼灭袁宗第数万大军!”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朱由检听的是云里雾里。 然而,马岱却没有给他解惑,反倒是大声下令道: “点火把,准备投弹!” “哐哐!” 锣声再响。 这次是悠长的两声脆鸣。 第167章 步入了某人后尘的袁宗第 “哐哐!” 分布在山顶各处的传令兵,依次敲击着铜锣,将准备投弹的命令,传达到了每一个明军耳中。 早已等待多时的投弹手,纷纷从腰间取下手榴弹,拔掉竹筒上的木塞,拉出引线,做好了准备。 而一边的辅兵,却是吹燃火折子,点燃了火把,凑到了投弹手的身边。 …… 后山。 一万刀盾手,一手举着小圆盾,一手握着腰刀,夹杂着三千火枪手,费力的朝山顶爬去。 预想中的明军反击,并没有到来。 距离山顶不到十丈远山坡上,唯有一圈用碎石堆积的胸墙。 “就靠着这一圈齐腰高的石头堆,就想拦住老子?” 王东来嘴角勾起了冷笑。 将军让他带着一万刀盾手、三千火枪手,抄了明狗的屁股。 他王东来素来都是一个疯子。 绕到七里崖山谷里后,王东来直接将手里的一万三千人,全部投了上去! 此时,一万三千大军,散在长达十余里的半山腰上,正猫着腰,在圆盾的掩护下,从山的这头,排到了山的那头。 王东来冷笑: 老子的战功,一定要生生吞下了所有明军! 还要堵死了明皇逃跑的路线,抓住他! …… 闯军费力的即将爬向山顶,逐渐接近了石头围墙。 王东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扭头看看军卒们呈现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列。 他冷哼一声: “只要老子越过了这道石墙,然后一鼓作气冲上山顶,就能挥刀砍下明皇的狗头!” 眼见距离石墙,只剩下不到五丈的距离了…… 王东来伸手拿过旗帜,费力的摇晃了几下。 早已气喘吁吁的闯军见状,纷纷开始整队。 而火枪手们,则是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火绳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通常为盐水浸泡),一小时才能燃烧八厘米左右。 王东来亲手举着令旗,高高举起晃悠一圈后,猛然朝着山顶挥下。 嘴里更是大吼道: “儿郎们,给我冲!” 他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冲啊!” 闯军士卒发出了一阵呐喊,迈开脚步,朝着山顶冲去。 距离山顶,只剩下不到二十丈的距离了,只要翻过了前面的矮墙…… 王东来喘着粗气,仿佛看到了明军猝不及防之下,被自己砍翻在地,明皇束手就擒的一幕! 就在此时! 忽闻山顶一阵锣声响起。 下一刻,只见矮墙后猛然亮起了一根根火把! 王东来脸色大变! 这矮墙后竟然趴的有明军? 他们是要干啥? 还不待王东来念头闪烁,只见矮墙后,忽然露出了一个个脑袋! “开枪!” 王东来大吼一声,下令火铳手射击。 哪知道,还不待话音落下,身边的火铳手们,甚至来不及瞄准那快速闪现的脑袋! 就见到一团团拖着一寸长引线的竹筒,飞了出来! “我草,这是啥?” 王东来话音未落,一根竹筒在他脚下炸开! 橘红色的火焰,伴随着强劲的冲击波,将他掀翻在地。 右脚猛然一凉,整个右腿都逐渐麻木起来! “轰轰轰轰!” …… 反攻山头的闯军,惨嚎声响彻了天空! “冲啊!杀死他们!” 就在被掀翻在地的幸存闯军,刚刚想要爬起…… 就听到矮墙后传来一阵吼声,一个个矫健的明军,翻身跃起,挥舞着腰刀,朝着他们冲来! “咳咳……” 王东来浑身漆黑,右脚被整个炸断,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咳嗽一声。 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败……败了……” 王东来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就感觉一双大脚,猛然踩在了他的肚子上。 “呃!” 王东来的身子弓成了虾米。 “尼玛,还是个没死的!” 踩在王东来肚子上的明军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一刀照着他的脑袋劈去! “咕噜噜!” 圆瞪的双眼,伴随着圆溜溜的头颅,翻滚着,在碎石上弹跳着,滚落进了谷底的草丛里…… …… 七里崖山顶再次响起铜锣声。 袁宗第脸色一变。 听多了狗皇帝妖术繁杂的他,下意识的就在想:自己是不是步了刘芳亮的后尘。 他还不及下令让士卒小心,就见到明军占据的山头,猛然飞出了一个个莲藕大小、冒着火焰的玩意。 我尼玛! 狗皇帝又作妖了! 袁宗第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东西宛若暴雨一般,落在了大盾的后面。 “轰轰轰轰!” 一团团火焰,吞没了大盾兵、弓手! 原本严丝合缝、傲然挺立的大盾,没了…… “我……我……” 袁宗第一口浓痰卡在了嗓子眼。 我中招了? 狗皇帝那三板斧,对着老子砍下来了? 袁宗第难以置信的表情里,后山再次传来了一阵阵激烈的爆炸。 卧槽! 刀盾兵也完了? 初夏的下半晌,闷热的不行。 袁宗第却生生打了一个激灵! 老子特么不会是下一个刘芳亮吧? 不好! 快跑! “咕噜!” 袁宗第伸长了脖子,使劲将浓痰咽下,扯过一边兵卒手里的铜锣,没命的敲击起来: “快撤!” “撤退!” “撤退!” …… 眼前那剧烈的爆炸,吓傻了官道上的闯军。 我草! 从发起攻击,到现在,还特么没有两刻钟啊! 单单官道上,就倒下了一万多人? 扛粮食的老营兵没了就不说了…… 大盾手和弓箭手也全完了? 前排的闯军,吓得眼睛都瞪直了。 后山爆炸连连…… 刚刚去后山,抄明军后路的刀盾手、火枪手,要折了多少人? 那剧烈的爆炸下,若是正对着他们…… 我滴个乖乖啊! 这还有半拉子身子,能保存完好吗? 听闻自家将军那变了声调的吼声,闯军上下扭头就跑! …… 就在此时,山顶的马岱,却是一脸平静,他沉声下达了又一道命令: “鸣炮,反攻!” “轰!” 一门虎蹲炮,对准了天空,发出了第一声怒吼! 得到反击命令的明军,纷纷呐喊着,两两一组,抬起一门没良心,一手夺过火把,撒开脚丫子,就朝着山下冲去! 后山山坡上,正在清剿残余闯军的三千士卒,听闻炮声之后,嘴里大叫着: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第168章 王老夫子立大功 早已被手榴弹吓破了胆的闯军,此时听闻明军劝降,宛若是天籁之音。 “当啷!” 不知道是谁率先丢下了武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大兄弟饶命啊,我降了!” “当啷!” 又一个武器被丢在了地上,那兵卒高举着双手,急切道: “兄弟,我怀里有几块银子,别杀我,我愿意献给兄弟!” “当啷!” “当啷!” …… 武器丢在山石上的清脆撞击声,连成了一片。 三千明军分成两部,一部分士卒看管着远比他们人数多得多的闯军降卒; 另一部分士卒,却是返回矮墙后,两两一组,提起没良心,抓起火把,撒开脚丫子朝着山下跑去! …… “过瘾!” 王老夫子胸膛急剧的起伏着,喘的就像是在拉风箱,嘴里却是哈哈的大笑着: “这仗打得过瘾!” 他的另一边,丁四年抓着没良心的另一边把手,呼哧呼哧的迈开着脚步。 “王掌书,你一个文职兵,说那么多话,你跑得动么你!” 同一天当兵的,自己还是大头兵,人家都是掌书了…… 丁四年输人不输阵,嘲讽着这个昔日的写信先生。 “丁家娃娃,皮痒了不是,老夫子我好歹也是军中掌书!长官说了,只要老夫子我立了功,就给老子提个实职的什长。 到时候,老子把你要来,看老子不天天收拾你!” 王老夫子吓唬着这个隔壁胡同的老乡。 丁四年一缩脖子。 他因为嘴贱,不知道吃了多少上官的鞭子…… 此时,听闻王老夫子,这个昔日里武强没人瞧得起的老童生,竟然马上就要当官了,顿时羡慕不已。 丁四年闭紧了嘴巴,暗暗咬紧下唇,发誓道: ‘王老夫子这个怂货,都要当官了! 咱是一起入伍的,要是他回家后和街坊一说,咱不是要吃了街坊们的嘲讽? 不行!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夫子,都能当官,我这棒大小子,岂能落了后!’ …… 两人憋着劲,竟然抬着没良心,跑得像飞的一样。 不知不觉的,两人就超过了全军,一骑绝尘的跑在了最前面。 下了山,转过山谷,上了官道,只见前方的闯军乱成了一锅粥。 闯军大将下了撤退的命令,然而…… 朱由检故意抛弃的大车,都被闯军“抢”到了后阵,甚至银车每装好了一辆,就起运一辆。 此时,数不清的大车,在官道上排了好几里地。 本就狭窄的官道,被占用了一半! 刚刚那此起彼伏的爆炸,连成一片的火光,吓坏了驮马。 好多车辆,都被受惊的驮马拽着,在官道上乱窜! 在急于跑路的士卒的驱赶下,受惊的驮马更加惊吓了,横冲直撞下,大车或是掀翻在了官道上,或是冲进了汉江里…… 闯军逃跑的速度,慢的像蜗牛。 …… 王老夫子两人追来的时候,闯军正乱成一团呢! 听闻身后传来脚步声,落在后面的闯军士卒,下意识的一回头—— …… 下一瞬,双方都呆住了。 我草! 双方就差十步远,堪称是脸对脸了! 王老夫子两人哪里想到——他们本以为是对着人家的屁股开炮,这才没命的奔跑。谁曾想,挤满了官道的敌军,就在他们眼前。 当即,两人吓得魂不守舍! 而闯军也是被吓了一跳。 明军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 待看清楚竟然只有两人后,下意识的就想折身回来,砍死这两个跑得最快的明军。 “我尼玛,两个人也敢追?砍死他们!” 十几个胆大的闯军,挥舞着大刀,反身冲了过来! “老,老,老夫子……放,放,放炮!” 看着闯军那猩红的眼睛,丁四年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哦,哦……” 王老夫子被吓得魂魄都不知道去了哪里,闻言,看也不看,捏紧右手的火把,就朝没良心炮的炮捻上摁去。 “嗤!” 火绳燃烧特有的声音,惊醒了近在咫尺的双方。 丁四年扭头一看,吓得亡魂大冒。 “狗日的老夫子,这炮,特么要挖个坑,抵住屁股!” 王老夫子也是被吓醒了,他急道: “狗日的丁四年,快特么放手!” 他嘴上说着放手,情急之下,反倒是抓的更紧了…… 丁四年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抓着没良心把手的手,一个劲的颤抖,却抓的死死的…… 急急追来的闯军,哧溜溜一个急刹车: “我你妈!这是大炮?” 冲过来的闯军,转身就跑! 就在此时! “噗!” 没良心炮炮口喷出一团火焰,脸盆大的炸药包,朝着闯军飞了过去! 而同时,因为没良心的炮尾没抵在坑里,巨大的后坐力,生生将还来不及丢手的两人,带着朝后飞去! “咔嚓!” “咔嚓!” 两个空中飞人,只觉得抓着没良心的肩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两人顿时晕了过去! 下一刻: “嘭!” 重达二十多斤的火药包,爆出了一团一丈方圆的火光,巨大的爆炸力下,数百枚碎瓷、烂铁,射进了拥挤的闯军人群里! 相当于3斤tnt爆炸的威力,生生将爆炸中心的闯军,变成了一具具身体完好无损,却七窍流血的死尸…… 旁边是一圈被撕成了碎片的烂肉…… 外围是一个个被碎瓷、烂铁,穿成了血葫芦的伤兵…… 拥挤的官道上,被生生清空了近十丈长的一段! 刚刚痛晕,又被震醒的王老夫子两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血肉胡同。 两人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流着哈喇子也不知道擦一把,嗡嗡乱叫的耳朵,也顾不得揉一揉…… 被生生掰断的胳膊,都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了。 “这……这……” “这是炮……” 听到后方传来的巨大爆炸声,拥挤在官道上,正在艰难逃离的闯军扭头一看。 只见碎尸烂肉飞起了三丈高,挂在官道两侧的树梢上,还在沥沥啦啦的滴着血水…… 我尼玛…… 这是啥炮? 咋这么大的威力? 这要是落在了老子身上,还特么有一根完好的骨头吗? …… 第169章 老实人骗人才可怕 就在此时,落在后面的其他没良心炮手,也纷纷冲了上来! 闯军脸色大变,有人惊呼道: “我滴妈呀!” “快跑啊!” 原本虽然拥挤,还算是有序撤退的闯军,顿时乱成了一团。 冲在最前面的炮手,眼见满地的尸体,被肾上腺激素刺激的双眼通红的两个炮手,不管不顾的随便刨了一个浅坑,将没良心斜斜的支起来,然后就直接就点燃了引线。 “轰!” 巨大的后坐力,将没有妥善安置的没良心火炮,冲起了三米高,火药包撞在一边的大树上,又反弹回去,飞进了官道边的汉江河里。 巨大的爆炸力,生生掀起了十几米高的巨浪。 因为江边水浅,掺杂着大量泥沙的河水,宛若暴雨一般落下! 碎石泥沙,打的人生疼。 “哗啦啦!” 海量河水落下。 山谷出口处的官道,被河水冲击的光可鉴人…… 刚刚还遍地都是碎尸烂肉,此时却全在河里飘荡着…… “都不要命了!” 迟迟跑来的将校,瞪着牛蛋般的眼睛,怒吼道: “妈的,都找死是不是!” “拿撅头的兵呢?特么的都快点给老子去刨坑!” “刨坑,架炮,给老子轰他娘的!” 跟随着炮手冲下来的辅助兵,这才恍然大悟,急忙冲进了官道,拼命在地上刨了起来。 而官道上的闯军,眼看冲下来的炮手越来越多,当即抽出腰刀,照着堵在官道乱窜的驮马,就捅了过去! 一发没良心,彻底的打碎了他们反击的心。 …… “轰!” 第一门匆匆架好的没良心,发出了独属于它的沉闷怒吼! 拥挤成一团的闯军,被炸翻了一大片。 粘稠的血液,腥臭的脏腑,烤焦的肉香,彻底将闯军士卒最后的理性撕碎。 落在后方的士卒再也忍不住了,挥舞着腰刀,照着前方挡道的昔日兄弟们砍去! 更有失去了理智的士卒,噗噗嗵嗵的跳进了冰凉的汉江河里…… …… 袁宗第骑在马上,被败军裹挟着,朝着南方涌去。 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他满脸的悲沧: 败了! 竟然败了! 他的亲卫,正在拼命维持秩序。 然而狭窄的官道,和身后那恐怖威力的没良心越追越近…… 亲卫们被淹没在滚滚洪流中…… 闯军一口气跑出了五里地,这才甩掉了明军。 正当他们听不到身后的没良心怒吼,各级将校勉强维持住了秩序,正要有序撤退的时候…… 山道左侧,出现了一道峡谷。 袁宗第刚刚在亲卫的护卫下,挤开拥挤的人群,越过了峡谷,就听到山谷里猛然传来了一道声响! “哐哐!” 铜锣再响。 一个大将掀起了身上的树枝,跳将出来。 伴随着大将的动作,一束束树枝,被掀翻在地,一行行明军,跳了出来。 一门门黑洞洞的虎蹲炮,被支在了地上。 那大将手中大刀斜指前方,沉声大喝: “闯贼受死,我乃大将郝摇旗!” “儿郎们,给我开炮!” 一声大吼,声音未消,传来的却是此起彼伏的炮击声。 “轰轰轰轰!” 袁宗第扭头看去,却见炮弹已经轰开了队列,将大军分成前后两半,落在后方的士卒,被冲出的明军挡住了去路。 而他抢来的明皇钱粮,大半都落在了后方。 “杀回去!” 袁宗第脸色大变,奋力转身,就要朝着后方的明军冲去! 就在此时,却见那冲上官道的明军,竟然纷纷伸手从腰上扯下一节竹筒,用火折子点燃之后,照着他们扔了过来。 “轰!” “轰轰轰轰!” 一波手榴弹,直接将刚刚转身的军卒,炸的东倒西歪。 然后,十几门轻便的虎蹲炮,被明军抬了出来,放在了地上,指向了他们。 “卧槽!” 闯军大惊。 刚刚那威力恐怖的没良心,已经彻底将去年以来,无往不胜的右营闯军吓萎了。 此时,一见到明军摆出了火炮,刚刚才转身的闯军脸色大变。 “跑啊!” 不知道是谁呐喊了一声,闯军用比刚才转身时更快十倍的速度,齐刷刷的再次转身,朝着南方逃去。 这一次,甚至连袁宗第的亲兵,都跟着跑了! 长达十几年的逃窜,早已在闯军骨子里,刻下了见机不妙,拔腿就跑的习性。 闯军刚刚凝聚起一年都不到的‘无往不前’的强军士气,再次烟消云散,又回到了当初的状态—— 见机不妙,跑他大爷的! 留下来等死吗? …… 闯军,再次夺路而逃…… 这一点,犹如历史上的他们,当一片石大败之后,闯军从此一泻千里…… 非是闯军不强,而是——任何一支军队,都是有军魂的。 闯军的军魂,就是“遇见强敌,跑丫挺的。” 这是长达十五六年的逃窜生涯,所铸就的,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在历史上,闯军直到以忠贞营等为主的新生代成长起来之后,才在湖广中部,扎下了根…… …… 郝摇旗让人驱赶走了袁宗第大部之后,也不追击,径直走出大阵,站在了炮阵中间。 他轻咳一声,摆手示意军卒停止开枪、放炮。 被截断了归路的闯军,在前有强敌,后有追兵的绝境中,早就人心惶惶了。 郝摇旗的大名,袁宗第的右营士卒,也是知道的。 此时,眼见昔日的上司,就在他们眼前,还穿上了大明的铠甲,当了大明的将领。 这些走投无路,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军卒们,萌发了生的渴望。 若能有尊严的活着,没有人愿意求死! 他们纷纷看向了郝摇旗。 郝摇旗这个大反贼,都能当明皇的将军,他们这些小兵,该不会被屠了吧? 一时间,双方军卒,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对攻,都静待着郝摇旗的开口。 “我是大将郝摇旗,昔日永昌皇帝身边的大纛手。” 郝摇旗一开口,闯军士卒纷纷眼神一亮。 这是要招降他们? “你们投降吧!” 郝摇旗深吸了一口气,大吼道: “你们可能不知道,永昌皇帝已经与大明皇帝达成了协议……” “啥?”闯军傻眼了。 (哪位兄弟会画图,帮我画点插画,网图怕有纠纷) 第170章 一泻千里袁宗第 咋可能? 闯军士卒满脸的不敢相信: 陛下与明皇达成了协议,为啥袁将军还要带着他们攻击明皇呢? …… 郝摇旗是谁? 这家伙可是一个面厚心黑的货。 能够以逼死明皇大将的身份,在朱家人的永历朝,混的风生水起,又岂是什么都不懂的莽汉。 他一句话,就调动了闯军的求生欲,又紧接着调动了闯军的求知欲。 只要愿意听他胡扯,那就有门! 要是闯军一心求死,这才让他束手无策呢! “袁宗第在商洛驻扎,根本就不知道永昌皇帝的准确意思,你们要是不信,都随我去看看永昌皇帝的手书!” 郝摇旗一本正经: “当初左营制将军刘芳亮,亲手替永昌皇帝写下了《顺明友好合作书》!” 郝摇旗的话,不但闯军傻眼了。 甚至就连他身后的明军也都傻眼了。 啥意思? 感情刚刚还打生打死,都是在玩闹不是? …… 郝摇旗眼见闯军半信半疑,索性站在了一门火炮上,让所有的闯军都能看到自己: “你们现在谁的官职最高,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闯军愣住了。 听郝摇旗的意思——这事是真的? 伴随着郝摇旗的话语,有人扒开众人,走了出来: “郝将军,我是王胜银,右营步军都尉。” 郝摇旗点头。 都尉啊,一个五品小官而已。 王胜银问道:“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愚蠢!” 郝摇旗徉怒,冷喝道: “你不会好好想想,亳侯李过李将军就在徐州,若是皇帝没有这样的命令,他还能不追击明皇啊! 这可是他们老李家的江山!” 王胜银一楞。 是啊! 这可是李家的江山,若是皇帝没有想合作的意思的话,那拖家带口的明皇,还不早就被李过冲散了! 郝摇旗脸色一板,冷笑道: “再说了,要是永昌皇帝没有合作的意思,你觉得你们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王胜银脸色大变。 看着郝摇旗身边黑洞洞的炮口,他咬着牙,冲着身后挥了挥手。 “兄弟们,都降了吧……” …… 光化到均州的这一段,虽然是秦岭余脉,然而山峰却不高。 袁宗第沿着官道一路南逃。 他顾不上被郝摇旗吃掉的断后兵丁了。 甚至,刚刚还觉得得到了大便宜的“钱粮”,此时也成了累赘。 过了艾家沟,前方就是傅家寨。 这是一个古老的地方,春秋初期阴国曾在此地设都,后来伍子胥死后,此地也立有墓碑,并有家族墓存在,汉初萧何封地几度废续,其间也曾移封此地。(萧何曾孙继任酂侯爵位的萧庆墓,就在老河口境内。) 看着身边慢腾腾的银车,袁宗第一咬牙,命令亲兵将银子埋在了附近的山谷里。 没了银车的拖累,闯军速度蓦然加快了不少。 然而,当他们穿过傅家寨南方的小石桥,还来不及走到凤凰山脚下的时候,就见山谷里再次冲出了一行明军。 为首一个大将大吼道: “我乃大明兵部右侍郎王家彦!闯贼休走!” 说完,一通手榴弹,再次炸开了闯军队列,生生留下了没过桥的数千闯军。 袁宗第亡魂大冒。 此时,他身边已经只剩下七八千人了。 眼见五万大军,竟然半响时间,就剩下这么点人,袁宗第哪里还敢留下纠缠,当即拨马便走! 前方不多远就是凤凰山。 而凤凰山与东山之间,还有一片山谷。 他小心翼翼的过了山谷,发现终于没有明军截击了。小说 然而,袁宗第也不敢停留,他自顾自的催马,朝着光化而去。 只要他在光化站稳了脚,等待后续大军到来,他还有十来万人马! 到那时,未必没有与明皇对峙的实力! 至于追击…… 袁宗第算是想明白了,明皇之所以要将他引入绝地,才发起了反击—— 这足以证明,明皇的手段虽然凶残,却也不是没有掣肘的。 貌似,明皇的武器,只能在狭窄的地方使用…… 这个缺陷,我老袁记下了! …… 战马已经汗流浃背,柔顺的毛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往日里爱惜的不行的良驹,今日,袁宗第却是不要命一般的催动着。 渐渐地,闯军的队列越拉越长。 甚至还有一些眼看追不上的士卒,折身冲入了密林里…… 南行七八里地,是一片小山包。 官道就从山包正中通过。 袁宗第刚刚过了山包,就听到左右两边的密林里,爆发出一阵喊杀声。 一员大将猛然跳出,挥刀砍翻了两名骑兵。 “闯贼休走,我乃大将刘体纯!” 袁宗第脸色大变。 刘体纯也降了? 我尼玛! 前有郝摇旗,后有刘体纯…… 我大顺何时落到了这个境地? 一宛如昔日的明军,络绎不绝的将校,投降了大顺…… 而今,这个情况,竟然反过来了! 袁宗第不甘心! 然而,此时,他一口气跑了几十里,早就累的不行了。 左右看看,眼见士兵们,对被明军截断的后部都不管不顾,只顾自己逃命。 袁宗第也不敢强行让手下反击,只得舍弃了被截断的两千多手下,闷着头直朝南方逃奔。 好在距离光化,已经只剩下十来里路了。 等他到了泰山庙附近,官道边,仅仅只有三四丈高的土坡上,竟然再次丢下了一波手榴弹。 一棵水桶粗的大树猛然倒下,将后方的两千多士卒,再次留下。 “大明新科进士,保定张罗俊在此,闯贼投降不杀!” 保定张家子啊! 这也是一个猛人。 方正化就是在张家的支持下,才能坚守保定,等到明皇给他解围的…… 袁宗第不敢反击,闷头就跑。 身边已经仅剩下不到三千人…… 冲出了泰山庙附近,袁宗第不敢再走官道—— 前方还有一个名唤洪山嘴的地方,也在山脚下呢! 万一再来一波明军…… 自己岂不成了光杆司令? 袁宗第舍弃了官道,从河边滩涂里跋涉而行,直奔光化而去。 等他一身大汗的跑到了光化城下,刚要叫门。 却见城头上的大顺旗帜,被人丢了下来。 第171章 郝摇旗立大功 他抬头看去,只见城头上,一个稚嫩的小将,正昂首挺立。 在夕阳的照射下,他嘴角的绒毛是那么的明显。 不是李来亨,还是何人? 却见李来亨一脸的不好意思,冲他弯腰作揖。 “袁叔,光化被小侄取了。” 李来亨一开口,就差点给袁宗第气吐血了。 然而,这厮满脸的不好意思,嘴里却一点都不留情,用最柔情的语调,说着最绝情的话: “袁叔,君有命,小侄不敢不从,还请袁叔绕道他行吧。” “噗!” 袁宗第再也忍不住了。 一口鲜血喷出,精神颓废的趴在了马背上…… “将军!” 身边的亲兵大惊失色,急忙扶住了袁宗第,朝着邓州方向逃窜而去。 …… 一场煌煌大胜,明军上下全都喜气洋洋的。 马岱走到朱由检身边,抱拳道: “陛下,臣幸不辱命!” 朱由检哈哈一笑,伸手将他扶起:“将军的指挥才能,朕算是服了。” 他指着山下正在忙碌的军卒,笑道: “当初朕还在纳闷,闯军拿出大盾防御,弓矢、火枪已经无效,将军何不动用手榴弹呢”? “直到闯军从后山偷袭,却被将军一顿手榴弹炸翻,朕这才知道将军的打算—— 将军是想要将山前、山后的闯军,整个一口吞下啊!” 朱由检算是真的服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若是按照他的方法,炸翻了官道上的闯军后,袁宗第见势不妙,肯定会撤回后山的闯军。 若此,他想一战打断袁宗第的战争潜力,可就不成了。 这——怕是还真要与袁宗第多斗上几场,才能取了南阳盆地。 而夏种在即,百万流民嗷嗷待哺,一旦耽误了秋季作物的种植…… 粮食,将成为困扰他一整年的头号大事。 有了马岱的这一场胜仗,失去了精锐骨干的袁宗第,只要再被他偷粮得手,就必须要撤离了。 马岱的这一场仗,省了他无数苦功啊! 马岱嘴里道了两声侥幸,拍了朱由检的马屁: “都是陛下的功劳,若不是陛下制作这些精良器械,臣纵然是巧妇,也愁无米下锅啊!” 朱由检哈哈大笑,转而问道: “将军是如何猜到袁宗第必然会撤退的?” 马岱沉默了。 若是可能,他倒是真的不愿意懂这些勾当! 这个刚才还意气风发的男人,沉默许久,才幽幽回道: “无他,人心尔。” “袁宗第是悍将,也是独当一面的人物,这种人对自己的实力都是比较看重的,说白了,在闯贼中,个人实力,才是地位的保证! 臣只要废了他的精锐,哪怕只废了一半,袁宗第就必须要撤走了。 正因为这样,臣故意引诱袁宗第投入了精锐,前后夹击臣。 当臣打掉了他投入的精锐之后,袁宗第必然会选择撤兵,如此,臣就可以衔尾追击……” 马岱深吸了一口气。 打仗打的是什么? 人心! 战术的制定是什么? 人性! 打仗,那是战略问题,是陛下的事,是阁部的事! 不是他该操心的。 身为一个将军,他所要考虑的仅仅是战术。 也就是人性! 每人都有自己的指挥方式,也都有自己的心理习性。 他利用的,仅仅只是袁宗第的人性罢了…… 犹如当初,他…… 唉! 若是可能,谁愿意逼死自己全家,用将军一家的悲惨,来激励麾下士卒的士气呢? …… 朱由检也沉默了。 从马岱的表情里,他能猜到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朱由检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马岱的肩膀: “将军忠义,朕都明白。” “朕决定在行在之侧,修建一座忠贞祠,将军的石像,朕会放在里面。 在将军的石像之后,朕会立上将军家眷灵牌……” 朱由检认真的对马岱做出了保证。 他能做的不多,这也是他该做的! 马岱眼睛一红。 “当真?” 若是陛下真的这么做,他的家人—— 死得其所啊! 朱由检认真的点头: “每一个为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为了这个古老的民族,与敌人斗争而牺牲; 每一个为了华夏自强、自主、繁盛、富强,献出了一生的人…… 都值得这个民族的后人铭记!” “这是朕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享福之人,唯一能为像将军这样的忠义之士所做的! 也是朕为数不多的报答了……” 马岱泪水滂沱而下。 陛下啊! 你让臣如何报答您的恩德啊! 他被泪水打湿了的眼,透过层层山峦,仿佛又看到了一个个战死在城头的兄弟…… 在那视野尽头的朦胧之处,仿佛出现了家人的笑脸…… 朱由检捏紧了拳头: 祭拜本族豪杰,永祀国家先烈。 这一点,抛开立场来讲,鬼子做的不错。 我大汉,不该忘记我们的忠烈! 立祠常祭,四时大祭! 我朱由检,当定下这个规矩! 忠烈祠内祭亡魂,应有之义啊! …… 七里崖下。 活捉的闯军士卒,足足上万人之多。 郝摇旗驱赶着数千闯军士卒,将一门门袁宗第遗留下来的火炮,推到了七里崖下官道上。 他喜滋滋的指着身后的粮车、银车,大张着嘴哈哈大笑。 牙缝里,没有剔净的食物残渣,都看得清清楚楚。 “陛下,陛下,俺老郝回来了,您快看看,俺给您带回来了多少好东西!” “哦?” 朱由检从山头走下,看着面前一门门黑黢黢的大家伙,止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我滴个乖乖! 朱由检看着面前的数十门火炮,眼睛都瞪直了。 郝摇旗笑的后槽牙都清晰可见: “陛下啊,袁宗第为了追咱们,将笨重的火炮都留在了后方,被俺全给缴获了,俺让人数了数,单单佛郎机快炮,都有二十多门呢! 这里面,还有五门千斤佛郎机,这东西拿来攻城都是可以的呢!” 朱由检打了个冷颤。 幸好袁宗第追的急,若不然,带着火炮的他们,还真的不好打…… 佛郎机炮原本是舶来品。 明朝自有火炮的巅峰,是在被史书极尽污蔑的正德朝。 (ps:我没有说清楚,只需要会画人物画就行了。地图和实物图,这个没事,就是有些插图怕有问题,大概也就是仿照我前面插入的绘画就可以了,主要是突出惨烈,或者是大战背景就好。会的兄弟留个言。 出书是不可能了,历史类现在很难出书的,我又没加作协,性格太直也不适合去混,进去了混个底层,对出书也没有帮助。主要就是给兄弟们看,帮助还原一下当时的背景。 因为逃离某地的原因,我换了号,没法用手机回复,也就造成了无法在作者说下面回复兄弟们,后台这个地方是不显示评论的,只好放在了这里。) 第172章 刘体纯的飞虎营 正德皇帝朱厚照,一直都在试图打破文臣编织给皇帝的牢笼,甚至不惜住进了军营里。 谁知,最后却斗不过文臣,惨被落水后治死。 他拖延了六个月之久,更是数次提出更换御医,哪怕是用民间医生也行。 然而,被残忍的拒绝了,最后更是连身边的使唤太监,也被更换。 虽然朱厚照凄惨结局,但是,他却留下了很多遗泽。小说 这一时期,明军火炮种类层出不穷,质量也越来越好,甚至出现了钢炮。 只可惜,由于认知的局限性,这些火炮无一不是前装炮。 1517年,大明正德十二年。 明朝官方在葡萄牙战舰上,发现了用来杀伤敌船甲板步兵的后装佛郎机小炮,仅仅为2磅左右。 后装炮走进了明人的视野。 这是明朝朝野上下,第一次知道,原来火炮还可以从后面装填。 而且因为子铳的存在,使得这种火炮的射速,要远超前装炮。 虽然当时的佛郎机人,在明人的眼中,被蔑称为“红毛夷人”。 但是,明朝那开放进取的思想中,却敏锐意识到了这种火炮的可取之处。 尤其是朱厚照! 正德这个“昏君”,极尽所能,想要得到这种射速奇快的武器。 然而,防范甚严的西洋人,严格的保守着西洋炮的秘密。 正德纵然下了严令…… 朱厚照生命剩下的最后四年时光里,却并没有得到满足。 但是,这个种子种下了! (可以说佛郎机炮、红夷大炮,都是因此而来。) 1523年3月21日,也就是嘉靖二年。 明朝水军和葡萄牙人战舰,在广东江门新会西草湾,爆发激战。 明军不出意外的获胜了。 (大明对西方战争,几乎没有输过,就算是最后仅剩下沿海一丢丢地盘,还能干翻西洋人。) 最终俘虏别都卢、疏世利等42人,斩首35人,缴获战舰2艘,史称“西草湾之战”。 这场海战,虽然规模不大,明军收获却不小。 在缴获的葡萄牙战舰上,明军“获炮曰佛郎机”。 由此拉开了明朝火力大跃进的序幕。 虽然这一场海战中,缴获的佛郎机,都是百十斤不到的小炮。 但是,在朝野的支持下,从嘉靖朝开始,官方一直都在对佛郎机进行改进。 甚至,这种改进,以至于让西方传教士看了都大吃一惊。 佛郎机从最早的仅仅几十斤小炮,演变到了现在各种型号林立,大小各异—— 有舰炮、城防炮、战车炮、野战炮、步兵炮(因为小,明人称为枪)、骑兵炮(同前)…… 有几十斤,百十斤,几百斤……甚至有了数千斤的重型佛郎机。 单单嘉靖一朝,得到佛郎机的短短四十年时间,明朝就制造了超过三万门佛郎机! 此时大明的国力之强,可见一斑。 并且,善于总结的明人,还给佛郎机炮加装了炮车,和转向系统,从而更加适应战场。 就连每门火炮的子铳,也增加到了七具之多! 也就是说,只要明军想要,这种火炮的射速,能够一直维持在最快速的状态。(大约六秒一发。) 百年后。 1625年,明朝广州府推官的邓士亮(湖北赤壁人),又打捞了东印度公司“独角兽”号沉船。 得到18磅前装大炮36门,并送达京师22门。 朝廷加以改良,从而有了射程超远的红夷大炮。 然而,佛郎机火炮的地位,在明朝并没有下降多少。 (后世有过验证,七具子铳的佛郎机,只要有人装填子铳,就可以保持每分钟十发的射速。 这是三分钟才能打一发的红夷大炮远远不及的。 当然,后者的优势在于密封,因而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关于红夷大炮,有一个误区,世人都认为是徐光启最先购买的,实则不然。 当时,葡萄牙的铸铁技术是不如大明的,设在澳门的造炮厂,澳门葡萄牙人只负责铸造铜炮,铁炮则是由明朝匠人制造。 天启二年1622年,张焘、孙学诗远赴澳门购炮22门,然而葡萄牙人使了个坏,试射时,第一门就炸膛了。 徐光启因此下台。 1625年,邓士亮打捞成功后,葡萄牙人见技术已经泄漏,这才动了卖炮赚钱的心思。 1628年崇祯元年,徐光启再次被起用,葡萄牙人这次拿出了真技术,并派出铸炮师,明朝也小心了,李逢节和王尊德只购买回来的7门火炮,却无一炸膛。 崇祯三年,明朝已经仿制、改良了超过400门红夷大炮。 只可惜,最后因为东林之前的神操作,毛文龙死后,遗留下来的部将孔友德,在吴桥兵变,祸害山东一年半之后,与耿仲明一起,带着红夷大炮和造炮工匠,投降了鞑子,至此,奠定了鞑子的入关基础。】 …… 朱由检神思转动,想起了这些往事。 