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亦飞陈京成》 第一章:血战浑河 冷,刺骨的冷,现在萦绕在严亦飞脑海中的词语,只有冷这一个字。虽然现在已是三月中旬,在后世南方的三月间,早已是一副春风拂面,百花争艳的景象。但是在小冰河时期的东北野外的夜晚,气温仍低至零下几度。严亦飞身着一件鲜红色鸳鸯战袄,外罩一层皮甲,这套组合虽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寒冷,但是对于已经趴在地上一个多时辰未动的严亦飞来讲,仍是远远不够。至于严亦飞为何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是因为他现在身处天启元年的沈阳城外浑河南岸——浑河血战的战场,周围几里内散落着数千位同袍的遗体,以及几百名正在打扫战场的后金鞑子兵! 严亦飞感觉到那刺骨的寒冷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自己的意识,就连脑后的疼痛都开始变得模糊,他的思绪在一点一点飘远,飘到了今日那刀光剑影的战场,飘到了几个月前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飘到了400年后他原本生活的那个时代。 没错,严亦飞是一名稀里糊涂的穿越者,他在后世原是一名军人,是武警某市支队下属的一名中队长,所部驻扎在一个偏远小县城,虽然远离大城市的繁华喧嚣,但也乐得山高皇帝远,日常带队完成训练和安保任务之后也有大把的时间放在自己个人的兴趣爱好上。 严亦飞出生在一个蒙古族自治县,他本人虽是纯正的汉人,但是他从小就和蒙古族的小伙伴们一起把骑马射箭当成日常游戏,高中时参加当地的那达慕大会还取得了骑射第一名的好成绩,后来在部队闲暇时候他又在中队的操场上立了个箭靶,进一步精研箭术,成为了后世少数能精准操控百磅以上强弓的现代人。再加上职业需要,他本人在盾牌、棍术、射击、拼刺、格斗上都颇有建树。 作为业务尖子,二十八岁正连的他本来正待更进一步,却不料中队内有一位战士在一次实弹训练中不幸出了意外。作为主官的严亦飞难辞其咎,于是灰头土脸的脱下军装,转业到地方,来到了基层派出所从头开始,肩膀上的一杠三也降到了一杠二。然而严亦飞的悲催事迹还没有结束,来到派出所成为一名普通片警的他,在一次狂风暴雨中放心不下辖区住危房钉子户里住的老两口于是匆忙赶去,果然来到老两口家中时,那房子已经摇摇欲坠。在严亦飞把老太太从房子里背出来的过程中房子突然坍塌,严亦飞最后的印象是被房梁砸倒,再一醒来就已经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来到前世的严亦飞用了好久才一群贫苦、面有菜色、身着破旧粗布衣服的农民的七嘴八舌中弄清楚现在他现在身处明末泰昌元年八月辽东都司所在地辽阳附近的一个小屯堡内。严亦飞在确认自己确实是穿越了之后也很机智的没有和身边400年前的同胞们解释自己是从后世穿越而来,以免自己被当成什么异端邪神被烧死或者砍了头。他告诉周围的村民,自己原是开原附近的百姓,在一年多前开原失陷时被鞑子掠去当了包衣,被奴役了一年多后找机会跑了出来,自己的一头毛寸也被解释成是被后金鞑子剃了头,在他出逃后又愤然将金钱鼠尾辫割去所致。辽阳附近离鞑子实际控制线不远,倒是经常有不愿被奴役的汉民逃来,所以严亦飞的说辞倒也没有人怀疑。屯堡里的一个大户见严亦飞生的精壮,就招了严亦飞当了佃户兼护院,虽然工资什么的不用想了,但是好在还能吃饱穿暖有不漏风的房子住,不至于让自己在接下来的冬天冻饿而死。 时间就这么过了几个月,转眼到了天启元年正月,就在严亦飞都快要适应农村和农民生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支军队的将领要招家丁的消息,严亦飞虽然通晓明末辽东历史,知道天启元年辽阳即失陷,辽阳附近的明军怕是大多结局凄惨。但是当严亦飞听到了这支军队名号的时候,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去投奔加入,因为这支军队就是戚继光的侄子戚金所率领的最后的戚家军! 不过,戚金虽也是一名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将,也学得不少戚继光兵法真传,但是毕竟无法和自己的叔叔戚继光——这颗古代军事界闪闪发光的明星相比。他的三千三百浙兵募集不久后就北上支援,缺乏长久的训练和战场经验,甚至在路上还有少量兵丁逃散,而作为最精锐力量的家丁也不得不在到达辽东之后再进行选拔和招募,也因此严亦飞才有机会在前世再参一次军。严亦飞一米七八的身高,八十公斤的体重在现代虽称不上高大,但是在明末百姓普遍营养不良,男子大多只有一米六几的身高和一百斤出头的体重的状态下,严亦飞的身材却显得格外的挺拔壮硕。再加上远战考核中严亦飞弓箭和鸟铳都射的奇准,而在近战考核中深谙后世防爆棍术的严亦飞,虽然手中的防暴棍临时改换成长枪,但好在二者殊途同归,严亦飞也能将长度更长,且材质不同的长枪舞的虎虎生风,最值得称道的是,严亦飞还能识文断字,能读会写。这在明军这群武人中可是极为少见的。负责招募的家丁队头如获瑰宝一样将严亦飞收入队中,就这样严亦飞两世为人,又两世参军,加入了这支最后的戚家军。 在成为戚家军的家丁后,严亦飞也曾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避免这支富有传奇色彩的军队走向覆灭。他虽凭借自己一身技艺以及学自后世的部队管理技能,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内得到提拔,成为戚金家丁队的一名哨长,不过依然人微言轻。而他又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穿越而来,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况且他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这些爱国将领们带着他们的皇帝期盼和上官的命令去救援他们的边塞重镇呢?历史的惯性总是那么的强大,就这样,两个月之后天启元年三月十三,这支富有悲情的部队还是与酉阳土司兵、石柱土司兵——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白杆军一起,从距沈阳城六十里外的虎皮驿(今天沈阳市苏家屯区十里河村附近)出发,踏上了救援沈阳城的不归之路。 如同严亦飞在后世看到的历史那样,当得知沈阳被后金军进犯、陈策、童仲揆、秦邦屏、戚金、周敦吉等将领率三千石柱兵、四千酉阳土司兵、三千三百浙兵逢辽东经略袁应泰之命按照既定计划援助沈阳,到达浑河南岸时接到巡按张铨的消息,得知沈阳已被攻陷,要求撤退回辽阳。众将接到命令后产生分歧,参将周敦吉等请战,豪情壮志的言道“我辈不能救沈,在此三年何为?”他的一腔壮志被众将士接受,于是石柱兵与酉阳兵渡过浑河,在浑河北岸也就是今天东北大学沈河校区附近摆下阵势准备迎敌,而严亦飞则随主将戚金在浑河南岸也就是后世沈阳建筑大学附近列下车阵严阵以待。 后金军发现明军渡河后,努尔哈赤领右翼四旗兵攻击,右翼四旗中精锐的巴牙喇兵见明军立足未稳,即刻向川军冲击。不料川军作战能力远非辽东卫所兵可比,连续冲击三次被川军杀伤两三千人,参将布刚、游击朗革、石里泰被阵斩。努尔哈赤见战事难分难解,又令左翼四旗加入战阵。同时命大汉奸李永芳以重金收买投降的沈阳城炮手。以大炮轰击川军阵地,川军无法防御,“且诸军饥疲不支,遂被冲杀矣。”https:/ 击败了川军的八旗兵又渡过浑河欲歼灭严亦飞所在的浙兵,浙兵掘壕布置枪炮车盾以待。后金军见这支最后的戚家军准备充分,就把原本为攻击沈阳所造盾车推出,这种盾车“前一层用木板,厚约五六寸,用机转动,如战车之制,以避枪炮”。盾车后布置一层步甲弓箭手,使用特制的满弓满箭,箭刃长五六寸,且布满倒刺,一旦被命中经常血流不止而亡,杀伤性极强。又以八旗中余丁及包衣充为辅兵,推独轮小车载泥土用以填筑壕沟。后又以身披双层重甲的精锐兵士用以冲阵破阵。浙兵肉搏训练较少,远不能和十岁就开始进行专业军事训练的后金兵相比,因此主要以火器御敌和杀伤敌军,相持良久,至火药用尽被后金军冲破车阵分割包围。在战斗中严亦飞作为主帅戚金家丁始终在身旁紧紧护卫着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将。在最后时刻,眼见已事不可为。严亦飞向哨中兄弟一使眼色,按照事先约定,哨中两队年纪较轻的兵士不顾老将戚金强烈的与自己军队共存亡的愿望,裹挟护卫着戚金向辽阳方向撤退。而他自己则率领另两队年纪相对较大,均已成家留后的兵士作为掩护,边打边退。只可惜奴贼势大,在千军万马面前,他们这二十五人排成的阵势很快就被冲阵的后金骑兵冲散,陷入重重包围。严亦飞先用弓箭射中一名冲来的后金马甲兵面门,又利落的用长枪一个突刺刺死一名身着镶铁棉甲的后金步甲,刚要转头帮助哨中其他兄弟时,忽听身后马蹄疾驰,一个身着三层重甲的后金巴牙喇兵挺着阿虎枪向严亦飞冲刺而来。 严亦飞在心中暗叫不好,这后金军阿虎枪长七尺五寸有余,枪头铁质,近一尺长,前锐后锋中起脊,有血槽,头缠黑皮,两侧横系鹿角。是后来清军中精锐禁卫军虎枪营的专用武器,再加上飞马而来的冲劲,一旦被刺中就算是被送到301医院怕是也活不了。说时迟那时快,瞬息之间那后金巴牙喇骑兵已经冲到严亦飞身前,他只来的急横枪架住对手阿虎枪的鹿角。严亦飞所用长枪枪身由白蜡杆制成,弹性极强,虽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却只弯不折。严亦飞这一下意识的举动虽躲开了致命一击,但是对方骑马冲刺的冲击力加上枪身的弹性形变却让严亦飞的身体被弹飞出去数丈远,落地时后脑着地撞到了一块石头上,严亦飞虽头戴六瓣斗笠盔避免了直接头破血流,但是那巨大的冲力还是让严亦飞昏厥过去…… 第二章:逃出生天 “严兄弟,快醒醒严兄弟,别睡过去,鞑子兵来割首级来了!”恍惚中的严亦飞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以刻意压低但却焦急万分的嗓音在对他说话。严亦飞努力将沉重的眼皮睁开,按照后世的习惯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让自己迅速清醒。他微微的转头侧眼看了看刚才和他说话的人,这人正是自己哨中甲队队长陈京成。陈京成年在三十多岁,虽长得一脸虬髯,但却是个粗中有细,办事耐心稳重的汉子。二人年纪相仿,平日关系不错,私下二人一直以兄弟相称,严亦飞平日在哨中对他也多有倚仗。阴暗的月光下,严亦飞看清了陈京成用眼神在向他示意,顺着他眼神的方向,严亦飞看见二十步外有三个后金辅兵一人牵着一匹马正在将他同袍们的首级和收集到战利品往马上装,而在后金辅兵十五步外又有两名马甲兵作为保护和监督。 严亦飞又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的意识和身体迅速清醒,因为他知道此时再不清醒就再也没有机会清醒了。严亦飞在脑海中迅速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形势,己方两人,陈京成身上也带伤,对方五人,三名辅兵跟役手持短刃解首刀,均未着甲,倒是不足为惧。但是那两名甲衣武备整齐的马甲兵在这种情况下却是不好对付。尤其后金兵三三两两的打扫整片战场,虽在昏暗的月光下看不远,但严亦飞可以定他们定有不少同伴在不远处,只要时间拖的稍久,他们二人就会被围上来的后金军砍成肉泥。好在因为边战边退,他们已经处于浑河战场的边缘位置。而他们目前唯一的优势在于有一次突袭的机会,至于突袭谁,严亦飞心中已有了计较,擒贼先擒王,自然是那两个马甲兵! 严亦飞用右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箭壶,有四支箭没有在自己刚才那一摔的过程中飞出去,够了!又用左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那把开元弓,确认没有摔坏。那开元弓即为大梢弓,弓臂巨大,战箭长二尺七寸五分,用于破甲杀人,为明末边军常用,严亦飞在后世网购了一把用于平时训练把玩,但是他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真的有拿它保命的一天。最后严亦飞又慢慢的调整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随后看了一眼陈京成,又用目光指向了稍近处的后金辅兵,陈京成立即会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还是太远!马甲兵身着两层重甲,只有射中全身唯一没有甲胄保护的面门才能做到一击致命。要在平时,三十五步外射中对手面门严亦飞倒也有很大把握,但是在昏暗的月光下,自己的手又被冻得发僵,实在是没有把握一击而中。还得等,三十五步、三十步、二十五步、二十步,对方五人一点点向他们接近而来。就在最前面的一个后金辅兵已经在七八步外拔出解手刀冲他们二人而来之时,严亦飞猛然起身,双脚平行、取箭认弦、勾弦看靶、开弓靠位、瞄准撒放等动作一气呵成。就在第一支箭还飞在半空时,严亦飞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搭弓拉弦射出一箭。只见月光下,两支长箭箭尾的翎毛反射着月亮清冷的余光,一前一后像两条游蛇一样摇摆着直逼各自目标而去,随后只听两声箭头撕裂皮肤血肉的噗噗声,两名后金马甲兵应声倒地。也就在这时,陈京成也猛然起身,出身夜不收的他用一支飞斧劈开了走在最前面的后金辅兵的胸膛,随后二人默契的一左一右,各自冲向一名敌人。严亦飞挺枪斜指,锋利的枪头直指对方咽喉,后金辅兵见势不妙,赶忙扔下手中短小的解首刀转身去马背上找寻合适的武器来应对,只可惜不到十步的距离不能帮他争取足够的时间,背向严亦飞的后金辅兵只感觉后心处一阵钻心的刺痛,随后就感觉所有力气像是被什么抽走了,根本站立不稳,就这么前趴着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严亦飞转头看向陈京成,此时他也正将他的雁翎刀从对手的胸口中抽出,扭头冲严亦飞一笑作为示意。 解决了眼前的鞑子兵,可是危险并没有解除。这几个后金兵临死前的惨叫还是传了出去,只听五六十步外传来了满语的呼喝声、马嘶声以及甲叶碰撞声。严亦飞低喝一声:“陈大哥,快走!”二人翻身上马,因箭矢所余不多,严亦飞在马背上寻了一杆鸟铳和相应的弹药作为防身,随后将马身上驮负的其余衣甲武器全部扔到马下。此时严亦飞又看到马上还有十几个自己袍泽的首级,头发绑束在马缰绳上,个个满脸血污、死不瞑目的样子。严亦飞一咬牙,将这些首级也扫落马下,心中暗道,抱歉了兄弟们,若我严亦飞今日能逃脱生天,他日定用十倍的鞑子首级心肝祭奠你们。 二人拨马向南,匆忙中严亦飞并未找到马鞭,于是他抽出一支箭,用箭头戳了马屁股一下,那马在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冲着远处狂奔而去。其实在夜间野外骑马如此疾驰却是大忌,一个小土坑或者一块石头就能造成人仰马翻的后果。要知道坠马可不是单纯的摔倒或者跌落这么简单,古代名人死于坠马的不计其数,就连二十多年后顺治帝的皇爸爸,孝庄老祖宗大玉儿的老相好多尔衮据传也是在外出狩猎时坠马而死。但是此时他二人也管不了这些了,只顾得上飞马远遁。 一口气跑了七八里的路程,一直在用最高速度冲刺的马匹此时已是强弩之末、累的气喘吁吁,再这么跑下去怕是只能口吐白沫倒地而亡了。二人勒住马缰绳,让胯下的马匹稍事休整,陈京成翻身下马,趴在地上用耳朵仔细倾听着地面,半晌,他直起身来对严亦飞说:“严兄弟,鞑子没有追上来。”二人松了一口气,也是,遍地都是战利品和军功首级,鞑子虽是以悍勇著称,但他们也不傻,谁愿意在夜间情况不明时冒着枉送性命的风险贸然追来呢。 二人此时正身处一处丘陵顶坡,回望身后,半空中阴霾已尽数散去,此时已接近农历十五,明月大如磨盘高挂半空,月色正浓,坡下平川万里,那白天饱含血与火的战场此时也已沉寂下来,在月光下似是铺上了一层皑皑霜雪。稍远处,刚刚解冻不久浑河宛如一条游龙般蜿蜒伸展,寂静的旷野中,又似是有流水声若隐若现的传来,那声音如失去心爱之人的少女在低声抽噎,如泣如诉,哀鸣不绝。 第三章:路半营救(上) 半晌,二人才从眼前这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般的景象中回过神来。“我们走吧,陈大哥,有朝一日,希望我们能重新打回来,为这浑河两岸万余名袍泽兄弟报仇。”陈京成深叹了一口气,脸色严肃的对严亦飞说:“没错,重新打回来,为兄弟们报仇!”随后,二人一前一后,头也不回的向南行去。 二人不敢走官道,毕竟不知此时后金军的战线已经推进到哪里,好在沈阳附近地势平坦的地方较多,夜间骑马缓速行进倒也没有太大问题,又行了五六里的样子,眼见着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屯堡,白天行军救援沈阳的路上曾路过此地,严亦飞记着这个村庄很小,约摸只有三四十户人家,严亦飞眼见着陈京成胳膊上的伤口渗出了不少鲜血,因失血那张粗犷的脸上已经略显苍白,于是他对陈京成说道:“陈大哥,前面有处屯堡,我们进去给你找块布包扎一下伤口,然后我们也休息一会再继续走吧。”陈京成点头称好。 就在二人行至距离小村子百多步的距离时,严亦飞突然听到前面屯堡中似是隐隐的传来什么声音,他赶忙伸手拦住身边的陈京成,双手搭在耳边又仔细听去。没错!就是有声音,还是有女子哭骂喊叫以及操着满语的狂笑呼喝的声音!严亦飞来自后世,无论是作为军人也好还是转业之后成为警察也罢,骨子里那种惩恶扬善和尊重妇女的基因没有因来到前世而改变,况且他在心中也暗想,会不会在这个世界死了就还能回到后世,所以他心中也不惧生死。于是他下定决心不能不管,但是情况不明,他不能让自己的同伴轻易涉险,于是他对陈京成说:“陈大哥,听声音怕是有鞑子兵正在糟蹋我大明妇女,我过去看看,你身上带伤,就继续向南奔辽阳吧,我们辽阳城见。” 陈京成听罢假装生气,对严亦飞道:“严兄弟,严哨长,且不说你我二人平日甚对脾气,早已以兄弟相待,就说今日,要是没有严兄弟你,我老陈怎么可能是五个鞑子兵的对手,某项上这颗人头早就变成鞑子军功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此时你赶我走,岂不是看不上我老陈啊。要不你严哨长就拿出军法,治我个不服从上官之罪,要不我老陈就跟定你了!” 严亦飞听罢是摇头苦笑,但心中却充满感动,他拍拍陈京成肩膀,“好大哥,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能不能救我大明百姓一回!” 二人言罢翻身下马,将马匹带好嚼子,栓在村外一片小树林中。严亦飞又从自己战袄上撕下一片布为陈京成简单包扎,随后拿上兵器向村中潜行。那村子不大,只有横竖两条细窄的土路呈十字形穿村而过,通往更远处的田地。道两旁各散落八九户民房。二人悄声行至发出声音地方的斜对面的院落时,严亦飞附耳对陈京成说:“陈大哥,我去这旁边房子屋顶看看那边情况,你去四周打探一下村中是否有其他鞑子兵。” 言罢二人分头行动,严亦飞绕到那民宅房后,使出小时候的童子功,三下两下爬到房顶,向那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只见那是一个相比周围邻里会稍大些的宅院,严亦飞估计可能是村中族长或是甲首家的居所。四周是一人高的院墙,坐北朝南是三间茅草顶土房,哭喊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两侧还有两间厢房,东侧厢房前捆缚着六七个百姓打扮的人,而对面西侧厢房则绑着三个年轻人,看衣着是明军打扮。