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剑修闲等渡鸦飞却》 章一 远行 赵莼目不斜视,跟在妇人后头走。 那妇人四十出头的年纪,鬓边生了些白发,从后面瞧她,身形消瘦,只是脊背挺起,做出一副傲然的姿态来。 “明日启程,东西都收好了吗?” 赵莼知道这是在和她说话,回答了声:“全部妥当了。” 接着便没听见妇人说话了,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屋中,见妇人一脸疲倦,赵莼识趣告退,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房间内。 妇人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却非她生母。按照此间世界的说法,要称作嫡母。赵莼本是现代世界中的普通人,工资还算丰厚,逢年过节也能回家去陪伴父母老人。想来是一辈子过得太顺,攒出首付后,查出了白血病,病情恶化得太快,没等到配型的骨髓,就一命呜呼了。 闭眼前,赵莼想着去地府瞧瞧是不是真的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结果阎王小鬼没见到,睁眼发现自己成了个话都不会讲的婴孩。他们喊生她的女人叫“李娘子”,等她摇摇晃晃长到一岁,李娘子就急病死了,赵莼又跟着奶娘生活。 她起初以为自己穿越到古代,后来又觉得不对,这里虽诸国割据却不是春秋或五代,有能人者力破山石,世人称之为武士。 倒是个颇为玄幻的世界了,赵莼想。 等她再大些,也对这些武士有了自己的衡量,他们力气大于常人,却也要学舞刀弄枪,不然一身蛮力难以使出。不过正当乱世,纷争不断,武士倒能够因此获利,一路封侯拜相。 赵莼的父亲赵简便是平民百姓出身,凭借一身武力,封上大夫,治一郡。尝到了甜头的赵简自然希望后代能走武道的路,他拼搏大半辈子,红颜知己不少,儿女自然也多,当中还真出了几个武学天才,被他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至于赵莼,她并不是武士的料子,实际上,就算是在这样全民尚武的风气中,女人习武的也是少数。同父异母那么多姐妹,就出了一个赵念,能跟着哥哥们耍枪弄棒的,可见走武道的女子有多稀缺。 古代女人地位本就低微,男人大多三妻四妾,又因为这个世界崇尚武力,人与人之间便有了天堑。赵简妻妾成群,却并不风流解意,而是好大喜功,冲动易怒,后院夫人里,常有不如他意被活活殴打致死的。赵莼深以为戒,丁点不敢把性命交到其他人手里,就算没有习武的天分,一年四季也逼着自己跑到练武场去学武,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间断。 刀太重,枪太长,偏门的兵器她没得学,练武场有个教导剑术的教习师傅,姓郑,从吕国逃难过来,又刚好是个女剑士,将赵莼的勤奋看在眼里,知道女子活得艰难,也愿意认真教她。从六岁到十岁,赵莼受郑教习看顾,也能挽几套完整的剑术。只是她力气不丰,剑术有形无实,难以达到上阵杀敌的程度,只能长期坚持,期望能借以自保。 上个月,王城向辖下郡县征召十二岁以下八岁以上的孩童,供楚国境内的灵真道观挑选,赵简自己也有儿女在内,得到消息生了好一通怒气。 “我儿女里不定有好些练武的苗子,被这什么道观选走了,赵家靠什么兴盛?” 赵夫人劝他:“都是王上的命令,我们也只好照做。这几年王城里行走的道士越来越多,不是王上看重他们,怎么会如此?说到底,不过是年纪大了,开始求长生了。”她的儿女早已长成,这次征召和她倒没什么干系。 “要真的能长生,天下人都去修道了。嘴上说着求超脱,还不是冲着富贵来的?王上老来昏庸,倒是被他们迷了心智。”这番话,便也只是讲给赵夫人知道,不敢朝外散播。 赵家年龄适当的孩童中,刚好有男三个,女三个,赵莼正在其中。她对征召一事并不抗拒,乱世中生存本就不易,习武是为了自保,有立身的能力。如果中选进入道观,就能不婚嫁,哪怕一辈子待在观中,也好过三从四德,总归能够是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她是现代人,思想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迥异,一同被征召的两个异母姐姐倒不是这么想。道士大多清贫,了却尘缘孑然一身,她们平时奴仆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说什么也无法忍受苦修的生活,所以都盼望落选,能够回来。至于那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他们是笃定了要走武道的。一行六人,想中选的竟然只有赵莼一个。 临行的晚上,赵莼久违地失眠了,她在赵家的地位并不高,未来大概也是当做联姻工具被草草打发掉,进入道观修行几乎是目前能看到的最好的路,要是没被选上,就要再作另外的打算了。 她才十岁,人生不过刚开了个头。赵莼翻身对着墙壁,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白茫茫一片,零星能看到几只飞虫上下起舞。走一步是一步吧,赵莼缩进被子里,强迫自己清空脑袋,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得养足精神才是。 天边刚生出橙金色的霞云,远处大山还笼在夜里,赵莼就被人喊起来了。行李早收拾好,放在床边架子上,她身边不是没人伺候,只是赵莼觉得不习惯,从不让下人进屋,日常梳洗穿衣都是自己动手。 赵家所在的平阳郡不大,人口虽然只有几万人,其中年龄合适的儿童也有八百余,有头有脸的人家坐四轮马车,拿得出钱财的也租个骡子拉车,至于平民百姓,就只能坐官府安排的牛车了。赵莼这时候倒庆幸出生在郡公府里,不用去挤十多人一辆的牛车。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出远门还是第一次,她坐上马车不久,就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车队匀速往前走着,平阳郡高大的城门不断缩小,连绵的城墙像黑蛇,最后也变成一条黝黑的细线。赵家的马车走在最前面,后面骡车牛车依次排列,里面也有人像赵莼一样,往外边打量,窗沿边露出几张青涩的面庞。 和她一车的是两个刚过十一岁的姐姐,赵月和赵棉,她们和赵莼一样,都是小娘子生的,不过运气好得多,亲娘还在人世,有人疼爱。 赵莼六岁便开始学武,比同龄人都长得高些,皮肤倒是很白,却不细嫩,比娇养在后院里的姑娘们要糙一点。她适应力强,又满是好奇心,坐在车上自然不觉得累。至于赵月赵棉,神情恹恹的,刚出城门就已经喊了两道胸闷头晕了。 “我还没坐过这么简陋的车呢,城里的路都是铺平了的,哪像外边,都是烂的。”赵月倚在靠枕上,一张小脸被颠得发白。 赵莼不接她的话,赵棉比她好些,虽然难受但还算精神,抱着行李说:“这才到哪儿啊,听说到王城良驹日夜不停也要跑上三天,按咱们的速度,恐怕得小半个月。” 赵月听此噩耗,往后一倒,动了动嘴唇不再讲话了。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赵莼早有准备,从包袱里摸了本《晋楚异事百解》,读得津津有味。这世界的文字语言和古汉语有相似之处,她前世就是研究文字出身的,学这些东西进度很快。 “你叫赵莼?”赵棉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难以安静下来,把包袱里的东西里里外外摆弄个遍,没什么可以玩乐的,就开口向人搭话了。 赵莼正读完一桩神鬼故事,漫不经心回答:“嗯。”赵简儿女那么多,她也不是谁都认识,要不是走前赵夫人让她们几个聚在一出混个脸熟,这些人她连名字都喊不出来。 赵棉也一样,她昨天才知道赵莼是谁,这个妹妹从来不参加赵家女儿们的聚会,在姐妹里面,是个透明人。 “你看的是什么书?” “喏”赵莼把书合上给她看了眼封面,又打开翻回原处,继续读起来。路途那么远,这种年纪的小姑娘理了她一次,就时时刻刻都缠着你,赵莼不想自找麻烦,干脆给自己立一个自闭寡言的牌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吃了闭门羹,赵棉也不好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赌气坐到一边去了。 章二 途中 黄昏时刻,落日熔金,官道都被镀上一层暖色。 路边驿站早被先来的占下,那是河东郡的车队,比平阳郡还多几百号人,郡守家的姑娘少爷们把客房住满了,余下的人就近安营扎寨,围着驿站一圈,很是壮观。 如果是小县城的队伍,带队的统领直接上去强占也没人敢论是非。可惜河东郡是楚国大郡,郡守王家实力强劲,没什么人敢招惹。赵家的统领咬咬牙,让队伍往一边的空地上扎营,不去和他们抢地盘。 赵莼一行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营寨已经扎好了。颠簸一路,有许多孩子手软脚软下不了车,被随行的武者抱下来。平民百姓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一个个如鸡子般被提着衣领丢下车,哭哭啼啼开始自己搭篷子。 赵月和赵棉一落地就精神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王城似乎对征召一事非常重视,赵莼发现统领身边跟着个紫袍中年男人,说是跟着,赵家这位不可一世的统领对他倒是十分客气,有说有笑的。 武士之间也有高下之分,赵莼听郑教习讲过,刚入武道的,要从练皮开始,淬炼肌肤表皮坚硬如铁,等闲兵器不能划破,这一阶段,叫煅体,是武者入重必经之路。 武者入重,才能称之为武士,练武有三重,第一重气血满盈,力能扛鼎,第二重技巧入微,武学圆满,第三重意从技生,融汇贯通,至于武道终极,便是万法归一,以肉身作神兵,是为宗师。 郑教习是生死一瞬间窥见了机缘,气血在体内燃沸奔流,踏入武道一重。不少人一辈子困在锻体,无法晋升武者,如郑教习一般好运的少之又少。 然而武道三重,一重难过一重,赵莼的父亲赵简不到三十便刀法入微,破入二重。之后二十年未得寸进,此生三重无望,便寄希望于子嗣,让赵家不至于败落。 这位统领姓庞,单名一个震字,在赵家地位超然,是除赵简之外,唯一的二重武士,被赵简认作义弟,赵莼得喊伯父。庞震不是个圆滑的,能让他如此客气,没有通天的实力,就算是王城下遣他也低不下头。 赵莼心里明白,这位紫袍中年,恐怕就是教习口中的武道三重了,习武到这个地步,世人都要尊称一声大师。 刚才在车上时,也瞧见驿站里有一位相同打扮的男人,比赵家这位年轻些,应该是王城派往河东郡的武士。也不知是不是每城都有,若真如此,楚国大小城池百余,下遣的武道大师几乎抵得上数个小国举国之力了。像郑教习逃亡前所在的吕国,全国上下不过二十位三重武士,已经能割据一方。只可惜在晋国与吴国这两个不输楚国的庞然大物倾轧下,不到一月便覆灭了。宗师不出世,武道大师的数量,几乎是衡量大国实力的根本,楚国传承至今,资本自然雄厚。赵莼是不幸中的万幸,生在大国之中,不受战乱之苦。 不过,能大手笔派下如此数量的武士下来,既是表现对征召的看重,也是为了震慑地方势力,巩固集权。 政治上的权术,与赵莼就隔得远了。她只一心入道观修行,能够安稳度过余生。抱着对未来的期望,简陋的饭菜也变得香甜,旁边的赵月抱怨不停,赵莼却大口吃得畅快。 两三口把剩下的汤饭吃完,赵莼拿着书进帐篷了,听赶车的人说,再过些路程,到山林密集的地方,匪患多生,车队就不会再每日都歇脚,而是连夜赶路,一路上王城。赵莼珍惜这少有的安逸时光,准备早点歇息。那两个姐姐在车上睡足了觉,挑挑拣拣吃完饭菜,跑到其他帐篷里找人玩乐去了。 能在赵家旁边扎营的,也是平阳郡有头有脸的家族,平日里小辈们往来都见过,赵家姐妹过去也不显得突兀。几家人坐在一块儿,吵吵嚷嚷,倒是苦了赵莼,想睡睡不着。 夜色彻底沉下来,黑压压一片,平民百姓那头没人说话,全都歇下了。这边的几家还在闹腾,被庞震给吼了两声,也都不敢再闹,赵月赵棉摸着黑进帐篷,继续说了些小话。赵莼没睡着,竖着耳朵听到了几句,才知道后头又来了几只队伍,不过都是偏远的小城,百余人,几十人的都有。河东郡的王家还托人送了酒水来,想要商量好明日一同启程,互相照应。 到第二日,赵莼早早起床洗脸,又练了两套剑术。等天彻底亮了,有人敲锣喊醒队伍,赵月赵棉才起。 河东郡果然派了人来,是个瘦高的男人,应该是王家的统领,说话爽快直接,很投庞震的脾气,两人当即拍板,把队伍一合,融成一条四列并行的长队,至于小城,就不在两人考虑之内了,是想跟在后头走也好,等他们走光了再启程也好,全都不管。 王家这次选了十二个孩童,足足是赵家的两倍,其中多数都是男孩,女孩只有两个,王初雁和王忆姣。两人十分礼貌,也愿意和赵家姐妹交谈,只是神情淡淡,并不热情。赵月和赵棉只以为她们害羞内向,不断向她们打听河东郡的事情。赵莼却看出来,王家姐妹瞧不上她们,只是没人说话实在无聊,才拉下身段和她们聊几句。 “我还没去过王城呢,都说王城是最富庶的地方,不知道和河东郡比怎么样。” 王初雁扯了扯嘴角,说“偏远苦穷之地,怎么能和王城相比。”她拉着手上的帕子,又说,“我和姣儿外祖家就在王城,过年时常要回去祭祖,年年都去,就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了。” 王家姐妹是王夫人嫡出的女儿,身份尊贵,自诩高人一等。王初雁讲完话后就不再开口了,两人亭亭坐着,身上自然升起的傲气让赵棉绿了脸。 倒是问话的赵月不觉得有什么,她是个没心没肺的,见状“哦”一声,道“我们还是第一次去呢,听我娘说,这次是那什么道观要选人进去当神仙,我不想去,神仙有什么好的,关在道观里一辈子,什么也看不见。” 听见赵月如此排斥中选,王家姐妹对视一眼,好像放下什么担子般,露出了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赵莼一直没说话,边看书边打量着车里其他人,看见这一怪状,心里也觉得诧异。按理说,时下道士并不吃香,王家姐妹不该如此才是。 赵莼思前想后,为她们安了个同自己一样想有个安稳后生的想法作为理由。又听见王初雁开口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当今王上礼重道法一派,肯定是有有缘由的。”至于是什么缘由,她又不肯说了。赵莼越发疑惑,按下不表,打算进了王城再作打听。 章三 问心 赶车人一番话倒是说得实诚,队伍停停走走三日后,官道便拐进层叠的密林中。 正午时候阳光倾泻,钻入枝叶咬合的林子,在地上投出灿金色光斑。但时辰早或者晚些,光线就弱,穿不透在道路上方交错的林层。 队伍在昏暗的环境下行进,如同走在夜间,考虑到附近有山匪生事,护卫武者也不敢让孩子们下车休息。每车两个车夫交替赶车,连走四五日,直跑得牲畜吐了白沫,才进入王城外畿。 几乎是出林的一刹那,视野便豁然开阔起来。 赵莼只能感叹一声不愧为一国之都,城墙绵延千里,像是平地而起的屏障,与平坦的地表贴合得极为自然。主城门直往云霄而去,投下的阴影将近两千人的队伍笼盖完全。 此时城门大开,两侧有玄甲军列队而站,神情肃穆,目不斜视。 平阳、河东两郡几乎是与王城距离最远的城池,赵莼她们进城后,才知道自己是来得最晚的。 “既然人已来齐,我就回去复命了。此次灵真道观征选佳童,算得上我楚国一大盛事,诸位歇息两日,待到大会将始,自会有人传令。”说话的是那位紫袍人,赵莼不知他姓名,只听见庞震称其“庄大师”。 庄大师待人和气,偶尔与她们这些孩子交谈也是笑意盈盈。赵月不知其中道理,真以为是武道大师性格软和,不说赵莼和王家姐妹,便是赵棉也察觉出他客气过了头,好似在忌惮什么。 赵棉和赵莼疑惑,王家姐妹却看上去对某个念头更有了几分底气。 庞震把庄大师送出院门,才挥手叫人整理住处。 所以说王城广大,此次征选少说有数万孩童,庞震与王家统领也愁过住哪儿。及至城内,方知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人拎包入住了。 赵王两家比邻而居,只隔了一道院墙。刚安置好,就听见王忆姣声音在房门处响起。 “你两个姐姐都不想选上,那你呢,你想去吗?”她和赵莼同岁,也是个爱读书的,两人有共同喜好,比旁人聊得来些。 只是这小姑娘一面嫌弃赵莼身份不够格,一面又觉得赵莼涉猎广泛,博闻强识,两人交往总有些小别扭。 赵莼把衣物收拾好,放进柜里,回头一看王忆姣已经惬意地瘫在靠椅上了。她感叹,果然还是个小女孩。 “想啊,我不能习武,进道观也是一条出路。” “那可有些难了,我娘说这次不少人都是来走个过场的,真能被选上,有天大的福气享不尽呢!”她两手在头顶环住,框出个大圆圈,表示这福气有多大。 章四 引灵 场上一时寂然,赵莼几乎能听见周围人呼吸的气声。 离高台太远,她瞧不清楚是什么人说话,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白色身影,站在高台居中的位置。 蓦地,身影在她眼前清晰起来。那是个略微有些瘦削中年男人,颧骨微丰,眉目有神。身着纯白道袍,执一玉炳拂尘,分明是远在天边一般,赵莼却连他领口细密的金线绣鹤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大约是另一种特别的法术了。 道袍人牵了牵嘴唇,施舍般给了个微笑,道“既然都已入座,事不宜迟,即刻开始吧。” 伴随话音落下,便有侍从们捧着东西入场。全不作声,脚步翻飞在席间,每经过一处,便放置下一个铜质小炉。 也并非是铜的,赵莼辨不清楚,觉得比一般铜器色泽更亮,炉身镂空,雕文十分玄秘。 “闭上眼睛,气沉丹田,双手自然垂于身侧。” 赵莼依言照做,不敢有误。 渐渐有股异香在鼻尖萦绕,与平常所用的熏香有所区别,她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气味,极其清幽,将她整个人笼罩。 脑内一片清明,意识仿若穿过沉闷的黑色云雾,进入广阔无垠的海域。 是海又不是海,金红的浪花奔腾,向她扑来,带着几乎凝成实质的痛苦以及,恨意。 很热,赵莼感到自己在燃烧,从丹田而起,慢慢灼烧至筋骨、皮肉。 “醒来!” 她睁开眼睛,没有火,也没有金红的海,自己只是静坐在席上,一缕白烟环绕在她周身,与小炉之上垂直生起的长烟如出一物。 再左右一观,也没见有人同她一样。 “请随我来。”灰衣侍从惊讶地望过来,很快上前,欲领她离开。 赵莼心中一动,利落地站起身,视线兀地抬高,看见其他席上也有个白烟萦绕的男童,当下思绪转动,知道自己这是中选了。便也放心地跟着侍从前去。 席上还有人不明所以,敏锐的大概清楚在座的都没选上,不免流露出几分失望。 庞震见赵莼被带走,脸上也生出喜色。赵棉、赵月这时哪还有不明白的,一张小脸皱成包子褶,心中涌出阵阵酸意。 赵莼管不上这边,她正闭眼在心里骂人。 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孩童脚程不快,上面唯恐把仙师等急了,便直接让武者一手揽一个,轻身高台窜去。 这哪能舒服,她只感觉武者手劲颇大,快把她人给半边截断了。 闭上眼后好像时间被无限拉长,赵莼头被晃得又晕又闷,才感觉自己被放下来。重新踩上地面的感觉很好,她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此刻她正站在一处红木搭就的圆形台面上上,面前一道白玉梯将高台与此处相连。 周围的孩童并不多,约莫百余人。 数万人中只甄选出这么点人,赵莼微微咂舌,庆幸自己恰好入选。又听高台上道袍人讲道“初选已过,中选者上前来,其余人——”他宽袖一挥,“开宴罢。” 便有锦衣罗群的美貌侍女呈上佳肴,将空荡荡的筵席填满。菜肴种类繁多,香味扑鼻,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摆在人前的一小杯清水。 无色无味,一眼便能看到杯底,好似与普通白水没什么区别。 “此乃明心露,有通明神思,稳魂固心之功效。诸位,请用吧。” 众人将信将疑,饮下肚里。 入口甘甜沁凉,有一股清气自腹下而起,行走于经脉之中,汇于头顶百会穴。饮下之人只觉得神清目明,身体沉疴尽去,更有甚者,已是感到困惑自己多年的瓶颈有了松动之兆。 庞震便是其中一人,他困于武道二重也有近二十年。年岁越长,越觉得三重有如天堑,此生难以触摸。饮下明心露后,多年杂思一朝去除,武道三重的突破口,在心中愈发清晰可见起来。 他大喜,忙站起身向高台作了个长揖。 向庞震这样的人有许多,赵莼看见道袍人脸上明显有一丝得色,心下觉得好笑,修道超脱之人,也会在意这些外物吗? 同赵莼站在木台中的孩童不由露出倾羡的目光,道袍人见了,微微抬高下巴,道“尔等不必羡慕,稍后依次上前让贫道再做甄别,落选者可领一壶明心露。至于选上的——” 他虚虚捋一把长须,道“自有珍奇宝物赐下。” 赵莼早见到台下众人失态之状,也明白那明心露何等珍贵,她暗想“若是落选回赵家,依着赵简的性格,怎么把宝物用于她身上。不说赵简,只怕在途中便要被庞震以家族的名义收缴。如此,中选倒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有人上前来将孩童编成一人纵队,依照着郡城顺序,赵莼快站到队伍末尾去了。她前边便是河东郡王家姐妹中的王初雁,入召十二人,就选了一个上来。想到王忆姣那张明艳又略带忧愁的小脸,赵莼叹气,她倒没选上。 也算是赵莼想得太简单,平阳郡八百余人出一个,河东郡一千三百余人还是出一个,都算是大气运加身。整个郡城都没选中的,亦有好几个,只是王初雁她正好认识,便不自主为更相熟的王忆姣惋惜了两声。 怅然之余,前头已经开始复选了。 与初选不同,复选由道袍人亲自出手。 有穿蓝白道袍的少年捧着玉盆上前,盆中有一尾银鱼,正肚皮翻白作垂死状。 道袍人冷哼一声,右手拂尘一甩,搭在左臂臂弯,左手并二指,在面前划出几道符文,再往盆中按下。 银鱼顿时弹起,在盆中欢喜游动,道袍人胡须微抖,小声斥了句“贪吃的畜生。”又向为首的孩童示意,“你,上前来。” 孩童约莫不过八九岁,方才见到他的神仙法术,正在愣神。听见仙师唤他,吓得一激灵,要哭不哭站在原地,也不敢动弹。 捧玉盆的少年见道袍人脸色渐黑,上步到孩童面前,轻声道“把手放入水中即可。” 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俊,温言细语时不免让人生出亲近之意。孩童从惊吓中缓过来,小心翼翼抬手,只敢把食指伸入水里。 银鱼被手指惊动,霎时游远了。少年把玉盆移开,回到道袍人身旁,道“没什么动静。” 袍人面无表情,对侍从投了个眼神,“没有仙缘,领走吧。” “下一个。” 神情呆滞的孩童被侍从带下高台,第二个忙走上前去,生怕让人看低。只是仙缘明显不以人的作态论有无,银鱼除了避开没什么其他表现,随着道袍人一声令下,第二个也黯然离场。 如此往复十余人,均以失败告终。道袍人渐渐没了耐性,眉头紧皱,面沉如水。 再被侍从领走两人后,第十七名孩童出了异象。 这是个年纪略大的男孩,应当是十二岁,差点便要超出征召的年纪,他甫一放入手指,银鱼就像被投食一般,跃上来嘬他手指。那鱼儿看着小,却生了一嘴尖牙,立时咬破了男孩的指尖,吞了一滴血下去。 道袍人手往盆上虚虚一放,鱼儿马上触电搬弹开,男孩赶忙把手指拿出来,听见少年说“恭喜了。” 果然,道袍人微微颔首,问道“叫什么名字?” “草民刘子义。”男孩一身褐衣,应是出身白丁,回答时还略带着几分乡音。 “仙缘在身,到一旁侯着去吧。”道袍人到不在意入选的是什么出身,修道全在己身,他也曾听闻某位前辈入道前仅是路边乞儿,后头遇到机缘,一路破境,位至长老。可见尘世出身是最不重要的。 刘子义早按捺不住喜意,上前一拜,受侍从接引到高台旁入座,旁边一干都是楚国手段通天的权贵,让他不觉自傲起来。 在他之后,仿佛抛砖引玉一般,接连出了几个异象,道袍人露出几分满意,神色轻松不少,挥挥手,让入选的三男一女也都入座。 见不止他一人入选,刘子义便也收起自得,在座上敛起目光,悄然观察起身边其他人来。 不过仙缘毕竟稀少,接下来一路到赵莼前面时,再没出一人。到王初雁,倒是有些变故。 少年对她露出个略亲近的微笑,道袍人心中便明白,问道“这是你亲族?” “正是舍妹。” 王初雁并未有异象发生,但道袍人似乎对少年颇为看重,道“王师弟往后也要前往门中,本要为你再择凡仆的,既然她是你亲族,倒也比旁人合适。如此,便留下差使吧。” 这便是王家那位被提前选走的了,赵莼讶然,他与道袍人竟是同辈关系。不过,想到王忆姣神色黯然的样子,再看少年眼里藏不出的疏离冷淡,道袍人口中句句“凡仆”“差使”,赵莼有些心冷。 王初雁没有仙缘却被留下,顿时喜形于色,旁人虽然不平,看在少年身份上,也不敢出声。 前面的走了,便轮到赵莼。 她深吸一口气,将食指渐渐沉入水中。 章五 见闻 指腹触到冰凉的水面,银鱼并未疾跃向前,但也没有逃开,而是逡巡着向赵莼的手指试探。 赵莼眉头微蹙,手指往前拨动,银鱼便立即向她窜来,尖牙刺破指尖,吃下一口血。见此,她心下稍定。 少年将这一怪象收入眼底,却一言不发,只是隐晦地看赵莼两眼,心中也疑惑。沉默着收回玉盆,向道袍人点了下脑袋。 “嗯,也是个有仙缘的,叫什么名字?” 赵莼低头,把还在发疼的指尖攥在拳里,已经从喜悦中平复下来,定声答道“小女赵莼,见过仙师。” 道袍人见她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又“嗯”了声,道“是个沉稳的,入座去吧。” 赵莼在唯一入选的女孩身边坐下,对方露出个腼腆的笑容来,道“我叫周翩然,一舸乘风翩然去的翩然。” 她面若银盘,眉目秀美,含笑时眼睛弯作月牙状,让人不自觉生出好感来。 “我叫赵莼,就是莼菜的莼。” “刚才听到仙师问你名字了,还以为是表专一不杂的纯字,原来是这个莼。春莼繁盛,秋莼喜人,都很好。”赵莼瞧出来她是很有修养的姑娘,言行举止都温柔和气。 席上就她们两个女孩,周翩然如找到救星般,问道“我今年十一,你呢?” “我两月前满了十岁。” 她眼睛亮起来,笑道“那你是三月生的!我也是三月生的,正好大你一岁。” 赵莼并不是个多话的,周翩然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两人一问一答间,她已对前面几位入选者的身份有了几分了然。 算上赵莼自己共有六人,年纪最大者是刘子义,还有月余便要满十三,其他三人中有两人都非家族出身,高个瘦削的叫彭争,个头稍矮体型微壮的是张明展。 至于剩下那个,颈上戴着金镶玉长寿锁,两臂各有一羊脂白玉环,生的是宽额厚鼻富贵相,自恃身份不凡,在席上也不和旁人说话。 周翩然因比他先入选,才听到道袍人问名时,他答了句“姓谢名宝光。” “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哪个宝,哪个光。后头他过来,我一看,便知道是哪个宝光了。” 赵莼点头,这周身的珠光宝气,怪不得叫这个名。 两人低声交谈之间,复选已经结束,赵莼后面本就人不多,也没能有人生出异象,是以她成了最后入选的人。 备下十人的座位,仅有六座有人,王初雁没有仙缘,只能跟在少年身后,不敢入座。道袍人扫过剩下几个空位,面色谈不上好。 “仙缘难得,能入选已然不易,还望仙师宽心。”说话的人着玄衣戴冕冠,正是楚国国君的打扮 “王上为征选之事多有操劳,贫道自会上报宗门,不日定有厚赏赐下。” 国君听闻受赏,非但没有难堪羞恼,还笑眯了眼,拍掌道“好!好!”又挥手招个侍从上来,吩咐,“传令下去,有人入选的郡县,为官者爵位加封一级,入选孩童的家人,封上大夫,赐下良田金银,以示嘉赏。” 楚国国内行军功爵制,故民风剽悍。如今国君为讨好仙家打破旧规,破例封赏,下座大臣却神情自然,仿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赵莼清楚,归根结底,是实力到达一个层次后,让他人连违逆的心思都无法生出。类似昔日赵高指鹿为马,所谓我言即真理,便是如此。 “余下杂事繁多,贫道需带人回观中再做安排,就先告辞了。” 国君闻言,颤颤巍巍站起身,双手前拱,笑道“仙师慢走!” 道袍人拂尘一甩,王家少年示意席上赵莼几个上前来。刘子义最为机敏讨巧,快步走到少年身后,其余人只好在他的身后站下。 彭争与张明展保持沉默,谢宝光动了动嘴唇,见没人说话,又不敢在仙师面前生事,沉着脸往后走。赵莼两人不觉得有什么,站在队伍末尾,不愿参与到前头的风波中。 至于王初雁,她排在赵莼周翩然后边不合适,站在刘子义身旁更不合适。左打量右打量不知该如何是好。 “拿着吧。”兄长把玉盆递给她,王初雁忙接过,站到兄长左后去。 倒也神奇,玉盆甫一离开少年的手,光泽顿失,眨眼间变成个石盆,众人不免再次惊叹。 赵莼这才知晓为何少年与道袍人是师兄弟关系,却要来做这等奴仆该行的事。想来银鱼自有乾坤,在一般侍从手里发挥不了功用。 果然,那银鱼似觉察到什么,扑腾几下,肚皮向上不动了。 一行随着道袍人往前,见他右手捏个术法,众人顿时足下生风般,一步迈出十余米,很快便到了道观大门处。 大门顶上不设牌匾,右前竖一白色碑石,上边浓墨重彩添了四个大字——灵真道观。 赵莼多看两眼便觉得太阳穴有如针刺,移开目光痛感又消失。旁人犹有过之,抬手捂住眼睛,不敢在看。 “碑文有灵,凡人不可久视。等你们几个引气入体,便也算我道中人。那时,这几个字也不算什么了。”道袍人边领他们进去,边解释道。 王初雁不能入正殿中,刚进道观便被一年轻道人领下去了。 众人进入大殿,殿左立着两人高红顶白鹤,右边是墨色玄龟,拱卫着正中香案,案上摆着十一尊玉相,壁上横幅展开一画卷,上边分坐了五位男女,全都看不清面容。 道袍人先向香案处作揖,然后转向众人,道“我名曹文关,为横云世界中灵真派外门执事,你们可称我为曹执事。我灵真一系立派已过两千载,得蒙太上至圣祖师苇叶道人传教,如今门派中有弟子三万。此方小世界流离在外已久,被我派吴长老寻回,又遣下执事为宗派征选弟子,你们已过两选,确有灵根在身,可为预备弟子,一月后将会有宗门前辈接引,前往横云世界中。”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横云世界”、“灵真派”、“苇叶道人”,什么“小世界流离在外”、“灵根在身”,全是从未听闻之物。 赵莼看过类似的书籍,前世也有多重世界的理念在,她大概能构建出一个层递式的修仙世界观来。 灵根她也略有耳闻,应是以少为佳,至于和她认识中是否相同,那便不知道了。 曹文关又道“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惑,只先为你们介绍横云世界、灵根与修行之路。再有不懂的,可以提问。” “佛修将这世间命为三千世界,指的不是有三千个世界,而是大千、中千、小千三重世界,并称三千世界。横云世界便是小千世界,其中有小世界一千,不过数万年前曾逢一大劫,诸多小世界在劫难中遗失了,此方世界就是如此。至于中千世界乃至大千世界,那是大能行走之处,离我等还太过遥远。” “灵根为修士之根本,有五行之分,以少为佳,四五灵根为伪灵根,单灵根资质最佳又有天灵根之称。” “修士入道,要从引天地灵气入体为始。人有经脉穴位,上下丹田。引气入体后,要运气洗净全身经脉,冲明穴窍,才算真正开始修道之路。” “好了,有什么要问的吗” 曹文关话音刚落,赵宝光便出声问道“那我们是什么灵根呢?” “如今我还没有办法为你们测出灵根,须得回到宗门,由照灵影壁一观,才能知晓。” 又有彭争上前问道“敢问执事,预备弟子是什么?” 曹文关答道“宗派中有内外门之分,预备弟子在外门中,是每位弟子必经之路。有五年之期,若五年不能经脉穴窍皆通,就得离开横云世界,回到这小世界中来了。” 他再详细说了些门中事宜,便领着众人参拜记名。 “画中五人为历代掌门,众弟子上前拜首。” “十二玉相为开派长老,众弟子再拜。” “如此,尔等便已入门,为我灵真派预备弟子。现赐下《通感真识法经》。望尔等勤加修炼,早日入道。” 赵莼与其他人一样,领到一本小册。 曹文关解释道“《通感真识法经》为横云世界中修士引气秘法,最为正统不过。小世界天地灵气稀薄,难以引气,提前赐下秘法,是要你们先熟记经脉走向,穴窍位置,便于日后修炼。” 众人垂首称是,曹文关又引王家少年上前,道“这位是王放,先你们一年入宗,在横云世界中已经完成引气入体,此次是为协助我而来,你们可称其师兄。” 赵莼想到王放曾称曹文关为师兄,疑惑道“曹执事,晚辈在刚才复选时听见王师兄称您为师兄,这是为何?” “王放与我同是外门齐长老之徒,乃是师门中的师兄弟。你们称他师兄则是同为外门弟子,他修为在你们之上的缘故。” 赵莼点点头,道了个谢。 张明展复又询问“曹执事,你是观主吗?” 曹文关摇头,道“我不是,但观主亦是门中弟子,姓梁,你们也要称其师兄。他负责道观中的各项杂务,也管你们这一月的生活起居。” 他环视一周,见没人再问,便让众人先退下安置。 临走时,他又补了句“所谓修行看个人,这一月内你们的行踪我都不干涉,玩乐也好,苦修也罢,都与我无关。在这里如此,入了宗门更是如此。前路如何,要看你做怎样的选择了。” 赵莼握着《通感真识法经》,已经对未来有了规划。 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广大辽阔,要是不能前去探索,重活一遭还有什么意义呢? 章六 观书 从殿里出来,斜阳已经压了天际一半。 站在阶梯之上俯瞰四野,王城重重楼宇尽收眼底,夕色照碧瓦,晚梨满地花。这看似高远的穹顶,也处在另一重世界之下。 武道已然步入迟暮,真正残酷的时代才将要到来。 赵莼长叹一口气,周翩然不明所以,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摇摇脑袋“没什么,在想事情。” “别跟掉了,刚才看你走着走着竟还出神。” 鉴于时辰已晚,那位梁观主便让人领他们先安置住下,日后有缘自会与他们见面。至于什么算有缘,没人知道。 带路的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道人,自称姓闵,叫顺行,对他们极为客气,一路上笑脸不断,到了住宿之处,还答了众人半刻钟的疑问。 “诸位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往前头杂务处吩咐一声就是,饭菜吃食,衣着穿戴,出行车马,什么都行,什么都有。”闵顺行与有荣焉,流露出洋洋自得的神情。 宽大的院子,中间以一堵檐墙分隔。左边青竹生幽,住了刘子义一干,右边繁花盛景,周翩然拉着赵莼进去,便不愿离开了。 王初雁得益于王放,能与她们同住。三人一人一间厢房,周翩然选了花下那间,赵莼则更偏向于角落靠井的一处。 日头虽然完全落下了,赵莼却没有丝毫睡意。吃完送来的饭菜,她点了烛火,伏在桌案上,开始研读领到的《通感真识法经》。 首页是一篇警示,告诫观书人万事不可一蹴而就,翻过便是对五行的解读。讲了一番相生相克的道理,又讲为何灵根以少为佳。 归根结底,是贪多嚼不烂的道理,灵根越多,可引入的灵气属性也越多。 但这并不是好事,一次吐纳引入的灵气总数是定量的,伪灵根属性太杂,灵气分摊下来后,每种的数量就少。单灵根之所以珍贵,便是因其天生只能引入一种灵气,修炼速度大大超过其他。 再往后,是如何引气入体。 天地灵气飘逸在人体之外,肉眼无法看见。法经中传授了一篇吐纳心诀,可以蕴养身体,感应到在外的灵气,然后引动灵根,使灵气受召进入体内。这一步快的只需片刻,至于慢的,书里有记载,最久的是青蟾门一弟子,三年不曾引气入体。 赵莼忆起曹文关讲到,预备弟子仅有五年时间,引气入体只是第一步,还要洗净经脉,冲明穴窍。如果在一开始就耗费太久,往后就难了。 她理了张白纸出来,写下一行字。 引气入体,得快。 往下,就讲到了经脉篇,灵气经皮肉入体后,被灵根引到丹田处,修真者要运气使其进入经脉。人本是凡体肉胎,经脉中凡垢太多,灵气无法流通形成周天。先后以灵气灌洗,打通十二条经脉,就能进入冲穴阶段。 穴窍篇原理与经脉篇相同,只是更为复杂。