此时,眼见郝摇旗一脸的欣喜,他嘴角也勾起了笑: “这么说,你郝大个倒是立了一个大功。” 郝摇旗憨厚的挠挠耳朵,咧着嘴嘿嘿直笑。 功劳已经点明,他只需要装傻充愣就好。 皇帝还能少了他的好处? 不多时,王家彦也带着一群俘虏走了回来。 这位昔日的兵部侍郎,那是头上仅有一小撮人的绝对大佬,此时当了一个领兵的将军,却毫无怨言。 他一脸的欣喜:“陛下,臣活捉了一千三百多个悍卒呢!” 朱由检嘴角带着笑,一脸的歉意:“难为卿家了。” 王家彦急忙弯腰行礼: “陛下说的哪里话,常言道:君辱臣死! 只要陛下无恙,便是让臣去挑大粪,臣也绝无怨言。”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 他伸手拍了拍王家彦的肩膀,抿着嘴唇,鼻子酸的不敢开口了。 都是忠臣啊! …… “皇上,皇上,额老刘回来了,额带回了两千人呢!” 刘体纯一路大呼小叫的,纵马奔了回来。 他刘二虎这个飞虎将军的称号,在闯军中还算是有点名号的…… 袁宗第截断了袁宗第的后部之后,被截断的士卒,稍微冲击了一阵,一见到他的旗号,就举手投降了。 第173章 智取武关 朱由检笑了起来,他轻声道: “既然这些人,都是你劝降的,朕准许你挑选一千人,组建飞虎营。” “陛下,当真?”刘体纯大喜。 他搓着手,喜不自胜。 自从当初在曹县浪了一圈之后,皇帝可是晾了他很久。 “你若不愿,那就算了。” 朱由检脸色一扳,故意道:“刘将军看守粮草,朕还是比较放心的。” “呃!” 刘体纯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 他急忙道:“陛下啊,额老刘说错话了,额愿意,额愿意啊!” 众人见刘体纯这个浑人一脸的急切,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朱由检摆摆手: “朕答应让你组建飞虎营。 你这厮只管去挑人就成,朕还能骗你不成?” 刘体纯嘿嘿一笑,急忙转身就走。 就仿佛迟了一分,陛下就不会答应似得。 刘体纯刚走,张罗俊也押着一千多人,赶了回来。 他遥遥便翻身下马,疾步上前,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噙着泪。 这个去年的新科进士,一脸的激动: “陛下,南阳大地可定,南阳大地可定啊!” 众人一楞。 转而大笑! 是啊! 南阳盆地,终于属于他们了! …… 光化距离邓州,经孟子讲学处的孟楼东上直行,全程不过九十里。 袁宗第不敢停留,天明时分终于抵达了邓州城外。 此时,城门已经开启。 袁宗第入城之后,第一时间就紧闭四门,征发城中青壮守城。 七里崖一战,打没了袁宗第手下最精锐的五万大军。 明皇那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彻底让袁宗第失去了傲骨。 回想起传言中,明皇还有会飞的大灯笼,不停爆炸的爆牛术…… 袁宗第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他自大了啊! 人家还有两个大杀器都没出呢! 自己就一败涂地了。 自己出了商於古道,就想要掀翻了明皇,追着明皇屁股猛跑…… 袁宗第只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都是自作的孽! 人家刘芳亮跟自己齐名! 人家能当左营的制将军,岂会比自己弱了? 刘芳亮都败在了明皇手上,更是连本人都被明皇活捉了。 自己这个右营制将军,咋就生出了熊心豹子胆,想要去捋虎须了呢? 不过…… 看着人头攒动的城头,袁宗第长出了一口气。 “我还没输!” “宗道带着五千骑兵,绕道随州。 待他得到了消息,自然会疾驰赶回来,到时候,我就还有近万精兵!” “若是白鸠鹤、贺登云、马云翔等人知道我战败的消息,必然会领军前来与我汇合的!” 袁宗第一想起被自己派出去,四处攻城掠地的右营大将,就一阵恼火。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就该合兵一处,以绝对的优势,将明皇整个吞下! 然而,下一瞬。 恢复了信心的袁宗第,猛然间又想起了刘芳亮。 他刚刚挺直的腰脊,又塌了下去…… 袁宗第暗暗自语道: “以明皇的无耻,若是我真的带着十几万大军,追他到了七里崖……” “我地妈呀!” 袁宗第打了个冷战。 自己十几万大军,拥挤在狭窄的江边官道上…… 明皇那个狗日的,肯定会用爆牛术的! 人家天上飞的乱炸,地上跑的猛爆…… 到时候…… 一想起浮尸堵塞了汉江河的场景,袁宗第就在此生生打了个冷战。 娘咧! 都夏季的天了,咋他娘的还这么冷? …… 塔天宝是袁宗第麾下的大将。 在农民军内部,是一个个松散的联盟形式,各个山头,素来都是独立发展的。 他们平时各自为战,一旦明军来剿,则再次联合作战。 而且,农民军没有一个绝对的领袖。 不管是王二、王嘉胤、王自用,还是张献忠、高迎祥、罗汝才、李自成…… 在农民军内部,素来都是强者为王的。 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实力! 李自成取得了洛阳大胜,襄阳建制之后,逐步开始集中权力。 然而,长达近二十年的个人独立发展,使得大顺内部,山头主义盛行。 也就是说,虽然大顺五营,名义上是听取李自成的指挥。 实则,这五营营主,无一不是主持一方的实权大佬。 袁宗第也不例外,甚至不但袁宗第不例外,就连跟随李自成去了京师的刘宗敏,也是这样的! 这就是为什么大顺一片石失利后,从此一败涂地的主因之一! 直到夔东十三家,打起了大明旗号,这才有了一些凝聚力。 …… 塔天宝跟随袁宗第已经很久了。 久到农民军起起伏伏,塔天宝自己都不知道加入农民军,有多少年头了。 …… 李自成相信当初商洛山大败时,身边仅剩十八骑之一的袁宗第。 让他驻扎商洛,防守八百里商於,这个战略要地。 而袁宗第,一样相信塔天宝,更甚于相信自己的亲兄弟袁宗道。 这一次,袁宗第进入宛地(南阳简称)追击明皇,袁宗第想也不想,直接就让塔天宝留守武关。 武关是一个好地方啊! 八百里商於古道,六百里都在易守难攻的秦岭山区。 自古从关中南下南阳大地,唯有走商於古道陆路。 而南阳、襄阳,以及更南方的江汉平原,若想北上关中,多数走的都是商於古道中的丹江水路。 也就是说,商於古道唯有水路、陆路两条路。 然而,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都必须要经过这座始建自周朝初期的天下雄关——武关。 武关的地理位置之重要,可见一斑。 到了大明朝,因为都城不再设立在关中西安,使得商於古道的军事作用,逐渐被削弱。 然而,自从成化皇帝这个被后人严重低估的明主,设置郧阳,管理私逃秦岭群山之中的百万流民之后,再加上大明昌盛,南北货物往来不绝。 商於古道的商业作用,进一步凸显。 南下的驮马,络绎不绝,一匹连着一匹。 北上的船只,轴轳千里,首尾相接,每天进入古道的船只,多达两百艘之多! 清初有准确的数据记载,单单武关以北的龙驹寨,这一座驿站关隘,一年的税收就高达15万两之多! 第174章 鬼见愁 不管是南阳平原,还是关中平原,都是华夏自古以来的粮仓之一。 从衣衫褴褛的先古部落时代,到后世高楼林立的科技时代,这两地,都撑起了华夏百姓的胃囊。 秦岭分割了南北,作为唯一通道的商於,地理位置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南方的丝、茶、瓷器、香皂、糖、米,北方的绿丝烟、食盐、桐油、药材、核桃、皮货,往来不绝。 这条古道上,关隘林立,最为险峻的就是武关。 武关作为商於古道的唯一水、陆要冲,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商州直隶总志》记载: “万历朝以来,单单龙驹寨一镇,康衢数里,巨屋千家,鸡鸣有未寝之人,夜半有可求之市,是以百艇连樯,千蹄接踵,熙熙攘攘,商税所有复增,税额所由日益也!” 要知道在古代,富户和贫民是分区居住的。 龙驹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富户所在的区域,都有数里大小,拥有好几进院子的人家,更是足足上千家…… 这是何等繁盛! 但有此地一税吏,给个上县也不换啊! 在这条八百里古道中,这样的关隘、城镇,足足上百之多(关隘26处)。 可以说,若是治理得当,单单商於古道一地的税收,就足以养活一方大军了! 也正因为这样,袁宗第作为大顺五大营营主之一,竟然愿意镇守商洛一地。 原因无他,这里能养活他的十几万大军啊! 而塔天宝能够被留下来镇守武关,也足以证明他在袁宗第心中的地位了。 …… 古道难行,而今却有一行打着闯军旗号的军卒,艰难而上。 仔细看去,却见军中打着的将旗上,硕大的“牛”字,在山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 赫然正是牛成虎、牛万才这两个闯军降将。 当初牛万才、左光先、赵应元三人去了山东,他们效仿朱由检,四处逼城迫饷。 不过短短十几日时间,竟然威逼出了千万白银。 而此时,三人不过才“抢”了山东一小半县城都不到。 他们正打算继续深入,谁知道,传来了李过进占徐州的消息。 而周凤梧,也占了被明皇放弃的区域。 刚刚叛了大顺,眼见归途要断,生怕李过找他们麻烦的三人一合计,决定留下左光先和赵应元,继续呆在山东逼城迫饷。 牛万才先来探探明皇的口风。 三人打定了主意,明皇接纳他们便罢,若是不接纳,三人就占据了山东,在登州造船,以观后效。 毕竟——他们降明,可只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三人还没有见过明皇的话咧! 万一明皇不接受他们,那不是猴子抱着西瓜去偷桃,一头丢了,一头垮了? 三人商议好了,决定由牛万才带着抢来的八百万白银,去寻找明皇投效。 若是明皇接受他们,明皇自会给他们官位,让他们负责继续在山东逼城迫饷。 毕竟,对于丢掉了天下的明皇来说,钱粮才是自身实力的根本! 若是明皇不接受,则让牛万才想法给他们传信,到时候,两人负责营救牛万才。 为了防止牛万才一来就被明皇控制住,无法传信,三人更是议定,若是牛万才一个月内不回信,两人一样会前来营救。 就这样,牛万才带着八百万白银,来到了南阳。 牛万才能够来投,朱由检自然是接纳的,甚至还给左光先和赵应元两人,封了个山东纳捐大使的头衔。 然而,朱由检的使者刚刚派出,就得到了袁宗第进逼南阳的消息。 朱由检当机立断,带上牛万才带来的八百万白银和粮秣,去“勾搭”一下袁宗第。 若不是牛万才的到来,早已将银子铸成银板的朱由检,怕是还要多费一番手脚。 …… 牛万才到来,最高兴的莫过于牛成虎了。 牛成虎本是明军总兵,被迫降顺之后,因为多受牛万才的庇护,因此两人私交比较亲密。 今年元旦,李自成于西安大封百官,两人同为伯爵,两个五百年前是一家的牛姓之人,私交更好了。 而今,牛成虎先一步归降明皇麾下,更是已经站稳了脚跟。 对于牛万才这位当初庇护他的老兄弟的到来,牛成虎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武将之间,若是有了过命的交情,大多时候都会以命相报。 牛成虎打定了报答牛万才的主意。 两人彻夜长谈之后,认为而今正是皇帝用人之时,只要他们努力,未必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就私交甚好的两人,自该携手与共才是! 毕竟,和别人合作,哪有和自己信得过之人合作来的放心呢? 也因为这样,当朱由检表达了想要夺取商於古道的时候,两人就一同站了出来。 山道崎岖,大军难行。 两个患难与共的老兄弟,带着手下,艰难跋涉着。 商於古道乃是在群山峻岭之中,沿着地势修建的一条古道。 最宽处不过仅有四米,最窄处才两米。 尤其是秦岭主脉处和武关路段。 “一身绕千山,远作行路人, 商岭莓苔滑,石坂上下倾!” 巍峨秦岭,阻挡了南北方气流的交汇。 作为南北方的地理分界线,又是宽达数百里的群山,山谷多有雾气缭绕。 这些开凿巨石,沿着山势挖凿而成的青石道路,由于长期湿气较重,是以长了很多苔藓。 湿滑的苔藓,让崎岖的山道,更加难行了。 因而,此地素来都是与蜀道一样,被称为天险绝道的。 这条长达六百里的山道,大多数路况非常恶劣。 它是一条“仅容单骑,比于蜀道”的崎岖山路。 其间更有罗公碥,堪称绝境。 罗公碥在商州城东五十里,白杨店镇洛源村的对面。 宽不足三尺,长约五、六里,位于悬崖峭壁下方,上仰高高在上的“巴人洞”,下俯激流险滩的丹江水。 堪称是岩倾苔滑,石齿如剑,人马相扶以度,摇摇然。 旁观者皆神惊,一失足颠坠附不可稽! 此地,此时还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鬼见愁”。 直到乾隆年间,一个名叫罗文思的商州知州,他“遂捐廉俸五百,招募石工,辟成大道。又在碥道边上凿石为栏,并在道左右壁宽敞处,僻出行人临时歇脚之地”。 至此之后,这一处鬼见愁,才有了真正的名字,也成为了一条坦途。 …… 第175章 萝卜大印,粮草消息 道路难行处,大军需要前后相互扶持,甚至需要有人爬上山道,放下绳索,才敢让大军通行。 然而,道路的艰苦,并没有让牛万才、牛成虎放弃。 当日他们请命北上,夺取商於古道武关。 虽然皇帝体恤他们,声言随便夺取一座关隘,就可以诈了袁宗第。 然而,两人却是打定了主意——武关绝险。 一旦他们夺取了一座关隘,被右营闯军知道后,必然会加强戒备的。 到那时,凭借武关的天险,再想夺取,可就要拿人命来填了啊! 两人商议一阵,得出了一个共识——既然咱哥俩想要在新东家这里好好混,那就拿出革左五营的傲气来! 夺了小关,那是小功! 陛下的手段他们也看到了,若是不能展现出自己的作用,他们又岂能封侯拜将,光宗耀祖呢? 要夺——那就玩一把大的! 只要武关在手,皇帝又岂能少了封侯拜将的重赏? 只要武关在手,朝着陕西一面就是天下绝险——罗公碥。 到那时,大顺就算想要攻取武关,也要望关兴叹。 牛万才虽然是革左五营的出身,然而在大顺许久,早已明白李自成的制度。 是以,两个大老粗,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心生一计: 按照记忆中的模样,虏了一个刻章的匠人,用大萝卜刻了一枚李过的将印,伪造了一封李过命令。 两人深知若是拿着这封命令,想要骗关——那是不可能的! 塔天宝岂能放弃了武关这块肥肉! 但是——有了皇帝亲侄儿的命令,他们想要通过武关…… 这没问题吧? 嗯! 就很行。 咱们打下来的江山,那是李家人的,咱拿着皇位唯一继承人的命令,要从你武关走一趟,你塔天宝敢拒绝? 李自成可是马上就40岁了,都还没有子嗣呢! 作为一个打天下的马上皇帝,他还能有几年岁月呢? 今日你塔天宝不尊李过的命令,等将来李过做了皇帝…… 就算李过也跟着死了,那也是人家李过儿子来继承皇位! 到时候—— 你塔天宝能得了好? 两个臭皮匠,制定了一套假道伐虢(guo)的好把戏。 本来两人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去…… 谁知道? 两人拿着它一路招摇,竟然成功的骗得沿途几十个关隘守将,都在这张“皇位继承人”亳侯调令上,盖上了沿途守军的通关大印。 眼见前方不远处就是武关,两个自己都想不到会如此顺利的大老粗,惊呆了。 嗳日忒怼! 有了这鲜红的几十个守关大印,这调令,特么比真的还真啊! 牛成虎、牛万才只是闯军中的小人物。 牛万才又是革左五营的出身,又不是带领一部大军的领头羊,素来不为闯军嫡系所知。 再加上刘芳亮被俘,李来亨改投明皇这等惊天消息的掩盖下,又有刘体纯这样的大将在前…… 牛成虎叛逃明皇? 咦? 这是谁? 谁听过他们的名号呢? 就这样,两个小人物,即将完成了一个壮举。 而另一边。 王国兴、李若圭、高文才等人,带着残存的十几个锦衣卫,以及一千多辅兵,也混进了商於古道。 他们折转到了均州,租了几艘空船,就北上了。 行到半路,抢了几艘货船,将船老大、船夫,货主打晕了丢在半路。 一行人匀了货物,然后让辅兵扮作苦力纤夫,扮作行商,混进了商於古道水路。 锦衣卫那是打探消息的好手。 纵然前些年崇祯被忽悠瘸了,裁撤了锦衣卫,使得锦衣卫几近废弃。 然而,不得不说,这些父传子子传孙的世代父子相传,的确将锦衣卫的拿手绝活,全部传承了下来。 一行人扮作商贾,照常缴纳税额,逐渐深入了商於古道。 丹水进了古道,便有处处险滩,这些地方是需要苦力在一边的道路上拉纤,才能让船只逆流而上的。 …… “指挥使、同知,有消息了!” 一个扮作独行剑客的锦衣卫探子,登上了为首的船只,来到李若圭面前。 王国兴大喜,冲着一边的李若圭使了个眼色。 李若圭会意,带着亲信把持了船只,亲自替王国兴守在门口。 “快说,在哪里?” 王国兴一脸的欣喜。 这一路上,他四处打探,却始终找不到袁宗第粮草的位置。 眼看前方不远处就是武关,他甚至动了贱卖货物,走陆路再探查一遍的心思。 然而,这样的大宗货物贩卖,一旦出现,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探查的。 毕竟,到了武关,商於古道就走了一半了。 哪有人会放着几倍的利润,半途白费的。 王国兴等人深知,只要闯军起了疑心,他们的目的,必然就要暴露了! 正当一行人焦急的时候,谁知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来是派往前方打探敌情的锦衣卫,竟然无意间带来了闯军粮草所在的消息。 那锦衣卫开口道: “指挥使,我到了青云驿。 发现青云驿外七里处,靠近丹江码头处的民居,被拆空了一大片,有一垛垛东西,盖着防水的毛毡。 从外形上看,很像粮仓。 只可惜有大军看守,那些士卒是内外分别防护的,外部士卒,根本就不允许进入内圈。 而且,这些士卒全是红衣红裤的闯军精锐! 甚至,不少人还穿着铠甲! 小人纵然心中起疑,想要详细探查,奈何却混不进去。” “后来,小人暗中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些兵卒虽然防范的严密,然而,正对着那处民居的山崖,却是无人防守。 于是,小人爬上了山,在山顶潜伏一天,终于给小人看清楚了!” 王国兴大喜:“可是粮草?” “正是!” 那锦衣卫笑道:“原本小人还不确定,后来小人呆到了天黑,发现巡逻的兵卒虽然打着火把,但是,没有一个军卒敢打着火把走在毛毡边。” 王国兴拧眉:“若是怕火、怕水,还不足以证明便是粮草!” 他正色道:“咱们可只有一次机会啊,一旦毁掉的不是粮草,闯军必然会加强戒备的,咱们可就攻不进去了!” 第176章 布置 “指挥使莫急,小人可是探查清楚了呢!” 那锦衣卫力士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笑了笑: “咱祖上是道士,不是家传的有个鬼火耗子的小手段么,小人扒了几座老坟,取出尸骨,炼了些鬼火。 然后捉了几只耗子,在尾巴上绑了鬼火,乘着夜色,小人放进了那些民居内。” (白磷是炼尿发现的。在人体内大量含有的磷,坟头出现鬼火,就是因为白磷的自燃。锦衣卫有定时燃烧的手段,已经失传,作者脑容量匮乏,想不出古人的手法,只好改为白磷了。) 锦衣卫士卒,说着自己干了祖宗十八代都会挨骂的话,却毫不在意。 “咱家的鬼火耗子,那是出了名的好! 小的放出去的那些耗子啊,有一只跑进了粮仓,成功将一处毛毡点燃了。 起火了,那些士卒自然要灭火呀! 就在这时候,我发现那毛毡下面,竟然全是麻袋。 我听得清清楚楚,有闯军将官训斥看守士卒,说这些粮食一旦走水,他自己就要掉脑袋。 还威胁士卒,若是再有下次,在他自己掉脑袋之前,会先砍了巡守士卒的脑袋!” …… 王国兴沉思一阵,道:“照你这么说,该是袁宗第的粮草无疑了。” “你可看清青云驿的兵力配置?” 锦衣卫士卒回道: “小的打探清楚了。 看守粮草的士卒,分为内外两层。 小人统计了一下,内层是分为三班轮换的,每一班都在五百人左右。 外围有一千兵卒看守,分为两班。 这些人,歇息都在民居那边,吃食全是自做。 小人在青云驿呆了三天,也观察了三天! 因此,小人敢断定,粮仓周围的内外两道防守圈,闯军士卒绝对不超过三千人。 这是粮仓处,闯军的兵力。 在驿城外侧,西面城墙下,搭着一片军营。 看规模,能容纳五千士卒,只是,小的数了数,军营处的士卒,仅有两千人不到的样子。 这军营距离粮仓不到七里路,起火时小人仔细计算了时间,从军营骑马赶往粮仓,需要两刻钟左右。 此外: 青云驿城墙处,有守兵五百人,这些人只是带着红色斗笠,身上的衣衫颜色比较凌乱,该是闯军的守关辅兵无疑。” 对于打探消息,锦衣卫当真是当仁不让。 当初援朝抗倭的时候,无尽锦衣儿郎,赶赴战场,为大军搜集情报。 在锦衣卫不计血本的探查下,朝廷最终大胜倭寇。 可以说,也许野外绞杀,锦衣卫探子不如军中夜不收。 但是,在消息的打探上,锦衣卫探子要甩夜不收几条街。 王国兴沉吟道: “也就是说,充其量,青云驿有五千精兵,外加守城的五百辅兵。” “是的,小的混入青云驿城内仔细探查了一番,并未发现隐藏有其他的兵卒。” 锦衣卫士卒继续道:“青云驿北方几十里,就是武关。因为粮草的消息比较急切,所以那边小的未去。 青云驿以南的商南,驻扎有两千兵马,看他们的旗号、衣甲,该是叛投闯贼的官军无疑。 小的回来时,特意加快了速度,从青云驿到商南,需要六个时辰。” 王国兴大赞:“你做的很好,本官会亲自向陛下为你请功的!” 王国兴对小兵许诺一番,示意他去一边休息。 他让人唤来张罗辅、李若圭、高文才等人,铺开了地图,招呼众人上前,将刚才得到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这才开口道: “诸位,皇命在身,咱们都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 多的话我也不多说,诸位都说说看法,咱们拿出一个章程!” 高文才当先道: “指挥使,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卫,自该为皇上分忧! 指挥使只管下令便是,不管是强攻还是计取,属下都听指挥使的!” 李若圭微微皱眉: “指挥使,青云驿在武关和商南之间,不管是哪方支援青云驿,都只有半天时间。 因此,若要动手,咱们的时间不多。” 是啊! 只有半天的动手时间,一旦无法得手,那就完了! 王国兴看向张罗辅: “张将军怎么说?” 张罗辅伸手拨动一下身上的弓弦,冷笑道: “张某只负责杀人,给我两百弓手,我负责阻断军营里的援军便是!” 王国兴笑道: “张将军的意思是强攻?” 张罗辅嘿嘿一笑:“以有备算无备,便是强攻,怎么也能攻下了。” 他看了一眼王国兴:“锦衣卫的手段,某自然是知晓的,莫非指挥使不相信自家的兄弟?” 王国兴哈哈一笑: “好你个张将军!” 面对张罗辅的激将计,他悍然一笑: “锦衣儿郎,为陛下战死又何妨!” 王国兴话锋一转,正色道: “诸位听令!” 众人站直了身子,听从王国兴的调派。 王国兴一脸的严肃:“将船只分做两波,我会故意制造事故,将船只沉在青云驿码头处,这样我们就能登陆码头。 到时候,由锦衣卫兄弟负责焚烧粮草,张将军带人阻击援军。 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纷纷道: “末将听从指挥使的安排。” …… 一行商船,接近了青云驿。 青云驿是陆路的驿站,然而,距离丹江水道,却并不远。 民居不是沿路聚集,就是傍水而居。 商於虽然处在群山之中,却也有很多百姓定居。 丹水距离青云驿不远,是以在丹水边,不知多少年前,就形成了一个集镇。 因为水道和陆路的优势,使得这里逐渐有人修建起一座座码头。 长此以往,反倒是形成了一处比青云驿附近还要繁盛的集镇。 又因为从此地朝北,水道逐渐难行,是以,很多吃水深的重船,都会选择在青云驿停靠。 船商们依托当地民夫众多的优势,招募苦力,将货物扛上岸。 然后换成驮马,带着货物翻越剩下的一半古道,前往关中地区。 选择在此地卸货的船只很多,也就腾出了很多空船。 是以南下的客商,多会将货物带到这里,然后转上空船,顺着丹水前往汉江流域而去。 这是一个繁忙的码头。 第177章 沉船堵路,死到临头还要贪 李自成夺了关中之后,将袁宗第的右营驻扎在商洛,此地就归了袁宗第麾下所有。 大顺军在此设卡,抽取厘金,充作军资。 因为商於古道商业繁盛,行商络绎不绝,使得单单税收,就足以支撑袁宗第的十五万大军了,甚至还有多余部分解缴西安顺都。 (李自成定都西安之后,才东进北京的。) 税收足以养军,袁宗第也制定了一系列维持稳定的政策,严禁军卒扰民。 诸番安民政策的推行,使得在天下战乱纷繁之时,商於这条商道,反倒是成了乱世里的一方天堂。 在历史上,不管是大顺军,还是大西军,亦或是大明军,只要后勤有了保障,并不会祸害百姓征缴粮草。 这也是所有汉人政权的通性。 一旦正常的税收无法保证粮草供应,三部都会选择从民间抢粮。 (这一点,无须忌讳,史书里记载的明明白白。甚至历朝历代,大都是这样操作的。) 然而,半个月之前,却有数千闯军占据了青云驿码头。 以往可以停靠的船只,也严禁停泊了。 除了行人之外,闯军严禁商贾在青云驿码头上岸。 这日下午,有一行十余艘船只组成的庞大商队,经过青云驿码头。小说 守卫在码头处的闯军,派人乘上小舟,告知青云驿不可停靠。 船队的船老大,和货主都答应的好好的了。 一行船只直行向北,朝着北方继续行驶。 哪知道,为首的船只刚刚走过最后一个码头,船身忽然一阵摇晃,然后有人惊呼一声: “不好了,不好了,触礁啦!” 惊慌失措的声音,让甲板上的船夫都慌张起来。 下一刻,船上的船夫们顿时大乱。 “不好了,不好了,底仓破了一个大窟窿,堵不住了”! “都快去甲板上啊!” …… 骚乱引起了码头边闯军的注意力,他们扭头看去,果然,那排在最前面的头船,竟然在缓缓下沉。 “军爷,军爷,大船触礁,还请行个方便,让咱们停靠一番。” 船头,货主弯腰作揖,对还未返回岸边的小舟祈求连连。 舟上的闯军士卒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大船已经坐沉在了航道里。 此时乃是初夏,丹江河水并不太深,沉入水底的大船,还能隐隐看见。 船上的船夫们,也纷纷爬上了高处,踩在甲板上,只露出了脑袋。 呼救连连! 此地航道并不宽,又是枯水期,一只大船沉底,顿时堵塞了航道,剩下的船只想走也走不成了。 纵然闯军不愿让他们停靠,也无可奈何了。 当下双方交涉一阵,闯军小吏只得去唤来上司,而王国兴等人也靠了岸。 王国兴给扮作货主的高文才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数出两千两银票,捏在手心,拢在袖子里。 不多时,去而复返的闯军小吏,带来了一行身穿盔甲的闯军将士。 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上铠甲鲜亮,显然是一个大将。 “谁是货主?” 那厮刚刚到来,就中气十足的吆喝道。 高文才走上前去,连连弯腰作揖: “草民襄阳府人士高大成,见过将军! 好叫将军知晓,头船不幸触了礁,眼见是走不成了,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那将军翻身下马,凑到码头边仔细看了看。 却见水道里,果然有一个船只沉没了,桅杆都还在水面支棱着呢! 甚至,一众船夫,正在惊慌失措的连连呼救。 将军暗自点头,果然是一群触了礁的倒霉蛋。 他心中了然,嘴里却是道: “非是本将不讲人情,而是上面有了严令,青云驿码头暂时不准商船靠岸,不是本将不体恤民情啊!” 闯军将军,说着冠冕堂皇的官方语言。 眼睛却看向了一艘艘装满货物的大船,贪婪之色在他脸上闪烁。 高文才朝着那将军凑去,却被随行的护卫拦下: “站住!” 高文才急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他任由闯军士卒给自己搜了身。 而那闯军将军,眼见这一切,也不阻止。 他一脸怜悯的看着在江水中挣扎的船夫,对于身边近在咫尺的闹剧,就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高文才待军卒给他搜完身之后,伸手从腰间接下鼓囊囊的银袋,双手递给军卒: “辛苦几位军爷了,江边潮气重,劳烦军爷们走一趟,小人委实过意不去。 这里有些许银沫子,还请军爷们买一碗水酒去去寒。” 为首的军卒接过银袋,随手掂了掂,发觉重量不对。 怎么只有十来两的样子? 尼玛! 这么多船,就给这一点好处? 他打开一看,顿时咧嘴笑了。 好家伙,这是一个肥肉啊! 银袋装着的散碎银子不算,更是还有好几片金叶子。 这可真是一只肥羊啊! 出手就是几十两白银! 他摆摆手,示意士卒放行。 …… 那闯将见亲兵给高文才搜完身之后,这才扭过头来,哀叹道: “百姓多苦,百姓多苦。 非是本将不近人情啊,实在是上面要求太严了……” 高文才凑近了闯将身边,腆着一张笑脸: “将军慈悲为怀,草民佩服的很。 还请将军行个方便,让小的靠岸歇一歇。 兄弟们泡在水里,江水还凉着呢,都是一条生命,染了病,家里的顶梁柱就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沓银票递了过去。 其实说是银票,只是约定成俗罢了。 大明法定意义上的银票,指的是宝钞。 这玩意早已名存实亡,沦落为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了。 商贾之间流通的,实际上是一种由大商人发起的汇票和存票。 比如高文才手中的这一沓,并不能当做现银使用,但是,只要拿到了山西,进入相对应的钱庄之后,就能兑换出银子。 那将军低头看了看,都是五十两一张的大额汇票,这一沓,约莫有三四十张。 出手就是两千两? 他眉头一挑。 这可是一大笔银子啊! 虽然这玩意只有去了相对应的钱庄、银号,才能取出来。 然而在这商贾众多的交通要地,想要变现也是容易的很! 第178章 牛万才进城 “唉!” 闯将不动声色的将银票揣入袖袋里,一脸悲天悯人的模样。 “罢了,本将不是毫无人性之人,沉船灾祸,也不是你这商贾愿意看到的。” 高文才急忙连连作揖,狂拍马屁道: “多谢大将军体恤小人,我代这些苦哈哈们,谢过将军的大恩了!” “嗯!” 闯将点头认了,却默默地等待着。 不多时,前往船上搜查的军卒,也返了回来。 他们丝毫都不避讳高文才,径直禀报道: “将军,船上除了一百多把腰刀,十来张弓矢外,并未发现其他违禁物品。” 闯将点头。 这世道越来越乱,商贾们随行带点武器,那正常的很! 若是找不到武器,他才要起疑心呢! 高文才急忙堆满了笑容: “军爷,这个,这个,都是迫不得已,不拿点趁手的家伙,还不是要被那些土匪们吃干抹净啊!” 嘴里解释几句,心底却是暗道: 哼! 老子们将武器放在头船上,这会都沉入江中了,你去屁上找违禁物品哟! 他心中冷笑,却是再次伸手入怀,又掏出几张银票,双手递了过去: “都是苦哈哈,挣点辛苦钱而已,还请将军宽待宽待。” 那闯将收了银票,随手指着码头民居外的一处荒坡: “你们就在那边的荒坡上休息吧! 你这厮,赶紧找人去租借小舟,先将你们的船夫、货物捞出来,然后想法子给我将沉船打捞起来。 别挡着水道! 要是被侯爷知道了,纵然我能给你便利,侯爷可不会饶了你们!” 高文才连连点头,又是一顿马屁拍下去。 那闯将伸手指着高文才的鼻子,冷哼道: “还有! 你记住了,不要让你的手下来码头区域!” 将军指了指码头不远处,一处戒备森严的民居群,再次告诫道: “尤其是那里! 让你的人不要擅自接近,否则,掉了脑袋,可别怪家里的婆娘,换了炕头!” 高文才再三作揖感谢,目送那闯将骑马走了。 等闯将走远了,高文才暗哼一声: 什么玩意! 搁以往,老子的飞鱼服、绣春刀一亮,你丫就要哭爹喊娘! …… 青云驿被军管,当地负责接驳的小舟都失去了生意。 王国兴做戏做全套,为了麻痹闯军,他让高文才立刻出面,租借了十几艘小舟,先将泡在水里的船夫拉回来。 然后又让水性好的士卒,潜入水底,开始打捞货物。 在远处暗暗观察的闯将,见到这一幕之后,才真正放了心。 他转身,带着亲卫朝青云驿赶去。 码头附近纵然繁华,却也不是青云驿城内可比的。 青云驿虽然号称驿站,实则是唐朝时候就有了的,这时候,早就成县城了。 因为地利之便,青云驿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繁华程度自然不是一个码头民居区域,能够比拟的。 别的不说,这边都是半掩门的暗娼,想要找个高档点的红楼,搂着娘们喝花酒,都是找不到的! 将妓子们带入军营一个人玩,哪有在红楼里众人一起乐呵有滋味哟! 最起码,人家那个氛围,是真的到位…… …… 此时的船只都是木船,只要将货物打捞完毕,然后稍微有点助力,沉入水底的船只,便能漂浮起来。 打捞沉船,明人并不陌生。 莫说是江河里面的沉船了,就连近海的沉船,也能给捞起来了…… 佛郎机大炮,就是这么来的…… …… 荒坡上,明军扮作的民夫,搭起了一个个窝棚。 在一处不起眼的窝棚里,有个锦衣卫力士,正指导士卒熬制骨头。 赫然正是当初探知粮草消息的那个锦衣卫士卒。 王国兴亲自出面,请他将自家祖传的手艺贡献出来,好帮助大军焚毁了粮草。 几乎没有考虑,这锦衣卫力士,就拿出了自己祖孙后代,都能赖以生存的宝贵技能。 他选择无私的将祖传的手段,交了出来。 并且,还亲自指导军卒们制造。 国破家亡时,每每都有无尽小人物,无私的捐献家私,报效生他养他的祖国! 生在大唐末期乱世里的杜牧,见多了这一幕。 身为淮南节度使的他,又见惯了秦淮豪门的无耻,于是留下了千古名篇: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 一堆堆不知道从哪个坟头扒出来的白骨,掺杂了石灰、砂石、木炭等,被放入了百丈大锅里。 