在院子中间生着一堆火,有四个马甲兵打扮的后金兵士围着火在烤着些吃的,香味远远传来,让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的严亦飞的肚子不禁咕咕的叫了起来。 片刻后,那正房中哭喊声稍停,一个大饼脸赤裸着上身的后金兵摇摇摆摆的从房中推门而出,严亦飞甚至能在火光的反射下看见他因兴奋而赤红的双眼和脸上心满意足后的猥琐的笑容。还不等他走近,火堆旁的另一名年轻些的后金兵赶忙向房中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解着自己的裤带,火堆旁边另外几人大声哄笑着,用满语大声呼喝,用不着听得懂,严亦飞也能猜出那定是各种污言秽语。严亦飞在心中暗骂一声,这群畜生一般的狗鞑子! 这时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严亦飞转头看去,却是陈京成也爬上了房顶,他冲严亦飞摇摇头,示意村中并无其他后金兵。严亦飞也向陈京成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又是二对五!又是突袭!只不过这次五名后金兵都是战兵,战斗力可不是之前的辅兵跟役可以比的。 严亦飞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陈京成此时身上带伤,在肉搏中和一个后金兵相持几十回合倒还能勉强应付,几十回合后恐怕就会因伤口流血体力不支败下阵来。而他自己,要是一对一对阵后金兵他倒是有很大把握,但是要让他一对多那根本就是开玩笑。现实肉搏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对多时只有一人出力其他人挥舞兵器在旁观战的情况根本不会出现,更何况对方还是从十岁就开始接受训练,个个久经战阵。 如此就一定要最大程度发挥他们二人仅剩的两箭一枪的作用,尽可能在远程多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与此同时,还要造成敌方混乱,让后金兵不知对方有多少人,从哪个方向来攻,这样才能保证二人能顺利翻越那一人高的院墙时不受袭击。严亦飞心中有了计较,他轻声对陈京成说:“陈大哥,咱俩分头行动,我去道对面那边的房顶,你在这里拿着火铳瞄准那个光着上身的鞑子,等我拿箭射中鞑子之后你再开铳,鞑子兵被你的铳声吸引时我冲进院子,你待我冲入之后再从另一侧翻墙冲进去。”陈京成点头称好。 随后严亦飞蹑手蹑脚的摸进路对面的院子,爬上后金兵所在院落的隔壁房顶。严亦飞之所以冒着风险转移阵地,除了要和陈京成形成两面侧击,让鞑子摸不清危险来源的方向外,很大程度上也在于刚才的角度上,剩余三个仍披甲的后金兵不是侧面就是后背对着严亦飞,很难射到他们全身上下唯一无甲保护的面门做到一击致命,而转移后,就变成两名披甲后金兵正面面对严亦飞,露出了他们的面门,这样就好办多了。 严亦飞按照他的习惯,轻抚了他的开元弓弓身一遍,随后深吸一口气,猛然立起身子,搭弓射箭,只听“嘣”的一声弓弦脆响,一支重箭直接射入了一名马甲兵正在张开准备大口吃肉的大嘴中,那名后金兵立时被箭力带的向后倒去,双手捂着嘴巴,人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只发出“嗬嗬”的喘息声。而在此时,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人似乎看见了对面房顶的严亦飞,但他只来得及作出惊恐的表情,因为另一支箭矢随即破风而来,直刺入他的眼球,而月下严亦飞立于房顶搭弓射箭的场景,就成为了他此生看到的最后画面! 射完箭后严亦飞立即弃弓持枪从房顶跃下,此时陈京成的铳声响起,跳在半空中的严亦飞看到那名刚行完禽兽之事光着膀子的鞑子兵胸口喷出一道血柱。消灭三人了,严亦飞此时心中大定,随后他干净利落的翻墙入院,如他预料的那样,院中仅剩的那名后金兵背几乎同时来的攻击搞得摸不到头脑,身体下意识的朝向了黑暗中铳声响起的方向,等他发现身侧有敌人回过身来准备迎敌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严亦飞一个垫步冲刺直接刺中了他的胸口,纵使他身着的两层重甲,也未能抵挡住那将近一尺长的枪头刺穿他的心肺。随着严亦飞抽出枪头,他的灵魂也仿佛跟着被抽走了一样,身体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抽动两下之后就气绝而亡! 此时陈京成也及时赶到,二人并肩而立,一起望向那土房之中,只见那年轻的后金兵从房中光着身子慌忙的跑出来查看情况,他只看到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同伴和两个凶神恶煞满身血迹的大明士兵向他逼来。这个后金兵年不过十七八岁,靠着老爹是本牛录的牛录章京,在十六岁时就成了牛录中的马甲兵。要知道按照后金全民皆兵的军事制度,每个满洲男子在十岁时就视为成丁,可以成亲,同时也要参加军事训练和每三年一次的考试,初次考核合格成为守兵,第二次考核合格为步甲,然后才是马甲。十六岁成为马甲兵可算是踩着线晋升了。平时虽也随着牛录出战,但是承担的都是砍杀溃逃明军步兵和屠杀大明百姓的任务,之前从未经历过如此场合,见二人杀气腾腾的向他走来,心中极为恐惧,不由得腿下一软,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嘴里还不住的用满语求饶着。 二人见此情形不觉哑然失笑,原来凶恶如同鞑子者也会有色厉内荏贪生怕死之辈。见那张还未完全长开的稚嫩脸庞上露出的恐惧以及乞求的神情,严亦飞不由得心中也生出些许怜悯之意,但是他随即在心中抹去了这种念头。对面的这个人是敌人!是禽兽!在他手中不知有多少我汉族同胞被杀戮,多少我同族妇女被欺辱,如果放他一条生路,又不知道有多少我汉族百姓会成为他刀下的冤魂!眼见着严亦飞看向他的目光发生变化,那马甲兵脸上的表情也从恐惧变成了绝望。他最后只见胸前寒光一闪,随即这名年轻的鞑子兵结束了他短暂而罪恶的一生,魂归了他祖辈世代居住的黑水白山。 第四章:路半营救(下) 结果了这名后金兵后,二人持刀进入屋内搜索是否还有其他敌人。但是进屋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连连后退了出来。但心中却不由得怒气更盛。原来那屋中倒是没有其他的鞑子兵了,但土炕之上,却赤身裸体的躺着一名约摸二十多岁的少妇,脸上身上满是青紫血痕。最为可恶的是,因为这名妇人反抗激烈,那些后金兵为了方便行那禽兽之事,竟将她的双手重叠,从掌心处用一短刃将她双手钉在了墙上! 二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严亦飞安排陈京成去给倒在地上的鞑子补刀,他自己则从后金兵栓在后院的马匹褡裢内寻到了伤药,又从地上的尸身上胡乱扯下两件衣物,转身进入屋内。那屋中女子见这名陌生男子去而复返,独自一人向她走来,脸上不由得又露出惊恐的神情。但是她预想中那回事没有发生,只见那名陌生男子轻道一声得罪了,随后为她盖上衣物遮羞,又动作轻柔的为她拔下插在手掌上的刀刃,细致的给她手上的伤口上了伤药。最后轻声问她:“不用害怕,我们是大明官军,你现在安全了,外面那些百姓可是你的家人?”那少妇已被折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严亦飞走到外面,为东厢房前那几个百姓松绑,其中一个二十多岁,似是那少妇丈夫模样的年轻男子和一个老妇赶忙跑进屋内查看那女子的伤情。其他几人则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谢。严亦飞来自后世,最受不得这种大礼,赶忙扶起几人并向他们询问情况。原来这几个人都是一家人,白天鞑子兵来犯时,将他们整个村子的人都掳走,他们全家人则藏在家中挖的一口菜窖内躲过了一劫,就在他们等到天黑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从菜窖中爬出准备向南逃难时,却不料这几个后金兵斥候带着三个明军俘虏进村,将他们堵了个正着。不由分说将他们毒打一番捆绑起来不说,刚过门不久的儿媳妇还遭了此种大难。 严亦飞又好言安抚了他们一番,此时他听见陈京成过来招呼自己,就跟随陈京成来到西厢房前,只见西厢房前那三名被俘明军各个脸上满是血污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批头散发,身上带伤。几人见他过来,忽然齐齐向他跪倒,又听其中似是领头的一人边给他磕头边痛哭流涕的对他说道:“哨长,我们没能完成任务,还让鞑子给掳走了,给您丢人了!” 严亦飞闻言大惊,此时他才仔细观看三人样貌,发现竟都是自己哨中安排掩护主将戚金撤走的年轻军士。三人中那领头一人年纪稍大,名叫胡常平,年约二十三、四岁,人生的高瘦,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另两人叫做赵奇、范思达的就是,均是身材魁梧,年纪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严亦飞见是自己哨中的兄弟还活着,不由得心中大喜,于是挨个给三人松绑并让他们站起来说话。不料三人都觉得自己被俘羞愧难当,仍是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请罪。严亦飞来自后世,他并不认为力战之后被俘是什么很大的罪过,于是他佯装愠怒对几人道:“我让你们起来你们就给我起来,连上官的命令也不听,你们三个可是要抗命不成啊!”几人这才慌忙起身,站起来答话。 严亦飞见他们三人起身,随即缓和表情,向他们三人询问白天他们兵分两路之后的情况。原来自从哨中两队人马分开之后,严亦飞带领的掩护队并没有拖住敌军骑兵多久就被冲散了队形。而前方的护送队虽已将戚金的副将旗号隐蔽,但战场经验丰富的后金骑兵见前方还有一股被整建制的精锐明军骑兵,还是怀疑有明军的将官在里面,便各个立功心切的追击了上去。后金兵到底是从小马背上长大,即使是明军中将官的家丁骑术也还是略逊他们一筹,不多久就被逐渐追上,负责带队的丙队队长只能不断让自己的手下分出一部分兵士掉头冲向敌阵,用以拖住追击敌军的步伐。但如此也只能稍稍减慢追兵的步伐。到了最后,老将戚金身边只余下胡常平等六人。最后,胡常平声泪俱下的说道:“我们被好几百鞑子骑兵紧紧追击,戚将军眼见就要被追上了,他为了让我们活下来,趁我们不注意亮出了自己的副将旗号,随后策马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大部分鞑子果然都追着他去了。在就要被追上的最后时刻,戚将军不愿意做鞑子的俘虏,就拔出宝剑自尽殉国了!我们则继续向南跑,跑了一段路还是因为马力不济被一小股鞑子兵追上了,我们掉过头想和他们拼了。我们损失了三个兄弟换掉了他们两个马甲兵,就在我们想最后冲一次的时候,这帮狗鞑子趁我们不注意使出了索套,我们三个躲闪不及就被他们套住,稀里糊涂的当了俘虏。”说罢,三人忍不住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严亦飞闻言也不禁心上难过,自己终究还是没能保住这名六十五岁老将的性命啊。这位戚继光的侄子虽然没有他叔叔那般天才的军事才能,但是虽只经过短短两个多月的相处,他的拳拳报国之心与爱兵如子的细致温情却是让严亦飞敬佩不已,尤其是最后时刻,为了让手下年轻的兵士活命,他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放弃了最后一分生还的希望,实在是令人感动。几人就这么无声的沉默着、痛哭着,算是为这位老将做最后的道别。 这时那名少妇已经穿好了衣服,包扎好了伤口,在丈夫的搀扶下与家人一起再次向严亦飞等人道谢辞行。让严亦飞有些欣慰的是,那女子的丈夫并没有因为她的受辱而对他百般嫌弃,反而在旁悉心照料安抚,在这个年代却是实在难得。 严亦飞向那家中的长者询问他们的去向,那老者答道:“小老儿等家人打算去辽阳投奔亲戚。”严飞赶忙摇头制止,因为作为后世人的他知道,就在几天之后的天启元年三月二十一,辽阳也失陷于后金之手。“奴贼已得沈阳,下步必攻辽阳,免不得又是一阵血雨腥风,辽阳怕是也不安全啊!““好,我等听这位将军的,不去辽阳,那我们就去广宁吧。”老者继续说。严亦飞听罢同样连连摇头。天启二年正月,努尔哈赤率军渡过封冻的辽河突袭广宁,明军大败,一路丢盔卸甲。辽东十万百姓,最后随经略熊廷弼、巡抚王化贞等人退回关内的,竟不足六千!他们若避去广宁,同样很难活到明年。那老者见严亦飞连连摇头,便有些迷茫,出言问道:“那将军看,小老儿的家人到哪里能活命呢?”云九小说 闻言严亦飞忽然悲从中来,是啊,他们到哪能活命呢。退到关内吗?怕也是不妥,自崇祯年开始,后金兵或者是后来改称的清兵便连年突破长城,入寇关内。宣镇、大同、山西、北直隶、京畿等地的百姓被屠杀的屠杀、掳掠的掳掠。那再往南去的河南陕西呢?也不行,过不了几年那些地方就会遭遇连年旱灾,地里颗粒无收,各路农民军大兴其道。这几名百姓要是去了,不是被活活饿死倒毙在路边,就是被农民军当成对抗官军的炮灰。那再往南呢,江南之地富足,又有长江天险,总可以活命了吧。答案同样是否定的!二十多年后,那些历史书上一笔而过的词语,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等等等等、他们能逃过吗?在这一代乱世之中,数以千万计的百姓如同草芥蝼蚁般丢了性命,我神州大地又有何处能是安身之所啊! 严亦飞最终只能黯然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一句话,逃吧,逃的越远越好。” 看着这一家人远去的背影,严亦飞在心中不断的思考着:我机缘巧合来到前世,难道就为了看着自己还有我的汉族同胞们如同猪狗一般悲惨的死去吗?不是这样!一定也不能这样!我即两世为人,又两世从军,那么我就一定要尽到我军人的职责,利用后世的知识和经验以及对前世历史的了解,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百姓,去避免那一幕幕人间惨剧的发生! 想到此处,严亦飞眼中的目光从迷茫、悲戚变成了无比的坚定锐利。见几名百姓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他转身对身边的陈京成四人说道:“走,我们去辽阳!” 第五章:回转辽阳 当然,去辽阳之前,严亦飞五人还是在院中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此战的缴获,今夜消灭的五人都是马甲兵,又充任后金军中用于冲阵追杀的精锐骑兵,因此人人都是双马双甲。这样众人就获得了十幅盔甲和十匹良马,不过那些马甲兵外罩的镶铁棉甲虽是极为精良实用,但却是后金样式,为防被友军误伤,还需回到辽阳后找到盔甲工匠改进后才能穿戴,因此五人只一人挑了一件锁子甲穿在身上用以防身。严亦飞又让胡常平三人各自挑选了自己趁手的兵器。财帛方面,五人一共从鞑子的身上和马匹的褡裢中搜到了一百五十多两银子和少量珠宝首饰,其中很多银两首饰上还有暗黑色的血痕,想必都是这些后金兵屠杀了众多大明百姓后从他们身上和家里抢来的。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就在不久前的万历末年,在没有发生灾荒的年份以及省份,一两银子足足能买两石粮食。而很多小户之家在家中搜肠刮肚也翻不出二三两银子来。严亦飞给胡常平三人一人分了五两银子,胡常平等人心中既是欢喜,又对严亦飞是感激涕零。是啊这一夜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从地狱到天堂的反转啊,本来被鞑子生擒,怎么想也难逃一番严刑拷问一番之后项上的人头被摘去当了敌人的军功,可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之内,他们不但逃脱了被虐杀的命运得以活命,还领到了一笔不菲的收入,怎么能不让他们心中满是欢喜和感激呢。严亦飞又取了二十两银子给了陈京成,又将剩余的银两财帛交于他保管,让陈京成心中也感念严亦飞对他的信任与看中。 五人收拾好缴获财帛,又割取了鞑子的首级,也不做丝毫耽误,趁着夜色,向着辽阳城方向扬长而去,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 天启元年三月十四日,清晨。严亦飞等人经一路夜行,到达辽阳城外,还离着老远,便望见了那巍峨磅礴的辽东第一城的轮廓。明代辽阳城城周二十四里,城高三丈三尺,城墙砖石合筑,内石外砖,墙芯夯土,上窄下宽,太子河从南顺东墙外向北流过。洪武五年由都指挥使马云、叶旺督修。洪武十二年都指挥潘敬将辽阳城向东扩大一里,并在城北部加筑一座土城用以安置归顺的少数民族,这样辽阳城就形成了独特的日字型。南城周十六里,南北长三里有奇,东西宽约四里。城四角各有角楼,东南筹边楼、西南望京楼、东北镇远楼、西北平胡楼。有城门六,南为安定、泰和,东为平夷、广顺、西为肃清门,北曰镇远门。东城外有瓮城,城外有护城河。城中东西并列钟、鼓二楼和华表柱。辽东都司、总兵官署均在南城中。北城南北长二里,东西宽四里。城门三,东为永智、西为武靖、北曰无敌。 五人行至那城北无敌门前,只见四野无人,城门紧闭。严亦飞纵马行至城下大喊:“某乃副将戚金麾下家丁哨长严亦飞,在浑河与鞑子血战后撤退至此,请城上的兄弟们开门让我们进城。”严亦飞本来担心不会有人给他们开门,甚至会乱箭将他们射走,不过他忽然想起,在历史上,辽东巡按张铨是接见了从浑河战场撤退下来的官兵的,因此心中才稍定。过了良久,只听城门吱呀一声响,开了一条小缝,严亦飞等人由此进入了辽阳城内。 进城后,一名守门把总接待了他们,并仔细勘合查验了他们的身份腰牌,见对方是戚家军的家丁哨长,又见各人马上还拴着五个龇牙咧嘴的鞑子首级,那把总脸上现出尊敬的神色,亲自将他们引入城中。此时辽阳城内人迹寥寥,道两旁的店铺也各个紧闭大门,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不复往日的繁华。 少倾,那守城把总将他们带到城中军营的一处房屋内。严亦飞推门而入,只见屋内坐着几十个明军,看样子竟都是自己家主戚金麾下的浙军。此时屋内明军两名为首的上来与严亦飞行礼。严亦飞定睛一看,二人自己竟都熟识。当先的一人是一名战兵哨长,名叫卢庆瑜,年在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竟比严亦飞还高了几分,这人对火铳、火炮之术都颇为喜好精通,是一名技术型军官,二人也因此共同爱好而结识。虽然二人都同为哨长,不过严亦飞是家丁哨长,按今天的话说,虽是同级,但严亦飞的政治地位更高,再加上平日卢庆瑜对严亦飞的身手为人也是颇为佩服。因此卢庆瑜还是恭恭敬敬的对严亦飞行了礼。 卢庆瑜身后,又有一人上前,此人名叫孙滨,与严亦飞年龄相仿,生的矮胖,是家丁队中另一哨里的队长,平日不太爱说话,二人接触不多,不过此时相见,却也有一种分外亲切之感。 与二位同僚见过礼后,听二人向他介绍,房中果都是同在戚金麾下的同袍,内中除刚才二人外都是普通军士,再无其他军官。严亦飞转头看向房中其他人,有些虽也脸熟,却再无认识之人。他细细数了一遍,房中一共三十二人,算上自己五人也不过三十七人。昨日三千三百人的军队,经一日的血战能活下来的怕只有这些人了,存活率只将将超过百分之一。惨烈如此,不由得让活下来的众人长吁短叹,悲伤不已。 严亦飞与众人叙了一会话,忽听屋外有人声嘈杂,便出门观看,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青衣,衣上补子绣着溪敕的官员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严亦飞对明朝历史很感兴趣,知道这种穿着打扮是七品文官的服饰,忙率众人出门迎接。