经脉十二条,需要打散的穴窍却有数百个之多,且不能随意施为。五十二个单穴先行,后接三百双穴,最后才是五十个经外奇穴。穴窍有蕴积灵气,助推灵气走向,加速周天运行的作用,所以冲明穴窍是修炼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赵莼将人体经脉穴位简图描在纸上,又将冲穴的顺序默在一旁。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她暗道,老祖宗的道理,果然到哪儿都通用。 赵莼欲往后翻,发现已经到底。书末补写了句“预备弟子入门后,可观下册。”就知道长时间内,没法看到后续。 不过这些知识对她来说也足够了,感应的口诀可以先试试,把身体养起来。经脉穴位图也要背下,这一月把基础的事情能做多少就多少,节省往后的时间。 事不宜迟,她翻回心诀那页,开始默记。 字还是那些字,但是组合起来就变得晦涩,她好像回到了校园,回到那些与文字打交道的日子。 若是不能解出句意,强行背诵的难度只会骤增,她把每段拆开来,逐字逐句地体会,最后串联一句,得出总论。 心诀太过于玄妙,她又是首次接触这等秘物,只粗粗理解两句,就觉得精神不济了。 “凡事不可贪多,再解下去只会出错,不如先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再开工。” 她揉揉眼睛,把蜡烛熄了。 许是真的耗神太多,赵莼睡得极沉,再睁开眼,已然“日出高三竿,朱色赤黄”了。 她吐一口浊气,翻身起来穿衣服。几下盘好头发,推门出去打算取水洗漱。若是她没记错,这件厢房外边就有口井。 到了井边,才发现没有取水的器具。赵莼折返回去拿桶,转身就被人叫住。 “你要打水吗?” 王初雁换下了明艳光丽的衣裳,只穿着朴素的月白色布裙,面容干净,应该是早起梳洗过。 “嗯,不过没看见盛水的,正要去拿。” “不必了,这井里没水。”她遥遥一指,“前面小路绕过去有梳洗的地方。今天是第一回,他们摸不清咱们什么时候起,要去杂务处先作登记,以后就有人送水过来。” 赵莼向她道谢,她笑道“没什么好谢谢的,咱们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肯定得互相搭把手才是。” 这话就说得很有深意了,两人分明出身于不同的地方,如果硬要攀扯关系,只能说都是楚国中人,赵莼问“一个地方?” 王初雁惊讶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哥哥同我讲的,并不仅有楚国,诸国都在征选弟子的范围内,像是晋国吴国,选上的都比我们多。”她放低了声音,“哥哥说,曹执事还发了脾气呢。” 赵莼神色凝然,答道“要不是你今天和我说,我还不知道。”修真路,也是一条竞争路,她只有勤学苦修,才能不被旁人给挤下去。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快去梳洗吧。曹执事来历不凡,在外门中也颇有地位,有他在,旁人肯定不敢把咱们轻瞧了去。” 她哥哥是曹文关亲师弟,爱屋及乌,自然受其护持。 而赵莼只是受其一道甄选,严格说,也是曹文关于她有引路之恩,她并不敢奢望曹文关能善心大发,对他们几个预备弟子多有关照。 同王初雁告了辞,她向前穿过一片香樟树林,果然看见几个空置的水台。赵莼草草梳洗完毕,就打算回屋继续背心诀去。 章七 矛盾 一连待在房内六七日,赵莼才将整套心诀彻底吃透。 熟记成诵后,她迫不及待开始盘坐,心中默念其中口诀部分,先是一阵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觉升起,而后便觉得五感通明,从足心起,手心、下腹、胸口、脑内开始微微发热。 不知过了多久,赵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大汗,腹背衣裳都被打湿了。整个人虽然疲倦,却很舒畅,像刚开始练习武术那段时日一般,感觉身体伸展开了。 尝到了甜头,她接连十几天都耗在这上面,除了吃睡梳洗,其余时间全部投入到苦修之中。 周翩然开头两日还常来找她说话,见她如此刻苦,不好意思打扰,后头也就不来了。 离前往横云世界的日子还有两天时,周翩然和王初雁却一起上门,慌道“出事了!出事了!” “怎么了?”赵莼翻身起来,给两人各倒了杯水,道“别急,慢慢说。” 两人一路匆匆,急跑过来,喘着粗气坐下。 周翩然把杯子握在手中,道“方才我和阿雁在院中聊天,听到隔壁闹起来,走过去就发现张明展和宝光在打架。 “宝光不是他的对手,被打得满脸都是血,我们不敢上去拉架,就先来找你了。” 赵莼一时语塞,心说要算年岁我比你二人还小些,找我有什么用? “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拉开,再去找曹执事。” 王初雁意会,站起来道“我在道观内有认识的,这就去喊人。”说着便拎裙跑出去。 赵莼又回头对周翩然说“我们去找曹执事。” “他不在,曹执事三日前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王师兄呢,他在吗?” 周翩然点头“他在,我昨天才见过。” “那好,我们去找他。” 两人快步走在路上,赵莼又向她打听最近发生了什么。 “你后来不常出门所以不知道,他们之间早有矛盾。”周翩然也不藏着掖着,把事情吐了个干净。 原来是刘彭张三人因出身白丁,自然而然形成了小团体,把谢宝光给孤立了。谢宝光本来也瞧不上那三个,索性经常往周翩然她们这边跑,倒和周王二人熟络起来。 “宝光的性子是有些横,但人不坏。那三个中的张明展才是个卑鄙的,不是夜里故意吵闹扰人,就是往饭食里放小虫子,恶心手段多,却都没办法上告执事。” 赵莼开头那几日出门见过他们,彭张二人与她年纪相同,隐隐有以刘子义为首的意思,那人心机颇深,不像个孩子。贫苦人家懂事早,他从一开始便想要拉帮结派,张明展的这些手段,说没经他手,赵莼不信。 “此事过后,咱们离那三个远些。” 周翩然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说是。 两人到王放所住的院中,他正静坐冥想,听完发生什么事情后,赶紧起身让她们带他过去。平时总是柔和的一张脸也冷下来,斥道“什么时候了,还在惹事生非。” 等她们到时,张明展和谢宝光已经被人拉开。 刘彭二人定是拉了偏架的,张明展只是衣襟被扯乱了,谢宝光却坐在地上,面上擦试过,鼻下还留了些血迹,两只眼睛肿起来,右脸也青紫,几乎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王放也是个人精,一眼就是到是哪边的错处,冷笑道“还没正式入门,就先把身份抖起来了。” 那三人多日不见,已然与赵莼印象中的相去甚远,如果说王初雁进了道观开始学着做小伏低,处处低调,那这三人就是如鱼得水,彻底逍遥了起来。 刘子义一干虽不至于换上一身绫罗绸缎,学王公贵族头戴金冠。但腰间佩的,颈上戴的莫不是些珍奇宝物,他们不开口要,却也挡不住别人讨好送到眼前的。 “秘法提前传下,是要你们勤加修炼的。开始时你们也算勤奋,才过几天,就经不住诱惑,又是出席宴会,又是收人送礼的。如今可还好,竟然打起架来了。”王放恨铁不成钢,又向侍从道“给谢宝光重新挑个住处。” 张鹏展见王放发怒,也露了怯,三个人站在原处不敢动弹。 “所有人,从今日起不能踏出房门一步,好好反省去!”这是连着赵莼几人在内,全都罚了。 他们同为弟子,只是看在王放先入门才喊一声师兄,王放倒不能真责打他们,道观里能对弟子作出处罚的,只有曹文关一人。 可那三人不清楚这个道理,以为王放心软放过自己,唯唯诺诺道是。 赵莼打量场上,周翩然听刚才王放一言,面上还带有惭愧,王初雁站她身边,轻言安慰。谢宝光被人扶起来,拳头紧紧攥着,面上还带着怒气。 她不觉得这件事今日便算了结,两边内里的矛盾一时半会儿消解不了,王放不问缘由,各打五十大板的结果也没能达到谢宝光的预期。 继续积怨下去,以后迟早得爆发更大的事情。 只是她力量微小,不能也不想去调解,等他们真正想清楚自己走在一条怎样的路上,才会明白这种因为出身之别产生的怨怼,毫无意义可言。 禁足这一项惩罚对赵莼来讲,倒是求之不得,她正着迷于吐纳之法,巴不得别人不来打扰。 半个月勤耕不辍下来,她再抽空练郑教习所传剑术时,发现原来许多因力气不足无法挥出的招式,如今也能挥出,更别说筋骨变得柔韧,连招间也颇有几分行云流水的意思了。 临出发之日的晚上,曹文关回到道观,把众人喊上殿来。 他并非是才引气入体的王放,赵莼几个认真与否,一眼就能瞧出来。 像是赵莼,气色红润,印堂生有玄光,曹文关便知道她这一月定是没怎么休息,全心全意投入了修行之中。 周翩然、彭争、张明展之辈,与入选之日没有较大分别,想必是连口诀都不曾记清的 倒是刘子义,曹文关有些意外,他虽不似赵莼一般面上蕴出了玄光,但眼神炯炯,气息平和悠长,应当也是狠下了一番苦功夫。 撺掇他人相斗,自己倒挤出时间来修行,若不是真有性情敦实的在整月苦修,他今日就能轻轻松松露个头,曹文关哂笑,年岁不大,人却是极其精明。 “你这份聪明能助你到何处呢?”他微微摇头,修行是长年累月的积累,聪明的人也许能少走弯路,但脚踏实地,耐得住寂寞才是正道。 想到这里,曹文关微微颔首,冲赵莼道“你,很不错。” 章八 变故 回到屋中,赵莼有头大。 适才曹文关一句话,她便感受到殿中气氛一变,几道目光向她扫过来。 想来是那秘法修行之后会给身上带来某些变化,才被他给看出来了,赵莼心中不悦,但若重来一次,问她是否还要如此苦修,答案是肯定的。 要是因为旁人嫉恨,就断了自身机缘,那才是最蠢的。 委实说,赵莼并不是个心思多的,她只是活得清醒,并不擅长与人玩弄心计。权利地位此些外物全部源于自身强大,她从来秉持一个宗旨任何阻碍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会迎刃而解。 事已至此,唯一方法是赶紧提升自身,让别人下手前也要掂量掂量轻重。可越是这样想,她修行便越急躁,心中烦闷,气息也不太平稳。 赵莼不得不中断吐纳,打开轩窗一看,才夜半时分。 正值暮春初夏交接之时,院中生机盎然,她趴在窗檐上,向外观察这个住了一月,却还是陌生更多的院落。 旁边的人早已睡下,院里唯一的光源是明月,比起太阳,月光柔和清幽,如同纱织垂落。 日月在宇宙之中,赵莼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宇宙与她那个世界是否是同一个。如果是的话,她与她家人是否隔着极遥远的距离,注视着同一轮月亮,感受着同样温柔的月光呢? 她叫不出名字的花,正在院中盛放,赤红的花朵像烈火燎原,它几乎占满了整个院落,不放过任何角落。 好吧,她倒是看落了一处,赵莼暗笑。 连厢房墙壁,门上倒垂的檐柱都没能逃过花蔓的入侵,那口枯井倒在院内格格不入,周边没有半点植物生长的痕迹。 也不怪赵莼没看出那是枯井,哪家枯井会如此干净,像有人勤加打理一般,杂草也不生。 她披上外衣,蹑手蹑脚推门出去,俯在井口。 井沿冰凉又粗糙,连缝隙中也不见青苔,她心中越发奇怪了,探头往下望,只能看见无尽的黑。 枯井在她前世,总不免要与鬼怪联系起来,赵莼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不至于害怕,但一直注视着这样的阴暗之处,再加上井里不断向外冒风,赵莼觉得身上有些发凉。 正打算回屋,井里好似闪过什么,只有短短一瞬,但她还是觉察到了。 赵莼微微眯起眼睛,确保自己精力集中。 那东西再次闪过,在井中最边缘的位置。赵莼说不出是怎样的光亮,但给人以炽热的感受。 它越来越亮,开始只是米粒般大小的光晕,最后像火苗,几乎把整个井底照亮。 她已经能把那东西看清楚,是颗椭圆的珠子,颜色怪异,像最澄澈艳丽的红,又像灿烂夺目的金。让她回想起征选那日,出现在脑海里的那片金红,也是这样奇异的颜色。 赵莼心底骤然升起一种渴望感,像久旱逢甘霖。 一不做二不休,她将井上的麻绳取下,双手一扯,觉得还算结实,往腰间系了个活结,另一头绑在枯井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树上,才翻身下了井。 这井凿得不算深,井壁也没有青苔,赵莼缓缓下去,没出差错。 她直觉井水枯竭与百草不生都有珠子的缘故在,到了井底也不敢直接触碰它。先把外衣脱了包在手上,然后轻轻拿起,发现没什么变化后,才敢用没包衣服的另一只手去碰。 珠子温暖得像是活物,但又极坚硬,握在手心如宝石一般,赵莼觉得这世间任何一颗宝石都不能与它相比,这样的澄澈艳丽,光彩夺目。 它在赵莼手中再次闪烁起来,这次闪烁后,光亮却渐渐地微弱,直至熄灭,珠子也变得暗淡透明。 她感到其中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蛰伏起来。赵莼把它往身上一揣,爬回井上,虽然不知道珠子有什么用处,但收在身边也总好过白白丢掉。 一来一回,赵莼估计得快过四更了,她回到屋中,翻身上床去,想的是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次日,众人一大早便被引至殿外。 曹文关见人齐了,拿出张符纸抛向空中,一股白烟从符纸中溢出,不断膨胀游走,最后竟然形成一只烟舟。 他先行上去,然后是王放,众人见烟舟形似虚无,却可载物,这才依次上去。 随曹文关大手一台,烟舟飘然飞起,疾行而去,眨眼便遁向天际。 不说旁人,便是赵莼也觉得神奇,她前世乘坐飞机穿上云霄,但那是钢铁巨物,有能源驱动。这烟舟不知是什么原理,行得极快,身旁云雾往后飞梭,舟中人却如履平地,没感受到半分颠簸。 王放为众人解惑道“此乃符修所制的行舟符箓,横云世界中常以此物作短途出行,至于远行,便不太够了。” 符修,就是制作符箓的人,赵莼感叹,修真世界与小世界原来也会有相似之处,像是这样的分工制就是个例子。 不管是怎样的世界,组成都是人,凡人是人,修士也是人,人的擅长领域与个中能力不同,自然形成各类阶级和分工,相似的社会就产生了。 目的地是重云覆盖之处,一个幽深的裂隙从天空洞开,烈风灌出,轰隆作响。 曹文关到时,裂隙下已然摇摇晃晃停了几只同样的烟舟,为首的均是与他穿着相似道袍的人,那几人向他拱手以做招呼,曹文关亦拱手回礼。 “程兄,可到齐了?” 回答他的是个矮胖道人,名为程谈“倒是不曾,苑妹与包兄还未到。” “只余他们二人了?那我也算是晚了。” “哈哈!”程谈大笑,“不算不算,咱们只先你盏茶时间不到!为了争这个头,某些人不定多早催人起来行路呢。” 这话够刺耳,有几人面色“唰“地阴沉下来,回道“以为谁都如你,只晓得痴睡。” 程谈满不在乎,继续和曹文关攀谈,说话的道人见状,顿时大怒。欲要发作之时,程谈喜道“苑妹与包兄到了!” 众人望过去,见两只烟舟并行而来,左边是一美妇,柳眉杏眼,容色姝妍,右边是位高大的男子,身姿挺拔,亦是相貌堂堂。 两人客气见礼,为保程谈不再生事,曹文关道“既然人已到齐,事不宜迟,即刻联系接引长老吧。” 众人点点头,皆无异议,曹文关便再拿出符纸,让其化作流光,驰入裂隙之中。 “不知是哪位长老前来接引,若是齐长老便好了,我等也想见识下袖里乾坤这等法术。”美妇冲曹文关笑道。 “家师近年来多操劳于门下弟子修行之事,恐无力分心其他,此次应是林长老前来。” 美妇颔首,道“林长老也有一手唤风之术,小妹亦可瞧瞧。” 四人又是一番言笑。 赵莼等人不像领头的执事,可以在烈风中交谈。烟舟摇晃,他们得撑住舟沿才能不至于跌倒,就连王放都扶着白烟,脚下微晃。 大约过了半刻钟,烈风兀地更加强烈,赵莼几乎要蹲下,来保持平衡。这时,她注意到头顶的裂隙出现了一只大手。 那手纤细白净,晶莹如玉,从裂隙中探下,不等赵莼再看清楚,就迅速一握,将烟舟与州上的人生生抓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尽除,几只烟舟在山林中重见天日。 这事给在场众人好大的震撼! 那些个执事也不敢说话,等巨手消散后,出现一位高挑的少女,粗眉大眼,并不如何美艳。 少女身上独有的傲气,将她衬得与在场所有人都不相同,她像山岳而不是花草,是赵莼最想成为的模样。 “不知秋长老亲临,在下外门执事曹文关,见过长老!” 还在发愣的几位执事也连忙下拜,众预备弟子见状,只把头埋得更低,不敢直视。 秋长老神情冷淡,道“最近它宗宵小屡屡犯禁,恐筑基修士不敌,掌门便让本座前来接引各小世界,此处已至宗门外围,尔等可自行进去,本座还有其余小世界要去接引,先行一步。” 执事们不敢说否,便都恭送秋长老离去。待人走后,美妇惊道“竟是秋长老!” 程谈震撼之色尚未从脸上褪去,道“凝元期大修士,实在是太过强大!通身神力,旁人不可比拟。” 赵莼不清楚什么是凝元期,但大概明白其应该是修行到后面的境界。 那一只大手实在惊人,已是超出人能想象的极限去,赵莼此番才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大修士,符箓银鱼都是借物施展,而这位秋长老是实实在在的己身之能。 既然打定主意要在修行之路上走到底,她一定得像如此,有纵横天地间的本事。 旁人并不知道赵莼在想什么。楚国烟舟上其余人,包括王放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俱都惊出冷汗,讷讷不得语。 “太厉害了!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谢宝光赞道。 王放看他神往的样子,叹道“练气之上是为筑基,筑基突破才到凝元,不少人一辈子困于练气期,不说凝元,便是筑基亦镇压一方,立宗开派。你们还是不要太过于急躁,眼前先引气入体罢。” 他并不指望这番话能打消其余人的念头,便是他自己本身,在见识到外门算得上残酷情形后,也难以克制对秋长老这般人物生出向往来,何况一群不算大的孩童呢。 等他们真正进入宗门才会明白,不是谁都能有未来可期。 章九 照灵 灵真派位于幽谷之中,三山环抱,两壁对峙形成一线天,烟舟便从中穿行进谷。 仿佛是进入另一个世界了,山丘河流在此中密布,湖泊如星子嵌在地表,地幅辽远,自成一方。 正中飞瀑垂落,壮阔的大河把山谷一分为二,曹文关讲“此为贯天江,东为外门,西为内门。” 执事们驭使烟舟,在一处青瓦大殿外停下,道“照灵殿已到,随我等进去吧!” 众弟子下舟,跟随在各自的执事之后,走入殿内。 王放已经入门,便也不参与后续事宜,带着王初雁先行离开了。 当中极其空旷,有灰衣弟子来往穿行。四方封壁,中有天井将日光集束,照在一处净白影壁之上。 赵莼知道,这便是曹文关口中测试灵根所用的照灵影壁了。 “飞葫小世界的弟子到了,烦请林长老出面,为新弟子查验灵根。” 听得此话,灰衣弟子躬身往里请了位鹤发童颜的矮胖老者出来。 林长老大手一挥,算是回了众执事的见礼,右手往影壁上按住,见其表面微微泛起白光,才离手,道“开始吧!” 执事们便按着来时的顺序,将弟子排开,依次前往影壁。赵莼这一队伍,是倒数第三。 最先是程谈那支,为首的是一男孩,身材颇为瘦弱,他往影壁前一站,壁上先是白光闪烁,最后凝成漩涡状的图案,赤褐绿黄四种颜色。 林长老道“四灵根,四势均等。” 有灰衣弟子上前来将刻有“四”字的木牌递入男孩手中,他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懂中被人带到一旁。 接着又过几个,全是四灵根或五灵根的,程谈脸色越来越差,直到最后一个女孩也测出四灵根,他面上由黑转白,像是生了场大病。 “执事程谈,征选任务,评下等。” 林长老摇头,道“下一个!” 孩童一个个上去,在第二位执事也评了下等后,第三支队伍里终于出现了被宣布为“三灵根,木土势重,水性势微”的苗子,一个干瘦如猴的男孩。 知道天赋优于他人后,他欢快地接过刻有“三”字的木牌,冲林长老与领他的执事深鞠两躬,才候到旁边。 有了这一三灵根,执事被评为中等,面上也有了几分满意。 再后便是出言回怼程谈的那位,他身后人数颇多,足有十三人,可惜也只出了一个三灵根,叫他闷闷不发一言。 曹文关只带六人,若不是那位苑妹更少,仅有四人,他便要垫底了。 往小世界征选,是执事们都不愿接的任务,那里灵气稀薄,难出天才,故而得一名三灵根弟子评为中等便能拿全部报酬。 但曹文关是长老弟子,怎么说也该领在本世界征选的任务,出上五个三灵根,拿双份奖赏才是。 若不是受小人排挤,怎会沦落至此?曹文关咬牙暗道。 刘子义平日里便争当队首,如今也自然要当第一人。待影壁闪过后,他似是不相信般直盯着璧上四色漩涡。 他怎么会是四灵根?不该如此的! “四灵根,偏重水木。退下吧!”林长老挥手,像刘子义一样的人他见过太多,给自己太多期望,真要面对现实的时候,却又没有勇气。 刘子义如同被压垮,面上一片惨然,被灰衣弟子连拖带拽拉过,怕他不肯接木牌,便直接塞入他袖中。 谢宝光与张明展霎时紧张起来,先后领了“四”与“五”的牌子,三人并站在一处,俱都垂下脑袋,不见半点神气。 彭争心跳如雷,闭上眼直念叨“神仙保佑!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似是真有仙人相助,他睁眼瞧见影壁上出现褐赤黄三色,又听到林长老道“三灵根,三势均等。” “谢长老!谢执事!”彭真可以说是欣喜若狂,曹文关也微微点头,虽然是个三势均等的,但让他评个中等是足够了。 往后周翩然仅是五灵根,她只低落了一会儿,复又坦然接受木牌,站到彭争身边去了。 赵莼倒也不是不紧张,她自然希望自己天赋出色,能有一条畅通无阻的大路,可要是把期望全然寄托于这如同赌注的结果上,只怕是失望比期望多。 事无绝对,便是五灵根她也要闯出一片天来。 平复好心情后,她毅然上步站到影壁前,还是耀目的白光大闪,几抹颜色随之出现,先是灿烂的明黄,后面缠着亮红,末尾出现细长的淡绿。 是三灵根! 看前几个三灵根出现时,林长老的脸色,赵莼知道这在修真界应该是中规中矩的水平。 那便不错了! 先天条件她没办法改变,只要后天勤奋,修行这条路还是走得通的! “三灵根。”林长老点头,又道,“金火势重,木性势微。” “多谢长老,执事。”赵莼领过木牌,向两人躬身行礼。 周翩然见她测出三灵根,心中也羡慕,道“你真厉害!以后肯定修道有成。” “灵根只对修行上限有影响,不会代替个人修行,光有灵根在身,没有多年苦修,也难成功。”赵莼轻言道,她知晓此时会显得虚伪,但这实在是真心话,别人听不进去也没法子。 果然,张明展冷冷道“装模作样!” 周翩然忙扯过赵莼的衣袖,在她耳边道“你别听他说,我知道你是真心劝我,只是,我实在对这些没兴趣。” 她低垂着眼睛,极小声说“我,我想家得很,不想在这里当什么弟子,执事说过五年后还能放人回去,我天赋这样差,到时候正好就能回家了。 “在道观那一月里,我娘偷偷来见过我,她说她经常想我想得睡不着觉,我从来没离家这么久过……” 她渐渐红了眼眶,赵莼抬手帮她把眼泪抹去,听她说“被选上我真的很高兴,两个哥哥不争气,连同爹娘也被人轻视,我以为进道观只是做姑子,就想帮他们挣点脸面,却不知道要来这么远的地方。” 赵莼安慰道“人各有志,你不想修行自然没人强迫于你,以后改变想法又想了也行,路是很多的,全看你自己决定怎么走。” 想了想,补上一句“别哭了,你爹娘肯定希望自家女儿在外能开开心心的。”这才把周翩然的眼泪给堵回去了。 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赵莼自己没什么牵挂,却不能以为旁人都如她一般孑然一身,入选的人中周翩然此类或许不少,赵莼只盼他们能保持本心,早日得偿所愿。 说话间,又一队人照灵结束,领头的执事叫包俞,便是那位相貌堂堂的高大修士,此时他长叹一口气,看着一溜四五灵根的孩子,终究扯不出笑脸来,失望地接受了评下等的结果。 苑妹与他关系匪浅,依在他身侧轻言安抚,身后四个孩童也依次上前,前三个均是五灵根,只最后一个生了变化。 影壁未现漩涡状,只出现了满壁的墨绿,四周有些浅蓝星点状颜色,林长老顿时大喜“木水双灵根!木主水从且水性极微!好!甚好!” 灵真派三万外门弟子,十万预备弟子,每年又要从外征选几千人,这当中四灵根五灵根之辈占去大头,三灵根约有两成多。 天灵根的奇才太过稀缺,往往被大宗门网罗走,轮不到灵真派,故而双灵根在门中也要算作重点培养的人才。 要知道,门中这两成多三灵根也有足足近三万人,双灵根却骤减,不足千人! 现存包括掌门在内的五位凝元期修士,除秋长老外,全是双灵根。可以说,双灵根在身,就至少是筑基修为,而且凝元有望! 林长老满意地将男孩打量个遍,道“不错,今年征选,你是第三个双灵根,不过那两个都是两属性均势,论天赋并不如你。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晚辈郑辰清,今年十二!”那男孩也是个稳重的,面上欣喜,该有的礼数也不曾缺。 他面容俊秀,身段挺拔,林长老越发觉得是个好苗子,道“宗门有律,凡天资出众者,直入内门,你不用与旁人一处,跟着老夫先去面见掌门。 “另,苑敏如,评上等,其余的即刻散去吧!” 郑辰清之后便无人了,林长老化出烟舟,携他离去。众执事不管心中如何想法,都向苑敏如贺喜,包俞更是喜形于色,先前的失落全数消解了。 其余弟子更是羡慕,只觉得自己便是那郑辰清才好。 “我等任务已经了结,照灵殿往里便是弟子居,你们拿木牌给里边的人相看就是。”曹文关向内指道。 往小世界一行,足有半年都待在那灵气贫瘠之地,他们几个十分疲惫,吩咐众弟子自行进去后,便也化出烟舟,先后离开了。 剩下弟子们各自报团,往里走去。 赵莼注意到,除自己与彭争外那两个三灵根最为抢手,身旁跟着十余人,荣光满面。 便是彭争,也代替刘子义成了三人组的领头人,他本就五官端正,褪去了以前做小伏低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气宇轩昂。 赵莼自然与周翩然在一处,只有谢宝光,他与那三人交恶不敢过去,又和赵莼并不相熟,还是周翩然见赵莼点头,才喊他过来一起。 “谢谢你了。”谢宝光微红着脸,嗫嚅道。 这对赵莼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摇头表示不必言谢,三人便向里走去。 弟子居是个布置与照灵殿相似的屋子,只是更简单些,里边一排长桌,坐着好些个灰衣弟子,面前已经有人排起队了。 八只队伍总数不过一百多人,十几列分开后,每列人数便少了,赵莼排了一会儿,便到了桌边。 递上木牌,灰衣弟子见上面刻着“三”,态度比旁人好上不少,先递给她一副钥匙,又利落地收拾好东西递给她,道“女弟子住在萱草园内,出门往东直行便到,你是三灵根,每月有二十块萃石,明心散、增气散各十副。可自行清点一番。” 赵莼把布包打开,里边二十颗拇指大小的青绿卵石,应该就是萃石了,另又二十个黄纸小包,上面各写着明心散与增气散。她点点头,只略做清点,道“辛苦了。” 灰衣弟子脸上更添几分善意,回道“不妨事,分内之责罢了。” 赵莼领着东西往回走,周翩然与谢宝光也完事了,他们一个四灵根,领了萃石十块,两种药散各五副,另一个五灵根更寒酸些,只得五块萃石,两种药散各一副。 也是周翩然志不在修行,不大计较这些,赵莼省了一番遣词安慰的动作。 男弟子住在西面的青竹园,两人挥别了谢宝光,才并行往萱草园去。 章十 安置 赵莼只觉得萱草园名不副实,她与周翩然进园已经走了一程,却没怎么见到萱草,只有些不知名的小花,在青石板路的两旁,开得正盛。 没人刻意修剪它们,花与草互相挨挤、堆叠,倒自然形成了一番景色,颇有几分野趣。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赵莼体质好些,周翩然却快支持不住了,好在绕过一片小湖之后,终于看见了写着“叁仟肆佰陆拾陆号”的院子。 “到了,我们进去吧。”赵莼把她扶起,跌跌撞撞进了里面。 院子不大,却很荒凉,四周野草肆意横行,中间一棵近三米高的大树,枝叶展开在下面形成一处荫凉,三个灰衣女人在下边围坐一桌,见有人进来,都很惊讶。 最右边的女人看上去最为年长,面上已经生出了笑纹,可见是个和善的,问道“你们两个是新入门的弟子?” 见周翩然两腿发抖,嘴唇干白,知道她是走累了,就起身端了两个凳子来。 两人连忙道谢,由赵莼开口答道“是,我叫赵莼,她叫周翩然,都是今天才进来的。” 女人“哦”一声,道“我姓崔,名兰娥,旁边的是胡婉之与连婧,你们二人叫师姐就可以了。” 胡婉之尖下巴长眼睛,生得刻薄,连婧圆脸圆眼,颇为讨喜,赵莼很快便将名字与容貌对上了号,道“三位师姐好。” 周翩然喝了几口崔兰娥递过来的温水,也缓过来,乖巧地喊了师姐。 “这院子里八间房,从右边起三间是我们住的,左边起手那间做了库房不能住人,你俩年纪这么小,也不住远了,就住我们旁边,好照应。” 两人点头,接受了崔兰娥的善意,她更高兴了,道“都累了吧,先坐下休息会儿,婉之,你去瞧瞧库房里还有没有预备弟子的衣服,给她们一人拿个四套作换洗。” 胡婉之不多话,点点头便向库房走,崔兰娥又对连婧道“阿婧和我去把那两件屋子收拾出来,得有几年没住人了,肯定全是灰。” “怎么敢劳烦师姐们!”两人从凳子上弹起来,忙要阻拦。 连婧笑了两声,道“你们以为我和你崔师姐是拿着扫帚簸箕干活儿的吗?一个除尘术的事情,用不了多少功夫,你们就安心坐着吧!”她声音尖细得过分,要不是赵莼知道她并无恶意,差点以为这是在出言讽刺。 待院中只剩下两人,周翩然才道“同住的师姐们真是热情。” 赵莼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一说法。与良善的人同住,总好过跟蛇蝎心肠之辈一起。 如连婧所说,两间房很快便收拾好了。 她们领着两人先进了周翩然的屋子,房间里有张拔步床,高低两个柜子,一套桌凳,还有个摆东西的木架与等身镜子靠在桌旁,东西不多,房间显得有些空旷。 崔兰娥在旁边打趣道“现在空罢了,以后住久了你们才知道,这房间小得哟!” 胡婉之这时也抱着堆衣服从门口进来,八套青绿色的短衫配棕色长裤。这颜色,人穿着就像一棵树,赵莼在心里笑了两声。 “怎么我们的和师姐们不一样?” 连婧露出个“这你也不知道”的神情来,同两人细细讲了分别。 原来十万预备弟子这个概念是有些水分的,这里边有一半都是超过五年时间,却没离开宗门的弟子。 灵真派也不能白白养着他们,于是便把宗门繁琐的杂务分出来,让这些“过期”的弟子来做,每月边做工边修炼,就算是侥幸突破练气后期,也只是变换身份,成为外门执事,只有突破筑基,宗门才会解除对他们的禁锢,可以自行选择成为长老或是离开宗门。 先前为她们测试灵根的林长老就是这样一个堪称传奇的人物,他一路从杂役爬上来,成功筑基,位至长老。 可几十年来,真正能做到的也就这么一个,更多的人在无尽的底层挣扎着,难以窥见天光。 三个师姐便是如此,她们中四灵根的连婧最年轻,今年二十岁,修为在练气中期,只晚了一年便能晋入外门正式弟子,提及此事,她仍有几分不甘。 至于崔兰娥与胡婉之,她们一个三十出头,一个二十二,也都是五灵根,还停留在练气初期,瞧见同为五灵根的周翩然,多了些怜意。 “没什么,五年不成我就回家去,我爹娘哥哥们都等着我回去呢!”小姑娘仿佛已经看到等在家门口的亲人,眼睛里闪着光。 “你也是个心不大的,还等着回小世界去和家人团聚。”崔兰娥见多了从其他小世界里来的弟子,起初也念叨想回去,见识了横云世界充沛的灵气后,争着做杂役也不愿再回去了。 “她有家可回自然好,也算有个念想,咱们这些无家可归的,离开宗门可就什么都没了。”连婧叹道,又问赵莼,“你呢,你是三灵根,是咱们这里最有希望成为正式弟子的,你不会也想着回家去吧?” 赵莼摆手“我娘早亡,家里面兄弟姐妹很多,父亲都不一定知道我叫什么。” “那你和婉之很像了。” 胡婉之生了副凶相,人却很怯懦,轻声解释道“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走了,家里边人多,父亲也不太在意我。” 怪不得连婧这样讲,两人身世几乎是一模一样。 崔兰娥又说了些生活上的要紧事,才叮嘱两人先休息一会儿,晚上要去膳房吃饭。 “预备弟子和杂役弟子都是混住在一起的,每个膳堂管一百个院子吃饭,虽然不一定都住满了人,但不算上你们今年新来的,也有四五百,待会儿我们早些去,免得吃不上热的。” 她们说是仙门弟子,活得却不如有权势的凡人,这里弱肉强食,根本不拿杂役当人看,要抢事做,抢饭吃,赵莼如果不能在五年内突破到中期,以后便也要如此。 她不像周翩然,好或歹,始终有家在身后。 赵莼拿上东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边大抵摆设都是相同的。她把领下来的东西锁进矮柜,又把衣服叠好收进高柜,才躺上床准备闭眼小憩。 待到崔兰娥来喊,她已经重新养好了精神,给的衣服施过除尘术法,可以直接上身,赵莼便换上新衣服,往镜子一照。 果真像极了一棵小树! 三个年长的带着两个年纪小的往膳房走,路上遇到其他的杂役,身后多多少少也带着小姑娘,她们互相交谈,对待连婧与崔兰娥、胡婉之不大相同,得知赵莼生有三灵根后,又是态度大变,眉开眼笑的。 赵莼不大善于交际,只尴尬地微笑,那些人也满意,说她“天生灵秀”“前途似锦”“得道有望”。 一路到了膳堂,赵莼嘴角都僵了,连婧笑话她是个看上去厉害,内里不中用的,又提点她道“以后她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也不必应答不必冲她们笑。” “不会得罪人吗?” “哪能啊,她们只会觉得你真有本事呢!”连婧笑着,手上利落地给两个新来的小姑娘夹上几块大肉,“来,趁热吃,吃饱了才有力气修行。” 膳堂就如同赵莼前世的校园食堂一般,只是没人打菜,来人皆是自取,吃多少要多少,吃不完会扣钱,不过那是杂役的待遇,预备弟子没这规矩。 赵莼也不能要求大锅菜多么美味,只量足管饱就行,结果真吃到嘴里,发现浓油赤酱,倒是十分鲜美。 从小世界出发到现在,只喝了些水,还没吃过饭,她和周翩然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三两口吃完了,听崔兰娥嘱咐“别因为饿就一次吃太多下去,现在不觉得,等晚上睡觉才知道腹胀的滋味。” 赵莼懂得这个道理,吃完最后一口便放下筷子,周翩然看看她,又看看三个师姐,最后也乖乖地把筷子放到一旁。 崔兰娥满意地点头,把她们的碗筷都收起来,摆到墙边的架上“以后吃完了就放在这里,有人会来收拾的。” 两人记下来,膳堂一行这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回去路上,值守的杂役已经点好了灯,整个萱草园笼罩在安然静谧的氛围中,赵莼瞧见不少院子都只有半数房间亮着灯,生了疑问,道“崔师姐,那些屋子不住人吗?” 崔兰娥摇头,还没等她说话,连婧那一口尖嗓子就响了“哪能不住人啊,只是人都跑了!” “阿婧!”崔兰娥嗔怪她,又细声细语地为她们解释清楚原因。 修真界中能与男人平起平坐的女人终究很少,境界越高,地位便越趋于平等,这是由于生理上速度力量的不足逐渐被补上,女人们不需要依附他人,也能逍遥自在。 但杂役不一样,练气期的弟子,除非到了中期,可以囤积灵气,不然在争斗中,个人的先天力量大小仍然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而数万杂役中,又有多少能到中期,这里面又有多少是女人? 境界越低,便越像凡人,相互婚娶组成家庭,这样的家庭大多以武力更强的男人为主导,萱草园的女人便也随着家庭的迁移,住到了青竹园。 这已是灵真派外门不成文的规矩,执事们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旁人难以叱咄。 崔兰娥知道女子生活艰难,对她们抱有善意。连婧年纪轻,又是杂役中少见的练气中期,不曾吃过苦,所以没法与那些女人产生同理心,故而会觉得她们没骨气,只会依靠别人。 “其实这并不是阿婧的错,不知者不罪。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赵莼,终有一天,你会走出萱草园,甚至到贯天江的另一边去。 “你也许会像秋长老那样强大,但即使是那般移山填海的人物,也从不曾真正自在过。 “我们之所以活着,是因为强者怀有忌惮与悲悯之心。” 