然后盖上铁制带有铁管的盖子,用锡封死了连接处,铁管的另一头,伸入装有冰冷河水的木桶里。 橘红色的火焰,舔炙着锅底。 伴随着大锅的沸腾,蒸汽通过铁管,进入了冰凉的河水里。 慢慢的,一层层白色粉末在桶底出现。 那锦衣卫不停伸手测试水温,嘴里更是道: “一定要注意了,桶里的水,稍微有了能感应到的温度,就必须更换,要不然,全都白费了力气!” …… 就在王国兴紧密锣鼓的准备焚烧粮草时候,牛成虎一行人赶到了武关城下。 李自成西安建制,分封九侯七十公伯。 九侯都是实权大将。 这七十公伯——大都是拉拢人心罢了。 这些人中,只有小半是李自成嫡系,大部分都是各个山头的小霸王。 而塔天宝,因为是袁宗第的手下,反倒并没有被封了公伯之位。 不过,闯军内部一贯以实力说话,塔天宝却也看不起像牛万才这样的小势力头脑。 封了公伯又怎样? 还不是只有几百个兵丁的炮灰? 身为袁宗第最信任的手下之一,执掌武关的塔天宝,权势远不是那些小山头老大能比拟的。 因此,当牛万才、牛成虎赶到城下的时候,塔天宝一点都不担心。 手握五千精兵的塔天宝,才不怕牛万才两人的几千杂牌军呢! 再说了,人家牛万才拿的是亳侯李过的调令—— 若是他老大右营制将军袁宗第在此,倒是能够驳回一二。 他塔天宝,差了几个等级啊! 因此,在验证了通关文牍之后,塔天宝就让牛万才、牛成虎两人入了城。 …… 第179章 先放火再进攻 只是,他虽然让牛万才一行进了城,却也只是指派了一处民居,让两人暂居。 至于加盖印章,放两人离开…… 塔天宝仿佛忘记了这回事一般,给两人晾了起来。 拿着李过调令又怎样? 没有他的同意,谁能出了城? 天下熙熙攘攘,风霜奔波之人何止万万,大都是为了一日三餐…… 想要让他塔天宝加盖印章,岂能少了银子! …… 而牛万才两人,本就打定的主意是谋夺武关。 能够留在武关,两人求之不得呢! 塔天宝晾牛万才两人,是为了敲诈一点钱财,哪知道,这两个铁憨憨,仿佛是不知道塔天宝所求是啥一般,竟然只是派人催促,一分银子都不奉献。 这可气惨了塔天宝。 他打定了主意,定要“多挽留”两人一段时间。 一时间,双方竟然不约而同的在武关相安无事…… …… 青云驿码头边的荒坡上。 王国兴看着那锦衣卫力士,仔细的将桶底的粉末收集起来,包在丝帕里,放在凉水里面保存。 当下奇道: “这东西当真不能离开水?” “是的!” 力士笑了: “指挥使怕是不知道,这玩意看起来和石灰一般,实际上凶残的很!” 他伸出手,将手心的一块老疤展示给王国兴看。 “这是小的当初好奇之下,放在手心观察的后果。” 想起了当年差点好奇心害死猫,那力士苦笑连连: “这东西就像是跗骨之蛆一般,一旦烧起来,黏在肉上甩都甩不掉! 二十多年了,我这个印记都还在呢!” 王国兴仔细看了看,果然,力士的手心,有一块皮肤颜色明显不一样的伤疤。 他奇道:“那用的时候,它该怎么燃烧呢? 总不能用火折子点燃吧?” 因为锦衣卫大都是家传的手艺,是以,王国兴纵然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却也并不会人家自家的家传绝技。 力士取出一小块丝帛,从桶底捞出一小撮粉末,放在空地上。 粉末少得只有半个指甲盖! 王国兴眉头一挑。 这么一点点玩意,能有多大的威力呢? “指挥使稍等一会,只要这丝帛干燥之后,就会自己燃烧了!” 初夏的天气,已经逐渐炎热起来,丝帛又比较薄,是以,很快上面的水分就蒸发了。 “咻!” 一团淡黄的火光升腾而起,伴随着大量白色烟雾,那丝帛竟然迅速燃烧起来。 一股浓烈的大蒜味,充斥着众人的鼻腔。 丝帛烧完之后,那粉末竟然还在燃烧,足足好几个呼吸之后,才逐渐停止。 王国兴看得是啧啧称奇。 他捡起一根细棍,拨了拨燃烧后的灰烬,发现大青石上都留下了一处黑色的燃烧痕迹。 稍微捣了捣,青石表面竟然崩起了一小块石片。 足见刚才的温度有多么恐怖! “端得是稀奇的很啊!” 王国兴赞叹道。 力士挠挠头,嘿嘿直笑。 咱老祖宗是道家么,岂能没点拿手的小玩意…… 李若圭拍了拍那力士的肩膀: “等咱们返回之后,我定然亲自向陛下,禀报你的功劳!” 力士憨厚的笑道: “都是指挥使,同知教导的好。” 眼见这玩意的威力如此之大,张罗辅一拍巴掌: “啪!” 喜道:“有了这等神物,咱们焚烧粮草的胜算,又大了一分!” …… 太阳逐渐西斜。 锦衣力士看着面前满满一笼子的猫咪,嘴角勾起了笑。 鬼火耗子,是需要猫咪配合的。 老人见某人胆小时,常说“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 这老鼠啊,天生是怕猫的。 哪怕是有点气味,老鼠都不敢来。 当然,岭南那些比猫还大的耗子,自然是不算数的。 “兄弟们,倒点浓醋,让猫闻闻,记住了,猫尿一定要接好了!” 被调派过来听他指挥的小卒,纷纷照做。 士卒们将醋凑近了猫咪的鼻子,天性好奇的猫咪,伸长了脖子嗅了一下。 “喵!” 这些可可爱爱的小东西,止不住一下子就窜远了。 下一刻,小可爱们,伸出粉嫩的小爪子,不安的挠着鼻子,而两股之间,却有一滴滴浅黄的尿液滴落下来。 上百只猫咪一起撒尿,窝棚内顿时骚臭难闻。 士卒们小心的用麻布吸干猫尿,在锦衣力士的指引下,放在锅里,慢火加热。 骚臭味越来越浓…… 天色渐晚,熬了几个时辰的猫尿稀释液,越来越骚臭难闻,熏得人都无法靠近了。 力士指挥着士卒,将锅里的猫尿稀释液盛出来,装在大水车里面。 他带着两个士卒,推着水车,朝码头走去。 力士推着水车,绕着粮仓外围走过。 地面上,沥沥啦啦的留下一条水痕,却又逐渐干涸。 力士走过的地方,不知道哪里窜出了几只猫咪,正对着地面轻轻嗅着。 转而,一只只猫咪半蹲在地,在地上留下了自己的标记。 …… 力士沿着闯军粮仓,划了一个半圆,还宛若好奇宝宝一般,故意凑近了一番,又被人驱赶的远离了。 地上的水迹,在夕阳下,映出了一丝丝火烧云。 …… 闯军小哨官,将刚才那推着水车的民夫驱赶开,嘴里嗤笑道: “这些狗娘养的,都说了不让过来,还非要来看西洋镜。” “田二爷,他们再来,二爷就将这厮抓起来! 不给一顿酒钱,咱们就不放人,看他还敢来不敢!” 被称作田二爷的哨官手下,有人笑骂道。 哨官摆摆手: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绵候下了严令,不准咱们私下索要贿赂。” (绵候:袁宗第封号。) …… 夜幕深沉。 因为闯军不许商船停靠码头,是以,往日彻夜都有灯火的码头,今日竟然早早就没了人影。 荒坡上,一行穿着灰衣服的士卒,淅淅索索的接近了码头边的民居。 这些人提着一个个小木桶,桶内,有一团团小布包浮浮沉沉。 另一只手提着的笼子里,关着一只只惊慌失措的小老鼠。 等靠近了民居之后,力士趴在地上仔细嗅了嗅,找到了白天留下的印记,然后一挥手,一行人藏在了民居的阴影里。 第180章 啥?将军你说这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动作都快一点! 兄弟们记住了,一定要绑牢。” 力士压低着声音,低声吩咐道。 士卒们戴着棉布手套,从笼子里抓出一只只老鼠。 旁边的士卒,赶紧从桶里捞出一个个布包,绑在了老鼠尾巴上。 然后又给放回了一边的空笼子里。 待所有的老鼠都被绑上了布包之后,那力士提着老鼠笼,再次来到青石板道路上。 他仔细嗅了嗅,找到了被稀释的猫尿淋过的地方。 选择靠近粮仓的一侧,打开了笼子。 “吱吱吱!” 笼子刚被打开,惊慌失措的老鼠当即翻滚着、跳跃着,跑出了笼子。 地上被淋上了猫尿,嗅觉灵敏的老鼠,不敢朝回跑,纷纷朝着粮仓方向逃了过去。 力士仔细看了看,见老鼠按照他留下的通道,直奔粮仓而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走,咱们回去!” …… 荒坡上,扮作民夫的军卒们,都拿好了自己的武器。 这些藏在头船上的武器,第一时间就被明军打捞上来了。 王国兴见到力士返回,急道: “如何了?” “办妥了!”力士笑了:“指挥使,晚间温度低,丝帛干得慢,大约需要两三柱香的时间。” “无妨,不过是眨眼的时间。”王国兴心中大定,冲一边的张罗辅挥了挥手: “张将军,拜托了!” “王指挥使说的什么话,都是为陛下效力,这是张某份内之事!” “王指挥使保重,兄弟去了!” 张罗辅当即带着两百弓手,朝着远处的山脚摸去。 从码头到青云驿,就这一条路。 他白天时候,就已经踩好点了。 只要守住了山谷,青云驿那边的闯军,冲不过来! 王国兴看着张罗辅众人离去的背影,心底默念道: 兄弟们,保重! 夜色深沉。 黑咕隆咚的夜,只有天边一弯新月挂在树梢。 身穿灰色衣衫的明军,融入夜色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在没有光源的夜色下,灰色衣衫要比黑色更容易隐藏。 黑色因为吸光的原因,在朦胧胧的夜色下,老远就能看到一个黑影。 反倒是灰色,只要月亮不好,十步之外就看不到了。 码头附近的居民早已入睡,四周万籁俱寂。 蟋蟀与蝈蝈的叫声,成为了黑夜里的唯一声源。 寂静的夜,越发的沉寂了。 …… 粮仓。 董晓武正在与人聊天打屁,忽然听到有淅淅索索的声音。 他扭头一看,只见好几只老鼠,从火把的阴影下窜了过来! 他顿时啐骂出声: “卧槽,哪来的这么多油耗子,竟然这么胆大!” 董晓武一边骂,一脚朝着脚下飞速奔跑的老鼠踢去。 谁知道,这些哑巴畜生跑得太快了,他竟然没踢到。 董晓武的叫声,惊醒了一边正在讲荤段子的手下。 “沃日!” 待看清楚是一群耗子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跳。 有人眼疾手快,一脚将一只老鼠踢飞。 哪知道那畜生,竟然“吱吱”惊叫一声,飞入夜色下,逃远了。 有人笑骂道: “董哥,你说说这些哑巴畜生,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粮食的,竟然鼻子这么灵? 就跟大年三十老鼠嫁女一样,成群结队的朝粮仓跑。 这可真特娘的,不愧是硕鼠啊!” 董晓武啐了一声:“我他娘的哪知道咧?” 他骂骂咧咧一阵,开口道: “不管他了,粮仓嘛,咋可能没有老鼠呢? 这东西糟蹋粮食很厉害,咱们身后这堆粮食,哪一天不少了百十斤! 不过也快了,按照时间算,侯爷马上就会起运粮草的。” 身为部总,董晓武手下管着一百多个大头兵,倒是要比士卒们多知道很多东西。 侯爷去南阳追击明皇去了,随行只带了十天的干粮,按照时间来计算,这些粮草,马上就会装船起运了呢! 董晓武正想着,猛然闻到了一股大蒜味。 “日他娘咧,咋有股子糖醋腌蒜瓣的味道呢?” 董晓武这么一说,士卒们纷纷嗅了嗅鼻子。 “咦,可不是么,只是,这味道怎么这么怪呢?” 一行人四下打量,蓦地,有人脸色大变: “部总,部总,不好了!” 那人指着粮仓方向,惊呼道: “部总,粮仓起火了!” 董晓武脸色大变,扭头一看,只见一个个粮垛中,有一处粮仓已经燃起了一尺多高的火苗。 “卧槽,快鸣锣!走水了,赶紧救火!” 他话音未落,只见又有粮仓窜起了一尺多高的火苗。 干燥的粮食,燃烧的很快。 先前起火那粮仓,火苗已经三尺多高了! “哐哐哐!” 一阵紧似一阵的铜锣声响起。 “不好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而同时,另外几队巡逻的士卒,也发现了粮仓失火,纷纷拼命的敲响了铜锣。 士卒卖力的嘶吼,噪杂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粮仓走水,快起来救火啊!” 不过短短十来个呼吸的时间,竟然有十几座粮垛,都窜起了火苗。 惊慌失措的严管区内,浓烈的大蒜味,更加刺鼻了。 铜锣一响,吃住都在粮仓附近的看守士卒,纷纷衣衫不整的从营房窜了出来。 士兵们找到木桶的提着木桶,找不到就随手拿了瓶瓶罐罐,冲向一边装满了水的上百口大缸,打满了水,就朝失火的地方跑去。 更有士卒将一具具水龙搬了出来,一头放在水缸里,两人快速的上下压。 水龙喷出一股水柱,在士卒的摆弄下,朝着火焰浇去。 住在粮仓区的最高官,是一名大顺都尉。 眼见火苗越窜越高,失火的范围越来越大,竟然有三十多座粮仓,都浓烟滚滚。 都尉脸色大变。 他随手抓了一个士卒,大吼道: “快去军营通知将军,粮仓失火了!” 那士卒懵逼的拔腿就要跑,都尉再次大吼道: “回来!” 士卒愣住了,啥意思? 不是让他通知将军吗? 都尉咬着牙,眼神明灭不定,他冷声道: “这事有蹊跷,纵然一个粮仓失火,也不会同时有这么多粮仓都起火了!” “将军,你的意思是有人放火?” 那小兵愣住了。 第181章 这人心啊,咋就不古了呢 都尉一挥手,招来几十名士卒,然后又唤来一个哨总。 他沉声道:“你们带上兵器,赶紧前往军营,告诉将军……” 他话说了一半,猛然想起了什么,当即脸色大变: “速速告诉将军,那一波商贾怕是明军假扮的,这火肯定是他们放的!” 管他是不是明军假扮,粮仓失火的这个罪责,必须要有人顶了。 若不然,他难逃军法! 死道友不死贫道,先将自己摘出来在说…… 啥? 众人愣住了。 白天的时候,将军不是已经搜查了那些人的船只吗? 都没有找到武器啊! 火势越来越大,情形也越来越不对。 “还不快去!” 都尉抬腿踹了哨总一脚,后者急忙带人离开了。 眼见士卒离开,都尉这才稍稍安心。 这火实在是太蹊跷了。 那群商贾,难逃干系! 莫不是——他们真的是明军? 不行,老子要做好了准备! 都尉心头念头闪烁,正要将士卒分成两半,一半救火,一半结成防御,准备拖住“明军”的攻击。 哪知道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阵喊杀声传来。 却见黑咕隆咚的夜色下,猛然射来了一波箭雨。 几十个正在乱跑的士卒,被射倒在地。 卧槽! 真的是明军? 都尉脸色大变,急忙道: “快,敌袭!防御,都防御!” 都尉话都没有说完,就见到又有一波箭雨飞了过来。 这一波箭雨,将都尉都笼罩在内。 他伸手打飞了一支射向自己的箭矢,还来不及再次开口,就见到夜幕下,又有箭矢飞了过来。 接连三波箭雨,无数正奔跑着救火的士卒,倒在了地上。 黑咕隆咚的夜色下,只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冲了过来。 都尉脸色蓦地苍白至极,急忙嘶吼道: “熄灭火把!都熄灭火把!” 站在火把下的都尉,深知自己这是处在了绝对不利的地位,他正要让人熄灭了火把,好避免手下成为人家的活靶子。 哪知道,第四波箭雨又来了。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箭矢,明军手持腰刀,已经冲入了火把笼罩的光亮之内。 粮仓围墙外的外围闯军士卒,全数被人砍翻在地。 只见一个个明军士卒将据马掀翻,然后抛出飞爪,抓在拆了民居,围绕粮仓营地修建的围墙上。 “一二三,使劲!”小说 无数人一声齐喝,围墙就被拉倒了。 烟雾漫天。 正在救火的闯军,被箭雨射的仓皇失措,刚刚想要朝着武器冲去,就见到明军已经翻过了废墟。 上下翻飞的钢刀,在火把的映照下,发出一抹抹雪白的光亮。 “杀啊!” 明军齐齐大喝,挥刀朝着还来不及拿刀的闯军士卒砍去。 高文才一马当先,率先冲入闯军之中,挥刀将两个愣住的闯军士卒砍翻在地。 “杀!” 他大吼一声,朝着刚刚透过营门,看得真真切切的闯军都尉冲去。 高文才的身边,十几个悍卒组成了箭头,将一个个闯军士卒砍翻在地。 闯军都尉脸色大变,扭头就走。 …… 李若圭的身边,跟着那个力士。 却见在这危机时刻,力士竟然背着腰刀,手里提着一个木桶。 桶内都是一个个浮浮沉沉的小布包。 “同知,去粮垛边,先放火烧了粮食再说!” 力士催促道。 “好咧!” 李若圭丝毫不都不在意一个小小的力士,竟然再使唤自己。 他带着人,护送着力士,顺着高文才杀开的通道,朝着粮仓内部突进着。 粮仓失火,忙着救火的闯军士卒,连武器都没有拿。 此时,面对突袭,他们哪里还守得住,一时间,竟然被杀的大散。 同时,也有一些见机不妙的闯军士卒,冲入了居所内,抱出一摞摞武器,开始分发起来。 …… 围墙倒下的硝烟已经散尽。 而粮仓的火焰也飙起了一丈多高,将夜空染红了半边天。 粮仓周边,明军已经冲入了闯军之中,正搅在了一起。 弓手为了防止误伤自己人,不敢再放箭了。 负责掌控全局的王国兴,看得真真切切,当即下令让无法放箭的弓手,对着闯军营帐,进行直射。 …… 李若圭带着人,将力士保送到了粮垛之间。 却见,那力士快速的从桶里捞出一个布包,塞进了没有点燃的粮垛下。 “同知,看好了周边,别让人干扰我。 还有,这里火大,温度高,要不了几个呼吸,这些鬼火就会点燃了,让兄弟们都小心点!” 李若圭挥起大刀,将一个藏在粮垛阴影下的闯军士卒砍翻,嘴里回道: “你小子放心就是,今日本同知亲自守卫你,你回去后,可以和婆娘吹牛逼了!” 力士这鬼火耗子的手段,那是家传绝学。 对于如何放火烧粮,自然也是有传承的。 他不盲目的塞布包。 这里有几百个粮垛呢! 仓促之间,哪里塞的完? 力士根据风向,将白磷包全部塞在了上风头的粮垛内,然后隔三差五的,又寻找了一些粮垛,将白磷塞了进去。 此时,火焰已经飙到了树梢,炙热的高温,将周围的粮垛都给点燃了。 …… 青云驿。 西方红了半边天,虽然因为大山的阻挡,喊杀声传不到驿站这边。 然而,经验丰富的闯将,第一时间就猜到是粮草失火了。 因为前几天才发生了一次失火事件,是以,那闯军将领还以为只是寻常走水。 他当即点齐手下,带着木桶,就朝码头奔去。 …… 山谷边,张罗辅部刚刚解决了一场小战斗。 几十个打着火把的闯军士卒,想要给青云驿传信。 虽然他们已经被都尉告诫一番,然而听着身后粮仓处的喊杀声,一行人慌了手脚。 漆黑的山道,若想快点将遇袭的消息送达,必须要点燃火把,给马匹照亮脚下道路,才好快速赶路。 哨总一声令下,闯军点亮了火把,直冲青云驿而去。 却不知道,在漆黑的夜晚,手持火把的他们,宛若明珠一般诱人。 埋伏在山谷两侧的明军一波箭雨…… 几十个传信的闯军,就变成了血葫芦。 看着躺在山谷里,还在抽搐的几十具死尸,张罗辅眼珠一转,当即唤来心腹,窃窃私语一番。 …… 第182章 我抹自己一脸血,安能辨我是何人 青云驿外,出现了一条火龙,正朝着码头方向快速冲来。 赫然是青云驿城外的闯军,眼见粮仓起火,已经赶来救援了。 等他们走到山谷前,山道里,忽然冲来一行打着火把的骑兵。 将军刚要让人戒备,就听到前方冲来的士卒大喊道: “将爷,是我啊!” 那人一边喊,还一边将火把凑近了自己的脸,好让人看清。 将军仔细看去,只见来人浑身血迹斑斑,满脸都是鲜血。 急切间,哪里还看得清是谁? 他正在愣神,却听为首那小将大呼道: “将爷,将爷,不好了,不好了!” 来人马不停蹄,直接冲了过来。 士卒们更是齐齐呐喊道: “将爷,白日的那些船夫,是明军假扮的,他们正在冲杀粮仓,要放火烧了粮草呢!” 猛然听闻不是走水,而是明军夜袭焚烧粮草,将军心中大惊。 什么? 本将中了明军奸计? 我滴个天啊,粮仓不会有事吧? 一时之间,闯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当即大吼道: “你们在前方带路,待本将灭了那些狗官!” 说完之后,更是大声下令让军卒丢下了救火的工具,抽出武器,就朝着山谷冲去。 只要过了这条山谷,前方就是粮仓营地。 粮草可是大事,一旦有失,侯爷非活剥了他不可! 更操蛋的是——这群人还是被自己放进来的! 袁宗第当初让他做粮草官,看守粮草的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要严控码头,不可放了商队进来,以免为人所趁…… 他倒好,为了些许银子,竟然…… 闯将心急如焚! 正在此时,前方赶来报信的小将急切道: “将爷,小的们马不行了,跑不动了。 我们让开官道,将爷快去!” 前方的几十号人马,呼啦啦,将马匹驱赶到了官道边,让开了大道。 将军看得是暗暗点头。 这小子可以啊! 正当两方人马聚头的一瞬间,来人再次惊呼道: “对了将爷,小的们刚刚在入口处遇到了阻拦的明军。 小的一番冲杀,冲散了他们! 尸体都还来不及挪开呢,将爷要小心脚下,可别绊倒了。” 将军眉头一挑,吓得出了一身大汗。 若不是这些赶来报信的士卒,他这样直愣愣冲过去,还不是要中了人家的圈套! 他扭头看了看,只见这些人个个身上都是鲜血淋漓,人人都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足见刚才的厮杀有多么激烈! 这是一群好手下啊! 他微微抽了抽鼻子,果然,顺着山谷传来的风中,隐约带着一股血腥味。 当即,将军微微颔首,许诺道: “等赶走了明狗,本将许你们一身披挂!” …… 闯军快马加鞭,漆黑的夜幕下,反倒是纵马奔驰。 不多时,他们已经到了刚才交战的地方。 只见凌乱的山道上,到处都是死尸,血腥味刺鼻,端得是惨烈的很。 将军对刚才赶来报信的士卒,更加满意了。 他扭头看了看,只见那群士卒,因为让开了道路,是以,此时落在了大军的后面。 然而,刚刚大战一番的他们,竟然没有掉队! “嗯!” 闯将扶须暗赞: 这小子如此懂的轻重缓急,是一个适合栽培的好苗子! 将军打定了心思,只要赶走这群明军,就给他加加担子。 身处大顺,将军自然明白一个忠心手下的作用有多大! 想当初,皇帝他老人家,商洛山大败,身边只剩下18骑手下…… 若不是这18人都忠心耿耿,此时哪有永昌皇帝的天下哟! …… 却不知道,落在闯军后方的几十号士卒,眼神亮的就像是饿狼一般! 山谷狭窄,西方一侧又靠近江面,因此,常年吹的都是东风。 他们刚刚在山谷里杀了几十号闯军,血腥味浓的刺鼻。 急切之间,哪里掩盖的住? 若是不麻痹了闯将,岂能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 将军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两侧山坡上,传来了一声大喝: “兄弟们,放箭!” “咻咻咻!” 箭矢宛如雨下,朝着闯军扑来。 崎岖的山道上,战马跑不起来的闯军,就像是活靶子。 一百五十枚箭矢,竟然足足射倒了上百人! 这命中率,简直高到了极致! 闯将胳膊上也中了一箭,他咬牙砍断箭杆,大吼道:“兄弟们,给我冲过去!” 说完,他不顾道路险峻,竟然猛然一拍战马屁股,生生将速度提了起来。 身后,闯军士卒纷纷举起小圆盾,护住了一侧,闷头直冲。 “哐!” 一声锣响。 却听山头再次传来了大喝: “断路!” 伴随着铜锣声响,只听咔嚓一声,一棵长在官道边的大树,倒在了官道上。 繁盛的枝丫,将道路彻底堵死! 闯将脸色大变,正要下令让人砍断树枝,挪开大树,就听到一阵闷雷传来。 “咚咚咚!” 巨石砸在山坡上的声响,宛若打雷。 “轰轰轰!” 一块块磨盘大的石头,被山坡上的明军撬下,砸进了闯军人群里! 猝不及防来不及让开的几十个士卒,被砸成了肉酱…… 巨石摞在官道上,彻底堵死了前进的道路。 明军弓手射个不停。 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足足有三波箭雨落下,带走了近三百名闯军。 两侧的山坡实在是太陡峭了,有闯军想要冲上去,与明军近战,却无一不被射成了筛子…… 闯将咬紧牙关,抬头西望,只见粮仓处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火舌飙到了树梢上! 在这通天大火下,看守粮仓的士卒早已乱了套,被人一边倒的屠杀着。 哪怕是身处两里之外,都可以看出守军已经开始颓败…… “唉!” 闯将发出了一声叹息。 此地距离粮仓只有两里路了。 然而,近在咫尺的地方,却成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闯将咬紧了牙关。 咯咯吱吱作响。 此时,他想冲出去,道路被断; 士卒们想反击,在占据了地利之便的明军面前,就像是活靶子。 他一挥手,不顾受伤的胳膊血流不止,大吼道: “退回去,返回驿城!返回驿城!” 第183章 直娘贼,我乃保定同知邵宗元 粮仓那边败局已定,他无能为力了! 若是继续坚持下去,等到明军围攻粮仓的士卒腾出手来,他就会被人包了饺子! 为今之计,还是先自保为妙。 闯将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闯军艰难的调转马匹,想要原路退回。 哪知道手持火把的他们,拥挤在官道上,宛若黑夜里的一盏明灯…… 明军的每一根箭矢,几乎都不走空…… 闯将只得下达了丢弃火把的命令。 谁曾想,山坡上,明军将领张罗辅的大吼,也跟着传来: “点火!每队什长,放火箭照明! 兄弟们,瞄准了再射!” 伴随着张罗辅的吼声,山坡上点起了一根根火把。 每十名弓手中,都有一人先射出了火箭。 落在地上的火箭,还能燃烧一段时间,光芒虽然微弱,却也足以照亮人影了。 尤其是当弓手以小队为单位的时候,直射的命中率又增加了一分。 箭雨一波接一波,宛若瓢泼大雨一般连绵不绝。 一个个闯军士卒,被射倒在地。 将军想要隐藏在黑暗中的计划,破产了。 闯将脸色剧变。 来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寻常失火,又是黑夜,士卒们早已休息。 很多军卒连盔甲都没有穿,随手拿了救火的工具,就跑来了。 有些人甚至连武器都没拿,更何况是弓手…… 满打满算,他手下不过只有百十个弓手罢了。 这些人,刚刚才对着山头反击,就被射倒在地,此时还在还击的弓手,连二十个都没有了。 至于火枪兵…… 因为火药易燃,他们又是要去救火…… 哪有人敢带这玩意? 火枪手比弓手还不如,大都是端着木盆,提着木桶…… 此时,他们挥舞着木盆木桶左支右挡,死伤惨重。 …… 闯将一张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这是气的! “冲过去,都加快了速度,给我冲回去!” 闯将嘶吼连连。 丢了粮草而已…… 他多求求侯爷,还有活命的机会! 无非是被打一顿军棍,一撸到底,从小兵做起而已。 至于改换门庭? 闯将想也不敢想! 这深更半夜的,他想要投降,怕是明军都不会收他! 为什么自古以来,将领们都喜欢夜袭? 漆黑的夜晚,你分不清我、我分不清你。 夜袭就意味着为了保命,士卒只能杀死一切敌人。 不接受投降,也无法接受投降。 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人家直接给你一刀,哪有人管哟! 夜袭作战,只要能够打散了敌军的编制,往往代表的就是敌军会自相残杀至天明。 甚至一夜之间,几十万大军彻底消散,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在二战后,兔子一场少量兵力的夜袭,打溃了几万大军的事,也屡见不鲜。 这事,秃子最有发言权。 …… 闯将想要冲回青云驿,哪知道,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只听到后阵传来一声大喝: “直娘贼! 我乃保定同知邵宗元,贼寇看刀!” 扮作报信闯军的邵宗元,带着五十个明军,冲着刚刚后阵变前阵的闯军,挥刀就砍。 …… 邵宗元是徐州府砀山人,任保定府同知,是知府何复的副手。 当时,何复刚刚调任保定知府,邵宗元代理知府事宜,官印都在邵宗元手中。 何复抢在闯军之前入了城,他说自己要誓死卫国,让邵宗元继续拿着官印。 之后李建泰想要入城,邵宗元站在城头怒骂不止。 历史上的他,李建泰先写了投降书,想要将全城献给闯军,李建泰秘密找到了邵宗元。 邵宗元死活不肯用印,坚持到方正化赶来,才阻止了此事。 后来,李建泰让人打开城门,城破后,邵宗元抱着官印跳下城头。 谁知城外死尸太多,他自尽不成。 闯军上来抢夺官印,邵宗元死不放手,被捅十几刀后遇害。 至死,官印依旧牢牢抱在怀里! 闯军只得掰断了他的手指,才抢走了官印。 朱由检改变历史后,他组织百姓撤退,带着守城时被大火烧伤的何复,来到了南阳。 这也是一个狠人! …… 邵宗元一声大喝,吓得当面的闯军士卒一楞。 第184章 惺惺相惜的两人 王国兴让弓手守在了被推倒的围墙和营门处,只要有人冲出,只管射死。 而他自己,则带着亲卫,加入了混战中。 此时,粮仓的火,大的已经无法靠近了。 火焰照亮了周围,一里方圆都宛若白天一般。 无路可逃的闯军,在粮草被毁,都尉不知道被谁杀死之后,纷纷跪地请降。 看着被捆住了双手,驱赶到一边的降卒,王国兴哀叹一声: 上百万石粮食啊,就这样毁于一旦…… 可惜归可惜,王国兴也明白,若不是当初焚烧粮草,打乱了闯军的阵脚,他想要全歼闯军,那是痴人说梦! 要知道,他们最开始制定的战略,只是焚了粮草而已。 却不想,先用鬼火耗子给粮仓搞失火,调动了闯军之后,效果竟然这么好…… …… “李同知,速速带人增援邵同知!” 王国兴听着山谷方向传来的喊杀声,急切下令道。 李若圭也不矫情,当即点了五百军卒,朝着山谷而去。 有李若圭的加入,形势更加对闯军不利了。 眼见一个个大好儿郎战死,闯将脸色大变。 他白天才收了明军的银钱,晚上就有了这样的大败! 此时,就算他想要投降,人家也不会容他啊! 身为一个将领,闯将深知这一切有多么可怕! 看着自己身边仅剩的几百个手下,闯将长笑一声: “哈哈哈哈!” “今日我命丧于此,委实乃某自己该死!” 吼声未歇,闯将横刀自刎而死…… 闯将一死,剩余的闯军顿时无心再战,纷纷丢下武器,跪地请降。 …… 青云驿。 守关掌旅吴大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你说啥?” “这怎么可能!” 吴大雄满脸的不敢置信: “五千人啊,这是五千人啊,你告诉我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全完了?” 刚刚被吊上城头的闯军士卒,满脸的苦涩。 他是最早被派往军营求援的几十名闯军之一。 张罗辅在山谷发起伏击的时候,他因为闹肚子,正好落了后。 当亲眼见到几十个兄弟都被一波箭雨带走之后,他吓得急忙拉住战马,捅死在了路沟里。 然后悄悄潜上山头,想要绕道。 哪知道,就是这一绕,让他看清楚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明军伏击了信使之后,张罗辅当即让五十名手下穿上了闯军的衣衫,赶往青云驿方向报信。 而张罗辅则带着剩下的明军,爬上半山腰,隐藏起来。 当时,他和明军只有区区不到五十步的距离。 近的,甚至能够清楚的听到明军的呼吸声! 他不敢声张,只能趴在地上,慢慢朝前爬。 闯将被堵在山谷,他见到了! 邵宗元断了闯军归途,他见到了! 闯将自刎,他一样见到了! …… “草!眼看将军被人埋伏,你也不出声提醒! 还说你怕,我爬你妈! 你他娘的丢个石头下去,将军也能跑出来! 狗日的,孬种! 你咋不去死!” 吴大雄大怒,一脚将这士卒踢了一个翻滚。 士卒吐出了一口血,嚎啕大哭道: “都尉,我不敢出声啊!” “他们就在我脚下不远处,刀子的反光,我看的一清二楚。 别说提醒将军了,哪怕是我放个屁,我也回不来了啊!” “狗日的,去死吧!”吴大雄怒极,抽出腰刀,猛然一挥! “咔嚓!” “草拟娘! 你怕死是不,老子先砍了你的狗头,送你去死!” 刀光闪烁,一颗大好人头滚落在地。 士卒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定格了…… “都尉,我们怎么办?” 吴大雄处死了胆小的士卒,身边的亲卫忍不住了。 李自成早在襄阳建制的时候,就将军队分为负责野战、攻城的五大营,以及担任地方城池防守、重要关隘防守的地方部队。 按照李自成的划分,他们只是二线辅兵…… 说是二线,实际上明白人都知道,这就是三线的老弱病残。 五营内部,一样分为能够攻城拔寨的先锋精锐,和守护城池、随军冲锋的二线炮灰。 这些人,名为守关部队,不过是李自成为了安抚他们,给他们一碗饭吃罢了。 当然,再差一点的,都被派去当屯田兵了…… 眼见明军来势汹汹,动手就灭了右营守粮的五千精兵。 这些地方守备部队,怕了! 尼玛,实力不对称啊! 吴大雄脸色变换不定。 亲卫催促道: “将军当速做打算啊!若是迟了……小说 那些明军已经灭了绵候的五千精锐,下一步必然是来攻打咱们啊!” 青云驿近在咫尺,又处在商南、武关之间,这两地都是大城,驻扎的士兵各有数千人。 明人只要不傻,必然要夺了关城防御的。 一旦明人来攻,他们就跑不掉了…… 吴大雄一咬牙:“带上全军,跟我撤!” “撤?” 亲卫瞪大了眼睛:“将军,咱们撤到哪里去?” 吴大雄指了指北方:“去武关!” “前些时日,后营制将军亳侯李过,刚刚派遣几千士卒,从咱们这朝武关而去,咱们赶紧去找塔将军,说明情况。” “塔将军的手中,还有五千精锐,若是能够将那一群后营士卒追回来。 咱们就还有一万大军,未必不能赶走了明军!” 吴大雄叹息一声: “这条古道太重要了! 虽然丢了粮草,但是咱们不是主责。 只要能够赶走明军,重新夺回关隘,绵候就不但不会责怪咱们丢弃粮草的罪责,甚至还会给咱们记上一功!” 吴大雄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条联络关中和中原的唯二通道之一,才是真正最值钱的东西! 只要道路在手,些许粮草,根本就不算什么! …… 山谷。 张罗辅找到了邵宗元。 “老邵头,怎样,还能挺住吗?” 张罗辅与邵宗元早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死守保定的时候,双方的表现都深深的打动了两人。 年龄算得上是张罗辅父亲辈的邵同知,在张罗辅的眼中,就是一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犟筋。 而张罗辅那一出神入化的箭术,和张家破家为国的豪迈,也打动了这位老学究。 