那群人行至近前,只听当先的一人唱喏道:“辽东巡按张铨张大人到!” 严亦飞听后心道,果然是他来了。随后纵使心里千般不愿意,他还是推金山、倒玉柱,率身后众人向张铨拜倒下去。 这也实在是二人此时身份地位相差太大,要知道那巡按虽不过是正七品官,后世都称七品芝麻官,但这句话放在巡按身上可是完全不适用。巡按虽然隶属都察院,但本质上直接对皇帝负责,拥有很大权利,“所按番服大臣、府州县诸官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别的不说,各地方官员面对一个可以给你写评语然后报告给皇上的人,怎能不怕?不要说与他同品级的县令,见到巡按只能是长跪不起、唯唯诺诺。就算是从二品的布政使、正三品的按察使,见到巡按之后也只能“俯首至膝,屏息屈躬。”更不要说明末文贵武贱。他们这些区区武人,与巡按相比,地位实在是不值一提。 少倾,只听一个声音说道:“众将士在浑河不计生死,血战一日,杀贼奴数千,有大功于国,甚为辛劳,快快请起。”众人起身后,严亦飞偷偷的打量这名后世历史书中才能看到名字的官员。只见这人一副典型儒生长相,面白体瘦,一缕长须垂至胸前。严亦飞知道此时张铨不过四十四五岁,但可能是操劳过度的原因,面相看上去五十岁都不止。不过张铨虽是位高权重,但言语却甚为温和,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举止间也丝毫没有文官对武人的优越感与歧视,再加上历史上张铨的所作所为,这让严亦飞对张铨也是颇有好感和敬重。 随后,张铨说道:“本官前来时,见拴在门口的马上挂着五个鞑子首级,本官观之,个个皆是真奴级,不知是哪几位好汉的军功啊?” 严亦飞与陈京成二人上前一步,严亦飞道:“托大人的洪福,是我二人与鞑子搏战,侥幸砍了这些鞑子首级。”云九小说 张铨惊到:“哦?你二人就得了五颗鞑子首级?怎么个过程快与本官细细道来。” 其实也不怪张铨惊讶,要知道在古代战场上夺取敌人首级并带回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杀伤敌人只是第一步,还要己方军队将对方军队全歼或者至少是打的大败,完全控制了战场之后,才能有机会从容的割取敌方首级。而自从努尔哈赤以十三幅铠甲起兵开始,因后金军个人武力的确出众以及明军与明廷的腐朽,明军在野战中几乎无一胜迹,如萨尔浒、辽沈、以及后来的广宁等役,明军都是成建制的被击溃歼灭、败军失地,根本没有机会收获鞑子的首级,更何况女真人还有将尸首带回可以获得对方家庭一半财产的习俗,这就使获得后金军的首级变得难上加难,纵使各地将官偶有上报斩首,经核实也多是杀良冒功。也因此明朝对首级军功封赏极重,领军千人者斩首十颗就能晋升一级,二十颗晋升两级,三十颗晋升三级,至晋升三级其中实授两级,署职一级为止。 严亦飞向张铨简要的介绍了昨晚的情况,听的张铨也是连连点头,赞道:“你等不仅能斩杀奴贼,解救同袍,还能挺身而出,救我大明百姓于水火倒悬之间,实是难得。本官要好好封赏与你们,两位好汉说吧,想讨要个什么赏赐。” 严亦飞闻言再次拜倒:“张大人,我等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回到战场,多杀奴贼,为殉国的众多同袍和死难的大明百姓报仇!” 张铨闻言感佩不已,心中更是对严亦飞高看一眼,他欣慰的说到:“好、很好!你叫严亦飞是吧,你的名字本官记下了,若我大明军中皆是如你一般的忠勇之士,何愁建奴不灭!但是,本官还是要封赏你,按说你是客军,而我又是按臣,不过现在大战将至、用人在即,本官就做一把主,从现在起,你便充任辽东镇把总,暂时听本官调遣,现在人员紧张,你就仍旧率领你这些同袍兄弟,待战后本官再为你补充人手。” 严亦飞闻言赶忙跪拜道谢,谢过后他对张铨说道:“张大人,卑职还有一事请求,卑职观辽阳城外地形,料奴贼来攻必以小西门为主攻方向,敢问大人可否将卑职所部部署在此地,如此我等可以有机会多杀建奴,为戚金将军和同袍们报仇雪恨!”张铨闻言是欣然应允。 随后张铨又对众人好言抚慰一番后才率众离去,严亦飞望着这一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陷入沉思:我这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小小蝴蝶,该怎样去扇动翅膀,来影响到那几日后载入史书的辽阳之战呢? 第六章:黑云压城 张铨走后,严亦飞似是全身的力气都卸去了一样。经过了整整一天高强度不间断的行军、战斗,在巨大的生理以及心理压力下,饶是他军旅生涯多年、身体素质出众也难以支撑。也不顾天刚大亮,严亦飞寻了一处床铺便倒头睡下,一觉睡到了第二日鸡鸣之时。 第二日一早,张铨便遣来了一名随从送来昨日许诺给严亦飞的把总官职的告身和腰牌。严亦飞细看那任命文书,是以辽东都指挥使司金州卫副千户之职充任辽东镇把总。当然这不是说真的让严亦飞去金州去当卫所的副千户。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复杂,但是严亦飞了解过明代武官官制,所以他知道与清代不同,在明代,我们常听到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守备、千总、把总等一系列营兵武官名称皆是非固定的差遣官职,并无定数以及确定品级,都是要以五军都督府、都司、卫、所这一套官职去充任的,而具体以怎样的都司、卫、所官职充任哪种营伍官差遣虽有大致范围,但并不确定。例如游击将军一职,一般情况下大都会以正三品的署都指挥佥事之职充任,但是在历史上也曾出现过以正二品都指挥使和以正四品卫指挥佥事充任游击将军的实例,甚至还出现过同一支军队中,游击将军与他的上级总兵官都是从二品都指挥同知的尴尬情况。 严亦飞看见随告身发下来的还有那青色熊罴补子圆领从五品武官官服以及一百五十两首级赏银。他此时没有心思换上那崭新的官服耀武扬威一番,而是从赏银中取出十两银子,恭敬的对那张铨的随从说道:“这位大人,卑职等刚从战场撤回,衣甲武器不全,这十两银子是我等孝敬大人的,您看大人是否能行个方便?”那随从见了银子是喜不自胜,连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又见严亦飞如此恭敬,当即拍着胸脯说此事包在我身上。 随后,严亦飞便带着手下的兵士牵着马跟着那随从去了城中的武库,那武库中的管库大使一见是实权派领导张铨身边的人,立马上前躬身行礼,那颜色谄媚至极,让严亦飞禁不住的感叹,果然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啊。严亦飞又悄悄塞给那大使五两银子,那管库之人对他们一行人是更加亲切,听严亦飞等人说明来意后,连道:给浑河血战的好汉们优先挑选的衣甲兵器是天经地义之事。”随后便带他们进入武库,让他们自行挑选。 严亦飞本意是想统一简化武器装备,但考虑此时大战在即,突然让各人更换兵器怕是会影响战斗力,便先让各人按照之前的习惯挑选了各自趁手的冷兵器。 行至火器库时,着实让严亦飞费了一番脑筋。那火器库中大多是辽东边军常用的三眼铳,不过严亦飞知道,这种武器身管较短,只有一尺多点,也因此有效射程只有不足二十步,又毫无精度可言且破甲无力,打打盗匪或者穷的没钱披甲的蒙古人还行,但是对于重甲的后金兵来说就和烧火棍差不多了,因此只剩下鸟铳一个选择。 其实明军中装备的鸟铳在实战中也存在射不穿后金兵盔甲的情况,满文老档中曾写过一名巴牙喇兵的镶铁棉甲上抖落下过二斤铅子。但那大多是因为明末军器系统管理混乱,各级官匠偷工减料现象严重,因此造出的鸟铳铳管大多质量不过关。军士们在射击时为防止炸膛伤到自己只能将装入火药减至规定药量的五六分,导致射出的弹丸绵软无力,且明军大多训练不精,临阵慌乱,往往距离很远便射击,因此导致实战效果不好。其实当时明军中一门质量过关的鸟铳是可以在三十步内打死或重创披着双重战甲的后金兵的。好在此行严亦飞带了卢庆瑜随行,这名经验丰富的中年人在经过小半个时辰的细致挑选之后才选出十二支质量合格的鸟铳。 又行至盔甲库时,眼见严亦飞等人将目光都投向了精良的铁甲身上,那管库大使面露难色,挠挠头对严亦飞说道:“严兄弟,非是当哥哥的小气,实在是这铁甲价格昂贵,上官们又看管的极严,我是实在做不了主啊。这样吧,你们都是敢打鞑子的好汉,我便送与你们五幅精良的镶铁棉甲如何?”严亦飞想想也是,不像是几钱银子的刀枪或者是几两银子的火铳,他在后世曾经看过徐光启在给崇祯皇帝的奏章中曾提到:“精良铁甲全套非用银十二两不可。”他们三十七人一人一副铁甲就要四百多两银子。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即使是富庶的江南之地,一个小康之家五六口人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三十两银子而已。要一人一副铁甲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于是便欣然应允。 但是在从武库中出来后,严亦飞眼见那管库大使也不避讳他,当着他的面,在账目中写有送给他们的衣甲武器的部分用笔划掉,又在后面随随便便的写上了“损没”两个大字,举止轻松地仿佛从自己菜窖内取菜一般。随后那管库回头对严亦飞轻笑道:“可以了。”这一套操作看的严亦飞是目瞪口呆,直让他顿感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多要些东西。 从武库出来,在与那张铨随从临别时,严亦飞又向他提起了手下人等的官职升迁之事,那随从道:“严把总,你手下的兄弟本就是有功之人,为他们叙功升迁也是张铨大人应有之意,这样,你回去研究一下人选,明日报些个姓名和在你总内的官职给我,剩下的事情我去办。”严亦飞闻言又是千恩万谢,又塞了十两银子给了那随从,直哄的那随从是笑容满面而归。而手下众人见严亦飞如此为他们争取升赏,对他也是好感倍增。 回到军营后,严亦飞又简单的整编了一下他这支小小的队伍。明末营兵编制从未统一,编制规模悬殊,人数参差不齐。卫戍京城的三大营一把总人数可多达五百人。而边镇一把总人数则因“凡边镇之地,五丁则取四守兵而一正兵尔。“即一把总战兵人数约为京营的五分之一,也就是一百战兵。但无论按照哪种编制,严亦飞这个把总手下人数都是远远缺编的,这也让他想起在后世他当武警中队长时也是一样的情况,不由得苦笑摇摇头,自嘲自己是不是就是这个命。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严亦飞决定参照戚继光在隆庆年间以都督同知衔总理蓟州、昌平、保定、辽东四镇时的营兵编制。把总下设三旗队,每旗队暂编十二人。其中两个旗队为冷兵器队,另一旗队为火器队。冷兵器旗队分别由陈京成、孙滨带领。其中陈京成的旗队人人手持长枪,身着两层甲胄,作为主要肉搏战阵力量。孙滨的旗队则手持各种刀剑,只着一层皮甲或锁子甲,用于掩护和灵活支援。火器旗队则自然由卢庆瑜带领,每人身披皮甲,手持一杆鸟铳,并配有腰刀防身。旗队下则设两队,每队暂编六人,其中一队由旗队长直属,剩余三名队长则由胡常平、赵奇、范思达这三名自己救过的老部下充任。这样不仅抬举了他们,也保证了严亦飞对他这支小队伍的绝对控制能力。 编制完成后,众军官开始向手下兵士分发衣甲武器,此时忽听天空中传来一声闷响,随后一道银光在空中炸开。严亦飞抬眼远望,只见天气骤变,在北方有一大片黑云压城而来,那阵势极为骇人,宛如要压倒、摧毁整个城市一般!而这,也正是辽阳城此时的处境! 第七章:辽阳之战(一) 时间就这么过了三日,很多人已经开始心存侥幸,心想得到了沈阳这座大城之后,是不是老奴努尔哈赤的胃口已经暂时得到满足,又或是浑河血战之后后金已经遭受重创,一年半载内不会来犯辽阳。但是严亦飞的心里却清醒的很。他作为后世人的优势之一就是他既能熟知历史,又能从历史中洞悉很多当时的人看不清的东西。他知道,任何一个正处于上升期且富有侵略性的民族,他们对于土地和财富的渴望都永远不能被低估,明末的女真人如此,后来的沙俄人、日本人亦是如此。 果然,三月十八日傍晚,侦探沈阳方向的明军夜不收传来消息,努尔哈赤的军队已经全军尽出,南下而来,目标无疑就是位于沈阳城南六十里的明末辽东政治、军事中心——辽阳!闻此消息,严亦飞依照此前与张铨的约定,率手下众人上小西门附近城墙备战御敌! 三月十八日的夜晚如约而至,而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无论是辽阳城中两位最高长官——经略袁应泰、巡按张铨,或者是小西门城墙上的严亦飞等人,亦或是辽阳城中的十余万黎民百姓! 三月十九日寅时至巳时,努尔哈赤的大军从城东太子河渡口渡河而来,抵达了辽阳城近郊。立于城墙垛口之上的严亦飞,虽然在前几日经历过一次与后金军的血与火的对垒,不过此时,他的心脏仍旧为那后金大军军阵透出的威压与肃杀之气而跳的厉害。人说人若满万,无边无沿,此话不假。此时眼见城下的后金军黑压压布满了整个地平线,一眼望不到边际。他们在各色军旗的指挥下,军容严整,排布有方,阵列整齐。军阵周围又有精锐的哨骑四处游荡,驱赶着少数敢于接近的明军家丁夜不收,并同时为他们的大部队侦知敌情。严亦飞在心下也感叹,此时的后金军或者说整个女真民族确实处在上升期之中,从他们行军中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军队水平已经接近或者达到封建军队的巅峰,远不是已经腐朽入髓的明军可比。后世历史上他们能入主中原,有人说他们是借了农民军的东风,是一种偶然。但是依严亦飞看来,却也是一种必然。 至午时,严亦飞听到城门下嘈杂声四起,原来是应辽东经略袁应泰之命,总兵姜弼、朱万良、李秉成、侯世禄、梁仲善,参将周世禄等率军近四万,打算趁后金军尚未完全渡河立足未稳,出城与后金军野战。后金军见势派出正黄旗所部兵分七路前来迎战,两军随即交战。其中总兵姜弼在浑河之战中临阵退缩,被削职,袁应泰令其立功自赎,此时欲雪浑河之耻,率广宁标兵两千直冲敌阵,两军交锋不久正黄旗兵就被击溃,于是明军乘胜追击。此时城上观看的明军皆是欢欣鼓舞,大声叫好。但是严亦飞观那正黄旗后金兵即使是败退,但是人马旗号严整不乱,他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怕是努尔哈赤诱敌深入的计策,果然不久后,后金军阵中正白、正蓝、正红三旗相继出击,从旁侧击追击的明军。而中路大阵中从沈阳俘获的各色火器也突然齐发。明军大败,部分步兵被歼灭,部分逃回城中。而骑兵们则发挥了机动优势,一路被追逃至六十里外的鞍山城下方才逃脱。 随后后金军趁势尾随败逃回的明军开始攻城。严亦飞令所部每人守一垛口,严阵以待。只见后金军在离城墙四百步左右的距离开始集结,而这个距离正好也是明军中大将军炮的射程之外。不久忽听后金军阵中悠远呜咽的牛号角声响起,只见从那阵中推出百多辆盾车,这种盾车严亦飞并不陌生,它是后金军常用的攻城攻阵的器械,在浑河时后金军用到了这种器械。盾车每辆由十几根原木捆扎而成,下面安有车轮可以推动,有些盾车前面还铺有牛皮、铁皮用以防护。除非火炮直接命中,否则鸟铳、弓箭根本不能对其造成损伤。只见那后金盾车分为数排,由军中的辅兵跟役缓缓推动而来,每辆盾车后又不知藏有多少弓手及身披重甲的锐兵。在盾车群的后面,又远远地看见一群精锐的巴牙喇兵用以督阵和后续的突击。 随着后金军的盾车逐渐进入射程,只见城上令旗飘舞,各级军官的口令声不断。首先开炮的是四门重达两千余斤的大将军炮,这种火器极为粗大,外形宛如一口巨型铁缸。随着一声巨响将重达五六斤的石弹射向了一里多之外的后金盾车。只可惜这四门火炮无一战果,只在地面上激起一阵烟尘,以及让弹着点旁边的后金兵惊出了一身冷汗。 随后开始发威的是明军中数量最多的佛朗机炮。严亦飞他们这面城墙上的二十多门射程将近三百步的大型佛朗机炮的炮手开始将子铳放入那母铳后端那炮腹中,另一名炮手则紧张的调整着炮管的方向,依据他的经验和眼睛做着概略瞄准。随着众炮瞄准完毕,只见城楼上最高处的令旗连续挥舞三下,各炮组中最后一名炮手将手中已经提前烧的通红的铁钩伸入弗朗机炮的火门中,大约半秒钟之后,只见那火炮炮口和子母铳接缝处都喷出赤红的火光和一股浓烟,二斤左右的炮弹脱膛而出。这次明军的炮手取得了战果,共有五辆后金军的盾车被击中。严亦飞只见离自己垛口最近的那辆被击中的盾车下场极惨,炮弹击破木盾后力道未减,直接击中了一名正在推车的后金辅兵的头部,随后又命中了他身后一名身着两层重甲的锐兵的胸口,直打的二人身体是四分五裂,当场毙命。不过与其他人相比他们还算幸运的。盾车上的原木被击破时产生了大量的木屑木刺,将那盾车后其余的后金兵未被甲胄保护的部位刺的是血肉模糊,这几人立时倒地哀嚎,失去了战斗力。依此时的医疗技术,他们在经历巨大的痛苦之后,最终也难逃一死。 那佛朗机炮射速极快,在第一轮火力射出后,只需炮手将用过的子铳取出,再装填入新的子铳再次射击即可,此过程耗时不足十秒钟。短短半分钟内,这些佛朗机炮共打出了三轮炮弹,共将十六辆后金盾车打的粉碎,百余名后金兵或死或伤,失去了战斗力。 但是受限于明末的火炮威力和瞄准技术,明军重型火力取得的战果仍不足以左右此时的战局,大多数后金盾车仍旧有条不紊的向城下推进着。随着后金军推进至八十步左右时。躲在盾车后面的后金军弓手开始展现他们的射术。他们在车后搭弓上弦,随后闪身而出将弓身斜指四十五度完成一轮抛射,射击完成后立刻再躲回车后。这些弓手身法又极为灵活,忽而从左闪出,又忽而从右侧射击,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再结合满弓极快的射速,一时间天空中的箭矢如蝗群般铺天盖地而来。虽然这种距离上弓箭对于身着甲胄的人没有什么威胁,但是明军中的披甲率可并不高,而即便是披甲之人,未被甲胄保护的脸部或是腿部中箭也会立时失去战斗力。数轮箭雨下来,城墙上一片哀嚎之声,严亦飞部下也有一人躲闪不及,面部中箭,眼见怕是活不成了。 在后金弓箭漫射之时,明军也组织了弓手还击,严亦飞总内倒也有七八名军士擅长用弓。不过受限于后金盾车的防盾斜立有一定角度的原因,明军还击的箭支却很难像对手的那样越过障碍击中目标,因此明军弓手的战果实在是寥寥,总内反而又有一名弓手被对手射倒在地。一时间城墙上的明军被压制的躲在墙后不敢起身,而后金军见此情况更加卖力的推动着盾车向城下步步逼近,形势一时间急转直下,变的对明军极为不利! 第八章:辽阳之战(二) 就在这危急关头,严亦飞福至心灵,猛然想起明军中另一种犀利火器用在此时怕是最为适合,那就是火箭!此火箭当然并非后世载人航天或是发射卫星用的航天火箭,而是一种原理等同于后世人小时候常玩的窜天猴的远程武器,利用火药气体助推。一般是做成箭支样式,不过长度足有五六尺长,配上火药发射部分重一斤多。当然不熟悉空气动力学原理的古人也有把火箭做成飞刀、飞枪甚至是飞铲形状的。这种火箭一般会以三十支合为一捆,称作“一窝蜂”,单兵可以携带。也有百支合为一捆,或是成箱装在独轮车上,称为“神机箭”。因有火药气体助推,那火箭力道极大,质量合格的火箭射程可达二三百步,百步内可射穿甲胄。 严亦飞记得自己的总内也分得两捆“一窝蜂”,于是他招呼卢庆瑜火器旗队的人将“一窝蜂”抬上城头,同时让陈京成旗队的四名长枪手手持盾牌一左一右作为掩护。同时严亦飞又将双手搭在嘴前做喇叭状,大声告诉周围的明军军官也效仿于他。周围的明军军官如梦初醒,也纷纷喝令手下搬出火箭准备射击。其实那大筒火箭就放在一边,并不难想起,但是此时明军腐朽已深,不要说普通士兵皆是浑浑噩噩度日,训练严重不足。就算是那些军官每日想的也不过是如何偷吃军饷、杀良冒功,几乎没有人真正认真的去训练和研究战术,也因此造成临阵慌乱,遇险时大脑一片空白,根本谈不上什么指挥,只顾得自己抱头蜷缩保得一时性命而已。 此时箭雨仍不断从城外射来,严亦飞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起身指挥发射火箭。转瞬间就有两三支箭支射中了他,好在他身着镶铁棉甲,内又着一层锁子甲,几十步外抛射过来的箭支穿不透甲胄,只是每次被射中就被箭支的力道打的踉跄一下。 此时情况紧急,严亦飞也顾不得什么军中规矩,冲着周围大喊:“大家都听我口令,到时一起射出火箭,这样定能杀伤大量奴贼,保我城墙不失!”