崔兰娥这番话,赵莼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她为活着而时时感激,所以处处与人为善,那么自己呢? 她并不甘于强者的施舍,如果世人是因为强者的忌惮与悲悯而活,那她赵莼为什么不能是那个强者? 她无权干涉与指责别人的选择,她能做的,是时时刻刻警醒自己,不要走上与她们同样的道路。 她是自己的赵莼,此生只为自己活着。 章十一 引气 要说横云世界的清晨有什么不同,赵莼觉得,大抵是空气清新了些。 推开轩窗,三个师姐已经领了差使出去。昨日刚巧是一月的最末,能休息一日,平时她们得天不亮出门,日落方回。 每日被占去这样多的时辰,修行的速度自然便缓下来,杂役们勤勤恳恳,一月也才十五颗萃石,日子过得紧巴巴,只得继续埋头干,一日复一日沉沦下去。 赵莼闭目凝神,长叹一声。 “怎么一起来就在叹气?”周翩然从屋子里推门出来,邀请道“先去吃早饭吧,吃完还有课。” 预备弟子们有大课小课两种,小课每月两次,由已经正式入门的弟子授课,大课每旬一次,由筑基期长老授课。 此时正是初一,有节小课,辰时起一直上到未时末,中途无休。 授课地点在弟子居后边的课业堂,飞葫小世界的弟子被划到三十九院,每院有千人,座次按修为和天赋综合排序。 前面的自然是院里已经练气三层,快要迈入中期的师兄师姐,然后是练气二层与练气一层,最后才是他们这些还未引气入体的新人。 修为相同时,天赋上佳的又排得更前。 赵莼的位置在练气一层弟子之后,算是大部分新人的前面。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她赶紧找到位置坐下,是一排老旧桌案居中的地方。 左右都坐了人,全是生面孔,彭争在她后排,飞葫小世界另两个三灵根倒是坐得近些,只可惜赵莼不认识,说不上话。 独行总有独行的好处,她从布袋里拿出《通感真识法经》,摊开在案上,默然记诵。 千人齐在的大堂之内,前半截鸦雀无声,后半截的新人们不敢高声喧哗,只窃窃私语,互相有个认识。 赵莼左右俱在闭目养神,只是前面有两个多话的,声音一高一低,像是先进学的师兄在答疑。火山文学 “敢问师兄,这课大约是怎么个上法?” “我们院一向是练气后期大弟子,荀师兄荀显授课,他为三灵根水属修士,故而在水属法术的讲学上更详细些。荀师兄已有十年讲学经验,修行基础方面,外门也少有能出其左右的。” “这位荀师兄,为人怎样?” “荀师兄性格宽厚,并不十分严厉。他只解惑授业,不对我辈具体修行负责。你勤奋或懈怠,全与他无关。” 如此,就有点像赵莼大学时的某些教授。 老师只管讲,学生学不学全看自觉性,优的更优,劣的更劣,两极分化便在课堂上产生了。 赵莼进来时,瞧见前边练气三层的修士,有如她一般大小的小儿,也有十七八岁的青年,先天天赋与后天努力相合,才会出现这样颇为奇妙的场景。 她又背下两遍经脉穴窍图,荀显便负手进来,在台上盘膝坐下,道“外门大弟子荀显,负责三十九院讲学一事。” 他论辈分是师兄,但座下弟子不会真的如此称呼,全都称“荀师长”,以示恭敬。 荀显不愧为练气后期,对于引气入体,洗脉冲穴等基础知识信手拈来,讲得极细,赵莼生怕错过,只敢在他中途饮茶时,落笔草草做些标记。 边听边写,一些法经中未曾提及的东西,已经在赵莼心中有了底。 灵根除却属性之外,还有势,有人的势均分给每系灵根,但有人会更偏重于某一种,或是某两种属性。赵莼自己便是金火木偏重金火,可在这方面择其一为主要修行属性,如荀显木水土三灵根偏重单水,他着重修行水属,最终有所成就。 所以有所偏重的又优于属性均分的灵根,赵莼在纸上记下金火二字,大概就在其中择一修行了。 并非没有多重属性的修士,只是修炼起来太过麻烦,她需要先脱离预备弟子的身份,再作其他考虑。 引气入体的内容,仅在荀显讲学的开头,后面更多的都是经脉穴窍的知识,赵莼挑着重要的听,重点仍放在自身所需上。 讲过理论知识,便到了解惑的时间。新人们全在消化体量颇大的讲学内容,真正有惑的多是练气二三层的弟子。 赵莼理解得差不多,只待回屋去实践一番,抬头往后面打量,刚入学的多数苦着脸,恨不得埋头钻进书里,也有念念有词的,冥思苦想的,竟还有几个趴在案上,正睡得香甜。 旁人倒是与她无关了,只里面有个熟人谢宝光,手撑着脑袋,眼睛已经眯上半边。 到也是个无所求的,赵莼摇头。 钟鸣三声,意味着这半月的小课结束了,荀显也不管是否还有弟子需要解惑,径直站起,道“今日便上到这里,还有疑问的,待到下堂课我再作解答!” 弟子目送其出门,只敢小声郁闷道“下堂有下堂的事情,你哪还记得清今天的?” 赵莼心里却畅快,荀显干货十足,对于她这类刚进来的修士,正好得用。 唯一的缺点是中途不下课,她与周翩然两人肚里空空,赶忙收拾东西往膳堂走。 吃完饭回屋,也不过申时,赵莼把房门关上,准备着手开始引气入体。 按书上与荀显所说,先要催动灵根,感应四周灵气,再牵引其缓慢进入丹田内。 赵莼合上双眼,盘膝而坐。 失去视觉后,其余感官变得尤为敏锐,她能感受到手心放在膝盖上传来的暖意,还有屋子木料老旧微微腐朽的味道。 什么都看不见,又好似什么都看见了。 眼前的黑暗之中,出现了三抹色彩,金红二色的影子互相缠绕吞咬,剩下青翠的绿影颤抖着躲在下方。 赵莼暗道,这应当是催动灵根成功了。便再往四周望去,黑暗中漂浮着灰白雾气,如水般流动。 她想要触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发光的手,那手不大,看得出主人是个孩子,原是她自己的手! 视野向上飘起,由手转向身体,素白的荧光在黑暗中勾勒出身体的轮廓,三束影子窜进腹下,而雾气却全绕开她,在身外流淌。 人是万物之灵,在出生之时尚还存有一丝先天灵气,而在成长中,灵气消散,世间污浊渗入皮肉,堵塞经脉穴窍乃至肌肤,人便不再有灵,跌落成凡胎。 修士之道,是从凡胎而起,重新成为灵体的道路,《通感真识法经》的第一步养身,就是疏通肌肤血肉,为灵气的进入搭建桥梁。 赵莼尝试牵引灵气靠近己身,但始终未果,雾气在她周身绕过,分毫不入。 定睛细看,她的身体之上还留存着星星点点的黑斑,融入黑色的背景中,像一个个小洞。 看来是养身这一步骤出了问题,没达到引气的标准。 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余下的任务便简单了,赵莼停止感灵,三次深呼吸后,转为默念口诀继续蕴养身体。 没有课的日子,就清闲下来,赵莼多数时间都留在屋中修行,周翩然却是个闲不住的,她性子温和,颇善交际,在萱草园内也结交了些朋友。 两人结伴时,她喜欢把得知的新消息说给赵莼听,让赵莼不至于彻底与外边脱离。 像是当初让林长老不住欣喜的郑辰清,在面见掌门后,发现其异常适合修炼宗门秘传功法,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一步登天。 再如她们来到横云世界那天见到的秋长老,她名为剪影,被掌门收养时,尚在襁褓,以三灵根之资,二十五岁时破入凝元期,在横云世界中也赫赫有名。 赵莼听得最多的还是灵真派弟子之中,各系争斗的琐事。 横云世界宗门林立,除却宗门之外,还有以大修士为支撑的家族体系,他们与宗门联系紧密,家中长辈任职长老,后生便成为门中弟子。 身后有背景的弟子自然不与常人相同,灵真派外门便隐隐有了小世界出身,横云世界出身,修真家族出身这三类弟子之分,身份尊荣由前往后递增。 三十九院里俱是小世界出身,所以气氛平和些,有些院三系弟子共存,时常有争斗产生。 赵莼并不想参与其中,只一心修炼,期望早日成为正式弟子,也嘱托周翩然远离争端,她们背后无人,谁都不能得罪了。 “我明白的,只偶尔打听这些,不敢引起别人注意。”周翩然胸中自有沟壑,知道内里的厉害。 她双手捧了杯热茶,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最近见你越发孤僻了,老是待在屋中不出来。” 运行养身口诀已经七日,周身黑斑已全然消散,赵莼觉得差不多了,便道“成败就在今晚,我有十足把握!” “那就等你好消息了!连师姐还说让你成了正式弟子后,给她们分些更轻松的事情做。” “师姐们真心待我,我自不会辜负她们。”赵莼苦修的日子里,师姐们对她颇为照顾,衣食住行一手包办,虽有押宝的心思在当中,但对她的好却是实实在在的。 是夜,赵莼盘坐于蒲团之上,这是崔兰娥从库房里找出给她的,拔步床修炼时多有不便,修士常备下蒲团代用。 晶亮如白玉的躯体位于黑暗之中,周围雾气已不像先前那般排斥,而是在肌肤表皮环绕,试探着触碰。 赵莼知道这是契机到了,当下催动灵根,三色长影凝聚成涡旋,将灵气生生往躯体上拉扯。 灵气一开始受惊乱窜,不肯服从,感知到赵莼释放的善意后,犹豫着向前,终于,在灵涡不断地吸引下,选择探入其中! 赵莼感到身体更有活力,开始了自主呼吸! 有一便有二,灵气逐渐将她包裹,在灵涡中渡向丹田,对她不再排斥,变为亲近起来。 到这里,引气入体便彻底完成了,赵莼也正式步入修行之路,成了一名练气一层的修士! 章十二 教训 抬头望万里无云处,天色碧蓝,脚下野草勃发生长,赵莼感到万物都在眼前被无限的放大了。 突破练气一层之后,只觉得五感深刻些,其余倒没什么特别之处。 诚如荀显所说,练气初期力不显气未足,较常人无异。此时应夯实基础,厚积而薄发,打通首条经脉,一鼓作气踏入练气二层。 练气一至三层之间,界限明确。一二层间以是否打通经脉为限,若是十二经脉皆通后,再打散首个单穴,便算是进入三层。 至于练气中期,显著特征为体内循环形成周天,那都是后话了。 一层到二层困难与否,全在于自身经脉宽窄,经脉细窄者易清脉,不易于后期修行,宽广者虽清脉艰难,后期修行速度却大大优于前者,有得有失,便是如此。 赵莼才完成引气入体,当下要紧的是择出主修灵根,转化属性灵气,开始贯通经脉。 她金火大盛,木属势微,必定是在前二者中抉择,可心中想法是有的,真要施为起来却犯了难。 荀显有讲,灵根相生相克并不相融,分而修之是多灵根修士常用之法。可赵莼体内的金火灵根交缠一处,两种灵气难舍难分,越发压制得木灵根不敢动弹。 她有意在下节小课中再做询问,现下只能两种灵气并修。 又过约莫两三日,周翩然来找她,笑问“我前日听说外门有个叫百宝市的地方,卖些修士用的器物,你可有兴趣?” 赵莼囊中羞涩,且没什么缺的,于是出言拒绝。瞧见周翩然向往的模样,劝道“你若想去,不如等师姐们休沐,也有人领你去。那些地方人多,独自一人总归不安全。” 她点头答应了,又道“我这几日修行,没有一点进展,书看不懂,你同我说的口诀也记不下来。我算真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 “我想着,与其天天浪费日子,不如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就去问了连师姐,以后和她一起到芦河看园子去,好多攒些东西下来,日后回家给爹娘用。” “只是那边说我年纪小,只肯付一半的薪酬呢。” 赵莼笑她“你才多大就去做工了?那边也敢收你,估计这一半也还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给的。” 连婧领的差使在芦河,那是贯天江上游分出来的支流,灵气充沛,土壤肥沃,种有大量草药,灵真派日常药散的来源全在于此,故而极受宗门看重。连婧能领周翩然进去,人脉可见一斑。 不过做工劳累,周翩然年纪小,赵莼也怕她受不住,她本人倒是自信,道“有师姐看顾,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此后旁人都早出晚归,院里一时安静下来,赵莼便彻底投入修行之中,除吃饭之外,再不出门。 一直到本月第二堂小课,她转化灵气的本事已经十分熟练了。 这次荀显只略提了几句基础,着重点全放在术法上,他告诫众弟子道“适当地练习术法能够提升对灵气的控制力,但切忌不可学多学杂。你们能接触到的术法中,大多只在练气初期有较大用处,如若沉耽于此类外物中,忽略自身修行,便是得不偿失了。” 赵莼想,这就好像一棵树,无论枝叶多么繁盛,根扎得浅了,一样经不住风。 不过若是分毫不生,亦会有枯败之相。她想着,可去宗门中选上一两门,来作操纵灵气的用处。 待到解惑的阶段,荀显先练气三层,后问练气二层,到赵莼时,已不剩多少时辰。 “荀师长,弟子本欲行灵根分修之法,无奈有金火两类始终难以拆分,一处要动,另一处立从,敢问这是何缘故?” 荀显眉头微挑,略作思索,答道“分修之法是要择灵根中势头最重者修行,按理说灵根间必有差距,少则半分,称作均势,多则七八分,称作势重与势微。但茫茫人海中,保不齐有特例出现,宗门奇闻史上有记,曾有一三灵根弟子,三类灵根间半分不差,全部均衡,你大概也是这类情况了。” “那弟子要作何抉择呢?” 荀显摇头,遗憾道“昔日那位三灵根弟子不得不三系同修,最终止步练气中期,你较他好些,可尝试两系同修。”火山文学 那便是没有办法了。赵莼拜谢后坐回位上,四周立即投来怜悯的目光。今日她来时,位置往前移了许多,虽说三灵根里不止赵莼一人完成引气入体,但能在首月突破练气一层,仍让她受到了旁人侧目。 有人轻笑出声,嘲道“还以为真是天才呢,那晓得是银样镴枪头罢了!” 赵莼朝前望去,说话的人紫衣金冠,打扮与周围弟子大不相同,一双吊梢三角眼,里头盛满嬉笑。 他坐在离赵莼仅一排的位置,年纪大约在十五六岁间。 赵莼并不是个软弱的,她的性子甚至有些轴,端的是爱憎分明,于是冷声道 “君子讷言,唯戚戚小人语是非。” 那人闻言,眉头登时竖起,就要生事,旁边弟子急忙拉住他衣袖劝道“荀师长还在呢!” 他鼻孔翕张,胸膛上下起伏,又不敢真的站起叫荀显察觉,只得死死盯住赵莼,恨不得冲上去啖其血肉。 赵莼并不惧他,练气初期实力相距并不大,且这人眼下青黑,形销骨立,一瞧便是内底空虚得厉害。郑教习说她力不足是拿武者作比,真要与这种绣花枕头相斗,赵莼还得担心一拳下去断他两三根骨头! 索性不去看他,专注于修行之中,赵莼盘腿坐起,在吃人的视线下静心吐纳。 紫衣少年气得七窍生烟,荀显在钟鸣后离场的下一刻,他变双手作爪状,向赵莼脖颈掐来! 赵莼眉头紧蹙,显然是没想到他竟会对十岁女童下此狠手,当即侧身以手撑地,抬腿往他胸膛送去! 少年惨叫一声,向后倾倒,撞在旁边弟子的桌案上。 赵莼冷然言道“本打算给个教训,让你吃些皮肉上的苦头,哪知你连稚龄孩童都狠得下心来,门中虽规定弟子不得随意争斗,但我今日断你肋骨,全因你先动手,便是有执法弟子找上门来,也有旁人见证!” 周围一干人嘴角抽动,他们的确不会为了个练气二层弟子徇私,但看见赵莼抬脚就把高她三个脑袋的人踢飞出去,还称自己为“稚龄孩童”,多少让人有些汗颜。 章十三 术法 紫衣少年这才知道怕,两眼一转后,瘫在地上不动弹了。 赵莼看出他装晕,也不戳穿,提上布袋径直出门去,她今日事情不少,没功夫在此处虚耗。 灵真派外门占地广远,萱草、青竹两园与弟子居、课业堂算得上近,她也得走上一两个时辰。领取术法所在的万藏楼在山谷居中处,赵莼能远望到,可要真的过去,少不了一两日的行程。 好在灵真派也知晓这一境况,在门派中设有烟舟驿,供弟子来往出行,不论两地距离如何,上舟即要两块萃石。 像赵莼一般的三灵根预备弟子,每月也就发放二十萃石,够五次往返。所以预备弟子若无要事,极少出行较远的地方。 并非是宗门要狮子大开口,而是化形符箓制作费时费力,不似火球符水弹符用完即废,此类符箓可循环利用二十次以上,单枚就要价三百萃石。 赵莼到了烟舟驿,把目的地万藏楼登记上去,待到有二十人,灰衣杂役才抛出符箓,让众人上去。 一行人里,她算是去得最远的,到万藏殿时,舟上已然只剩她一个。等赵莼也下去后,烟舟功成身就,蓬散化为一束,向原路飞回去了。 万藏楼横跨贯天江,东楼为外门藏书,西楼则为内门。此中万千术法秘诀为灵真派立宗之本,故而守备森严。赵莼先递上身份牌,再受看守查验两道才进了楼中。 “预备弟子可取凡阶中品术法一册,下品两册,超出者中品一册四百萃石,下品一册一百萃石。”门口柜前的杂役提醒道。 赵莼手里统共十八萃石,待会儿回去还得用去两枚,便是想多学也不成,思索着向楼上走去。万藏楼共九层,如现世中的围屋状,中通外直,天光垂直倾泻而下。 赵莼只能在前三层中挑选,再往上,她就不够格了。 然而光这三层藏书就够她挑花眼了,一层是除尘咒、扩声术等生活类术法,不在她选择范围内,到二层,是些刀法剑术及各类兵器招式,赵莼挑眉,没想到修士亦会修习这些。 三层的术法偏向于修士本身的提升,如《虎力诀》,修成之后可提升三倍力量,《蛇行步》,提升两成速度,这两种法术相辅相成,能将练气初期的实力拔高一大截,几乎可以冠绝同期修士,不过面对练气中后期便无甚功用了。 摆在架上的术法都只放出了部分内容,以防弟子偷学。 并不是中品就一定强于下品,具体情况要视修士本身而定,如中品里的《附甲诀》,修成后在全身关节处形成一层气甲,能够防御外伤,但其只顾关节,要害中的头颈、胸腹全被忽略,只消往要害一击,就能瞬间制胜。其被评为中品的原因在于气甲本身修行难度大,不过修成后刀剑难以穿透,配合上专护要害之处的《厚甲诀》,便可威力大增。 下品中的《挽叶剑法》在赵莼看来对修士的助益不输中品,其招式简易连贯,能攻能守,十分适合初学者,威力不错,见效还快。 不过在横云世界中,始终以修士灵气为本,外物术法作辅,在他们眼中,唯有凡人与小世界来人才会借外物立足。 赵莼点头,她当前确实要以基础为重,不过能有几门术法能够快速增强战力,也是有好处的。 紫衣少年自己是已然开罪了,他行事乖张,身后必然有所依仗,不过见他后续并未选择向赵莼放下狠话威胁,要么是依仗的人物身份不够,要么是他本身并不得看重,不能确定那人是否会为他出头。他先出手是不争的事实,赵莼倒不怕他明面上发难,这种人最可恨的是背后使阴招,防不胜防。 如何短时间内提高战力,是她现在首要考虑的。中品术法的名额,赵莼属意于《爆气诀》,它不似《虎力诀》《蛇形步》是直接强化修士的身体能力,而是调动灵气游走全身,使修士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两倍实力。 中品里有许多术法单册不显,唯有数册相辅才能有所成就。赵莼只有一个名额,给《爆气诀》这种威力虽然略逊一筹,但却可以单修一册的术法,显然比较明智。 至于下品,赵莼挑中了《疾行剑法》,适才的《挽叶剑法》虽然攻守相宜,但仅适合于初学者,在赵莼眼中,其招式过于简易,走的是以力制胜的路子,她能一脚踢飞紫衣少年,是其本身太弱,而不是赵莼太强,她不能以弱者为标准来衡量自己。力量,始终还是她的弱项。 赵莼身量轻,个头小,适合灵活的招式,《疾行剑法》正如其名,不但剑快,其招式还包括了身法脚步,能使身轻如燕疾行如风,这样一本剑法被摆在下品处,算得上是赵莼捡了漏。 近战有了,赵莼决定选《一线飞刀》来弥补远攻的不足,如此的话,还得在宗门煅物堂定制一些微型飞刀,寻常的对于赵莼的个头来讲,过于笨重。 下品剑法中,有许多都让她眼馋,只是拿不出钱财来,只能略作翻看便罢。 选好后在柜前登记,划去空余的名额。灰衣杂役按登记的名字,再取出全册来交予赵莼,期间除了句“给你”,再没说其他话。 坐烟舟回到萱草园时,地平线已然吞了半个夕阳。院子浸在橙红色中,没有半点人气。 在膳堂用过晚饭,赵莼把自己关进屋中,继续周而复始的修行。 次日她早早起来,搭烟舟前往煅物堂,往返又是四枚萃石,剩下的十二枚,赵莼准备买一把小剑,再有剩余便全部用来定制飞刀。 一进煅物堂,就先看见三面置满各式器物的墙壁。赵莼一通看下来,发现数量虽多,品类也杂,不过对她来说大小都不合适,看来剑也得定做了。 迎上来的杂役身材高而壮,络腮胡茬爬了半张脸,声音低沉道“可有什么看上的?” 赵莼摇头,道“我人小,这些都不合适。” 那人也没想到她这样直接,哈哈笑道“也是,你还是个小孩呢!”笑完,指引赵莼跟他进到里屋内,道“你把要求同我讲,三日后做好了,自会有人给你送过去。” “约是我手臂长便可,倒不知作价几何?” “寻常的剑器在八到十枚萃石之间,你需要的短小些,拿六枚就成!” 赵莼道过谢,又问“我还需要一些飞刀,大约一指宽,手掌长度,六枚萃石可做多少?” 杂役略作思索,道“这本也不贵,只是小件的东西格外费时费力些,我飞刀三柄要你一枚萃石,可成?” 赵莼点头,这单子就这么定下,再回萱草园,她是兜比脸干净,彻底没钱了。 要说效率,煅物堂确实高,第三日一早便有人送货上门,赵莼接了东西去膳堂用饭,回来时却见一队玄衣弟子拦在门前,问“三十九院预备弟子赵莼,何在?” 她皱眉,回道“是我。” 为首的玄衣人瞧见是个黄毛丫头,神色微松,道“昨日未时,你与同为三十九院预备弟子的徐匡瑞发生争斗,伤其左肋并致断骨,可有其事?” “确有其事。”来得倒是快,赵莼心中暗嘲。 玄衣人见她并未隐瞒,点头道“宗门有律,弟子间不可私斗,违者禁闭半年。不过,念在你是初犯且非先手,责罚减半,判处你禁闭三月。赵莼,你可认罚?” “敢问这位师兄,那徐匡瑞是否有所责罚?” 见赵莼避而不答,玄衣人面色微冷,道“自然有罚,他挑衅与出手在前,判处禁闭半年。” 那还算划得来,赵莼轻笑,道“弟子认罚。” 出手后便知道难以全身而退,不过也猜到责罚不会太重,今日之结果赵莼到没觉得不平,禁闭于她这种习惯了静修的人不算什么,可对徐匡瑞这类喜好风流享受的,无异于极刑。只是错过大小课程这点,令她非常不愉快。 “既然如此,去收拾东西走吧!” 灵真派为犯错的弟子设了一处悔过堂,其地处偏僻,周围数里再无人烟,一方面是责罚,一方面也是宗门期望弟子在此能够打磨心性,静心修炼。 赵莼往静室里一坐,发现比以往还来得清净,落课的心情稍微回复了些。 章十四 进展 赵莼此番禁闭,不光把新得的短剑与飞刀带上了,还拿了之前领下的明心散与增气散。 前者于水稀释后就成了曹文关当时在楚国施恩于众人的明心露,修士多用来辅助术法修炼,使心无旁骛,才思敏捷。后者顾名思义,是增加体内灵气,助力修行的,不过药性不少,积累在身上反而有害,修士服下一副后,须得等待三日,待药性散去后再次服用。 明心散赵莼一直不得用,如今拿到术法也能叫它有所发挥了。至于增气散,赵莼剩下四副,还不知道禁闭的日子里月俸能不能拿到,得省着些用。 《一线飞刀》较为简易,赵莼操使两遍就能上手,虽说达不到上面写的“刀出入线过,线过即封喉”的程度,但也能有扰敌的作用。 不过也有一事令她郁闷,赵莼以为《疾行剑法》算是捡了漏,却不想其被评为下品的缘故竟是因为剑法本身有缺陷,其强行从步法转化过来,剑与步的配合还比较生硬。她并不愿意就此放弃,哪怕是完美的剑法,从理论走向实际也会因个人不同而产生变化,既然《疾行剑法》原身为步法,那她就从步法开始,再逐步将剑术融合进去,看看效果如何。 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中,人会感到时间被无限拉伸延长,但赵莼投入到修行之后,却觉得时间越发不够用了。 她的猜想没有错,自从进入静室后,分内的资源就再没到过手上,约莫是见她没去领取,便顺理成章地克扣下来。 令人讶异的是,不再服用增气散后,她的修为进境反而加快了,金火灵根对药性的排斥非常剧烈,赵莼以往不知晓这点,待最后一副增气散的药性散去后,才发现灵根一改从前颓势,变得活力焕发。临近禁闭结束还有两日时,她不仅飞速踏入练气二层,还一气贯通了手三阴筋足足三条经脉。 与此同时,《疾行剑法》的修习也渐入佳境,虽然剑术部分仍然呈现出分离的状态,但步法赵莼已然熟练,比以往的速度快了约三成。 短短三月,进展如此之大,她好似一颗蒙尘的明珠,正在显露出自己的光彩。 回到萱草园那日,院里几人专门告了假替她庆祝,这才入门四月多,赵莼已经赶上胡婉之与崔兰娥了,让她们又惊又喜,笑道“估计等不了多久就能看见你成为正式弟子了,到时候再办个酒,把和你同乡的朋友都请过来!” 赵莼心说,同乡的她也就与周翩然这一个相熟,先前的谢宝光如今也不大联系了,更别提那三个,一心与这边划清干系。 且不管心中如何作想,她面上也道“到时候要麻烦师姐们了。” 再临课业堂,赵莼的位置已经在中前,三十九院晋升这么快的弟子屈指可数,她年纪还这样小,前途可以说一片大好,自然没人再来寻她的晦气。有前来结交的,赵莼也客气地说上几句话,并不轻易交友。 回去路上,有个高个儿瘦削的身影把她给拦下了,赵莼抬头看,竟然是彭争! 他身边刘张二人都不见踪迹,只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路上站着。 “你怎么独自在这里?他们人呢?” 听见赵莼发问,彭争神色更加难堪,嗫嚅道“他们,去何师兄身边了……” 赵莼不认识他口中的何师兄,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能让那两人放弃彭争这个三灵根潜力股,转投在其身边,应当是个修为天赋都不错的前辈。 至于彭争,先前也得意过,以为自己天赋尚可,便疏于修行,没想到三个月过去,四灵根弟子有突破练气一层的了,他还没能引气入体。刘张二人见状,觉得自己压错了宝,半点不顾以往的情分,直接离他而去了。好在彭争经此一事,心智成熟了些,痛定思痛,月前已经顺利突破练气一层。 赵莼对这三人的恩怨故事提不起兴趣,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拦下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彭争慌道“我……我是来道歉的……过去多有得罪,还希望你能包涵。” “你们哪有得罪我?”赵莼态度冷淡,又说“你们得罪的是谢宝光,不去向他道歉,倒是向我道歉来了。” 彭争急说“这哪能一样!” 在他眼里,赵莼是三十九院的新秀,谢宝光却尚未引气,向后者折下身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甘愿的。 “确实不同,他性子急躁,你倒是能屈能伸。”赵莼道。 被揭开面子骂,彭争也没这么厚的脸皮留下,甩了句“不接受说就是了,平白侮辱旁人算什么!”,便愤然甩袖离去了。 赵莼当下无语,回到院里和周翩然讲,又是一番相顾无言。 如此平静过了两月,赵莼终于找到了剑术与步法融汇的窍门,《疾行剑法》是因剑术趋于刚猛,而步法走势轻柔,两者南辕北辙,转化才会生硬。也是刚好被赵莼入手,她走的是较轻敏的风格,机缘巧合下化解了原剑术的刚猛,使得剑与步能够逐渐相得益彰。 不过赵莼也不能放任自己的短处不管,万藏楼里有许多增幅力量的术法,她都隐隐眼馋着,但始终无力购买。 她真的太穷了! 缺了三个月的资源,足足六十枚萃石,折算过来能够半本下品术法了。 赵莼没时间同周翩然一般,找个差事挣萃石。她属意的那本《虎力诀》须配合《蛇形步》,要整整八百,光守着每月二十枚的定额来攒,不知要攒上多久。 即使她不用增气散,反手将其卖给旁人,也不过每月多攒十枚,最快也得两年多,且还不论其余的开销。 赵莼算算账,愁得头大。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她如今是真的懂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没等赵莼向师姐们求问来财路,就有人主动找上了门来…… 章十五 招募 来人赵莼知道,三十九院百位练气三层里,最出名的一个,叫冯三褚。 他身世较为复杂,本是横云世界中一个小型修真家族的子嗣,不知为何流落到小世界中,十四五岁才被寻回。父母觉得亏欠于他,便用半生积攒下来的家财,给他换了个拜入灵真派的名额。 虽说那是冯三褚父母的私产,冯家仍觉得用在一个几乎看不见前途的人身上太过浪费,故而以不敬宗族为由,将三人撵了出去。 不过事情走向也颇为戏剧化,冯三褚后发制人,十五岁入门后,三年内以四灵根的资质一路突破练气三层,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成为正式弟子。 他为人热忱,义气洒脱,三十九院不少弟子都曾受他恩惠或照拂,冯三褚因此在其中风评极佳,受人爱戴,隐隐有三十九院众弟子之首的趋势。 赵莼突破练气二层后,他也有所示好,只是远没相熟到朋友的程度,不知道今日他上门来所为何事? 冯三褚饮过茶,和气道“最近听闻赵师妹在打听生财的办法,我先你数年入门,最初也拮据过一段时日,如今倒好些了。” 赵莼挑眉,道“还请师兄指点迷津。” “指点谈不上,只是希望对师妹略有助益罢了。”他拇指轻按在盖碗上,两眼眯起,露出一口白牙。 “灵真派有一双灵根弟子,他三十三岁被在外游历的长老领入门,年轻时曾以跑商为业,挣得家财万贯。后凭借其人脉,置办了募榜,门外修士抑或凡人都可在榜上张贴悬赏,众弟子便从中揭取适宜自己的,双方各取所需,也是一桩美事。 “正巧我这里有个合适的,欲邀请师妹同往,添一份助力。” 毕竟是无事献殷勤,赵莼稍留了个心眼,道“师兄高看了,我不过练气二层,哪有实力相助?” 冯三褚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道“师妹少年英才,假以时日必然有所成就,所以我今日才贸然上门! “这次悬赏有外门正式弟子蒙罕蒙师兄在队中,他修为已至练气后期,筑基之下难有敌手,我等只需作陪,等着拿报酬就是!” 赵莼疑惑,问“这位蒙师兄修为高深,悬赏想必对他不是难事,为何还要喊上旁人呢?” “师妹有所不知,蒙师兄早年曾受我父母恩惠,因此在门中对我多有照拂。这悬赏本是我接下的,发布的人要五名练气三层弟子前去,我已找到两人,正巧蒙师兄出宗办事,与我等同路,就顺势入队了。” “有了蒙师兄相助,剩下的名额便不大看重修为,我们四人商量后,决定将它交予门中天资出众的新晋弟子,算作顺水人情。那时,我便想到赵师妹你了。” 一位年少的三灵根修士,且心性坚韧,耐得住苦修寂寞,冯三褚等人心中早对赵莼大加赞赏,能通过这个名额结下善缘也是好的。便是赵莼没能有大成就,也对他们自身产生不了影响,何乐而不为呢? 赵莼几乎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再加上她实在穷得厉害,思索片刻便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冯三褚见她同意,也十分欢喜,再为赵莼讲了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最后告辞道“如此,我也算功成身就了,五日后山门处,等师妹前来!” 当真是瞌睡到了有人送枕头,困扰她数月的问题有了结果,赵莼心里也轻快几分。 便是今日没有答应随行,她也能从冯三褚口中知晓门中还有个叫募榜的地方,可以挣些萃石。 这才叫做人啊,赵莼感叹一声,八面玲珑至此,她确实是拍马难及! 门中弟子要出远门,得先去弟子居一趟,写下什么时候出去,大约什么时候能回,若是超出登记时间一年未归,便要按身故处理了。 冯三褚讲,此行往返需五六日,中途逗留十天左右,再放宽些时日,赵莼写一个月后回即可,届时她还能赶上大课。 来到横云世界便入了灵真派,到宗门外去还是头一遭。周翩然有些向往,道“来了这么久,都没出去过呢。不知道这里和楚国有什么不同,阿莼你可得好好看看,最好回来讲上两句!” 飞葫是横云世界给楚国所在地取的名字,周翩然只对外说是飞葫小世界生人,私下从不这样称呼。楚国,这个和横云世界一样,令赵莼陌生的地方,却是周翩然不能割舍的故土。 “可以的话,我给你捎些特别的玩意儿回来吧。”这次要前往的集城,是个较大的城池,赵莼也存了长长见识的心思。 得知她要出远门,三个师姐不住念叨,崔兰娥最甚,千叮咛万嘱咐的,走前还让赵莼再检查下布袋,生怕遗落什么东西。 “我一月后就回来了,你们不必担心,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赵莼道完别,乘烟舟一路往山门去,连婧尖利的声音还响在耳边“事情结束别多逗留,早些回来,也别被外面的东西迷花了眼,那些心眼儿坏的,专挑你们这些小土包子骗!”她惯是个嘴上不肯饶人的,赵莼知道她心好,也肯领她的情,点头答应说一定早归。 山门处,冯三褚等人还未到。赵莼修为最低,也是后辈,不好让旁人等她,便提前到了。 好在没等多久,那四人就相携而来,为首的男人身量极高,肤色微黑,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冯三褚跟在他身后,像个还没长成的少年人,这应当就是蒙罕了! 另两人都是赵莼在三十九院中眼熟的,廖段衣与其胞妹廖小怡,两人面容相似,连身形也差不了多少。 “竟是让师妹先到了!”冯三褚笑着迎上来,介绍道“这便是我等先前提到的赵莼赵师妹。” “师妹,这位是蒙师兄。” 随蒙罕走近,赵莼便感到一股压制感,他实在高得过分,又虎背熊腰,影子落在赵莼面前,像一座黑色小山。 “预备弟子赵莼,见过蒙师兄。” 蒙罕眼中的赵莼,就是个还没长成的女娃娃,小得可怜。不过冯三褚倒是很看重她,想到这里,蒙罕觉得得给师弟个面子,于是收敛身上的气势,强作个和善些的笑脸,道“啊,师妹好!师妹好!” 他本不是喜笑的人,面容又十分凶厉,作出笑脸来更显违和,让赵莼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 还是廖家兄妹上前,同她说起话来,才解了围。 章十六 怪异 赵莼也是此番出行,才知道自家宗门在周边究竟是怎样个地位。在一小城歇脚时,凡酒家客栈,甚至路边小摊小贩,知道他们来自灵真派后,两腿一弯就要下跪。 再看冯三褚等人,神色如常,想必是见惯了这类情形的。 行路两日,明日午前就能到集城了。一行人在城外客栈入住,点了一桌吃食享用。 客栈内仙凡不分,人声嘈杂。赵莼他们旁桌坐了七八个布衣佩剑的大汉,拿大碗喝酒,也不顾忌旁人,大声说道“你几个听说了吗?” 有人回“什么东西?有屁快放!” “东边三百里那个止风林晓得吧。那边来了个仙人,不吃东西都能活!” 赵莼这一桌的,面上不显,耳朵全竖起来了。练气期修士仍需要进食饱腹,筑基后才可辟谷,从此不染凡尘。这里山林众多,地处偏僻,怎会有筑基修士出现? “此话当真?莫不是你睡魔怔了吧!” “哪能骗你!仙人在林深处开了宗门,还收了几个徒弟!”大汉抄起吃空了的碗碟,道“这么大的白玉盘,往人脸上一照,就能知道有没有仙缘了!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那是测灵用的玉璧,在外边不常见,但各大宗门里都是有的,只需照人印堂,便能从玉璧是否生光瞧出人有无灵根。蒙罕便带了这东西来,为招婿会上用。不过此物不似照灵影壁那般玄妙,只能分辨有无,照不出灵根底细。 赵莼还记得曹文关当日所用的银鱼,入宗门后才知道,飞葫小世界灵气稀薄,玉璧生不出反应,用的是贯天江源头生的鱼儿,自含灵气,十分金贵。 不过并非每个小世界都如此,飞葫与横云失联已久,所以灵气散失得厉害。其余小世界大多还余有灵气,虽不足修士修行,但却够此中凡人长寿少疾了。 又听大汉说“仙人仁善得很,三十五岁以下的,只要有仙缘,都能进去!可惜,哥几个年纪早过了,不然也要去试试!” 赵莼凝眉,修士自然是越早踏上修行之路越好,过了二十岁都算是极晚了,除非是天灵根或者双灵根此类天才,否则基本是练气中期无望。小宗门入门门槛是低,可也不至于低到这般程度的。 一桌人都觉得不对,又想到有些修士确实不按常理出牌,如赠丹洪起盛那位,又如本门派中最喜与凡人为伍的凝元期长老,旁人确实猜不透他们的心思。 索性不再去想,用完饭后便各自回屋去。 赵莼自禁闭结束后,那两月中已再通两条经脉,如今进入第六条经脉,手三阳经中的手太阳小肠经,且功至最后一步。 她盘腿坐于床板之上,金火灵气顺势而动,将经脉彻底贯通! 如此,十二经脉已完成了一半,这样下去,约莫再要半年,她就能破入练气三层。速度之快,让她自己都心惊! 不过每一丝灵气确确实实是她日日苦修来的,每一处经脉她也都吃透。 赵莼亦曾怀疑,是否是自己经脉太过细窄,所以进度才快。又与连婧探讨一番,这才确信她的经脉虽称不上宽如江河,但也是优于寻常修士的。 后在一次小课上问了荀显,他猜测道“火属暴烈,金属锐利,这两类修士在练气二层的进度确实较他人更快,你是两属同修,想必是这方面的原因。” 他话说一半,又对着余下弟子道“你等也不必羡慕,待到练气三层,穴窍是要养的,便是木属与水属修士更得力了。” 众弟子头捣如蒜,唯有土属修士苦着脸,他们竟是五行中被剩下的那个。 赵莼从衣前内兜里翻出颗透明珠子,正是在枯井所拾那颗。随着她修为越发精进,珠子也更为透亮,只是再没出现过那日的光彩。 