第185章 邵宗元的破城计,商於在手 国之豪杰,会彼此惺惺相惜。 英雄的兄弟,都是英雄! 奸佞只能和硕鼠成党朋…… 因此,两人反倒是成为了忘年交。 毕竟,生死关头的交情,远不是那些纠结“党朋故友”,只为鲸吞国家的蛀虫可比的。 “咳咳!” 邵宗元吐出了一口淤血,刚才有个手持狼牙棒的闯军,一棒子给他扫翻在地,内腑受了点伤。 他用完好的右手,指了指自己裹成了粽子的身子: “良卿啊,你看我这老骨头咋样? 咱早就给你说了,也就是老子年纪不饶人,提不动刀子了。 不是我给你吹,就算再来一次,老子也站得住!” 邵宗元疼的脸皮颤动个不停、嘴角抽搐、怒眉竖起,还在夸下海口。 “行了行了!” 张罗辅一巴掌拍在邵宗元肩膀上,打得邵宗元刚刚止住了的血,又渗了出来。 疼的邵宗元龇牙咧嘴的,忍不住嗷呜了一声。 听到邵宗元虽然惨嚎,中气却很足。 张罗辅眼中喜悦之色闪烁,知道这厮死不了。 当下,他心里欢喜,嘴上却是不饶人: “你这把老骨头就别卖弄了,要我说,打仗就是咱们武夫的事,你这书生,搁后头奶孩子得了。” 听到张罗辅笑自己是个娘们,邵宗元当即大怒。 须发怒张的他刚要反驳,哪知道又牵引到了伤势,疼的他止不住呻吟了一声。 “好了,好了,别嗷呜了,咱知道你死不了!” 张罗辅嘴里憋着笑,见到老友无事,心头顿时轻松不少。 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番,见邵宗元身上伤势虽然可怕,然而大都是皮外伤。 抓起邵宗元的手,给他把了脉,见这厮脉搏有力,显然吐出了淤血,内伤已经无碍了。 张罗辅开口道: “老邵头,回去后搞点烈酒,洗洗伤口,这样好得快。” 他站起身子,揶揄一句: “当然,你要是个娘们,怕疼,就当咱没说!” 张罗辅嘴上不饶人,邵宗元的心底,却生出了浓浓的感动。 他自然明白,这治伤的手法,怕是张家这样的武将家族的不传之秘了。 张罗辅能够堂而皇之的讲出来,这是真的拿他当兄弟看啊。 邵宗元刚要说谢,就被张罗辅的话给打断了。 “轻伤的兄弟,出来几个,送邵同知去码头,都小心点,别给摔了。 老邵头跟个婆娘一般,可经不得你们这一群棒大小子的蹂躏了!” 一众士卒憋着笑,看着气的瞪眼睛吹胡子的邵宗元,忍俊不禁。 邵宗元正要挖苦张罗辅两句,猛然听出了张罗辅话语里的不对劲。 他急道: “良卿,你这是要去夺了青云驿?” 张罗辅点头:“陛下的意思是夺取一个关隘,逼袁宗第离开。” 他叹息一声:“两位牛将军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但是,不管他们得手没有,这关隘,是必须要拿下的!” 张家变卖了家产,不就是为了大明天下嘛! 而今陛下已经无恙,所作所为皆不输太祖、成祖两位开国君主,他张罗辅此时不舍身为国,岂不是辜负了二哥的决定。 这青云驿,他打定了! 张罗辅已经将完好的四百多号士卒集合起来了,他看向一边的李若圭: “李同知,可敢与罗辅一起疯一把?” 李若圭哈哈大笑:“不就是一个驿城么,若圭有何不敢!” 两人说话的当口,邵宗元已经想好了一个计策,他开口道: “为了陛下的大计,这个险老夫以为还是可以冒一冒的。” 张罗辅嘿嘿一笑:“咱就知道老邵头你也不是一个守成的主,咱决定去诈了青云驿,老邵头,你说咱的这个计谋咋样?” “咋样个屁!”邵宗元大惊,急忙怒骂一句。 张罗辅一楞,啥意思? 邵宗元急道: “大战至今,已经接近两个时辰,纵然咱们堵死了山谷,却也不能大意。 时间太久了,只要有一个士卒翻过了这群山,诈城就是死路一条!” 张罗辅看了看李若圭,两人都懵逼了。 换上敌军衣衫,趁乱诈城,不是常有的操作吗? 为何不就行咧? 他还准备换上闯军的衣服,再诈一座青云驿呢! 听邵宗元这么说,怕是不成了。 李若圭皱眉:“若是强攻,我们这四百来人,怕是不行!” 他是从粮仓那边赶来支援的,自然明白王国兴也已经抽不出人手了。 以四百彻夜未眠,又大战一个多时辰的疲兵,去强攻一座关城…… 十成十是要丢盔弃甲啊! 眼见两人傻眼,邵宗元哈哈一笑: “混不进去,那就光明正大的进去!” “啥意思?” 张罗辅愣住了。 比起玩脑子,他是差了自家二哥很多,自然也不如邵宗元。 李若圭也愣住了。 他是锦衣卫的出身,要他刺探情报、搜寻官员罪证、拷打逼迫,他是老手。 这打仗,他不擅长啊! 邵宗元跟张罗辅同事许久,自然明白这人就是一个猛将,使计谋,张罗辅不行。 至于李若圭…… 他哥哥李若链,若是在此,反倒是有几分能力。 李若圭算了,年纪太小,不够老辣啊! 邵宗元也不卖关子,解释道: “你们这一去,只管故布疑阵,多立火把,以势压迫闯军即可,我打包票青云驿会兵不血刃而下。” “能成吗?” 张罗辅有些担忧,万一动了手,那不是啥都被看穿了。 “闯军五千人马,被咱们两个时辰不到,就全歼了。 这样的形势下,守关闯军不敢与你们交手。 只要你装的像一点,守关的闯军,就只有献关和弃关两条路!” …… 张罗辅、李若圭赶到青云驿城外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却见城门大开,城头上一个闯军士卒都看不到。 “张兄稍待,让我试试虚实!” 李若圭生怕有诈,派遣小股士卒进入城内查探。 一炷香之后,士卒返回报信说: “同知、张将军,城内军营空落落的,小的们冲入了县衙,也没有找到人。 小的查看了四门,发现四门大开,北门一带,有大量的驮马粪便,看样子,闯军应该是朝武关跑了。” 第186章 塔天宝筹兵记 张罗辅眼睛蓦地瞪大了: “沃日,真的被老邵头给说中了?” 李若圭瞥了张罗辅一眼。 忍不住满头黑线。 这厮好赖也是书香世家,自己更是武进士。 怎的这话语如此粗俗? 不过…… 这脾气,我喜欢! …… 武关。 塔天宝听了吴大雄的话,惊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你,你……” 他手指吴大雄,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你说甚?青云驿被夺了?粮草被焚了?五千守军也全没了?” 吴大雄苦涩的点头: “塔将军,快拿个计策,小的离开的时候,明军衔尾追击小的,若不是我依仗地利之便,打了明军两个小埋伏,遏制了明军嚣张的势头。 此时,怕是明军已经追到了武关城下了啊!” 吴大雄不敢说自己丢弃了青云驿,连夜逃到武关,他撒了个谎。 吴大雄的话,惊的塔天宝脸色数变。 明军到底潜进来了多少人? 对于吴大雄的话,塔天宝只信了一半。 这厮说自己如何英勇,如何阻击明军,自然是为了洗脱罪责的谎言。 对于他说的明军两个时辰不到,就全歼五千大顺精兵的事情,塔天宝信了。小说 既然是夜袭,那最早也是子时发起,此时距离天明,不过也就区区两个多时辰罢了! …… 愁! 塔天宝揪掉了一撮头发。 身为右营大将,塔天宝自然明白,只要武关不失,他顶多被降一级处分罢了。 对他说,此时最有利的举动,就是死守武关,对于武关门口青云驿的变故,就当做不知道! 然而,他塔天宝等得起,绵候袁宗第等不起啊! 粮草被焚,绵候除了与襄阳白旺合兵一处之外,再无其他办法…… 然而…… 襄阳周边去岁爆发了蝗灾,几近颗粒无收。 就连白旺的军粮,都是需要他们提供的。 虽然襄阳存有足够白旺大军一月食用的粮草,然而,一旦袁宗第与白旺合营…… 白旺所部仅有一万五千人,而袁宗第所部,足足十来万大军! 如此一来,哪怕省吃俭用,顿顿吃粥,也撑不过半个月啊! 明皇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消与左良玉一道,做出夹击襄阳的姿态—— 到了塔天宝这个级别,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了。 他自然明白,虽然左良玉与明皇同床异梦,然而,明皇只消用荆襄沃野诱惑左良玉。 这位拥兵自重的左大将军,必然会配合明皇出兵的! 袁宗第与白旺,就会眼睁睁的饿死! 外有强敌,还是明皇这样的大明正君在卧榻之侧虎视眈眈,谁敢在襄阳逼迫大户交粮? 分分钟就会被人献了城…… 塔天宝愁啊! 塔天宝六神无主,吴大雄忽然开口道: “将军,末将听闻二位牛将军还有小五千人马,何不邀请他们共襄大事呢?” “牛成虎、牛万才?” 塔天宝一楞。 前些时日牛万才、牛成虎带着李过的命令,借道商於,要去关中,随行可是带着好些箱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两人跟在明皇后面打秋风,抢到的金银。 从南阳北上,只有方城垭口、商於古道这两条路! 明皇派人占了裕州、叶县的事情,塔天宝也听说了。 垭口,他们过不去! 两人想将抢来的银子带回去,就只有走商於,绕道关中这一条路了。 塔天宝看得眼热的很! 他想从这两人手里扣点钱财,因此故意将两人晾在了武关。 此时看来,这可真的是一手妙棋啊! 当即,塔天宝不再迟疑,立刻命亲卫将领,去城内寻来牛成虎、牛万才。 且说这牛成虎、牛万才两人。 自从被冷置在武关之后,两人竭力避免与塔天宝见面,只想苟在武关,好寻个机会,乘机夺了城。 是以,塔天宝想要敲诈银钱,才放两人出关。 而牛成虎两人则是乐得糊涂,就此在武关驻扎下来。 塔天宝亲卫的传信,两人吃了一惊。 啥? 咱哥两个还毫无头绪的时候,王国兴、张罗辅这一队不但焚烧了粮草,还拿下了青云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来的时候,两人可是夸下海口,定要拿下一处关隘的…… 牛万才挑挑眉角,打定了从来人嘴里多套一点情报的主意。 …… 当送上两枚五十两重的金元宝之后,亲卫将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牛万才、牛成虎两人大惊。 沃日,这泼天大功,竟然被他们那一队全抢了?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若想分得一杯羹,唯有夺下武关这个商於重地! 亲卫说了塔天宝想要邀请两人反攻青云驿的事情…… 听到塔天宝竟然要“与虎谋皮”,牛成虎愣住了。 牛万才也一楞,他眼珠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他对那亲卫说道: “还请告知塔将军,我二人虽然暂归后营亳侯节制,然则也是大顺良将,既然塔将军有难,我二人义不容辞!” 亲卫大喜,正待代替自家将军感谢几句。 就听到牛万才继续道: “你且先回去,告知塔将军,待我二人换了铠甲,自会前往共襄夺回青云驿的大事!” 亲卫乐呵呵的去了。 直到塔天宝亲卫走远后,牛万才拉着牛成虎窃窃私语起来。 …… 华灯初上。 牛成虎和牛万才带着一百精壮护卫,朝武关县衙而去。 随行的护卫,腰间都带着好几个竹筒。 就仿佛多带了几个水囊一般…… 塔天宝度日如年,自从中午接到了青云驿失守的消息,他已经来回渡步几个时辰了。 听闻两位牛将军联袂而来,塔天宝急忙出门相迎。 “两位牛兄啊,小弟真是望眼欲穿呐!” 塔天宝一手一个,把着二牛的胳膊,就朝衙门走去。 一百随行亲卫正要跟上,却见一个闯军小将伸手阻拦道: “兄弟们且慢!” 塔天宝的亲卫伸手欲要拦下牛成虎二人的护卫。 二牛带来的亲卫队长不干了,瞪着牛蛋大的双眼,伸手按在了刀柄上: “兄弟这是作甚?” 塔天宝扭头,瞪了自己亲卫队长一眼: “塔扈,你干啥咧,还不快请小兄弟们进来!” 第187章 塔天宝筹兵记(完) 形势比人强! 早上的时候,他还稳坐钓鱼台,将牛成虎两人晾在城内。 转眼间,就需要仰仗人家了! 这时候,得罪人家的亲卫,划不来! 被自家将军瞪了一眼,塔扈挠挠头,憨厚的双手抱起,做了个揖: “兄弟们别怪,小弟也是例行行事,请!” 随行的亲卫队长,也抱拳还礼:“无事,无事。” 一行人,跟在牛成虎两人的身后,进了县衙内。 这一切,牛成虎两人只是笑而不语。 然而,一颗心却是提了起来。 虽然他们做足了准备,甚至带上手榴弹! 然而,一旦在塔天宝的地盘上动手,吃亏的只会是两人! 不过,好在塔天宝退缩了。 当然,塔天宝也不是完全就放心两人——闯军内部的倾轧,不比明廷少多少。 一旦二牛乘机暴起,控制住他,夺了武关,抢了他们右营的基业,那就全完了! 熟知闯军内部情况的塔天宝,自然明白——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塔天宝表面放二牛的亲卫进了县衙,暗地里却在二堂埋伏了两百刀斧手。 只要二牛敢有些许不对劲的地方,他就会丢杯为号,直接将两人乱刀砍死! …… 这些勾当,牛万才出身自革左五营,素来与李自成不是一个派系,他自然是知道的。 当场暴起,挟持塔天宝,夺下武关的事,他也不敢干啊!小说 人家塔天宝岂能不防着这一点? …… 一番客套之后,双方分宾主坐下。 酒过三巡,塔天宝说明了缘由: “二位哥哥,小弟实在是逼不得已,还请二位好哥哥看在咱们同处大顺,都是陛下臣子的份上,帮小弟一把!” 牛万才故作沉吟一番,这才迟疑道: “塔将军,非是愚兄不愿,而是……” 塔天宝眼见牛万才话里有话,急忙许诺道: “二位哥哥但有任何要求,只管提出来便是,我代我家将军,先许诺二位哥哥了!” 牛万才看了牛成虎一眼,牛成虎顿时会意,笑道: “塔将军说的哪里话,你我同属一门,自该携手与共,只是,我军长途跋涉,乃是疲兵。 大明新夺了青云驿,士气正虹。 愚兄怕手下拉稀打摆子,非但不能为塔将军臂助,反而会坏了塔将军的大计啊!” 塔天宝眼睛一亮。 你妹哟! 不就是想要好处么,说的这么文雅干啥? 害的老子提心吊胆好久。 他心中大定,脸上却依旧一片纠结: “不瞒二位哥哥,小弟虽然坐镇武关,日收颇多。 然而,襄阳白旺白将军属地税收不足,我右营所得,大多都支援白将军了。 小弟纵然感激二位哥哥……”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三碗酒水,一饮而尽: “小弟多有得罪了,先自罚三杯!”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翻来覆去一遍。 开口道:“十万之数,乃是小弟能拿出来的极限!” 塔天宝长揖及地:“还请二位哥哥多多海涵,帮兄弟这一把!” “我塔天宝感激不尽,今后但有用得到塔天宝的地方,二位哥哥只管开口!” 当然,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给两人一个台阶下。 毕竟明说十万两请两人出手,双方脸上都不好看。 再说了,他只是说让两人有困难开口,又没说自己一定会帮助两人! 买卖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好…… 钱货两讫,才是王道。 牛万才和牛成虎嘀咕一番,装着商量了一阵的样子。 一盏茶之后,牛万才才笑道: “大兄弟哪里话,咱们都是陛下面前听差的,为陛下效劳,自是份内之事。” 塔天宝大喜,急忙冲身边一个亲卫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不多时,抬出来十口箱子,亲卫随手掀开。 只见里面全是摆的整整齐齐的白银。 牛万才一摆手。 出来二十名士卒,不动声色的抬着银子退下了。 塔天宝正要说让两人出兵三千,跟着自己一起,走陆路直攻青云驿,将明军赶出去。 谁知道,牛成虎竟然抢先道: “塔将军,本将以为从武关赶往青云驿,有水路陆路二途。 不若你我分开,合击明军,到时候,塔将军先从陆路进攻,将明军吸引在青云驿。 然后本将从水路抢滩,抄了明狗的后路! 如此,可以一战而定也!” 塔天宝一楞。 转而大怒: 你妹! 你收了银子,还想走另一条道路,万一你不干活咋办? 然而,此时银子人家已经抬走,他要不回来了。 又确实需要二牛的兵力…… 塔天宝迟疑一阵,找了个理由: “若是二位哥哥顺流而下,要比小弟先一步到达青云驿,到时候必然暴露…… 如此,坐失战机啊!” 牛万才哈哈一笑: “塔将军,那便如此好了—— 塔将军拨付给我二人一些运兵船,我们混作商贾,先一步赶到青云驿码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塔天宝瞪大了眼睛:“牛哥哥愿意先行进攻青云驿?” 牛万才满脸无奈,摇头苦笑道: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既然塔兄弟信不过我俩,那便由我们先行发起进攻,将明狗吸引在码头区域。 到时候,塔兄弟直接攻占青云驿……” “成!” 塔天宝大喜。 这两人打了头阵,他完全可以放心了。 若是两人收了银子不出力,他只管坐山观虎斗就好。 若是两人真的将明军吸引到了青云驿码头…… 那他收复青云驿,赶走明军,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牛成虎站起身子,故作满脸无奈,道: “塔兄弟,非是愚兄不相信兄弟,而是战场无眼,一旦我二人失败,退回武关时万一进不了城……” “噗噗!” 塔天宝将胸脯拍的震天响:“这一点两位哥哥完全可以放心,塔某以性命担保,定不会做出如此过河拆桥之事!” “塔兄弟,你听哥哥说完!” 牛成虎打断了塔天宝的承诺,他缓缓道: “你看这样可好,我们留下两个百人队,呆在一个城门处……” 塔天宝脸色变了! 牛成虎急忙笑道: “当然,城门还是由塔兄弟的兵守着,我的人只要呆在城头就行……” 第188章 沃日,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叛变了? 牛成虎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三人听得到的音量道: “毕竟,万一败了,有个人将我哥俩拉进来就行……” 塔天宝一楞。 尼玛,手下的兄弟都可以全丢了,你俩也是人才!! 塔天宝心中暗暗鄙夷两人一番,嘴上却是呵呵笑道: “哥哥说的哪里话,兄长有此请求,小弟岂敢不从!” 塔天宝答应的爽朗,实则,还是没有答应让两人的兵马,单独守住一个城门的事情…… 让他们上城头而已,两百兵丁,能干出什么事呢? 大不了——老子在这个城门处放五百大兵! 区区两百人,还能翻天了? …… 双方谈妥了出兵的顺序,然后又约定明日三更造饭,五更出发。 水陆并进,直抵青云驿! 次日一大早,大军就吃完了早饭,又带上三日干粮。 武关城门大开,一行行军卒出了城外。 双方在城门口分开,塔天宝带着四千大军,顺着陆路南下,直扑青云驿驿城而去。 而牛万才、牛成虎两人,则是在塔天宝亲信的带领下,前往丹江水道。 因为青云驿处,明军与闯军大战的原因,得到了消息的船商,纷纷停靠在了武关外的水道上。 历来大军交战的战场,都是禁止商贾通行的。 这些商贾,宁可多停留一段时间,也不敢冒险啊! 昨日晚上,塔天宝强行征收了上百艘船只,连夜腾空了货物,将船只交给牛成虎两人。 塔天宝并未完全放心两人,他以联络军机为名,在牛部军卒中,留下了两个百人队。 这些人明面上是联络双方,共同进攻青云驿,实则则是监军…… 等大军上了船,天色已经大亮了。 在牛成虎的安排下,塔天宝的两百人,被平均分配在百艘船只上。 船刚刚驶离了码头,这些士卒就被控制住了。 甚至,几个不合作的士兵,更是被捅死在了船头。 从武关到青云驿码头,不过只有四道山岭,三十五里道路罢了。 然而山道难行,塔天宝的大军,需要整整大半天时间,才能赶到。 (青云驿在后世的清油街,并非现今修复的那个新建筑处。) 牛成虎从丹江顺流直下,因为山势曲折,江水蜿蜒,是以,花费的时间也不短。 船队行进到了半路,牛万才对牛成虎使了个眼色,低声道: “兄弟,全靠你了!” 牛成虎哈哈一笑:“兄弟放心,待你返回,武关已在你我手中!” 两人就此分开,牛成虎带着二十艘船只,掉头北上,朝着武关逆水行去。 而牛万才则是继续朝着青云驿码头行进着。 这一切,被绑在船舱里,堵住了嘴巴的一百多个塔天宝部士卒,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瞪大了眼睛: 我日昍晶! 将军被骗了! 这两浓眉大眼的家伙叛变了! 有人呜呜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看押他们的军卒一顿猛踹,这才老实下来。 有人眼中挣扎之色闪现,扭头看看一众见怪不怪的牛部士兵,眼中光芒一闪,顿时安静下来。 …… 日头挂在了树梢,还不到日中时分,牛万才已经赶到了青云驿码头北方五里处了。 此时,先行赶往联络王国兴的士卒,已经带来了一个熟人。 却正是张罗辅。 牛万才与张罗辅,算是老交情了。 当初他跟随刘芳亮攻打保定,两人交手数次。 那时候,他们各为其主,恨不得干掉对方。 此时,两人都在明皇麾下效力,最初时还有点隔阂。 然而不得不说,两人当初的表现,都在对方心里留下了印象。 时间长了之后,这两人反倒成了好友…… 也许,这就是武将之间的惺惺相惜。 “张将军,怎地是你亲自来了?” 牛万才笑着将张罗辅拉上了大船。 张罗辅伸手锤了牛万才一把。 往日的隔阂,已经尽散。 此时,他们共同聚集在明皇身边,自然是希望明皇的地盘越来越大,两人立功越多越好! 在这个强敌环伺的险道中,两个昔日的对手,反倒是携手与共…… “牛将军啊,你这一手,差点没给我吓死,接到线报的时候,我还在纳闷,怎地你们就跟塔天宝相安无事了呢?” 张罗辅笑骂一句。 “我俩混进去,本来是打算夺了城的。” 牛万才挠挠头:“那小子防范忒严,要不是你们夺了青云驿,怕是还无法得手呢!” 张罗辅大笑: “武关乃是天下雄关,素来隔绝南北大地,今日二位牛将军计谋武关,实在是当浮一大白的幸事!” “好,这顿酒先存着,等咱们建功立业之后,咱必与张将军大醉方休!” 牛万才笑道: “现在咱们先商量商量,看看怎么阴塔天宝一把!” 两人客套几句,凑在一起,商量了起来…… …… 议定,张罗辅当即拱手离去。 牛万才的谋划甚大,还需要他回去详细布置一番! 只要这一次能够拿下塔天宝,他们就能以部分兵力防守武关,另一半横扫青云驿以南的商州等地。 若此——武关之南的商於古道,尽归陛下所有也! …… 日头正中。 码头处的明军昏昏欲睡,正在此时,忽然有一行士卒,从丹江河道边的难行滩涂处,蹿上了码头区域。 一番喊杀声后,明军仓皇退出了码头区域。 抢占码头的士卒们,吹响了号角。 在呜呜的号角声中,上百艘船只,将码头都给塞得满满当当。 一行行士卒,快速从船上跳下,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构建阵地。 然后一部分士卒在将吏的带领下,朝着内陆深处突进着。 闻讯从青云驿赶来的明军,与来袭的敌军在山谷入口处爆发了激烈的交战。 枪炮声数里之外清晰可闻! 这一切,都被民居内的几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当即,有农夫、猎户打扮的人,越过后山的梯田,进了苍茫大山。 …… 青云驿以北十里的一处山坳里。 塔天宝带着四千士卒,已经等了很久了。 山顶上,有人快速奔跑下来: “启禀将军,青云驿处隐隐传来枪炮声!” 第189章 牛成虎的索烟计 塔天宝大喜,止不住击掌而叹: “牛成虎、牛万才这两人,看似贪财无义,没想到倒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啊!” 吴大雄因为丢失了青云驿,生怕塔天宝处罚他,是以,塔天宝出征之后,他就跟在塔天宝身边,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意图洗去自己的罪责。 闻言,他脸上堆满了献媚: “这还是将军的威名,若非两人怕了将军,又岂能如此尽力哟!” “哈哈!” 塔天宝用马鞭指了指吴大雄。 这个马屁,拍的他舒坦。 “话虽如此,咱们还是不能大意了,再等等!” 闯军之所以屡屡能从朝廷的围剿中脱身,靠的就是四处都埋伏了探子。 这些人,在闯军的扶持下,表面上都有各自的身份。 或是挑货物贩卖的小货郎,或是开着店铺的小商贾,或是打猎的猎户…… 商於全归大顺之后,这些探子一部分回归了大军之中,一部分却是就此安置下来。 塔天宝级别很高,自然知道青云驿附近,可是还有一些探子的。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探子们陆续而来: “将军,小的发现有打着牛字旗号的兵马,夺了明军的码头。” …… “将军,小的发现明军正在码头外的山谷处,与我军交战。” …… “将军,小的冒死出城,特为将军送来消息,明军正在增援码头方向。” …… 塔天宝大喜,亲手拿着大纛,斜指青云驿驿城方向: “儿郎们,给我冲!” 四千大军,朝着青云驿方向而去。 就在塔天宝发起冲锋的时候,牛万才与明军,正朝着天空开枪放炮呢! 枪炮声震天,而双方的士卒,虽然摆出了交战的架势,却无聊的扣起了指甲…… 几十里之外的武关。 牛成虎已经弃舟上岸,来到了武关城外。 城门楼下,塔扈正扶刀挺立。 塔天宝就怕二牛乘机夺城,特意安排自己的亲卫塔扈,亲自带着500军卒,负责监视两人留下的200士卒。 甚至,自从大军出征之后,按照塔天宝的指示,塔扈特意关闭四门,收起吊桥,不准进出。 眼见牛成虎带着几百士卒返回,塔扈脸色大变。 他扭头看去,只见牛成虎留下的两百人,也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家将军,丝毫没有乘机夺关的趋势。 塔扈这才微微放心。 “牛将军,你怎的回来了?” 塔扈趴在女墙边,探头喊道。 牛成虎一脸苦涩: “狗日的,别提了,贼他娘倒霉,老子本来是殿后的,哪知道刚走了一半,就折了一条船,水道被堵了!” 牛成虎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扯着嗓子胡扯道。 塔扈眉头一挑,暗自思索道: 怎么会这么巧? 他心中起疑,不由得仔细看去。 却见牛成虎身后的士卒,不丁不八的站着,一个个懒洋洋的样子,丝毫都没有攻城的打算。 貌似不是来夺关啊! 塔扈挑了挑眉头: 莫不是就是这么巧? 塔扈正在猜测牛成虎的来意,却听到牛成虎又开口了: “你是打开城门,让咱进去,还是让咱在这里等着塔将军和俺兄弟得胜而归?”小说 塔扈心中大定,看牛成虎的意思,真不是来夺关的! 他放下戒备,堆满了笑,却用手指着南方: “好叫将军知道,我家将军兵力不足,烦请牛将军前往青云驿,助我家将军一臂之力,待将军大胜归来,小的为将军摆酒庆功,可好?” 塔扈用的是商量的语气,然而,他的话语还隐隐含着威胁。 你这厮收了银子,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你要是不去,我可要给我家将军说道说道了! “呵呵!” 牛成虎冷笑。 昨晚,他和牛万才,与手下将领商量了许久,将各种情况都推演了一遍。 塔扈的这种应对,没有逃过他们的推演! 他心中明悟,却是点头道: “你说的是,本将这就去青云驿,助塔将军一臂之力……阿哈!” 正说着,牛成虎打了一个哈欠。 他在身上摸了摸,脸色忽然一变。 “那个,你们谁身上带烟了?老子想抽一口。” 牛成虎本就跟士兵们讲过这一手应对,因此,当牛成虎要烟的时候,所有人有摇头,参差不齐的说了声没有带。 牛成虎大怒: “妈的,都知道老子爱抽旱烟,还特娘的不给老子准备着!” 牛成虎的声音很大,大到城头上的塔扈听得清清楚楚。 烟叶这玩意,自从嘉靖朝传到大明来,已经快有一百年了。 甚至最早在福建漳州一带,就有种植。 这种能解乏提神的新鲜玩意,深得明人的喜爱。 最初,烟草价格极其昂贵,甚至到了一斤烟叶换一匹马的地步! 可以说,此时的烟草,乃是实打实的奢侈品! 这种能够表现自身财力的玩意,自然是奢靡士林、豪绅的最爱。 甚至一度朝堂里的京官们,都烟不离手。 这历朝历代啊,只要是传到了华夏的东西,不管它多贵,多么稀少…… 勤劳的华夏百姓们,都能将它变成烂大街一样的东西! 杨士聪《玉堂荟记》记载,明代末期,在北方种植烟草,“一亩之收,可以敌田十亩”。 在这种暴利的促使下,到了崇祯朝,烟叶已经走进千家万户。 甚至大江南北都有种植! 十二年(1639),崇祯皇帝无奈了,先后两次下达了严格的禁烟令: “敕禁私贩至论死。” “己卯,上传谕禁之,犯者论死。” 这应该是全世界范围内,第一份由皇帝发起的最严厉的禁烟令。 然而…… 士绅官吏们得了三种病: 漠视皇帝禁令、漠视朝廷规则的“漠视病”; 朝廷禁令最受影响的,就是位高权重的京官,严格执行会影响自己的仕途,朝野上下全都自私自利,不执行政策的“自私病”; 士绅连资敌、祸国的事都干得出来,而且越干官越大,自然就不怕崇祯禁令的“不怕病”! 由此三病在身,崇祯的圣旨——还不如放个臭屁! 最起码臭屁能让别人捂住鼻子闪远点! 吸烟这个习惯,上至衮衮诸公,下至黎民百姓,吸食者颇多…… …… 塔扈愣住了,牛成虎竟然在这个时候要烟? 第190章 为何护城河前有秸秆 塔扈在发愣,却没看到旁边不远处,,两百牛部士兵听到牛成虎的话后,眼睛亮了起来。 只见一个部总(百户)模样的小将,冲着城下吼道: “将军稍待,小的这就去给您取烟袋去!” 说完,他手一挥,带着百十个手下,就朝楼梯上跑去。 速度之快,塔扈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刚想说自己在城门楼里放有烟袋,可以送给牛成虎,那厮已经带着人噔噔蹬的跑到城下了。 “牛将军,我这里有,要不先给你?” 塔扈笑了一句。 他本想送一个顺水人情,却见牛成虎脸上的笑容,竟然带着几分奸诈。 这个表情,让塔扈懵住了。 …… 就在此时,下了城头的部总,已经拐到了城门洞前的主道上。 却见他伸手从腰间取下一个竹筒,赫然正是朱由检大军的常备武器——竹筒手榴弹! 那厮又摸出一个火折子,用牙咬掉密封的小竹筒盖子,随手一晃,火折子就燃烧起来。 跟随着部总的动作,士卒们纷纷取出了火折子点燃,又打开了竹筒的盖子。 “兄弟们,扔!” 部总大吼一声,随手将手榴弹的引线点燃,丢进了城门洞附近的闯军人群里。 “呼呼呼!” 上百枚手榴弹,密集的投进了城门洞下的三百闯军之中。 与此一样的动作,也在城头出现。 城头留下的一百士卒,纷纷点燃手榴弹,朝着一边泾渭分明的闯军阵列丢去。 速度之快,塔扈都没反应过来! “卧槽,你们要干啥?” 塔扈随手抽出了长剑,正要让人砍了他们的狗头…… “轰轰轰轰!” 城门洞内火光连成一片! “轰轰轰轰!” 城头上火光连成一片! 待硝烟散去,还不待幸存的闯军拔出武器,甚至不待受伤的闯军发出哀嚎…… 城墙上下,两百士卒纷纷抽出腰刀,朝着闯军挥去! 弥漫的硝烟中,长刀上下翻飞,彪射的血液,喷洒长空…… 五百闯军,不过十几个呼吸,尽数被砍翻在地。 “吱呀!” 城门打开了。 “咯咯吱吱!” 城头的明军搬动沉重的绞盘,将吊桥搭在了护城河对岸。 “将军,快进来!” 有哨官大声呐喊道。 “兄弟们,夺下武关,给我杀!” 牛成虎大吼一声,抽出大刀,顺着还在颤动的吊桥,朝城内冲去。 身后,刚刚还懒洋洋的士卒,就好像被打入了鸡血,纷纷嗷嗷叫着朝城内冲去。 眼见两百儿郎已经控制了西城门,牛成虎不作停留,随手一指,将兵卒分做三份。 两份部分士卒,在把总的带领下,顺着城头,朝南门、北门冲去。 他们要在控制了两门之后,共击东面城门。 而牛成虎,则亲自带着一部分士卒,直朝县衙而去! 其他三个城门和县衙处,还有数百闯军。 他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解决掉这些人! 一旦被他们藏起来,那将是一件棘手至极的麻烦事! …… 东门方向发生的爆炸声,清晰的传遍了全城。 城内的闯军瞬间明白,有人在攻城了! 几乎不需要请示,就有人带着部分士卒,直扑西门而来。 就在闯军士卒赶来支援的路上,却见一行红衣红甲的闯军迎面而来。 他们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到这些人拔刀就杀…… …… 半个时辰后,武关归属牛成虎的掌控之中。 武关——回到了大明的旗下。 …… 县衙大牢里,塞满了被俘虏的闯军士卒。 时间太短,牛成虎来不及一一甄别。 他还要做一件大事…… …… 青云驿。 商於中的官道,都修建在连绵不绝的群山交接处的峡谷中。 商於六百里山道,大都是这样的地势。 青云驿处在群山之中,一处稍微宽阔一点的山坳里面。 驿城占据了最宽阔的地方。 驿城是一个不规则的方形,城池南北门外,还有一片稍微平坦的宽阔地带。 这两面,正好对应着武关、商南方向。 身为武关守将,作为袁宗第追击明皇后,留下来的最高武将,塔天宝熟知整个商於古道所有城池的地形。 他知道青云驿城北,有一片宽阔地带,正好可以用来攻城之用! 然而,在通往那片区域的前方,却都是适合设伏的峡谷。 塔天宝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朝前走着。 官道狭窄,四千军卒成了长达两里的一字长蛇阵! 一旦被明军拦腰截断,那将损失惨重啊! …… 当通过最后一片峡谷,城墙就在眼前的时候,塔天宝顿时大喜。 青云驿——回来了! 在最危险的地方,明军都没有阻击他,而今地形宽阔,明军还能阻挡他夺回青云驿的脚步吗? 身处大军龙头的塔天宝,在最后一道弯前等了许久。 直到所有的军卒都已踏上了宽阔地带,塔天宝这才心中大定! 他带着人转过了弯道,冲到了驿城下面三箭之地。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明军已经发现了闯军的到来。 “哐哐哐!” 铜锣声响彻城头,有小吏大声嘶吼: “敌袭!敌袭!” “晚了!” 塔天宝一声冷笑,大声下令道: “全军听令,前部戒备,其余三部拿出布袋,装了黄土,准备填平一段护城河,好直接攻城。” 塔天宝一声令下,四千闯军各自行动起来。 这些年来,闯军攻下的城池不知几何,军卒早就熟悉了攻城前的套路。 一个个士卒几乎不需要军吏的指挥,就各自忙碌起来。 塔天宝则纵马上前,来到军阵最前方,打量明军的动作。 “咦?” 待看清了前方,塔天宝愣住了。 为何护城河前有一堆堆秸秆呢? 莫不是城头的明军准备火攻? “哼!” 塔天宝冷哼一声! 在他没有填平护城河前,火攻有屁用! 他放眼朝城头看去,只见明军正驱使城中百姓,将一块块巨石、擂木搬上城头。 在午后强烈阳光的照射下,塔天宝甚至清晰的看到,有些擂木上竟然是白色的…… 很显然,这是明军强行拆除了民居,用房梁当做了擂木! 塔天宝收起了轻视之心。 第191章 王国兴别出心裁的设伏 明军也有能人啊! 不过…… 青云驿,我可一战而下! 塔天宝嘴角勾了起来。 青云驿只是一座小城,城墙仅有一丈八高,莫说是云梯了,随便砍两根树木,做个梯子就能架上了城头! 明人——守不住! “将军,兄弟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开始了!” 副将李登云上前禀报道。 塔天宝回头,看了一眼手下诸将,指向了一人: “吴大雄,带着你部,去试一试明狗的深浅。” 吴大雄大惊。 当先锋? 这可是要命的活啊! 要知道这个时候,正是明军士气高涨之际,他带着手下五百人前去填护城河,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吴大雄不想去。 然而,他却不敢反抗。 闯军历来都有让炮灰去消耗官兵火力的做法,他的手下不是塔天宝的本部,又非是攻城掠地的精锐…… 他敢说自己不当炮灰吗? 看着塔天宝那欲要择人而噬的眼睛,吴大雄从心的选择了听从命令。 不过好在塔天宝见他不反对,又给了一颗甜枣: “每人携两袋黄土,全部丢在护城河里,即可返回。” 吴大雄明知这是老套路了,自己以前就没有少这样驱使刚刚席卷的百姓。 然而,当他做了炮灰,还是感到了一阵轻松。 虽然他的五百儿郎,很可能直接丢下一半人命,但是,最起码还有活着的希望啊! “兄弟们,每人带着两袋黄土,给我丢进护城河里!” 吴大雄骑在马上,大声疾呼道。 待军卒做好了准备,吴大雄大手一挥: “冲!” 五百闯军跟在吴大雄的身后,朝城墙冲去! 他们人人都扛着两袋黄土,有牲口代步的徐步跟在步兵两侧,没有牲口的步兵,两条腿迈的飞快。 只要将黄土丢进了护城河里,他们就可以返回了。 骑兵乃是吴大雄保命的本钱,他不敢折损过多。 因此,在冲锋的时候,吴大雄特意让骑兵落在了步兵的后面。 就在距离护城河只剩下几十步距离的时候,异变突起! 却见城外的护城河里,猛然闪出一个个脑袋。 “呼啦,呼啦!” 一个个草垛被人掀开,露出了被遮掩起来的物什。 赫然是一门门火炮。 打眼一看,竟然有数十门之多! “我滴妈呀!” 吴大雄苦胆都给吓碎了。 “嘶律律!” 他猛然拽紧马缰,马儿两只前蹄高高的举起。 吴大雄急切道: “不好了,有埋伏,快跑!” 然而,晚了! 只见明军中有一个大将,抽出了长剑。 赫然正是王国兴。 王国兴长剑指着近在咫尺的吴大雄部,嘶吼道: “开炮!” 这些火炮都是支援步兵的小炮,用来杀伤近在咫尺的拥挤步兵,堪称是奇效。 这玩意虽然射的不远,但是胜在数量多啊! 王国兴得知了牛万才的计划后,可是将所有的火炮,都带过来了! 更是提前都固定好了位置,就等闯军一头撞上来了呢! 听到王国兴的命令,炮手们手执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轰轰轰轰!” 数十门火炮发出怒吼,在火药的推动下,将沉重的铁疙瘩砸向了闯军阵中。 最先出膛的那颗炮弹,直接撕碎了当先的一名闯军! 然后又去势不减,接连轰碎了好几名闯军的身躯,削断了两人的大腿,斜斜的砸在地上,又弹跳起来,将好几个士卒砸翻在地,这才滚入人群不见了…… 就仿佛是带头兵,跟在那发弹丸的后面,是一片由炮弹组成的暴雨! 一枚枚铁球,在闯军中犁出了一道道血胡同,然后又砸在坚硬的青石板道路上。 弹丸弹跳起来,斜斜的再次落进人群里。 只是一轮炮击,竟然打出了数百人的伤亡! 被炙热弹丸烘干的血液、内脏,发出焦臭刺鼻的气味。 数十条血胡同,撕碎了吴大雄由五百士卒组成的大阵。 徒留下被吓傻了的百十个完好士兵…… 集群火炮的威力,闯军尝到了…… “不好,中埋伏了!快撤!” 见到明军敢在城下对阵,塔天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中了明军的计。 他不顾被撕碎了的吴大雄部,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塔天宝不敢停留,调转马头,纵马疾驰,嘴里嘶吼连连: “兄弟们,撤退,撤退!” 闯军逃走,王国兴岂能干等着。 他大手一挥,大纛手挥舞着旗帜晃悠一圈,然后指向了北方的闯军。 “刀盾手,清理战场!” 王国兴一声令下,数百手持刀盾的短兵,跳出护城河,挥舞着腰刀,朝吓傻了的吴大雄所部冲去。 “妈呀!” 吴大雄惊呼一声,拍马就走。 身后,利刃入体的噗嗤声,络绎不绝。 “快跑啊!” 残存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吴大雄的脚步,没命的转身奔跑。 吴大雄逃跑,王国兴再次下达了新的命令: “火枪手、弓箭手,给我追着闯军的屁股打,不能让他们结成了阵型反击!” 伴随着王国兴的命令,一行行火枪手、弓手,在将吏的指挥下,朝着闯军追去。 “噼里啪啦!” 释放火枪的射击声,宛如雨打琵琶。 “咻咻咻!” 箭雨飞出的破空声,连绵不绝。 在明军的追击下,深知自己陷入明军圈套的塔天宝,只顾着将兵卒带出去,好守住了武关。 他丢下吴大雄部,本以为能够拖住明军的脚步,好让自己的精锐冲出宽阔地带,进入官道。 谁知道吴大雄竟然这么不经打…… 一步走错,步步都错。 王国兴部,不但有明军自己本来的火枪,更是得到了青云驿部闯军的所有火器。 跟在狗皇帝身边,他亲眼见到皇帝的三段击战术下,连绵不绝的弹雨,威力有多么可怕。 王国兴岂能放弃这个好玩意! 他将枪手分成三部,轮流射击,轮流装填。 连绵不绝的弹雨,竟然打得闯军毫无还手之力。 一时间,闯军哪里还能组织起了反击。 (火枪手多段击,最早出自明太祖朱元璋时期,沐英手中,成祖朱棣时期发扬光大。神机营的火枪手们,排成三列、或四列横阵,依次前进、后退,依靠连绵不绝的弹雨,打垮敌人。正是朱元璋、朱棣的开拓进取,成就了大明的赫赫威名。) 第192章 牛万才折返武关,塔天宝陷入绝境 眼见火枪手压制住了闯军,王国兴大吼道: “火炮手,先装药,然后提着火炮,给我压住了阵脚,照着闯军屁股打!” 肾上腺激素迅速飙升的火炮手,闻言嗷嗷叫着,快速将湿抹布捅入炮筒,扑灭炮膛内的火星。 然后用猪毛刷,刷干净火药残渣,将一包包火药倒进炮口。 倒转刷子,用木柄的那一头捅实了火药,然后塞进去一个炮弹,通到底压实了。 这才提起温热的火炮,朝前冲去。 …… 前方山道狭窄,就像是一个漏斗口。 全部进了肚子里的闯军,想要冲上狭窄的官道逃走,哪有那么容易! 炮兵追到了闯军一百步外,再次放下火炮。 而正在开枪放箭的明军,在将吏的指挥下,纷纷趴在了地上,将面前的闯军露了出来。 “嗤嗤嗤!” 引线燃烧特有的声响,就像是催命的符篆。 眼见火炮到来,闯军彻底乱了阵型。 这一次,甚至就连塔天宝拼命吆喝,都再也组织不起反攻了! 闯军夺路而逃。 甚至有人将前面的同袍拽倒在地,只为了先一步踏上山道。 “轰轰轰轰!” 火炮射出的弹丸,在人挨着人的密集人群里,进一步扩大了威力。 一轮炮击下去,遍地都是尸体。 这一轮炮击,彻底打垮了闯军的士气。 落在后方的士卒,眼见残肢断骸与弹丸齐飞,鲜血硝烟共斜阳一色…… 他们再也忍受不住了,纷纷挥舞着武器,朝前面的同袍身上捅去…… 塔天宝的靴子都被挤掉了。 他狼狈不堪的被滚滚人流裹挟着,涌上了官道。 转过了弯道,后方连绵的射击声,顿时小了很多。 眼见落在后面的士卒,“挡住了”凶残的明军…… 塔天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前后一扫,不由痛上心来。 不算吴大雄的500辅兵,他都带来了四千大军。 却不想,竟然一战折损了近两千人马。 “将军啊,我该死啊!” 塔天宝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丢了两千士卒算个屁。 这一败,他将彻底无法收复青云驿——自家将军完了啊! 塔天宝一哭,手下的军卒更加无精打采。 士卒们纷纷低垂着脑袋,唉声叹气,宛若行尸走肉的走在官道上。 就在塔天宝以为丢下了一半士卒,终于可以摆脱明军的时候…… 哪知道,伴随着塔天宝的嚎声,却见官道一侧的山头上,再次传来一声大喝: “塔天宝休走! 我乃锦衣卫同知李若圭! 兄弟们,开枪!放箭!” “啪啪啪啪!” “咻咻咻!” 弹丸、箭雨交织在了一起,射翻了一片又一片闯军。 塔天宝顾不得嚎嚎,大吼道: “兄弟们,加快速度,冲过去,都冲过去!” 这一片山峰,就在官道的入口处。 不远处就是城墙! 塔天宝纵然派了探子先一步沿途侦查,却哪里敢侦查就在青云驿城下的山坡呢! 再说了,自古以来占据城池的一方,都是最为有利的。 他们可以据城死守,也可以扎下犄角防御,甚至还能半道伏击来敌! 但是——谁他妈伏击敌人,将伏击圈放在了城池下面? 这事,千古罕见啊! 就这一个小小的疏忽…… 塔天宝却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 一轮枪林弹雨,闯军又丢下了数百人。 而且这一次更惨,因为山道不宽,塔天宝生生承受了数轮射击,才冲出了明军的埋伏圈。 待他好不容易带领士卒脱离了那处山坳,手上的士卒,已经又折了五百来人! 此时,跟在塔天宝身后的士卒,已经不足一千五百之数了。 闯军一路狂奔,沿途盔甲、兵器丢的遍地都是。 …… 天色将晚,塔天宝部以比去的时候快了一倍的速度,回到了武关城下。 他舒了一口气,以为终于安全了的时候,哪知道异变再起。 就在塔天宝派人前往城门下,唤开关门的时候,哪知道,城头上迎风飘扬的顺字大旗,被人一刀砍断,丢了下来。 塔天宝脸色大变。 却见城头上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将,探出了脑袋: “塔将军,不好意思了哈,武关我就取走了啊!” 塔天宝大怒。 却见,城头上的那人,不是牛成虎还是何人! 塔天宝怒指牛成虎,大骂道: “牛成虎,汝母婢! 你敢抢了我的武关,就不怕绵候暴怒吗? 你信不信我要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哦?” 牛成虎笑了。 他一挥手,让士卒将一面大旗竖立在城头: “塔将军要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啊,可以! 只要你放下武器,投降与我,便是皇上责罚我,牛某又有什么怨言呢?” 塔天宝正待怒骂这厮不当人子,却见手下亲卫眼睛瞪得溜圆。 “将,将军,城头,城头的是明皇旗帜……” 塔天宝急忙抬头,却见城头上飘扬的,正是明廷的日月战旗。 “牛成虎,你敢背叛大顺,你……” 塔天宝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浇到了脚底,虽然那个可能就在心头,他却下意识的不敢相信。 这家伙怎么敢投降了明皇,还进入他掌控的武关城内? 他就不怕事情败露,自己杀他泄愤吗? 牛成虎哈哈大笑: “吾皇圣明,不追究牛某的罪责,更是对某信任有加。 这武关,我就是用自己的人头拿下,又有何妨?” 牛成虎用手指着城下的士卒: “儿郎们,武关已经在我手中,我大明天军眨眼即至,儿郎们只要绑了塔天宝投降,本将做主,你等罪责,本将一概不究!” 伴随着牛成虎的话语,大半都丢下武器的士卒,眼中隐晦之色闪烁。 眼见士卒即将哗变,塔天宝脸色大变,急忙怒指城头: “牛成虎,今日的仇,本将记下了,且等来日,本将必然手刃汝头!” 牛成虎嘿嘿一笑。 对于塔天宝的威胁,他毫不在意,却是低头对身边亲卫说了一句什么。 牛万才怎么还不来? 不是说好了,他忽悠了塔天宝之后,立刻返回武关,堵住塔天宝的退路吗? 那亲卫正要去西门查看,一抬头,猛然笑了起来。 第193章 塔天宝投降,拿下整个商於的钥匙到手 他手指城西,喜不自禁道: “将军,牛将军赶回来了!” 牛成虎定睛一看,果然,在即将西沉的夕阳下,漫天烟雾逐渐接近了武关城池。 顷刻之间,大军已经越过了拐角,现出了真容。 只见为首的大旗上,硕大的“明”字迎风招展。 夕阳,给它镀上了一层金光! 在大旗的一旁,三角将旗上,漆黑的“牛”字,昭示着这一支军队的归属。 “塔天宝休走,且于我束手就擒,我自会保了你的性命!” 一个须发怒张的大将,踩着马镫,站在马背上大喝道。 眼见牛万才赶到,塔天宝脸色大变,嘴里苦涩至极。 他已经全都明白了! 牛成虎、牛万才这是早就投降了明皇了啊! 俩人这是合起伙来,坑了他的武关啊…… 塔天宝脸色灰败到了极致。 他还没有想出对策,却见刚刚回来时的官道上,再次冲出了一行明军。 为首一个将领,正是刚刚打败他的王国兴。 王国兴横刀立马: “塔天宝,陛下有令,你要是投降,一切既往不咎,并且还允许你照样领兵。” 两波明军,将丢盔弃甲的闯军,挤压在城下的一小片土地上,并且还摆开了一旦塔天宝拒绝,立刻强攻的架势。 “哈哈哈哈哈!” 塔天宝仰天大笑。 两行清泪,顺着古铜色的脸颊滑落。 他横剑架在肩头,不顾手下亲卫苦劝,悲沧道: “我塔天宝这一辈子,深受大将军恩惠颇多,若无大将军,我早已不知死在了哪个旮旯里了。” “将军啊,塔天宝辜负您的重托,今日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再还了您的恩德!” 说完,塔天宝就要自刎而死。 “且慢!” 城头上,牛成虎大喝一声。 塔天宝摇头苦笑,对牛成虎道: “牛兄弟,我不恨你,你我各为其主罢了。 今日你也不消相劝了,若是你觉得有愧,还请多照拂一番我这儿郎们,他们都是听从塔某的命令行事,一切罪责,都由塔天宝承担!” 第194章 明国有蛀虫,出力不落好 高家是医学世家。 对中医稍有涉猎之人,就会明白,儒医是不分家的。 这两个,讲究的都是君臣相济。 上医医国,下医医民,中医可为封疆吏。 此即,君君臣臣,相互佐济矣。 实际上华夏百姓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族群,不管是自有学派,亦或是外来学派,若想在华夏扎根生存,无一不要吸取华夏的这一套,将自己改变的面目全非之后,才能获得生存下去的土壤。 大儒亦大医,大医亦大儒。 高斗枢深得此中精髓! 他扶持襄阳部逃来的游击将军刘调元,平分王光恩兄弟的权力,又以小恩小惠,拉拢王光恩。 如此一番操作下,他不但牢牢的把握住了郧阳的军政大权,更使得王光恩大呼高斗枢仁义。 此后,王光恩几兄弟纷纷来投,竟然还都对朝廷死心塌地。 (历史上的王氏兄弟,后来有一人被清廷使计骗降,其余兄弟至死都跟随明廷,最后成为夔东十三家的一部分,一直坚持抗清到康熙初期。) 在高斗枢的努力下,郧阳这宽广上千里的山区,牢牢的打起了明廷大旗。 闯军数次想要拔除这个距离襄阳,仅有两百里之遥的眼中钉、肉中刺,都奈何高斗枢不得! 然而,因为闯军已经完全夺走了郧阳周边,郧阳与京师断绝了联系。 高斗枢所做的一切,朝廷竟然丝毫不知。 (郧阳地处汉水上游,在秦岭山脉之中,历来交通外地,只有通过汉中转道关中,或者走南阳、襄阳两地。这些地方早就被闯军尽数占领了,高斗枢的消息传不出去。) …… 高斗枢是一个能文能武的良臣! 在他的指挥调度下,凭借区区不到一万的杂牌军,不但替朝廷守住郧阳数年之久。 更是多有建树。 在他的治理下,被农民军祸害数年之久的郧阳,不但恢复了生气,甚至百姓们还能安居乐业。 一时间,南阳、襄阳、关中等地,被乱兵肆虐的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前往郧阳境内求生。 流民的涌入,又反哺了高斗枢所部,他不但得到了足够养军的财赋,更是让捉襟见肘的兵源,得到了缓解。 有了钱粮,又有了兵源,高斗枢势力大振! 高斗枢数度反攻! 郧阳北方是群山,道路难行,只有向襄阳、南阳方向开拓。 而因为汉水方便运粮、运兵,所以进攻襄阳是高斗枢最好的选择。 他欲要打通襄阳,与江南方向取得联系。 在高斗枢的指挥下,郧阳明军数次反攻闯军,两度收回了均州、谷城、光化等南阳盆地的湖北部分。 而闯军,也对这个近在咫尺的明朝钉子恼怒万分,三年来,无数次调兵遣将,攻打郧阳,都被高斗枢打退。 可以这么说,自从崇祯十四年夏,高斗枢来到了郧阳,此后大战就没有停过。 闯军数次派遣大军,夺回被高斗枢攻下的地区,又兵围郧阳,都被高斗枢打退! 甚至,闯军出了奇兵,让士卒自汉中,翻越难行的竹溪、房山等地的崇山峻岭,妄图居高临下,解决高斗枢…… 然而,却照样被高斗枢杀得大败! 高斗枢的能力之强,可见一斑! 光化距离襄阳仅有150里,中间再无县城。 郧阳兵锋,曾经直抵闯军老巢襄阳! 更是围住襄阳猛打! 可以说,他给孙传庭解决了很大一部分压力。 只可惜——没有粮草的孙传庭大败,高斗枢压力倍增。 光化、谷城一带又不适合防守,他只得撤回郧阳。 就是在这种绝对的孤军形势下,李自成为了进入西安,又派遣路应标反攻郧阳,这一战甚至整整鏖战70天之久! 闯军攻不下郧阳,一度在城外堆土造山,对郧阳城头进行压制射击,却再次被高斗枢打败! 这一次,高斗枢的战果更大,直接阵斩了闯军主将路应标!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今年的三月底! 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检进入南阳,除了袁宗第来袭外,白旺麾下没有军卒前来阻拦的原因。 被左良玉缠住了的白旺,已经在郧阳葬送了他手中的最后机动兵力了…… …… 高斗枢功业如此之大,按理说就算是封侯也是可以的! 然而,有人眼红了…… 去年夏天,因为孙传庭暂时压制住了闯军,高斗枢才得以辗转给朝廷上了一份折子。 直到此时,明廷这才知道,原来在郧阳,还有一支处在闯军包围之中,却坚守了三四年之久的孤军。 这是能臣啊! 历来只要能打仗的臣子,不管起点有多低,崇祯都会给他火箭一般的升官! 比如卢象升、陈奇瑜、孙传庭…… 哪一个不是刚刚打了胜仗,立马就给升官了。 高斗枢也走进了崇祯的眼中! 崇祯召集阁臣,商议嘉奖郧阳诸官。 他的意思很明显,高斗枢这么厉害,赶紧给他高官厚禄…… 然而,陈演这个奸臣,再一次坏了国家大事。 身为内阁首辅的他,竟然因为以前与高斗枢有点小矛盾,就下了死手! 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利用朝廷的规则,在今年二月的时候,强行通过决议,提拔他一系的徐起元,接任郧阳知府。 然后,这狗比玩意新设立了一个汉中巡抚的官职。 将高斗枢调到汉中——这个已经完全被闯军占据的地方。 他要借机整死高斗枢! (崇祯朝能打的,都是特么这么被整死的!) 要知道,这时候在汉中周围的闯军将领,全是大将。 甚至,李自成五大营的前营,十几万大军,都全在这一带。 贺锦、刘希尧这两个先后接任前营制将军的猛人,也在青海、西宁等地,距离汉中并不远。 陈演效仿老大哥们,想要在冤魂薄上再添一个人名! …… 徐起元接任郧阳知府的消息,是三月传到郧阳的。 此时,任命高斗枢前往汉中的消息,还没有到来。 高斗枢当即移交了官印,一边辅佐徐起元,一边静待朝廷的命令。 然而…… 明廷没了! 第195章 高文才送贿却被拒 直到七月,高斗枢派人伪装成乞丐,南下荆州等地,请求援助的时候,才得到了明亡和自己担任汉中巡抚的消息。 他设坛遥祭崇祯皇帝,哭拜一番之后,高斗枢只身前往汉中地区。 他要遵守皇帝的调令。 …… 然而,他一个人怎能收复汉中?!!! 高斗枢失败后隐居民间。 弘光建立后,急于寻找德高望重的大臣,于是,想要任命高斗枢做湖广巡抚。 高斗枢看透了江南大佬们扶持宗室,只为内斗,更是耻于江南豪绅操持国政! 他拒不接受弘光的任命,自此隐居民间。 待江南全线失守,甚至短暂中兴的隆武帝,也被清军万箭射死后,高斗枢对朝廷大局彻底灰心。 他返回了江南故乡隐居。 后来,宁波大汉奸谢三宾,将高斗枢抓去,想要借此向清廷邀功。 江南义士佩服高斗枢的为人,在高斗枢弟弟——名医高斗魁的联络下,义士们自发捐献金银,将他赎回。 晚年的高斗枢闭门索居,门庭萧然,生活贫困,于1670年病卒于家中。 而被陈演提拔,接任了高斗枢地位的徐起元呢—— 这个辽东辽阳人(祖籍合肥),则在顺治二年,投降清廷,死心塌地的给鞑子卖命,立下了很多功劳,然后成功的混入了《贰臣传》甲编之列。 (这时期,还有一个上海名士,叫徐启元,这两个一字之差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徐启元此人,与徐光启都是上海人,作者没查到这两人是啥关系。) …… 高斗枢这样一个有国家民族观念的能臣,朱由检岂会放过了。 在光化立足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派遣与方正化一起守护保定的大太监高时明、李凤翔,这两个前司礼监禀笔、掌印,前往郧阳地区。 朱由检给两人的命令只有一个,追回高斗枢,并留下一人节制徐起元。 徐起元虽然与闯军战斗不含糊,也多有战绩。 然而这人的骨头不硬,朱由检不放心他这个原本做了汉奸的人。 也就是他立足未稳,要不然,早就寻个机会,将此人砍了祭旗了! 第196章 高薪励政,除贪严令 高文才道:“公公,末将走的匆忙,些许小意思,不成敬意,待来日遇上公公,末将定有礼物,再行奉上。” “可别!” 王廉笑着拒绝了。 “咱是陛下身边的人,吃穿用度都有内帑承担,高百户还要置办一些物什安置家人,咱家不敢要百户的东西。” 高文才皱眉,王廉莫不是嫌少? 他身上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啊! 高文才急忙道:“公公切莫嫌少,末将身上实在是掏不出别的玩意了。 公公莫怪,待末将安定下来,定当补上!” “你理解错了!”王廉压低了音量: “高百户啊,非是咱家为难百户,而是咱家真的不能收。 你还不知道,陛下早有严令在先,不论何人,若是再行收受贿赂,那可是要掉官的。” “你给咱银子,这个心意咱领了。 但是,咱家是内宦,这可不是丢官,而是要掉脑袋的啊!” 高文才一愣,啥时候的事? 他怎么不知道? 王廉见他懵懂不知,贴心的解释了一句: “就在夺回光化的第二天,陛下出了一个奖惩的规定: 不论文武,不论内外,不论官吏,只要做得好,除了正俸以外,年底都有三倍以上的赏赐。 似百户这样立有大功之人,年底的赏赐更是在十倍以上,甚至百倍也有可能! 反过来,若是做的不好,则交给有司彻查,分清原委。 一旦罪责落定,轻则降级,重则丢官,甚至丢掉性命。 这其中,最被陛下严厉禁止的,就是收受贿赂,内外、上下勾结! 陛下说了,不论何人,接受贿赂降级处理; 若是但有一丝利益输送、一个字的消息透露,都直接罢官不用; 若是给国家造成了丝毫损失,则直接弃市! 若是造成了国家战略失败,则夷九族! 陛下可是下了狠心,要整顿官场纪律,高百户千万不要自误啊!” 王廉朝县衙拱拱手,正色道: “陛下说了,他要效仿圣贤,老虎苍蝇一起打! 只要敢伸爪子,陛下就敢挥刀砍! 官场的纪律,到了必须要整顿的时候了!” 王廉眯着眼睛,眼中寒芒闪烁。 陛下特意给他们内宦开了小灶,他们都是陛下的家臣,只要做得好,老人有人养,死了陪葬皇陵,依旧跟随陛下身侧。 陛下给出的待遇如此优厚,内宦们早就打了鸡血一般,恨不得12时辰不眠不休,盯着朝臣的一举一动。 也就是高文才刚刚给陛下带来了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陛下有意将他立为表率。 再加上锦衣卫是陛下身边的亲卫,高文才是自己人。 他王廉不能拆台! 若不然,他岂会给此子解释这么多,直接抓去投入大牢了事! 高文才瞪大了眼睛: 这是高薪养廉? 不? 陛下的这一手更妙!小说 这是用厚赐,激励朝野上下人人争先啊! 高文才身为天子亲军锦衣卫百户,外放军中最低都是千户的出身,若是混得好,怕是起步都是游击将军。 因此,高文才知道很多官场的规矩,更是明白当官的心思。 十倍的赏赐,虽然比起官场贪污的那些银钱来说,怕是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然而,这个赏赐——那是正大光明所得啊! 拿得出去,花得出去,更不怕被人查! 再加上陛下严令受贿丢官…… 这威力可就大了去了啊! …… 高文才瞬间有了明悟,有了这条政策的施行,只要能够贯彻下去,大明何愁不兴? 怕是太祖、成祖时的辉煌,就在明天啊! 高文才猛然想起这一路上皇帝的操作,他的心神更加震动—— 自从出了皇宫,陛下宛若换了一个人一般,种种手段,层出不穷! 如此看来,我大明列祖列宗在天有灵,给陛下开了窍! 天佑华夏啊! …… 在小宦官的带领下,高文才一脸深思的朝着城南走去…… …… 县衙内。 朱由检看向正襟危坐的朝臣,正色道: “诸位臣工,我军不但焚烧了袁宗第的粮草,更是掌握了武关,如此,南阳大地已经彻底稳妥。 诸位都议一议,下一步该如何面对袁宗第吧!” 范景文当即出列道: “陛下,按照咱们之前商议的既定政策:我们不但要打疼了闯军,又不能将他们削弱太多。 在这个前提下,臣以为,当派人将这消息告知袁宗第。 粮草被焚,后路被断! 袁宗第若要继续坚持,唯有死路一条! 哈哈! 诸位将军的这一个消息,来的妙极啊! 袁宗第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唯有退走这一条路可走了。” 上午才从谷城返回的方岳贡,站出来道: “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确是一条妙计。 最起码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这是一个中上的选择。” “陛下,臣之前就曾请命,让臣去袁营游说。 今日臣再次请求陛下命臣为使,臣定然让袁宗第知难而退,率军退出南阳大地。 为朝廷谋得发展之机会!” 户部尚书倪元璐皱眉,深思许久,开口道: “陛下,昨日,臣骑马在周边看了,而今小麦已经分芒,麦叶大都已经微微发黄。 臣随机挑选了几处田地,揉了麦穗,发现麦粒已经逐渐变硬,剥开后里面都是白色的固态面粉,而非是浆水。 这说明,即将到了割麦的夏收时节! 这可是百姓们辛苦了一年的口粮,万万不容有失! 我们必须在麦子完全变黄之前赶走袁宗第,以防他狗急跳墙,四处放火焚毁夏麦。 割麦之后就该耕作田地,种植秋季作物了,这是一年最忙碌的季节。 也是一年内,百姓能不能填饱肚子,最重要的一个月!” 倪元璐认真的对众人拱手作揖,又对皇帝弯腰长拜: “陛下,夏收、夏种在即,我们当在十日之内解决这一切,然后即刻安排耕作。 若不然,粮食恐将不继。” 身为户部尚书,倪元璐着眼于战争之外,说出了这件大事。 南阳境内,还有他们带来的百万流民,而搜刮的粮草,只够支撑两个月时间了。 第197章 王家彦的妙计 若是在夏收之前赶走了袁宗第,则还能收获了去岁百姓们种植的小麦。 虽然南阳一带,在闯军的蹂躏下,早已残破不堪,百姓多有逃亡,田地耕作不到一半之数。 收获的这点粮食,不足供应朝廷所需,但是怎么也能应急不是! 万幸的是——此时是初夏,正是播种秋季作物的时候。 高粱、小米、稻谷的生长周期比较短,若是种植的好了,粮食倒是勉强能够接得上明岁麦子成熟。 前提是——立刻赶走闯军,全力安排夏收、夏种事宜! 若不然,粮食这个大问题,会压垮他们的! 就这,还是建立在只有当下这点人口的前提下,若是流民继续涌入,或者招收的降卒越来越多…… 倪元璐摇头苦笑。 他已经可以看见,自己肩头的担子有多重! 粮食啊……粮食! 闻言,兵部右侍郎王家彦点头: “倪尚书所说,确是我等眼前的大事。 然而,还有一件事,诸位也不要忘记了—— 襄阳地处南阳盆地的南大门,又素有铁打的城池之称。 白旺大本营设在襄阳,李自成也曾以襄阳为根基。 襄阳对于闯军的政治地位,甚至比西安更甚! 对于我朝的政治意义,也是举足轻重的! 可以这么说,只要我们拿下了襄阳,所造成的的影响,会比我们夺取一座武关,大了百倍不止!” 朱由检眉头一挑,眼尾止不住跳动几下: 这是要借机扩大政治影响力吗? 李自成夺取了襄阳之后,改名襄京,称王建制,开科取士。小说 就好像大明太祖当年夺取金陵,建立南京一般。 襄阳是大顺的初都,更是大顺政权能够成立的基石! 对于大顺来说,襄阳的政治意义,的确很高。 那么,他们夺回了襄阳,不但削弱了李自成夺取京师的影响力,更会让他这个流浪君主的政治地位,也更上一层楼! 对于天下士人来讲——李自成夺了大明朱由检的北都,他朱由检反手又夺了李自成的初都…… 似乎也能扯平了! 如此一来,他朱由检被李自成夺了京师,江南又自立皇帝的政治影响,也将削弱不少! 以后士人在议论的时候,就不会揪着他丢掉了天下这个点,来说事。 而会说:‘现今这天下啊,是越来越看不透了,李自成夺了京师,江南自立,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明皇,反倒是又杀入李自成腹地,夺取了大顺初都襄阳……’ 到那时,本来不看好他的士人,若是不得志,未必不会将他当做一个可选对象! …… 朱由检嘴角带着笑意,暗思道: 王家彦的这个计策好啊! 这么一来,他头上无能的帽子,就可以摘掉了。 …… 朱由检嘿嘿一笑,止不住的开始腹黑: 若是老子再派人去添油加醋,将朝臣祸害朝廷这事给大肆宣扬一番…… 是不是舆论就在朕这边了呢? 到那时,茶馆酒肆之中,百姓议论最多的,必然是—— ‘要我说啊,还是百官太坏了,他们把持朝政,祸害的国家虚弱不堪,连京师都丢了!’ 若是有人反驳…… 人家一句话就能堵回去—— ‘咋滴,许你们干,还不许我们说啊!’ ‘你们士绅豪门把持朝政的时候,鞑子不停的杀进来抢掠; 流贼不停地起来造反,甚至连京师都给丢了! 这就是你们的能力? 你们逼宫造反、献城投降李贼,李自成来了撅屁股,鞑子来了也撅屁股,你们干的这叫人事? 再看看人家皇帝,人家被你们逼得狼狈逃离…… 然而,没了你们的掣肘,人家转身就能大杀四方,甚至连李自成的老巢,都给夺回来了!’ 到时候,边上必然要有一个捧哏的: ‘就是,就是,你们还有脸哔哔呢!看看你们干的这叫人事? 人家皇帝坚守京师,战至最后;反被你们逼宫! 人家逃出京师,谋求反攻;你们生祭皇帝! 人家一边逃亡,一边与闯军打杀;你们划地自立…… 你们不当人子! 还有啥脸在这哔哔呢?’ …… 朱由检眼睛眨了眨。 似乎已经看到在他的搅风搅雨下,江南豪绅自顾不暇的场景了! 王家彦的这个提议,妙极啊! 当然,前提是朕足够机智,懂的借机给自己占据舆论高地! 嗯~ 朱由检摸摸下巴。 这事可以搞! 看来,要给老方去一封信,让他好好鼓捣鼓捣了! 给敌人下绊子,朕最喜欢! …… 更何况,一旦襄阳在手,他朱由检——就是完整拥有南阳盆地的一方霸主。 到那时,他将一改亡国流浪君主的面目,变成了一个掌握一地实权的大佬。 手里有了资本,也能吸引士绅大族来投! 此时的南阳,可不是后世那个寂寂无名的粮仓。 古时候的南阳啊! 那是刘秀的发家之地! 那是袁术这个“四世三公”子孙,门徒满天下的袁家,留给他的脂膏之地! 那是天下五大都城之一! 那是华夏最早冶铁之都! 南阳在华夏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张骞出西域,替大汉赢取西域,多么大的功绩——封地南阳方城博望。 霍去病,渡河受款、封狼居胥,历史鼎鼎大名的冠军侯——封地南阳邓州。 此外,更有张衡……王坚……范蠡……张仲景……张巡……铁铉……邓禹……百里奚…… 南阳出身的大人物很多,后人自然也很多。 朱由检眼神闪烁…… 腹黑的狗皇帝,将一切都给计算进去了—— 华夏五千年历史,就是一部五千年战争史。 能够在诸番大战、一次又一次乱世中存活下来,还能延续后代的,谁特么不是权贵之后? 正所谓穷不过三代——超过三代的,老婆都讨不到,大部分都绝后了…… 朱由检摸索着下巴: ‘朕这个天下之主,都来到他们的祖地了,这些人岂能不为我所用?’ ‘若是朕更进一步,再夺了整个河南……’ ‘扳着指头朝上数数,多少豪门大族,祖上不是这里出生的?’ ‘老话咋说的——得中原者,得天下啊!’ 第198章 狗皇帝又憋着坏了 朱由检猥琐的笑了。 身为兵部右侍郎,王家彦的这个提议,真的是最符合他们的所处局面的啊! 看来,要给这家伙加加担子才行! 朱由检心思转动,挑眉问道: “王卿家的意思是?” 王家彦微微欠身,开口道: “陛下,臣与诸位大臣的意见不一样。 臣以为,我们应该尽力隐瞒这个消息。 同时,调派大军,先迫使袁宗第南下与白旺合营,等他们汇合之后,我们再放出这个消息。 如此,袁宗第、白旺心神震动,大军思变,我们就可以一举夺回襄阳。 这样一来,我们不但可以关上南阳盆地的南大门,还可以积蓄力量,进行下一步的动向了。” “啪啪!” 左都御史李邦华,击掌大赞。 他是一个知兵的人,王家彦的这个计策,当真是精妙到了极致! 李邦华附和道: “臣支持王侍郎的意见,邓州距离此地不过仅有一天路程,若是骑马而进,更是只需要半天时间。 南阳距离此地仅有200来里,调派兵马也不过三天时间罢了! 邓州距离襄阳,道路也只有160里。 也就是说,只要配合得当,我们将袁宗第赶往襄阳,其间仅有五六天时间罢了。 完全不耽误即将到来的夏收和夏种!” “善!” 朱由检大笑: “那便按照王卿家的这个建议来执行!” 朱由检一锤定音。 若是朝廷完整,各项政策的施行,有一套繁琐到了极致的固定程序,他想要乾纲独断定下国策,那是千难万难。 然而…… 逃出京师距今已经一个多月了,他身边的这群人,还依旧担任着原来的官职呢。 不是朱由检不想补全朝廷,而是…… 一个不完整的朝廷,才方便他独断专行啊! 说真的,稍微熟悉一点明朝朝廷的运作方式,就知道明皇是真的没有啥权力! 