见周围操纵火箭的兵士目光都看向自己,严亦飞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随后一声暴喝:“预备!发射!”随后自己亲手用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捆“一窝蜂”。只见那长长的药捻呲出了点点火花,随后又引燃了各支火箭的药捻。几息之后,那些火箭发出“咻咻”的凌厉破风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城外后金军攻城军阵。 与此同时,又有城墙上其他明军的几十捆“一窝蜂”同时发射,上千支五尺多长的火箭几乎同时射出,阵势极为壮观。这种火箭虽称不上什么准头,有的甚至飞出后又掉头飞了回来刺中了城墙,但好在数量众多,城外立时有数十名后金弓手或是辅兵被射中倒地。严亦飞又趁后金兵被齐射的火箭打懵之际,指挥城墙上明军弓手和鸟铳手上垛口瞄准进行反压制,一时间又有十几名想趁明军火箭停歇之时再次闪身射箭的后金弓手被打死打伤。 此时明军城墙上射程几十步的小铜炮和虎蹲炮也开始发出怒吼,这些小炮的威力虽不像大将军炮或是佛郎机一样能一炮击碎一辆盾车,但是仍给城下后金军造成很大压力。后金大阵中的众将领见此情形,又兼此时距离天黑已经不远,于是下令吹响撤兵的号角。城下的后金兵闻声立即拉着盾车原路倒退,人虽撤但阵不乱,还带走了倒在地上的所有尸体和伤员。 城上明军见此,皆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为他们成功击退对手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和喝彩之声。不过严亦飞心里清楚的很,这次进攻不过是后金的试探性进攻,派出的部队数量和进攻强度都远不是他们的极限能力。况且他也知道,历史上后金时期的女真人并不善于强攻城池,他们破城,大多是靠另一种手段! 天启元年三月十九日夜,暂时后退的后金军在辽阳城外校场扎下主营,又在辽阳城的东面、西面、北面都扎下营寨,完成了对辽阳城的全面包围。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入夜之前,严亦飞找到负责指挥防守此段城墙的一名游击将军,要求带领所部撤出今日守卫的这段城墙,那游击知道他是巡按张铨钦点的把总,以为张铨对他们另有任用,也没有多问便应允了。这倒不是严亦飞见今日守城危险,心生恐惧退缩之意。而是他深知,靠他们三十几个人对守卫周二十四里的辽阳城起不到多大作用,而历史上辽阳城破,也并非后金兵强攻所致。因此他连夜召集陈京成、卢庆瑜、孙滨、胡常平等军官开会。 他对众人说道:“兄弟们,明日我们继续坚守小西门附近,不过守卫的重点不再是城墙之上。” 孙滨闻言疑问道:“严把总,我们守城不守墙,那我们去哪里呢?” 严亦飞答:“孙兄弟问的好,我们不守城墙,但不代表我们就不守小西门了。我的计划是明日我们兵分两路,卢庆瑜大哥,你带领你的火器旗队仍留在城上,但是目的不为射杀奴贼,而是巡查城上炮兵各处。我观今日城上炮兵皆训练不足,临战极易慌乱,一旦因为他们操作失误,极易造成火炮炸膛。而今天城上的情况我们也看到了,随处堆放着火炮的发射药包和火箭,城头上又搭建有大量草棚供守城兵士休息,一旦炸膛,蹦出的火花四溅而出,那便是三国演义中火烧连营三百里的效果,到时奴贼便真是不攻而自破了!” 众人听后心里一惊,此时人安全意识淡薄,根本没有人往这方面想。闻严亦飞之言后皆是感觉一阵后怕。 卢庆瑜闻言领命道:“卑职遵命,明日卑职一早便带旗内兵士好生巡查,定不负把总大人所托!” 严亦飞闻言笑着拍了拍卢庆瑜肩膀道:“卢大哥,不必如此拘礼,我等私下里皆是兄弟,不在外人面前时不用一口一个卑职、大人的。”https:/ 卢庆瑜闻言回道:“遵命,大人!” 严亦飞听罢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他在心里暗想,这卢庆瑜哪都好,业务精通,人也踏实可靠,只是可能早年出身低微的原因,总是在严亦飞或其他上官面前过于拘谨,礼节倍至,这让出身后世的严亦飞总是觉得很不习惯。只能慢慢相处吧,他无奈的想。 随后严亦飞又对火器旗队中的队官范思达说道:“范老弟,你要协助卢旗总认真巡查城上各处火炮,万万不可懈怠。范思达闻言连声称是。 随后,他又对陈京成、孙滨等人说道:“明日你二人带队随我隐蔽在城门周围,但是我们的刀刃不是对外,而是向内!” 见众人迷惑的目光,严亦飞继续解说道:“我观历次建奴破我坚城,无一靠强攻破城毁墙而取胜,皆是靠城内细作!自万历四十七年至今,抚顺、开原、铁岭、沈阳,莫不如是!我已得可靠情报,明日申时左右,会有一股后金细作企图趁城上交战正酣,趁乱为后金军打开小西门,我们防备的就是他们!” 众人听后更是吃惊,虽然众人初听会有细作从城内攻打小西门也是半信半疑,但是见严亦飞连准确的时间都说出来了,便都信了八九分。同时各人也在心里嘀咕,之前也都听严亦飞说过自己的身世,并没有听说他在辽阳城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是他一进城,先是巡按张大人亲自接见,然后又能得知这么重要的情报。难不成把总大人真的有什么特殊的本领或者是关系吗?心下对严亦飞更是觉得深不可测。 其实这也是严亦飞用的一个小心机,对于自己的部下,距离必须要掌握好,不可过远,远了部下就不会和自己一条心,因此严亦飞私下里对手下的军官们都愿以兄弟相称。但又不可过近,人说过近则不尊,就会失去了作为领导的威严和威信,因此他故作神秘将他所知道的历史当成获得的情报告诉众人,就是要下属们对自己产生神秘感,对自己有深不可测的感觉,以此来使拉开与下属的心理距离。 最后,严亦飞想了半天还是说道:“若我等竭尽全力,但辽阳城仍破,最后事无可为之时,那我们的目标就是保护张铨大人逃出辽阳城。张大人对我等有知遇礼遇之恩,又是难得的称职清廉的好官。他作为按臣,并无守土之责,因此明日城破之时,哪怕他决心自尽殉国,我等也要护佑他和家人回到广宁主持局势。况且私心来讲,如此做,对我等今后也大有裨益。大家听明白了吗?”众人齐声答道:“卑职明白!” 会罢遣散了众人,严亦飞独自走上辽阳城头,远望城下,是后金军连营数十里的包围圈。回望城内,是辽阳城内十万军民百姓的烟火之气,严亦飞轻轻的拍打着城墙,心里不住的默念:辽阳啊辽阳,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但凡事皆是尽人事而听天命,我到底能不能挽救你和你的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第九章 辽阳之战(三) 天启元年三月二十日,清晨。经一夜休整,明金两军再次交战。 严亦飞一早上城而来,只见城墙上众人皆是脸色阴沉,他抬眼向下望去,只见城外后金军阵中竟有百余门大将军炮和佛郎机炮由各色牛车、马车拉拽着缓缓抵近辽阳。而坐在这些牛马车之上的炮手,正是前些日沈阳陷落之时投降后金的明军炮手! 这些炮手新投后金不久,每人头上的金钱鼠尾鞭皆是新剃,各人光秃秃的脑瓜顶在清晨阳光反射下发出阵阵反光。 这并非是这些炮手首次代表后金参战,沈阳陷落当日,这些炮手就在后金人的威逼利诱之下参加了浑河之战北岸的作战。著名的白杆军的军阵就是由这些人轰破的,而今天他们又前来辽阳战场。其实辽沈二城相距很近,辽阳城中的炮手也有和城下这些新晋敌人相熟的,每每谈起此处,城墙上的众守军皆是一阵长吁短叹。 后金兵火炮一上来,城墙上守军皆顿感压力巨大。因为守城方应用火炮时,需要瞄准的是对方稀疏而移动的目标,以此时的瞄准技术,这颇难做到。而攻城方的火炮,只需瞄准对手固定不动的城墙和城门即可取得战果,占据了先天的战术优势。 这种压力同样传递到了辽东经略府内的袁应泰等人身上。因此不久后,严亦飞便看到城内明军再次整军近三万,准备出城迎敌。 经昨日反击失利,严亦飞能看出出击的众军士皆是神色低沉、士气低落。其实这也不是袁应泰不清楚此时明金两军战斗能力的差距而盲目出击,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要知道此时火炮对于对手造成的心理压力要远大于实际杀伤效果,对于组织力控制力很差的明军来说尤其如此。如果放任后金中那些投降的炮手轰击上一天,即使造不成太大的伤亡,但是袁应泰和严亦飞都有理由怀疑,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不需城外的后金军攻城,城内的明军就会自行溃散逃窜。 这是一场几乎注定要失败的反击战,出城明军在单兵战力,组织纪律、官兵士气全面处于劣势,甚至在一贯以明军占优的军队人数和火器装备上现在也谈不上任何优势而言。三万出城明军在城外扎营布阵,步兵在前,以各种枪炮和冷兵器列了一个分为三层的阵势,而明军中精锐的骑兵家丁则在后阵。 明军出城后不久就遭到了后金阵中火炮的攻击,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的明军阵中很快出现了混乱,而后金军则趁机派出精锐的巴牙喇兵和马甲兵下马步战突阵,而轻甲灵活的弓手则抛射予以掩护。 明军中首先溃散的竟然是还未曾与后金兵接战的骑兵,他们发挥了和他们的后辈关宁军一脉相承的长跑能力,以令敌我双方都目瞪口呆的速度扬长而去,再次整建制的转进到六十里外的鞍山。而明军中一直被视为最不值钱的步兵则英勇的抵抗了半个多时辰,在大部分军官和悍勇敢战之人都阵亡之后才溃退。 不过溃退之后的明军步兵真的在用他们的现实表现告诉了严亦飞什么叫兵败如山倒。数万人头也不回的向城门的方向奔去,把他们毫无抵抗能力的后背露给了敌人,他们一边跑还一边抛弃着武器和盔甲,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比自己的同袍跑的稍微慢点,就会被身后的后金兵无情的斩杀。在这种情况下,敌我的伤亡比例不会低于一比一百,完全就是后金方面单方面的屠杀。 严亦飞实在是看不了这样的人间惨剧,又向按计划留守城上的卢庆瑜等人交待几句,便神色黯然的下城而来。 严亦飞倒不是太担心接下来的守城战事,因为城内明军虽经两次大败,但仍有将近四万人,且相比于出城迎敌,他们守城的意志决心还是值得肯定的,因为毕竟他们大多数人的家小以及细软财帛都在城内。 严亦飞只听得城内外杀声震天、炮声连连。但是他估计的没错,此时后金军还不具备强攻下明军重兵防守的大城的能力。除了城上的卢庆瑜等人接连报告了三次制止城墙上明军炮手不清炮膛或者不等散热完毕便准备再次装填这种可能引起炸膛的事故之外,其他一切还都算是在明军可控的范围之内。 眼见城上暂时无虞,严亦飞便专心致志的研究起他位于城门前的小阵地来了。那辽阳城乃是明末关外第一城,城内人烟稠密、商事盛行。 那小西门内道路两侧尽皆是高两层或三层的酒肆商铺,商铺后面则是一栋栋的民房住宅,条件好一些的居民房子是砖瓦结构,有些还有个独立的小院落。条件差一些的则是那种茅草顶土房,这种房屋结构在北地农村,又延用了数百年之久。那些房屋间街巷纵横,每隔几十步有一个临街的巷口以供出入。直通城门的则是一条四丈余宽的大路,除了不是柏油铺就之外,那种宽阔笔直的感觉,与后世的四车道颇为相似。 严亦飞决计效仿后世,在街面上筑就街垒作为防御。他手中并没有现成的土袋可用,于是便让手下众人去寻一些床铺家具,简简单单的横着街面,铺设出了一道半人多高的胸墙,又在那些床铺家具中填放了一些石头重物作为加固,内侧又铺上一层厚实的棉被,再浇上水,便可以防备弓箭的射击。 他将手头大部分兵力布置在胸墙后面,计有陈京成一个长枪旗队、刚刚从城上调下来的卢庆瑜火器旗队,孙滨旗队中的四人,除去昨日守城之战中阵亡的两个兄弟,共计二十四人,由严亦飞亲领。而孙滨则带领自己旗队中七名擅射的弓手,分别埋伏在街垒前方三四十步外的两栋相对而立的三层商铺之内,用以和大部队形成交叉火力。 此时万事皆以具备,只欠后金细作这场东风而来了! 天启元年三月二十日,申时。严亦飞率众人在临时搭建的街垒边休息闲聊,这时负责警戒的一名军士跑过来向他报告道:“严把总,前方孙旗队长在摇动一块红布。”严亦飞抬眼一看,果然在前方商铺设伏的孙滨按照事前有异常便摇动红布的约定在向他们示警。 严亦飞见状低喝一声:“全体准备!” 闻言第一旗队的长枪兵士立即上前,在半人高的街垒后面架枪预备,火器旗队的鸟铳手则分为前后两队,分别由卢庆瑜和赵奇率领,从前排长枪手每两人的缝隙中探出一支支黑洞洞的铳口。严亦飞则亲率胡常平和其余几名轻甲刀手,作为预备。 不多久,严亦飞便看见了一群后金细作向小西门方向逼来。不过当他看清这支队伍的组成,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真的是一支奇特的队伍,领头的是七八名女真真夷,一个个露着光亮的头皮,手持方头方尾的牛尾刀。随后跟着的是十几名身着皮袍皮帽的蒙古人,每人头发蓬乱,脸上有着长久风吹日晒出的高原红,手上的兵器各异,有人手持短刃马头刀,有的则拿着长一些的蒙古弯刀,其余几人则拿着角弓。 严亦飞知道一些历史知识,所以他不会惊讶于防守严密的明军辽阳城中竟会有手持武器的女真人和蒙古人。要知道此时在女真人内部远不是铁板一块,叶赫部与努尔哈赤的建州部在万历年间可是生死仇敌。即使在万历四十七年努尔哈赤借着萨尔浒之战余威兼并叶赫部之后,一直有许多叶赫部的人携家带口投奔明朝而来。 至于蒙古人,此时则更是被明朝人视为盟友,天启年间明军和后金的几次战役蒙古人都有领军援助之举。明朝为了拉拢这些盟友,对于临战前想要入城避难的叶赫部女真人和蒙古人基本上是能收尽收,入城后看管也不甚严格,因此给了后金方面的细作无数次可乘之机。 让严亦飞等人真正感到惊异的则是那最后一排人,看那些人的穿着打扮竟都是汉人样貌! 要知道此时后金政权虽有几次与明军交战的胜利记录,也夺得了几座坚固城池,但此时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他们对明朝来讲仍旧不过是芥藓之疾而已。绝大多数蒙古人这么认为,绝大多数朝鲜人这么认为,甚至绝大多数女真人自己也是这么认为,更不要说汉民族本身了。此时就有汉人主动投降去当后金人汉奸,这让严亦飞众人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却又愤恨不已。 不过此时,严亦飞等人也无暇多想其他无关紧要之事。只见那支组合构成复杂的细作部队在几十步外看见严亦飞等人已经布置完毕。着实也吃惊了一下。不过随即他们就在为首的那几名女真真夷的呼和叫骂之下,手持着各种武器,向严亦飞等人冲杀而来。一场关乎整座辽阳城命运的城门保卫战,即将爆发! 第十章 辽阳之战(四) 面对举着各色兵器气势汹汹而来的几十名后金细作,严亦飞面色沉着,示意手下众人稳住心神,列阵而待。 待那群后金细作冲击至六十步左右距离之时,第一排六名早已将子药装填完毕的鸟铳手举枪平指。随着严亦飞举手一挥,这六人齐齐扣动扳机,只听如同爆豆般的啪啪巨响,六颗约四钱重的铅丸直直的飞向各自目标! 此时一支合格的明军鸟铳最大射程约在百步,对披甲目标的有效射程约在三十步左右。但是这群后金细作无人身着甲胄,也是,即使守城的明军将领再是愚蠢,也不可能在大战来临之前允许任何身穿甲胄的外族人进入辽阳城内。因此,在六十步的距离上,两颗准确命中目标的弹丸轻易的撕开了后金细作们身上穿着的皮袍布衣,将这些衣物遮掩着的躯体打的血雾纷飞,皆是肺腑破裂而亡! 随后,第一排鸟铳手退后,第二排六名鸟铳手上前,然后据枪、瞄准、射击等一系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戚金的浙军不愧为一支被史书上赞誉以火器见长的军队,这一轮射击又将三名冲锋而来的后金细作打的滚倒在地。未被命中要害一时死不了的几人,只能躺在地上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哀嚎。 两轮射击下来,共有五名后金细作被命中,失去了战斗力,其中还有三人是领头的女真真夷! 街垒对面的敌人给出的还击是阵中七八个蒙古人用角弓射出的一波箭雨,不过那几个蒙古人携带的都是便于骑射的短小的骑弓,按严亦飞估计按照今天的标准磅数不过四五十磅,在五六十步外哪怕仅着皮甲的兵士,只要不被命中面门,是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的,只有一名孙滨旗队中的一名轻甲军士,一时躲闪不及,手臂被射中受了轻伤。 不过有赖于蒙古弓和蒙古射法天衣无缝的搭配,对面的弓箭射速极快,箭雨一波追赶着一波好似没有停歇一般的从空中袭来,严亦飞诸人还是被迫低头躲在他们临时搭建的街垒后面,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此时严亦飞抬起手臂,不断挥舞着一块被临时充作令旗的红布,在那群后金细作身后设伏的孙滨等七名弓手,立时按照之前的约定,从两边店铺楼上推开窗户,探出头来引弓搭箭,射向楼下二十步外的后金细作。 在这个距离上,明末边军的开元弓哪怕对重甲目标都有很强的杀伤力,更何况眼前无甲的这队细作了呢,两轮箭矢射下来来,立即有八九名敌人或是胸腔或是喉咙被射穿,双目圆睁的倒在地上不甘的死去,其中大多数都是在不停的向城门方向射箭的蒙古人弓手。 这群后金细作被来自身后的攻击一时打懵了,纷纷下意识的停下冲击的脚步向后望去。严亦飞抓住这个机会,喝令刚刚重新装填好子药的鸟铳手们起身射击。这次没有分成两排,十二支鸟铳几乎同时射击,又是一阵阵白烟夹杂着“啪啪”的如同爆豆般的脆响。这次射击的距离已经拉进到三十几步,命中率更高,又有六名后金细作被射到失去了战斗力。 此时这支可怜的细作小队已经伤亡近半,其中按照严亦飞的要求,死伤的大部分还是女真真夷和蒙古鞑子。严亦飞见状,拔出腰间的利剑斜斜前指,大喝一声:“随我杀奴!”领着众人跨过街垒向敌人发起冲击! 严亦飞总内打头的是那旗队身着双层甲胄的长枪兵,他们排成前后两队,横向每人间隔一步,纵向间隔半步,如同严亦飞这几天的训练的样子,前排举枪平指,后排则将枪头斜向下放。虽是挺枪冲刺,但阵型保持不乱。 那群后金细作中几个最为悍勇的女真人蒙古人见状,心里暗自估计自己今天多半是难逃一死了,于是让那队汉人细作对付孙滨等人,自己几人则纷纷鼓起余勇,做殊死一搏状,向严亦飞等人冲杀而来。 短短三十几步的距离,对于两队身强体壮又富含对彼此杀意的战兵,不过是几息之间,双方便碰撞到一起! 前排的长枪兵首先利用兵刃长度的优势刺穿了两名躲闪不及的后金细作的胸膛,二人几乎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立时倒地而亡。要知道长枪近距离的冲刺在冷兵器时代是极为可怕的事情,一旦被刺中躯干、咽喉或是头部,几乎必死无疑。不要说无甲之人,就算是身着三层重甲的后金巴牙喇兵也禁不住如此雷霆一击! 另外两名稍微聪明些的后金细作躲开了第一排长枪兵的攻击,侧身要从两名长枪兵之间横向一步的缝隙中闪身而入,试图拉近作战距离,好去发挥他们手中短刃的优势。却不料早已等候多时的第二排长枪兵们立即一个垫步上前,在他们挥舞在空中的利刃还未劈砍到目标之时,便用一个突刺有如点穴般将他们的身形停滞下来。这两个可怜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短刀无力的滑落,随后自己的身体也如同灵魂被抽出一般像个破麻袋般摊倒在地。 此时所剩三人均为女真真夷,他们原为叶赫部中最精锐的勇士,在两年前投降后金政权之后,原本是世代死敌的建州部专门挑选了他们,许给他们大批的土地、牛羊,还给他们每人送去了一名美艳的汉族妇女供他们淫乐。这些人禁不住这种巨大的诱惑,纷纷放下了他们祖辈世代的族仇家恨,同意效忠后金,成为他们布置到明军各城中的棋子。 此时这三人心中满心都是不甘和求生的欲望,他们不想死在这里,他们的心早已飘回自家的百亩良田、成群的牛羊、以及各自家中那汉人女子诱人的滑腻躯体之上。他们各自大吼一声,以一个体操中前滚翻的动作避开了破风而来的明军枪头。翻滚完毕再一起身之时,眼前便是那些明军长枪兵毫无遮蔽的腿部!