她觉得这珠子颇有灵性,便一直带在身上,虽然除了睡觉硌人之外,没什么其他感觉,但赵莼心里总是有个想法,她和它是互相链接的,谁也不能离开了谁。 “你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呢?”赵莼把它握在手心,喃喃道。 章十七 洪家 初冬天气,昨夜又逢了场雨,冻得小双在被子里直哆嗦。 只是最近洪家要来贵客,他不敢耽误要事,咬牙从床上爬起来,裹上两层棉衣,才觉得好些。 门外雨还未歇,洪家大宅里火树银花之景也失了几分颜色。小双搓搓手,冒着小雨往内屋跑。 “厢房都收拾出来了?” 底下的人答了声“是”,洪起盛脸色才好看些。这雨来得颇不是时候,叫院里的花都被打落在地,平添萧条的意象。 小双进来时,洪起盛刚交代完设宴款待的事宜,端个白瓷茶碗坐着,抬起眼皮瞧他一眼,道“这几天事情多,你看着些,别出什么差错。” 他顿了顿,又道“叫倩倩也收敛些,莫在贵客面前失礼。” 越是临近招婿的日子,女儿就越发古怪起来。洪起盛被她磨得没了脾气,想要什么都给买,什么都让她满意,只一点,招婿的事情绝不能推。 小双点头答应,默然站在旁边,替洪起盛看起账本来。 “我也不愿意逼她,可世上哪有人能万事顺意呢?这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总得给她选个好的,以免被小人钻了空子。 “说我不疼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哪能不放在心里疼啊!” 洪起盛絮絮叨叨念了一通,小双跟着听了一通。他是被洪起盛买回来的奴才,那时才十二三岁,后来跟着识字学算数,做起管家来,恍惚间已经过了十多年。 屋外梧桐早已亭亭如盖,给小姐搭的秋千断了半边绳子,她成了待嫁的新娘子,再不是秋千上晃悠脚丫的小姑娘了。 “老爷!客人到了!” 两人各怀心事,连人进了屋都不知道,听到声音才回神。洪起盛弹起来,急道“走走走!快随我出门迎接!” 这场雨来得突兀,赵莼一行人都没准备,还是客栈小二拿了斗笠来,让他们不至于淋得一身狼狈。 洪家下人见冯三褚递上信物,马不停蹄迎众人进去,端上热茶,再支人去给洪起盛传信。 他来得也快,年轻时毕竟是镖师出身,赵莼观他孔武有力、足下生风,不像是年过半百的人物。 “灵真派贵客上门,洪某有失远迎,还望客人们莫要怪罪!” “洪道友哪里的话,是我等叨扰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冯三褚作礼回敬,赵莼与廖家兄妹也拱手示意。 蒙罕倒是大马金刀坐在椅上,茶碗在他手里像个玩具,小得过分。 “这位是?”洪起盛也是人精,见蒙罕毫无顾忌,觉察出他身份不大简单。 冯三褚知道师兄脾气,惯是个浑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道“这是门中师兄蒙罕,本是前往汇明山庄求取灵物的,正巧同路,便一并过来了。” 修士从练气到筑基,需要炼化天地灵物,作为自身灵基。集城之外三百里的汇明山庄,供养有一株土属灵果宝树,最适合土属修士筑基。汇明山庄实力不够保全宝树,便以灵果为筹,投向最近的三大宗门,约定此三门中的土属修士到了练气后期,都可拜庄领一份灵果。蒙罕正是如此,才同行过来。 此事不算隐秘,散修们都知晓。洪起盛哪还有不明白的,忙上前一拜,恭敬道“竟是练气后期的前辈到了,洪某有眼不识泰山,竟没瞧出来!今日晚些在屋中设下薄宴,为蒙前辈和几位道友接风洗尘!届时还望蒙前辈亲至,洪某一定扫榻相迎!” 蒙罕只敷衍地抬手往外一挥,继续把玩起茶碗来。洪起盛明白这是答应了,知趣地不再打扰,转头对冯三褚道“还不知道道友们的名姓。” “这两位是廖段衣与廖小怡,乃是一对兄妹,这位……”冯三褚把手往下移,搭在赵莼肩头,道“赵莼师妹虽还未突破练气三层,不过她天资卓绝,入道不足一年就已经晋入二层了。” 洪起盛哪敢不满意,把三人夸了个遍,赵莼早被萱草园的杂役们养出一副厚脸皮,故而没什么动静,倒是廖小怡性格腼腆,垂着头颇不好意思。 寒暄一阵,见蒙罕脸上越发不耐烦,洪起盛赶忙闭了嘴,叫下人带他们去厢房休息,招婿定在七日后,这段时间内,他们可在集城好好逛逛。 不知道会来个练气后期的修士,洪起盛之前准备的宴会如今确实算“薄宴”了,他急匆匆赶回房内,叫人在原来的规格上翻倍准备,又开了库房,备下厚礼,期望能与蒙罕结下善缘。 洪起盛如何心焦赵莼不知道,她困扰的,是有个姑娘翻墙未果,卡在墙边一株落光了叶子的老树上。 廖小怡还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愣在树下,和那姑娘互相对望。 “能去帮我叫个人来吗?”姑娘抱着树干问。 廖小怡“啊”一声,不知怎么帮忙。赵莼走过去,对着人张开双手,道“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小妹妹,你几岁呀,我怕伤着你!”姑娘不肯动,劝道“还是喊人来吧,在正屋那边,高个儿圆脸的,叫小双!” 赵莼望着她,眨眨眼睛“你先松手!” 姑娘不明所以,把手收到身前,骑在枝上。却见赵莼退后两步,回身狠狠一脚踢在树干,老树猛烈摇晃起来,姑娘尖叫一声从上边落下,被赵莼用手臂拦在离地面还有半尺的地方。 她惊魂未定,翻身坐在地上,又拉过赵莼的手臂,确认没什么伤处,才捂着心口道“可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你怎么做到的?你这么小!”她惊疑地问,又忽地恍然大悟“你像我爹一样,是他口中要来的客人吧!” 姑娘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歪斜的发髻,笑道“我叫洪倩,欢迎你们来集城!” 赵莼指了指自己“赵莼。”又偏过身子,“这是廖小怡师姐。” “呀!”洪倩笑得明艳,“没想到你们这样年轻呢!不像城里的仙人们,都快老掉牙了。” 廖小怡也不过十五六岁,个子娇小,看上去像个孩子。 洪倩正想再说话,却被突然闯进来的父亲拉过“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快回屋梳洗打扮好,莫叫仙师看了笑话!” 洪起盛接到消息急忙赶过来,就看见半身衣裳都是土的女儿和两位客人正在攀谈,当即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向两人赔罪道“小女莽撞,冒犯了两位道友,我这就带她出去,不打扰二位休息!” 不等二人开口,便携着女儿风一般刮出了门。 赵莼目光跟过去,落在第三人身上,洪倩口中那个“高个儿圆脸,叫小双”的,远远跟在父女俩身后,佝偻着背,极尽谦卑之态。 章十八 战书 洪起盛口中的“薄宴”摆出来才叫冯三褚几个惊叹。 到底是在集城攒了家财的,比灵真派的穷弟子们富了不知多少。蔬菜瓜果,肉食珍馐,俱都沾了几分灵气,众人吃下肚中,便觉得修为略微增进些许。 冯三褚知道是沾了蒙罕的光,笑道“饭菜鲜甜可口,可见洪道友是悉心准备了的,师兄觉得呢?” 蒙罕灌下一口烈酒,心下也正舒坦,便顺着他的话讲“是个有心的。” “令客人们舒心,正是主人家的职责。”洪起盛站起,端酒道“洪某敬各位,感谢前来相助小女选婿一事,感激不尽!” 赵莼与廖小怡不饮酒,便以茶水代替,一饮而尽。 洪倩也到场,坐在母亲旁边,装出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眼睛却还在往赵莼这边瞟。 “早闻灵真派威名,只洪某身份低微,不曾入得幽谷一观,实在遗憾。”洪起盛坐回位上,不住唏嘘,“一晃入道二十年,女儿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得逢仙人赠丹却恍若昨日。” 席上又一阵寒暄。 片刻后,他抬手示意,有下人上前为赵莼几个送上红木漆盒。冯三褚与蒙罕神色如常,淡然把漆盒收入座下,廖家兄妹难掩喜色,亦跟着行事。 还是第一次大庭广众下收人厚礼,赵莼掂量两下,放到自己身边。 “一番心意,还望诸位笑纳。” 这心意属实不小,赵莼估摸着得盒中萃石得几百了,这趟行程倒来得值。不过按理说,收人钱财自要帮人做事,可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顶着,蒙罕冯三褚在前,洪起盛有所求也求不到她一练气二层弟子身上。 见众人收了礼,连蒙罕也拿了漆盒,洪起盛一颗心落回肚里,开口道“今日为迎接诸位,还特备下——” 轰鸣声霎时在屋中爆开,滚滚浓烟飘起,听得蒙罕一声“呿!” 烟雾立时尽去,只留席上一片狼藉。 有修为在身的几个,皆端坐原处,以袖掩面。至于凡人,早已人仰马翻,惊得四处逃窜,踩踏间弄得席案东倒西歪,汤水满地。 “闹什么!”洪起盛大怒,“还不都滚下去!” 下人一哄而散,洪夫人也揽着惊魂未定的女儿退回了内室,堂内只剩下在座的六人。 “今日之事,洪某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冯三褚目光一动,从座上腾起,疾步到宴席中央,拾起一样物什,肃然道“洪道友,你看!” 他上前摊开手,手心里半颗铜质小球,正隐隐冒出灰烟,散发出燃烧过后的异味。 洪起盛有疑,问道“这……这是何物?” “长辉门的焰弹丸。”蒙罕从位上起来,眉头紧锁,“以火行符箓之法,刻画符文于铜质弹丸上,威力是符箓的五倍。” “只是这一颗……”他从冯三褚手中拿起半颗小球,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仿的,怪道威力这样小。” “不过长辉门离此处甚远,门中弟子大都一心放在符文上,很少向外生事。”蒙罕疑道,“你最近可得罪什么人了?” 洪起盛苦笑道“因仙人所传道法之故,集城里盯着晚辈的,不可计数,实在不晓得是哪个……”火山文学 蒙罕“啧”一声,将小球在手中生生捏碎,冷冷道“战书下到你跟前了,你还一无所知。” “前辈教训的是!”洪起盛只敢点头。 “只敢用这么个玩意儿来试探,不过是藏头露尾的鼠辈。” 冯三褚劝道“洪道友不必忧心,有师兄在此,那些宵小必定不敢生事,我等只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 “正是!正是!”洪起盛抬手把额上冷汗拭去,只是心中仍笼了层阴霾,不是那般容易就能挥去的。 出此一事,众人也没了继续的欲望,兴致恹恹回到房中。 赵莼本希望此行能无风无浪地过去,如今看来,应当是不成了。蒙罕自然是丝毫不惧的,五人中只赵莼修为最低,怕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神仙打架别叫她一个小鬼遭了殃。 提升实力的愿望更加强烈起来,赵莼心说急不得,但还是略生出几分焦躁。 索性打开漆盒清点,看在意外之财的面上,让自己冷静下来。 慢慢一盒的翠绿卵石,瞧着确实令人心旷神怡。普天之下,谁能不爱财呢?赵莼手指放进盒中拨弄,萃石沁凉光润,在皮肤上滚动,她细细点了,整好三百枚! 这还没算上悬赏本身的报酬,要算上了,就是四百五十枚萃石,一本《虎力诀》是有了! 也是沾了旁人的光,真要赵莼凭自己的本事,零头也不一定有。 “不必因此生出落差感,我修行才不足一年,以后修为上去了,再作报答便是!”赵莼告诫自身,修士能不断向前的根本,是一颗坚韧清醒的道心。 一连过了数日,也没见有异动,洪家大院里的气氛非但没有轻快,反而沉重下来。 洪起盛直觉此人是奔着道法来的,每日胆战心惊,生怕妻女出事。 招婿的日子便在沉寂中到来了。 众人皆严阵以待,洪起盛安置好妻女,携灵真五人出门迎客。 章十九 生变 洪起盛疼爱女儿入骨,自不肯轻易许了人家,一要无父无母了无牵挂,二要相貌周正体态匀称,三要身具灵根可继道法,如此一来,适龄男子就只剩下不足一掌之数。 又因其中两人为同胞兄弟,洪起盛怕女儿往后受他人闲话,故而赠上厚礼要兄弟俩知难而退。 最后站在众人眼前的,就只剩下两人。 穿墨绿衣服叫孙逍,家里开了两家药材铺子,宽额厚鼻,瞧上去十分敦厚。另一个宝蓝长袍的更俊美些,只是行为轻佻,进屋便斜着眼睛打量来相看夫婿的洪倩。 这估计还是选孙逍了。 如赵莼所想,洪起盛把两人上下打量几眼,就大概清楚各是个什么脾性,正要把孙逍留下,屋外突然小跑进来一个下人。 “老爷!外边来了个自称仙师的人,要见您!” “仙师?”洪起盛疑惑,挥手道“请他进来!” “洪道友!” 那人笑喊了声,穿着素色道袍,长脸细眉,脚下生风进了屋内,四面打量一番,只在蒙罕身上顿了顿,复又移开目光,朝着洪起盛道“听闻道友意欲招婿,刘某特自荐上门,不知道友觉得如何?” 赵莼看不出他修为,但洪起盛已然沉下了脸,好似颇为忌惮,道“这位前辈,还不知姓甚名谁,什么身份?” “刘奉严,散修罢了!” 洪起盛暗自冷笑一声,他亦看不出此人的修为,想来已经臻至练气后期,这样一位散修中的大人物,今日不请自来,以为他不晓得其中厉害吗! 若不是有蒙罕前辈在场,说不定真要遭这贼人毒手! 思及此处,他额上冷汗已经下了两三滴,冷淡道“前辈已至练气后期,小女不过一介凡胎,实在不能相配,还请回吧!” 刘奉严知道他不会轻易松口,今日来本要直接出手,擒住他妻女,将三人一并掳走后,再细细逼问。 不想洪家请了灵真派弟子在此,他进门前也欲全部斩杀,待拿到道法之后一走了之,灵真派再强悍,也只能管住自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他遁入其他大派领地之中,亦可逍遥自在。 哪知竟有个同为练气后期的蒙罕在,令他心生忌惮,不敢妄动。 两人虽修为相同,但宗门弟子术法众多,手段百出。若真要动手,如刘奉严这般,空有一身修为,术法只三四种的散修,占不了多少便宜。 他修的是练气期的偏门邪术,以己身寿命换取修为大涨,如今寿数没了大半,他不敢再榨取,修为也因此停滞,便越发疯狂地找寻可修至筑基的正派道法来,洪家便入了他的眼。 往后是死路一条,往前一搏还能活命,晋入筑基。刘奉严没得选择,便要出手直往洪倩头颅而来!火山文学 “大胆!” 蒙罕大喝,三步上前将手击开! 他从刘奉严进门时便觉不对,一直未曾放松,见他果真下手,立即出手相护,暗道“倒是沉得下心,专挑今日动手!” 刘奉严也没想到他速度这样快,被击打弹开的手腕还在发麻。 “你几个都让开!”蒙罕朝众人再喝一声,左脚往地上一蹬,翻身将刘奉严踢出屋外,道“洪起盛,看好你的妻女!被伤到老子可不负责!” 洪家母女俩早在两人交手的那一刻便大叫出声,洪起盛一手揽一个,先送她们进内院避难,又叫两个备选女婿一并进去,免得殃及池鱼。 赵莼等人虽不敢接近,但也在旁边看着,练气后期修士的打斗,够她从中学习不少。 再说刘奉严受了蒙罕一脚,当即一口腥甜喷出! 他不敢坐以待毙,忍痛翻身爬起,偏头挡过一记重拳,拳风猛烈,刮得他耳朵轰鸣! 到底是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物,刘奉严往后撤步,拉开两者距离,再抬手往前一指,大喊道“黑水缠足!” 便见蒙罕脚下的青石板顷刻化作浓黑,三两只水形异手向上猛地探出,将他脚腕抓在手中! 趁这一瞬间,刘奉严双手在胸前划过,再两手一并,作挥刀向前状“斩!” 空中凝出一道黑紫光芒,弯成月弧,向蒙罕疾驰而去! “雕虫小技!”蒙罕也不去管脚下的异手,两臂交予胸前,浑身上下附上一层晶润的白甲,黑光飞击上去,只让他往后一倾,连白甲都未曾击穿! 刘奉严神情凝重,邪术四法已出两法,都不能伤到这人,暗骂“什么怪物!”,当即催动周身灵气,要用四法中威力最甚的“邪种吞灵术”来对付蒙罕。 这术法阴毒得厉害,用灵气凝出虫豸大小的邪种,环布周身。在与人交手中,催动邪种寄生与对手皮肤,吞吃灵力,眨眼间就能把对手吸干净。 他靠这邪门招数击杀过不少宗门弟子,晓得他们涉世未深,疏于防备,才让他屡屡得手。 “傻大个,这招看你防不防得住!” 刘奉严把邪种藏于周身,向蒙罕攻过来! 那邪种太过细微,蒙罕未曾注意,只当他放弃远攻,转为近身搏杀,怒笑道“来!你爷爷我最不怕这个!” 两脚一踏,将黑水直接以蛮力击散,单手擒住刘奉严的胳膊,对着他脸就是一记重拳! 打得他飞出两三米外,半边脸骨塌陷进去! “你中计了!” 他撑起身体,只等着看蒙罕灵力散尽,好上去灭杀,之后再一一料理那些个练气三层的喽啰。 一息! 蒙罕没动。 二息! 蒙罕收拳冷冷看着他。 三息! 蒙罕抬起胳膊,把邪种轻飘飘地挥去了。 “怎么会?”刘奉严目眦尽裂,瞧见他身上皮肤如铜铁浇筑,邪种根本无力附着! 那是什么术法?不光是刘奉严要问,一旁观战的赵莼也眼前一亮。 能把它搞到手,她近防就算是齐全了! 不过若是灵真派所藏还好,若是师兄私物,那可难了。 蒙罕不知道赵莼已经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上前把刘奉严单手提起,道“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敢在老子面前动手,胆子真叫大。” “饶了我!饶了我!”刘奉严涕泗横流,血泪在脸上糊作一团,叫人恶心。 他大叫“我给你萃石……给你我的术法!都给你!留我一命吧!我再不敢了!” 蒙罕也不是雏鸟,斩草除根的道理他自然明白,手指扭错,便听见一声脆响。 抬手把刘奉严尸身甩在地上,对一脸呆滞的洪起盛吩咐道“你自行处理了。” “是!是!”护送妻女回来后,便看见黑脸大汉一拳将练气后期的修士打残,洪起盛又喜又怕,喜的是今日事情了结,怕的是蒙罕如此生猛,自己若是不小心招惹了该如何是好。 “还是多谢蒙前辈出手,叫洪某一家得以保全!洪某定要重重答谢一番!”他双手拱起,极谦卑道。 蒙罕给自己倒了口水喝,转身想推辞几句,却见面前男人脖颈间出现一条血线。 “你怎么了?”他疑惑道。 洪起盛头颅忽地冲天而起! 汩汩鲜血喷溅而出! 众人愣在当场,只感到一股肃杀之气向洪家宅院笼盖而下! 赵莼好似被一只大手握住心脏,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章二十 岳纂 众人不敢妄动。 洪起盛刚在他们面前尸首分离,头颅还滚落在蒙罕脚边。 冯三褚惊恐地望向师兄,不敢作声。 蒙罕神情亦十分凝重,动了动嘴唇,以气声道“筑基期!” 众人脸色大变,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廖家兄妹更是抖如筛糠,所有人心知肚明,自己这条命很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赵莼冷汗涔涔,耳边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忽地,眼前暗下来,仿若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蒙师兄!” 是冯三褚的声音! 蒙罕回他“别轻举妄动,我们应是在某种囚困类法器之中!”说罢顿了顿,又道“如若在,就说句话。” 赵莼答了声“赵莼在此!”接着又听见廖家兄妹回应,片刻后,有女人颤颤巍巍的哭声响起“我是洪倩,我与我母亲都在!” 那便是冲着洪家来的了,不然也不会带上这两人。既如此,若能好好交涉,还有活命的机会!赵莼凝眉,只盼对方对灵真派有所忌惮,能听得进她几人的话。 冯三褚对洪家母女稍事安慰,又宽慰众人道“蒙师兄为灵真派正式弟子,且已快突破筑基,那位前辈看在师兄,以及我灵真派的面上,定不敢大作刁难。” 没听见蒙罕回话,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赵莼暗觉不妙,心里越发没底。 不知多久后,黑暗中擦出一点光芒。 烛火摇曳,她鼻尖微耸,嗅到铁锈的腥气,众人竟是置身于暗室之中! 四周只点了两支白烛,烛台积攒了两指厚蜡油,脚下踩进浅浅水洼,低头借着昏暗烛光,才瞧清是几近粘稠的血浆。 此等景象,便是一般修士看着都气短,遑论是洪家母女,两人尖叫着把脸藏进双手,脚下移了又移,偏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赵莼等人已无暇看顾她们,俱都屏气凝神,若有不对,立刻便要动手。 “放轻松,诸位。” 没人出现,只一个苍老的声音填充进暗室,她们更不敢放松,浑身灵气提至丹田,作出极力防备之态。 那人仿佛被逗乐般,发出短促而尖利的嬉笑声,嘲道“都怕极了啊,几只猪猡。” 蒙罕攥紧了拳,向前一拜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我等是幽谷灵真派弟子,前辈……” “本道当然知道你们是灵真派的,那又与本道又有什么干系呢?” 此话一出,赵莼等人顿时心沉谷底。 “至于本道?没什么身份,从前或许有,到如今都不重要了。”声音带着些许落寞,继而又转为怪异的惊喜,“让本道瞧瞧,都是些好娃娃啊,竟还有对同胞同属!” 廖小怡缩在哥哥身后,满脸悚然。 “别怕,没人逃得脱。”他温言安慰,见两人相拥泣然,兴致勃勃道“让本道先用开胃菜吧!” 暗室之顶旋开一处方形小口,光线从中投进,廖家兄妹猛地大叫,身体向上飘起,逐渐被从小口带出。 两人消失后,小口又重新闭合。 赵莼只觉得浑身发凉,这两人生死未卜,就算侥幸不死,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冯三褚也瞠目,两手互相掐住,强迫自己不叫出声来,脸色已然是惨白。 唯有蒙罕还算镇静,双眼闭起,眉头紧蹙,仔细思索脱身之法。 时间在僵持中疾驰而去,赵莼虽不敢闭眼,但一直保持精力集中的状态实在太过劳累,等她醒来时,唯有蒙罕还清醒着,其余人已经睡下。 “你可再闭会儿眼睛,养足精力。” 赵莼却不能受他好意,劝道“师兄休息吧,我睡过一道了。”他是这群人的依仗,若是倒下,就真是希望全无了。 蒙罕靠在墙上,见她还算冷静自持,诧异道“你个小女娃,倒是比其他人胆大些!” 赵莼怕吗? 委实说,她的确是怕的。 谁能不怕死?她才在这个世界活了不到十一年,头十年里浑浑噩噩,到踏上仙路才结交了朋友,有了些许牵挂。她如此稚龄就突破练气二层,虽说不算顶尖的天才,但赵莼有信心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死在这里,她不甘心! “怕是没有用的,我不想死,所以我也不想怕。” 蒙罕仰头,撇了撇嘴“怪不得师弟看重你。” 沉默了半晌,又听他道“前途无量……”后接了一声轻笑,“前提是能活下去。” 赵莼无言,静坐着催动灵气开始吐纳。 烛火爆裂是暗室中唯一的响动,若没有这点响动,至极的静会将人活活逼疯。 头顶的小口再次旋开,刺目白光让暗室中人无所遁形,那声音多了一股餍足之意,却无端让人胆寒“两个三灵根的,倒是重菜,看来上天都偏爱本道,要本道受这洪福!” 三灵根,指的就是赵莼与蒙罕了。 两人对视一眼,身上传来股强烈的吸引之力,将人从小口处抽离出去了。 赵莼只觉得眼前光怪陆离,头脑恍惚几个呼吸,直到脚下踩着了地,视线才清晰起来。 这是一处陈设简陋的石洞,中间摆了个灰扑扑的蒲团,一排柜架倒得杂乱无章。 黄眉老道就站在他们面前,佝偻着身子,暗黄皮肤紧紧巴住骨骼,眼窝黝黑,瞧着像一具带皮骷髅。 赵莼注意到,架下土灰里埋了几只熟悉的小球,便对蒙罕使了个眼色。 “你是长辉门弟子?”蒙罕也瞧出小球的由来,出言问道。 黄眉老道阴恻恻地发笑“倒是个见多识广的,只不过本道早已离宗多年,算不得长辉门的人了。” “你是岳纂!”蒙罕笃定道,赵莼见他脸色“唰”地惨白,少见地生出惊惧。 “长辉门弃徒。” 世人多以它来称呼岳纂,因他盗取门中秘术,残害同门,结交邪修,被宗门废去一身修为,投入小世界中流放。 而今,他却站在横云世界,站在二人面前…… “是我弃了长辉门!而不是他们弃了我!”岳纂立起身子,他只与赵莼一般高,现出灯尽油枯之兆,两处空洞的眼眶里缩着浑浊的瞳仁,他凑近二人“罢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与你二人多说无益。” “先前被你抓来的兄妹呢?” 岳纂偏头向问话的赵莼,缓道“小女娃,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他抬手搭上赵莼肩膀,即使隔着衣物,赵莼也感到一股阴寒之气。 “走,本道带你去见他们,与你的师兄师姐做个伴!” 他手劲大得出奇,捏着赵莼往内室走,手下肩胛骨传来两声脆响,竟是被生生捏碎! 蒙罕挥拳便要出手,却被岳纂挥袖挡回,又不知从何处唤出一捆金光绳索,将蒙罕手脚套了个牢实。 “现在还不能要你性命,老实呆着吧!待本道料理好这小女娃,再为你寻个好去处!” 赵莼半边身体已经沉入剧痛,断骨的肩膀以下完全无法动弹,只能被岳纂拖行向里而去。 章二一 邪术盗灵 疼痛几乎麻痹了赵莼的大脑,她并不知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五感快尽数消失,只能隐约听见岳纂低声絮叨些话。 她强撑着睁开双眼,咬牙道“就算是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岳纂只当她欲拖延时间,还等着人来救,嗤笑道“什么都问,可不是个好习惯。” “你也不必痴心妄想,这止风林全在本道掌控之中,半只鸟儿也飞不进来。至于你那师兄,一身灵力被锁,解不开本道的缚灵绳!” 赵莼必须得和他说话,才能使疼痛不占理智上风,又颤抖着问他几个问题。 这次岳纂没理她,只在她问到廖家兄妹在何处时,冷冷回道“都死了。不过放心,你也快了!”说罢,化右手为爪向赵莼丹田处抓来! 几乎是一瞬,赵莼翻身躲过,连向外滚了两圈,肩上疼痛加剧,她却没心思去管,因为岳纂又是一手探来,擒住了她的脖颈! “滑头的小畜生,你安分些,本道可叫你少吃些苦头,若再敢乱动,本道把你活祭了!” “哪样都是死,倒不如让你赔我一条命!”赵莼双手掰住岳纂手指,抬腿向他肚腹踢去。 这一击没伤到他,赵莼倒不意外,只是岳纂见她蚍蜉撼树,气得发笑“看来是自己找苦头吃了!” 他将赵莼狠甩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个巴掌大的玉碗,接着上前,并指为刃切开她小臂,血液飞溅而出,流入玉碗内。 “到这一步,本是要给你个痛快的,你自己不甘愿,那老道也就不多此一举了。”岳纂甚至为她止了血,喂下颗丹药,让她神智清明起来。 赵莼知道,这是要她活受罪的意思。 可叹自己这一生,如此短暂,承诺了周翩然的东西没能带回去,也没向师姐们履行按时归来的承诺。 岳纂将血一口饮尽,又割开自己的手腕往赵莼嘴里喂。 冥冥中有一股火焰从胸口燃起,席卷了她的全身。又好似有一只大手探入丹田内,意欲将她的灵根生生拔起! 恍惚间,听见岳纂痛叫一声,后骂了几句“什么东西?好生烫手!” 烫,她也觉得烫! 不知是什么物什在胸口处,散发出极热之气,丹田又极痛。赵莼蜷缩在地上,只觉得头快要裂开! 丹田里的那只手不肯放弃,仍握着三样灵根不松手,又经不起灼烧的痛感,想速战速决,直接将其扯出赵莼体外! 许是灼烧感实在太强烈,大手猛地一松,顿了顿,挑了最微弱的木灵根下手。 这次倒容易得多,大手将那缕浅绿的细长影子死死掐住,愤然从赵莼丹田抽出! 她平生未经历过这样的痛楚,像被人搅动五脏六腑,又将心肺扯出身体一般,让她几乎魂魄离体,分不清在叫喊的那人是她自己还是谁。 木灵根的抽离,让金火灵根失去了忌惮,它们欣喜地相拥交缠,然后不断壮大。胸口的火一路燃至丹田,灵根们却因此而更加鲜活,那股真挚的喜悦之情,即使是陷入剧痛的赵莼也能感知到。 岳纂抽了木灵根,张口把它吸入腹中,面上露出痴迷之色,只是尚不肯满足,又要施法再度抽取灵根出来! 大手才探入丹田,一簇金红烈火直接从他指尖攀上手臂,岳纂不知会猛烈至此,连忙断了法术,可为时已晚,整只手臂已经烧作黢黑! 而那簇火焰仍未熄灭,吃透了皮肉,直往骨头里钻! “啊!!!” 岳纂痛喊着在地上翻滚,火焰烧入骨髓,又窜进丹田,开始燃烧他的灵气之基。 赵莼忍痛从地上爬起,摸上胸口,被滚烫的珠子灼了手,原来是你,她惨然一笑。 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岳纂又怨毒地盯着她,要猛扑上来玉石俱焚!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飞射而出,撞在岳纂身上! 是手脚被缚的蒙罕! 观他浑身黄土,竟是从外室一寸一寸地爬过来的! 蒙罕手脚不能动弹自如,灵力又不能催使,眉目一厉,便直接上口,将岳纂脖颈撕咬开来! 血柱漫天,把蒙罕染得像茹毛饮血的野兽。 筑基期修士,就这样死在她二人之手! “我腰上布袋里,有疗伤用的丹药,你取来用了,再来帮我解这绳索。” 赵莼依言照做,翻了瓶养还丹出来。服下后,只丹田还仍在隐隐作痛,其余明暗伤口都有好得差不多了。 这东西倒用处大,有机会也要去寻一些。 赵莼一面想着,一面驭使灵力解开缚灵绳,这东西本就为灵气驱使之物,被缚之人灵力全失,自然无法解开。 蒙罕站起身来,嫌弃地抹两把脸,又朝岳纂尸身啐了口唾沫,兴致盎然道“师妹,你我分头行动,细细把此处搜了,这老东西被贬入小世界前,可是实打实的凝元大修士,虽然不知道修为散尽后,又怎么恢复的筑基,但好东西肯定少不了,今日全便宜了你我!” 赵莼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开始翻箱倒柜。 只是让人颇为失望,除却几株已经干枯的灵草,什么东西也无。 蒙罕低声道“不应该啊……”复又想起岳纂唤出缚灵绳时,身上不像带有这物什的样子,大喜道“纳物法器!” 他三两步跨到岳纂尸身处,往腰间一摸,拿出个墨绿色锦囊来,朝赵莼道“师妹来看!” 见赵莼不明所以,又细解释道“此为纳物锦囊,为凝元大修士所用,内有十方大小,制作不易故而十分稀少,只这么一只,就要价五十枚灵玉!” 灵玉是更高级的货币,这赵莼倒是知道,一枚灵玉可抵千枚萃石,实际上,千枚萃石也难换一枚灵玉,正是因为极少有人做灵玉兑萃石这种亏本生意。 筑基期修士常用储物布袋,大小只一方,也要五枚灵玉,赵莼尚肖想不起。 五十枚灵玉,那就是至少五万萃石,赵莼尚没接触过这样大的数目,一时也瞪大了眼睛。 岳纂已死,蒙罕轻易就化去了他的灵气标记,把锦囊里的东西全抖落出来,道“岳纂之死,我只算凑巧,实则是师妹的缘故,叫他无力反抗。这些东西,你七我三,你觉得如何?” 赵莼心里面妥帖,知道这是蒙罕实在。方才她仅剩一口气,若岳纂攻来她必死无疑,蒙罕关键时扑杀岳纂,亦是救了她一命,故感激道“师兄哪里话!若不是师兄在危急时刻杀了那岳纂,我估计已经命丧黄泉了。师妹愿和师兄五五分成,各取一半!” 蒙罕也不是个心思弯绕的,当即就受下她这番好意,爽快道“好!师妹倒是实诚人,这个朋友我蒙罕交定了!” 他埋头清点财物,赵莼却将注意力放到一本老旧书册之上。 将其拿过翻看,越看越叫她心惊! “蒙师兄,你瞧!” 蒙罕也伸头过来,两人读这秘册,不觉被冷汗浸透了衣衫! 那书册是岳纂生平小记,除却他记录长辉门各样秘法之外,竟然还有一门名为《换日盗灵大法》的邪术! 此术阴毒至极,要用施法者与受法者双方鲜血为引,化灵气贯入手中,探入受法者丹田内,将灵根抽出,以反哺施法者,从而增长其灵根之势,使修为大涨! 这还只是邪术上篇,下篇记载,施法者若为凝元期以上,更可抢夺他人灵根为己所用!只是风险极大,自身亦有殒命之嫌。 如此种种,真叫人毛骨悚然,心惊胆颤! 章二二 祸福相倚 “偷天换日之邪术,实在阴毒至极!” 蒙罕不觉感叹,又想到廖家兄妹,估计这二人已经成了岳纂手下亡魂,心有余悸道“还好今日将他除去,要是这邪术传出,不晓得要生多大的风波!” 又望向赵莼,询问道“你可有出事?” “他……”赵莼抚上丹田,迟疑道“他抽了木灵根去,不知会不会对修行有异……” 蒙罕神色凝重,他亦从未见过这般情况,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宗门后,我领你去给长老们瞧瞧,看他们给个什么说法。” 只能如此了,赵莼倒没有太过紧张,方才她催动灵力加快药性吸收时,虽然木属灵气已经感应不到,但金火二气未有衰败之相,反而更为强盛。 她心中升起个令人惊喜的念头,只是不知真假,要待回宗才能知晓。 岳纂曾为凝元大修士,但半生漂泊无依,为恢复修为而奔波藏匿,积攒的财物大多已经挥霍一空。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两人仍分得灵玉各二十枚,萃石千余。 值得一提的是,岳纂所仿制的焰弹丸还有一袋,这东西对练气初期修士有用,对付中后期便颇为乏力了。蒙罕瞧不大上,便全给了赵莼。 至于纳物锦囊,那是凝元期所用,赵莼若是自己留下,也不定保得住,便出言放弃,作为答谢,蒙罕又将自己的灵玉与萃石全给了她。 赵莼掂量掂量腰间的布袋,这只是普通凡物,装了东西便鼓作一团,她如今一朝暴富,也得考虑买个能纳物的布袋用了。 两人出了洞口,寻寻觅觅又拐进一处暗洞,在那里发现尊尖角青铜宝塔。此为岳纂本命法器,本身已死,宝塔便没了用处。 塔中人被蒙罕放出,恍然坐在地上,瞧见两人才知道自己获救。 冯三褚忙不迭向两人道谢,又得知了廖家兄妹遇害身亡的噩耗,悲恸不已。 又问洪倩,才知道洪夫人在塔中惊惧至极,已经疯癫,呓语不能成言。洪倩扶着母亲,神情反而坚定下来,向两人大拜言谢,一夕之间,与赵莼记忆中挂在树上的少女再不一样。 众人一路赶回集城,洪家早已被人翻了个精光,剩狼藉满地。 大门前站着位高个儿圆脸的男子,正是管家小双,他倒是一直守在这儿,见洪家母女平安归来,惊喜地迎上来,道“小姐!夫人!” 洪夫人目光呆滞,依偎在女儿怀中,也不说话,只微微抽动着身子。 “倒只剩你了……”洪倩眉目含哀,没有细作解释,领着人先进屋中。 洪起盛的尸骨被小双收殓了,内屋也已粗略打扫过。 洪倩早已猜到父亲遇害,只是现下不是悲痛的时候,强撑着眼泪道“父亲身故,家中又被洗劫一空,承诺了仙师们的酬金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来,不过请仙师放心,等家中安顿下来,酬金定会分毫不差地送至灵真派。” 赵莼三人无心于此,见洪倩坚持,承诺只取廖家兄妹名下的两份,转交于他二人父母。 “父亲在集城树敌众多,我欲卖掉家宅投奔他曾经的凡世家族,也好照料母亲。如此一来,就有件事情得拜托仙师了。”洪倩从颈上取下戴着的璎珞,递与蒙罕道“上边嵌的宝石,经月光下照,可透射出文字,便是那仙人道法,我洪家劫难的根源。” “我与母亲都为凡人,招婿选中的人也都跑了,反正留在手里也是祸害,不如赠予仙师,既是赔罪也是谢礼。” 此道法由他三人献上宗门,也算功劳一件,蒙罕点头应下,将璎珞收入囊中。 集城一行,便在有得有失中落幕。 赵莼为周翩然购了些小物件,又以五枚灵玉相托,让蒙罕帮她买一个储物布袋。 她身无背景,修为低微,渠道难寻不说,还得懂得财不露白这个道理。 返回灵真已是五日之后,三人因上交洪家道法各得了五百萃石,赵莼才知道这法门在散修眼里宝贵,到灵真派中却不稀奇,评作凡阶上品,归置万藏阁去了。 冯三褚将去拜会廖家兄妹的父母,蒙罕则带着赵莼一路往外门林长老处去。 他与林长老似乎颇为熟稔,一路未经传唤便进去了。 “不是去汇明山庄取灵果了吗?回来得这样快。”林长老搓捻长须,诧异地问。 蒙罕也领赵莼一并坐下,道“出了些事情,差点把命丢了,灵果的事往后再说吧,我才晋入九层不久,也不急于一时。” “你为土属,同阶修士伤你都难,别说要杀,”他皱眉,道,“是遇到筑基期了?” “遇到个疯子!”蒙罕也不避讳,将岳纂一事同他讲了。 林长老惊得从坐上跳起,道“天佑你二人,让那邪魔丧了命!这事还等上报宗门,让掌门与内门长老知晓!”他左右踱步,又拉了赵莼到跟前,道“寻常人丹田被破,早已修为尽失,你倒是活下来了。这般情况,老夫也从未见过……” “他只取走木灵根……可还有其他异处?” 赵莼答道“岳纂欲再取灵根之时,便受了金火灵根反噬,后被蒙师兄杀了。”她所言俱为真实,只隐瞒了珠子异变之事。 “反噬?你平时修行可有什么不同?” “弟子金火灵根之间分毫不差,且有相融之势。” 林长老细思之后,叹道“这两类灵根都是攻势凶猛的,许是失去木属中和后,互相助长了暴烈之势,才让邪魔引火自焚了。” “虽不知道对你有何影响,但若因此让你变为金火双灵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他引二人来到照灵影壁,道“来,老夫为你重测一次,看是个什么结果。” 