不说任命大臣了,连区区一个举人,都是由文臣来考核、决定的。 皇帝只能眼看着…… 至于朝廷的政策、官吏的升迁,更是有一整套复杂的流程,皇帝能够插手的地方,很少…… 是崇祯不想打断文臣对朝政的垄断吗? 遍观崇祯一朝,只要是能够出类拔萃的臣子,崇祯立刻就会绕开内阁,强制提升他们的地位。 不论文武,只要进入崇祯的眼中,官位升的就跟坐了火箭一般! 很明显,崇祯就是在培养班底…… 那么,是朝臣不知道卢象升等人,对朝廷有多重要吗? 他们哪有那么傻! 只因为这些人,都是崇祯绕开阁部,强行提升的啊! 若是皇帝提拔一个,就能站稳一个,长此以往,那朝廷不成了皇帝的一言堂? 这还得了? 从太祖时期,距今两百年文臣持续不断的努力,岂不是要白费? 不整死这些人,文臣还如何把持朝政? 只有干掉了这些出头鸟,大明才是文臣的,若不然,大明那就真的姓朱了! …… 为了最大程度的掌控朝廷,朱由检故意保持了百官的不完整…… 腹黑的狗皇帝,岂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因此,当他决定之后…… 光化小朝廷,立刻高速的运转起来。 不得不说,集权的确是最高效的行政方式。 当然,现今还跟在朱由检身边的,都是忠臣,这也是他的决意能够被快速推行的原因之一。 廷议之后,不到半个时辰,探马四出,奔向四面八方…… …… 张罗俊带着士卒,绕道淅川,折向邓州北方之后,直扑袁宗第! 他要截断袁宗第逃入商於的道路。 李来亨更是带着数百骑兵,带上五天干粮,避开城镇,前往裕州。 全军上下,都配备了三马的李来亨,连夜赶路,只需要半天一夜,就能赶到四百里之外的裕州。 这里有留下防守垭口的一部分明军。 李来亨要带着他们,抵近南阳,驱赶袁宗第的步兵大队,将他们赶往邓州与袁宗第汇合。 …… 而朱由检,则是老神在在的呆在光化。 他在给方正化写信。 腹黑的狗皇帝,又要阴人了! 三天之后。 各部已经运动到位,甚至,李来亨也传回了加急信件,声言自己已经动身赶往几十里之外的南阳。 在信中,李来亨说了南阳的现状。 当初离开南阳的时候,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带领一部偏军,坚守在了南阳。 再加上有流民感念皇帝收容他们的恩德,自愿留下来坚守。 因此,在孟兆祥的主持下,南阳竟然没有被左果毅将军白鸠鹤的大军攻破。 当李来亨带着大军,逼近南阳的时候,南阳守军士气大振,开城反攻闯军大阵。 白鸠鹤当机立断,带着人马朝邓州跑了! …… 朱由检大喜! 既然各部已经运动到位,就该他大显身手了! 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刘文耀,带着一万大军,护卫着皇帝,直奔邓州而去! 刘文炳、刘文耀兄弟,是刘太妃的亲侄子。 也就说,这两人,是崇祯皇帝的亲舅家表兄弟。 刘妃生下崇祯的时候,仅仅只是一个淑女。(稍有品阶) 此时,光宗朱常洛还是一个不得宠的太子,甚至很不得万历喜爱。 万历皇帝数次想要废掉他,立福王为太子。 在这种煎熬下,光宗脾气怪戾,刘氏不得宠不说,乃至被谴而死。 甚至死了之后,光宗害怕万历责怪,更是严令太子宫侍从草草埋葬,不得宣扬。 直到天启登基之后,才追封刘氏为贤妃。 此时,刘氏家族还是泯然众人,并未被封了任何官职。 崇祯继位后,追封自己的生母刘氏为太后。 又封了自己的舅舅刘孝祖为新乐伯,刘继祖为锦衣卫指挥同知。 刘文炳、刘文耀两个表兄弟,也被升为锦衣卫带俸指挥同知。 然后按照惯例,拨付养赡田700顷。 这个数量,也就是封爵为“伯”者的惯例田亩数。 再次说句题外话,明朝不管是藩王还是勋爵,藩田、养赡田,都是拨付的税收,而非土地实物! 具体是这么做的,在“备边、屯牧,或屯牧官备荒、并庄窠ke”等地拨给。 第199章 论无耻,他们才是祖宗啊 这些田地,历来都是归属皇帝所有的。 先秦时期,就有这样的规定“山林河泽,皆归君有。” 就算是在后世,这样的田地也存在,大的叫做“国家农林牧场”、小的叫“村小组集体所有田”,一样没有包产到户! (这一点,若是书友有亲朋在村大队做事,稍微问一句,就会清晰的明白!) 土地会荒芜吗? 只要缴纳赋税之后,还有剩余,勤劳的华夏百姓,就不会让土地抛荒! 因此,这种隶属于国家专有的土地,租赁给了需求土地的百姓们耕作。 有专门机构,按照一亩地三分银子的比例,征收银钱。 然后转交给拨付所有人,也就是宗室、勋贵。 因为土地的特殊性,这个征收比例,在三十税一的大明,是很重的! 当然,比起军屯田地的过半税率来说,却又低了很多了。 按理说,这个拨付,与文官是无关的——因为这类土地,属于特殊性质,归属皇帝私有,租金直接充入专项收支。 户部是无权收税的! 好了,解释清楚了藩田、养赡田的土地来源,就会发现一个很明显的问题——与士人记载不符! 难道是有人在黑? 为啥明明白白的有条规可查,他们要黑这项制度呢? 至于为什么会被黑了几百年——仔细考虑一番这事伤害了谁的利益,就会明白了。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 比如军屯田,官方规定税率在六成以上! 若是有人在官面上,给土地改变性质,变成民户所有——则为三十税一! 这可是实打实的减税了啊! 想屁吃! 政策漏洞而已…… 他们会将税收到自己家,然后只给朝廷交更改后的税赋。 底下的泥腿子,照样按照六成来交,到了侵吞土地者这里,变成了给国家缴纳三十税一…… 这是多少的利润? 若是再将这些土地,挂靠士绅名下呢? 变得更离奇了——他们一个子都不用交! 因为朝廷对士绅有免税田! 秀才80亩,免除自身差役;举人再加400亩,免除自身加户内2丁差役;进士再加2000亩,免除自身及户内四丁差役。 当了官之后,视品阶高低,还有附加。 就算是没当官,举人也可以再加1200亩,进士,最高可免除3350亩! 这简直是天大的漏洞啊! 人家能不鲸吞土地? 为了利益最大化,最低级的一个操作,就是侵吞军屯田、宗藩养赡田! 举几个例子吧! 明末时期,无锡有个家族,姓邹。 在嘉靖时,当家人叫邹望。 那时候,邹家有田三十万亩,仆人三千,庄园四十座,收租的账簿编号,从001一直排到了600。 这是巅峰时期吗? 不是! 后来,邹家单单每年的田租收入,就高达三十万两白银! 就这,还不算商铺等其他营收! 然而,在时人的记载中,邹家仅仅只是一个二流家族,连无锡的顶尖都算不上! 这是不在官场混的豪门! 官场的士林人物呢? 比如徐阶,单单他个人名下的田产,高达六万亩! 徐家有田地40万亩! 庸户不下万人! 甚至还有一个织工上千人之多的大型纺织作坊…… 就算是仕途不得意的董其昌,名下田产也多达万顷! 这是顶层豪门了吗? 一样不是! 在上层士绅眼中,他们屁都不算! 顶层的……谁他么敢记载下来? 弄不死你! (x郡主高呼内行……) 而明朝朝廷的田税收入呢? 还特么不到400万两! 也就相当于13个邹家的地租收入罢了…… …… 按理说,士绅应该感谢大明朝廷啊,毕竟这可是海一般的财富啊! 然而…… 还真是那句老话: 资本家啊,给他300%的利润,就会出卖绞死自己的麻绳! 士绅没有最贪婪,只有更贪婪! 他们四处侵占土地,将国家特定的土地占完了还不算,又打了民田的主意…… 无数百姓的土地,到了士绅手中! 至于历史书上的说法是百姓投献…… 呵呵~~! 一方面土地所有人是自己,能够祖祖辈辈传下去! 一方面是别人的名字,全靠别人良心,才能保住本属于自家的田地…… 傻逼都知道怎么选择! 投献——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洗白的说辞而已,当不得真! 这是低级套路。 士林人物更牛逼的骚操作,来了! 挂靠自己的名下,也就自己活着时候能够享受免税,一旦自己身死,家里又没有人当官,那就完蛋了…… 那咋办咧? 给父母官送礼,交好他们,好让他们遮掩一二。 反正今天你给我遮掩了,来日也会有人给你遮掩,今日你揭穿了我的老底,明日就会有人整死你这个破坏潜规则的“混蛋”! 因此,士绅一直都在互相掩护,遮掩士绅兼并土地这个“丑陋的毒瘤”。 …… 严格来说,士绅免税田是人亡政息的产物。 比如张三考中了秀才,就可以得到80亩土地的免税额度。 但是张三死了之后,这个资格就没有了! 也就是说,士人这个身份,免税时间并不长。 大明的法律规定中,考中士人阶层后,只能起到短暂免税的作用。 虽然说获得免税资格的士人死后,没有几个人家会交出免税的田地,他们依旧会霸占一段时间,等后人崛起。 但是,这么一来就会变得很危险——若是后人没有读书中用的,一旦爆雷,就是身死族消的下场。 因此,他们就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资助寒门学子或者族中子弟,待他们考中秀才,则将自家“女子”许配为婚。 通过广撒网,来获得继续免税的资格! (wy哭晕在了直播间,骂骂咧咧的退出……) 当然,这两种方法,是一般人的操作手段。 对于那些士林大佬来说,这玩意太小儿科,他们钻研出了另外一条路子—— 将侵占来的土地,挂在自己名下一部分,把大头,给挂靠藩王名下! 藩王可是长久存在的啊! 只要将土地挂在了藩王名下,以后就再也不用交税了啊! 尼玛,这可是子子孙孙都不用交税啊! 反正收粮的胥吏在他们的掌控中,照样收了泥腿子的高额税赋,拉到自己家中——鬼知道啊! 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操作! 第200章 方正化忽悠隆武帝 多好的避税手段啊! 除非倒霉到了——他们刚将土地挂在藩王田册下,转身藩王就被除名了…… 这是最高档的玩法之一,需要贿赂当地父母官,将地方官府的那份田册改一改,然后顶着藩王埋头冲锋,就能大口吃肉了! 有了官员的遮掩,有了藩田的名头…… 急死他个狗皇帝,这事都没法查! 这是第三种办法。 还有一种比较少见,但是能够做到的,无一不是一方大佬! 明太祖建立大明的时候,曾经清查天下,有了《大明户帖》与《大明赋役黄册》。 这两样就是明初的人口普查、田地普查。 有明近三百年,甚至包括后来的满清,都是在朱元璋清查田地、人口的基础上,来征收赋税的。 这两样黄册,原物在京师,地方各府分别抄录了本府的那一部分,保存在了当地府库里。 每年收税的时候,府衙里将辖下各县应收款项,下发到县衙,然后再由县衙门的胥吏,分别征收。 也就是说,最后收税的人,是县衙役们! 这事好办啊! 能当衙役的,谁不是士绅的狗腿子? 也就是说,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府衙的那一份黄册誊抄件! 只要改了它,那就再也不用担心土地的问题了…… 明末有多少田地挂靠在士绅名下,又有多少田地挂靠在藩王名下? 又有多少田地“凭空消失”了呢? 这是一个糊涂账…… 反正国家能收税的土地还是那么大,田地还是那么多,交给朝廷的税赋却是越来越少,泥腿子的负担,也越来越重! 从洪武26年(1393年),黄册测量完毕,到弘治15年(1502年),各府在册田地总数,从850万6723顷,只剩下422万8058顷。 短短一百零九年时间,爆减整整一多半! 离谱不? 反正这在册的田地啊,就是没了…… 很稀奇,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至于现在各府田册上,还有多少土地…… 嘿嘿! 这事——刘芳亮这个老刘,应该很有话语权! 当初在武强,老刘整整诈出来400万两白银…… 嗯,也不算多,就相当于明末一年的田税收入罢了。 可是,那特么只是一个县! (业内对明亡的总结是什么?从来就没有皇帝昏庸、军事落后的说法,而是—— 天灾、人祸! 你品,你细品! 天灾么,也就是后世的厄尔尼诺现象。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气候变得诡异,某些地方连续灾祸,某些地方连续丰收…… 明末当时受灾的地区,主要在江北。 南方数次大丰收,米价甚至跌到了五分银子以下! 虽然江浙一带,大量田地都不再种粮,改成了经济作物,但是,南方可不单单是江南一地啊!小说 甚至,很多地方稻米一年两熟,甚至三熟! 可以说,南方整体是不缺粮的,若不然,米价也不会那么低。 而受灾的江北大地呢? 稻谷一度高达12两银子一石,甚至以上! 就算整体产粮有缺口,但是,从宋朝开始,华夏就学会去“丢了谷子就成田”的越南一带,回购粮食,用世界粮食贸易,来解决国内灾荒。 占城稻么,多出名啊! 到了明末,百姓反倒因为无粮可食,而爆发了席卷全国的大起义! 真真是天灾不算啥,人祸才可怕!) …… 朱由检动用大军,将袁宗第朝襄阳赶,这事泛善可陈,一笔带过…… …… 江南。 方正化已经找了几处院落,让随从潜伏了下来。 他自己,则去了凤阳府皇族监狱。 凤阳是朱元璋的老家,是大明的中都。 为了削藩,明朝自永乐时期开始,便在凤阳修建了五座监狱,称为五高墙。 只要宗藩犯了错,历代皇帝都会将宗室关进凤阳监狱里面。 这是削爵的一种手段。 至崇祯上吊的时候,凤阳监狱里,还关押了265人! 这些人,都是朱家子孙。 方正化去找的,不是别人,而是在南明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隆武帝——朱聿键。 这是一个可怜人。 朱聿键的父亲叫朱器墭,爷爷叫朱硕熿。 朱聿键小时候,老唐王朱硕熿,偏爱小妾生的儿子们,不喜欢身为世子的朱器墭。 于是,将儿子朱器墭,和当时年仅12岁的孙子朱聿键,秘密关押在王府内。 准备要活活饿死他们父子。 此时,白水张氏南阳分支中,有一个在唐王府做小官的人,名叫张书堂。 张书堂可怜朱器墭父子,于是偷偷带食物给他们吃。 为了不让唐王世孙愚昧无知,更是携带书籍,送给朱聿键阅读。 这一关,就是整整16年! 张书堂也送了16年的饭,送了16年的书! (从这一点上来讲,隆武帝能有那么大的名声,真该感谢人家张书堂。 张书堂我曾经以他为主角,写过一本书,当时特意跑去南阳做了考证: 隆武帝被释放南下时,张书堂带领手下给他断后,最后不知是战死,还是隐居了,其后再也没有关于他的记载。) 崇祯二年,老唐王重病垂死,唐王的其他儿子,眼见饿不死朱器墭,急于上位,于是下毒给他毒死了! 嫡孙朱聿键,没了父亲不说,还继续被关押着。 唐王世子死了,这可是一件大事。 作为河南分守道之一的陈奇瑜,上门吊唁朱器墭。(分守道,相当于副省。) 在张书堂的告密下,陈奇瑜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再次上门警告唐王。 老唐王害怕被崇祯皇帝怪罪,只得将朱聿键立为唐王世孙。 自幼就被秘密关押,朱聿键刚刚被放出来时,连猪羊都分不清楚…… 未几,朱硕熿病死,朱聿键继唐王位。 崇祯九年,朱聿键恼怒两位叔父毒死了自己父亲,于是借着两人犯错,下令将两人杖毙(一死一伤。) 此时,正好东虏入侵,朱聿键不顾朝廷禁令,私自招募了几千丁壮,要北上勤王。 走了几十里,到达裕州的时候,东虏已经退去了。 朱聿键没有遇到鞑子,反倒是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农民军(应该是革左五营的小股人马),双方交手几次,互有胜负。 第201章 给你个宗人令,帮朕挡枪,没毛病吧 按理说,朱聿键这是为大明的统治而努力,是好事啊! 不! 政治哪有对错! 尤其是对一直都在削藩的朱家皇帝来说。 按照朱棣以后历代皇帝留下的规矩,藩王私自募兵出藩,这可是大罪!小说 正好崇祯朝政困难,钱财拮据。 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赶紧削藩,减少朝廷开支? 于是,崇祯下令将朱聿键革除宗藩,贬为庶人,再次投进了监狱…… 这一关,就是8年…… 这个可怜的娃,不过42岁,却已经坐了整整24年的大牢了! …… 从囚犯骤然跃居高位,朱聿键意气奋发,恨不得指点江山。 从唐王沦为罪囚,八年暗无天日,已经磨尽了朱聿键身上的傲气。 此时,见到有人来看自己,朱聿键彬彬有礼,再也没有往日里的急躁。 方正化见朱聿键果然如陛下说的那样,已经洗尽了铅华,嘴角顿时带上了笑容。 陛下想的那件大事,正是需要这样表面上唾沫自干,骨子里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栋梁啊! “某总督保定方正化,奉陛下命,特来询问你几个问题。” 方正化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朱聿键大惊。 他只是一个囚犯,一个寻常狱卒都能欺压一二。 (在历史记载中,凤阳监狱狱卒欺压皇族子弟的丑闻,不是一次两次。) 去年夏天的时候,凤阳巡抚路振飞前来看望他,他都以为是最高官面人物了,却不想,今日竟然见到陛下的身边人。 闻言,朱聿键顾不上震惊,他匍匐在地: “罪民朱聿键恭听圣训。” 方正化侧身避开,却任由朱聿键跪倒在地。 他是代替皇帝询问,作为罪宗的朱聿键,是必须要跪拜的。 “陛下言:朕囚尔八年,废唐王朱聿键,尔心中可有恼怒否?” 方正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朱聿键浑身一颤,他明白今日若是一个回答不好,那就是永远被囚禁的下场。 他不敢隐瞒,更不敢糊弄! 皇帝一手将身为囚犯的他,扶上了唐王的高位,又一手将自己打成了囚犯…… 朱聿键明白,京师的那位,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他仔细想了想,回道: “陛下乃天下之主,罪民不敢有怨言。” 方正化嘴角勾起,果然如陛下所说,此人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是有着老朱家一贯的执拗! ‘不敢有怨言’,也就是说,心底还是不服的么! 方正化暗暗点头,陛下也是这么说的。 陛下言,若是朱聿键直接认罪,那就不可用——此人必然心怀野心! 若是朱聿键辩驳自己无罪,那也不可用——此人装不住事,不可用! 现今他这么回答…… 方正化嘴角勾起,此子可用啊! 心思一念闪过,方正化再次问道: “陛下言: 而今天下,海内不靖,百姓多艰。 为文者,上百官蒙天子,下州牧疲黎民;为武者,上将坐寇自强,下校欺压军伍! 文武百官熙熙攘攘,为自家功名利禄者九,为国为君者一。 国家越发动荡难安。 尔有何策,可以定国安邦?” 朱聿键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在郑芝龙掌握隆武朝军事,文臣集团掌握朝政的局面下,此人都能有所作为,短短一年有余,就能被称为隆武中兴。 这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了。 闻言,朱聿键却想了很久,才开口道: “朱聿键乃罪囚,全赖陛下不杀之恩,方能苟延至今。 陛下以国事问我,罪民唯谨陛下令而行矣!” 方正化眼睛一亮:听皇帝的话? 那就好办啊! 方正化更满意了。 这才是陛下让他前来凤阳监狱,寻找宗室弟子的本意啊! 他心中满意,语气却依旧冰冷如故: “陛下言:而今士林侵吞田地,却不纳税,百姓无有耕地,衣食无着。 上,国库空虚,无法度支钱粮以为国用;下,苍生卖儿鬻女、易子而食。 国力逾弱矣! 废唐王若登朝堂,可有良策?” 朱聿键脸色大变!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动士绅了吗? 不! 朱聿键脸色蓦地苍白至极。 皇帝拿这个问题来问他,这……莫不是借他的嘴提出建议,好转移士绅的怒火? 天啊! 一旦自己开了这张嘴,今后唐王一脉还有安生日子吗? 朱聿键眯了眯眼睛,不由苦笑一声——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 “罪臣唯有一法!” 朱聿键抬起头来,直视着方正化,脸上已经遍布坚定之色。 他朗声道: “身为宗亲,罪臣唯有遵从皇帝之命! 身为臣子,罪臣唯有遵从天子之法!” 朱聿键的意思很清楚: 皇帝你问我怎么办? 我回答以皇帝的意思办事! 针砭时政,那是文武百官的事,他是宗室,只有、也只能站在皇帝身边。 至于当皇帝的刽子手,会不会染上了恶名…… 难道还有比这暗无天日的牢房,更可怕的吗? 妙! 方正化大赞。 这厮不愧陛下对他的看重啊,这么快就明白自己前来的原因了! 方正化伸手掏出一方圣旨,背西面东而站: “前唐王朱聿键接旨!” 朱聿键楞了一下,宣旨的时候,不都是背北面南吗? 因为京师在北方,这样跪下磕头的时候,正好面对京师所在。 为何方正化站的位置,如此怪异? 只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深思了。 朱聿键赶紧起身,再次整理一番衣服之后,就要跪下。 却被方正化身边的大太监张国元阻拦住了。 张国元轻声道: “陛下已经废了跪礼,今后非是皇帝祭天、祭祖,余下皆不许跪拜。 前唐王只需要行躬礼即可。” 朱聿键一楞。 这又发生什么事了? 为何今日怪异的场面如此之多呢? 只是,现下的场面,不允许朱聿键继续追问了。 他压下心中的疑问,面对西方弯腰下拜,等待方正化宣旨。 方正化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旌奖贤劳,乃朝廷之著典;显扬亲藩,亦天子之至情。 顾惟风纪之藩,具有君臣之义,肆推褒宠,实倍常伦尔。 朱聿键乃太祖九世孙,洁己自修,与人不苟,训于家庭,负壮心于国家,独抱藩军以护国。 遂成贤王! 列朝奏绩,名动班行,命秩推恩,光生纶綍。 眷国章之伊始,见世业之有征,岂绝宗藩乎? …… 兹复朱聿键唐王封号,特晋为宗人令,即刻赶赴南阳。 以为国家效力,远增皇室之光,益为朝廷之用。 钦此。” 明代圣旨实物,里面有清晰的国家二字。 第202章 驱虎吞狼,是朕最仁慈的手段了!别逼我掀桌子 宗人令? 南阳? 朱聿键愣住了。 皇帝将他囚了八年,那时候可是说他是暴戾之藩,竟敢杖杀亲叔,让他戴罪思过。 那一封圣旨,措辞之怒,他仿佛看到了陛下在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而今,又给他夸得这么厉害,说的好像天上少有,地上绝无一般。 然后,又给了他宗人令的职位…… 皇帝在打什么算盘? 难道——他想让自己出面解决士绅侵吞土地的问题? 天啊! 朱聿键脸色刷的就白了! 方正化轻咳一声:“宗正还不接旨?” “哦,哦。” 朱聿键急忙收起了震惊,恭敬的接过圣旨。 此时,他已别无选择。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给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官位,你得为我办事! ——要知道宗人令这个位置,国朝设立之初,可是只有亲王才能担任的! 他是太祖23子,唐定王朱桱的八世孙。 虽然比陛下高了三辈,然而早已出了五服。 不说宗人令早就由勋贵担任了,就算陛下执意将宗人令交给宗藩,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陛下虽然已经没了亲兄弟,然而,却还有那么多堂兄弟呢! 更何况,陛下的堂叔伯,可还有好多在世的呢! 朱聿键心中清楚的很: 看似皇帝如此眷顾他,实则…… 怕是要他出面得罪人了! 只是——他已无从选择,唯有听天由命。 抱紧了皇帝的大腿,唐王一脉荣华富贵,若是恶了陛下…… 被活活关死在监狱里的宗室弟子,何止数百? 方正化笑道: “老臣恭喜宗正,今日宗正得陛下眷顾,不但恢复了爵位,更是晋为宗人令,来日必将大展宏图啊!” 朱聿键连忙道了谢,他在身上摸了摸,却尴尬的苦笑一声。 朱聿键被囚已经八年,身上哪里还有银钱,不说银钱了,就连随身的玉佩,都早已被人敲诈走了! 他想了想,转身从牢房拿出一方山水画: “劳烦方公公大老远的跑一趟,小王无以为报,唯有闲暇时所画山水一卷,赠与公公。” “哈哈!” 方正化大笑: “宗正啊,你这也就是山水画,老臣才敢伸手,要是宗正给了金银,老臣要转身就走了啊!” 太监不爱财了? 朱聿键眼神里有迷茫之色闪烁。 这是咋回事? 为啥今儿方正化的话语,处处透着不对劲呢? 还有,皇帝既然封了他作为宗人令,自该北上京师才是,为何还要他赶赴南阳藩地呢? 朱聿键虽然已经猜到了等待他的,没有好事! 他又哪里想得到,自己要成了误入狼叔叔饕餮大口的小绵羊啊! …… 朱聿键只是一个囚犯,若想保住手中的权力,唯有抓稳了朱由检递来的橄榄枝。 对狗皇帝来说,因为朱聿键皇室弟子的身份,再加上辈分足够高,正好可以拿来解决很多疑难杂症。 比如——土地问题! 朱由检起复他,不过是给自己戴了一双白手套而已。 当然,这个历史上已经证明会有作为的南明皇帝,早一步到了朱由检手里,也能为他减少一个隐形的对手! 狗皇帝的腹黑与奸诈,再次露出了一丝端倪…… …… 方正化在凤阳大牢里盘桓几天,又挑选了几十个犯了事,却有能力的宗室弟子,一股脑的派人押送往南阳而去。 这些人,都将成为皇帝与世家大族斗智斗勇的核武辐射兵…… 牺牲了自己,成全了皇帝! 剩下的那两百来人,则装入囚车,送往裕州,另建监狱关押。 这些人,就是朱由检,鞭策罪藩宗室卖力干活的武器。 要是有人不听话——没关系,咱不杀你,小黑屋伺候就好。 监狱里还有大把宗室弟子,等着替换你们,为朕效力呢! 这人啊,不怕待遇差,就怕待遇都这么差了,外面还有一群人,在排队要顶替你呢! 按照资本论,这叫啥? 当卖方市场决定了定价权时,恨不得将你家底全部掏空,也换不到他手里最不值钱的东西。 当买方市场决定了定价权时,你掏空了家底鼓捣出来的东西,白送给他,他还一脸的嫌弃…… 所以啊,人贵有自知之明,肚子里确实有货,又被当成奴隶,那就去特娘的,大不了老子掀桌子…… 谁都别吃! 爷不干了! …… 为了这个国家,朱由检操碎了心,连脸面功夫也顾不上了! 自从他打定了要动土地这个巨雷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替罪羊…… 嗯~~! 不讲脸面? 狗皇帝连脸都不要了,岂会要那无用的面皮! 再说了: 朱家人深受皇恩,被百姓供养这么多年——今日为了百姓的幸福,而流血牺牲,这合理吧? 就特么很合理! 至于世家的怒火—— 罪宗干的事,关我朱由检乜事? 大不了,朕压不住了的时候,丢几个干活不踏实的出去…… 万事大吉! 咋滴,朕这个皇帝,都沦落到靠反贼撑腰了,给你们这群狗娘的一个台阶下,就是给了你们天大的脸了! 别特么太得寸进尺! 实在不行,老子脱了马甲,一掀桌子,都特娘别吃了! 老子强兵在手,将天下再特么打一遍! 只要拉拢住了手下那群大头兵,那就真特娘的是—— 反贼在手,天下我有! 明末,就特娘的这么稀奇! 文武百将靠不住,反倒是流贼,最后都忠心耿耿了…… 靠士绅的弘光,北京菜市口问斩了(一说勒死,一说被片); 靠海商和士绅的隆武,汀州带着后妃子女,一道被万箭穿心了; 靠士绅的邵武,41天牢狱自缢了…… 这仨,用生命见证了某些阶层的“伟大”! 局面更加恶化的永历,眼见士绅不可靠,他转身抱紧了流贼的大腿,反倒成了南明最坚挺的政权。 那句打油诗咋说的: 永历运气好,跑跑存性命; 撤换上柱国,皇帝靠流贼; 两蹶清名王,存国十六年; 余部有朱郑,旗抗三十七; 还有思密达,崇祯二六五…… 反贼、海盗,成了明末朝廷的支柱,扛着大明不倒;棒棒小弟,反倒是悄悄的祭拜明皇 …… 明末啊,真特娘的稀奇! 第203章 黄得功啊,听说你飘了 方正化解决了皇帝交代的这件大事之后,又急忙赶往江南。 他回到江南自己购买的院子时,一个人已经等待他几天时间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黄得功! 黄得功本是辽东开原卫的军户,因功晋升为游击将军之后,被崇祯皇帝看重,于是得以晋升副总兵,做了戍卫京师的皇帝亲军勇卫营的将领。 正因为黄部士卒核心是勇卫营出身,因此,黄得功所部的军纪一向很好。 凤阳祖陵被刨后,黄得功奉命守卫皇陵,常镇凤阳一带,驻地定远县。 黄得功这个人,比较莽。 每当要奔赴战场,黄得功就先喝上几斗酒,然后率领亲军深入敌方军营,不顾生死,不计利害,奋勇冲杀。 因为作战勇猛,被称为黄闯子。 今年春,闯贼围困京师的时候,他正在平定刘超叛乱,因功被封为靖南伯。 弘光自立后,更是被晋为侯爵,成为江北四镇之一。 这一群虾兵蟹将里,黄得功的功劳最大,作战也最勇猛,麾下大军最厉害,因此,深得其余三镇的忌讳。 尤其是高杰。 高杰这个人怎么说,因为立场问题,是以被夸大的有些太过了。 从去年年底开始,高杰这个夺走了李自成老婆的猛人,开始了他马神的精彩表演。 这厮从河南开始,玩起了万里大漂移。 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高杰从河南跑到陕西,然后蒙头向东逃窜。 先是跑到了山西,闯军继续追击。 他又跑回陕西,遇上李过,又掉头跑到山西。 闯军追来,然后高杰跑到了河北……然后河南……山东……一路缩到了江南。 沿途何止八千里! 高马神……一泄上万里…… 就这么一个人,只因为抢了李自成的老婆,符合意淫心理,于是,生生被抬上了神坛。 (高跑跑:别看我是虫,逃跑我能画条龙……) 黄得功是一个猛人,性子直,他素来看不惯其余三镇。 因此,也处处被那三镇针对。 实际上,四镇在弘光朝大都不好过。 拥护弘光上位之后,四镇就多被江南文臣打压,若非史可法从中撮合,这四镇早就乱套了…… 外面的弘光朝廷,欺负四镇;四镇内部,就欺压黄得功。 这让被卢九德忽悠,上了弘光贼船的黄得功,就有了蛋蛋的忧伤…… 前几天的晚上,黄得功在军营与诸将痛饮,喝大了,又怒骂一番诸臣不当人子之后,醉醺醺的返回住所歇息。 未曾想,他那戒备森严的居所内,竟然不知何时,被人在床榻上放了一份信。 黄得功本以为是后院的哪位贱蹄子,出奇制胜想获得他的欢心。 谁知道打开信笺之后,脸色大变。 那信上就半句话“速来见我!” 然后是一个地址。 落款写着:“方正化”。 黄得功脸色大变,酒都吓醒了! 他唤来亲卫,询问这封信是谁放的。 然而,对他忠心耿耿的亲卫们,全都摇头不知。 有幕僚建议将这封信交给弘光朝廷,却被黄得功拒绝了。 开玩笑,不说他的确后悔了,单单就说这封信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床上…… 他敢打赌,自己前脚将这封信交上去,后脚脑袋就要搬家! 思来想去,黄得功安排了营中事务,拒绝了幕僚安排亲卫同行的提议,只身前往赴约。 黄得功清楚的很…… 交给朝廷? 朝廷就能放心他? 别扯了,那他的处境会更难过! 带护卫前往赴约? 别扯了,带着亲卫,就能在方正化府上完好无损的出来吗? 那可是方正化啊! 不说方正化那恐怖的身手,身为皇帝身边大太监的他,不做好万全的防护,身边没有几百个好手,会只身前来江南吗? 他黄得功带去的人,够人家宰吗? 他虽然被人唤作黄闯子,可不代表他就真的莽! 更不代表他就傻! 黄得功索性光棍一场,只身赴约。 有着往日的香火情,方正化又没有当场取了他的脑袋,只是留书让他前往会晤…… 如此来看,只要他应对得体,方正化是不会杀他的! 方正化此来,唯有拉拢他一途! …… 谁知道,黄得功到了之后,等了一宿,天明时分,才有人让他回去,第二天再来。 第二天晚上,黄得功再次前往赴约,依旧没有人接见。 黄得功冷汗都出来了。 方正化这是恼了啊! 黄得功不敢不来,此后每日夜间,都来此处等待。 这一等,就是五天时间。 今天晚上,黄得功等了半宿,本以为又是一个无功而返的日子,却不想雄鸡刚鸣了一遍,正是子时前后的光景,有人出来了。 来人是一个约莫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劲装。 在夜幕下,这样的打扮,只要速走几步,融入黑夜里,就再也看不到了! 黄得功心头一震,这是方正化带来的好手! 仔细看去,只见他面庞白净,颌下无须。 那人的年纪虽轻,脚步却沉稳有力,很显然是一个练家子! 结合这厮不曾留了胡须,黄得功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武监的太监! 黄得功心中明悟,脸上却一片坦然,他微微点头,对那人含笑示意。 却见那人伸手虚引: “黄将军,请跟我来。” 黄得功急忙站起。 可怜他天天来此,每日都只有人放了一杯茶水,一个茶壶。 枯坐一宿,茶叶都给喝白了! 今日总算是等来了正主,黄得功回头看了一眼,茶叶才微微泛白…… “敢问小哥,是方总督回来了吗?” 跟在小太监身后的黄得功,满脸的忐忑。 年轻太监瞥了他一眼,并未作答,直接将他领入二进的一处书房。 “咚咚!” 那厮伸手轻扣两声房门。 声音不急不速,很显然是久经训练的仆从。 待收回手指,稍微停顿两个呼吸,不待屋内应声,青年太监开口道: “老爷,黄将军来了。” “让他进来吧!” 屋里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吱呀!” 青年推开房门,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黄得功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室内。 “咯吱!” 房门又被太监关起来了。 第204章 壮哉 封闭的书房内。 静的落针可闻! 黄得功心头一跳,赶紧深呼吸一口。 他微微定神,右手虚握,脚下摆成丁八姿态,一边暗暗防备,一边抬头看去。 却见灯烛摇曳的书房内,摆着几套太师椅,靠着北墙,是一条宽阔的大书柜。 书柜里,摆满了书籍。 书柜前,有一方深红色的书案。 书案后,一白发老者,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正拿着书卷,聚精会神的看着。 