此时后排的长枪兵也无力帮助自己前排的同袍,因为他们长枪进攻的路线被自己同伴的身躯所挡住。 眼见那些后金细作就要挥刀砍断自己手下兵士的大腿,严亦飞咬紧牙关,也是一个前滚翻,翻身来到一名半蹲着的女真武士身前,借着向前翻滚的势头,将手中的兵刃捅入那人的胸膛。严亦飞身后的三名孙滨旗队的轻甲刀手见状也是有样学样,一个个翻滚着上前与敌人搏斗。 不过还是有两名长枪兵躲闪不及被身前半蹲的后金细作砍到了大腿,其中一人似是被砍断了大动脉,一时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二人也是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这场肉搏在这之后很快分出了胜负,低身上前的轻甲刀手们替自己其他的同伴延缓了下一轮攻击,长枪兵们很快后退,调整攻击距离,然后趁着后金细作们分神之际,将手中的长枪狠狠的刺入那两人的体内。 此时再次装填完毕的鸟铳手们也上前而来,那些剩余的汉人细作见领头的女真人和蒙古人都死了,又见对面明军黑洞洞的铳口和染满鲜血的枪头直指着他们,立刻就毫无战心,纷纷扔下手中的兵器跪地求饶。 阵中一个年轻军士是刚才被砍断腿部动脉的长枪兵的同乡,眼见自己的同伴怕是活不成了,他的悲愤从心中涌起,上前拉起一个跪地的汉人细作就要用刀割断那人的喉咙,那汉人细作不敢反抗,只是声泪俱下的连声哀求道:“这位军爷饶命,我原是抚顺城中的大明百姓,那些天杀的鞑子破城之后霸占了我的媳妇不说,还拿我家中孩子老人的性命威逼我来到辽阳城中替他们当牛做马,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军爷。” 严亦飞见那汉人细作哭的悲惨,一时之间也是不由得在心里暗问自己,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又会如何去做呢? 第十一章 辽阳之战(五) 严亦飞最后还是喝止住了那个年轻军士冲动的行为,对他说道:“放开他吧,就算他有滔天大罪,也不应该我们去处刑于他。” 那个名叫宗大江的军士闻言之后放开了那个汉人细作,不过他眼角的泪花,却怎么也忍不住,低头轻声啜泣了起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严亦飞好言安抚了那军士几句,随后去查看了一下此战的情况和伤员。 这次小小的战斗不过才半刻钟的时间,但是血腥味十足。严亦飞众人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也取得了大胜,阵斩女真真夷八人,蒙古鞑子十七人,汉人细作两人,还在他们身上又缴获了近百两银子。严亦飞大方的没有留存,将这些银两都向军士们平分了下去。 但众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原因却是严亦飞总内有三人在此战中受伤,更有一人伤势严重! 严亦飞来到他的身边,此时虽然他的同伴已经草草的给他腿上包扎上了,但是严亦飞心里清楚,在明末这个年代,动脉破裂如此的重伤不是此时的医疗技术所能挽救的。 严亦飞来到这名重伤员的身边,此时他的脸色因为大量失血已经变得极为苍白。见严亦飞到来,他无力的想要挣扎起身,却瘫软在地。 严亦飞赶忙对他说道:“你受了伤,赶快躺下,不必拘礼。” 那名重伤员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回道:“大人,我们是不是赢了?” “你放心吧,我们赢了,小西门保住了,快好好安心养伤。” “大人,小的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小人为戚将军和大人您效忠,生死早已抛于脑后。但还有一事斗胆麻烦一下大人。小人的家在金华府兰溪县桑淦里,小的家族姓淦,在当地很好找。小的唯一惦念的是家中还有一个结发妻子在等我,小的临行时她曾和我约定,一定等我回来。小的死去之后,实在不忍心她为我守活寡,求大人有机会能派人送个口信过去,让她不要再等我了,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如此,小人死而无憾啊大人!” 严亦飞拉住他的手,柔声对他说道:“放心吧,只要我活着,这个口信我一定替你带到。” 严亦飞还想对他说些什么,但见这名重伤员已经气绝身亡,不过脸上还存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仿佛在临走前,见到了他心中挂念的结发妻子。 …… 自从抓获了那些汉人细作,旗队长孙滨便主动请缨要求去审讯这些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严亦飞言说他在从军之前原是一名县衙快班的捕快,会一些审讯的技巧,后因犯事才从军而来。 严亦飞闻言到也不意外孙滨的身份,因为此时大明军队中无论是普通士兵亦或是低级军官,在百姓眼中的地位都很低,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一般人也不会前来投军。因此他手下的兵士在从军之前出身自社会的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不过恐怕就是没有什么良家子弟。 不久严亦飞便听到不远处用作临时审讯的民房中传来阵阵拷打叫骂和大声哀嚎之声。 又过了一会,孙滨过来向严亦飞汇报道:“把总大人,那些汉人细作全都招了,属下把他们全都分开审问,不会串供。他们都指认之前是潜伏在城西南一户姓马的富商家中。那些领头的后金人和蒙古人都和那户姓马的富商多有来往。据说那户姓马的富商因为在暗中和建奴诸部落多有商贸往来,获利极大,也因此会成为了那些后金鞑子的帮凶。” 竟有如此之人! 明末辽东大批的汉民投降后金,剃发易服,为后金政权交粮纳税,严亦飞可以理解,因为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此时没有什么家国概念,他们投降后金只是为了活命。 就算是一些明军官兵士,力战不敌后投降了后金,成为了他们的包衣奴隶,严亦飞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也是为了活命。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但是像那马家及后世晋商八大家那般,只是为了自己家族商贸的私利,就暗通奴贼,为他们提供情报和战略物资,甚至是为后金军队开门献城,出卖自己的同胞,导致数以千万计的汉人死于非命,如此,严亦飞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严亦飞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赞赏孙滨道:“孙兄弟做得好,这个情报非常重要,事关辽阳城生死存亡,必须立即禀报巡按张铨大人!” 此时时辰已到酉时,三月间东北的仍旧黑的很早,天空已经渐渐开始暗了下来。 后金方面经过了一天的攻城,阵中也响起撤军的号角,众多后金攻城部队如同潮水般从城下散去。也因此严亦飞在城楼上看到张铨之时,他的脸上稍稍现出了一抹轻松之意。 此时张铨早已换下了他文官的官袍,换上了一身精良的盔甲。不过不得不说,这身盔甲与张铨干瘦的身体和苍白的脸庞并不搭配,反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果然文官还是与吟诗作对、泼墨挥毫更为相配。 严亦飞在心中强忍住对张铨此时形象的笑意,大声的向他禀报着下午小西门前的那场战斗。当然他没有说是因为自己知道历史上辽阳城就是这么丢的而提前做出的布置,而是告诉张铨因为自己早早的发现这群人形迹可疑,因此带兵前来查看所致。 张铨闻言大惊,赶忙对严亦飞说道:“竟有如此之事,快带本官去小西门前查看!” 来到那小西门前,此时严亦飞总内军士早已将那些后金细作的首级割下,按照不同族群堆放。张铨见到那二十几颗女真和蒙古人龇牙咧嘴的首级以及一旁十几名被绑缚成粽子的汉人细作还有他们携带的各种兵器,心中也是禁不住的后怕。 他对严亦飞说道:“今日若不是严把总你们,怕是这群后金细作早就趁我们和那些奴贼激战正酣之时将城门夺下,向奴贼开门献城。如此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不堪设想啊!严把总,你们立了一个大功啊!” 严亦飞谦让道:“都是那日张大人对卑职等的耳提面命才让我等有了尽心守城的决心和信心,卑职等不过是按照大人您的吩咐做事,实在是不敢居功。”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是人就爱听奉承话,张铨虽是明末名臣但闻言也不禁面有得色,而在心中对严亦飞的看中和亲近又是多了一分。他说道:“好,严亦飞你立下大功而不自傲,是个可塑之才,将来前途也不可限量啊。” 随后严亦飞又向张铨汇报了从那些汉人细作口中得知的城中马家之事。张铨闻言也是极其气愤,立时安排身边一名千总带兵前去逮拿! 严亦飞趁机进言道:“张大人,自从我大明官军与建州奴贼交战以来,卑职观历次建奴破我坚城,无一靠强攻破城毁墙而取胜,皆是靠城内细作!自万历四十七年至今,抚顺、开原、铁岭、沈阳,莫不如是。卑职斗胆进言,请大人派人加强对现在城内的女真人、蒙古人甚至是与女真诸部有商贸往来的我大明商户的监督,避免如同抚顺、沈阳的惨剧在我辽阳再次发生!” 张铨闻言,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对严亦飞说:严亦飞,你身居把总之位,就能思虑如此深远,实是难得。” “不过现在这辽阳城中女真和蒙古人怕是有数千之众,你要是了解我辽阳历史就可知这辽阳北城当年就是为了接纳附近规化的蒙古人而修建的,要是对城中每个外邦夷人都严加看管一是城中现在兵力力有不逮,二则也会影响和外邦盟友的关系,此事实在是有些难啊。” 随后他要安抚严亦飞道:“不过你放心,本官会将此事告知经略袁大人,于他共同商量对策,定不让后金细作危害我辽阳城!” 听张铨如此说,严亦飞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拜谢张铨后领众兵士退下。 天启元年三月二十日夜,原本历史中此时后金军已经破城,城中残余的明军在经略自尽、主将阵亡、监军逃亡的情况下仍旧英勇奋战。《满文老档》记载,“是夜,城内明兵执烟火战至天明,于是整兵列盾大战一次,城外之军,登城增援,沿城逐杀。”可以想象此中的惨烈与悲壮。 不过此时,城内却是一片风平浪静,经历了两天激战的城中军民此时稍稍安心下来。在月光下,甚至能看见城中生火造饭的屡屡炊烟。 穿越之后终于第一次真正的改变了历史!严亦飞在心中暗想,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既有一丝骄傲,又带着些许迷茫。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是啊,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至少在今天,辽阳城还在大明手中,这怎么能让他不感到骄傲?但是改变了历史,就代表着自己熟识历史,能够未卜先知的优势不复存在。之后的事情如何发展?他和他的部众又何去何从?看着天上高悬的那一弯明月,严亦飞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之中。 第十二章:辽阳之战(六) “大人,大人快醒醒,城里着火了,百姓乱了,有人在不断喊着鞑子进城了!” 正在睡梦之中的严亦飞猛然惊醒,看到床边正在用焦急的语气摇醒他的人却是轮到今晚值夜的陈京成。 严亦飞猛然摇了摇头,又使出自己的老办法——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从沉沉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他抬眼看了一下窗外,此时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约摸时辰还不到卯时。但是在另一边还是黑色的天空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某处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在黑色背景下映衬出的半边火红,以及无数人喧闹叫嚷、乱做一团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依旧是后金细作搞的鬼?是城内明军发生营啸了?还是后金军夜袭破城了?一切都是未知数! 严亦飞赶紧大声招呼正在打着呼噜酣睡的总内兵士起床披甲,准备迎接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危险。云九小说 随后他带着睡眼惺忪的部下来到街上。却眼见有众多百姓携家带口从东面而来,向西门处不要命似的逃来。 在接连拦下几个跑的气喘吁吁的百姓和溃兵询问情况之后,严亦飞才从他们断断续续却饱含惊恐的话语中得到了这样的信息:城东门的马厩着火了,又引燃了城墙上用于守卫士兵休息的草棚,火势极大又迅速蔓延,守卫此处的从浑河北岸撤退下来的酉阳石柱兵大多被烧死,后金兵趁乱而入,此时已登上城墙! “孙大哥你从旗队中挑选两名会骑马的机敏灵活之人,骑着我们前几日从鞑子手中抢来的马匹,快去东门附近查看!” 不久二人飞马前来回复,果然如那些逃跑的百姓兵士所说,后金军已经攻上东面城墙,正在向两翼推进给,欲对城内明军形成包围之势。就算是袁应泰张铨等人已经布置重兵守护的城门,此时也已经失守,此时正有大批后金军滚滚的进入城中! 同时,他们还带来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消息,经略袁应泰见事无可为,已经在城墙东南角自尽身亡! 该来的还是来了。原本严亦飞也担心后金在这辽阳城中不会只布置一拨细作。因此他还特意提醒张铨注意此事。现在看,果然让他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了! 严亦飞在心中告诫自己:此时不是慌乱的时候,必须冷静下来。他深知靠他们三十几个人要击退前来偷袭的后金细作还可以实现,但是要击退已经登上城墙的后金大军却根本是痴心妄想。他们想要活命别无选择,只能撤退。而只要稍有疏忽,他的这只小小的军队就会像一只螳螂一样,被后金大军的车轮无情碾碎!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他猛然吸了一口气,随后果断的对一脸迷茫的众人说道:“陈大哥、孙大哥,向城北方向距此处两条街的距离还有一个马厩,你二人一起带领各自旗队内的军士去控制那个马厩,无论是一人双马也好还是一人三马也罢,最好还要找几辆马车,我们还有伤员和不会骑马的人。得手之后来城南巡按府衙找我们会合!” 陈京成、孙滨二人齐声领命。 “卢大哥,你带领火器旗队的兄弟随我去巡按府邸,我们要把张铨张大人救走!” “是,卑职领命,谨遵大人吩咐!”卢庆瑜恭敬的答道。 那巡按府衙在南,而马厩在北。这支小小的军队一分为二,为了那看不清的未来,向着各自的目标奔去! 向南行至通向南门安定门的那条大街,按照既定的规矩,此条街就可以称作安定大街。那巡按府衙就在安定大街中部,是一个并不大的三进院落。严亦飞其实并不确定张铨此时就在官署中,不过按照历史记载,张铨见城破事不可为,就退回了官署准备自尽。严亦飞也是依此而来。 到那府衙之外,虽此时大门紧锁,灯光熄灭,但是在依旧能看出内中是有人的样子。严亦飞一边敲门一边大声通报自己的身份,过了良久,张铨才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之下开门而来。 张铨见是严亦飞,脸色阴沉着对他说:“严把总,此时你来本官处是要干什么,可是要取了本官的脑袋献给那奴酋,好去建奴那里搏一个好的前程。” 严亦飞连忙拜倒在地,恭敬的答道:“张大人,奴贼已经占据了东门和东面城墙。此时他们的大部队正不断进入城中。袁应泰大人已经自尽,辽阳城已经事无可为。张大人您对卑职有知遇之恩,卑职等愿以性命守护您撤退至广宁城中重整大局!” 张铨严厉的对严亦飞说道:“本官是驻守辽阳的辽东巡按,辽阳城失守,本官自然是和辽阳共存亡,岂能有其他想法?严亦飞你这么做岂不是要破坏我的名节?”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大人,您是辽东巡按,巡按并没有守土之责,即使您撤退也无可厚非。况且,大人您和卑职等都常年在辽东,对建奴的情况最为了解,想必您也知道,建奴并非如朝中那些大人所想,对我大明是芥藓之疾,而是悬在我大明头顶的一柄利剑!如果处理不好则我大明有存亡之忧。” 见张铨脸上神色变化闪动,严亦飞赶忙接着说道:“张大人,辽东的情形您知道,作为下属虽然有些话不该妄加评论,但是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卑职等均相信,现在辽东的诸位大人中,若有您在,辽东的局势定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辽东的百姓、军士能少死之人恐怕数以万计,朝廷可少征辽饷数以十万计!” “卑职认为,为辽阳城殉节固然是义,不过只是个人之义。而留此有用之身,为我大明天子、为我数百万辽东百姓,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努力拯救此时辽东的局势,为了这个目标,纵然被那不相干的旁人非议几句又能怎样?此乃家国之义,为真正的大义。大人您是读书人,我古时先贤岂有为个人之小义而舍弃家国大义之人?卑职谨望大人三思!” 此时张铨脸上的表情可谓极为精彩,一会铁青、一会悲戚,又一会陷入了深思。 半晌,他才缓缓叹道:“唉,亏我自诩饱读圣贤书,对仁义之理竟然不如你参透的明白,实在是羞煞人也。就像你说的,为了我大明,为我辽东百姓,本官纵使背上这一世骂名又如何!严把总,你带路吧,本官随你回广宁!” 正巧这时,陈京成、孙滨等人也带着几十匹马和几辆马车到来,严亦飞赶忙在张铨家丁的帮助之下,保护他和他的家人上车。随后众人骑上马匹,扬长而去。 此时,天边的第一缕阳光已经从云层中散射而出,而那震天的喊杀声此时也已经越来越近! “严把总,我们从哪个门出城?”张铨在车中问道。 “禀大人,卑职打算从南门出城。” “为何要从南门出城,本官观城内百姓都向西而逃,况且那广宁城也在辽阳西面,从西门出城最近,我们为何要走南门?”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回大人的话,那奴贼军队惯用围三阙一的把戏。奴贼从东门而来,在南北两面也兵锋不减,却在西门漏出破绽,让我百姓溃兵而逃。奴贼此次全师而来,不可能是兵力不足,力有不逮。如此布置也绝非他们疏忽所致。若卑职估计不错,他们在西门外定有一支伏兵等着和其他方向的建奴一起截杀我逃难的百姓和官军。而向南方向,如果我等尽力冲杀,他们定然不及拦截!” “原来如此,严把总,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我们走南门,本官把身家性命全部托付与你了。” “感谢大人如此信任,卑职等哪怕身死,也定然护得大人及家眷安然无恙!” 此时天色更亮,越往南而行,离后金军的进攻线也就越近。待要出那南门之时,便看见此时城门已经大开。迎面而来竟有一队后金军中镶蓝旗士兵举着他们旗中的旗号从城门入城! 此时这队后金兵正屠杀着打算从此出城的百姓和少数落单的溃散军士。没想到一抬头看见了一只整建制且人人有马的明军。