仍是熟悉的金红二色,只是这次没了浅绿,两种不分上下却同样耀目的颜色均分了影壁。 林长老喜忧参半,拍了拍赵莼的肩膀,多一个双灵根的苗子对宗门来说是好事,可这个双灵根来得与旁人不同,不知道后续修行中是否会有变故,他也不敢太乐观。 “你与那岳纂的事,我明日便报上去。按理说,双灵根是要入内门的,可具体如何还得看掌门如何说,你先等着消息,莫要抱太大的希望。” 赵莼点头,入得内门是最好,若没入成,她也不是不能修行了,往后破入筑基,也可成为内门弟子。 “双灵根入内门可是开派就有的规矩,规矩便是规矩,哪能轻易更改?”蒙罕冲她笑笑,挑眉道“我看赵师妹一定能成,到时候,还要师妹来照拂我了!” “我与蒙师兄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师兄筑基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内门弟子,怎么说也是要承蒙师兄看顾的。” 两人复又交谈两句,拜别林长老后便分路了。 萱草园里一行人早等着赵莼,见她推门进来,立马将她围住,细问她怎么了。 原来是廖家兄妹的死讯传出,把她们吓得不轻,先问了旁人赵莼的下落,知道她还活着。又怕她受伤,于是告了假一直在院中等她。 赵莼把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一通,吓得四人脸色惨白,虽感慨她因祸得福有了双灵根,但也怕赵莼就此没了性命,劝道“入不入内门,能不能筑基都是后话,万不可再拿身家性命去搏!” 她面上答应下来,只是在心中长叹,修行之路便是与天争、与人争,不搏如何有后路? 章二三 拜师长老 岳纂一事,在灵真派上层之内引动了多大的风云,只有在场的人知晓。 掌门途生道人亲自收缴了那门《换日盗灵大法》,此事四位内门长老也意见一致,无他,全在这邪术夺旁人灵根之举太过阴毒,半分也不可流传出去。 “另有外门弟子赵莼,被岳纂抽取木灵根后,竟变为金火双灵根,我欲引其位内门弟子,众长老以为如何?” 率先出言的鹤发老人名为葛行朝,他长眉耸起道“还不晓得邪术可否会对她修行有阻碍,贸然引入内门,万一日后连筑基都不成,岂不是笑话?” “灵根先天而来,只看弟子如何借用罢了,我听闻她心性坚韧,便是在邪修岳纂面前也不曾露怯,可见是个好苗子。”秋剪影倒点起头来,言语间对赵莼夸赞甚多。 另一长老吴运章垂下眼睛,道“先引进来试试也行,若是到了年龄未曾筑基,归到外门去便是了。” 葛行朝忙看向李漱——四位凝元长老中还未发言的那位。见李漱也不置可否,闭目养神的模样,反倒起了脾气,道“那便让她进来!若是往后不能筑基,就赶紧回外门去,莫要占了他人资源!” 途生道人笑着颔首,知道他惯是这么个脾气,喜欢提些异见。 “另有一事,赵莼是稚龄入内门,按理,是要寻一位师长来教导。你们可有愿意的?” 座上一时安静下来,葛行朝自是不愿意的,他双手捧了茶盏,窝在座上,打量其余三人如何作为。 吴运章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还是秋剪影挑了眉头,道“众长老只我门下尚未收徒,那便……” 没等她说完,李漱睁开眼睛,打断道“我记得秋师侄是水属吧!怎能教金火双灵根的弟子?” 秋剪影被人截了话,面色不大好看,冷言道“李长老门下弟子,也不全是金灵根修士。” “非也!非也!”李漱直摇头,又看向途生道人,“修金灵根的修士本就稀少,我那些徒儿中极少与我同属,也是如此缘故,如今遇到了个金火双修的,倒颇不容易,师兄还是把她交予我吧。” 从先前入不入内门都要权衡,到现在两名长老相争,这番发展让余下的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秋剪影也不知李漱为何要与她作对,愠怒道“李长老收了多少徒弟?不说二十,也有十五吧?弟子在精不在多,可别误了他们的道途。” “师侄是觉得我误人子弟?”李漱反问。 “长老若真这般想,我也……” 眼看两人争吵愈演愈烈,途生道人挥手道“好了!就此打住!”他亦十分纠结,细思量后,向徒弟投了个歉意的目光,一切便尽在不言中。 秋剪影恼他处处偏向旁人,扭头不愿再看,果真听见途生道人言道“那便将那弟子归入李师弟门下了。” 待掌门离席后,她又第一个起身,愤然离开大殿,不满之意让众长老都看了个明白。火山文学 葛行朝与李漱同行回去,不解地问“师兄为何收下那弟子?她金火灵根,与师兄只是略有相通之处啊?” 李漱扫他一眼,回道“收不收她,对我都意义不大,只是不想让秋剪影再添助力而已,这几年吴运章也靠过去了,待她破入凝元后期,哪还有旁人说话的份?” “那为何还要放那弟子进内门?放在外门不就成了?” “糊涂脑袋,掌门今日提了此事,便是存了要让那弟子入内门的心的,违逆他的意思终究不妥。收入我门下后,是个好的便养起来做个样子,若真是扶不起的,索性不去管就是了。”李漱也不是真看重赵莼,只等着收徒后叫她自行修炼,看看资质到底如何,他门下双灵根弟子众多,不缺这么一个前路未卜的。 上层博弈,赵莼自不可能知晓。 听着上面来人,说是内门长老要收她为弟子,心里面也是欣喜的。 从预备弟子到凝元长老门下,她也算是一步登天,在三十九院乃至整个外门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无人不羡慕她得此机缘,却不知道这机缘背后又是怎样的凶险。若不是有珠子相护,她早已命丧岳纂之手。 想到珠子,赵莼从身上把它摸出来,自那日有了变故之后,它又变回了透明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 可从丹田处传来的渴望之情又如此真实,让她越发坚定了珠子是件宝物的想法,不敢为外人道。 离开萱草园那日,连婧郑重道“如今我听外人说,你得了宝物才有的双灵根,不管这是真是假,始终是有人盯上你了,你在内门千万小心,能忍便忍,待有了实力别人才不敢小觑。” 岳纂之事不能外传,但廖家兄妹与赵莼却必须拿个由头出来。近日灵真派有传言,说是她们这一行人途中遇一天地灵物,可造就双灵根,又遭邪魔修士抢夺,杀了廖家兄妹,还要对旁人下手。 危急之时,蒙罕绝地反杀邪修,保住了众人性命,以练气后期硬撼筑基,让他很是扬名了一番。 至于赵莼,她是在蒙罕与邪修缠斗时,偷食天地灵物之人,虽因此有了双灵根,得入内门,但终究让人不齿。 此番言论漏洞百出,信的人却不少。或许真有绝世天才,能以练气后期反杀筑基,但那绝不是蒙罕能做到的。再讲赵莼,若真做下这种不义之行,为何还与蒙罕同行回宗,面见长老? 只是有人心中不平,硬要泼她脏水罢了。 赵莼既知道辩解不能,也不去费口舌做无用功。有与人言语相争的精力,不如放在修炼上,实力上去了,还有谁敢嚼她舌根? 蒙罕也靠得住,托他买的纳物布袋,在赵莼前往内门的前一日便送到了。 她虽不能放在明面上用,但能将财物放入其中,心里也踏实些。 内门弟子的起居杂物,衣裳配饰都有宗门供应,赵莼倒没什么需要带去的,只装样子背了个装有萃石四五十枚的包袱,手里捧着周翩然送她的小苗盆栽,便跟着人走了。 内门位于贯天江之西,占据幽谷半壁,除却掌门所在的上严殿,与四门长老的殿宇,余下广大的地域,由不到两千余弟子居住。 故而每人都有一独立院落,可寻得清净。 长老李漱门下共有十九名弟子,意味着赵莼还有十八位师兄师姐在上头。能拜入长老的,也俱都是双灵根,她在其中亦是泯然众人矣。 李漱以静修为由,阻了赵莼前去拜见。只赐下一只可助人凝心静气的蒲团,作为拜师礼,言道什么时候她破入练气九层,将要筑基时,可去向他讨一灵物作灵气之基。 师兄师姐们也颇为繁忙,托人赠来萃石、丹药之类作见面礼,本人却没露面。 赵莼隐约觉得,这师门好像不大待见她。 许是外头传言的缘故,她微皱起了眉。 章二四 百宝市 双灵根的修行速度确实不同凡响,又有李漱赐下的蒲团相护持,只两月,赵莼已贯通十二经脉,欲进入冲明穴窍阶段。 待打散第一个单穴后,便称得上是练气三层修士了。 一鼓作气不能成,则势衰力渐竭。 赵莼要的,是继着贯通经脉的势头,直接向练气三层而去! 人有数百穴窍,但修士却必须从五十二个单穴先入手,不可随意变更顺序,不然有身死道消之危! 修士大多停滞于练气三层,多半是因此缘故。数百穴窍,每一个都要慎之又慎,精细打磨,其中单穴最易,进入三百双穴阶段后,难度倍增,至于五十经外奇穴,可将八成练气初期修士挡在中期门外! 荀显曾言,金火两属修士在练气三层时,要千万小心,莫让灵气爆散,伤了穴窍。 赵莼催动灵气打进第一个单穴,只感觉穴窍处微微发烫,有些麻痒。 按理讲,穴窍需要轻柔冲散,赵莼心中却有一股异样之感,觉得自己似乎更适合以力破之。 大道万千,唯有自身适宜,才为上佳。 思及此处,她便凝精聚气起来,只是并非如常人一般,缓慢冲刷穴窍,而是漩成气团,欲猛然向穴窍而去! 痛楚持续一瞬,剩下的只有穴窍打通后的清明之感。 果然,赵莼暗赞,这方法效率更高,不过风险也激增,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味在。 只是不可贪多,打通后的穴窍仍需好生温养一番,若只顾效率不顾质量,怕是要损了根基。 既寻到了方法,往后便晓得怎么走了,赵莼抖抖衣服起身,顿觉心中大快,欲出门一行。 这两月里,除却月底回萱草园,探望师姐与周翩然外,几乎是足不出户,衣食住行有人照顾,不必她操心。 推门出去,早晨云雾尚未消散,赵莼居所乃是一处清泉幽径里,周无人烟,自然也没有邻居。 院中纤尘不染,有半墙黄花,两名凡仆一人洒扫,一人正浇花。 按例,内门弟子座下可有八名凡仆,赵莼身边事情不多,凡仆们洒扫做饭之外,再无它事。平日里见赵莼勤于修炼,也不敢打扰,以至于赵莼只认识每日为她送饭的,叫翠翠,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妇人。便顺理成章让她当了仆人里的头头。 这些凡仆来历大多相似,都是低阶修士的亲眷。若是自家修士突破正式弟子,就寻个机会把他们带到身边照顾,若是不成,就继续为人仆役,补贴家用。 不论哪个世界,终究是底层的人们更辛苦。 如今她已步入练气三层,再有一步,便可晋入练气中期,初步告别凡胎。若有一日有幸筑基,那才是“足踏烟霞三千里,手挽天河水漫流”,再不与凡人相同! “仙师出关了!”翠翠把水壶抱在怀中,向她福身。 赵莼略点头,以作招呼。她只修行两月,中途还出了道门,算不得什么闭关出关的。只当是翠翠逢迎之举,不必放入心中。 筑基修士三年五载闭入洞府之中,不问世事,尚是短的。凝元大修士,动辄十数二十载,如赵莼那便宜师傅李漱,月前放出闭关的消息,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露面。 修士寿命本就异于常人,练气寿百五,筑基寿两百,凝元寿三百,更有凝元之上,灵真派掌门途生道人的境界,有五百岁可活! 因着寿命悠长,才可放心闭关如此之久。 那般境界,离赵莼还远得很,她先朝着筑基而去,让自己这内门弟子的名头坐实了才是。 “我出门一趟,尔等守好屋门,若有要事,可使门前传讯符告知于我。” 翠翠颔首,拜别了赵莼。 宗门为内门弟子配备了各类日常所需,传讯符、烟舟符都在其中,不必赵莼再作购买。 此行乃是往外门百宝市而去,将从岳纂手中得来的丹药变卖一些,再看能否寻些得用的宝物。 赵莼发觉自身体质颇为怪异,增长修为的灵丹对她都不起作用,反而会生出损害。那日得来的丹药中,有增气散的进阶物,增气丹,此物内门弟子的月例中也有,她本欲用其助力修炼,却是不进反退,使得灵气暴动起来。 念此,赵莼不敢再用,把增修提气的几种全挑出来,其余疗伤、辅助类丹药倒是留下了。 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到她手里倒成了鸡肋,不如全部变卖了,也算贴补自身。火山文学 百宝市位于外门一处小型丘陵里,不知是那位精思巧妙的匠人,竟将丘陵内里凿空,坊市便整齐排列其中。 各坊环状分布,上下有三层,从门口进去的是外市,多是随卖随走的修士摆下摊来。 东西两部为丹药市与精武市,中部乃是百宝市的精华之处,百宝坊,那地方须得是正式弟子才能进去,珍奇宝物大多在其中。 赵莼进市,还得缴纳十枚萃石,要知道,寻常乘坐烟舟不过才两枚,预备弟子月例五到二十枚萃石不等,只进去就要被刮一层皮下来。 待她进去之后,才晓得这钱花得不亏。种种灵植、异铁琳琅满目,各类锦罗绸缎、金玉宝钗不一而足。 这些可不是寻常东西,都是添著了灵气的,使色彩绚烂,光泽靓丽。 虽说宗门会发放成衣,但却并未限制弟子衣着打扮。无他,实在是宗门制衣过于土气,连赵莼也不太忍得了每日打扮成一棵小树的模样。 此些都是外物,非是她所需的。赵莼一路向东边的丹药市去,她早把丹药从纳物布袋中取出,用绸布包裹,另作放置,以防被他人瞧出来她有储物法宝在身。 丹药市一层为修士摊位,二层为已具规模的店家,三层则是炼丹师所在的席座,若需定制丹药,可向炼丹师求取。 炼丹师是修火木双属的特殊修士,虽因同修两属而速度慢于旁人,但身份地位却颇高,最初等的凡阶炼丹师就可制出练气后期修士可用的丹药,故而极受追捧。 不过赵莼属性不通,这条路便不可行。她一身金火灵气,于炼器之道倒是很适合,只是手里没有法门,还得待以后再寻。 有一技之长在身,前路也好走些。 赵莼信步往二层去,进了最大那家,欲出手增气丹。 在一层时她稍作打听了增气丹的要价,五枚萃石一粒,店家收购自然比卖家低,给了她十枚三粒的价钱,也算公道。 赵莼身上有内门弟子两月的二十粒,又从岳纂身上得来十八粒。店家见她答应得痛快,便以一百三十萃石拿下,双方各得了好处。 另有岳纂囊中所得来的蕴元丹五粒,此为筑基修士所用,这店家身后背景不俗,只隐晦地瞧了她两眼,没有言语。 赵莼见状,拿了内门弟子的身份牌出来,店家便以为是师长所赐,心中暗叹这是哪位败家弟子,竟拿蕴元丹换财来了。 “此丹卖价一粒八十,我收六十,你可愿意?” 赵莼点头,数了丹药出来,也不留恋,全换做萃石,共有三百。加上前头增气丹的,一日便进账四百三十。 她全收进普通布袋中,又用灰棉布裹好,飞速出了丹药市。 虽说旁人对内门弟子多有忌惮,可赵莼还是更愿意小心行事,不去惹他人眼红。 此行才算完成一半,她欲进先百宝市,选些得用的防身法宝后,再往万藏楼去,取《虎力诀》与《蛇形步》两门术法。 章二五 赤锋匕 赵莼先递了内门弟子的牌子,才进得百宝坊。 守门的见她年纪小且颇为面生,猜测是新晋内门的弟子,陪着笑脸引了个仆从来。 那人一身灰衣打扮,身形瘦小,佝偻着道“小的平胜,自小在这百宝坊中做事,个中事情最是清楚不过,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小的便是。” 赵莼瞧他三十许人,却还是练气一层,知晓应是杂役之类,回他“我欲购买法器,去何处为好?” 言罢,从怀中摸出两枚萃石给他。 平胜见她出手大方,一双三白眼霎时亮起来,喜笑颜开道“要说法器,还得是东南面的仙炼堂,那是吴长老挂了名的店,错不得!”内门四长老中的吴运章,最善炼器。 赵莼随他前去,又问“外头精武市也买法器,与这里的有何不同?” “大人有所不知,精武市的东西,入不得阶,都还算是凡物,寻常修士使得,晋入练气中后期便不得用了。” “我看丹药市却有入阶成丹,怎么东西两市不一样?” “诶,丹药与法器哪能一样,”平胜摆摆手,细讲道,“修士们平日里修行,谁能不买些许个丹药使?不成型的药散,一枚萃石能有两三副,入阶成丹的丹药,也不过几枚萃石的价钱,咬咬牙也能买。入阶的法器可不同,动辄是上百上千的买卖,哪敢放在外市啊?” “再说了,也是您这样的内门弟子财大气粗,寻常修士练气中后期也不定有一件,成稀罕呢!” 赵莼心说,这大约是日用消耗品与奢侈品的区别了。数月前还穷困潦倒,如今竟也成了富户,可算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两人进了一处金碧辉煌的高屋,里边人不少,都游走着挑选东西。平胜把她往里屋一带,又言她内门弟子的身份,赵莼虽只是个练气三层,店家仍不敢小觑这“内门”二字的分量,遣派了专人询问她有何所需。 “要一防身法器,轻便些的为好。” 问话的中年男人自称姓李,为仙炼堂执事,听得此话后,略作思量,回道“堂中防身法宝众多,在下观道友修为在练气三层,想来是为小考做准备而来吧!” 此话正中赵莼下怀,灵真派弟子在晋升练气中期有一考,称小考,练气晋筑基又有一考,称大考,两考而过,即入内门。 赵莼是凭灵根入的内门中,并不能免试这两考,虽不至于没考过便要逐出内门,但若因此被划上一笔,个人资源大打折扣不说,在上面长老眼里也要降一个档次,终归是亏本生意做不得。 另外,她也欲在小考中拿一好成绩,堵了旁人的嘴,省得闲言碎语惹人烦心。 “的确如执事所言。”赵莼点头,小考是要出宗而试的,天晓得外边会有什么变故,身家性命要紧,防身宝物不可或缺。 李执事闻言,取来两个漆盒,道“既如此,在下有两物相荐。” 他先打开左面漆盒,明黄绸布上呈着一方铜镜。 “此为八宝镜,乃是黄阶上品法器八宝如意镜的仿品,虽为仿品,却也有原物几分法力,可护持人身,挡得练气中期修士全力一击三次,后期一次,为凡阶中品法器。” 右面漆盒则呈了一双玉环。 “此乃青玉双鱼臂环,受击可形成气甲,护持周身,气甲视修士本身而定,修为越高深便越得用,为凡阶上品法器。” 赵莼问“这两物分别作价几何?” 李执事答“八宝镜六百萃石,青玉臂环便贵重了,得两千才可。” 委实说,那青玉臂环如今赵莼并不得用,她修为尚低,气甲祭出也不过是挡得同期修士,显得有些鸡肋。八宝镜为消耗品,可在性命攸关时发挥用处,最适合她此时所需。 可赵莼亦知,她如今修行速度大大提升,虽不敢说直指筑基,但练气中后期,她心中有数,不过是需要几年功夫而已。 到时再来求这臂环,怕是早已落入他人囊中! “此二物我也难做抉择,”赵莼微顿,又言道“执事为我都包起来吧,那臂环以后也应会得用的。” 这话说得豪迈,李执事惊她挥金如土,以为是世家大族子弟,态度愈加恭敬,面上也显出喜色,忙道“好!道友是个爽快人,在下这便帮您收起!” 赵莼付过四百萃石,又捡了两枚灵玉出来,她散钱不多,得留下些去万藏楼兑术法。 李执事收好东西,向外使了眼色,低声问道“不知道友可有攻击类法器,若是没有,仙炼堂内有一妙物,道友可愿一观?” 赵莼顿足,她手中只有一凡铁小剑,恰也够用,但若日后晋入练气中期,还得再寻法器,不如今日一并了结了。 于是答道“还请执事明言。” 李执事颔首,挥手招来一仆从,端个长形漆盒,打开放于赵莼面前,是一只小臂长,两侧都开了刃的匕首,其刃身中为玄黑,周带赤色,颇有几分邪异。 “赤锋匕,凡阶上品,不过其价值远胜于其他上品法器……” 赵莼挑眉“为何?” “它本是黄阶法器斩妖双刃中的一只,斩妖双刃一为火属赤锋匕,一为木属青锋匕,木助火生,才有其威名。不过如今青锋匕丢失,这赤锋匕自然不负当初了。” “虽降了阶数,但其材质之佳,刃锋之利,旁的法器还是比不上的。” 赵莼心中也有意动,这赤锋匕属性与她相合,且大小也算轻便,只是她未学过匕术,不知配合剑术操使又当如何。 “我只使得剑器,不知匕首能否顺手。” “道友可取出一试,再作考虑!” 既如此,赵莼也不推辞,立下取出赤锋匕来。 这匕首形状细长,只比她定做的凡铁剑短了些许。入手一沉,但挥动时却十分轻便。赵莼向前一步,将《疾行剑法》前两式舞得行云流水,这才收匕,笑道“此物甚佳,可为小剑使用。不知如何定价?” 李执事先前还以为,她是个空有内门弟子名头的大财主,现下见她一套剑法颇为熟练,又高看她一眼,道“本是三千两百萃石,在下可做主帮您抹了零头。” 赵莼承了这番好意,又摸出三枚灵玉来,将赤锋匕收入囊中。 两件防身法器,一件攻击法器,此次百宝坊之行算是让她大出血了,好在赵莼对结果十分满意。 她并不是吝啬之人,于她,不花钱便罢,要花便一定得花在要紧处,才不算浪费。 从百宝市出来,赵莼又马不停蹄赶往万藏楼,兑了《虎力诀》与《蛇形步》,用去八百萃石。 她细算算,还剩下灵玉三十,萃石两千余,还算富庶。只是再多的钱财也不够人花,不能只出不进,还得再找个来钱的路子才是。 如今是法器与术法全齐了,赵莼也便一心直往练气中期去,打定了主意要苦修,不突破便不出关。 一路乘了烟舟往西回去,却是遇见个不算熟人的熟人,站在她院后泉眼下。 章二六 天才其人 那人生得俊秀挺拔,也不过十三四岁,还是少年模样,正是掌门弟子郑辰清。 赵莼自照灵那一日后,虽再没见过他,却也常听闻他事迹,知道他拜入掌门途生道人门下后,一路同风而起,修行一年半,已在月前晋入练气后期,同辈之间难逢对手。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能镇压一辈之弟子。赵莼瞧瞧自己尚在练气三层的修为,摇摇脑袋。 不过她如今也是双灵根,相信日后定有作为,不必在郑辰清身上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这样想着,便觉得心态清明得多,上前道“郑师兄怎么在此处?” 郑辰清早察觉到身后来人,转身回道“座下灵狐顽劣,跑到此处来了。师妹是……” “我为李漱长老门下十九弟子,叫做赵莼。” “赵师妹好。”他听闻此话后,神情微滞,与赵莼说话又带上几分疏离,“不想是跑到师妹居处来了,待我将它寻回,再作赔罪。” 赵莼心中有异,不知是哪里不对,却也不愿主动攀附,客气道“并非是师兄的错处,哪里敢让师兄赔罪。师妹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多言,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要回转离去,却听得一清脆女声道“师弟,这畜生我已帮你寻回,以后好生看顾,可莫在放跑了!” 来人身材高挑,粗眉大眼,英气十足,不是内门长老秋剪影还能是谁? 她亦是掌门途生道人之徒,故而称呼郑辰清为师弟。 “见过秋长老。”赵莼对她颇有几分好感,如此女中英杰,叫人羡慕。 秋剪影没见过她,面上生疑,听得郑辰清道“她是李长老门下新晋弟子,赵莼赵师妹。” 听得李长老三字,秋剪影敛下眼睛,轻道“原来你便是赵莼?” “长老认得我?”这倒让她颇为惊讶了。 秋剪影怀抱白狐,言道“不算认得,只是听过你名姓,”顿了会儿,又怅然道,“那日若不是李长老出言相争,你如今就入了本座门下了。” 李漱争她? 赵莼暗疑,若是从秋剪影处将她争抢过来,为何又对她不闻不问,一副生疏模样? “是你与蒙罕杀了那邪修岳纂?”秋剪影问。 赵莼忙答“弟子不敢居功,是蒙师兄出手及时,才叫弟子得以活命。” “倒是个谦逊的,”秋剪影微微颔首,柔声道,“岳纂修为虽大不如前,可到底是筑基修士,你二人能将他击杀,可见实力不俗。” “听闻你在外门之时,便勤于修炼,是而屡有进境,可知心性坚定,非同常人。” 她向赵莼点头,又望向郑辰清“修行之途,天赋为其一,即使是双灵根修士,也有不少困于筑基期,难入凝元。” “本座天资所限,故而得付出常人数倍之力,才得今日之道果。你二人怀双灵根在身,宗门未来全系于此,定要不懈修行,早登仙途才是。” 两人听她一席肺腑之言,俱感激道“弟子受教。” 赵莼也佩服她以三灵根之资,在二十五岁时便成就凝元,当真是忍常人不能忍,成常人不能成。 若说天才,她在赵莼心中,要更甚与郑辰清。 “算不得什么教导,只是些说惯了的话罢了,”秋剪影看向赵莼,“本座与师弟还有事情,你可自行离去,不必告辞。” 赵莼知晓,这两人还有些话,不方便为她所听,便拱手而去了。 秋剪影把怀中白狐递给郑辰清,道“在林中寻到的,吃饱了正打盹。” “多谢师姐了。”郑辰清恭敬道,略垂着头,不敢目视师姐。 秋剪影神色淡淡,略摆摆手“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如若无事,还是少与那边来往。” 她语气冷淡许多,不似先前柔和。 “师姐尽管放心,今日不过巧合罢了。”郑辰清知晓她不悦李漱已久,自然不会结交李漱门下弟子。 “李长老,还是不愿松口吗?” 提及此事,秋剪影亦颇为苦恼,恹恹道“他自恃为掌门同门师弟,惯会拿辈分压人。只是百宗朝会一事,牵扯甚多,万不能落入他手中。” 不知想到何处,她面上骤然悲怒交加,道“十年前掌门强行突破,寿阳大减,苦撑到今日,他若出事,灵真派便如襁褓孩儿般,手无寸铁,任人鱼肉。” “外有壬阳教虎视眈眈,内里却不能上下一心,这些个利欲熏心的鼠辈,真要旁人杀进谷来才晓得轻重!” 凝元之上为分玄,大型宗门中至少有一位分玄期修士坐镇,才站得住脚。 灵真派前任掌门崩逝时,大弟子途生道人尚才凝元巅峰,为保宗门不为敌宗所害,以秘术折两百寿才得入分玄,到如今已快寿数枯竭,昔日宗门危机再度降临,叫秋剪影如何不心焦? 她与李漱同为凝元中期,谁若率先步入凝元后期,便可掌握主动权。 可如今两人均势,上头又有掌门压着,双方谁不敢随意撕破脸皮。她心下烦躁,想的是自己已为凝元期,竟也不得逍遥,仍苦于利益纠缠之争。 秋剪影与李漱如何相斗,与练气三层的赵莼干系不大。 她这边回了屋中,将三件法器取出认了主,又翻看新得的两门术法,心下正满意着。 召翠翠进来,为闭关事宜稍作吩咐后,她便合上屋门,专注于自身修行上来。 此次闭关,首要任务便是破入练气中期,继而是《虎力诀》与《蛇形步》的修炼,期望能尽快入门。 先前所得的《一线飞刀》与《疾行剑法》若有能力,步入小成最好。 术法修行,以入门、小成、大成、圆满四阶段为划分,寻常修士及至大成便算是全然掌握。圆满一说本就玄乎,乃是生出本意,有些像小世界里武者第三重,意从技生,融会贯通。 据说,那时术法才真正融进修士本身,多法相合,造就出独属于个人的秘术。 不过无论是大成,还是圆满,都离赵莼太过遥远,她刚入门,当把小成作为第一目标才是。 章二七 前往涂家庄 修真无岁月,便是修为低微如赵莼,也有如此念头。 八月二百四十余日,弹指而过。 如赵莼所想,练气初期与中期那道坎她算是跨越了。 五十二单穴与三百双穴她倒是没什么阻碍,只在五十经外奇穴上多耗了些功夫。如此经脉穴窍皆通后,便能形成完整周天,排出体内最后一口凡浊之气,晋入练气四层。 此外,《虎力诀》与《蛇形步》正式入门,力量与速度都有了较大的提升,《一线飞刀》进入小成后尚看不出变化,倒是《疾行剑法》小成之后,步法与剑术融合得更加精妙,让赵莼颇为欣喜。 一晃来这横云世界中,已经一年半。曾以为,要在外门很是蹉跎些岁月,不想多番机缘下,已是跻身内门中。 赵莼受了凡仆的贺喜,心境平复下来。 往后路途漫长,不可叫喜怒扰乱自身才是。 既已是内门弟子,便省去了于弟子居中正式载册的环节,不过赵莼仍是得去上一趟,接取小考任务。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要事,便是《通感真识法经》在破入练气中期后,取得下册才能继续修炼,赵莼还得前往万藏楼,验证修为,把下册拿到手里。 如此一番奔波后,才入得弟子居内。 在柜台处领了木牌,灰衣杂役又取了张舆图给她“涂家庄位于松山以北,此去一行数千里有余,路途遥远,我便帮您记下个三月,您看如何?” 赵莼点头,又问“小考任务,都是这么远的吗?” 杂役腆着脸笑,回她“倒也不是,宗门里每两月下达些任务,供弟子择选,这回是您来得晚,近些的任务已经被选走了。若是不满意,下月便可有新的。” “那倒不必。”赵莼摇头,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她私心里倒是想走得远些,去瞧瞧河山,长长见识。 身上东西都已带齐,赵莼不欲耽搁,回萱草园交代几句便出了宗门。 灵真派所处地界,为横云世界南域,三山聚拢幽谷里。 自幽谷而出,便到了两山夹峙的谷地,因其未出宗门辖内,又被称为灵真谷地。赵莼自上往下看,能瞧见其中线状分布了密集的房屋,住的应是修士的家眷。 集城便在离开谷地后,第一处平原的位置,此时,赵莼已离宗三日,符箓内烟舟也已用去一只。 真正入了松山地界,已是半月之后。 赵莼也疑惑,为何此处距宗门如此遥远,仍有家族为其下属,不应攀附就近的宗门吗? 后问了松山人士才知,这里竟是灵真派旧址,祖师苇叶道人开派之处。后第三代掌门迁宗幽谷,有修真家族不愿随往,便留在了原地。 涂家,便是其一。 灵真派迁走时,将此处可用的灵脉灵土,乃至矿物药植,全都搬作一空。只剩些带不走的山泉,与瞧不上的细小灵脉,供余下的家族存活。 久而久之,家族相互侵吞合并,各自割据,涂家庄便是涂家所管辖的区域,位于松山以北的河湾处。 赵莼从所得情报来看,家主涂存禅,不过是一练气五层修士,且已年迈,无望练气后期。 儿女中无有所继者,以凡人居多,唯有一位重孙,涂从汶,为三灵根修士,现年十六,在练气二层徘徊。 看来离开了灵真派的护持,这些修真家族也多呈现出了凋败之相。赵莼长叹一声,继续往河湾而去。 涂家虽仙途暗淡,城池治理却意外地不错。 赵莼收回烟舟,进了城中。此处不像集城,乃是仙凡同居,来往随处可见散修。她左右四顾,没发现修士,俱都是些普通人。 涂家不在此处,而是在城外十里,入小径,往山腰去的一处古宅中。 赵莼把灵真派信物递上,看门的下人忙迎了她进去,正屋中有一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是家主涂存禅亲自相迎。 他身旁多是些中年男女,唯有两位少年人在其中,有鹤立鸡群之感。 没等赵莼发问,涂存禅便先行开口了“这位是涂某的重孙,涂从汶。” 涂从汶是两人中方脸的那位,目光清正,见赵莼望过来,微愣住,又马上行了礼“见过前辈。” 想必是觉得她年纪太小,觉得有些不适应,赵莼心里汗颜,有时真想快快长大些,行事也更方便。 另一位少年眉眼弯弯,瞧上去极具亲和之意。涂存禅面色微沉,几番嘴唇翕张,才犹豫着开口“这位是涂某的侄孙,涂冕。” “见过前辈。”他面无波澜,似比涂从汶更沉稳些,赵莼仔细一看,发现他竟与涂从汶同为练气二层,周身灵气甚至更为充沛些。 可偏偏宗门情报中,又没有这么一个人物,叫赵莼不免生了些提防。 “那妖蛾昼伏夜出,涂某先行把它击伤后,已有数日不曾再现,不过后日正逢月圆,妖蛾喜光,定会出现。道友可先安置,后日再一同前去。” 赵莼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便先在涂家住下了。 章二八 四目妖蛾 按情报讲,四目妖蛾为横云世界中,常见的低阶妖物,幼生期修为大致与练气三层相同。 一般成熟后是练气四层,根据翅膀颜色又有不同。灰翅为最次,白翅实力则逼近练气五层,若是蜕变为红翅,便是练气六层。 赵莼任务中这只,乃是最普通的四目灰翅妖蛾,只当做弟子试炼之物,并不会过于强大。 另外,有同为练气四层的涂存禅随行,两人协作,击杀妖蛾不是难事。 赵莼略放下心来,把《通感真识法经》下册取出,继续翻看。 在路途中她也并未懈怠于修行,早将练气中期修行心诀解读出来,方知人有上下两处丹田,灵根所在为下丹田,上丹田在眉心处。 练气四层集蕴灵气于下丹田,下丹田满则破入练气五层,而后开上丹田,上下丹田蕴满则为练气六层。 再有两处丹田以灵气交汇相连,如同一处,便可为练气七层,步入后期。 赵莼每次修炼时,下丹田如同鲸吞,若是不加控制,便会把她周身灵气抽取一空。怪异的是,这些灵气只有部分存入丹田,另一部分竟是被灵根本身所吞吃掉了。 她虽觉得有异,却未曾停下修行,好在此番异变并未对她造成什么损害,赵莼便打定主意先任其施为着,瞧瞧有什么变化生出。 结束一日修行后,涂存禅所言的月圆日便到了。 墨色云雾轻柔如纱,半分却未曾遮去月白。 赵莼将赤锋匕握入手中,与涂存禅并行进了山林。 许是月光大盛,层叠的树叶也未曾完全阻去光线,月色净白,斑驳撒在林间。 愈是往里走,便愈发觉得阴风阵阵,赵莼手里微有汗意,这将是她第一次直面怪谈中才会有的妖怪,叫人紧张之余,还生了几分兴奋。 “到了。”涂存禅故意压低了声音,他本就一副沙哑的嗓子,如今便更显得毛骨悚然。 赵莼凝神,见前方现出一个洞口,外有层层枯枝相掩,中有微光映出,想来便是此处了。 “涂某来过此处,也认得路,劳烦道友在身后随行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小幡,冲赵莼示意后,便抬脚进去了。 赵莼亦紧随其后,进了洞中。 里面颇为怪异,说是山洞,四壁却并非岩石。赵莼凑近瞧瞧,乃是凹凸不平,呈现出小小颗粒状的泥土。 土壁也不厚,头顶处被凿出许多大小不一的圆孔,让月光得以进入。 两人脚步越来越轻,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异声,像是翅膀挥震之声。 赵莼呼吸微滞,将匕首抬至胸前。 “涂某将对妖蛾施迟滞之术,道友抓住机会,争取先将右肢砍下。” 言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前跨步而出。 赵莼终于窥见妖蛾真身,足有水牛大小,四目猩红,两肢粗壮,背后生了两对锯齿状大翅,将圆而肥润的筒形腹部包在其中。 不等妖蛾作出反应,涂存禅便抬手,小幡在他手中挥动,生出白光,他另一只手放置胸前掐咒,便见白光闪动,直往妖蛾而去! 妖物感知本就甚于修士,见涂存禅动了,它尖啸一声,就要向两人扑杀过来! 它快,白光更快! 待光芒从妖蛾头部击入,便听它尖啸化作哀嚎,更有怨愤之意,行动却立时迟缓下来。 正是此时! 赵莼下走蛇形步,几乎眨眼便行至妖蛾近身,挥匕向右肢砍去! 赤锋匕不愧为黄阶法器中的一只,其锋利程度远胜于其他,赵莼只感觉刀刃刚触及外甲处时,受到些许阻碍,待她使力往下斩切,阻力便消失了。 妖蛾的右肢被斩飞入空中,浆液顿时飞溅! 赵莼恐此物有毒,匆忙转身避过,回首瞧见碧绿浆液落在地表,将土壤腐蚀,生出白烟。 还没等她庆幸自己反应及时,妖蛾便已然从迟滞之术中脱身。 它有几分灵智,晓得赵莼不好招惹,亦顾忌她手中锋利的武器,便将目标投在涂存禅身上,欲振翅飞去。 早在出发前,赵莼便已得知先前那次,涂存禅与妖蛾相斗的情况,知道他不善攻击术法,只能从旁辅助,才未杀得妖蛾,反受了轻伤。 赵莼与他不同,修得《虎力诀》后,她力量大涨,《疾行剑法》也因此获得大幅增益。 从修行的开始,她便存了要走攻杀这一道的心思。无他,只因不愿依附他人,惟愿自强自立,破出一片天来。 故而她成为修士后,仍选了剑法,其在百兵中主杀伐,最为凶厉,因此也最适合强攻。 身为两人中唯一的攻杀角色,赵莼自然不会放任涂存禅不管,其迟滞之术也是她取胜的要诀之一,不可缺失。 当下变换步法,以匕为剑向妖蛾杀去! 她速度极快,便是振翅的妖蛾也难以相比,翻身腾飞踏在其背上,剑光一闪,又将左肢斩下! 妖蛾痛嚎,驮着她向土壁撞去。 赵莼顺势翻滚落下,避开这番撞击。 土壁不算厚,却极为坚韧,受这一撞,只是抖落些土块,并未崩裂。 妖蛾失去两肢,实力顿时大减,两双猩红大眼望着始作俑者,又怒又怕,不敢妄动。 赵莼哪能就此放过它,挥动赤锋匕便要再杀! 两人速度悬殊,那妖蛾欲闪身躲避,赵莼却直将匕首投出,化作飞刀,将西瓜大的头颅钉入土壁! 四目妖蛾,便算是毙命当场! 涂存禅也不曾料想到,今日战斗如此轻松,心中赞道,不愧为上宗弟子,当是人杰。 赵莼把匕首拔出,以灵气洗清其表面污浊浆液,才收回身上。 正以为此事终结之时,发觉妖蛾腹部还有动静。 她微俯下身子,瞧见那筒状的腹部还在不断鼓动,似呼吸一般起伏着。 “道友,可是有异状?”涂存禅见她迟迟不动,发问道。 妖蛾腹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圆润的腹部迅速吸成干瘪状,赵莼察觉不对,连忙后退,将欲上前查看的涂存禅拦下。火山文学 水牛大的一只妖蛾,最终成了具干尸,有一黑影从腹部窜出,化作黑弧直往二人杀来! 章二九 黑蝉 赵莼侧身闪过,方才瞧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只拳头大小黑蝉! 其余倒是与寻常鸣蝉无异,只那闪着玄光的尖锐口器,让人生寒。 “啊!” 她将赤蜂匕握住,就听到惨叫声响起,只见黑蝉飞射而过,涂存禅避闪不及,左手被口器贯穿,不知是什么毒,厉害得很,迅速从手掌伤口处,爬上臂膀! 涂存禅懂得取舍,掏出腰间佩剑,将整只手臂切下,才止了奇毒往身上去。 “道友小心,这妖物速度极快,且有剧毒,不可被其近身!”他一面躲闪一面冲赵莼喊话,狼狈不已。 赵莼取出飞刀向黑蝉掷去,击在外壳上,有金属敲击之音。 壳这么厚? 