黄得功眼睛蓦地瞪大了,他咻的一声,趋步上前。 “噗通!” 黄得功匍匐在地,泪水已经充满了眼眶。 “方总督! 真的是您? 末将终于见到您了啊! 呜呜……” 黄得功的声音已经哽咽。 那书案后的老者,不是方正化,还是何人! 勇卫营出身的黄得功,激动地都在浑身颤抖。 …… 勇卫营是崇祯皇帝,为了应对越来越频繁的战争,更改四卫后,一手建立起来的。 初始,军中的骨干,全是宫中御马监的武太监,后来逐渐吸收武骧左卫、武骧右卫、腾骧左卫、腾骧右卫四卫营的军卒,扩展而成。 可以这么说,勇卫营的核心骨干,全是皇宫大内的武监太监。 首任营主是曹化淳,当时方正化给他做副手。 太监卢九德、刘元斌都在勇卫营任职。 明末的军事战争中,勇卫营是一支不得不说的雄师。 大将孙应元、周遇吉是勇卫营的出身。 黄得功一样是! 最巅峰时期仅有一万余人的勇卫营,却是明末最能打的军队! 该部前后加起来歼灭的敌军,已经超过了十万之数,进逼二十万大关! 崇祯九年,勇卫营刚刚成军,就参加了京畿保卫战。 从崇祯十年到十一年九月,勇卫营围剿农民军几十场,战绩…… 全胜! 崇祯十一年,鞑子入关抢掠,崇祯急招勇卫营返回。 这时候,鞑子已经消化了孔友德、耿仲明等叛军带去的火炮技术,清军大量装备了新式火炮。 战力飙升! 而勇卫营,成军不过短短两年时间…… 在靠抢劫起家、纵横天下几十年的悍匪鞑子面前,不过是一个新生儿。 而初生的勇卫营,展现了汉家风骨! 黄得功带着三千步兵,在吴桥硬捍清军。(此时,勇卫营分四营,每营三千人,黄得功仅带领了一营。) 吴桥地处天津,周边都是平原,可以说对步兵极其不利! 然而,黄得功带着三千汉家儿郎,结阵官道之上,堵死了鞑子前进的道路! 清军马兵、步兵轮流冲击,火枪、大炮一起上阵。 硝烟弥漫数里天空,炮声震碎数十里原野,喊杀声贯穿十几里虚空…… 无数次冲击,竟然都无法冲破勇卫营大阵。 这一战的详细经过,已被鞑清全部删除,只有在时人书籍的角落里,有关此战的结果留存于世—— 黄得功带着的三千人,竟然在鞑子的冲击下,安然无恙! 鞑子眼见冲不破,只好绕路而走。 黄得功的勇卫营,不但全须全尾的返回了京师,并且立即就投入防御。 能够与鞑子大战一场,转回京师后,还能立即投入防御…… 勇卫营的实力之强,透过层层被篡改的史书,可见一斑。 若说勇卫营一次硬捍清军,是机缘巧合,当不得数。 那么,后来周遇吉更是玩了一把大的! 崇祯十五年,鞑子再次入寇华夏。 这个时候的鞑子,已经消化了蒙古势力,火炮铸造的更多,实力也更加强劲。 此时的鞑子,已经堪称巅峰! 而此时的勇卫营,因为大明内忧外患,军队一会调动边关对抗鞑子,一会调入内地镇压流寇…… 长年累月的来往奔波,久经战场的损兵折将,勇卫营已经受创很深了。 便是营内独领一军的大将,也已经战死了两员! 四大统领,只剩下黄得功、周遇吉两人…… 勇卫营士卒,更是疲惫不堪! 然而,此次周遇吉带着四千勇卫营,再次以少胜多,在杨柳青大败七万清军! 这一战,更加辉煌! 此战,创下了明末面对清军时,以少胜多的军事奇迹! 这一战,周遇吉所做的,比黄得功当初还要疯狂! 周遇吉直接用四千人,反包围了鞑清的七万大军。 这一战,鏖战整整三天三夜不休,杀死真鞑子最少数千人! 勇卫营! 壮哉! 只可惜…… 鞑子为了奴役华夏,疯狂销毁华夏典籍! 单单盖章狂魔一人,有史记载,就销毁了71万卷各类图书。 被更改的还不算! 后世留下的书籍,无不是被篡改的面目全非的歌功颂德…… 吴桥之战、杨柳青之战的详细经过,竟然失存! 万幸,彼时朝鲜世子,被扣满清,其间根据见闻写了《沈馆录》、《沈阳日记》、《沈阳状启》。 这三本书因为在朝鲜出版,是以没有经过满清的摧残。 通过这些朝鲜保存的史书,后世的我们,还可以透过层层迷雾,看到当时的一缕风采。 这些书里,详细记载了杨柳青大战后,沈阳城——家家戴孝、白布灵堂遍布内外、日夜有人痛哭的情形。 并且在书中明言——此次皇太极抢劫大明的收获,远不到平时的一半之数。 …… 壮哉! …… 周遇吉部勇卫营的最后一战,就是宁武关大战。 周遇吉以刚刚补足的四千人,歼灭闯军改制后的五营野战兵,攻关战兵五万! 稍微研究一点大顺军制,就会明白,这个时候的大顺五营,已经成为了闯军最精锐的部分,攻关战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五营建制初始襄阳,西安建国后又分封一次,李自成东进时,为了掌握五营,再次混改,现今留下的五营人员编制,大都是西安分封时的编制。)小说 …… 东虏与流贼此起彼伏,天灾与人祸肆虐大明。 到处都是插进了大明肚子里吸血的鬼魅魍魉,大明这个走过了近三百年风霜的老人,越来越虚弱。 财政拮据到了,强悍如勇卫营,竟然都得不到补充。 朝廷刚刚从百姓那瘦骨嶙峋的身上,搜刮一点血膏,就被士绅一口吞下…… …… 第205章 黄得功,你还能信吗? 伴随着孙元斌、孙应元……等人的战死,勇卫营已经只剩下寥寥几千人了。 黄得功带走勇卫营一部,保卫中都凤阳。 周遇吉部死守代州时,崇祯皇帝已经挤不出来兵马了,只好调派杂兵熊通部,带着两千老弱残兵援助周遇吉…… 宁武关一战,周遇吉上下尽殆…… 就连周遇吉的妻子刘氏,也带着几十个官军妻子,站在衙门房顶,对进城的闯军放箭…… 贼怒,“遂屠宁武,婴幼不遗!” …… 京师只剩下几百勇卫营士卒,闯军兵出两路夹击京师的时候,方正化带着剩余的勇卫营,死守保定。 最后……全员战死…… …… 方正化深吸了一口气。 跪在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勇卫营最后的大将。 “乒!” 方正化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茶碗啷当跳起,茶水洒了一桌子。 放在案几上的书都被打湿了。 往日里爱书如命的方正化,却不管不顾。 他怒视黄得功,气息粗重: “混账!” 方正化抓起茶杯,朝着黄得功头上砸去: “你对得起陛下吗?” “哐!” 茶杯结实的砸在黄得功额头,鲜血当即就糊满了黄得功的左侧脸面。 黄得功直挺挺的跪着,也不躲,也不辩解。 任由血水模糊了眼睛,自顾自的嚎啕大哭。 “唉!” 方正化心软了。 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好儿郎啊! 遥想当时,黄得功还是一个青年…… 面对刚刚被调进勇卫营的游击将军黄得功,方正化问他为何从军。 青年回道:“我偷吃了母亲酿的两罐酒水,母亲责骂我。 此时正好鞑子犯我卫所,我就带了一把刀子,混到军伍里,砍了两颗真鞑子的首级,换了五十两白银。 然后我将银子拿给母亲,告诉她——不用娘亲酿酒养家了,孩儿厮杀一样能养家!” 方正化还记得当时自己对他说的话: “汝纯孝。但是,你要知道孝敬父母是孝,报效国家也是孝! 我希望你能化小孝为大孝,保家卫国,给天下百姓一个孝敬父母的安稳……” …… 回想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然而,身边的青年,已经变了质。 方正化冰着脸。 为何昔日的好男儿,今日竟然都变了! …… 黄得功也不解释,任由血水渐渐凝固,干在了脸上。 他直挺挺的跪着,等待方正化责骂。 …… 哪知道,此时却传来了方正化清冷的声音: “起来吧!” 黄得功一楞,揉揉泪眼朦胧的眼睛,正要去看方正化的脸色。 方正化的下一句,就传进了他的耳中。 “你黄得功飘了啊! 陛下你都不认了,老夫又算得什么? 你走吧!” 啥? 黄得功刚刚正要站起,闻言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他不敢再装委屈,只得开口道:“总督啊,您听我解释可好?” 方正化嗤笑:“等你狡辩吗? 你黄得功早就不认陛下了,便是出了这个门,将老夫的寓所告知朱由菘,又有什么不可的呢!” “总督,真是冤枉啊!” 黄得功急忙道: “当时小的正在平定刘超,那时候,小的刚刚战胜刘超大部,将捷报送进京师,陛下升了小的靖南伯的爵位。 小的岂能不为陛下效死! 其时,刘超从属四散,小的想着毕其功于一役,于是继续捉拿叛贼。 当时南北消息传递艰难,闯军围了京师,陛下逃出皇宫的事情,小的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黄得功嘀咕道:“这还是卢九德那厮……后来才告诉我的。 这时候,我已经被福王拉上了战车,我……” 黄得功停顿一阵。 几个呼吸之后,他摇头苦笑:“小的知道的太晚了啊!” 方正化皱紧了眉头。 黄得功的话,他无法分辨真假。 当时身处保定,近在咫尺的他,都不知道京师被围,更何况是远在江南的黄得功呢? 但是! 此子说自己是被欺骗,才支持朱由菘的,怕也不能尽信。 黄得功见方正化皱眉,急忙道: “敢问总督,陛下……可曾安好?” 方正化瞪了他一眼,冷声道: “老夫能来这里,你说陛下安稳不安稳?” 黄得功从方正化的眼中看到了杀意,他浑身一颤,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不敢再开口了。 方正化心里很明白,今日的黄得功,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他了。 哪怕是在此子支持福王之前,都还能真心实意的效忠陛下! 而今的他…… 罢了! 方正化打定了主意。 陛下的意思,也只是让黄得功保持中立罢了! 只要给了银钱,能够帮他办事就成! 方正化考虑清楚了对黄得功的使用方式。 …… 良久之后,方正化用茶水打湿了手帕,丢给黄得功: “擦把脸,坐下回话吧。” 黄得功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刚刚凝结的伤口,又渗出些许血水来。 古铜色的额头上,有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他小心的坐在一边,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毕恭毕敬的,不敢有一丝怠慢。 方正化的威名,勇卫营谁不知道。 他黄得功自认身手还可以,便是寻常十来个兵丁,也难伤了他分毫。 但是…… 面对方正化,他不敢有丝毫异心。 方正化要杀他,刚才的那个茶杯,就能生生将他打死! 老总督这是留手了啊! …… 看来,自己赌对了! 黄得功早就有了预判,方正化必然会刁难他,而不会真的杀了他。 若不然,单单那留书却不惊动护卫的手段,就足以杀他一万次了! 方正化拍拍手,让人送来新茶具,又给黄得功上了茶。 早就憋了一肚子茶水,膀胱快要爆炸的黄得功,不敢有丝毫异动,老老实实的陪方正化继续喝茶。 一壶茶水再次泛了白,方正化才开口道: “我且问你,陛下可还能信你?” 正事来了! 黄得功强忍着尿意,恭敬的冲着西北拱手(南阳方向)。 “我黄得功能有今日,全凭陛下栽培,得功不敢一日或忘!” “总督不消怀疑,明日小的便将大军交给总督,小的前往陛下面前请罪,便是要打要杀,黄得功不会皱了一下眉头!” 第206章 有利益、有大义,才是拉拢的真正长盛不衰之道 若是江南小朝廷善待他,黄得功未必会下了这个决心。 然而…… 他处境不妙啊! 与其留在江南处处被人排挤,还不如回皇帝身边呢! 最起码,当初在皇帝帐下,他可没有被这么猜忌。 在官场浸淫这么久,黄得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真正的保全自己。 只要他将兵马交给方正化,自己只身前往陛下面前请罪…… 皇帝不但不会杀他,更是还要褒奖一番! 甚至,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 黄得功大表忠心,方正化直接置之不理。 黄得功的那点小心思,岂能瞒住了他! 方正化反问道:“勇卫营的儿郎,还有多少人?” 黄得功脸色一苦: “总督,只剩下八百多一点了。” 接连大战,勇卫营得不到补充,都快死绝了! 眼见方正化问这个,黄得功以为方正化是要勇卫营。 他急忙道: “等小的返回,就将勇卫营单独分出来,全部交给总督您。” “不要这么多!” 方正化摆摆手:“给我五百就行。” 方正化想了想,黄得功还是要拉拢的,这个棋子必须要埋好了。 当即,他继续道:“陛下说了,让你按照勇卫营的训练方法,练出五千精兵,那三百人,你留下作为骨干。” “是!” 黄得功恭敬的应了。 方正化皱眉思索起来,手指无意识的摩挲在茶盏上。 黄得功等了一阵,见方正化不说话,只得继续问道: “总督,那小的明日便出发,去南阳向陛下请罪?” “不必!” 方正化摆摆手:“只要你还认陛下就行,对你另有安排!” 黄得功急忙应了是。 看来自己赌对了啊! 他心中顿时大定,老老实实的憋着尿,等待着。 灯烛发出的火焰,摇摇晃晃,将室内两人的倒影,映在了窗枢上。 室内落针可闻。 方正化宛若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黄得功时不时抽搐几下嘴角——尿泡都快要憋炸了。 又等了一会,方正化还不开口。 黄得功实在忍不住了,想要请罪去一趟茅厕的时候,方正化开口了。 第207章 方正化:“买个屁的粮,我特么只有定金!” 听了方正化的话,黄得功愣住了。 鼻腔猛地就开始发酸起来: 陛下还放心他不说,更是直接以市面价从他手里购买粮食…… 他黄得功干得不地道啊! 他怎么就上了朱由菘的鬼船! 黄得功恶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抬起通红的眼,正要拒绝方正化的提议。 陛下还记得我,我岂能如此混账! 黄得功正待拒绝,却听方正化一锤定音道: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每石七分,你能砍到什么价位,你就拿多少的好处。 你若是心中有愧,只消好好为陛下做事便是。” 方正化清楚的很。 别看此时黄得功一脸的感动,恨不得为陛下去死! 然而——没有利益、仅凭一腔热血的驱使,终将变得冷血。 (便如写书,人可以一时为爱发电,又岂能一世为爱发电?不够养家糊口,唯有跳槽一途。) 陛下很严肃的同他讨论了这个问题,然后给出了用利益拉拢能拉拢之人,最起码不说让他们转投怀抱了,最低限度做一个中立者,也是莫大的收获! …… 黄得功忽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总督,就算是小的凑到了粮食,也无法运到南阳啊!” 方正化不理,自顾自思考着。 黄得功只得继续道: “这么大宗的粮食买卖,自然不能走陆路运输的。 那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要是走船,就还有两条路。 一条折返三江营,转入淮河水域,将粮食运到汝宁(信阳)。 然后走陆路,翻越山区,运往南阳。 这条路耗费很大不说,挨着运河处的那一段,实在是太艰难了!” (从1194年起,黄河突破南岸堤防,夺淮河支流,经淮河入海口入海,明代时,经过治理,黄河北道【渤海口旧道】几近干涸。 直到1855年,清治理黄河无效,黄河再次冲毁北岸堤防,从渤海入海。 史称夺淮入海事件,长达661年。) 黄得功摇摇头,不管是陆路,和淮河,都不是最优的选择! 他皱眉道: “除开这两条路,唯有走长江,到达武昌三镇后,向北转走汉江水道。 这一条路,全是能通行大船的航道。 船只到达襄阳之后,转乘200料的小船,走唐白河,即可运达南阳! 这是最经济、最实惠的道路了!” 黄得功看了方正化一眼,见老总督明显在听,只得继续道: “然而,末将的地盘,只能向西延伸到无为! 再朝西的九江段,就是袁继咸袁总督的治所,他的地盘延伸到了湖广蓟州(湖北黄梅、黄石一代)。 袁都督向西,则是左良玉控制的江汉。 好吧,这两人都还有点香火情,想来多费口舌,也该能说服。 但是! 便算是通过了左良玉地盘,还有白旺等占据了襄阳等地呢!” 黄得功愁眉苦脸道: “总督,这粮不好运啊!” 方正化这才开了口: “运粮的事你别管,我就问你,船你可能凑到?” “能能!” 黄得功忙不迭的点头: “福建郑芝龙的堂弟郑芝凤,就是崇祯九年,考上武进士,那个郑鸿逵。 他当了镇江水师! 他驻兵不是在镇江么。” 方正化奇道: “老夫记得,这人不是在南京,做锦衣卫都指挥使么? 这厮就是朝廷问郑家索要的质子,何时独领一军了?” 黄得功只得解释道: “就在前些天,陛……福王命他做了水师总兵,驻地镇江,封号镇海将军……” “呵呵!” 方正化一声冷笑,怒道: “愚蠢!” “这人本就是朝廷牵制郑芝龙的棋子,朱由菘竟然给他封了实权…… 当真糊涂至极!” 方正化发怒,黄得功吓了一跳。小说 他抹了一把冷汗,解释道: “阮大钺、马士英等人,与东林诸人博弈朝堂,闹得朝野乌烟瘴气。 史阁部(史可法)无奈了,为了平衡朝堂,只得让郑鸿逵驻扎在了镇江……” “这也是一个蠢货!” 方正化嗤笑一声。 何其愚蠢! 蠢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哪还特么的要平衡? 朝野直接上下坚决支持一边,大刀片子砍死另一边,才能彻底稳定局势啊! 都这个时候,你史可法这个一言九鼎之人,不思快刀斩乱麻,竟然在这里和稀泥? 卧了个槽! 人才啊…… 怪不得陛下说福王朝堂难成事,更是坚决不来江南…… 果不其然! 陛下在南阳,说一不二,堪称白手起家,硬生生从闯军手中夺回了整个南阳盆地! 而朱由菘朝廷——竟然只能内斗! 这江南,果然是一个火坑! 黄得功见老总督骂了一句,就没下文了,显然正在等他解释,于是继续道: “郑鸿逵找过我,想与我结盟……” 方正化摆摆手,懒得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他直接道: “姓郑的有多少船?” 黄得功急忙回道: “战船五十多艘,那种装了十几门火炮的战舰,都有十几艘呢。 若是算上走舸、蜈蚣、福船、沙船、快船之类,郑鸿逵手上,一共有两百多艘船只!” “嗯!” 方正化沉吟:“勉强倒是够用了。” 他拉开书案下的抽屉,掏出一叠银票,递给黄得功: “这里有一万三千两,都是南直隶大商号的汇兑。 你自己去取了。 这是定金,不管你收的有多少,后续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黄得功不敢去接,方正化把眼一瞪: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像个娘们一样! 咋地,江南这胭脂窝呆久了,你黄闯子的卵子也缩了?” 黄得功只得乖乖道了罪,伸手接过银票。 方正化眉头皱起。 他来江南的时候,陛下让他带上一千两现银、珍宝三箱,总价值也在十万两左右。 好作为他的启动资金。 然而,陛下万废待兴,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 身为陛下的身边人,更是被陛下许诺掌管东厂、锦衣卫之人,他方正化岂能要了陛下的银子。 因此,他就只拿了五百两作为路费。 沿途,他让儿郎们夜里去几个大家族屋内,走了一趟…… 这才有了十来万的启动银钱! 然而,在江南这富贵窝里置办院落,安置手下,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花销…… 他身上就只剩下这么点了! 买粮的尾款,该怎么办呢? 方正化有些头疼。 气炸了! 第208章 苦逼的朱由菘,步了崇祯帝的后尘 看着只有半拉子屁股,坐在凳子上的黄得功,方正化无意间问道: “这江南,谁家比较有钱,我说的是现银……” 黄得功急忙道:“那可就多了去了,前些年张献忠逼近南直隶,庐州一带都给破了。 那时候江南一日三惊,富户们纷纷搬来应天府,顶级富豪们,更是扎堆朝南京城内凑……” 这么多有钱人? 方正化浑浊的眼睛,猛然一亮! 烛火都失了风姿。 他搓搓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方正化急忙追问道:“谁家即偏僻,还有钱?” 黄得功不知道这位内廷大佬要干什么,但是,这事与他无关。 他想了想,回道: “总督这么说,还倒真有一个人!” “快说!” “前国子监教授钱谦益,他现在是礼部尚书。 他在老家苏州常熟虞山,有一套别院,名唤绛云楼……” …… 方正化眼神闪烁,再次问道:“谁家的车马能进了那里?” 黄得功道:“郑芝龙之子郑森,他是钱谦益的挂名弟子。 但是,郑家有钱,想把郑森朝上层推…… 郑家就走了钱谦益的路子,想利用钱谦益的名望,来达成这件事。 郑森往来钱府甚频,几乎旬月就要去一次。 听说这些年来,光是现银,都送了一两百万了……” “郑森的车队去绛云楼,素来都是畅通无阻的。” …… 方正化嘿嘿一笑,满脸都是猥琐。 他摩拳擦掌一番,开口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带郑鸿逵来见我!” …… 第二天晚上,黄得功果然带着五百勇卫营老卒,来到了方正化面前。 勇卫营骨干都是太监,更是由曹化淳、方正化、卢九德、刘元斌等人一手训练出来的。 曹化淳辞官养老后,方正化就是勇卫营的最高首领。 眼见方正化当面,五百士卒,纷纷接受了方正化的调派,散入各处…… 三天后,黄得功带着郑鸿逵来了。 郑家果然出手不俗,见到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郑鸿逵出手就是十万白银。 要知道,郑鸿逵已经是弘光朝的一方大将了,双方什么都还没有谈,就能给前朝太监送上十万两现银…… 这郑家……果然财大气粗的很! 方正化接受了…… 三人密议了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郑鸿逵的儿子郑肇基,就在方正化从属的护卫下,带着方正化的亲笔举荐信,踏上了去南阳的路程。 (郑肇基,先郑成功一步,被封为国姓爷。 隆武赐郑肇基朱姓之后的第二天。 眼见有利可图的郑芝龙,带着儿子郑森拜见隆武帝。 朱聿键再次册封郑森朱姓,并赐名成功。) …… 而郑鸿逵则是亲自去了南京。 他向朱由菘朝堂求助,声言自家车队遭了贼人,竟然丢失了近两百辆马车! 请求朝廷派人彻查,将贼子明正典刑! 这事…… 郑家这种粗鄙不堪的泥腿子,竟然霍然跃居高位,大佬们早就暗恨在心。 此时,眼见郑家吃瘪,弘光群臣无不暗暗嗤笑—— 你郑家不是财大气粗,想更进一步么? 丢了这么大一个人,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在朝堂里混! 郑鸿逵沦为了弘光朝堂的笑柄! 虽然朱由菘下了旨,要严查宵小,抓住胆敢盗窃郑鸿逵车辆的凶徒! 然而,朱由菘刚刚任命了郑鸿逵,郑鸿逵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 这可是将朱由菘的脸,打得啪啪响啊! 心怀鬼胎的朝臣,焉能认真调查了? 上午朱由菘刚下了旨,要官府调查,捉拿盗窃贼。 下午,朝臣就上了盗匪远去,查无音信的结案折子…… 朱由菘气的在后宫砸了好几套家具…… …… 常熟距离南京四百里,虽然都濒临长江,乘舟而下不过两日时间。 郑鸿逵丢了马车的笑话,早已传遍了士林。 整个江南,几乎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镇江总兵、镇海将军,闹了一个大笑话! 然而,在朝臣有意不作为下,郑家马车被盗的事情,并没有通知下面的官府严查。 甚至,连一份正式公文都没有! 又过了几日。 夕阳都快要落山了,却有一行庞大的车队,打着郑家的标志,从常熟城外路过。 郑家的公子郑森,是钱谦益的弟子,经常带着车队出入虞山。 更是一谈就到了下半夜,然后大摇大摆的从常熟路过。 常熟上下,都已经知晓了! 再加上郑家人出手阔绰,自家又养着数万不要命的海上巨寇,哪有人敢刁难他们哟! 城门外,守城校尉,看着不远处逐渐离去的庞大车队,暗啐了一口: “呸!有两个钱了不起啊!” 往日里,郑森的车队每次经过常熟,都有下人骑马而来,丢给守城的苦哈哈们一袋子碎银子。 因此,那时候的他们,无点头哈腰,盛赞郑家大气,郑公子仁义! 然而,今日这车队规模更大,足足有一百多辆。 却连一个大子都没有给他! “呸,为富不仁的狗东西!” 校尉啐骂一阵,又自顾自的依靠着城墙,打起了盹。 随行赶车的,都是一个个膀大腰粗的好汉。 他惹不起! 要不然,定要他们的好看! …… 虞山在常熟城外。 山间的天,总是黑的快一些。 马车到了山脚的时候,西边还有一丝余晖,等马车爬上山脚,夜幕已经降临了。 江南酷暑。 虞山山区,就成了豪门的避暑胜地。 不单单是钱谦益在虞山修建别院,金屋藏娇。 苏州的这些豪绅们,在山间也修建了大量的别院,以为夏季避暑之用。 此时是初夏,还不到酷热的时候,因而山上这些鳞次栉比的别墅,只有不多的下人看守着。 唯有钱谦益修建的这一座“绛云楼”,有女主人柳如是在此居住。 绛云楼坐落在山间一处缓坡形成的山坳里。 车队赶到绛云楼外的时候,早已华灯初上了。 守门的两个家丁,一见到带着“郑”字的大灯笼,急忙上前问好。 哪知道,两人刚刚对着紧闭的马车弯腰行礼,就感到脖子一痛,被人敲晕在地。 第209章 用江南大佬的钱,买江南大佬的粮,就特么很合理 壮汉们三下五去二,将两人拖到角落里,扒掉衣服,捆住手脚,堵住了嘴。 然后换上衣服,打开了角门。 张国元从马车上下来了,他手一挥。 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卒,冲入了院内。 夜幕时分,下人们正是轮班吃饭的时候。 弘光朝立,钱谦益这个出了大力的人,直接从闲职国子监教授,一跃成为朝堂大佬。 更是成了最清贵的礼部尚书,成功入阁! 这可不得了了! 要知道,礼部这个清贵的出身,最后大都会走到首辅的高位啊! 六部地位最高的就是吏部,尚书能够被人称为“天官”,足见吏部的能量之大。 其次就是礼部,这是最清贵的位置——掌管着天下士人的选拔。 再其次就是户部、刑部、兵部、工部,这些实务部门。 钱谦益当了礼部尚书,这可是六部第二高官啊! 更是直接入了阁! 他的头上,算上朱由菘在内,连五个人都不到! 钱府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就连饭菜,也更加繁盛了三分。 往日里,因为主人迎娶了妓女,处处被人指着脊梁沟骂的下人们,现在也能挺起脊梁了! 甚至,走到哪里,只要说了是钱府的出身,更是还有小礼物送上…… 真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然而,因为这时候朝政混乱,各派攻击不休,钱谦益不敢带柳如是一起去南京,是以,就让她留在了绛云楼。 家中只有女眷,钱谦益有些不放心,于是,留在绛云楼的下人,大都是女仆…… 只有十几个家生子男丁,守在了前院! 这些人,怎是明军好手的对手? 那可全是见了血,手上数条人命的厮杀汉啊! 明军突进了仗势欺人的小绵羊群里,宛若入无人之境…… 院内的尖叫、哀嚎刚刚响起,明军就已经掌控了局面。 主房内,柳如是才洗漱完毕,秀发上还带着水珠。小说 侍女正在给她擦拭头发,柳如是捧着书本,准备待头发干了之后,就休息去了。 忽然听闻前院喧闹不已。 她柳眉一竖,正待唤家养婆子,去前院训斥一番,就见到一群灰衣人,已经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冲了进来。 侍女们吓得失声尖叫。 婆子们也战战兢兢,缩在角落里不敢吱声。 “大胆!你们可知这是哪里?” 柳如是临危不惧,怒声呵斥道。 “呵呵!” 张国元冷笑一声,大手一挥,有军卒上前,在柳如是的尖叫声中,一掌将柳如是砍晕。 一个个军卒上前,将瑟瑟发抖的下人们尽数敲晕在地! “都仔细点,给我搜!” 张国元大马金刀的端坐在太师椅上,命令儿郎们仔细搜索。 不多时,就传来了一道惊喜的呼喊: “老爷,找到了!” 张国元闻声走了过去,却是一个书房。 只见两个锦衣卫出身的好手,已经握住了书架上的一个装饰灯台。 两人侧着身子,一边暗自戒备,一边左右一扭。 “咯噔!” 书架里传来了一声机括打开的声音。 两人见到没有箭矢射出,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国元点点头:“推开它!” 有军士手持圆盾,挡在了身前,然后一手推动书架。 “咯咯吱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书架转动,露出了背后的暗室。 一行向下的阶梯,出现在众人眼前。 军卒们抓起书桌上的几个茶盏,顺着台阶滚落下去。 “叮叮当当!” 茶盏滚落在地。 “咔嚓!” 茶盏触动了机关。 “咻咻!” 两枚箭矢,从下至上,从通道内斜着射了出来,钉在军卒的圆盾上。 雄壮的汉子,胳膊宛若常人大腿那么粗,却被巨力震得微微后撤半步。 仔细看去,箭矢穿透了结实的圆盾,露出了一个湛蓝色的箭尖。 显然是淬了剧毒。 若是两人刚才稍微大意一点,怕是就要命丧当场了! 眼见机关被触动,通道就在眼前。 两人却依旧不敢大意,将茶几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抓住桌腿,像盾牌那样挡在前方。 扛着它进了密室。 大约盏茶时间之后。 两人又走了回来,书桌上已经钉了好几支箭矢。 两人将书桌放在一边,对张国元道: “老爷,东西都在底下。” 这两人都是锦衣卫的老手,他们能够安然无恙的返回,说明里面的机关已经全部搞定了。 张国元起身:“走下去看看!” 两人急忙拿着火把,走在了前面。 台阶斜着向下,大约走了二十几阶后,密室呈现在了眼前。 张国元环顾一周,却见密室并不大,周围都是大青砖垒砌的墙壁。 抬头看看,顶上也全是条石,中间有四个柱子,撑着房顶。 “哦,竟然是平顶法?” 张国元轻笑一声,遂不再关注密室的结构,放眼四下打量。 密室的左侧,全是一个个两尺大小的木箱,足足有十几个木箱之多! 木箱的外面,有铜锁锁住了锁扣。 “咔嚓!” 随从刀背一砸,就将铜锁砸断了。 随手掀开,发现里面竟然全是摆得整整齐齐的银子! 单单这一个箱子,怕是就有数百两之多! 如此打开了几个箱子,里面全是一块块马蹄银。 “好了,不必再开了!” 张国元制止了随从,朝着右侧看去。 银箱里的东西,那是小玩意,这都是留给有可能潜入的“江洋大盗”的! 这玩意是“小礼物”啊! 只见,密室的右侧,则是几十个黑咕隆咚的家伙,摞在了一起。 每一个都有水缸般大小。 张国元拿了火把,凑近一看,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干汝娘!” 原来,这水缸般大小的玩意,竟然是一块块被熔铸的大银块! 俗称:“银冬瓜!” 这玩意有大有小,大一点的能有上千斤之重,甚至有些重达数千斤! 因为银冬瓜太大,又铸造的圆溜溜的,仓促之间,纵然绳索也无法捆住! 若想将这玩意抬出去,唯有特制的“渔网”! 是以,就算有三两个小贼,摸入密室行窃,也无法带走。 因此,银冬瓜又有了“气死贼”的雅号。 第210章 钱谦益告御状 正因为银冬瓜不容易被偷走,所以,世家大族的密室中,大量存在着银冬瓜。 这是他们规避风险的一种手段。 张国元脸色铁青! 身为内廷大佬,张国元也曾带队,抄过很多京城大佬的家…… 可以说,他见惯了世面! 然而,钱谦益的存银,还是吓到了他! 打眼一看,这里的存银,最少多达数百万两啊! …… 几百个军卒忙活了大半夜,将钱谦益的银窖一抢而空! 就连书房里的藏书,都全部打包带走! 可怜钱谦益辛辛苦苦一辈子,搜集的书籍,全没了…… 甚至,还有士卒临走时,将柳如是抽屉里的首饰,也给连抽屉一起抱走了。 至于大丫鬟、婆子们身上的金银首饰,更是一个也不放过…… 库房里,上到价值不菲的苏绣、苏锦、下到松江布…… 一卷也不准留! 方正化带来的,都是锦衣卫、武监的好手,就算新加入的勇卫营,骨干也都是京营士兵,核心更是武监太监。 刮地皮,没有比他们更六的了! 那当真是风卷残云,毛都不剩下一根…… 绛云楼门外,张国元喜极而泣,他上了方正化所在的马车。 “方督,国家有望,国家有望啊!” 张国元喜不自胜,止不住涕泪满面。 不说那些古玩字画,珠玉珍宝,单单存银就有—— 数百万之多啊! 换了粮食,那将堆成了山。 陛下缺粮的危机,一举解决…… 国家幸事! 国家幸事啊! …… 几百人忙碌了大半夜,直到寅时快四刻了(接近四点钟),才赶着马车,朝江边而去。 刚刚打开的常熟城门外,城门校尉目瞪口呆的看着迤逦而去的数百车队…… “操千人!侬俚个操千人!” “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侬个脑阔有病!” “出棺材,出小棺材俚!” “出侬个小棺材来!” …… 城门校尉操着“吴侬软语”,小声咒骂一阵。 然而,几百个明晃晃的持刀护卫,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啊…… 城门校尉眼睁睁的看着“郑家人”走远了,这才撇着嘴,暗自又腹诽几句,吆喝着让进城的百姓,缴纳入城税了…… …… 有了银子,方正化终于能够放心睡一个囫囵觉了。 方正化直接给黄得功、郑鸿逵两人,定下了标准——一石稻谷七分银子,装船之后,到他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至于船只,更是按照大小,连同上面的操船手、水兵一起,定下了不等的佣金。 接下来的几天,黄得功和郑鸿逵从人四出。 他们挥舞着银子,将好几个大粮商的粮食,一买而空…… 百十艘平底沙船上,都装满了粮食,就待起运了。 更是有一艘船只,上面装的都是方正化抢来的黄金、珍宝、书籍、各色锦绣…… 这是他献给皇帝,祝贺陛下夺取南阳,恢复祖宗基业的贺礼! 