也是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便举着各色武器向严亦飞等人冲杀而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严亦飞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指挥卢庆瑜的火器旗队上前发起一轮齐射。双方之间不到二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明军的合格鸟铳可以无视后金的盔甲,且命中率极高。瞬间就有八名镶蓝旗士兵倒在了城门之前。 随后又是孙滨旗队中的弓手和张铨的十余名家丁射出一波箭雨,冲在前排的后金兵又立时扑倒一片。 当然,此时女真人的武力也不是吃素的,几乎同时,他们阵中射出的弓箭和投掷出的标枪、铁骨朵等物也造成了严亦飞方面多达十人伤亡坠马!更有六人是自己总内的军士! 严亦飞见此心中无比的心痛,但此情此景,他只能化悲痛为力量。只见他大喝一声,跃马挺枪,带领众人向后金阵中冲去…… 第十三章 回到广宁(上) 只见严亦飞胯下的几百斤重的骏马只一个冲刺,便将面前三四名后金马甲兵撞翻在地,而他手中的长枪此时也不停的左挑右刺,立时又有几人倒地身亡。身旁的后金兵见严亦飞凶悍,一时招架不住,纷纷后撤准备从背后取出弓箭,准备讲他射杀。 好在这时身边的陈京成、卢庆瑜等人也拍马赶到。他们有样学样,也效仿严亦飞,皆是先撞后砍,一时间堵在城门前的后金兵被一扫而空,余者后队的后金军士见对面当先的几名骑士在做拼死一搏,也纷纷避其锋芒,退到城门外官道的两侧。 严亦飞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大喝一声:“大家不要在意马力,随我全力冲出去!” 好在此队后金兵是为了增援城墙而来,皆弃马准备登城步战。在古代战场,哪怕是再悍勇的步兵,也不敢在未列阵的情况下去直接阻挡冲锋的骑兵! 更何况此时的后金军尚不脱强盗本性,他们中不少人还本着抢上汉人一把就回赫图阿拉老家的原则,因此虽是后金兵个人武力出众,但遇上真正敢于拼命的明军,他们大多也都是怕死的。 所以全力冲击的明军车马从官道鱼贯而出,一时间面前竟没有任何敌人前来阻挡和追赶。只有一些后金兵拿出背后半人多高的满弓向严亦飞等人射来,又有七八名明军骑士中箭坠马而亡。而严亦飞队中则用鸟铳和弓箭还击,不过在颠簸的马上射击,那效果实在是掩护而有余,但杀伤则不足。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好在马匹全速奔跑时速度极快,只短短十几息的时间,便已经冲出了后金的弓箭射程,没有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 众人又纵马奔驰了十几里的路程,直到乘载着张铨的马车已经有一匹马已经承受不了如此剧烈的奔跑,口吐白沫倒地身亡,严亦飞才下令各人停马稍息歇。 严亦飞整理了一下队伍,他心痛的发现,刚才在城门处与后金兵不过短短几分钟的短兵相接,自己总中就有十一人力战而亡,这其中就包括自己在回辽阳半路上救回的原家丁哨内军士赵奇。算上在辽阳守城战中阵亡的三人,原本自己只有三十七人的把总,现在算上自己只余二十三人! 再看张铨那边,原本张铨身边十几名家丁此时也去了一小半。而张铨一行人的马车上也密密麻麻扎了不少后金的箭支,严亦飞赶忙上前查看,好在车内张铨的家人中,只有一名丫鬟胳膊中了一箭,其他人则安然无恙。 张铨见严亦飞神伤,虽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宽慰严亦飞道:“严把总,你手下军士的勇武,本官都看在眼里,他们都是为了救着辽阳城和本官而死,本官不会忘了他们,待我回到广宁,定会主持为他们和所有在辽阳献身的我大明百姓修建一座褒忠祠,只要本官在,就保证他们的香火供奉连绵不绝。而他们的家中,也定会收到一份应有的抚恤。” “卑职替手下战没的军士感谢大人!” 这张铨到底还是一个好官啊!要知道在明末,普通军士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官老爷眼中如同猪狗一般,死了就死了,能有个地方埋起来就不错了。家中能得到抚恤的寥寥无几,更不要提身后有香火供奉了。这在极其看重身后事的古人看来,可是一份很重大的荣誉。 过了一会,众人继续出发,张铨问道:“严把总,我们此时是否算是已经脱险啊?” 言罢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向辽阳方向看去,只见那辽阳城南门外虽也有不少后金兵马,但都是向西而去。小西门外露出的空当果然是努尔哈赤的围三阙一之策。想必向西逃走的大明官军和百姓,不久之后就会遭到合围,后果凄惨。 “回禀大人,我们已经脱离后金军队的包围圈,继续西行,渡过三岔河渡口至河西。此时三岔河刚刚开河,会有大量冬季的溶雪溶冰汇入河中,水势较大,而那奴贼还要占据、消化辽沈等地,因此他们定不会渡过三岔河,届时我们就算是彻底脱离险地了。” 扣扣伍陸彡74彡陸7伍 张铨听了神色一松,不久却又忽然暗淡下去:“严把总你料事如神,那奴贼果然设伏于西面,只可怜可叹我辽阳城中的百姓,又要遭到建奴的一番杀戮蹂躏啊!” “大人,为了更早的让我被俘的大明百姓脱离奴贼的苦海,您更需要振作起来,重整这辽东的局势啊!” “好,严把总,你说的有理,我们速速西行,一刻也不要耽误。”云九小说 辽阳城距那三岔河口约一百八十余里,众人一路向西南方向前行,一路上虽也有不少后金哨骑发现了严亦飞等人。但是那些女真人脑海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到辽阳城中,抢银、抢粮、抢夺那些美艳的明国女人,而不是和这支精锐的明军骑兵来个硬碰硬,所以这一路上虽是险象环生,倒也是有惊无险。 至夜晚,此时距离三岔河口仍有五六十里,人马皆是又疲又累,尤其是身为文官的张铨和他的家人经过一整天的车马颠簸和惊吓,此时状态更差,再走下去绝对会有生命危险,因此严亦飞决定冒险扎营修整,好在一夜无事。 第二日寅时不到,严亦飞便叫醒众人继续出发,行不到二十里,却忽见前方烟尘滚滚,看那烟尘的规模,是一支足有二三百人的军队从西向东行来,与严亦飞等人撞了个面对面! 包括张铨在内,众人见此皆是脸色铁青阴沉。此时明军的德行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临战逃跑的数不胜数,但要是能雪中送炭前来援助的则少之又少。如若不是大明的官军,那么此时对面的肯定是后金军队!而此地皆是平原,无险可守,此种情况面对七八倍于己方的敌军,不需多想,明年的今日肯定便是众人的忌日了! 严亦飞此时心如电转,忽然想起一事。他对众人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对面来人未必不是我大明官军,待我上前查看再说。” 随后便独自纵马上前,行不多久,果然见对面军中树立着一面“张”字大旗。严亦飞在心中暗道,果然是他来了! 前方来将正是张神武,他是万历三十二年武状元。官至都司,在四川时,四川总督乔壁星命令成张神武与之前在浑河之战中战死的周墩吉一起前去永宁,找水西土司安疆臣的妻弟阿利索取宣抚使大印,张神武到永宁不问印信,只将阿利、奢世续等人抓回成都问审关押,同时把奢家水潦、永宁二处私宅"数十万"金银财货劫掠精光,因此引发兵祸,获罪下狱。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历史上辽东经略袁应泰保荐其戴罪立功,以原官率家丁二百四十余人援辽,行进途中正逢努尔哈赤发兵辽沈,朝廷催促速进,别人都磨磨蹭蹭,只有他加速赶至广宁。 辽阳失陷之后,他仍旧独自率所部渡河,至首山,距辽阳十七里遇敌,杀贼百余人,但孤军无援,所部二百余人,仅余冉绍登等十四人奔回,余尽没于贼。监军御史方震孺画其像,率将士罗拜。朝廷追赠其都督同知,荫一子本卫正千户世袭。 他是一员严亦飞很佩服的忠义之将,因此严亦飞赶忙迎了上去,上前拜见张神武,并告知他所部正保护巡按张铨撤往广宁,于是张神武跟随严亦飞前来拜见张铨。 张铨见张神武如此忠义,动了爱才之心,想要留张神武在身旁一起回到广宁,张神武不肯。 他对张铨说道:“奉命援辽阳,非守广宁也”。 张铨说道:“辽阳陷矣,子将焉之?” 张神武答:“将以杀奴”。 “二百余人能杀奴乎?” “不能杀奴,则死之。” 眼见张铨劝人劝到了死胡同之中,严亦飞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又及时搬出了他那套个人忠义要让位于国家大义的话。这套理论忽悠张铨这种饱读诗书的文臣都能行得通,更何况是张神武这种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武将。直把张神武讲的连连点头,当即同意要留此有用之身,与张铨一起回到广宁,继续为大明做贡献,如此才救了这名忠肝义胆的武将一命。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与张神武这二百多人汇合后,严亦飞一下子就觉得安全感上来了,有了三百余人的精锐部队,又距离安全的河西越来越近,他只觉得连马匹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就如此,又行了四十余里,终于看到了位于海州城西七十里的三岔河渡口,不过此时,这渡口的情景,却让众人大吃一惊!此时只见无数溃败的明军官兵,以及辽阳以南无数闻听辽阳失陷想要西逃的百姓,他们都一窝蜂似的挤到三岔河渡口想要抢渡至西岸。一个小小的河道渡口,此时竟涌入数万军民百姓。而用于渡河的联船浮桥的桥面,眼见就要被这群近乎疯狂的人踩塌! 第十四章 回到广宁(下) 明末人可能对此不以为意,但是严亦飞来自后世,是知道人拥挤的人群发生踩踏的可怕之处的。 此时的明人是没什么太高的安全意识的,遇到眼前的这种情况也不会去往安不安全的方面去想。就算是张铨这种位高权重的官员亦是如此。 而严亦飞则不同,他来自后世,又是经历过安全事故的人,所以他对此十分敏感,因此赶忙提醒张铨道:“张大人,现在情况十分危险,此处怕是有数万屯民男妇和逃散的溃兵。首先那联船的浮桥就难以承受如此多的人,有倾覆的风险。而在岸上的众人此时如此拥挤,只要有一人摔倒,余者就会前赴后继,互相踩踏而亡!”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张铨闻言也露出慌张的神色。赶忙对严亦飞说道:“快,严把总,快快带兵维持此处秩序,定然不要这些刚逃出虎口的我大明百姓互相踩踏而亡,如有不听号令者你可当场诛杀!” 严亦飞一声令下,卢庆瑜旗队的鸟铳兵出列上前,他们在自己把总官的命令之下,将鸟铳斜指向天,射出一轮齐射。那鸟铳齐射之声极大,立时把正在拥挤推搡的百姓和溃兵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严亦飞趁机纵马上前,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枪一边大喝道:“奉辽东巡按张铨张大人之命,所有人听我号令!所有人现在立在原地不动,如有再相互拥挤推搡者立斩不赦!” 那些百姓和溃兵听到辽东巡按的名号,又见那骑马的军官喊出立斩不赦的话语,而且神色中毫无开玩笑的意味。惊惧之下都马上停止了前拥后退的动作,大多老老实实的停了下来。 只有少数几个兵痞子见身边众人都停止拥挤,觉得有机可乘,趁机挤开旁人,向那联船浮桥的方向跑去。 严亦飞见此大怒,对着陈京成大喊:“陈大哥,马上将那几名逃军给我抓起来!” 陈京成闻言立即带着旗队中的军士上前,两个人押解着一个兵痞,将他们押到张铨和严亦飞身前。 那些兵痞为首的一人对着严亦飞大叫道:“某乃辽东镇朱万良总兵标下,以千户官身充任千总之职,堂堂朝廷正五品武官,你是何人,敢对本官无礼?” 严亦飞不屑的冷笑道:“死到临头了你还如此猖狂,你看那车上是谁?” 那千总抬头一看,只见那车上坐着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文官对他怒目而视。总算那千总也算是一个中级军官,见过些世面,知道眼前这人当真是如假包换的辽东巡按张铨。此时还不是崇祯年间军阀横行的时代,在天启年间武官见到文官还都如老鼠见到猫一般,那千总也不例外,双腿一软吓得赶忙跪了下来,连连叩头请罪。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张铨见那千总态度恭顺,心里的态度有点松动,于是他试探性的问严亦飞:“严把总,你看,此事应如何处置为妥?” 身边众人闻听张铨此问皆是把下巴惊到了地上,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二人。在这个年代,一名巡按出言询问一个小小的把总的意见。这放在后世大概相当于一省的纪委书记去问一个连长的意见,这怎能不让众人惊讶? 不过张铨此时却没有多想,他对救了自己和全家人性命的严亦飞十分信任,又对他的能力和见识十分肯定。况且他自身是御史出身,应对突发事件和情况的经验不足,而他的性格也多少有些点优柔寡断,也因此他此时很想知道严亦飞的想法和意见。 严亦飞答道:“回大人的话,凡事讲求言出必信。在这渡口一处的附近屯民男妇和逃散的溃兵怕是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而我们这边算上张神武将军的家丁也不过二百多人。一旦众人见我们不过是吓唬人而已,不敢真的杀人,这人群中定然又会有那油滑自私之人带头开始拥挤推搡。而仅靠我们这点人,是根本控制不住场面的。所以张大人,卑职认为定要斩了此人以儆效尤。” 张铨听严亦飞说的有道理,终于下定决心。他大喝一声:“来啊!将这几个罪军立即给我斩首示众!” 言罢,张铨的几名家丁上前,不顾那千总和其余几个溃兵的苦苦哀求,一刀下去就把他们的头颅斩下,其中一人头颅被斩下后身子却一时不倒,血液从脖颈断裂之处喷出一丈多远,场面十分恐怖瘆人! 在一旁观看的几万百姓和溃兵见此情形也是纷纷觉得脖子上一凉。是啊,一个五品的千总的脑袋说砍就砍了,更何况他们了,于是他们都如同被点穴般定在原地,再也不敢多动一下。 随后严亦飞又飞马上前,大声喝令夹杂在人群中的溃兵从人群中退后,全都集合到张神武大旗的后面,让百姓先行过桥。 见有些溃兵磨磨蹭蹭,不愿意后退,严亦飞大声的斥责道:“你等身为大明官军,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吃的粮米都是我大明百姓一粒粒辛苦种出来!在这危急时刻,你们不思如何保护我大明百姓,反而要与他们争抢,比谁先跑到河西避难,你等心中可还有廉耻二字!” 这话直接把那些溃兵骂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都灰溜溜的抱着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躲到了张神武大旗后面。而一旁的百姓听了则倍感温暖,纷纷拍手叫好。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见严亦飞如此得百姓称赞,张铨也是微笑点头。 严亦飞又命令百姓不得拥挤。每五人成一排,每排间隔一步,如此有序过桥。 那些百姓现在对严亦飞是又敬又畏,都老老实实的执行了这个命令。转瞬间,原本乱的一团糟的渡口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张神武和严亦飞又粗粗的统计了一下集合起来的溃兵人数,竟有三四千之多,怕是此时不少总兵,身边直辖的战兵都没有这么多。二人将他们临时组织起来,守护在东岸,掩护百姓撤退。 从天启元年三月二十二日至天启元年三月二十六日短短几日间,源源不断的通过三岔河口逃亡西岸的大明百姓竟有多达近二十万。一时间辽阳南部之地的汉民竟烟火断绝,为之一空!而集合在张铨、张神武、严亦飞身边的溃兵,也增加至了八千多人。 三月月二十七日中午,后金军以努尔哈赤第十子,四贝勒皇太极的异母兄弟,莽古尔泰的亲弟弟德格类率数百人为前锋,兵锋直抵三岔河渡口! 张神武、严亦飞等人领军出战,凭借人数优势,将德格类军击退。 不过他们没有被胜利击昏头脑,因为他们知道,德格类只是前锋,努尔哈赤的大军就在后面不远之处,光凭他们临时东拼西凑的军队根本不是全师而来的后金大军的对手。 该撤回西岸了,于是严亦飞等人于二十七日午后掩护最后万余名百姓撤回西岸后,砍断了那联船浮桥。就此三岔河以西的土地尽归后金所有。 严亦飞等人在此拜别了张神武,他已被官复原职,负责守卫三岔河防线。 塔读@ 从三岔河又行百余里便到了广宁。那广宁城位于医巫闾山东麓,头道河(东侧)和二道河(西侧)之间,略呈“凸”字形,南宽北窄,南北长约四里,东西最宽三里,除西北角将万紫山围入外其余均为平地。 其中主城城周十里二百八十步,高三丈五尺,厚一丈五尺,南关城三面城周三里二百二十步,与主城城周共计十四里二百四十步,城以条石为基,中间夯土筑就,内石外砖包砌。 主城最初设陆门六座,后堵塞一座西门,余五座,按顺时针方向依次为东门永安门、小南门泰安门、南门迎恩门、西门拱镇门和北门靖远门,其位置各不相对,门外均设有瓮城。主城四角各设角楼一座,按顺时针方向依次为东北角镇朔楼、东南角柔远楼、西南角望京楼和西北角瞻秀楼,东南角有奎星楼一座。南关城设陆门三座,按顺时针方向依次为东门宣化门、南门迎恩门和西门振武门。 第十五章 初见文龙(上) 送张铨与此时还是辽东巡抚的薛国用会和之后,张铨投桃报李,没有让严亦飞等人去住城中的军营,而是为他们在城中找了一处院落居住,方便严亦飞总内的两名伤员更好的养伤恢复。 这两名伤员虽一直有专人照顾,但是经过前几日的车马颠簸,他们的伤情还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恶化。 不过好在那广宁城是一个边境城市,虽然还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争,但是小冲突一直不断。而城中的大夫郎中们也因此大多擅长治疗刀枪之伤,严亦飞又花重金,请了城中一个有名的郎中前来医治,如此过了几日,二人的伤也算有了大好。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恢复。 那两名伤病对严亦飞都是非常感激。要知道在这个年代,普通士兵的命在他们的上官看来,怕是还没有一副好的盔甲值钱。士兵们在战场上一旦受伤,他们的长官往往只会把他们扔在那里听之任之,是生是死全看他们的个人造化。 而像严亦飞这种,不仅对他们细心照顾,还不惜重金为他们聘请最好的郎中医治的上官实在是少之又少,这两人都感激的掉了英雄泪。而就算是其他士兵,也对严亦飞这个上官感佩不已,纷纷在心里暗下决心,要一直紧跟这名上官的左右。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时间来到了天启元年四月初,此时即使是小冰河时期的东北,春色也已经渐渐浓郁。随着两名伤员伤愈归队,严亦飞也开始要为他这支小部队的下一步去筹谋了,毕竟他的这个只剩下二十多人的把总不能独立的存在于这乱世之中。于是他前去拜见了刚有几日不见的张铨。 当然该有的规矩严亦飞是一定不敢忘的,他先去街上置办了一份厚礼,足足花掉了他二十多两银子。 见到张铨,看他此时情况还好。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朝廷对张铨的能力和品行都是认可的,而他作为按臣,与经略、巡抚、监军等不同,他并无守土之责,上面对于他撤回广宁这件事也不会严苛。 对严亦飞的来访,可以看出张铨还是很高兴的,还赶忙招呼让他坐下。要知道此时要来拜见巡按大人,哪怕是贵如参将、游击这种高级军官,如果张铨大人看他们不顺眼,一直不给赐座的话,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全程跪着答话。 张铨先是对严亦飞嘘寒问暖了一番,随后对他说道:“严把总,你看你,你我二人还客气什么,还置办了这么厚一份礼。” 