她沉了脸色,以蛇形步探出,欲先手攻击,却不想黑蝉更为迅捷,振翅闪过,又有尖锐的蝉鸣萦绕耳边,使得她心中烦躁。 先前战斗中并无此感,应是这妖物的缘故! 赵莼变换步法,使步随剑刃而动,正是《疾行剑法》小成后,所悟出的挥剑式! 尚在赵家练武时,郑教习便夸过她,说她于剑道天赋不凡,只是受限于个人体质,终不得以剑入武道。 走上仙途后,身上的锁缚尽消,赵莼只感觉从前的日日苦练,如今都成为执剑的助力,叫她如鱼得水,万般招式从此清明起来。 这一招挥剑式,便是以步带剑,凝聚灵气于剑刃之上,挥出剑光杀敌! 只是赵莼仍低估了黑蝉的硬度,剑光之利,叫她本人都心惊,斩在蝉壳之上,却只留下白痕! 最强一击竟也未曾伤到它! 赵莼当机立断,抽身离开,不再与它纠缠。 “涂家主!帮我牵扯住妖物片刻!” 丢下这话后,她两三步奔向一旁的妖蛾尸体,利落斩下头颅,用提前备好的漆盒收起,喊道“此物非我二人能敌!莫在与它缠斗,先走为上!” 涂存禅知道轻重,挥动小幡驱开黑蝉,两人便欲向洞口离开。 此时却变故突生,黑蝉猛地发出一声长鸣,不似先前尖锐刺耳,而是低沉厚重之声,连地表也随之颤动起来。 不好! 赵莼拽住涂存禅,两人顿时止步,轰隆间土壁塌陷,大块碎石滚落,将去处堵了个结结实实! 倒是走不得了,赵莼扭头看向黑蝉,那东西果真怪异,口器随着头颅上下晃动,如同人在讽笑一般。 “涂家主,迟滞之术可对它有用?” 涂存禅只余一只手臂,面色苍白,听见赵莼问他,强撑着回道“有些用处,不过不大,只能生效一个呼吸……” 能有效便是好的,赵莼屏气凝神,道“待会儿你从旁辅助与我,我将斩击它时,你就施法!” 涂存禅点头答应,将小幡紧紧握在手中,他亦知道此时是关乎性命的危机时刻,半分不敢松懈。 赵莼晓得,唯有以小成的疾行剑术,才能追上黑蝉的速度,只是这样颇为消耗灵气,怕是还没击败它,自身就先被耗干了。 速战速决! 她一记挥剑式斩出,击在壳上。 只可惜,仍只有一道白痕! 以力不能破开,那便要想想其他办法了…… 赵莼灵机一动,将灵气灌注灵根,再引动其转化为金火之气,注于剑刃,又是一记挥剑式斩在壳上! 黑蝉只以为她仍用了老办法,便也不躲,直用身躯迎来,却不想这次被金火之气灼烧,当即就如无头苍蝇,开始胡乱飞舞。 有用! 赵莼大喜,只是这种方式极其耗费灵气,以她如今的修为,仅能再使出两次! 得寻到要害才行! 她闪避间细细观察那黑蝉,其外壳光滑如玉,不见任何连接,浑若一体,光瞧着便知道不好下手。 又看它的口器,从头部探出,纤长而锋利,然而连接处微透些米白色,像是肉质。 顺着望下,能看见菱形甲片裹住肥润的腹部,随振翅在微微缩动。 计从心中起,赵莼分出两股金火之气,一处在剑刃之上,一处凝于掌心。 等到黑蝉再向她攻来时,她冷哼一声,以掌心凝气之手直接握住口器,顿时便听见毒液融在手中“呲——”的声音! 那毒虽被灵气阻隔,不得入身,蒸发后的毒雾却仍让赵莼剧痛不已! 她不敢停手,将口器紧握,自下而上挥动赤锋匕,从腹部将黑蝉捅杀! 听得黑蝉尖嚎一声,腹部爆出紫黑色的浆液与虫卵,淋在赵莼双手。 她仍未未动,等得黑蝉彻底死透,才把尸体丢到一旁,此时,她两手已经被腐了表皮,露出猩红的血肉来。 涂存禅算是彻底折服于她,如此稚龄之下,眼力与实力并有,还对自己狠得下心来,若不中途折陨,定能大道有成。 涂家若是能与这样的人杰相交,他死后,也不至于彻底败落了。 这番想法,赵莼不知,手上的疼尚不及被抽取灵根之痛半分,她自然忍得下。咬着牙从怀中纳物布袋中,取出解毒丹药与纱布。 她只服下丹药,觉得疼痛稍解,又忍痛将双手包扎起来,才好去料理已经伤重躺在一侧的涂存禅。 章三十 灵真往事 赵莼不过是皮肉伤,修养一段时日后,便无事了。 涂存禅才伤得重,四肢有损,不能复原,修为亦是大减,本就寿元将尽,如今更是形容枯槁,瞧上去时日无多。 他亦知晓自身境况,向赵莼嗫嚅道“赵道友,涂某有个不情之请……” 赵莼搀扶着他坐起“涂家主请讲。”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面上汗涔涔一片,只嘴皮动着,“先父将涂家传于我时,我修为不济,只练气二层,压不住底下的异动,叫心思歪邪之辈分裂了家族,使得涂家势力大削……” “不知道友还记得否,那日你来之时,从汶身旁的少年?” 赵莼点头,因其瞧着比涂从汶沉稳些,她倒更有印象“是叫涂冕的?” “正是他,想必道友也觉得,他比从汶更好吧。”涂存禅紧紧攥拳,额上青筋暴起,“他祖父为我亲兄弟,当初分了一半家业而去,如今还要带着他孙儿回来侵占本家,哪有这般道理!” 兄弟阋墙之事? 赵莼拧起眉头,这她便不欲插手了。 却又听涂存禅继续道“若他真有振兴家族之心,我也不是不可让出家主的位置,怎奈他是心向外敌,把心思打到了主宗身上……” 赵莼顿时大惊,问道“他要背主?” 附庸家族与宗门背主,这是横云世界中极遭人唾弃之事,与弟子叛宗同处! “我本也只是怀疑,还未曾相信,只是今日这黑蝉,让我想起一桩事来。” 赵莼问“那妖物来历不明,涂家主曾听闻过?” 涂存禅凝重道“据我所知,有一物与它相似,乃是壬阳教虫蛊秘术中的金蝉脱壳蛊。” “金蝉脱壳蛊?” “据说此蛊是以黑蝉种入母体中,使母体实力大增,若母体死亡则吸干其血肉,化作金蝉,为母体复仇。” 只是这次不见金蝉,那蛊虫飞出时仍是漆黑之色,见赵莼眉头未松,涂存禅无奈道“他宗秘术,具体如何,我也实在不知道了。可壬阳教的名头,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叫道友清楚的。” 赵莼洗耳恭听。 “当年苇叶祖师立派,万宗来贺,好不威风,分玄道人们并列而坐,凝元大修士亦穿行宴中,我涂家亦显赫一时,家中曾同时拥有两位凝元期,便是那时的景况!” “谁不知松山灵真派,十二分玄道,为南域群宗之首!可也是这般大宗,在大修士们接连被接引到上重世界中后,被那壬阳教趁虚而入,狼狈迁宗至幽谷……” 便是幽谷的灵真,对于赵莼而言,已是尊大佛,涂存禅口中作为群宗之首的灵真派,又得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即使强大如此,竟也会骤然萧条了…… “细想想,他们于族会上,撺掇族人迁往幽谷,亦是存有探听主宗消息的想法罢了。” 赵莼知道此事牵扯甚大,承诺道“待我回宗,定会告知掌门与长老们!” “壬阳教不会只挑我涂家下手,若主宗能因此有了警惕之心,也算涂家大功一件了……”他一番话说下来,身上虚弱许多,脸上更是半点血色也见不得,赵莼忙喂他颗丹药,好叫他回些气血。 好在涂家来人了,见涂存禅惨状也是大惊,知道不是询问的时候,便先将两人送回了宅中。 待涂存禅将所遇之事告知后,长子涂信后怕不已,瞧着父亲空荡荡的左臂,苦涩道“您这……” “好歹是活下来了,丢了一臂也无妨。”他倒是看得开,活了这么大岁数,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面前这些儿女孙辈,叫他难以割舍。 涂存禅环视一周,将各般姿态尽收眼底,见他断了臂,修为大损,全都满面惊惶,如丧考妣。 自父亲将家族交予他手中之后,提携后生,照拂城民,他是从不敢松懈。可惜天不遂人愿,子嗣中尽是难担大任之辈。 唯有重孙涂从汶,立于人中,尚算镇静。 可惜,太过年轻,一身修为难以护持家族,涂存禅摇头叹气,道“从汶,你过来,到曾祖身边来。” “赵道友也请过来。” 涂信身躯一震,猜出了他的想法,急喊“家主!”却被涂从汶拦下,劝道“家主做什么,都有他的考虑。” 涂存禅用仅存的右手,握捏住茶盏,满面愁容,“想我松山涂氏鼎盛之时,曾有凝元大修士坐镇,可自主宗迁移后,逐渐败落,上一代家主尚为练气后期,到我却止步练气四层……” “如今我寿数将尽,又修为大损,从汶尚未长成,深恐当年左涂一事再起,愿请主宗赵道友为家中客卿,好叫从汶能顺利接下家主之位!” “家主!” “涂家主!” 两方声音同时响起,且不说涂氏族人如何想法,便是赵莼本身,也不愿随意承下一族之任。 “我知晓涂家凋败,也不愿其成为道友的拖累,待从汶接下家主后,涂家以后,除每年上奉主宗的五成收入外,另赠道友三成。我代涂家承诺,决不扰道友行踪,只盼家族危亡时,道友能出手相助。” 一番掏心掏肺之言,只叫赵莼动了动眼皮,真让她心动的,还是那三成上奉。 财帛动人心,便是她也不例外。 “如此,我便接下涂家主所托了。” 涂存禅也不是憨蠢之辈,瞧上了赵莼的天分,想为家族早做投资罢了,两人各取所需,郁闷的便只有拎不清的涂家后辈。 “明日召开族会,下去准备吧!” 涂存禅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挥手叫各怀心思的族人下去了,才对赵莼道“道友可把剑磨好了。” 这是在提醒她,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赵莼抚过腰间匕首,心中未曾有半分惧意。 章三一 谁为家主? 涂存禅负伤而归,欲传家主之位于涂从汶之事,很快便传遍了家族。 当年涂存禅胞弟涂存祉主张分家,夺取半壁家产,迁往河湾左岸,故被称为左涂氏。 此时左涂一系聚坐屋中,两列红木大椅左右二分,正中主位上斜躺的,却是那年少的涂冕。 “大事不成便算了,小事交予你等,竟也做不好?”他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搓弄着两粒赤红圆球,“要的是成年灰翅妖蛾,你几个倒是会耍小聪明,弄个幼虫催熟了给老子,害得金蝉脱壳蛊没吃饱,还是黑蝉就出来了。” 涂存祉抖如糠筛,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滚下来,冤道“不关小的的事啊,大人吩咐下来后,小的也是交给下人去做了,哪知道这些蠢货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糊弄起大人来了!” “呵!”涂冕气极反笑,把那两枚红球捏得咔咔作响,“老子给你事做,你就甩给下人,那要你干什么?” 他手劲越来越大,两枚红球发出几声尖鸣,散成两条通体赤红的蜈蚣,爬到他袖里去了。 涂冕从座上站起,两旁坐着的也不敢不站,跟着立起来作垂首状。 “若不是你这个蠢货,老子的金蝉早就把那两个都杀了!”他突然发难,将涂存祉一脚踹在地上,力气之大,叫其胸腹都凹陷了部分,“先杀他两人,涂从汶便翻不起什么浪来,涂家自然而然就到手里了,你平日里精明算计,倒这事上偏偏拎不清!” 涂存祉亦是须发皆白的老人,受着一脚,两眼上翻着就要闭气。 涂冕怨他无用,却不能叫他在这关头死了,向人递了个眼色,便有人扑上来给涂存祉喂了个救命的丹药,才叫他重新睁眼。 “午后族会,看我脸色行事,不可轻易动手!”涂冕心中暗恨,以他本领,把本家一支杀尽也不难,只是如此便拿不到灵真派传于附庸家族的信物,空得了这涂家也无用。 计划中,以金蝉杀死那灵真弟子与涂存禅,再与涂从汶争家主之位,名正言顺接下涂家,拿得信物前往灵真,如此简单之事,偏败在涂存禅手中,叫涂冕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活活喂给蛊虫吃! 那边左涂兢兢战战下散了会,这边主家亦不得清净。 这矛盾,一在赵莼,她年纪小,是个豆蔻年华都未至的孩子,且众人没见过她除妖时的狠状,要拿涂家三成奉收,他们不服。 解决起来倒也简单,赵莼干脆没用武器,直接出手碎掉院中三人高的石山,让有异议的全闭了嘴。 最大的难处,却是在涂从汶身上。 若是涂冕未曾出现,他接任家主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可自族中知晓,还有位年岁天赋乃至修为与他相差无多,且心思更为缜密,行事亦稳重妥当的涂冕,于他的看法,就要变上一变了。 解铃仍需系铃人,唯有涂从汶正面击败这个对手,才能叫族中心甘情愿称他为主。 “从汶自小由我亲自教导,又肯下苦功夫,修为与术法都修得扎实,若真要正面对敌,我对他有信心。”涂存禅私下与赵莼交谈,忧心不已,“就怕那边使些阴司手段,防不胜防啊。” “我定当尽我所能,不叫小人得手。”赵莼坚定道。 听得此话,涂存禅略放下心来,合上眼睛,饱含深意道“若真到了……到了那般地步……” 其声音微弱如蚊,赵莼听不大清。 屋外敲响了未时的梆子,日光正烈。 “到时候了,道友。”涂从禅摇晃着站起身来,像被风沙蚀透的枯木。 章三二 战涂冕 上 祖堂内,左涂与主家分列两旁,赵莼与涂存禅算是最后到的。 “宗族大事,宗主还得屏退外人才是。”涂存祉已经入座,说话时仍带了三分虚弱,只一双铜锣大眼瞪得溜圆。 “赵道友为主宗弟子,本就算不得外人,何况昨日我已告知主家,邀其为客卿,共商家主事宜,左涂本就是旁支分宗,不知道也实属寻常。” 这话堵得涂存祉直皱眉,阴阳怪气道“不知家主何时变得如此武断了,主家中竟无人规劝,给出了这等荒唐事。” “荒不荒唐,也都已定下,不得更改了。”涂存禅掷地有声,冷扫了左涂族人一眼,往正中大座行去。 他自是坐在主位,赵莼也受邀坐于右首,仅在其下。 人已齐至,涂存禅也不愿拐弯抹角,索性开门见山道“今日开这族会,意思也已提前传达下来,从汶自幼于养在我跟前,论天分、心性、能力,主家中,难有比肩者。如今我已无力操劳族中事务,便欲将家主之位禅于他……” “家主,此言差矣!”早在听得难有比肩者此话时,涂存祉便已挑起了眉,不等涂存禅语罢,急打断道“主家没有,可不代表我左涂没有!” “论亲疏涂冕虽只是侄孙,不如涂从汶这直系重孙,可论能力,涂冕与涂从汶孰强孰弱,在座的各位,可都是有眼睛来瞧的……” 族会之前,涂存禅便知其要在此事上做功夫,可这话真说出来了,仍是气得他一时语塞。 稍缓了会儿,怒道“你也知亲疏有别啊!早在当年左涂分家之时,便将你这一支除了族,也是近年来,你以为父立碑的名义,才勉强将你直系重新入谱。” “行下分裂宗族之罪行,竟还敢妄想染指家主之位!” “家主!请听涂冕一言!” 从左涂中站出,眉眼带笑的少年,正是风波中的另一人,左涂少主,涂冕。 他先对上长辑,做足了礼数,才铿锵有力道“当年左涂迁出一事,的确于涂家有损,正是因为如此,今我左涂才修立族碑,添益族产,以此微末之行弥补曾经大错。” “如今涂家外有敌,内不定,正需一位能攘外安内的家主,方能重振涂氏之风。冕不才,亦不敢担保能除尽外敌,可对内一事,冕可承诺,若得继家主,左涂即日并入主家,昔日所夺与这近百年的收益,全数交予族内,从此再无左涂!只余涂氏主家一支!” 祖堂内顿时气氛大变,主家中亦有不少人跃跃欲动。 涂冕当下未停,又道“冕与从汶堂侄同岁,昨日已破入练气三层!敢问家主,这下任家主之位,是以您个人亲疏论定,还是以后辈能力而论!” 当真是句句诛心,逼得涂存禅满脸涨红。 赵莼倒真要对涂冕刮目相看了,左涂中有这般人物,往后中兴不难,只可惜,偏偏与壬阳教有了牵扯…… 今日家主之争,本是要叫涂从汶与涂冕斗上一场,分下输赢。 方才得知涂冕已晋入练气三层,涂存禅也是不打算再生此事。 虽说初期实力相距有限,但涂从汶赢面已然不大,贸然叫他出手,恐受辱当场,彻底绝了他继承家主的可能。 涂存禅心中百转千回,细想如何才能扳回局面,却不想涂从汶站起,厉声道“家主,从汶愿与涂冕武斗,胜者继任,绝无二话!” 还未等涂存禅否决,涂冕便出声道“愿意一战!” 练气三层对练气二层,几乎是胜负悬殊的一场武斗,让涂存禅跌在大椅上,分寸大失。 祖堂外便是青石铸就的武斗高台,横云世界中,对实力的追捧可见一斑。 涂存禅被人扶着出来,面色惨白,有悲有怒。 赵莼跟在一旁,却十分淡然,让他生疑“道友如此镇定自若,可是有什么法子?” “不算个好法子,只有五成把握罢了。” 涂存禅更疑“这……” 赵莼拂开额前碎发,定定望着他“涂家主无论有什么隐藏的招数,尽皆拿出来吧。若我猜测为真,你那弟弟的胆子,可比你想的要大……” 章三三 战涂冕 中 能否战胜涂冕,涂从汶不仅是没把握这么简单,甚至,他是知道自己必输的。 可方才祖堂内,赵客卿突然低声对他传话,叫他无论如何也要与涂冕战一场。 其实她不说,自己今日也会站上这武斗台,左涂来势汹汹,他怎能让家主一人面对? 若是一死能了今日事,愿血溅武斗台,阻却他人路! 涂冕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暗笑道,你想以死冠我轼亲之名,也要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死倒是简单,生不如死才能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涂从汶执的是幡,涂冕亦是。 涂家本就以幡术闻名,白幡为辅,黑幡为武,两人所执都为黑幡,只是涂冕手中那只幡,以晶润骨质做柄,比涂从汶墨玉的幡柄更具灵光得多。 涂冕意欲先发制人,抬手就是一道斥敌术,打在涂从汶右肋,将他击退三步。 后续却是上前近身相搏,手腿并用打得涂从汶反抗不能,鲜血从耳鼻口并流而出。 涂从汶知晓他二人有差距,却不知差距如此悬殊,他连反应都无法作出,下一击便迎面而来了。 观战的主家一系见他如此惨状,也生出不忍之心,只是不由武斗者本人叫停,谁也不能替涂从汶认输。 “欺人太甚了。”涂存禅在场下双目充血,气得咬牙。 有幡术不用,以肉身与涂从汶相斗,好如凡人主动舍弃兵器,赤手空拳杀敌,意在昭示自身实力强大,也是对对手的羞辱。 涂从汶就算能活下来,此事也会有损道心,除非他自己走出,否则几乎是再进不能。 赵莼观他二人相斗,却是越发笃定自己的念头,在涂冕一记重拳即将击在涂从汶脸上时,取赤锋匕于手中,足下一蹬,向着高台之上飞射而去! 这一击,直接用上挥剑式,往涂冕斩下! 谁都没料到赵莼会突然发难,全场霎时寂静一片。 涂冕也是大惊,忙转身闪避,飞速拉开二人的距离,只这抽身之快,远非是练气三层修士可达的速度! “赵客卿!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怒斥道。 赵莼却半分未停,驭使疾行剑法,不断向他攻去! 左涂一支也反应过来,纷纷训斥主家客卿不懂规矩,扰乱武斗公平,涂存禅眼中却是异闪连连,低声道“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涂冕左右避躲,狼狈不堪,见赵莼又一剑斩来,竟是直接以手将剑光挥开! “打够了吧?”他终于令赵莼停下来,目光阴狠,“竟被你看出来了,还真是小瞧了你!” “你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是破绽百出。”赵莼直截了当,再次挥剑斩去,边道“你为涂存祉之孙,他看你却并无半分亲近,反而惊惧更多。你为涂家子弟,赤手空拳武斗,故意羞辱是表,隐藏你不会幡术之实才是里吧!” “为何现在不以幡术与我相斗?” “为何你练气三层能挡我剑术?” “为何千方百计要继任家主?” “你敢说吗?”赵莼步步逼近,以气声在他面前道“那斥敌术你学了多久?怎么像个刚入道的孩童一般,有形无实的?” “老子杀了你!”涂冕忍无可忍,骤然暴起,双手探爪欲拧断赵莼脖颈! 赵莼早有防备,蛇形步加持下,眨眼间便与他避开五步之远。涂冕却仍不肯罢休,从袖中引出两支赤色蜈蚣,化为狸猫大小,向赵莼杀来! “雌雄蜈蚣蛊!你果然是壬阳教教徒!”赵莼认不出,可不代表涂存禅认不出,他怒发冲冠,喝道“涂存祉!你好大的胆,敢背叛主宗,还想将涂家家业拱手让与旁人!” 涂存祉遭人识破,正是恼羞成怒至极,欲向涂存禅杀来,身形还未动,却被原处飞来的一只寸长小刀割断了头颅,血液顿时冲天而起! “背主之人已杀!”赵莼喝道,“剩下的,还请涂家主自行清理门户了!” 她亦不敢再多加分神,那涂冕竟是练气五层修士,并两只蜈蚣蛊虫,叫她防备得颇为艰难! 章三四 战涂冕 下 涂冕先前以赤手空拳对敌,仗的是修为压制。 赵莼与他近身搏斗数十招,或多或少能感受到,他并不善于拳脚招数。 若能突破两只蜈蚣蛊,到他近前,或许能找到机会破防。 赵莼咬牙,难便是难在此处,这两只蜈蚣蛊身形灵活,周身附有坚硬甲壳,她虽能防下,但却难以击杀。 蓦地灵机一动,想到那日以金火灵气斩杀黑蝉,她身随心动,将灵气注于剑上,就要挥剑式斩下! 那蜈蚣蛊中雄蛊体型较大,避闪不及,被剑光打回赤色小球,雌蛊力量稍逊,却十分灵敏,迅速闪避一旁,躲过了这道攻击。火山文学 雌雄蜈蚣蛊是涂冕的命蛊,与他血脉相连,蛊虫受伤,本体也不好受,赵莼望去,见他面色较先前苍白不少,又欲向雌蛊再杀! 涂冕却不能再叫她斩去一只了,心中恼火,不知那股金红光芒是何东西,竟能将雌雄蜈蚣蛊外壳破去,暗道这次失算于赵莼之手。 “我壬阳教秘术,怎会随意被你破解?”他将蛊虫收回手中,厉声道。 接下来一幕倒是令赵莼惊奇了,涂冕竟将那两枚赤红小球放入口中,未加咀嚼地吞下! 此为壬阳教命蛊三法之一,教中弟子还未曾引气之时,便要择选一种蛊虫,作为命蛊。此后,又有三种秘法供弟子学习,为驭术、内生术、化身术。 驭术为基础,可驭使蛊虫对敌。内生术则是将命蛊吞入体内,以蛊虫气血壮益自身,在短时内增幅自身修为,但施用此术后需要极长的时日来重新蕴养蛊虫气血。 涂冕便是用的此法,更厉害的化身之术则是筑基法门,以人身化为蛊虫,可越阶对敌。 不过因着法术奇异,壬阳教教徒不多,能修至筑基的便更少,与其余宗门海量弟子相比,算得上是小门小户了。 此些赵莼都不知,但她能瞧见的,是涂冕在吞下雌雄蜈蚣蛊后,浑身顿时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赤红光芒,整个人气势汹汹,若说先前赵莼能微微感知到,他的修为在练气五层,现在涂冕灵气充溢,给她的感觉更像是蒙罕,虽不至于到蒙罕那般摄人,但绝对超过了练气中期的范畴! “练气后期吗……”她不敢轻举妄动,紧握赤锋匕横于胸前,防范着涂冕出手攻击。 练气五层她还能仗着金火灵气拼上一拼,但练气后期,她的差距实在太大,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她也并非是无所准备…… 等,赵莼得撑到她所要的“时机”到来。 就在此时,涂冕动了。 他双眼早就被染成赤红,面上满布爬虫状凹凸纹路,几乎看不出之前那副笑面狐狸的模样,更像个索命的恶鬼。 手臂粗壮,与稍显薄弱的躯干显得并不协调,左右小臂皮下,仿若有蜈蚣在游动爬行,叫赵莼看得头皮发麻。 涂冕速度极快,即使赵莼以蛇形步迅速后退,他仍在三个呼吸内逼近了她身前,暴吼着一记重拳向她攻来! 这距离,赵莼根本避无所避,只好以双臂挡于胸前,护好上身与头部,硬抗这一击。 拳头击上手臂的前一刻,一股暴烈的拳风先轰得她耳鸣起来,接踵而至的力量让她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撞断了武斗台旁竖起的圆木庄子。 这一拳,绝对超过了练气中期所能做到的极限! 赵莼双手几乎不能动弹,背后被木屑扎了满身,受了这些伤,还全靠那面八宝镜护持,不然在拳打在身上的一瞬间,那股力量就能碎掉臂骨,将胸腹击穿! 这就是,练气后期的绝对压制! 一击,几乎打得赵莼再无战斗之力。 “真可怜。”涂冕撇嘴,却并没有怜悯的意思,“不超过十二的练气四层,你在灵真弟子也算中上吧,可惜,一个好苗子就要在这里送命了!” 他也并不是啰嗦之辈,只讽笑两句的功夫,下一拳便要轰上赵莼的脑袋! “时机已到……”赵莼仰头向上,看见涂冕身后不止有天与云,还有一道灿烂的烈光! 章三五 留有后手 那道烈光之盛,照得赵莼心神恍惚,连拳风迎面而来,在面颊两侧刮出血痕的痛楚,都暂且被忽略了。 “时机已到……” 涂冕听见了此话,却不知是为何而来,面前有些血肉飘飞,赵莼的脑袋亦并未如他心中所想,在拳下爆裂开来。 因为在触碰到赵莼鼻尖之前,他的身体就已被烈光包裹,击破,在涂冕尚未感知到痛苦时,便穿透了他的内腑。 这是接天引雷大阵,灵真派留给涂家的最后庇佑。 邀她为客卿的那个晚上,涂存禅便将此事告知了赵莼。 当年灵真派还在松山之时,丹符阵三修齐盛,掌门亦御下仁慈,为附属家族设下大阵,以御外敌。 灵真迁宗之后,留守的家族便迅速败落了,阵法或被夺,或被售卖,都已是前几代人的记忆了。 涂家的阵法曾叫邪修抢去,后被涂存禅之父暗中夺回,但他也因此重伤不治,只得匆匆将家主传于当时练气二层的涂存禅,才叫左涂之乱生起。 阵法之眼,乃是灵真派所留信物,凭此信物可迁族幽谷,重新扎根立足。火山文学 那是涂存禅毕生所求,为涂家寻的安定之处。可惜家族凋败,实力不济,难以保全信物,故而不敢轻易迁族,一直到他将死,都还困居在松山故地。 赵莼摇晃着站起,涂家祖堂前,已经是尸身满地,左涂之辈,俱都血染武斗台,涂存祉的头颅被长剑贯穿在柱上。 她本该害怕、作呕,但她仅仅是沉默地看着,将赤锋匕重新拿起,向血泊中挣扎的涂冕走去…… 修士相争,左不过是以命换命,赵莼立于涂冕尸身之前,却是意外地平和。唯有杀戮,才让她真正与这一方世界交融,物竞天择,人如野兽,殊途同归的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 涂存禅瘫倒在祖堂门下,他形如枯槁,目光却如同火炬。重启阵法,是以他通身修为为代价,如今,他也不过还剩下一口气。 “赵客卿……”他颤抖着举起,那是一枚晶润的白玉符箓,亦是大阵之眼,“请你将信物……带回主宗……若能接涂家过去……便是最好……若不能……若不能……” 符箓落在地上,一声脆响。 赵莼只感到浓重的悲意,其实涂存禅未必不知,灵真对松山故地家族并不看重,这番话,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罢了…… 涂家族人亦沉默着,他们今日送别老家主,亦手刃了血脉相连的族亲。 从今往后,不再有左涂,松山下的大河湾,也难有涂家的一席之地。 涂存禅身死,涂从汶重伤,站出来料理后事的,只有红着眼的涂信。 “如今,只盼着从汶能好,到时再看如何行事。”他佝偻着脊背,一夜间苍老如迟暮,“主宗那边,还望赵客卿出力一二,多少能给一些扶助……” “我答应了做你涂家的客卿,不会反悔,你们且在此处等着消息,若有结果,我立时传讯告知。”涂家之诺虽是利益所趋,可既然定下,赵莼也不会因无利而更改,只尽力施为,看灵真派如何处理了。 左涂之乱已解决,背后的壬阳教却是重头戏。 涂冕身上,有一身份小牌,不知是什么材质,瞧上去邪异得很。上面刻有“壬阳教敕外教徒”七字,赵莼将其收入囊中,以做凭证。 又收了妖蛾兽首与黑蝉、蜈蚣两类蛊虫,欲回宗上报长老。 昔日鼎盛之时尚为壬阳教所害,不知如今景况,还能否防住敌宗毒手…… 章三六 上报 赵莼并未立刻启程,而是在涂家多养了两日伤。 涂家的变故到底还是传遍了松山,如今正是积贫积弱之时,涂信只好放出赵莼客卿的名头,以震慑宵小。 要说她才练气四层,威慑力有限,真令人犹疑的还是灵真长老门下这一身份,昔日大派威名,深入人心,如今也尚未从这些家族记忆中淡去。 涂冕那一拳,本该将她就地击杀,好在有八宝镜在身,只叫双臂受了伤。修士倒不存在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以丹药为辅,将养两天便好全了。 可惜的是八宝镜,本就是不可逆转的物件,挡下涂冕全力一击后,镜面如皮肤般皲裂开来。按仙炼堂的说法,还能挡得练气中期修士三次,但瞧着镜子如今的惨状,赵莼亦不知道它还有无用处。 她稍稍有些肉疼,感慨六百萃石如此轻易便没了,心中还是庆幸出发前做了准备,拿钱消灾,放在此处也算合理。 启程那日,涂从汶接下了家主,经此一事,他亦成熟许多,行事进退有度,不再是少年模样。 “有客卿的名头压着,那几家倒不敢妄动,您自可放心回宗。”他领着一干族人送至山口,拱手道。 赵莼点头道“若有事传达,将以传讯符告知。”又挥手示意不必再相送,取出烟舟符箓,乘舟而起了。 至幽谷,已是半月之后。 赵莼将所得东西分而整理,先往弟子居交了小考任务,才拿着蛊虫与信物,往便宜师傅处去。 长老所在的肃虹殿,位于贯天江江头之处,占地广阔,殿宇重重,往来侍从侍女皆绫罗绸缎,气质非凡,恍若神仙居处。 赵莼拜师后,尚未与李漱谋面,此次亦是第一次求见。 殿门外的有一玉面仙娥,敷粉红妆,瞧见赵莼便笑道“你是哪家弟子?来见谁?” 她步履轻柔,挥袖间香风拂面,赵莼不敢轻视,只因仙娥修为高深,尚是她无法估量的境界。 这样一位修士,竟也只能作守门只用,赵莼心中惊讶,取出自己的身份牌递上,恭敬道“弟子为李漱李长老门下,行序十九,特有要事前来禀告!” “原是李长老新收的弟子,倒是失敬了。”她口中称着失敬,面上只露出浅笑,不带半点歉意,“我为这肃虹殿执事,姓祝,李长老三日前出关,倒是被你赶上了,随我来吧。” 长老殿当值的执事,与曹文关自有不同,其修为大多是筑基期,且在长老近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赵莼点头称是,跟在她身后,过了三四道长廊,两扇大门,才到李漱的居处。 青竹环绕,引一条清溪穿行,正是幽静之处。 她到时,李漱已在竹林间,坐于蒲团之上,赵莼上前一拜,垂首道“弟子赵莼,拜见师尊。”火山文学 她未有正式的拜师典仪,也未曾被李漱引至旁人面前见礼,只能称作记名,与郑辰清之类,受师长设礼的亲传弟子,是有极大区别的。 此世界甚为看重师徒关系,尊师重道是修士道德底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此处也是通用。 不过只限于亲传,记名弟子仅有传课授业之恩,不必为亲为父。赵莼心里便也没那么膈应,便宜师父既不看重于她,她也不想多做牵扯。 漱未张嘴,只从鼻腔里发出声敷衍的回应。 赵莼不恼,平静道“弟子有要事禀告师尊。” 他合着眼睛,没什么动静,良久才开口“何事?” “弟子前些日子往松山地界一行,本为完成练气中期小考,却不想牵扯进门派附属家族涂家,家主传位一事。”赵莼有条不紊道,“本是家族内乱,不该来扰师尊清修,然而却发现挑起内乱之人,与壬阳教有些牵扯,弟子深觉事情重大,故而来上报师尊,以晓掌门。” 李漱前头倒镇静,听得家族内乱时,面上略恼怒,气赵莼这点小事也要告与他知,往后壬阳教三字入了耳,却是瞬时睁开了眼,凝重道“此事当真?” 赵莼奉上黑蝉与蜈蚣蛊虫,有拿出涂冕身上的命牌,口言“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师尊请看……” 光瞧上那几只蛊虫,李漱心里便沉下许多,又拿起命牌端详,怒道“好诡谲的手段,数百年了,竟还不肯罢休!” 他望向赵莼,问道“这教徒可是被你所杀?” “弟子不敌,乃是接天引雷大阵所杀。” 李漱点头,知道她是坦言,怒气也微缓过来,道“也算诚实,壬阳教手段,寻常修士难以抵抗,你倒是幸运,受宗门旧阵庇佑,得以活命。” “这贼人虽非你所杀,但也算你之功劳,此事回禀掌门后,亦可记你大功一件。” 他将东西收纳,始终面沉如水。 章三七 兰娥相托 赵莼又从袖中摸出一物,晶润剔透,正是涂家接天引雷大阵的阵眼——白玉符箓。 “涂家家主托弟子奉上此物,愿迁来幽谷,重回宗门庇佑之下。” 李漱接了符箓,兴趣索然,淡淡道“那便递个消息去,叫涂家自行前往吧。” “回师尊,涂家受内乱之祸,如今唯有一练气二层修士主事,恐路途遥远,难以迁居,欲请求宗门往松山接引……”赵莼说完此话,也算仁至义尽,至于宗门如何处理,她也难以插手其中。 “不妥!”李漱立时回绝,不悦道“正是多事之秋,尚不知那涂家是否干净,且宗门闲人亦是不多,其中难处,怎能迁就其他?” 他斥完,又训赵莼道“你虽为本座记名弟子,可也算是长老门下,该静心修炼,以期早日筑基,为宗门助益才是。俗事缠身不利修行,该好好收收心了!” 赵莼知道,这是迁怒了自身,也不顶撞,乖巧点头称是,只在心中为涂家叹了口气。 涂存禅口中御下仁义,悲悯存怀的灵真派,恐是难如他遗愿了…… 从肃虹殿出来,又去拜访萱草园众人。 以前住在园中尚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去了内门,又入了练气中期,方才知道距离这一概念。 修士间即使是亲密如父母子女,丈夫妻子,也难以朝夕共处。长生大道多是独行其道,个人天分不同,能至境界也不一样,筑基期寿两百,便能送走两三代人。 且修士常闭关修行,短则数月,长则数十载乃至百年之久,谋面已是不易,何况共处。 赵莼尚为练气,便已难得与萱草园众人见面一次,若往后修为渐进,怕是要更为生疏了。 生离与死别,修士大多已习惯于此,赵莼珍视与她们的感情,愿意尽力维护,往后如何,便交予往后再看罢。 心中怅然,面上却如寻常般踏入院内。 专选了晚些的时辰,上工的师姐们都已回到院中,见她进来,欢喜着相迎。 赵莼只讲四目妖蛾的事分拣着说说,壬阳教之事颇为隐秘,她倒是瞒下了。 便是如此,院内几人也是忧心不已。 众人中连婧虽为练气四层,却因是杂役的缘故,不必经历小考。崔兰娥叹道“祸福相倚,我等只道杂役辛苦,却不知弟子们考核严格,一朝不慎便有殒命之危。” 连婧却不同意,皱眉道“大道之行,哪有顺遂的道理在,我若早上一年突破,也当去试试除妖是个什么滋味!” 两人意见相左,各有各的理由,赵莼笑道“宗门哪会置弟子与危险之中,都是些容易对付的妖物,为检验自身功夫罢了。” 崔兰娥连连称是,众人便又聊了些平日里的琐事,待夜色实在浓重了,才听得她犹豫道“阿莼,师姐这里,有一事相求……” 赵莼也干脆,定神道“崔师姐请说。” 她握了胡婉之的手,叹道“其实这事本已了结,便不欲告于你知。只是前段时日生了些变故,我才好求到你跟前。” “你可记得,徐匡瑞此人?” 赵莼一怔,瞬时便记起来了,答道“记得,从前我与他有隙,也因与他争斗一事,关得三月禁闭。他可是做下什么事了?” 崔兰娥望向胡婉之,长叹一声才道“他心怀有恨,却不敢加诸于你,阿婧与翩然在芦河药园之中,他插不得手,便对婉之多加烦扰。” “此时何时有的?师姐为何不告知于我?”赵莼愠怒道。 “他出禁闭时,你正去往了集城,所以扰了婉之几日,好在后头你成了内门弟子,他也便停了手,瞧见他连着数月未曾生事,就也不曾告诉你,怕扰你修行……” 赵莼心中感动,诚挚道“师姐的事,哪算是叨扰呢?况且此事因我而起,正该由我解决才是!”念头一转,又问道“师姐说生了变故,可是那徐匡瑞又来生事了?” 崔兰娥面色凝重,点了点头“从前是忌惮你内门弟子的身份,可半月前他父亲徐沣成就筑基,大考又点了‘乙上’,便叫他得意起来,再次出手了。” 大考甲乙丙上中下,共九等,乙上在其中已算是上佳,又听连婧道来,讲那徐沣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往后前途无限,气候大成,不是她们招惹得起的人物。 赵莼却轻笑“既是前些时日成就的筑基,徐匡瑞受罚之时,他便已练气九层将要突破吧。我那时只是个刚引气的弟子,他尚且不帮儿子出头,如今我二人同为内门,更未必会为其出手,依我看,他怕是不大看重徐匡瑞的。” 崔兰娥似是想起什么,突然轻哦一声,惊奇道“听你这一说,我倒记起来,这徐沣确是出身于小世界中,幼时与人定有亲事,只是后来被选入宗门,本该不了了之,却不想被家中父母强逼着成了这桩亲事,才有的这么大的儿子。” 修士多数不耽于私情,年轻时勤于修炼,到了暮年,前路无望时,才会选择留下子嗣。而与之相悖的是,修为越是精深之人,于子嗣上便越为艰难,故而在修真家族中,亦有天资出众者,年轻时被强压着留了血脉。 徐沣原处的小世界,灵气尚余,时常有修士被选入上界,他进入宗门后,短短两年半便成了正式弟子,家族深感其天赋异禀,趁其尚未起势,骗他回族成亲,便有了徐匡瑞。 “也是因此,他极为不喜这个儿子,偏偏徐匡瑞还身具灵根,进了宗门,不过未继承他父亲天资,四年了还在练气一层徘徊,未得寸进。” 赵莼抬眼,笃定道“旁人不过是怵他父亲罢了,我却不惧。况且这般人物,不该是养痈贻害之辈,徐匡瑞行事不端,自有他的苦头吃。” “虽是如此,我们这些做杂役的,也不敢真的找上门去。婉之性子软和,恐再受其害,我想着,将她送往你那去住几日,待事情了解再回来。” 赵莼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点头应下,又问“师姐去往我处,以什么名义呢?”杂役弟子不可随意进入内门,赵莼亦不能徇私。 崔兰娥微笑道“这也简单,便说你带了个凡仆,旁人也就不管了。” “怎可叫师姐为我仆役?” “你会叫婉之行凡仆之事?” 赵莼摇头,这定然是不会的。 “那便行了,婉之在你那出,我们最为放心。你也不必太过忧虑,其实啊,内门凡仆中,不少都是身具修为的杂役弟子,在他们身边为仆为婢,于某些人看来,倒是比做杂役来得更好。” 这点赵莼不知,还是崔兰娥在宗门中立足已久,才知晓这些蝇头小事。 