身为内臣,他不给皇帝的小金库充银子,难道还要解入国库吗? 切! 方正化才不干呢! …… 南京。 钱谦益瞪大了眼睛,满脸潮红。 养望几十年,培育出来宠辱不惊的涵养功夫,全被丢到了爪哇国。 “哐当!” 茶盏被钱谦益摔在了地上,飞溅而起的碎裂瓷片,划伤了管家的脸颊: “你说甚?” 管家不敢擦掉脸上的血迹,跪在地上哭泣道: “老爷,咱家遭了贼啊! 五天前,有贼人趁着夜色,杀入别院,将夫人打晕之后,找到了咱家的密室…… 银子全没了啊! 就连老爷辛苦积攒的书籍、端砚、珍玩,也全没了! 甚至就连库房里的布匹,都被人偷走了! 贼子该死! 他们连老爷你放在暗格里的那套珍本宋版《汉书》,也给偷走了……” “你该死!” 钱谦益气急! 他止不住怒气,大踏步上前,一脚将贴身大管家踢翻在地: “你是怎么看的家! 为何家中能混入盗匪?” 管家被踹了一个仰面跌倒,胸口被踹的生疼,却不敢躲避。 他老老实实的爬起,又跪倒在地: “小的调查了一番,有人亲眼看到贼人的马车,都挂着郑家的标识……” “啊!啊!啊!” 钱谦益仰天大吼,只恨不得将贼人生吞活剥! 我的银子啊! 我的珍藏啊! 我的《汉书》啊! 那可是我冒着天下大不韪,当了生祭皇帝的出头鸟,才得到的宝贝啊! “郑家,我与你不共戴天!” 钱谦益气的胸膛都快要憋炸了! “来人,给我换朝服,我要进宫告状!” 钱谦益绷着脸…… 郑家,你死定了! 等钱谦益赶到皇宫的时候,却发现罪魁祸首郑鸿逵,正跪倒在皇帝面前,哭诉连连呢! “姓郑的,你敢抢了我家,我要你死!” 钱谦益顿时大怒,伸手夺过大汉将军的金瓜,就要朝郑鸿逵砸去! 刚刚当上司礼监禀笔太监的“前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急忙上前,一把将钱谦益抱住: “钱阁老,息怒,息怒啊!” 因为拥立有功,被命为提督京营的太监卢九德,也急忙将郑鸿逵护在身后: “钱阁老,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讲理的人。” 郑鸿逵躲在两人身后,心中暗自冷笑,脸上则泪流满面: “陛下啊,这事真不是臣做的。 臣不敢自夸,我家也算小有积蓄,便是小臣,也家私不少。 说句不是吹牛的话,咱不缺钱啊! 不说多的,几百万的银钱,小臣还是犯不着以身犯险的啊! 陛下啊,钱阁老啊,您们想想—— 我是干这事的人吗? 我抢了阁老家,还能在朝野立足吗? 再说了……” 尼玛! 方正化方总督,早就给他分析好了! 抢了钱谦益,那就是白抢! 任谁也不敢怀疑到他的头上! 他郑鸿逵是谁? 郑家老四,雄霸环中国海,让红毛西夷低头称臣纳贡的郑芝龙嫡亲三弟! 不说他武进士、镇海将军、镇江水师总兵的出身。 单单他郑家老四的身份放在这里,谁敢说他眼馋钱谦益的银子,铤而走险抢了钱家? 方督说了,这特么就叫灯下黑! 第211章 都是人精,都想多捞好处,谁曾低头看一看脚下的淤泥荡 啧啧! 老子干了这一单,儿子就被保送为羽林郎,真香! 方督说了:这世道啊,特娘的,啥都是假的,自家荣华富贵才是真。 只要他好好配合,干他个上百单,皇帝他老人家,还能少了咱家的好处? 咱儿子肇基,到时候单单凭着他老子咱的功劳,就能跃升侯爵高位! 这特娘不比老子一刀一枪的拼杀,来的更安全,更快捷? 再说了,这群为富不仁的狗东西,抢了他们那是为民谋福祉! 按方督的话,这叫啥? “执锐捭阖,共谋福祉!” 对,可特娘的不是么! 咱们穿上铠甲,拿着武器去抢劫,那是咱们一起得好处呢! 咱抢了他,能养活多少流民,能少死了多少冤魂…… 咱抢了他,那是替他积阴德了! 那是为他们好哇! …… “再说了!” 郑鸿逵心里鄙夷不止,却一脸的正气凛然,言辞凿凿道: “我就算抢钱阁老家,也犯不着用自己家的马车啊! 你们都想想,我郑鸿逵是那么傻的人吗?” 朱由菘皱紧了眉头。 等他当上皇帝之后,才知道堂弟朱由检的不容易。 皇帝? 呵呵…… 九五之尊? 呵呵…… 本以为这是一个好差事,没想到…… 朝臣只为自私自利,忠于国事者凤毛麟角…… 他每每想要做些什么,都被人捆住了手脚…… …… 这尼玛就是一个火炉啊! 他被架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 便如郑家马车被盗这件事—— 明明是十天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郑鸿逵还亲自跑来,请求朝廷彻查! 他为了安抚人心,更是为了抓住郑鸿逵,以为自己的臂膀。 好用大海盗郑家,来牵制江北四镇那一群骄兵悍将。 他这个皇帝,可是当场下旨,要求各部配合,定要将歹徒捉拿归案! 然而呢? 朝臣将他的圣旨,当做了耳旁风! 更是巴不得有人打了郑鸿逵的脸—— 好通过郑家的丢人,来达到限制他的目的…… 只因郑鸿逵在朝中没有根基,若想保住权柄,唯有做一个帝党,听从他的命令啊! 郑鸿逵丢脸,就等于是他朱由菘丢脸啊! 一个连脸面都没有的皇帝: 如何能让朝臣信服呢? 如何能主宰天下呢? 一旦皇帝失去了神圣的外衣,执掌天下的是谁? …… 这群狗贼,都特娘的是狗! 他上午刚发的彻查圣旨,下午就被人结案了…… 还特么盗匪远走,查无音信…… 我去你娘的! …… 眼见钱谦益怒气冲冲,朱由菘只想说一句——“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都是汝等自做的! 然而…… 这话,他不能说! 这个钱谦益,他是雄霸江南的东林党领袖啊! 虽然东林内部分出了复社、几社等,彼此内斗不断。 但是,不管他们如何分裂,人家整体的政治主张,核心可是压制皇权啊! …… 弘光皇帝牙都咬碎了,胸都快炸了,却只得压着火气,劝道: “钱卿家,你也先听听郑卿家的话先……” 朱由菘话都没有说完,钱谦益当即无礼的打断了: “舍他其谁? 那是郑家的马车,常熟无数士人、百姓都看到了! 他郑鸿逵的驻地就在常熟之畔,这事也只有他有能力干得出来! 今天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若不然,我定要此獠血溅当场!” 钱谦益的话,让朱由菘脸色当即阴沉下来了。 …… “这是朕的朝堂!” “生杀予夺,该是朕!” 朱由菘大怒,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钱谦益。 汝这东林党魁,竟然敢如此对朕说话? 面对皇帝的怒火,钱谦益毫不畏惧的抬眼相视。 你的朝堂? 狗屁! 没有世家的支持,你就是个屁! 在他们面前,老子都是任被人搓扁揉圆的主^ 要不是你手快,先一步裹着军队来了南京…… 鸟来的皇位给你坐! 但是,这话不能说。 他钱谦益一旦说出来,就是被舍弃的棋子! 毕竟,限制皇权,是江南士绅的共识。 他们要借着皇权的外衣,掌控天下,可不是将皇权踩在脚下! 狭天子以令诸侯的道理,早就被世家豪门掌握的透透彻彻了。 一旦皇权失去了至高无上的神圣外衣,那不是又回到了唐末武夫当政的时代? 到那时,就是谁的兵马壮,谁为天子! 天下纷争不休,到处都是战场,商旅往来断绝…… 这可是士绅的末日啊! 追根究底,他们只是为了逐利而已…… 他们可以追逐战争财,战火可以燃烧,但不论谁胜谁负,却必须保证有一个安稳的后方! 皇帝的外衣一旦褪色…… 这可与他们的谋划不合啊! 他钱谦益可以做一个改朝换代的出头鸟,却不能做一个断了皇权的出头鸟! 若不然——他就会被当成一个屁…… 钱谦益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怒火: “陛下,是老臣失言了,请陛下责罚。” 钱谦益嘴上说的求罪,却仅仅是随意的朝朱由菘拱了拱手。 而今的朝堂,势力三分,皇帝反倒是最弱的那一个。 他钱谦益代表了江南豪绅,皇帝不敢真的责罚于他! 朱由菘也深吸了一口气,他盯着钱谦益看了许久,嘴角方才带上了一抹难以琢磨的笑容: “钱卿家说的哪里话,换做朕在了卿家的位置上,也是要恼怒的。” 朱由菘夹枪带棒的暗讽钱谦益一句,却是挥挥手: “既然事情闹到了朕的这里,朕便做决定了。” 落了面子事小,能够借机拉拢一方,分化一下铁板一块的东林,才是朱由菘想要做的事情。 他决定借着这件事情,乘机多掌握一点实力。 钱谦益和郑鸿逵都弯腰道: “请陛下圣裁。” 这两人何尝不是想要借机发力,为自己多捞了好处。 朱由菘想了想,看向了一边的卢九德: “卢公公,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一查,一定要捉拿宵小,给两位卿家一个交代!” 卢九德求司礼监大太监不成,虽然落了一个京营指挥的实权…… 但是,谁不想让自己的实力更进一步呢! 他瞬间明白了朱由菘的意思——这是要他借机将权柄伸到南京之外啊! 第212章 陈奇瑜出关 卢九德眼睛一亮,不待两人开口,当先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此案查清,还郑将军公道,也为钱阁部找回一个公道!” 钱谦益楞了一下。 他本以为这件事会交给自己,最起码也是弘光派人主查,他和郑鸿逵为辅。 不就是丢了点家产么,不算啥! 能敲诈郑鸿逵一笔最好,敲诈不来,也要借机为自己谋了好处! 却不想,这件事竟然交由卢九德全权办理。 钱谦益刚要反对,就听到卢九德已经应承下来。 一时间,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当即说了两句场面话,告辞离去。 赚了便宜的郑鸿逵正待离开,却被朱由菘唤住: “郑卿家,你可看到了,朕太难了啊,多亏朝中有卿家这样的忠义之士……” ‘这是来拉拢老子了?’ 郑鸿逵脚步一顿,只得将铁青堆上了脸颊: “陛下,贼子该死!” 郑鸿逵一语双关。 该死的是谁? 按方正化的话,那是钱谦益这样的豪绅…… 按这件事本身,那是抢了钱谦益的军卒。 管他啥事? 朱由菘苦涩的一笑,满脸都是寂寥: “朕就多仗卿家了啊!” 郑鸿逵听出了朱由菘话里的意思。 他沉默的点头:“陛下放心,水战我郑家谁也不怕!” 开什么玩笑? 若是方正化与他接洽之前,他郑鸿逵还必然要抱紧了弘光皇帝的大腿…… 然而——江南朝堂明争暗斗不休,崇祯皇帝又给了他一个前程远大的许诺…… 想让他郑鸿逵就此彻底倒向你朱由菘? 哼! 你能给了我什么好处? 给个镇江,还特么不能自己做主…… 人家朱由检那边,可是让咱的船队顺江北上啊! 那——整个长江、汉江,长达五千余里的沿江富裕地带,还不都是他郑鸿逵的商贸地? 这特么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郑鸿逵捂紧了与方正化的协议,甚至连郑家的下一代掌门人郑森都没有告诉! 这等好处,那可是重建一个郑家也不在话下! 这可是泼天的大实惠啊! …… 朱由菘明显会错了意,他还以为郑鸿逵这是在表示水战全部交给了他呢! 当即,朱由菘勉励郑鸿逵几句,这才放他出了宫。 等郑鸿逵走后,韩赞周道: “陛下,臣接到了线报,说靖南侯黄得功,(朱由菘进封一级),镇海将军郑鸿逵,两人四处求买粮食。” 到了他们这一步,事件本身对错已经不重要了。 站在最高的顶层,利用每一件小事,趁机打压对手,为自己谋划好处,才是一个合格政客该做的事情! 卢九德刚刚得到了全权办理此事的权力,他韩赞周也想分一杯羹! 若是能将事情挑大,趁乱浑水摸鱼,那才是真正的高招! 因此,他将黄、郑两人买粮的事情说了出来。 以求借着钱谦益府上被盗之机,乘机扩大事态,多掌握一些权柄! “哦?” 朱由菘惊呼道: “此事当真?” 卢九德微微蹙眉。 这事他也听说了。 他是勇卫营的出身,按照勇卫营的官制,他算是黄得功的上级。 有了这层关系,他想要取代韩赞周,想来也是可行的。 毕竟一外一内,才是捞取好处的最妙手段啊! 看来,自己要从中说了一些好话才是…… 卢九德心思转动: 对了! 黄闯子素来豪勇,手下更是与民无犯,堪称是爱民如子。 皇帝登基这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国库就少了很多解款,地方官府不输送粮草,朝中没钱,各处兵马的粮饷,就多有拖欠者。 黄得功为了士卒而买粮——说得过去! 朱由菘想了想,看向了卢九德: “卢公公,你怎么看?” 卢九德道:“陛下,许是黄部缺少粮饷,不得不自筹矣。” 有些事,点到即可,说的太细,反倒是落了皇帝的面子。 这反而不美了…… 卢九德深得其中精髓,只是稍微点了一句。 至于为什么自筹——皇帝岂能不知? 一提起这事,朱由菘就哀叹起来。 兀那贼子,现今连赋税也不解到南京户部了! 这是要断了他的财赋来源啊! 他这个皇帝,当得索然无味至极…… ^ 方正化奉命潜在江南,为皇帝筹备事物的时候…… 孙徵兰也找到了陈奇瑜。 陈奇瑜最巅峰时,是五省总督,督抚围剿农民军事务…… 那都是过去式了。 此时的陈奇瑜,因为十年前车厢峡一战功败垂成,因而被论罪发配戍边,最后被崇祯赦免。 他归家后,朝廷数度起复被罢免官员,却无陈奇瑜这个最早崛起的大佬。 这事……真的很少见。 实际上研究一下陈奇瑜,与他亲家张凤翼的官场转折时间线,就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两人失势,与崇祯七年七月,鞑清绕道蒙古,抢掠山西大同、宣府等处有关! 哦? 张凤翼的政治主张,不是以山海关为基础,以宁远、广宁为触手,以守代攻吗? 按照他的原话,鞑子已经肆虐6年之久,同时修建8座城池锁住后金,也不是一年就能完成的—— “八城畚插,非一年可就之工;六载疮痍,非一时可起之疾。 今日议剿不能,言战不得,计惟固守。 当以山海为根基,宁远为门户,广宁为哨探……” 张凤翼的政治主张,可不是将朝廷十来年的税收,一股脑的丢到辽东去,而是徐徐图之! 以他的计划,先守住山海关,然后整顿内务,编练强军。 这样一来,手中握着大量应变钱财的朝廷,就算再次失败,也不会举步维艰…… 辽东筑城的法子,将朝廷崩的太紧了啊! …… 好吧! 麻绳专挑细处断! 崇祯七年,朝廷花费上亿两白银,修建的大明版“马奇诺防线”,被人轻松绕过…… 辽东战略,宣告失败…… 最可怕的是——这件事,成功的掏空了大明朝的底蕴,甚至就连皇帝的内帑,也空了! 孙承宗等东林诸贤,信誓旦旦的必定“锁住建奴”,也成了泡影。 投资失败,是需要有人顶缸的。 朝廷里自然要拿出来一个倒霉蛋,为辽东筑城来买单! 第213章 老子要做毒士 这事…… 与张凤翼无关啊! 按理说,鞑清绕开花费了上亿白银修建起来的辽东群城堡垒,照样深入大明抢劫。 这是战略的失误。 当初一力推动要在辽东筑城的官员,该为此事买单才是! 就好比后世的大公司,投入大量流动资金,却投资失败的决策者,不该为此事买单吗? 然而啊…… 明末,特娘的就是这么稀奇! 反对在辽东筑城的张凤翼,成了替罪羔羊! 鞑子绕过了辽东防线,直扑山陕,崇祯大怒,于是让议诸臣之罪。 大佬们为了保住自己,于是——山西巡抚戴君恩(有名的大清官,还是个能臣)、大同巡抚胡沾恩、宣府巡抚焦源清,被革职,宣大总督张宗衡被罢免。 但是…… 这些人是主政山陕方面的大臣,可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崇祯自然不满意,深知怎么回事的他,要身为兵部尚书的张凤翼说出罪魁祸首: “帝以为轻,责凤翼对状。” 朝臣眼见到了这一步,于是纷纷弹劾张凤翼所用非人。 张凤翼被群臣弹劾,自顾不暇…… 崇祯明知是怎么回事,说白了,这根底还在孙承宗那啊! 只可惜,孙承宗是帝师,他轻易动不得,这才想让张凤翼出头说破此事。 因此,面对群臣的弹劾,崇祯直接选择了留中不发,不闻不问。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若是事态不变,继续发展下去,明朝未必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只可惜——麻绳再一次从细处断了! 紧接着,七月刚到,鞑子就接近了山西,八日,破上方堡,攻占宣府万全左卫…… 弹劾张凤翼的折子,更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被招抚的农民军也反叛。(这个时间点就很妙!) 陈奇瑜慌了,连续出了好几个昏招,企图将罪责甩掉…… 然而,立志找了替罪羊的朝臣,岂能允许他蒙混过关! 五省总督陈奇瑜……下台! 张凤翼的臂膀,被剪除了,权柄大减! 政治没有对错。 第214章 陈奇瑜出手就是毒招 孙徵兰在归德盘桓了三天。 陈奇瑜给闯军内部,一些久未联系之人去了书信。 他当初身为总督五省军务,麾下良将无数。 这些人,有很多都投降了李自成,成为了一方大将。 前些天,闯军大将郝安才,要执行李自成的政策,将山西、北直隶、河南等地的士绅,压往陕西安置,其中就有他。 更是逼得他的小妾张耐服毒自尽。 事情闹大之后,陈奇瑜往日的部将——投降了李自成的唐通,急忙从中说合。 (特注:李自成在拷饷后,北上攻打山海关前,派遣侄子李过、内弟高一功、唐通等人返回了陕西一趟,并在老家米脂修建了行宫。拷饷财宝,历来成谜。) 陈奇瑜这才得以留在了归德。 此事,也成了陈奇瑜决定修建钓鱼台隐居的导火索。 他又给唐通写了信,让他代为照顾一番自己家人,等解决了家人的后顾之忧后,陈奇瑜与孙徵兰一道,带着几十个家丁南下。 …… 等到了武关,得知明军已经夺回了大半个商於古道之后,陈奇瑜心中大定。 他换了船只,也没有表明身份,直接顺汉江南下,路过光化崇祯行营而不入,直接赶往武昌三镇。 这里是左良玉的地盘。 此时,左良玉拥军近二十万,对外号称八十万大军。 虽然都是一些虾兵蟹将…… 然而,有句话叫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左良玉十多万人在此,武昌三镇,那是牢固的很! …… 陈奇瑜与孙徵兰扮作行商,在武昌靠岸。 他们在街头打探一番,在谋划心中的那个计策之前,必需要知道左良玉的政治立场是什么? 两人稍微一打探,顿时哭笑不得…… 却原来,朱由菘登基之后,江南士绅拉拢左良玉不得,又害怕左良玉从中作梗,坏了他们的大事。 于是,一面不停的派遣使者,安抚左良玉,一面却是在无为修筑板矶城,城头遍布火炮,封锁江面…… 无为距离左良玉的地盘核心武昌三镇,可是只剩下七百里道路了! 第215章 陈奇瑜借尸还魂,劝说左良玉 陈奇瑜毫不避讳杨嗣昌已经腐烂的身体,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他探头过去查看,对着遗骸摇头叹道: “愚弟不用杨兄的骨骸,但是匆忙之间,这身官袍却是难以作伪的…… 便劳烦杨兄借衣服,给我一用! 若是杨兄要责怪,待天下平定后,只管来锁了陈奇瑜精魄还债便是!” 他念叨一句之后,大手一挥: “给我脱!” 家丁们三下五去二,将杨嗣昌尸体上的官服扒了下来。 陈奇瑜又让人给杨嗣昌的遗骨,穿上提前准备好的衣衫,订好了棺材,然后抬着走了半里路,另外找了一处埋葬…… 身后,留下一个被挖走了墓碑、抬走棺椁的坟头…… 做戏要做全套,若是不将杨嗣昌的棺椁取走,那事情就要暴露了! 一行人抬着墓碑,摸黑行走。 半路,遇到了一处新坟,陈奇瑜下令扒开坟头,打开棺椁,将杨嗣昌的朝服给那尸骨换上。 抬走这个棺椁之后,陈奇瑜又让人将坟头掩埋起来。 陈奇瑜拍了拍墓碑: “老兄啊,生前你是寻常百姓,今日尸骨借我一用,我还你一身一品穿戴!” “这对你也不算差了……” 陈奇瑜的操作,吓傻了孙徵兰。 等回到船上,孙徵兰才清醒过来。 他苦笑一声,至此,才明白为什么陈奇瑜信誓旦旦的说,能够说服左良玉了。 想当初,左良玉立功颇多,杨嗣昌却想要夺了左良玉的官职,交给贺人龙。 左良玉当即就气炸了! 想那左良玉,从军数十年,鏖战上百场,每战当先,身先士卒,执锐披坚,亲冒锋矢…… 他的军功,都是一颗又一颗首级堆积起来的! 然而,在瘦弱书生前,不但要俯首听命,更是被当做了一条狗。 用得上时,丢两块肉,用不上了,当即就要夺了自己的权! 汝母婢! 左良玉恨死了杨嗣昌! 若是老子打败了,你夺我权,为我无话可说; 老子而今每战皆胜,你杨嗣昌的军功,一大半都是老子打出来的,你杨嗣昌竟然在商量着要夺我权? 甘妮娘! 左良玉炸了…… …… 从此之后,不但贺人龙、左良玉不再听杨嗣昌的话。 左良玉此后更是屡屡不听号令,自行其是…… 连朝廷的话,也不听了! 杨嗣昌一语,不但没有挑起两员大将互相争斗,反倒是让麾下军卒就此离心…… 而杨嗣昌,自然也落不了好……死于军中。 …… 孙徵兰挑起眉头,仔细想了想当今的局面: 今日张献忠在四川,朱由菘在江南,陛下在南阳,李自成在山陕北直隶,更北方,还有鞑子虎视眈眈。 遍观天下,困在核心的左良玉,已经无处可去…… 现今,陈奇瑜给了左良玉一个如此大的台阶,他就算不就此死心塌地为陛下卖命,也该倾斜于陛下才是! 立志要当大明毒士的陈奇瑜,这一手真毒啊! 此时想起,也不得不说,陈奇瑜的这一手…… 真妙! 只要占据了江汉的左良玉肯虚与委蛇,那陛下就有了一个安稳的后花园! 等陛下解决了白旺等人,左良玉就只有退走湖南,或者被陛下吞并两条路了! 到那时,整个湖北还不是陛下的囊中之物! 一旦拿下了此地,湖广行省的湖南这一部分还远吗? 整个湖广在手,四川也就跑不掉了! 这是全夺天下的妙计啊! 孙徵兰一想起陛下启用秦良玉为剿总,缠住进了川的张献忠,就觉得皇帝的手腕,已经深沉的可怕! 陛下能有如此手腕,能有如此布局,何愁大明不兴啊! 而今更是加上一个蛰伏十年,一出手就是平得十数万大军的毒士在侧,陛下的大计,更加可行也! …… 来的时候逆流而上,耗费了十天时间。 等出了洞庭湖,顺江而下,赶往武昌三镇,不过只花了两天时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 左良玉占据了武昌之前,身体便出了问题。 常年征战,隐疾缠身的左良玉,已经乘不得烈马了。 左良玉的家族势力,在许昌兵变时,被叛军灭门。 此时,左良玉没有亲族的帮衬,对手下的掌控已经衰弱了很多。 第216章 谁真傻?都特么穿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听闻是陈奇瑜到来,左良玉正要前往后院,先脱了铠甲,洗漱干净之后,再前往相见。 他正走着,脚步猛然一顿。 左良玉皱眉想了想,暗道一声: “糊涂! 我若是洗漱之后再往相见,虽然显得正式了很多,却也显得生疏了。 那古书上不是说,周王造反的时候,为了拉拢各国诸侯,周王之叔周公…… 吃顿饭都要三次吐出,洗个头都要三次擦干! 是他不知道湿淋淋的头发、满嘴油腥,没有体面吗”? “非也!” 左良玉嘴角勾起: “此所为——仅拉拢人心,以示自己顾不得梳妆打扮的重视罢了!” “想那刘邦,正洗脚呢,有人来了,脚都不擦。汲拉着鞋子,就跑出来了!” “想我左良玉,因为没有文臣帮衬,固然立下大功,却成了今日人人喊打的拥兵自重之徒…… 焉何? 只因无顶尖文人帮我参考局势罢了! 今日陈奇瑜到来,这可是个机会啊!” 左良玉越想越觉得自己思索的有道理,于是转变脚步,索性直接穿着铠甲,风尘仆仆的直奔客房而去。 “老总督,您怎么来了?” 左良玉还没有进门,特有的大嗓门就嚷嚷开了。 屋内,正在喝茶的陈奇瑜与孙徵兰对视一笑,纷纷站起了身子。 左良玉大马金刀的走了进来,他先是对陈奇瑜行了个部下礼,这才把住陈奇瑜拱手的双臂,仔细端详良久。 他眼睛腾的就红了: “十年未见,老总督也显老态了啊!” 这一刻,左良玉仿若真情毕露。 “呵,人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陈奇瑜笑着脱掉了头上的梁冠,将地中海发型给左良玉看了看,嘴里揶揄道: “昆山(左良玉字)你看,老夫发量都没了啊!” 带着帽子的陈奇瑜,峨冠博带,好一个翩翩成熟君子。 脱了帽子之后,却成了一个谢顶严重的猥琐大叔。 左良玉眼中闪过一丝温暖。 官场沉浮这么久,还是陈奇瑜对他最善啊! 他急忙双手把着陈奇瑜的胳膊,非让他在上位坐下。 最后实在是拗不过陈奇瑜,只得在主位上,又添了一把椅子,与他共坐主位,并排坐下。 左良玉这才看向一边的孙徵兰,道: “老总督,这位先生是?” 他一边问,一边拱手对孙徵兰赔了礼:“先生勿怪,良玉实在是眼生的紧。” 陈奇瑜呵呵一笑,介绍道: “这是淇县孙老官,曾为川中兵备道。” 哦? 左良玉眼睛一亮,这也是牧守一方的大佬啊! 左良玉赶紧给孙徵兰见了礼,两人互相恭维一番,互道几句久仰、如雷贯耳之类的废话…… 左良玉心思转动间,他已经明白了陈奇瑜两人前来的缘由了。 这两人无非就两条原因,要么是来当说客的,要么就是见他势大,特来投靠的。 官场混久了,左良玉这个纯粹的武夫,早已不再单纯。 能在明末乱世,混的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岂有一个是真正的昏庸之辈? 三人闲聊一阵,陈奇瑜对左良玉使了个眼色: “昆山,咱们说几句体己话?” 左良玉瞬间会意,这是正事来了? 他一挥手,亲兵四出,封死了客厅。 左良玉开口道: “老总督、孙军门,此地只有你我三人,老上司有话只管赐教便是。” 陈奇瑜沉吟一阵,开口道: “当年我官场失意,昆山你…… 唉! 难为你了!” 陈奇瑜一声长叹,将话头牵了出来。 想当初,左良玉是多么悍勇之辈啊,而今却沦为了一个军阀, 世事变迁,莫过于此…… 左良玉阴沉着脸: “老总督,非是良玉不给老总督您的面子,而是……” 他捏紧了拳头:“这口气,哪怕已经十年了,我还咽不下去!” 凭什么? 出生入死冲杀的,是他们这些厮杀汉。 若是督抚是陈奇瑜这样正直的文官,还不会贪了他们的功劳。小说 若是督抚稍微起了点歪心…… 这些年来,被整死的悍将,还少吗? 他们用血染红了军功薄! 然而,受益的却是一群什么玩意? 也就是他脑子转的活,早一步看透了这一点,拥兵自保,这才能够坐在这里喝茶看戏。 那些一心为了朝廷的武将呢? 当初与他争夺的贺人龙、老总督一手扶起的卢象升…… 全他妈被人阴死了! 杨嗣昌! 老子就算是死,也无法忘记这段仇恨! 左良玉满脸的寒霜。 陈奇瑜正待说些什么,孙徵兰忽然开口道: “宁南伯,陛下来了南阳,伯爷可曾知道?” 左良玉浑身一震,急忙又将恨意强行压下,他嘴角勾起: “哦,倒是不知。” 皇帝来了南阳,他是知道的。 只是…… 他左良玉早已拥兵自重,陛下那边,他去不得啊! 这两人既然这么说,莫不是为了崇祯皇帝,特意前来做说客的? 这倒要谈一个好价钱了! 左良玉揣着明白装糊涂,索性一问三不知。 …… 孙徵兰轻笑。 陛下取了南阳不说,更是大军兵围襄阳,将白旺和袁宗第困在襄阳城中。 这事,他们在武昌街头,都听人讨论纷纷。 左良玉岂能不知!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陛下罢了! 左良玉这个老小子,这是在寻一个好价钱啊! 不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左良玉的心态,他能理解。 若是左良玉见皇帝到了南阳,立刻就前往相见,那要他们这些文臣何用呢? 他左良玉拥兵自重,才是我文臣大展身手的时刻啊! …… 孙徵兰也不戳破左良玉的小心思,却是继续道: “陛下曾在淇县,与我说了很多。” 左良玉急忙侧耳去听。 他纵然拥兵自重,却也知道,自己这是找死的行为。 朱家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莫看这些年来,天灾人祸不断,然而在百姓心中,朱家人还是正统! 他左良玉岂能看不透这一点。 正因为这样,他纵然不听号令,却也没有学李自成、张献忠之辈,自立为帝。 若不然,以他的实力,哪有李自成、张献忠的皇位哟! …… 第217章 钥匙 实际上,早在皇帝用匪人所思的手段飞出了皇宫时,他就已经胆战心惊了。 毕竟,闯军兵围京师的时候,他可没有北上勤王啊! 虽然江南还有史可法顶在他前面,那人掌控的军队更多,掌握的钱粮更多,名声也比他大多了。 也同样不曾勤王! 甚至更是拥立了一个小朝廷,直接不要了崇祯皇帝! 然而…… 人家是文臣,是东林! 人家的老师,更是东林六大佬之一的左光斗! 虽然两人都拥兵自重,都不曾勤王,都是崇祯皇帝的乱臣贼子…… 然而,左良玉敢拿自己的脑袋去赌,别看史可法在江南重建朝廷,做的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然而,一旦真的追究起来,死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左良玉! 因为他左良玉身后——没人! 左良玉迫切的想要知道,崇祯皇帝都说了些什么…… …… 眼见左良玉神色变换不定,陈奇瑜眼睛一亮。 他微微冲孙徵兰点了下头。 好你个孙老官,真是神助攻啊! 孙徵兰淡淡一笑:“陛下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为公爷带来了什么东西!” 左良玉一楞。 什么意思? 陈奇瑜明白了孙徵兰的意思,他嘴角噙着笑: “昆山啊,你也知道,陛下也很艰难,有些事,他心中明白,却不能说出来。” “陛下的心意,多说无益,你看了我带你了什么,便能明白了!” 陈奇瑜拍了拍左良玉的肩膀: “你记住了,出了这个门,我拿给你的东西,就是我个人私下里的举动,与陛下毫无关系!” “老总督说的什么?” 陈奇瑜越说,左良玉越懵逼了。 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陈奇瑜笑道:“昆山若是想知道,只消让我随从,将东西带来便是!” 左良玉仔细看了看两人。 他敢肯定,这两人不敢借着送东西的时候,矫诏杀他! 江汉是他的地盘,他的兵马更是分散各地。 这些人,大半还都是各路农民军投降过来的。 他们能够打起了大明的旗帜,靠的可不是什么朝廷恩德,而是他左良玉的个人魅力! 他左良玉一旦身死,整个江汉都将成了一锅乱粥。 到时候,乱军必将屠了整个江汉大地。 这对地盘,还没有他掌握的多的崇祯皇帝来讲,可是只有坏处,而没有好处的! 左良玉心思转动,就明白了自己的生命是高枕无忧的。 当即他笑了起来: “老总督说的什么话,良玉岂能不相信老总督!” …… 两炷香之后,左府角门大开,两辆敞篷马车驶进了左良玉的侯爷府。(南明朝廷给他晋级封了侯。) 马车上,竟然装着一大一小两个木箱。 等左良玉亲卫禀报说,陈奇瑜的马车,已经驶进了院子之后。 左良玉看向了那亲卫,亲卫暗地里伸出的一个手势…… 亲卫用暗语告诉他,只有一个赶车之人,还没有携带武器…… 左良玉心中最后的担忧消失了。 陈奇瑜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这才起身道: “昆山啊,礼物就在院内,我们这就去看看?” “总督有命,良玉岂敢不从!” 左良玉做足了属下的礼仪,躬身请陈奇瑜两人先行。 他隐隐有了猜测,陈奇瑜送给自己的,必然是一件大礼! …… 院子里。 左良玉看着两辆马车上一大一小的箱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礼物啊? 怎么用这么大的一个箱子装? 至于那个一尺高、四尺宽,长近丈的小箱子,左良玉完全无视了。 实在是第一辆马车上的箱子——太特么大了啊! 这玩意,马车都容不下它的长度了! “老总督,这,这是?” 左良玉瞪大了眼睛,开口询问道。 陈奇瑜呵呵一笑: “昆山想要知道,只管打开不就知道了?” 左良玉冲着身边的亲兵一点头。 亲兵们瞬间会意,一边装作打开箱子的模样,实则暗暗将马车包围。 若是陈奇瑜想在箱子里装了刺客,行刺杀自家将军事…… 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不说藏在箱子里的刺客,能不能突破他们的封锁圈了。 远处阁楼窗户后的阴影里,还有十几个手持劲弩的军中好手呢! 亲卫们砸开了木箱,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左良玉脸色大变—— 里面竟然是一个棺材? 第二辆马车上,还是一方条块,看模样,该是一个石碑! “老总督,这是何意?” 左良玉脸色阴沉下来。 怎地? 陈奇瑜想要效仿铁铉? 玩一出抬棺相见? 这里是武昌! 是他左良玉的地盘! 左良玉手掌隐隐放在了剑柄上,大有一言不合,直接将这位昔日上司斩杀当场的架势。 陈奇瑜宛若没有看到左良玉的戒备。 他淡然轻笑,风淡云轻道: “打开它!” 亲卫们看了一眼左良玉,见到他点头之后,才动手撬起棺材抓钉。 (抓钉是固定棺材盖的钉子,称寿钉,后图。还有镇钉,称子孙钉,前图。) 三枚抓钉被取下,七颗镇钉被起出,只消一推,就能打开了。 亲卫们又看了左良玉一眼。 左良玉扭头一看,只见陈奇瑜和孙徵兰毫不慌张。 顿时明白,这两人并不是在棺材里藏了刺客,想要刺杀他。 棺材里,装的是真礼物啊! 左良玉这才开口道: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打开! 陈老乃是本将老上司,岂能害了某!” 亲卫推动棺材盖,在咯咯吱吱的摩擦声中,一股臭气扑鼻而来。 “哐当!” 棺材盖被推到了地上,臭味更重了。 这臭味,带着浓浓的腐败气息,浓郁的直让人胃里翻腾,几欲发呕。 左良玉脸色一变。 这是尸臭! 身为一个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将军,左良玉对这个味道并不陌生。 他皱紧了眉头,直视着陈奇瑜: “老总督,这是何意?” 陈奇瑜哈哈一笑: “昔日昆山你有功不得赏,反倒是被此人刁难,此为昆山生平恨事。 便是老夫和那位……” 陈奇瑜用手指了指北边,见到左良玉脸色大变,这才彻底放松。 赌对了! 杨嗣昌的“尸骨”,果然是打动左良玉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