严亦飞答道:“这是卑职和部下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二人推辞一会之后,张铨还是将那礼单收下,二十多两银子的礼物对于他这个职位的官员并不是什么大礼,但是对于严亦飞的懂事,他还都是满意的。 严亦飞恭敬的向他说道:“张大人,卑职此次叨扰是为了我和部下之事。” “哦?严把总,你可是有什么想法,可说与本官听听,如在本官职权范围内,本官可以为你安排。” “大人,自从受您恩惠成为辽东镇把总之后,我们一直没有明确的归属,卑职想为自己和部下寻一个直属的上官。”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严亦飞你是有什么人选吗?” “回禀大人,这广宁城中,有一名叫毛文龙的练兵游击。卑职听闻他为人豪爽忠义,有勇有谋,在此前辽北的战事中又颇有战功,卑职心里十分钦佩,想要投效到他的麾下。 “毛文龙?哦,本官想起来了,此人原为叆阳守备。在辽沈之战前,因负责制造火药之功得到了加游击衔的任命,前几日新任巡抚王化贞大人开始从败退至广宁的明军中招募武将之才时,看中了他,这才正式受封为练兵游击。你说的可是此人?” “回禀大人,正是毛文龙毛游击。” “好,严把总,既然你心中自有丘壑,那本官就为你安排。其实本官的本意,是想招你和你的部下当本官的家丁,你则去当家丁队长。不过本官也知道你胸有大志,并非池中之物,招你当本官的家丁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小材大用了,所以本官才断了如此念头。” 严亦飞起身拜倒,对张铨说道:“大人厚爱,卑职没齿难忘。卑职虽不是大人家丁,但是以后大人无论有任何吩咐,卑职都会竭尽全力,万死而不辞!” 拜别张铨之后,严亦飞回到了他那个位于十字街口的小院子里。回来时,陈京成正带着总内众人进行训练。 这次训练主要是针对长枪兵在辽阳之战中,与对方冷兵器手交手时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内就出现一死一伤这种情况,而有针对性的做出的改变。 做出的改变也很简单,那就是长枪兵在突刺时,由向前刺改为向右刺,即每名长枪兵不攻击自己面前的目标,而去攻击自己右面那位同袍面前的目标。 这样做的好处很多,尤其在面对后金正规军时,他们前排的重甲兵大多手持盾牌。如果迎面攻击的话,以后金兵的丰富作战经验,很容易就会被盾牌格挡开,随后被近身反杀。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而一般情况下,战场上的士兵都是右手持兵刃,左手持盾牌。向右侧刺击就会保证每一次攻击的目标都是对手持兵刃一侧的胸腹(当然少数左撇子除外),而这样,长枪手们的攻击就没有被盾牌格挡的可能了。 而对于孙滨旗队中的刀手,严亦飞做出的安排是让他们每人都持盾,用以掩护对方射来的远程兵器,而他们的近战武器则多了一把不到二尺长的短刀,专门用于在对手冷兵器手贴身己方长枪兵时,遁地肉搏所用。 而鸟铳手们当然不能在这广宁城中的民宅内发射鸟铳,他们只能在卢庆瑜的带领下,一遍遍的练习装填、瞄准等动作,他们希望通过更多的练习,来提高他们射击时的速度和准确性。 就在严亦飞在观看和知道众人训练之时,门外突然有人来访,而问明来人用意,原来是练兵游击毛文龙大人有请! 这张铨张大人办事效率还是很高啊,这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事情就给办妥了。 终于要见到这位明末的风云人物了!不管后世对他的褒贬有多么的不一,能够见到这位名燥一时的未来的左都督、平辽总兵官,严亦飞的内心还是激动不已。 如果说进士出身的袁崇焕是文臣的代表,那么毛文龙可能就是典型的武将。他的祖籍是山西,出生在杭州的毛文龙,祖父原为山西盐商。到了父亲这一辈则弃商从儒,花钱捐了个监生,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家族从此跻身“士农工商”中最顶层的“士”的行列。 毛文龙的父亲对他的长子毛文龙,也是寄予厚望,从小便请了教书先生来教导毛文龙,希望他走上科举仕途之路。所以与明末大多数将领都是文盲不同,毛文龙的大字还是识得一箩筐的。 但是很可惜毛文龙自幼“耻学举子业,好孙吴兵法”,通俗点讲就是不喜欢读书,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有这想法的话,没有比辽东更合适的了。只不过与一般人直接投军而来相比,毛文龙去辽东的路径有点那么与众不同。 万历三十三年,毛文龙被过继给了在辽东鞍山的伯父做嗣子。给没有子嗣的兄弟过继一个儿子,这在古代属于正常操作,但是基本上没有过继长子的。而毛文龙还有两个弟弟,这一操作显然是他自己的主意。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这一年毛文龙三十岁,虽说这个年龄起步在当时多少有点晚,不过机会一定是青睐这种即有又大志又有准备的人。 不过光有大志有准备还是不够的,毛文龙还有背景。他的舅舅沈光祚是万历年间的进士,最高官至顺天府尹,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长。毛文龙九岁丧父,与母亲就寄居在这个舅舅家。毛文龙北上辽东时,当时任山东布政使的舅舅先后向李成梁和后来的辽东巡抚王化贞推荐过这个喜好兵事的外甥。 也因此,当时正在第二任辽东总兵任上的李成梁,先是在自己的家丁队伍中给毛文龙安排了一个千总的职位。没几个月毛文龙参加武举考试,拿到了第六名的好成绩。三年后又提任为叆阳守备。辽沈之战前,因负责制造火药之功得到了“加游击衔”的虚职。等到王化贞开始从败退至广宁的明军中招募武将之才时,正式受封为“练兵游击”。 严亦飞随来人来到那毛文龙府前。由于是巡按张铨介绍的人,毛文龙也没有托大,亲自站在府门前来迎接他。 只见严亦飞推金山、倒玉柱,向毛文龙拜倒道:“卑职严亦飞参见毛将军。” 一名脸上英气十足、年在四十多岁、身体强壮的中年军官则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一边上前将严亦飞扶起,而此人,正是毛文龙! 第十六章 初见文龙(中) 毛文龙朗声笑道:“刚才巡按张铨张大人召见我,说他认识一名青年才俊,想要来我这里效力,高兴的我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赶紧把你招过来,咱们兄弟二人见见面,严把总你不会嫌太过仓促了吧!” 严亦飞恭敬的答道:“能够面见毛将军是卑职的荣幸,听闻将军召见恨不得能直接长上翅膀飞到将军您的面前。” 毛文龙闻言哈哈大笑,将严亦飞让入屋内,自己在上首主位坐定,又让严亦飞在左手旁客位坐下。 主宾二人坐定后,毛文龙试探性的向严亦飞问道:“严兄弟,毛某有一事不明,还望兄弟开诚布公,解我这个疑惑。” “大人请问,卑职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口口伍陸彡74彡陸7伍 “听张铨张大人说,严兄弟你点名想到毛某这里任职。要知道这广宁城内,总兵、副总兵就有数员,若论各路参将、游击,加在一起怕是有二三十人之多,而毛某不过一个新任的练兵游击。严兄弟你想和手下的兄弟一起奔一个好的前程,这毛某当然理解,凭巡按张大人对你的看重,这些将官无论你挑选哪个,去了之后都会对你高看一眼。而你却选择了毛某,这实在是让毛某有些不能理解啊。” 在毛文龙目光的直视下,严亦飞显得从容不迫。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按照后世的说法,相当于毛文龙对他的一场面试,而这场面试的结果,将直接决定今后他在毛文龙心目之中的地位。 如果严亦飞说的话符合毛文龙的心意,之后得到毛文龙的信任,成为他的心腹爱将也只是等闲,如果他说的东西打动不了毛文龙,那么即使毛文龙看在张铨的面子上收下了严亦飞,也不会真正的信任他,以及让他进入自己的核心圈层。 严亦飞稍加思索道:“回毛将军的话,古人有云,鸟寻良木而栖,人寻明主而从。卑职虽不才,但是也想效仿先贤古人,选择一位有胸襟抱负的上官去辅佐他成就一番事业。” 见毛文龙脸上神情有所意动,严亦飞继续说道:“非是卑职狂妄,在背后妄议上官。但是今天在辽东的诸位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们,有几个脑中想的是军国大事,想的是为吾皇和朝廷分忧,想的是拯救辽东这日渐糜烂的局势和挽救我数百万辽东百姓于倒悬水火之中?” “能够为国为民着想的将官或许有,但是很少。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想的都是如何喝兵血、吃空饷、侵占各军户、民户的田地为私人农庄、想的都是把自己的军士变成自己的佃户!有这样的主将,军队怎么能有战斗力?于是临战遇敌一触即溃,争相逃窜,争先恐后!上官责问起,便寻到一些无辜百姓,将他们的头颅砍下,辫发做成那建奴的样式,交上去换成军功赏赐,是以我大明与建奴交战以来,死于我大明官军之手的百姓怕是十倍于真正斩杀的建奴!如此辽事、国事如何不糜烂,我辽东百姓如何不受苦受难啊!” 严亦飞言罢,抬头看向毛文龙。只见毛文龙听过他的一席话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是啊,他毛文龙也不是没想过,为何自从努尔哈赤以十三副盔甲起兵以来,每次明军与后金交手,都是以大败而归,败军失地为结局。 他首先想到的是后金兵个人武力出众,但是明军中也有很多武力出众的家丁啊。还有什么原因,他也想过,但是很多事情他想的不是那么清楚,也不敢想的太清楚。 像严亦飞这样如此清晰、血淋淋的将明末军队中的陋习剖析出来的,确实是他毛文龙第一次所闻,又怎能不让他感到震撼呢?”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半晌之后,毛文龙才从思考中恢复过来,他缓缓的对严亦飞说:“严兄弟,你说的有理,你继续说吧。” 严亦飞缓和了一下语气:“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卑职觉得毛将军您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毛文龙说道:“哦?严兄弟此话怎讲?毛某怎么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说来惭愧,毛某一个快五十岁的人了,不过才是一个小小的练兵游击,况且手中没有什么实权,不怕严兄弟你笑话,此时毛某手下直领的兵士不超过二百人,虽然名为游击,但要论实力,怕是很多千总、把总都看不起毛某。实在是不敢当严兄弟谬赞啊。” 严亦飞正色道:“毛将军,卑职曾有幸了解过您的履历,您出生在安稳富庶的杭州,又在山东布政使沈光祚沈大人的庇佑下长大,如果您想选择安逸的生活一辈子,那绝对不会来辽东这种是非危险之地。而您来了,说明您希望来到辽东,报效吾皇和朝廷,同时也建立不世功勋,寻觅和封侯拜相的前程也未必不可能。” 严亦飞很明显的看到,在他提到封侯拜相的时候,毛文龙的眼中突然现出一抹精光,虽然随后就被他刻意掩去,但是还是没有逃过严亦飞的余光。 严亦飞继续说道:“来到辽东后,您中了武举,取得了第六名的好成绩。随后来到叆阳守备任上。您驻守的叆阳堡位于宽甸六堡的后方,不过是一个周三里的小城。李成梁李总兵放弃宽甸六堡后,叆阳就成了辽东长城的一个重要桥头堡。更重要的是,叆阳堡正位于叆河的上游。可以说是后金军主力经常讨伐的区域。面对奴酋努尔哈赤的几万大军,您仅带领一千多老弱残军在没有什么像样支援的情况下坚守数年,最终才因为孤立无援,力战不敌后撤走,足见您是个有勇有谋、极其善战的人。” “如此胸怀大志,又饱含家国大义,且有勇有谋的上官,卑职能够遇见便是卑职的荣幸,如果能有幸在您麾下效力,那卑职就算是死,也都全无遗憾了!” 震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就是毛文龙此时的心境,一个之前素不相识的人,竟能把自己的心境和履历言说的如此细致入微,仿佛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况且此人的马屁功夫也实在是了得,一番话不声不响之间,便把自己毕生引以为傲的地方全都说出来,而且说的令自己十分舒服、受用。对面此人实在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啊! 严亦飞也当然不怕这番话太过锋芒毕露,引起毛文龙的反感和猜忌。他研究过各种史书对毛文龙性格的刻画。首先这个人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这样的人,没有一个不爱听别人拍自己马屁的,况且能将马屁如此的拍到毛文龙痒处,又如此舒服的,严亦飞相信毛文龙之前是肯定没有遇到过的。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而与此同时,毛文龙也不是一个喜欢苛责手下,嫉贤妒能之人。东江镇出身的军官,哪怕是后来投降清朝的三顺王: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等人也无一不对毛文龙十分忠诚和感佩。这也从侧面说明毛文龙此人是有自己的人格魅力在的。 严亦飞此番话,目的就是为了在最短时间给毛文龙留下最深的印象,让自己能足够吸引他的注意力,至于毛文龙心中有可能存在的那种被人看破研究透的不安感,严亦飞在之后会有很多机会示弱于他,来消除这种感觉。 毛文龙心悦诚服的说道:“严兄弟,你这一番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不怕兄弟笑话,毛某在心中确实有些想法,封侯拜相不敢说。但是大丈夫活着一世,起码能成就一番事业,不枉费这七尺之躯。但是这如今的辽东,唉,你也知道,毛某来这里十五年了,就算有舅舅的臂助,也不过混了一个区区练兵游击,实在是难啊!” 严亦飞几乎不加思索的答道:“将军,卑职认为即使是目前的的局势,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大有可为的,只不过机会不在这广宁或是这辽西。” 毛文龙好奇的说道:“哦?这是为何?那严兄弟你认为机会在哪里,快详细说与毛某听听。” 严亦飞从容的说道:“依卑职所见,此时辽西的将门阶层已经初成气候。他们世代传承,通过彼此家族之间的联姻,通过对土地、家丁和普通的军士的控制,通过历年数以百万计辽饷的滋养,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撼动的势力,卑职可以断言,不要说我等外来人员,就算是文官,对他们的控制力也会日益减弱!” 毛文龙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道:“严兄弟说的有理,毛某在这里混迹十多年,自认为不是不努力,也不是没有军功傍身,但总是难能提升。此中症结就在于此啊。不是他们的人,根本得不到提拔啊!” 毛文龙继续问道:“严兄弟你快说说,你觉得在这山海关以外,我等的机会在哪里呢?” 见关子已经卖的足足的,毛文龙的胃口已经被吊的足足的,严亦飞果断的说道:“卑职认为,我们的机会在更东面,在朝鲜、在辽东半岛、在那沿海诸岛!” 第十七章 初见文龙(下) 只见毛文龙眼中闪出掩饰不住的一抹亮色,他有些兴奋的问严亦飞道:“严兄弟,此话怎么讲,你又对如今的局势有如何看法,快详细的和毛某说说!”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只听严亦飞从容不迫的说道:“回禀毛将军的话,依卑职所见,那奴酋努尔哈赤占领沈阳、辽阳等河西之地之后,尚需要不少时日去消化所占领的大片土地,以及降服未能及时通过三岔河渡口逃至辽东的辽、沈地区的我大明百姓。甚至那努尔哈赤可能为了因此天启元年年内,他们很难发起有效的攻击,而最有可能发起进攻的时机,卑职认为应在天启二年年初,尤其是元月,此时那三岔河封冻,冰面结实,可供大批人马通行,恐到是奴贼会前来攻击我广宁等河西之地。” 毛文龙问道:“那依严兄弟看,如果明年奴贼来攻我河西广宁之地,双方战况会是如何呢?” 严亦飞摇了摇头,答道:“非是卑职涨奴贼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是如果奴贼进攻我广宁等地,恐怕结果是凶多吉少啊。现在那建奴正处于上升时期,其军队无论是在个人勇武、士气、敢战程度、还是整体组织性、纪律性和军官的执行力,都远在我明军之上。如果建奴来攻,在野战之中,我大明官军恐怕仍旧会像之前一样败北!” 毛文龙自己若有所思的反复的念叨着那几个词:“组织性、纪律性、执行力。这几个词说得好啊,把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中的精髓都概括出来了。” 严亦飞接着说道:“就算是各军坚守不出,那广宁并不如辽沈一样城宽墙厚、况且建奴既往破我大明各坚城、大城,无论是抚顺、开原还是沈阳、辽阳,皆是利用细作破门,无论是利用事先混入城中的女真真夷、蒙古人、还是我大明官商中的败类,实在是都很难与防范。如此恐怕河西广宁各城,都很难坚守。” 毛文龙继续问道:“那如果一旦辽西失守,那奴我双方的局势又当如何?” 严亦飞答道:“一旦广宁失守,最糟糕的情况可能会是军队一溃千里,我大明暂时放弃这辽西之地,撤回关内!那奴贼一时间并没有能力破我山海关进犯关内,甚至出于避免战线和补给线拉的过长的考虑,以及忌惮辽北方向的蒙古人,那些建奴甚至可能连辽西之地暂时都不会据为己有。” 严亦飞见毛文龙听的连连点头,又继续说道:“正因如此,奴我双方可能会陷入一场时间长达数年的拉锯之战。也因此,在这河西之地,即使没有那辽西将门世族的打压,几年之内,恐怕也没有什么机会能让我们立下军功,建功立业。” 毛文龙神色凝重的说道:“确实,以我大明各将官麾下将士现在的情况,与建奴接战怕多半仍旧是一触即溃啊,毛某也觉得,这河西之地大半会守不住啊。而这辽西,也是是非之地,非是能容我等安身立命之处啊。” 毛文龙讲这段话时脸色一片惨然。显然,他在这辽西之地一十五年,虽有舅舅沈光祚的照拂,但是县官不如现管,看他神色,显然也是在这里没少吃哑巴亏。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随后毛文龙又继续问道:“严兄弟,其实我也不是没考虑过离开这辽西之地。你刚才说我们的出路在东面,在朝鲜、在辽东半岛、在辽东半岛沿海诸岛。这话又该怎么理解呢,这些地方的机会又在哪里呢?” 严亦飞听到了毛文龙的话中已经开始不自觉的说出了“我们的出路”这种话语,他知道,他已经彻底打动了毛文龙,对于能打动这种历史上有名的风云人物,严亦飞在心中还是有些小骄傲的,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压制住心中的喜悦,继续胸有成竹的向毛文龙讲道:“回毛将军。首先是这辽东半岛沿海诸岛,卑职觉得,收复这些外岛是有战略理由的。因为那辽东半岛与山东半岛之间,还有一条以登州为起点的,名为“庙岛群岛”的岛屿群,而通过这个岛屿群,在连接上辽东半岛外海诸岛屿,这就意味着从山东到中朝边境,一路都有岛屿为之中继。我们日后无论是收复辽东,还是与朝鲜保持紧密联系,都得依靠山东方面调集的粮草、武器和物资。依托岛链建立海上交通线是最扬长避短的做法。因为那建奴并没有水军,没有能力去截断海路,那茫茫大海,可任我等驰骋!” 听过这番话,毛文龙还在深深的沉思之中,嘴里还不断的念叨着战略、岛链等词语。 严亦飞让他消化了一会这些新鲜的词汇和思路,又接着说道:“这辽东半岛外海诸岛,诸如广鹿岛、店岛、石城岛、大小鹿岛、长山岛、小长山岛、色利岛、章子留岛、海洋岛、大王家岛等岛屿,甚至是现属朝鲜的皮岛、身觅岛等地,皆不算是弹丸之地。依靠这些自身岛屿上的耕地,再结合捕鱼等行业,其实养活数万百姓并不在话下。如果能得到朝廷来自山东方面源源不断的粮米银饷供应,同时吸引和帮助现在居住在建奴占领区域的我大明百姓前来,如此,这辽东半岛外海诸岛屿养活三五十万人口,同时从这些人口中择其青状,编练出一支数万人的大军。随后从各岛出发,反攻占据那辽东半岛,如此也是等闲啊!” “其次是这辽东半岛之地。辽东半岛基于位置原因又被称之为“辽南”,与咱们大明现在苦心经营的辽西走廊隔辽东湾相湾。当初我大明全盛之时,为了经营辽东,在辽东半岛的西侧一路向南,依次设置了:海州、盖州、复州、金州这四个卫所,时称“辽南四卫”。这四个卫所都是面朝内海方向,至于东侧面朝黄海和朝鲜半岛方向则没有设置卫所。” 他接着说道:“当然,这也好理解,我大明经略的是辽东而不是朝鲜。朝鲜弹丸之地,又对我大明一向臣服,所以没有必要在辽东半岛去专门设置卫所去防备他们。如今这辽南四卫虽然已经尽皆望风投降了建奴。但是奴贼刚刚拿下了三岔河以东地区,在辽东半岛的统治基本都是依靠投降的我大明官军,真正的后金真夷其实兵力非常有限。而在那辽南四卫之中,不管是降了奴贼的还是没降的,他们大多数人内心都是等着王师能快点打回来。也因此,我们要反攻辽南四卫,就会有一呼百应之效,占据了足够的天时、地利与人和。而一旦占据了辽东半岛,就相当于在建奴的卧榻之侧大肆酣睡,他们必定重兵防备,如此可以大大的减轻辽西方面的压力,而一旦建奴主力移师辽西,我们可从辽南四卫出发,直取辽、沈失地,定然让建奴首尾不能相顾!” 毛文龙闻言大声拍案叫好,在那兴奋的神色之中,严亦飞似乎都能看到,当他领着大军直抵辽、沈城下之时的那种意气风发和扬眉吐气! 严亦飞继续说道:“最后说这朝鲜之地,这朝鲜自隋唐时期便为我中原之属国。自从我太祖皇帝建立我大明开始,他赐予朝鲜的国号,将其纳入藩属体系之内。那朝鲜国历任国王对我大明都比较恭顺,上表称臣,朝贡不断,特别是万历年间的壬辰倭乱时,我大明全力的救援,才保住了那朝鲜的存在。朝鲜相应也对我大明保持着低姿态,“事大之礼益恭”。同时在思想层面,对于我大明所代表的华夏文化十分倾慕,对于我们有着强烈的文化认同。” 严亦飞说的口渴,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说道:“但是不得不看到,自从万历四十七年的萨尔浒之役,努尔哈赤就地释放了五千名与我明军一起行动的朝鲜士兵,再到后来开原、铁岭及辽沈我大明兵败之后。朝鲜对于那建奴的态度开始变得有些暧昧起来,彼此之间互相通信和私下里的贸易也开始变得频繁。但是即使如此,在那朝鲜君臣的眼中,我大明依旧是国之正统,一旦我大明有需要,他们还依旧是站在我大明一边的。” 首发&:塔>-读小说 “卑职认为,可以以借地安置我辽东百姓为名,占据朝鲜位于鸭绿江口的皮岛、身弥岛等岛屿,还可以进一步在朝鲜之铁山、义州等地占据一部分荒地用以屯田、练兵。甚至我们可以与朝鲜贸易、田地向朝鲜缴纳一部分税粮,如此那朝鲜李氏国王定然不敢也不会反对。一旦我们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可以直接借道朝鲜出兵,兵锋可以直指建奴的老营——赫图阿拉!” “如此在建奴的身前,有辽西的十几万大军,正面与之僵持;在建奴的北方,有林丹汗的蒙古骑兵不断的袭扰、抢掠;而在建奴的身后,有我们从辽南和朝鲜发送的多点开花似的进攻。在这种情况之下,建奴必定首尾不能相顾,我们依此战略,稳扎稳打,不出十几年,又何愁建奴不灭! 第十八章 依计行事 毛文龙听严亦飞言罢,先是激动的脸都变得通红,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按照这个计划去实施,那么用不了很多年,那让当今皇上以及朝廷忧心忡忡、痛心疾首;那让数百万辽东受苦受难、备受凌辱的建奴之患,就能够真正的得到解决。到时候,那让全天下普通百姓苦不堪言、不断引发民乱的辽饷也能从此消失。而如果能成为这个计划那最重要的一环,他毛文龙将来去当到一镇总兵,不,甚至是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随后就冷静了下来,神色也跟着黯淡了下来。他已经不是那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听到一番斗志昂扬的演讲就会激动的睡不着觉,他更看重的是这个计划能不能有机会去实现,并且是由他自己真正的去实现。 他有些悻悻然的问严亦飞道:“严兄弟,我知道你这番计划十分精妙,如果依此计策去实施,那么建奴必然可灰飞烟灭。但是严兄弟,我等都只是武人,只管领兵列阵拼杀便可,至于如何打、从哪里开始打,那是那些文官的事情,我们也插不上嘴啊。而且你也知道,那些文官一向孤傲,看不起我们武人。在他们的职权方面,额,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战略”,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我们说话啊。” 严亦飞从容的答道:“这点毛将军也不用担心,此种方略也并非只有卑职区区一个把总能想的出来。卑职听张铨张大人说过,新任巡抚王化贞大人有意转换我们目前的形势,意图转守为攻。虽然卑职不认同以现在我明军的情况就向建奴发起攻击。但是王化贞大人也有意联合蒙古、朝鲜、以及后金中投降的汉人将领,共同对付那奴贼政权。这就给了我们机会。想必用不了多久,王化贞大人定会遣人前往朝鲜去递送信件,联络朝鲜方面共同出兵。如果毛将军到时候能够将这项差事领到手,那我等的机会就来了!” 毛文龙脸上现出一抹兴奋之色,脸上的阴霾随之一扫而空,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说道:“确实,前几日毛某前去拜见王化贞大人之时,曾听他对其他大人提起过联络蒙古、朝鲜一事,毛某当事还没有在意,如今一听,果然是严兄弟料事如神,洞察秋毫,这确实是我等的机会啊!” 随后毛文龙稍稍有点得意的说道:“王化贞大人曾经是毛某舅舅沈光祚大人的部下,也因此毛某与他还是说的上话的,去朝鲜送信也不是什么肥差美缺,如果毛某向王大人讨要这个差事,想必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这计划的第一步就算实现了!” 严亦飞接着毛文龙的话说道:“是的,毛将军,只要这个去朝鲜送信的差事接到我们手中,那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毛文龙闻言哈哈大笑,然后接着问严亦飞道:“严兄弟,依你看,如果我们真的接到了这个差事之后,该如何行事啊?” 严亦飞眼见自己表现的差不多了,已经足够打动毛文龙的了,于是他收敛锋芒,说道:“卑职观毛将军其实早已成竹在胸了,卑职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让毛将军您贻笑大方了。” 口口伍陸彡74彡陸7伍 毛文龙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语言温和的说道:“你啊你,怕是班门弄斧的人是毛某吧。” 随后他神色一转,正色说道:“我们可以带着部下先沿海岸线东行过三岔河河口,然后沿着海岸线一路不靠岸,向南航至辽东半岛最南端的旅顺口。到了归属那金州卫的旅顺口也不必登陆,而是可以在旅顺口外的猪岛登陆补给。然后再沿辽东半岛东侧北航,一路收复沿海的广鹿岛、店岛、石城岛、大小鹿岛、长山岛、小长山岛、色利岛、章子留岛、海洋岛、王家岛等岛屿,最后沿着岛屿群抵达朝鲜的皮岛和身弥岛,据说那里有大量逃亡至此的我大明辽东百姓,他们都是我们将来重要的基础!随后,我们再从身弥岛登陆朝鲜,完成此次送信即可!” 严亦飞谦虚的说道:“卑职就说自己是班门弄斧了,毛将军您早已是成竹在胸,卑职以为自己是献计于毛将军,心里还有点得意,其实不过是替毛将军把话说出来了而已,实在是惭愧啊。” 毛文龙说道:“哎,严兄弟,可不是这样。在遇到严兄弟你之前,毛某确实也曾想过离开这辽西之地,另寻地方发展。也确实曾经想过去那辽南四卫、沿海诸岛和朝鲜等地,但是一直只是心中一个非常模糊的想法,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实现自己的计划,更不知道南下辽南有这么重要的意义。今天听严兄弟一席话,真是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知道了该如何去实现自己胸中所想!” 毛文龙继续说道:“不瞒严兄弟讲,其实当天张铨张大人招我前去,和我说他认识一人武艺超群,又颇有谋略,想要推荐给我。当时毛某还不以为然,以为是某个纨绔子弟走通了张大人的关系想要混个资历。没想到张大人诚不欺我,真的让我捡到宝了,哈哈哈哈哈哈,遇到严兄弟你,真是毛某之幸啊!” “毛将军谬赞了,卑职可担不起这样的赞誉,如果能在毛将军麾下,为毛将军效犬马之劳便是卑职的荣幸了,当然如果能随着毛将军水涨船高,将来做个参将、游击什么的,卑职自然也是愿意的。”严亦飞故意打了个哈哈,来拉近和毛文龙之间的距离。https:/ “哈哈哈哈哈哈哈,严兄弟你倒是实在。你放心,毛某一向真心对待兄弟们,如果有一天毛某能得偿所愿,那必然少不了严兄弟的功劳。”毛文龙爽朗的笑道。 突然,毛文龙脸色一变,佯装不满的对严亦飞说道:“严兄弟你刚才叫我什么?毛将军?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严把总啊。” 严亦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重新对毛文龙施礼道:“将军!”心中却有如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的安稳! 第十九章 准备出海(上)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毛文龙闻言,这才把神色又转为温和,温言对严亦飞说道:“这才对嘛!” 严亦飞内心中暗喜,因为他知道,毛文龙让他叫自己将军而不是毛将军,仅一字之差,含义却大不相同,这说明毛文龙从内心中真正的接纳了严亦飞成为自己的部下和心腹,严亦飞在心中也不得不佩服这汉语的博大精深。 随后毛文龙继续说道:“晚上你别回去了,我在府中为你摆酒设宴,然后再介绍几个人给你。” 严亦飞闻言自然无所不从。 趁着未到晚间,毛文龙又亲自领着严亦飞参观了一下他的府邸。 那游击将军府游击将军府为两院三厅四合院样式。迎面的大门旁是一排三间平房,那平房用作游击将军府中下人所住,是为倒座房。 进了大门,内里是个小院。小院迎面则是中堂,那中堂即为是议事厅,为游击将军毛文龙的办公场所。中堂门头挂着一副黑黑的大匾,上书“神威永护”,金彩粗犷,镶嵌其上;门两边木柱上两端的墙壁上挂着一对漆黑木板,木板上刻着一副金字对联:“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显示了这座小院主人的远大志向和与同时期武将与众不同的一点文化气息。 中堂的东厢房为书堂,里面摆有若干兵书,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戚继光戚少保所著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严亦飞如获珍宝一般,赶忙向毛文龙请求借取。毛文龙又小小的吃了一惊,毕竟此时大明军队中识字之人怕真是百里挑一,听闻严亦飞能书会写、他便欣然同意将书借与严亦飞。 西侧厢房则为武堂,用于毛文龙及部下日常演练拳脚和刀枪。游击将军府的西边有个小门,后院是游击将军家眷居住的小院。纵使毛文龙再看重严亦飞,依此时礼法,也不可能带严亦飞去后院向他介绍一番自家女眷,也因此严亦飞无缘得见毛文龙的妻小和那后院的构造。 不久后晚宴开席。那毛文龙出身山西,祖上是晋商出身,家中颇有资财,又为人豪爽,换句话说就是花钱大手大脚,这晚宴也办的是极为丰盛,请了这广宁城中最好的厨子来家中操办,所做菜式也让严亦飞大开眼界。 第二十章 准备出海(下) 毛文龙一边说,一边还兴奋的用眼睛向严亦飞示意,他对严亦飞说道:“严兄弟果然是料事如神啊,毛某佩服,今日王化贞大人召我过去,就是专门向毛某交待此事,毛某听后当即就应承下来,现在想想,仿佛还在梦里一般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严亦飞谦虚了几句,对毛文龙说道:“卑职恭喜大人得偿所愿!” 孔有德等人闻言都有些迷茫,他们并不知道毛文龙和严亦飞之前的那次对话。听毛文龙解说之后才知道从巡抚大人那里接了一个去朝鲜的差事,虽然还是懵懵懂懂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送信的差事就能让自己的上官如此开心,但是见严亦飞向毛文龙道喜,他们也有样学样,纷纷向毛文龙开始道喜。 此时毛文龙心情不错,又面带笑容着召集了陈继盛、毛承禄、陈忠等人开了一个小会。 在会上他详细的给四人解说了一番严亦飞和自己前些天研究的计划。那四人听说之后也是十分激动,因为他们的上官真的有机会去开拓自己的根据地,成为辽东这盘大棋上一颗重要的棋子。而他们也有机会跟着毛文龙水涨船高,去成为一地守备、甚至是一营主将。 岁数大些的陈继盛、陈忠等人还好,只是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脸上还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 陈继盛对毛文龙说道:“将军,此次去朝鲜送信,确实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我们可以趁机占据那辽东半岛沿海诸岛,甚至有机会在那建奴所窃取的金州、复州、盖州、海州等地占据一席之地。那我们就有如一把尖刀一般,插入了那建奴的后腰之上。届时朝廷自然会对我们万般重视,倒时将军您封个一协副总兵,甚至是一镇总兵也是不在话下啊!卑职谨为将军贺。” 历史上颇有些好大喜功的毛文龙此时却难得的谦虚了几句:“哎,这才只是第一步,凡事还八字没一撇呢,先不考虑那些没边的事。” 不过严亦飞可以看出来,虽然毛文龙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乐开了花,眼角的皱纹好像都在这股欢喜之下多了几根。 第二十一章 射击方法 在严亦飞的鸟铳旗队每人都有了堪用的武器之后,他向卢庆瑜描述了一下定装纸壳子弹的样式,听了严亦飞的叙述之后,这名深谙火器的技术型军官立即在心中有了思路,在笨拙的夸赞了他的上官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跑去研究这个思路了。 所谓定装纸壳子弹,就是把定量火药和铅制的弹丸一起装入一个防水的纸制弹筒之内。使用时只需用牙把纸壳咬开,把里面的火药倒一部分到发火池里,再把剩下的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就可以射击了。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使用纸壳子弹的鸟铳兵,严亦飞估计能把射速提高将近一倍,也就是射速可达到每分钟两发以上,甚至像卢庆瑜这样的火器高手,可以达到三发每分钟。这就使鸟铳兵们能够打出足够密集的弹雨,即使面对骑兵的冲锋也不再是软弱无力的了。 而今天来到这校场之中,就是因为卢庆瑜向严亦飞汇报,已经成功的制作出了这定装纸筒子弹,于是严亦飞让他带了众鸟铳兵前来试验。 卢庆瑜带领他的手下排成了纵向三排的一个队列,每排九人。射击时采用纪效新书里所著的射击要领:“凡鸟铳手,须眼看两照星,铳去不动手,不转头。前手托铳架中腰,后手开火门,即拿铳架后尾,人面妥架尾之上,用一只眼看后照星对前照星,前照星对所打之人,用右手大食指拨鬼向后,鬼入龙头,落在火门,药燃则铳响。” 而射击方法则按照严亦飞的要求,采用了三段射击法,也叫做更番叠进法。具体是由三排火铳手成为一个小队,先由最前面的一排火枪手射击,射击后退至队伍后方专心装填弹药。然后由第二排士兵上前开火、后退。最后是第三排,以此类推。三排鸟铳手交替装弹、开火,使原本射击一次需要一分钟甚至更久的火绳枪效率提升三倍,又近似于欧洲的半回旋战术。 其实此时大明军中鸟铳手常用的是另一种射击方法,名为番递法。这种方法在严亦飞的火器旗队中也有应用。 这种射击方法最早见于景泰元年,提出者王淳于在《京营束伍法》中写道: 访求太宗皇帝旧制,参为束伍法。神机枪三十三人。其中前十一人放枪,中十一人转枪,后十一人装药;前放者即转空枪于中。中转饱枪于前,转空枪于后。装药更叠而放,次第而转。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三十三人为一组,分为三组,第一组射击,第三组装药,第二组负责传递枪枝,持续下去维持火力的不间断。 在严亦飞前些日子在毛文龙书房中借阅的一代军神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也提到过: 初谓铳手自装自点放,不惟仓卒之际迟延,且火绳照管不及,每将火药烧发,常致营中自乱;且一手托铳,一手点火,点毕且托之,即不中矣。令炮手另聚为伍,四人给炮四管,或专用一人擎、一人点放,二人专管装药、抽换其点火,一人兼传递,庶无他失,可以成功。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当然戚继光选择番递法和明朝后期军队战斗力大幅衰退有关。明朝后期将领惯于将军饷大量用于蓄养少量精锐的家丁,而军户制度下普通士兵则成为将领的农奴,平时多忙于为将领种地纳粮。所以出现严重训练不足的状况,再加上贪污腐败,匠户生产的火器粗制滥造。从战场经验可以看出,由训练不足的人射击鸟铳,很容易胡乱放枪,轻则浪费弹药,中则发生炸膛自己受伤,重则造成战场大败,所以还不如由少数的精锐施放,其他人只负责装枪递枪。 其实三段射击法和番递法各有优劣之处。在区域不大的地方,比如城墙之上或者是屋内,队伍无需移动,那就适合使用番递法。而在野外防御作战时,番递法则不如三段式射击法;在需要持续射击时,番递法无疑更有优势,但是面对骑兵攻击需要短时间火力输出,番递法的火力就只有三段射击法的三分之一。 所以在严亦飞看来,其实最适合的方式就是两种战术都进行训练,然后将领根据战场时机选择合适的战术。 对于这次试射的效果,严亦飞还是基本满意的。可以看到,在使用了定装纸筒子弹之后,各鸟铳兵的射速都可以提高到每分钟两发,待练习熟练之后还可以进一步提高。不过严亦飞也发现了在现有技术条件下鸟铳射击的一些问题。 首先是此时使用的火药,在射击时会产生大量的烟雾,在三排鸟铳手每人射击两轮之后,他们阵列前方的烟雾就已经开始影响他们的视线了,这个问题需要十九世纪发明无烟火药之后才能够解决。 其次是鸟铳自身的问题,那鸟铳也就是火绳枪,火绳枪顾名思义就是利用一根曾经浸泡在硝酸钾或者类似溶液中,能够缓缓燃烧的火绳去点燃火门内的黑火药,进而将枪膛内装的弹丸发射出去。 那根长长的火绳就导致了横向两名鸟铳兵之间的距离不能太近,至少要保持将近一米,也就是大半步的距离。否则就会相互碰撞导致火绳掉落或者熄灭。而距离过远就会导致射击时火力密度很低,尤其在前方被烟雾笼罩的情况下,射击的火力密度对于最终战果的影响尤其巨大。 这就需要研制燧发枪去解决,其实就在几年之后,也就是是崇祯八年,南京户部右侍郎毕懋康,就以燧石枪机代替火绳枪机,制造出了自生火铳,也就是中国的第一支燧发枪。 相对于现在在用的鸟铳或是火绳枪来说,燧发枪或是自生火铳的优势极为明显。除了火铳手们可以不被那条长长的火绳束缚动作,彼此挨得更近,极大的提高了火力密度之外。当然此时,对于严亦飞而言,研制自生火铳对于他而言还是一个遥遥无期的事情。他也就不再为此而烦恼。 第二天,也就是天启元年五月初九日,严亦飞带领所部,从广宁出发,前往三岔河口,作为先遣部队,与前来接应的辽东水师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