章三八 隐情 当日,胡婉之便与赵莼同回了内门。 徐匡瑞一事,处理起来既有易处也有难处,关键仍是在他的依仗——徐沣身上。 赵莼欲抽身拜访,递上拜贴却才知道,徐沣去往了小世界中,还需等上些许时日。 便只好让胡婉之在她处多留几日,待事情了结再行返回。 与胡婉之细聊时,才从中得知了些隐情。她领的职务在宗门灵植园中,此处与芦河灵药园又不相同,后者为药材种植,更为精细。灵植园中多为灵米、灵性蔬果类,供宗门弟子日常取用,所以面积广阔,平日也只需草草看顾,定时浇洒即可。 胡婉之负责的乃是细粳灵米,七日一熟,亩产一次六百斤算作正常。徐匡瑞挑上她,也是看在灵米不如灵药珍贵,真计较起来,手受罚亦不严重的缘故。 他也不断胡婉之活路,只买通他人,往地中添些降产的药物,至于下毒,他却是不敢的。 便是如此,也让胡婉之头疼不已,灵米茬茬减产,总上不了六百斤,有时连四百斤也无,害得她回回被执事责骂,又不得辩解。 后来还是托了崔兰娥请人来查,发现是有人作怪的缘故,再往后,便顺水推舟查到了徐匡瑞身上,可见其手段也并不高明。 有趣的是,崔兰娥所请那人,赵莼倒是认识,正是飞葫小世界接引执事,曹文关。两人竟是相识许久,颇为熟稔。 了解清楚后,又问了胡婉之可留下什么罪证。 胡婉之轻笑出声,原来是徐匡瑞行事粗疏,不仅是降产的药物,连同着被买通的杂役弟子,都一并被抓了个干净。 “那便更好办了,将罪证都摊给徐沣知道,若他有心包庇,自跟执法弟子说去吧!”赵莼叮嘱她将东西收好,之后还有用处。 时日渐进,徐沣未归,壬阳教的事情倒是有了结果。 灵真果然极为看重此事,当即先对幽谷的附属修真家族清查,不想还真抓出了两家,又下令再不许旧时家族迁来,想要以绝后患。 赵莼听得这消息,感叹是大宗无情,不过想到宗门因壬阳教而萧条不少,心中必定是百般忌惮的,便也能理解一二。 涂家在此事中有功有过,不过终究是功大于过,斩杀贼子且以信物相交,虽不曾答应将其接引至幽谷,但也送去了财物珍宝,免除其上奉三十年,襄助复起。 涂家有赵莼的名头,灵真的扶助,到底还能撑住一代,往后如何,还要看子嗣天赋。 赵莼本人上报有功,且与贼子搏斗,助力斩杀,在掌门前又露了次脸。宗门也不吝于奖赏,各类丹药瓶瓶罐罐一大堆,灵玉也有整整十枚,最为珍贵的是,予了她一本凡阶极品术法的数额,可见功劳之盛。 她亦是欢喜,次日便去了万藏阁。 前头来此,都是进的东楼,如今却进了西楼。仍是围屋状的三层,中通外直,其中布置摆件,较东楼更为华贵,往来巡视看守,也皆是修为精深之辈。 赵莼直奔凡阶极品功法处去,她在横云世界中亦了解到,练气期所用凡阶,到了筑基期方才能窥见黄阶功法。 不过丹药、兵器、功法入得黄阶,便是彻底脱了凡气,分品更为严格,上品极品便是凝元期及分玄期都要觊觎的存在。 凡阶四品不过是粗粗划分,各种差异算不得天差地别。不过对于赵莼来说,在练气期能得一凡阶极品,已是非常难得了。 至少如她所知,不少练气后期修士,也不曾学到这等术法。 章三九 《火煅炉中术》 赵莼身上,有《疾行剑法》为剑道所学,有《一线飞刀》作辅,步法与增力法决也不缺。 先前几次战斗中,金火灵气都有大用,但个人灵气不足,不能多用,她欲从此处下手,择选合适的功法相助。 《大造疏灵诀》,少见的扩张经脉功法,能积蓄更多灵气,壮益自身。赵莼犹疑着翻过,她通身灵气暴虐锋厉,若再放开关口,让其进入,非但没有助益,反可能有害。 若是能再有一门锻体之术,外煅肉身如蒙罕那般,想必这《大造疏灵诀》便能用了。 再者,赵莼还是更想选一门与她属性相合的功法,不过万藏楼中增益灵气这类,却是以木土两属的居多。 往里走去,赵纯猛地一顿,看到册《火煅炉中术》,细读了可供弟子翻阅的部分,面色又凝重些许。 这门术法,怪! 确是一门锻体法诀不假,既锻肉身如铁,对内又锤炼经脉丹田,可谓上佳。 但其书册上朱笔写就“火属慎修”四字,让赵莼呼吸微滞,念想一转,仍是看了下去。 《火煅炉中术》因其修炼方法而得名,乃是寻一大鼎铸炉,将己身置入其中,如炼器具般,以火炼金身。这乃是一门极为正宗的金属性法门,正和了赵莼的金灵根。 至于为何要说是火属慎修,也是因其这破怪异的修行方法,炼器或炼丹,用的都不是普通凡火,乃是从地下牵引的地火,较寻常火焰更为暴烈。 能担炼丹炼器大任的地火,无外都有几分灵气,本就生性鲜活,若为修士火灵根牵引,则越发壮大,一有不慎,反噬己身,就得不偿失了。 就连炼丹师、炼器师尚且需要驭火谨慎,何况是其余弟子这类从未引过地火的。 赵莼也并非没有顾虑,只是这门术法实在适合与她,难以割舍,若是能修得成功,便还能多学一则驭火之术。 她往常道不可贪多,真到了抉择之时,自己也明白其中难处。 修道一途本就崎岖艰险,若不试便无为,人道大小二考危险,连婧却是惜自己不能参与。如今大好的法门摆在她面前,她实在没有不试的道理! 赵莼将其取出,于心中定声道,凡事必有其代价在,若一味追求平稳安逸,那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要修的是个人之极,不付出代价怎行。 摹印法门回了居处,第二步便是寻一地火铸炉,以做修行。 宗门地火铸炉有定数,炼器或炼丹师以凭证可免费借用,如赵莼一般,不修这两道的弟子,倒是需要缴纳萃石,才得进入了。 有门道能进,剩下的倒是不难。 赵莼身上仍余颇多钱财,应经得起此等开销。 她继续读《火煅炉中术》,发现其分为三阶段,入门为铜身,小成为金身,大成生金甲。前两者是煅锤肉身,至其刚健,最后的阶段则是以金灵气铸甲,成就外防。 在锤锻肉身中,亦包括皮肉经脉,使其韧性及强度都大为增长,修得大成后,她便可放心积蓄金火灵气,不再需要战时临时转换了。 有这一门攻防兼益的法门,再配上剑术与后期得用的青玉双鱼臂环,同阶修士中,她自信难逢对手。 不过《火煅炉中术》对灵气驭使、个人灵气积蓄量都有极高的要求,赵莼欲等至修为再进之后,进行入门。 加之徐沣那处传了消息,他又来讯,说是自小世界而出后,要直往其余地方历练,短时间内不会回宗,赵莼安慰胡婉之放心住下,自己也闭门修行,专注起修为之上来。 如此一来,又是半年而去…… 在赵莼来到横云世界两年之后,她越过了练气五层的门槛,直往六层而去。 有此成绩,她自己也不意外,这次闭关为的便是积蓄灵气破境,且练气中期重在一个累积,几乎没有大的关隘,唯有练气六层突破至七层之时,才会遇见桎梏,需要耽误些年月。 此次出关,尚未修至练气六层,但也到了五层的顶峰,只需使上下两丹田相通,即可步入六层,离她也不远了。 不过有要事当前,让她先把修炼往后推了推,那外出游历的徐沣,终于是在三日前回了宗门。 事情累在心头,总归叫人烦闷,她领着胡婉之,又去外门灵植园中,传唤了昔日被徐匡瑞收买之人,并行往徐沣所在的望断崖去了…… 章四十 见徐沣 到了望断崖一观,赵莼便能粗略知道徐沣品性如何。 此处洞府,在山崖之上,乱石穿空,烈风贯彻,正是极为清苦之地。徐沣选了此处作为洞府,其心性坚定,可见一斑。 赵莼心下微松,如此,便不该是偏听偏信,袒护亲故之人。 在外相迎的,是一方脸男子,待人接物亦是不卑不亢,道“见过仙师,我家主人已在堂屋等待,请随在下进去。” 赵莼颔首,三人同他进了洞府外门。 胡婉之与那受收买的房二郎先候在了堂屋外,他两人身份难以面见徐沣,还是得由赵莼将事情托出,再作引见。 徐沣确是木人石心之辈,堂屋中无甚摆设,只添得几只桌案待客用,连几扇屏风也是收叠,置于案旁。 因得如此,赵莼进去便瞧见了端坐案边的徐沣本人,即便是坐着,也能瞧出其身材高大,身姿挺拔。 “内门弟子赵莼,前来拜访徐师兄。” 按身份,她两人同为内门,不分上下,若论辈分,赵莼仅比掌门次一辈,较旁人都高,不过徐沣已然筑基,她一个练气期自然不算什么,便喊了师兄,出不了差错。 徐沣蓄了短须,但仍能瞧出其样貌端正俊美,一身素布长衫,显得清正非凡,赵莼微点头,他给人的印象光正伟岸,合了这屋中的景象。 “赵师妹好,”徐沣神情温和,不见喜怒,抬手指向与他正对的大椅,道,“请坐。” “闻师兄筑基已久,倒是一直不曾得见,时至今日才上门来,劳师兄多担待了。” 徐沣也懂些人情世故,温言回道“不必挂怀,本是我在外耽搁了些时日,叫师妹好等。” 门中筑基期自诩得道,不与练气弟子等同,故而多的是孤傲之辈,徐沣倒不如此,对外皆一视同仁,赵莼与他相交,确有如沐春风之感。 “我这望断崖简陋清苦,旁人避之不及,少有上门来的,师妹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赵莼更笑道“师兄逢筑基之喜,恭贺来人怕是不在少数,哪能道避之不及,师兄肯拔冗相见,我亦荣幸至极。”见他开门见山,赵莼也便直抒胸臆了,“今日上门,确是有事相商。” “请讲。”徐沣略挑眉头,并不惊讶。 “此事,还要从令郎身上说起。”此话一出,赵莼便感到屋中气氛为之一变,徐沣神情未改,眼中却骤然冷肃几分。 待赵莼将二人如何生隙,各自又受了处罚一事讲明,徐沣叹道“犬子顽劣,我因醉心修炼而疏于管教,他便时常惹祸门中,先前受罚禁闭一事,我只大致清楚了结果,却不知是为祸到了师妹身上,子不教,父之过,倒要向师妹赔不是了。” 赵莼摇头“师兄不必自责。此事归根结底是我二人之私,各有所罚,也便做了了结……”若徐匡瑞就此停手,不再生事,他与赵莼的矛盾,大抵就真止在了此处。 “凡俗世界中,尚且讲究祸不及妻儿,修士虽尘缘尽了,可心中到底是有牵挂的,令郎与我之嫌,尽可与我了断,牵连到身边之人,反倒叫我颇为羞惭了……”赵莼到此处止了,内里意思却未尽。 如此一番话说来,徐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他那逆子惯行欺软怕硬之举,不敢对赵莼出手,便欺压到她亲朋头上来了。 徐沣出身小世界中,苦于尘世亲眷,被逼亲生子,其中缘故,到底与情义两字脱不了干系,将心比心,他亦能了解到赵莼怨从何来,惭愧道“竟有此事?却是我闭目塞听了,不知犬子犯下什么事来?” “师妹今将事主带来,师兄不如亲自相问吧。”赵莼建议道 徐沣细细思量后,便也点头,叫方脸男子将胡婉之二人引了进来。 章四一 论断是非,蒙罕筑基 胡婉之垂首走近,她并非首次见到筑基修士,只是天生的怯弱性子,叫她不敢抬眼去看座上之人。 身后的房二郎更是发抖,眉眼间满是惧意,双唇干得发白,徐沣一瞧便知此人心中有鬼,微作打量即收了目光。 赵莼开口介绍道“这是我师姐胡婉之,虽是外门中人,于师妹心中,却是有如金兰。” 徐沣观其修为不过练气二层,年岁却已过了双十之数,心中知晓胡婉之具体是个什么身份,听得赵莼讲“有如金兰”,面色稍缓,只向其微微颔首。 胡婉之诚惶诚恐,忙道“草芥之微,怎敢劳大人垂视。” 徐沣大手一挥,直问道“听闻犬子与赵师妹之隙,倒是牵连于你了,今也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好叫我这作父亲的有个话头。” 胡婉之见他如此客气,略有些慌神,抬眼瞧见赵莼点头,才理了理思路,将徐匡瑞买通杂役,在地中下药一事娓娓道出。 徐沣出身微末,刚入宗门时也很是吃了些苦头,底层修士如何艰难,他亦明白个七八分。 微微叹气,徐匡瑞的做法不可为不阴险,虽不至于叫胡婉之丢了性命,但长此以往,灵植园执事必定会生出怨言,到时夺了她的差使,才是割肉的刀子狠戳下来。 此事有房二郎人证,亦有尚未再次投下的降产药为物证,徐沣面有愠怒,这么些年来,他常常要分神为徐匡瑞了事,矛盾积蓄已久,叫他怒气冲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道。 “择日我将令犬子上门赔礼,往后也定当加以约束。”徐沣凝了凝神,长吸口气道。 有此结果,赵莼也算满意,对方毕竟是筑基期修士,肯降尊亲理此事已是不易,徐匡瑞虽不见受何罪罚,照徐沣的作态,私下里定也不会轻轻揭过了去。 凭他一言,胡婉之算是真正安定下来,她心中大石落下,急忙拜谢徐沣,整个人再不见先前的郁色。 既然事情了结,赵莼本该携着两人告退,却不想被徐沣出言留下了。她便只好先唤了烟舟出来,送二人返回,独自留在望断崖,问道“师兄还有何事?” 徐沣淡然笑道“自我筑基之后,确如师妹所言,所得拜贴不知凡几,其间论先后,论诚心,越过师妹者亦众多,我却仍是先会见了你,你可知何故?” 他之所言,赵莼并非未曾疑过,年纪轻轻便成就筑基,且在大考中点得“乙上”,内门中欲结交徐沣之人有如过江之鲫,他于众人中偏捡了赵莼的帖子,怕也是有其深意在。 赵莼目光一转“还请师兄明言了。” 徐沣双手置于膝上,道“师妹可还记得蒙罕?” “蒙师兄?这是自然,若非有其相助,我便早已命丧止风林了。” “哈哈!”徐沣大笑出声,道“你二人皆道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我倒是不知谁救了谁了!”他语气又与先前不同,更显亲近,赵莼猜测,应是蒙罕的关系。 不等她询问,徐沣便先行自答了“我与蒙罕结识已久,如同手足兄弟,此次在外游历,也是同他在外寻觅筑基灵物,听得他曾说你心智非同常人,必有大才,这才记下了你的名字。” 赵莼谦逊两句,又听得徐沣讲,原是蒙罕不愿以汇明山庄灵果为基,偏要自寻灵物,才耽搁了这么许久。 那灵果合得土属,中正平和,筑基难度较易,灵基品质也算中规中矩,蒙罕原来也算合意,可经得岳纂一事,更激起其向上之心,非要寻得更适合自身的岩玉石根,才肯筑基。 此物乃是土属灵物中最为珍惜的几种之一,欲从宗门中取,不知要他多少宝物相换,蒙罕囊中羞涩,便邀好友徐沣一起外出寻宝,不想倒真叫他寻到,数量虽不多,可也够筑基所用了。 “那蒙师兄?” “半月前已经筑基,如今正在大考中,他根基扎实,乙等中上可保,说不得还能点个‘甲下’”至于再上,徐沣却不敢保证了。 赵莼忙托他向蒙罕贺喜,又听他道“另还有一事,我听闻师妹近来探听地火铸炉,可是欲学《火煅炉中术》一法?” 打听他人术法,实是极为冒犯的,他虽为蒙罕好友,到底也才相识不久,赵莼微蹙了眉,心下略有不悦。 徐沣知晓此话莽撞,解释道“我便也不与师妹多卖关子,直说了罢,我三灵根主修金系,此属术法本就稀少,我正巧学得此术,观师妹如今练气五层,才出言提醒。” “地火铸炉耗灵极大,稍不注意便有害其身,你更有火灵根在身,怕是抵挡不住,可待练气六层圆满之后,再行此术。” 此些修行诀窍,一般是不叫旁人晓得的,他肯出言叮嘱赵莼,亦是看在蒙罕的面上。 “原是如此,倒是师妹无知了。”赵莼起身拜谢,心中也微惭,暗道,好在今日有次一行,让她知晓了这些,不然反要踏入火坑,有损道行。 徐沣见她年纪轻轻,定有多事不明,又细细与她讲了些术法与修为上的关窍,让赵莼受益匪浅。 章四二 遗迹之约,朝会之事 赵莼折返而回时,已是人定,夜阑人静,天空中嵌了寥寥几颗星子,无序地排布,她瞧不出何是北斗,何是天狼。 胡婉之向翠翠留了口信,收拾东西回了萱草园,本就清净的住处再次陷入几乎令人发狂的寂静中。 一切的一切,于赵莼早就是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她神色如常,推门进了里屋,心中累着许多念头。 如徐沣所言,她须将修为提升放到眼前来,六层圆满并不如何艰难,待苦修些时日,便也水到渠成。之后若修得《火煅炉中术》,战力又是一大提升。 此外,得知赵莼拜访徐沣,蒙罕倒是送上了书信一函,点了名要给她。 信上讲,他与徐沣在外外游历时,意外发现一旧宗遗迹,便是在其中获得了岩玉石根,故而欲邀她同去,再作探索。 他亦讲明,那遗迹先时只是小宗,且被人多番探索过,如今只剩些练气期得用的物件,虽于他和徐沣无用,但对赵莼却是颇有好处的,此番前去自有他保驾护航,定能将她须尾俱全的送回来。 赵莼嘴角微抽,她是个活脱脱的怪人,去哪儿,哪儿便出事,回回都关系身家性命。她倒是每每秉持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精神,不算顺利地活到现在了。 蒙罕敢这么说,她却不敢,天晓得又要出什么怪事? 不过赵莼腹诽归腹诽,仍是打定主意要去的,多少有位筑基修士相护,这种好好机会可不常有。 后头徐沣知道她欲练《火煅炉中术》,却是劝她早些下主意,最好是修炼之前去一趟。那旧宗原是个炼器宗门,说不得有法门秘术留下,能让赵莼捡漏,毕竟蒙罕先例在前,万一又有漏网之鱼呢? 且炼器之术对驭火有所提及,赵莼能得到,也对术法修炼有益。 此外,还有件大事,徐沣说与她听时,赵莼才算知道。 南域宗门成千上万计,不知具体数量,有些小门派,掌门、长老并弟子不过一掌之数,也敢声称开派立宗。 委实说,南域真正有头有脸的宗门,倒也不过百余,十年一会,于吞岐池论道,各宗天才弟子齐出,可谓一域之盛事,又称百宗朝会。 而距下届朝会,仅有两年时间了。 会中论道,以凝元期、筑基期两境界修士为主,各宗亦会带上练气期小辈,以增长见识,为下届做准备。 举域之大事,天下英豪尽皆齐聚,赵莼心中豪气顿生,自然也想前去一观。 徐沣轻笑道“师妹不必急于一时,你入道年份上浅,这届怕是上不了场的,不过以你天资,再予十年,那武道台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师兄见笑了,此事我亦知晓,只是虽上不了场,却也想前去观摩一二,瞧瞧南域的英杰们是个什么模样。”赵莼汗颜,这也确实,她便是再作幻想,也不可能在两年内一步跨入筑基去。 徐沣颔首,细思后道“这倒能成,师妹你是李长老门下,每位长老在朝会上,可带五名练气弟子作随,若那时名额尚未定下,可去相求长老。” 赵莼笑着应了他,心中却纠结,在李漱身上下功夫,那便是极为艰难了。 他门下算上自己,足足十九个弟子,个个都是双灵根,可见天资这一道上,赵莼争不过那些师兄师姐们。 看来唯有在战力之上做突破,才能在李漱面前露脸,拿下前往朝会的名额。 赵莼微打听了上头十八位同门的消息,与旁人不同,李漱师门中,序位并不固定,得靠自己争个高下来。 前头十一位都已筑基,大师兄甚至筑基后期巅峰,往凝元期渡进了,从十二师兄开始,直到十八师姐,全是练气后期,赵莼的竞争力,在其中可谓是微乎其微。 不过十二、十三这两位,正在探寻灵物,想来已是准备筑基,那么自十四到十八,整整好的五位练气后期,将那名额占得死死的。 赵莼若是想撬动其中一个,就必得晋入练气后期,其中期限,仅有两年。 她微吸了口气,细细思量过,心中只余下满满的信心。早前刚入宗门,只想着如何在五年之内晋级正式弟子,然而短短两年,就已跻身内门,修为逼近练气六层。她虽很有些气运,不过也不能忽视其无论寒暑的苦修,那才是有所成就的根本。 如今双灵根在身,又有《火煅炉中术》在手,两年后向上战而胜之,亦不是不可能做到之事。 赵莼盘坐于蒲团之上,微微吐出口浊气,便是静修的作态。 她微阖上眼,感受周身灵气环绕。 自从木灵根被岳纂抽取,修行速度确是快了许多,然而没有了木属中和,金火之气交融得越发暴烈,叫她修行中偶尔也生出暴戾之感。 好在《通感真识法经》本身能调理些许,加之由她自己克制部分,剩下的目前倒不会产生大的影响。 赵莼撇嘴,还是得找个方法解决才是,一直放任不管,怕要生事。 练气六层乃是上下丹田合一,沟通周身经脉穴窍,说通了便是修士从前修行的总和相生,共同练就一体。 她上下丹田俱已满盈,如今要做的,就是寻一契机,沟通两处丹田,使灵气互转共生,修成后战时灵活性更高,许多术法也可因此增幅。 便如《疾行剑法》,上丹田主神识,下丹田主肉身,两者相合,能使脑手归一,做到随心驱使,身随意动。 至于如何抓到那一契机,赵莼亦是头回行事,摸不清关窍,听得徐沣说,待脑与身有意动之势,便是契机出现之时。 如此,赵莼便想到了宗门一处地方,欲明日起身前去。 章四三 猴儿关破境 上 练气中期之前,所修皆为打磨肉身,此乃道途之基础,若修身不利,其能承载的灵力亦有限度。 预备弟子期间,各课院讲师均会叮嘱,将偏重放于修行本身,而非追崇旁门左道,各类术法。 若能顺利步入练气中期,才可分神于术法之上,工于斗战。此外,五年未成练气中期者,留为杂役,这一类修士未来难得进境,所以亦会多修术法,增长己能。 为助正式弟子修行,宗门中有数处人为制造的险处,可供弟子操练术法,若能在险处登榜留名,还有奖赏赐下。 赵莼将去的一处,为三分石林。 此处位于幽谷东南,乃是初代掌门一方画戟法宝所化,其间有三重山川屏障,内里磐石如柱、如扇,各式各样。灵真又在此设下幻阵,凡有弟子进入,便会有猴影攻来。 故而又有人将其命为“猴儿关”。 地势崎岖,猴影扑朔,三分石林便成为身法、攻击一道的历练场所,赵莼唯寻身随意动的契机,自然选了此处。 初入险处,仿若出了幽谷,再不见半分灵真山水妙景。浓重灰雾层层相掩,几重山岩顿时时远时近起来。 入口颇小,远远瞧上去只得方寸,陡崖峭壁上支出一座悬空小阁,正是守门人所在。小阁一旁,拔地而起的崖上,赤笔挥就“杀行”、“穿林”四字,大字下又各有两列小字。 赵莼目视上方,觉得很有些意思,这守门处修得这样高险,若身法不修,倒还真难上去,怕在入门之上,就拦了不少人在外边。 当下疾行步法与蛇形步并使,几个呼吸间便窜了上去。 守在阁中的杂役稍稍出了个神,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飞了进来,只在眼前一晃,约莫像个丁点大的黑影。 等黑影定住,才看清原来是个人,个头瘦瘦小小的,又穿得素净,不知是哪儿来的小孩儿。 赵莼“飞”进来,才觉得小阁确实是非常小,内里甚至有些拥挤,除她之外,再无旁人,显得异常冷清萧索。 “这里就你一人?” 守门的男弟子回过神来,点点头,神情木然道“你是来试炼的?把身份牌递上来,再缴纳二十枚萃石。” 二十?赵莼微微咂舌,这价钱还真是贵。 她把牌子递上,问道“平日里没人过来吗?” 男弟子接过来一看,嚯,还是内门的!又听得她问,顿时打开话匣子般,说了一通“有还是有的,就是少。听以往值守的师兄讲,旧时倒是许多人来,如今似乎有了新去处,来这里的就少了。便是来了的,一问要二十萃石,又骂我们这些值守的乱开价,给跑了,要说我们这些干活儿的,哪能有开价的权利,没点油水捞,倒还被骂。” 赵莼也略觉得贵了些,瞧见男弟子苦着张脸,心中好笑道“确实是贵的,寻常外门弟子一月才六十,省吃省用也来不了几回。” “贵虽是贵,童叟无欺呢!”他被抓了尾巴似的,跟个凡俗商人一般开始卖弄“这可是祖师爷手头法宝所化,连阵法也是开派长老设置,每年投入修整的萃石,就在数万余,收个二十,不过杯水车薪,拿这些换一场大造化,哪能不值啊?” 赵莼心里明镜一样,大造化是能出,可却要建立在数十次甚至成败上千次历练上,每次二十,细细算来,便是笔极大的开销。多数外门弟子若无奇遇,是决计负担不了如此账务的。 “你口中所说的新去处,又指什么?”这才是赵莼所好奇的。 男弟子先是支支吾吾不肯讲清,怕她扭头走了,赵莼再三表明自己今日确是冲着猴儿关来的,他才肯讲明。 外门万千弟子,各有所长,有擅功法修行着,亦有擅身法斗战的,其在一道上有所长的弟子,便以技牟利,开设专门讲堂,收取束脩,授人术法诀窍。 赵莼边听边颔首,倒是有些现世补习班的感觉在。 只是如此修炼,无异于照着他人之路前行,一味跟从,也终将活在他人影下。各种术法终究要为自己所用,若不是自身所感有了突破,又怎能驱使如意呢? “长此以往,弟子便处处照本宣科,难得革新,宗门竟不出手治理吗?” 男弟子叹气“从前似乎……或许是管过?只是近二十年越发兴盛,也便没瞧见宗门有什么意见了……” 赵莼久久凝眉不语,灵真派在有些地方,确实是令她非常疑惑。 片刻后,她取出二十枚萃石来“先为我记一次,待我试了出来再算之后的。” “诶!好!”男弟子忙接过去,喜笑道“您倒是清醒的,知道什么对修行有好处。”他笑过,又讲了些猴儿关的杂事。 比如三重屏障隔出了两道长关,均是十里长,第一道内里地势稍缓,适合练气中期弟子试炼,另一道险得多,建议是练气后期再进。 而旁边那“杀行”与“穿林”两榜,指的是两种不同的试炼方式。 十里长关中,以速穿行,记最短时长,可入“穿林”榜。以一炷香为刻,灭杀猴影最多者,记灭杀数量,可入“杀行”榜。 两榜分有练气中期与后期各一列,不并在一处计算。 讲到此处,男弟子凑近道“每榜百人,十一名至百名,奖赏五百萃石,第十千枚,再往上,每进一名,增一千!” 那可真是大手笔了,若是能得榜首,便是一万萃石,于练气期弟子无异于巨款。 赵莼瞧见男弟子目光狡黠,问道“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那也确实。”他讪笑道“这榜自开派便算着走了,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各代天才弟子几乎将榜上占满,后来的极难再上了,有不服气的侥幸来试,却大多都拿萃石来白白相送,久而久之,敢试的人就少了。” 他瞪大双眼,试探道“不过您身法矫健,必定是能登榜的,一次不行,便多试试,上去了,可就回本儿了!” 赵莼一时失语,她可不是来挣钱的,眼下正是破境的关键时期,来猴儿关正事更要紧些。 章四四 猴儿关破境 中 男弟子虽话多了些,手脚却麻利,往册上记一笔,把身份牌递回,便告诉她可自行进去了。 此次赵莼求的是身随意动,自然身法优先,选了“穿林”的试炼。 从那方寸小口破入,赵莼便不敢卸下防备,脚下不停,飞快向前跃去。 过小口后,灰雾骤然浓重,让她视线猛地被缩至眼前两三米处,她必须得一处一处地向前试探,才能放心跃出。 石林崎岖,却也并非寸草不生,崖壁上附生有怪枝青松,姿态各异。最令人心烦的,还是因气候潮湿,石上藤蔓攀缘,苔藓附着,赵莼登石借力,仍要小心脚滑坠落。 在她小心翼翼过了三四重石扇后,从右侧猛地撞来一道黑影。 来了! 她不敢放松,将赤锋匕握在身前,极尽防御之态。 影猴颇为逼真,浑身连绒毛都清晰可现,只是一双猩红眼瞳,加上满口尖牙,瞧上去便知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东西。 它甫一出现,就不断向赵莼冲撞而来,手口并用向她扑击。影猴只有寻常猿猴的八分大小,是以灵活度还要更甚,其爪尖利,几乎叫人胆寒,赵莼不敢让其近身,只能挥剑防备。 不过此物虽速度奇快,力气却不大,赵莼一剑就能将其击飞四五米远。终是抓住个影猴倒飞出去的机会,飞身过去,从它腹部一斩,将其彻底一分为二! 血肉纷飞的景象并未出现,影猴散成两团黑雾,须臾便消散了。 赵莼不远耽误,继续向前进发,越向前,影猴便越多,往往是她杀完一只,又来一只,源源不断一般。 好在总是一只袭来,而非多只一起。 她杀猴杀得多了,亦总结出来些关窍,影猴的威胁全在其爪牙,即使是练气中期的修士被抓上一次,怕是都得皮开肉裂。不过避开爪牙之后,其猴身便如砧板鱼肉,随意一击便可破去。 杀虽然是好杀,可影猴不断袭来,仍是给赵莼带来不少阻碍。进石林怕是有半柱香的时间了,她还不知自己是进到了何处,进度如何,光晓得与影猴厮杀来了,往前突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可若放之不管,影猴便会越来越多,赵莼防备不易,恐会伤到自身。 也不知过去多久,杀了多少,她手脚都如同灌了铁水般,连意识也浑浊起来,只知道不断躲避、挥剑、向前奔走。 待终于穿过另一方寸小口,视线豁然开朗后,她已是浑身汗湿,失力跌坐于地上。 赵莼取出磕回复气力的丹药,调息数刻,才从地上爬起来,施过防尘咒的衣物并不会沾染尘灰,但湿淋淋地贴在身上亦是叫她不爽。 随意捏了个净身术法,便觉得身上干爽起来,赵莼抬眼,打量她这是来了哪里。 身后小口,应该是石林的出处,她确实是出来了,身旁一颗迎客状老松,树身粗糙皱起,仿佛一张慈祥老脸,探出的树枝一侧下,是一块垂立的石碑,碑上光洁如镜,上有 赵莼,练气中期,八刻 这应当是她所用时间了。 八刻钟?赵莼皱眉,整整一个时辰,这成绩实在是太慢了,她观榜上,最长都是在百息之内。 从老松旁的小径拐回去,便又到了开始的小阁下方,赵莼再次窜上去,见男弟子已经不见了,换成个矮胖老人站在那处。 “刚才那位值守的呢?” 老人挠头,笑答道“你说途安,他只值白天,如今已经交班了。” 赵莼才注意到,如今天色已经沉下来,明月升起挂在树梢,她本就午后才动身,路上又耽搁些,便是晚了,且在三分石林旁,总是灰雾萦绕,都快令人不知昼夜了。 “这附近可有什么休息的地方?”这石林险处,她怕是还得来个几十出,若能在就近歇下,便省得来回奔波。 老人惊讶望她一眼,却没有多问,直接回道“此间小阁出去右行,可见并排石门洞府,一枚萃石便可住十天。” 倒是便宜。赵莼向老人道谢,又听他问“你是那个叫赵莼的?用时多久?” 赵莼站在门口,向他比出一根手指“一个时辰。” 老人搓捻胡须的手微微顿住,良久才小声道“八刻,倒是好天赋……” 出门便寻到了他口中的洞府,将萃石放与门前小洞,瞬间就被其吞了进去,随后洞门打开,迎了赵莼进去。 里边简陋,只得一张石桌两个石凳,最靠里是张石床,被褥倒是很干净。赵莼从纳物布袋里拿了个蒲团出来,盘坐在之上,便开始夜里的修行。 今日首次通过石林,虽说过得十分狼狈,却让她收获不少,尤其是到最后一处,仿若意识与身体相融,不用刻意去想,便能行动杀敌。 不过从石林出来的一瞬间,那种奇妙感觉便消失了,赵莼抿嘴,还是得多试才行。 次日起身,浑身筋骨俱传来疲乏之感,赵莼微微活泛了身体,觉得是久违的松快,上下整理衣物,又向小阁而去。 男弟子途安早就上工了,瞧见赵莼今日又来了,长长地“咦”一声,问道“你今日还来?”话出口便晓得自己多嘴了,若是不来,她还进小阁做什么。 “你昨日可过了?” “过了。” 他瞪大双眼,双唇大开,惊道“你真过了?用了多久?” 赵莼回他“太慢了,八刻,足足一个时辰都有了。” 途安深吸一口,气不打一处来,微怒道“你诓我来的吧!这还叫慢?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过不去,都是横着出来的?就算过去了,也是数个时辰,还弄得浑身是伤,你倒好,瞧上去分毫未伤的,今天还能过来!” 他脑袋凑过来,低声劝道“你实话跟我讲,我也不笑话你,究竟过没过?” 赵莼一掌把他扫开,挑眉道“昨晚是位老者记的,你查就是了。” 在册上做记,是要与松下碑石复核的,难以有错,途安自然晓得这些,不过是赵莼这一成绩过于惊异,惹得他玩心大起,嗫嚅道“怎连个玩笑都说不得。” “三分石林,可是极难?” 她问途安,心中隐隐知晓自己所得成绩似乎很是不错。 途安连连点头道“灵真派三十六险处,石林为最,故而近年都没什么人过来,旁的地方险在地势、瘴气或冷热,只有此处危在影猴大阵,若生出意外,虽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断肢残疾都是有的。” 那影猴的爪牙,赵莼自己也是清楚的,较一般兵器还甚,确实十分危险。她速与力中,尤善速度,这估计才是穿林成功的关键。火山文学 从袖中取出一只布囊,甩给途安,她朝外走去,边道“里头有一百萃石,再为我记个五次。” 途安掂量掂量布囊,小声道“个头不高,倒是个十足的怪人……” “我听得见。” 门外传来赵莼的声音,吓得他往柜下一缩。 章四五 猴儿关破境 下 再入石林中,赵莼已有些许经验,只是影猴刁钻,仍需要她悉心防备。 此外,她更察觉到,这一次入阵,石林分布似乎与前次并不相同,浓雾之下,不知自己下步踏到了何处。 待穿林而出,松下石碑赫然是 赵莼,练气中期,七刻! 快了整整一刻钟,却仍然是狼狈模样,赵莼微蹙眉,不甚满意这个结果。 但她发现,此处有地险、有敌攻,正是磨炼剑术与身法的好地方,若先前只存了借石林突破练气六层的念头,现在是如逢甘霖,想借东风,让《疾行剑法》与《蛇形步》更臻上境。 一次不成,就再试! 她身上尚宽裕,经得起这番花销,若是《疾行剑法》能再次突破大成,一身战力又是大增。 穿行石林极为耗费体能,赵莼之极限,一日不过能四次,三日后,方能一日穿林五次。 待半月而过,赵莼已在三分石林记了七十三次名,最快时候能到四刻钟,其中石林走势之变与影猴之扰仍是她的极大阻碍。 途安与她已经熟稔,大清早瞧她走进来,挥动手头墨笔,喊道“可还是记五次?” 赵莼甩出个布囊,嗯了声,算是应答。 “再过几日,可要上百回了,也不见你休息,真是铁人一个。” 她这半月,累了就在小阁中打坐调息,饿了就从纳物布袋里拿干粮吃,晚上照例回石洞中修行,日日不动摇,叫途安看得瞠目结舌。 “修行之事,怎容懈怠。”赵莼目不斜视,将周身袖口衣摆收整,回道。 修士如她一般勤勉的也有,途安见得多的却是半吊子出家,凡仆环绕,整日享乐的。有人卯足了劲儿,直往天上去,自然也有人乐于现状,奉行及时行乐之理。 多数修士,是少年时心气甚高,每日勤修不辍,指望筑基甚至凝元,挥手山河断碎。待寿元渐短,愈发觉得前路无望,便将目光放到眼前行事来了。 守夜的老者,亦是途安同僚前辈,听得他描述赵莼“是个满心里只有修行二字的怪人”时,搓捻胡子咂嘴道“但愿她走得远些,别半路跟旁的一样,走着走着就停了……” 不管此二人作何想法,赵莼倒是颇有所得,两日前,《蛇形步》入得小成,她便从六刻直上至四刻,身法的提升,让她行进轻便不少,出阵时,已不复先前狼狈。 若是能将《疾行剑术》大成,不定能入得二刻钟内! 赵莼咬牙,此关无论如何艰苦,她定然是要破的。 如此忘我修行,及至一月后,终是在斩劈影猴之际,忽地福至心灵,挥出圆融一剑,《疾行剑术》臻至大成! 先前提及,横云世界中术法一道,圆满极为困难,乃是摸清术法真意,能至融会贯通。是以大成之境,便是一术之圆满,赵莼《疾行剑术》大成,意味着此术,纯以技法而言,她已经做到极致,往后再想提升,唯有明会真意,意技相合,才能破境圆满。 赵莼有此想法,却知道那一重离自己确实太远,好高骛远只会耽误修行,故而目前不做他想,只大成之境,就够自己操使。 且她知晓,练气弟子中,入门小成皆有,任一术法臻至大成的却是少数,可见她在剑术这一道上,确有些天分在。 尤为恐怖的是,在《疾行剑术》大成后,赵莼穿行之速,已达到一刻钟内,将途安惊得脸色连变。 她亦感到身上有了变化,似乎比起往前来,锋芒更多,如剑锋一般,利而坚韧。 行剑之时,剑光随行,影猴往往触之而灭,省了她好几分力气。火山文学 郑教习讳她,剑术与身法乃是相助相生,行步挥剑,剑势要正,剑风要利,目随剑往,全神贯注。 所谓,练剑先练拳,拳乃诸艺之源,手、眼、身、发、步有成,才能击、刺、格、洗、撩五法行剑。 《疾行剑法》大成,并《蛇形步》小成,躯干、臂、腿合一,让赵莼能做到寸动而牵引周身,呼吸间出完数招。 武道术法的破境,让她终于感受到上下丹田互相引动的契机,于石林中极速穿行,头脑愈发清明,在影猴扑出的一瞬,便能逆伐而上! 终是在又一月后,赵莼上下两处丹田并行发力,于经脉相连,灵气互生,在体内骤然爆出一股巨力,让她通身疲惫之感俱消,在半刻钟内猛地破出石林中。 此回,她只觉气力满盈,半点不见狼狈,难怪旁人称练气六层为“气长之境”,她丹田灵气几乎暴涨至先前两倍有余! 若此时再面对涂冕,虽胜不了,但至少可以有所防备,不至于一击被毙。 返回小阁中,途安虽瞧不出她修为如何,却也能从她神态气度看出不同,笑道“这是,有所突破了?” 赵莼点点头“在此处两月有余,也算有所收获。” 途安便晓得她是要离开了,微失落道“恭喜。”他们这些做杂役的,往往是一份工领到老,倒了霉到三分石林这人少的地方,难得旁个人过来说话。 赵莼正色道“值守此处,较旁的差使来得清闲,且少有人来,你若潜心修行,不定有所进境。” 途安也不过十八九岁,脸生得颇嫩,如少年人,听得这话,顿时苦下张脸,修行于他可谓是无趣得紧,连连回道“晓得了,晓得了。” 见他只听进去半截,赵莼微摇头,连婧日夜操劳,尚愿抽取时辰修炼,途安几无事做,却不肯静心,两相对比,实是叫人慨叹。 出了三分石林,灰雾渐消,视野一时打开,让赵莼胸中豪气顿生,不足三月,她已从五层破至六层,两门术法亦有所突破。 天道酬勤之理,的确不错。若要大为,必得大忍,耐旁人难承之苦,才能纵青云直上,通云霄之处。 赵莼颔首,唤出烟舟往居处去,待休整一番,便再去望断崖,托徐沣告蒙罕一书,不日前往旧宗遗迹。 章四六 蒙罕同行,甲板争辩 递出消息不过半日后,蒙罕就露面了。 他与先前已是大有不同,头着金冠,足蹬锦靴,一身玄色暗纹大炮,端的是意气风发,只是一张黑脸,并不如何风流倜傥。 “还未贺蒙师兄大喜!” 赵莼从三分石林出来,先到了望断崖,听徐沣讲,蒙罕早过了大考,又是岩玉石根筑基,根基扎实甚余旁人,点的是“甲下”之等,在内门弟子中亦为上优。 蒙罕接到传讯符,就从宴上往外跑,一身打扮还未更替。他自点了甲等,兀地在弟子中吃香起来,往常叫他“黑蛮子”,如今也要拱手喊一声“师兄”。各类宴请拜贴堆了半个洞府,闹了他许多时日。 今日请他的,是内门中有头有脸的前辈,修为在筑基后期,又是长老亲传,轻易得罪不得。 “喜什么喜,筑基了比练气还麻烦,要不是师妹,今日还得在哪儿留几个时辰。”蒙罕卸了冠,把金冠握在手里,满不在乎,“对了,设宴的那个,叫杜樊之,算起来是你亲师兄,听得是李长老门下,才放我出来。” 这人赵莼听过,李漱十九弟子中,行三,也是三位筑基后期中,最年轻的一位,修真家族出身,家族中有多位筑基修士,势力颇大。 这种等阶的弟子,会给赵莼面子,虽是以了李漱的名头,她却也不信。 还是蒙罕摸着鼻子道“宴上筑基弟子众多,也不缺我这么一个。”赵莼才知道此宴并非为蒙罕独设,而是遍请群英,将蒙罕也喊了去。 “人情世故,仙凡倒都一样。” 蒙罕狠点了几个头,同意这番话。 赵莼请他入屋,两人在房中安坐,听蒙罕道“你也快,前几月听你还在练气五层,如今就突破了。” “往三分石林走了几趟,侥幸有所突破。” “那也是个历练的好去处。”蒙罕也去过,只是他偏重炼体一道,石林与他不合,后来便也不去了。 两人寒暄一番后,蒙罕讲起旧宗遗迹之事“我与徐师兄两个,往东走,快到东域了,才发现这么一个地方,约莫是数千年前的小宗门,为邪修所害,不肯举宗积蓄为其所贪,便启了秘法闭宗于地下,百年前为散修所掘,这才被周遭所知…… “百年来不少修士入地而探,珍奇宝物大多已被取走,我那岩玉石根还是因数量稀少,又隐于地缝之中,才能到我手里。不过周遭修士亦晓得‘竭泽而渔’的道理,灵草灵木等物,仍叫它生长,供有缘人取用,算是善缘……” “且这宗门名为风炎,正是精于炼器一道,也曾闻,有修士从中得炼器传承,故而让师妹也去试试!若不曾寻到,也无妨,遗迹药园中还有几种炼体灵药,正好适用于你我,能采到也算不虚此行。” 他边说,赵莼也边颔首,问到何时启程,蒙罕“嚯”地站起,道“即时便走吧,正好让我逃几个宴席!” 赵莼失笑,她这边倒是没什么事情,身上东西也齐,无须再收捡什么,两人一合计,便是要即刻启程。 遗迹为东南两域交接之地,路程极远,若以烟舟而去,说不得要行尽多少符箓,且速度慢,会耽误不少时辰。 横云世界中,远行常是乘九帆兽首大船,在云海中穿行,一日千里。 此船造价极高,上船也不便宜,须得缴纳一百萃石,才能入下厢房,上面还有中厢房两百萃石,上厢房五百萃石。如若实在囊中羞涩,还有货舱可居,只需三十萃石,不过其中环境,便只能仁者见仁了。 赵莼与蒙罕到时,下厢房已被订满,只好各选了一间中厢房,两人身上宽裕,自不会委屈自己入住货舱,且蒙罕业已筑基,在外行走也需顾及脸面。 此处用去两百,再加上在三分石林的开销,赵莼不足三月就快用去八千,实是败家至极。当前身上还余灵玉三十三枚,萃石一千四百余,这对旁的练气期修士而言,可谓是巨款,于赵莼,却半点也不经花。 贪嗔痴果真是人之三垢,其中贪又为首,赵莼愈发晓得钱的好用处,便愈发觉得手头紧了。 往旧宗遗迹一行,将歇在船上六日,在芳菁山下船,还得驭使烟舟两日,路途悠长,赵莼除去修行,便是在甲板上坐着,瞧云海变化,自觉得很是有趣。 前世中没经历过极限运动,万事只坚守惜命一条,云海也仅在机窗外瞧见过。如今才晓得“古来云海茫茫,道山绛阙知何处”的感觉,看云层变化,又要笑一声道山绛阙在己身了。 赵莼微阖上眼,心中慨叹,身后却传出些许喧闹。 “你这宗门弟子好大的威风,空口白牙就敢诬陷旁人偷盗,可有证据拿得出手?”是个微沙哑的男子声音,说得抑扬顿挫,很是坚定。 答他的声音也是男子,只是更稚嫩几分,回道“先前这甲板上就你我两行人,不是你等还能是谁?” 这话偏激,听得赵莼微皱眉。 果不其然被对方抓了错处,嗤笑道“两行人,却不是你我二人,你那边可三五个人,怎不怀疑是自家偷盗?” 稚嫩男声怒不可遏,继续与他争辩,两方声音不小,引得许多好事的走近,甲板上顿时拥挤一片。 赵莼回过头去,看清楚了这两队人马,几个年长男子作散修打扮,或蓄须或袒胸露腹,模样放荡不羁。另一边有男有女,皆衣衫整洁,环佩着身,年纪也都不大,约莫就在十五六七。 散修言语颇有条理,句句往对方宗门身上牵扯,引得那几个弟子争论间将自己身份剥了个干净。 声称是汾羽门弟子,这宗门赵莼没听过,不过见为首弟子在练气五层,面貌也年轻,若是在小宗之中,也算是天才之流。 赵莼抱腿坐在甲板木箱旁,本被牢牢遮掩着,让她能看这一出好戏,却在回头时漏了半张脸出来,叫几个散修抓个正着,语调怪异道“你几个不是说这甲板之上只得我两方人,原来还有个小姑娘在,那怎得只怪我们,不怪旁人,是看不起我们这等散修?” 赵莼叹了口气,人在船上坐,锅从天上来,瞧众人目光移向她,只好从地上站起,扯了扯嘴角道“可有什么事?” 章四七 扶青四行客 众人这才瞧清她,原是个不及豆蔻的小姑娘,身形匀称,弯眉细眼,貌白神清。 在场的也俱有些修为,瞧得出她练气六层的,自身也便不差,再对照赵莼那张青涩稚嫩的脸庞,便晓得她是大宗子弟,不愿自找麻烦,皆闭了口。 至于修为尚不及她的,自然感觉不出。且赵莼一身朴素衣裳,不带珠宝配饰,腰间一把缠布匕首,不像是有势之人。 汾羽门少年也迟疑,不敢轻易呛声。 散修见他气势骤然萎顿,又开口道“连这甲板之上有几人都不清楚,反倒是咬住了是我们兄弟中有人偷盗,汾羽门弟子行事,就是如此目无章法吗?” 赵莼心中不悦,这几人若就事论事,意在化解矛盾尚还好,可句句话语偏往汾羽门众弟子出身上牵扯。散修与宗门家族一系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她曾听蒙罕讲,东域内有散修联合的城池,内里大修士众多,不输于顶尖宗派,瞧这散修兄弟四人,修为皆在练气四五层,又是结伴出行,赵莼觉得,与那散修城池或许有几分关系。 为首那散修,赤铜皮肤,方脸高额,一身修为亦在练气五层,故而汾羽门不敢冒进生事,他一双虎目滴溜转个不停,落在赵莼身上,虽不知是何身份,却也不轻易出言冒犯。 此人名为方寻佐,未踏上仙路前只是一山野樵夫,跌跌撞撞修得练气五层,后又结交了三位散修修士,四人歃血为盟,做了异姓兄弟,他年岁修为俱是最高,便理所应当成了老大,这番领着兄弟们往东域去,想入得那散修城池,讨一分运道。 过往数十载,也算是栉风沐雨,方寻佐深知,有些人面上瞧着朴素内敛,胸中自有沟壑。面前这小姑娘,于众人眼下而丝毫不动,目光锐利,其站势如松,周身气度亦不似凡人。 故而他只抓着汾羽门弟子不放,点出赵莼所在而又不主动出言牵扯于她。 “她在五米之外,而你等与我们擦身而过,若论动什么手脚,自然先疑到你等头上!” “既然几位都说是疑了!光凭着心中猜测,便可随意出言界定罪状?便可白日下对我等拉扯不放?”方寻佐一张好嘴,也为他讨得不少好处,且汾羽门几个的确拿不出证据来,实在理亏,加之年纪轻轻,不晓得辩才的厉害,气得满脸涨红,双目怒瞪。 赵莼被人叫出,却发现这两方吵得厉害,并未有再搭理她的意思,于是悄然挪出人群中心,到了看客群中去。 “这两方你可认识?”她轻点了旁边那人的臂膀,问道。 那人蓝上衫,灰布裤,正是船上帮工,如今趁着看热闹的机会,想逃些活儿。听赵莼问他,倒是撸起袖子,昂首道“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那还有我不知道的?” “汾羽门在南域溱丘,前掌门为凝元大修士,在那地界也颇有势力,后来掌门坐化,余下的只剩下筑基,便又败落,成了个小宗……” 他清了清嗓,又道“至于那四兄弟,近几年才有点小名气,因在扶青湖成名,故自取了个‘扶青四行客’的雅称,为首的是老大方寻佐,身侧蓄长须的是老二肖荃,两人皆是练气五层,后头那两个敞衣的,高的叫马淳礼,矮的唤孙知裁,俱在练气四层,四人虽修为不高,所行术法却能互相配合,据说,连练气后期修士,也能牵扯一二。” 赵莼惯是单打独斗的,只在斩杀黑蛾时与涂存禅稍作配合,不过涂存禅是从旁协助,本质上还是她近身攻杀。 不想这散修四兄弟相互配合下,还能产生奇效。 与船工交谈间,矛盾双方已是胶着,汾羽门几个年轻弟子笨嘴拙舌,辩不过老油子,恨不得拔剑相向,然而大船之上有规,不得私斗,违者逐下船不说,还得赔偿耽搁行程的损失。前者不算什么,后者才厉害,一通下来,得要几千萃石才肯罢休。 方寻佐等人是抓准了对方不敢动手的点,始终言语相激,偏作出大义凛然之态,于是效果更甚。 见辩不过,汾羽门弟子中,一鹅黄长裙少女转头道“你!你来说!” 玉指葱白,本是美好之物,如若不指在赵莼面前便更好了。 “你也在这甲板之上,是否瞧见了他们偷盗我师兄的水碧千山宝瓶了!” 无论双方对错如何,赵莼确实是未曾注意到此事的,摇头讲“没有。” 少女柳眉倒竖,娇喝道“原来你也同他们一伙的!”玉手向前,就要来擒赵莼的肩膀! “湛芊!”为首少年,亦是她口中的师兄止道“不可无礼。” 他面容俊逸,举止文雅,略向赵莼颔首道“师妹久在宗门之中,不曾识得礼数,望道友见谅了。”亦是瞧出赵莼气度非凡,猜测她同为修道之人,且感知不到其修为,心中有所忌惮。 赵莼腹诽,这师兄喝止倒是快,再晚两息,她就得在少女碰到肩膀之前,出手反折其臂了,对方也不过练气三层,这一折,轻易就能错断臂骨。 “我从晨起之时便在此处,待争辩声起,才知道有这出事情,没看见便是没看见,既非为他四人辩驳,也不是存心与你等作对。”赵莼言尽于此,便看汾羽门弟子们如何作解了。 除却为首的师兄,身后男女几个都是愤然模样,心中早将赵莼与散修四行客归到一处去。 “方某有一办法,或可解今日之事!” 方寻佐信步上前,虎目眯起,不晓得在打什么注意。 章四八 紫罗琼枝 方寻佐不安好心,汾羽门众人也心知肚明,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找不出个推拒的理由。 能做主的唯有范书屏,即汾羽门弟子口中的师兄,亦是唯一的练气五层。 他横眉冷扫了方寻佐几眼,动作做得隐晦,不欲叫人知,斟酌片刻才开口“道友请讲。” “师兄!”旁的弟子皆不敢违逆,只先前对赵莼出手的黄裙少女,依在范书屏身侧,咬牙嗔道。 饶是看客,也察觉两人较旁人更为亲近,何况赵莼。 细看范书屏与女弟子眉眼间,更有几分相似之处,想来是血缘之亲,与男女情爱无关。 赵莼的猜测无差,黄裙少女确为范书屏血亲,却非是兄妹,而是姨侄,与她同为赵姓,闺名湛芊。 范、赵二家中,各有一筑基修士,在汾羽门亦是地位非凡,先前为通家之好,后因两位筑基修士结亲,更有同进退之意。 赵湛芊乃家中老来女,辈分颇高,自幼受祖宗疼爱,养得娇纵,后又测出灵根,顺理成章拜入汾羽门,为范书屏师妹,因着觉得姨母堂侄称谓怪异,只与他师兄妹相称。 “莫急……”范书屏微扶住她,自己心中虽也无底,却低声安抚起这位“师妹”“……且看他要如何施为。” 方寻佐目不斜视,只当没瞧见两人动作,从怀中取出一长条形状的玉盒,翻开玉盖,露出一株花枝灵物,其苞闭合,只在尖头处微绽,细枝两侧各有一椭圆叶片,薄如蝉翼,这灵药花叶枝通身幽紫,晶莹剔透若玛瑙,流光溢彩。 众人皆探头欲细看,方寻佐反手合上玉盖,眼前光彩顿失,只是鼻尖还留有一丝异香。 陡然间,在场气氛一变,赵莼周围修士呼吸更促,心跳如雷。 他们有的并不知此为何物,只看灵药神光,便觉不俗,心中贪欲难耐,目光晦涩,牢牢锁住方寻佐手中玉盒。 既有人不明,自也有懂行的人在,例如船上兀地出现的数道威势,也例如赵莼…… 横云世界中,地大物博,百草丰茂。多种灵物分布不一,有大修士遍游天地,记下灵物百解,可供弟子查阅,增长见识。 赵莼居处正有数本,每每劳累调息之时,便可随手抄起,分神读看。 若她记忆无差错,此物名为紫罗琼枝,在书中亦是颇为特殊,可归入灵药,也可归入灵矿,生长如花朵,通身若金玉。常在地脉中饱吸灵气而生,颇为珍惜。 因吸足了灵气,及时被摘下,也如睡眠一般,生灵之机未散。正是靠着这一股生灵之机,可纳入一缕灵气,再从花口处吐露,这缕灵气便可去向修士所寻之物。 不过所寻之物上亦需有修士本身痕迹,故不可为他人之物。火山文学 此功用正合了范书屏遗失灵器之事,方寻佐将紫罗琼枝借出,解疑便不再艰难。 赵莼目光一转,将他上下打量几回,既有灵物在身,又晓其这番功用,那便不可能不知其他。 紫罗琼枝若只有寻物之能,怎可叫练气后期修士皆屏气凝神? 言,此乃天生灵物,有着“地脉之亲”的俗名,可为金属与木属修士筑基之宝,但即使是为灵基,也算埋没。凝元期有一关窍,名为元神分光,破后可入分玄期,寻常修士破关,分得护身灵光,另有三种异光,凌驾其上,分别为回转生灵宝光、大御天地玄光、造化神通法光,非有缘人不可及。 凝元期修士若得紫罗琼枝相助,可分得回转生灵玄光,成就上乘分玄,这便是“地脉之亲”的真正功用,即便是凝元修士也要觊觎! 方寻佐敢胆大拿出,想必是早有后路…… 赵莼微顿,记起他散修身份,忽地疑惑大通,腹诽道,原是全算计好了,奔着目的来的。 方寻佐未言出紫罗琼枝名号,只简单向范书屏交代了其寻物功用,以“扶青四行客”之名相担,又看向赵莼。 她眼神狡黠,方寻佐抬眼便知,这小姑娘已察觉了些许内情,越发觉得其身份非凡,笑道“此事,道友意外牵扯其中,不妨来做个见证,也算了你我清白,如何?” 赵莼也颇有兴致,不知他要做出什么花来,上前一步道“可。” 又向汾羽门弟子拱手“我为幽谷灵真派弟子,赵莼,可以身名作担保,此物确有方道友口中之效。” 灵真有分玄修士坐镇,尚算大派,南域中也曾威名赫赫,大船之上,知晓此派之人亦有七八成,正好囊括汾羽门弟子们,见她自报宗门,言辞凿凿,略放下几分戒心。 赵莼暗叹,这几个弟子目光正清,虽是赤诚之辈,却也最易感情用事,先前对她颇为仇视,现在知她同为宗门弟子,即便不定真假,怒意也消了不少。 修道之途诡谲多变,此番心性还是得多加历练,不然前路…… 怕是不长。 方寻佐不叹这些,只瞧着年轻弟子们,笑一声蠢货,嘴上道“可叫宝瓶主人,往我这物之上渡一缕灵气,些许时刻后,此缕灵气便会飘向宝瓶所在。” 范书屏将信将疑,将手悬于玉盒之上,待方寻佐翻开玉盖,从丹田引出一缕灵气,入得紫罗琼枝中。 不到片刻,只是须臾后,花宝尖头开口处,飘逸出一缕浅紫之气,先往范书屏腰间环绕一阵,又飘然而起,缓缓移出大船,渡入云海去了。 “可见,这宝瓶确实不在我兄弟几人身上了。”方寻佐将玉盒盖上,摇头道。 汾羽门弟子怒气尤起,先望向赵莼,见她颔首同意这说法,赵湛芊便愤然站出,娇喝道“宝物是你的,功用也是你说的!结果如何自是由你决定!这哪算得数?” 说话间,就要上前抢夺玉盒,言道“我看这就是个假东西!被你几个小贼拿来糊弄我等!” 方寻佐也没料到她如此娇蛮,玉盒一收就要出手,却忽地觉得全场寂然下来,有一声音从天际飘下。 “无知小儿,识不得宝物。做得这一场闹剧,也该止了,尔等上来一叙吧!” 那声音浑厚宽和,威势重重,李漱尚较其不如,唯有秋剪影能勉强相若,赵莼凝眉,应是凝元后期大修士出手了。 章四九 得意失意皆生意 凝元期大修士威压之下,无人敢妄动,亦或是无人可妄动。 修为至如此境界,便有了腾云驾雾的本领,少有往这大舟上来的,是以众人皆大惊,不知这般强者如何在此。 方寻佐倒是气定神闲,瞥了眼花容失色的赵湛芊,带着兄弟三人往上厢房去。 正主一离,闹剧便进入了尾声,余下修士满面疑窦,或交头接耳,或指点江山,内里说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汾羽门弟子似梦非梦,但还是知晓有大人物出手,惊惶不定,望向师兄范书屏,期望能回应一二。 赵莼无意再留,向蹙眉沉思的范书屏拱手,转身往厢房走,才进中厢房隔门,就看见蒙罕推门出来,一脸凝重。 两人正好照面,他见赵莼无事,略松口气,问“适才凝元大修士施威,你可知是为何事?” 赵莼颔首,伸手将蒙罕领回屋内,边答道“我确知晓些事情,正要与师兄说道,外面廊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 舟上筑基修士不少,紫罗琼枝一事,不久便会暴露出来,倒是才是八仙过海,各类神通都驱使出来,赵莼与蒙罕志不在此,只需袖手旁观即可。 回了厢房之中,蒙罕隐约知晓了此事轻重,不敢怠慢,房中虽已有隔音小阵,他仍是掐了数个术法,防备他人打听。 扶青四行客与汾阳门弟子之争,非是重头,赵莼只略略几句带过,才说到方寻佐玉盒之内盛了一花枝,通体幽紫如玛瑙,蒙罕猛地抬眼,惊道“可是那物!”火山文学 他常年在外历练,各类珍奇宝物不知识得多少,最是博闻强记,一听这花枝外形,就能猜出具体东西来。 见赵莼点头,蒙罕呼吸都粗了几分,叹道“可惜我二人修为不济,这等宝物无力沾染,只能眼瞧着旁人拿了去。” 赵莼劝道“宝物得手,也要保得住才行,师兄与我离那分玄一境尚远,到时不定还有更好的东西等着。” “师妹倒是胸襟开阔……”他也不过是一时起了些贪欲,几个呼吸见便压了下去,又笑道“此物我俩用不得,可宗门中自有人用得,若是能献上宗门,万藏楼数万典籍还不随我等任意翻阅,门中各类奇珍我等也可取个痛快了!” “门中有人将至分玄境界了?”赵莼惊讶,四位长老中,吴运章与葛行朝都在凝元初期,唯李漱与秋剪影二人在凝元中期,蒙罕这番话,可是这两人里有人破至后期了? “是李漱李长老。”他立即为赵莼解疑,又道“师妹那是应是在三分石林中,故而不得知,李长老突破后,又接手了宗门这届的百宗朝会一事,你那位三师兄杜樊之为其副手,可谓是一时风光无限,遍邀内门弟子赴宴,苦了我和徐兄,回回不得清净。” 他黑脸凑到赵莼跟前来,低声道“这番话师妹可别说出去啊,我和你徐师兄可吃罪不起他们……” “这是自然。”赵莼答应下来,又道“不过今日那四人肯把紫罗琼枝现出,必是有所图谋,想必是为这而来?” 她食指往上,意在出手的那位凝元期。 蒙罕迟疑道“那位是何人,我亦不知。不过师妹说,扶青四人尚在练气中期,必然知晓自身保不住异宝,应也是如我二人一般,意图献宝得利。” 如此看来,汾羽门弟子倒是无妄之灾,被拿来做了筏子。 大船下厢房内,汾羽门弟子聚坐,尚不知自己被有心人利用,急在另一处。 “这可怎么是好?水碧千山宝瓶可是长老所赐,回宗后是要归还的,如今丢了,定要被重重责罚……”说话的弟子声音颤抖,想到宗门刑罚的手段,吓得面色惨白。 赵湛芊回瞪他一眼,倒是不怎么惧怕。 那弟子口中的长老正是她母亲,修士孕育子嗣不易,故而父母极度疼爱于她,此番回去,也不定会受罚,只是旁人如何,便不好说了。 范书屏长叹口气,承诺道“宝瓶本为我所用,诸位只是同行,不想惹了无妄之灾上头,此事我范书屏自当一力承担,不叫诸位背责。” 众弟子亦是感动非常,赞他为人仗义,赵湛芊却担心道“那,可还要去遗迹之处?” 房中随之安静,他们这一行也是为着旧宗遗迹而来,不过也知晓自身修为低微,只欲在遗迹外层试炼,又有长老赐了宝瓶护佑,才敢安心出行。 如今宝瓶遗失,没了护佑,经赵湛芊一问,都打起退堂鼓来。 还是范书屏劝道“不久便到芳菁山了,若此时折返,实在太过遗憾,我等按计划行事,就在外层瞧瞧,若有变,即刻离开,我身上还有几枚雷击符箓,遇到外敌也可抵御一二。” 他在弟子中颇有威信,旁人略有迟疑,最终还是点头应下,准备往遗迹一探。 范书屏郁闷,方寻佐倒是喜上心头。 今日闹剧为他一手所谋划,就意在献宝,给兄弟四人谋个好去处。 紫罗琼枝乃是四人在扶青湖中得来,也是因有灵物在身,四人才能顺利修至练气中期,后杀一宗门修士,在其身上得到灵药百观,才知道自己手中的灵物如此珍贵。 四人知晓了紫罗琼枝的功用,狂喜之后,却愈发担忧,生怕被旁人所知,惹来杀身之祸。 直至月前探得小道消息,散修城池供奉迟嵩欲从南域返回东域,才动了献宝的心思。 迟嵩虽为凝元后期,却是寿元将尽,遍寻宝物而不得,此番来南域也是为了争一增寿之宝,不料败于涟音宗长老,负伤在身,狼狈乘船折返东域,叫方寻佐抓到了机会。 增寿之物哪有紫罗琼枝来得珍贵,迟嵩暗喜自己是天选之人,柳暗花明下,早有机缘候在此处。 方寻佐见了礼,奉上玉盒,由侍者递入迟嵩之手,他打开一瞧,心中早知紫罗琼枝的真假,但此宝真在他眼前时,还是叫他道心微荡。 困于此境怕有百年了,终于是有了契机,能一试分玄之威。 “此物珍稀至极,你几人能献上这等珍宝,正该得大赏才是。”迟嵩知晓方寻佐四人必有所求,他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只要是能拿出的,便都不吝啬。 方寻佐也不贪心,知晓能得迟嵩这一大靠山,比什么都要紧,连忙领兄弟们拜倒“闻前辈威名已久,若能拜入前辈门下,也算是让我兄弟四人了结了风雨飘摇的日子,自当是感激不尽!” 迟嵩犹豫了一瞬,瞧着这四人天资寻常,心里到底有些顾忌,不过心高气傲如他,此时也说不出个否来,叹道“你四人这番心意也算赤诚,本座亦怜你们流离在外已久,修道不易,便收你二人为入门弟子,来本座门下修行罢……” 弟子非赤诚,师长亦不怜惜,一番场面做足,方寻佐四人倒是热泪盈眶,纷纷叩首口称师尊。 入门弟子虽在亲传之下,较记名弟子又来得正统,他四人不奢望能为迟嵩亲传,有一准分玄期师父,已是比以往好得太多。 双方是各得其所,皆欢喜至极。 章五十 乌云蔽日,乱中求生 方寻佐怕献上宝物后,讨赏不成反被灭口,冲撞汾羽门弟子来了场闹剧,及至夜里,船上有一株紫罗琼枝的消息,已是举船皆知。 迟嵩晓得他算计,心中微有怒气,后也叫灵物给抚平了。 同乘之人不过练气与筑基,收拾起来容易,他当下捏了口诀,使手段将整座大船罩住,彻彻底底底地封锁,免得叫有心之人往外递了消息出去。 夜间有个筑基弟子传讯宗门长辈,被迟嵩抓个正着,于众目睽睽之下,生生轰碎丹田,扔下了船! 此为杀鸡儆猴,告诫余下众人莫起了旁的心思。 赵莼呼吸微窒,不想他手段如此决绝残忍,后转念一想,若消息传了出去,那弟子宗门长辈前来袭击,到时丢了性命的,怕就是迟嵩本人了。 修士之争,本就关乎身家性命,难怪迟嵩如此谨慎小心。 只是如今,还有件麻烦事摆在她与蒙罕面前…… “我去问了船工,两面踏云梯都被人锁了,那位的意思,是想让大船直驶进东域。”蒙罕推门进来,如今迟嵩耳目通天,两人不敢在外多言,只能在厢房中略说上两句。 他给自己倒了碗茶水,润口道“观这路线,应是要顺芳菁山过,直往的话,就是散修城池,那位应是里面的人物罢。” “只是麻烦了咱们,还得从东域绕回来,平白多了几日路程。” 赵莼道“这倒无妨,只要不生变故,让你我二人平安下船就好。” 就怕迟嵩杀心顿起,路途中将船上行人灭口,那才叫无妄之灾。 蒙罕点头,这厮手段狠辣至极,还真保不住要起坏心思,到时他与赵莼一个练气,一个筑基,哪防得住凝元期的手段? 只盼船行得越快越好,早日抵了东域,好放他们离开。 次日晨起,船工报了路,说是已过芳菁山,船上众人得了消息,百样心思憋在肚里,气氛愈加沉郁。 不知是否是天意相合,午后苍茫云海骤变,重重雾霭替了白云,大船转至慢行,惹得迟嵩更是心焦火燎。 赵莼厢房正在船沿,推开外窗便能瞧见云海,不过此时,赵莼只能看见黑云压境,隐约有些细雨落在探出的手臂上。 完全无法目及远处,略能察觉云层中屡有闪光。 雷暴来了! 赵莼心沉谷底。 第一声雷轰在了大船之顶,有声无形。 迟嵩若要护持大船快行,也非难事。可他恐有外敌伏击,不敢分神在此,端坐于厢房中养精蓄锐。 雷打过,雨便下来了,没落在船上,击打在笼罩船身的外屏,杂声四起。 外有天象之害,内有凝元作胁,众修士烦躁之心愈起,闷在船中,更引得人心惶惶。 赵莼关了房门,全不做打听,盘腿坐于蒲团上,默念静心之咒。 也不知多久时辰过去,轰天雷声炸响,大船猛地摇晃起来,她翻身而起,推门出去,正巧蒙罕也提了刀出来,两人对了个眼神,一齐往外走。 甲板之上,有人喊“出了何事?” 船工回“有雷,轰断了一根桅杆!” 九帆大船共三根桅杆,如此便折了三分之一,船行之速又得慢下,赵莼蹙眉。 不对! 她猛地抬头,大船有凝元修士阻隔,怎会有雷击轰入? 还未待她看个清楚,便觉得肩膀一沉,原来是蒙罕也已察觉,携她往厢房之处躲避。 两人才离了原处一息不到,一束白光从天而降,直将船面轰穿! 周遭修士未曾反应过来的,被那白光一扫,顿时血肉横飞! “何方宵小?欲在此生事!” 狂风猎猎,空中悬立一道身影,正是那得了紫罗琼枝的迟嵩! 他面沉如水,灵物一事应是半点风声未漏,不晓此人是为宝还是为仇…… “本座乃逢仙城坐镇供奉!敢在本座面前犯禁,怕是要掂量掂量自家的本领了!” 云雾中飘来一声嗤笑,由远及近,逐渐显出个细长身影,这人面若好女,观其面容,只如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但顺脖颈望下,再到露出袖外的两只大手,黄斑密布,却是实打实的老人肌肤! “掂量过,这才来了。”他声音细又柔,轻如蚊语,“挑的便是你有伤在身的时候……” 此人迟嵩不识得,蒙罕倒是认识,悄声道“竟然是他!” 赵莼问“师兄知道?” 蒙罕脸色凝重,道“远远瞧见过一次,不晓得名姓,只听得旁人叫他‘皮相老道’,说他最喜俊俏少年,剥其脸皮练成己身皮相,故而有此称谓。” 既如此,就是邪修了。 横云世界以正道修士为主流,邪修手段淫邪狠毒,入不得正道,又因其对凡人出手,伤天道因果,名声恶劣,便说是人人得而诛之,也不为过。 迟嵩修行多年,结仇者数不胜数,见皮相老道眼中并无贪欲,反倒是盈满恨意,知晓其是寻仇而来。 当下心中微松,见皮相老道气息略有虚浮,怒气暴起,竟是刚入凝元中期,就敢对他出手了! “好一个掂量过了!这回须叫你明白,便是凝元中期,在本座眼中,亦如蝼蚁!”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人对而出手,余波威慑之下,大船也是有倾覆之危! 此是在离地数千米的天穹内,若大船崩裂,船上行客除却筑基修士能活,练气期几乎是必死无疑。 那皮相老道己身实力不如迟嵩,却是不计性命出手,要迟嵩陨落在此! 迟嵩刚得了灵物,心有顾忌,竟一时占了下风,愈是出手,便愈是恼羞成怒,先前倒还思量着船上有弟子随从,如今倒浑然不顾了,手段尽出,与皮箱老道打得天昏地暗。 “船要裂了!” 不知是何人在吼,赵莼看不清了,船上乱作一团,惊叫哀嚎此起彼伏。 一声轰响,仅剩的两根桅杆也倒下,四面狂风裹挟而入,练气期已然站不住脚,好在蒙罕相助,让赵莼不至于飞出船外。 “赵师妹!”蒙罕把住船上栏杆,“此时这两人斗得厉害,无暇看顾我二人,倒是个遁走的好机会!” 赵莼问“师兄可有法子?” 他以单臂环住栏杆,伸手取出张符纸,在风中笑道“我有个好东西!” 那符纸通体漆黑,怪异得很,不待赵莼细问,蒙罕将她往旁边一扯,竟是有个修士横飞了过去,落入云层中,观他练气修为,想是活路无多。 “不可再耽误了!” 蒙罕将符纸往外一抛,朦胧黑光将她笼进,几乎是跳下大船的一瞬,船身四散崩裂开来! 章五一 但向芳菁探风炎 大船崩裂的轰鸣声,混杂失重感,赵莼紧闭双眼,任狂风大作,将黑光内的二人吹得颠簸不停。 再睁眼时,已是云销雨霁。 赵莼尚还有些目眩神迷,从黑光中挣脱出来,周遭是葱茏山林,隐约有虫鸟之声。 “瞧!”蒙罕指向远处连绵青山,笑道“那是芳菁山!找到了它,离遗迹就不远了!”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赵莼虽能清楚明白地瞧见它,可真要到那处去,没两日功夫却是不行的。 蒙罕摸出枚烟舟符箓来,携赵莼上了路,又听她道“我算是欠下师兄一条性命了。” “这可不算我的,那符箓,出自徐兄之手,你只管回去谢他去!” 徐沣?赵莼到不知其竟是走的符修一道。 蒙罕从身上又摸出几枚黑色符箓,正是前头所用一类,笑道“不算什么好东西,徐兄给了我挺多。” “是什么符?倒没大见过。”符箓种类甚多,她哪可能一一见过,黄纸符箓,玉牌符箓,百宝市里还有兽牙符箓,却真没见过这通体漆黑,纸质也破烂褶皱的。 “此物乃徐兄特有……”他拈起一枚,黑色小纸在风中招摇,既脆弱又坚韧,“徐兄惯喜欢钻研些新物什,前些年觉着烟舟符箓不可行至高空,稍远些的地方便不可到,又嫌其速度太慢,想在其基础上,造出更便捷可用的新符来。” 观其手中黑符,赵莼想,应是失败了…… 果不其然,蒙罕带了分幸灾乐祸道“新符哪有这般容易制成的,若真让他成了,上交宗门,分他一两分利,也够他赚得盆满钵满的。” “最后制出的就是这玩意儿,烟不烟,舟不舟的,倒是上得云巅,只是须得人带上去。” 赵莼失笑,若人能上得云巅,倒也不需烟舟一物了。 蒙罕又道“若非我常年在外,遇得险处重重,意外发现此符可有缓降之用,他这废符倒是真要废了。” “回去你只夸他,这缓降符箓做得精妙,他定塞你一大把,不用白不用了。” 烟舟符与缓降符哪能相提并论,前者精妙绝伦,为入阶符修所攻习,后者笔法简易,为符修入门必修,以此话褒奖徐沣,倒真不怪其恼羞成怒。 蒙罕硬分了她几枚,口中称道自己身上留得多,赵莼便也笑纳了。 安然驭行两日,进了芳菁山地界,定睛一看,山脚下竟扩出了个半大城市,此时正是黄昏,城内已点上灯火,往来修士众多,好不热闹! “芳菁城,来探遗迹的,大多在此处修整。” 赵莼讶异道“如此众多,竟都是为着旧宗遗迹来的?” “非也!”蒙罕驭使烟舟下行,边道“来探宝的,只十之一二,剩余的,可都是为这芳菁城来的。” 两人落了地,城池顿在眼前展开,商铺遍布,其中经营店家,竟都非是凡人,而是练气中期,甚至后期修士。 蒙罕为她解疑,原是芳菁山地界颇为特殊,位于两域九宗交界处,为四面交通枢纽,不受任一势力管辖。又因其出产各类独有的珍惜灵药、灵兽、灵矿,往来商贸众多,自成了一方乐土。 “芳菁山有一灵兽,名为黄鬃豚,修士食其肉,可壮益自身,须知练气初期最需肉身基础,本地修士常食此物,故而修为精进,甚于旁人。我此行来这,正为冯师弟带些回去,他已至三层巅峰,望早日入得中期,跻身正式弟子。” 怪道他怎不携冯三褚前来,原是其正静心修炼,无暇来此。 不过这黄鬃豚肉,功效确实得用,赵莼微点头,她可为师姐们带些回去,助其修炼。 两人分购了二十斤豚肉,非是太过昂贵,实是芳菁城内有所规定,行那限购之法,为保黄鬃豚可代代延续,免于滥杀。 除此外,赵莼又购得一鳞蛇蛇皮所制剑鞘,刚好合得赤锋匕大小,使其终于摆脱缠布。 两人修整一晚,次日一早,便向旧宗遗迹而去。 蒙罕口中的十之一二,算成人数,倒真不少,一路上瞧见烟舟数只,都是与二人同一方向。 待到落了地,可见一八角地坛,有白石垒作阶梯,往坛下延去。 风炎宗遗迹在地底,此处地坛为芳菁城所建,足有九个,意在祭祀正道修士之魂,笔书邪修罪行。 两人从一处阶梯进去,里头甚为宽敞,八面皆点了炬火,十分亮堂。 此处尚未至风炎宗外层,还得向下行进,走是居中的幽深廊道,赵莼眼前逐渐暗下,好在廊道里有昏暗灯火照明,不至于彻底失了方向。 耳边除却脚步声,渐有了风拂林叶的声响,未等赵莼生出怪异,听见蒙罕在一旁说“到了。” 那是一处如幽谷般静谧的地方。 两人所在,是风炎宗上方,故而向下能窥见全宗概貌,山泉澎湃石间,树影参差,百草丰茂。 “隐于地底数千年,竟流水不息,草木未朽!”赵莼慨叹道。 蒙罕却摇头“非是草木。”他单手拎着赵莼跃下,此处不过百米距离,较筑基修士倒是无妨。 从高处落到林间,不过两息,赵莼伸手抚上参天巨木,触手冰凉,并不像植物一类。 猛地,她脑海中现出一道奇思,回头向蒙罕望去。 “这竟是铁石所造!” 蒙罕点头,赞道“我与徐兄初来此地,亦为风炎宗这鬼斧神工所惊叹,目之所及,皆为炼器之物,如此神仙技法,于数千年前,竟还算小宗手笔……” “百年前,遗迹才被开掘之时,周邻九宗俱来争抢炼器之法,一时闹得芳菁地界争斗不休,后分而取之,才算停息。”火山文学 赵莼颔首,这等妙法,不怪多宗抢夺,若灵真派亦在邻近,恐也要出手争一份缘法。 她惊讶又惋惜,惊的是能拿出如此大手笔的宗门,竟是小宗,惜的是这些仙缘基业,没落在邪修手中…… 两人往里行进,听得蒙罕道小宗何故。 横云世界本如旁的小千世界一般,统率一千小世界,灵源不断流转,生生不息。数万年前,逢一大劫,被一物击碎了半个世界,众多小世界因此流离,灵源大失。 本土修士不断寻回丢失的小世界,慢慢修补灵源,才使得横云世界并未崩散,只是灵机已失,到底回不去从前。 风炎宗于数千年前覆灭,但却是正统传承上万载的宗门,旧时横云世界仙缘非常,修士众多,宗门与家族传承大多悠久绵长,不至于像如今,良莠不齐,常有中断传承之嫌。 那时,凝元期遍地,分玄期众多,有更有灵秀婴孩,生而筑基,风炎宗以旧时标准衡定,自然为一小宗。 赵莼叹世事无常,又问“是何物,竟是击碎了半个世界?” 蒙罕笑着,不大相信“听先人讲,是一滴泪。” 章五二 采撷润木果 泪? 赵莼双目微睁,修行两载多,各类诡奇异事见了不少,再听如此稀奇之事,心中也信了几分。 若真有以泪击穿世界的,恐也只能是神灵真仙之流了…… “仅是流传较广的一类说法罢了,旁的也有,像是魔劫大起,地脉纵裂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蒙罕倒不大在乎,笑道“修士寿元悠长,便靠这些许传言得趣,不必管它。” 赵莼随之颔首,诸多言事从它口而来,还是得细细分辨,去伪存真才是。 待往里走,铁木交错重影,脚下道路变化不定,好在两人已在芳菁城内购好地图,不至于失了方向。 “过了这铁林迷阵,便是风炎宗外层,入口东侧,为此宗外门灵药园所在,师妹可去探探。” 风炎宗为先代旧宗,诸多灵植灵果为旧时特有,虽在外亦有培植,但总是难得真意,到底损了几分药性去。 九宗搜刮风炎宗之时,未坏其根基,内外门两处灵药园,与底下密布的矿脉,皆留了种在,才叫遗迹不曾彻底荒废。 赵莼受不得益气的丹药,多是因其炼制过程中,通金火二气,引得丹田异动,扰乱修行,灵植灵药多为木性,中正平和,她也欲多采撷,试以木气缓和金火。 此举并非无端,而是她三灵根时,木灵根便起了从中调和之用,待其被抽离之后,金火太盛,尤是在突破练气六层之后,两者更加活跃起来,赵莼此时尚能压制,往后破入练气后期,还不晓能否压制得住。 购的图中附有小记,外层灵药中,有一青白小果名为润木,生于藤蔓之上,木气充裕,常为疗伤丹药药引,多有木属修士服用此果,养气益元。 赵莼此行首在探寻炼器术法,再者便是多寻些木气满盈的灵植灵药,作中和灵气之用。 便与蒙罕直往东侧而去,又听蒙罕半笑着开口“师妹首次来此,恐还不知,此宗灵药园广大,产出众多,是以吸引修士也多,个人机缘,还需出手相争。不过于外层中,多是练气修士,师兄便也不出手了。” 赵莼亦求之不得,回道“师兄若无所求,旁观即可,我之所求,定要亲手夺得,才算圆满。” 蒙罕多番助她,已算恩情,且筑基对练气出手,大有欺凌弱小之嫌,赵莼自不会令其面上难堪。 便是她自己,也想知道,练气六层配上大成《疾行剑法》,究竟强是不强! “哈哈!”此番话正是对了蒙罕胃口,他抚掌大笑,同意道“好一个‘我只所求,定要亲手夺得,才算圆满’,老子平生最是看不起万事皆依仗家中长辈的!师妹你可放手去试,让师兄我也瞧瞧你的本事!” 畅意交谈间,已是将至铁林出口,即那外层入口。 脚下有一清溪相拦,石桥断裂,两处残垣各在溪水两方,任由水流冲刷。 过得清溪,便能见一高大石门,赵莼见其面上文字已然被蚀去,满是草木藤蔓缠裹,知道这门是真石,而非炼器之物。 想了想,心中失笑,原是叫铁林所影响,竟以为风炎宗阔绰得万物皆有炼器所造了! 石门内即为灵药园,说是药园,倒不如讲是一片山野。 各类灵药习性不同,风炎宗便各辟了地方分种,布下小阵,或引风沙,或引潮气,使得不同灵药皆可生在这半大之地。 蒙罕随意往地上一坐,单手撑膝道“我便不进去了,师妹可自行前去,觉着收获足多再出来便是。” 赵莼笑着与他作别,转身便行着步法踏出数十米,蒙罕微挑眉,瞧这身法还是颇为不错的,可见平日里也肯下苦功夫。 他从锦囊里掏了个蒲团,当下入定,风炎宗外层少有筑基修士前来,他可略放下心来。 灵药园中的赵莼到没这般轻松,初初入到一处集水灵田,便见众多修士争抢收割灵稻,手中刀剑挥舞,大片金黄稻穗便随之倒下。 这风炎宗竟是将灵米与灵药齐种! 赵莼微凑上去瞧,发现此种灵米较宗门中更为硕大饱满,稻壳上光华流转,已然是半步踏入灵药之中。 灵田边树了立牌,讲到此为小药灵米,因在灵药园中大片植种,故而采得几分药性,较寻常灵米功用倍增,低阶修士常年食用,可调养生息,养颜益寿。 也是风炎宗奢侈,可以些许药性哺育这小药灵米,灵真派中,灵米与灵药便是分而植之,以防普通灵植扰了药性。 毕竟如今横云世界中,已不复先代灵秀。 不过灵米不甚珍贵,赵莼观割稻修士中,多是练气一二层的散修之辈,此类修士修行困苦,实力低微,旁的灵药争抢不来,便多收些灵米,填补己用。 小药灵米虽有些不同,倒也引不起赵莼兴趣,灵药园小地图上有指,瀑布之下,两林相交,为木气最盛,其中便有她所要的润木果。 绕行两座小山头,一方小瀑才现在她眼前,碧色流水倾泻直下,击在石上爆出雪白飞浪,纵生于瀑布两侧石壁之上,蜿蜒曲折的便是她要寻得润木果蔓! 此时已有多人攀跃摘果,低处有几个练气三层,往上便是练气四、五层,练气六层只有两人。 灵果不等人,赵莼直从石上跃起,双手各旋一果,收入袋中。 润木果为凡阶中品灵药,以面上青色多少定年份,若只得净白色,即为十年,四分之一青为二十年,二分之一青为五十年,至于通体碧青,便在百年之上,药效大增。 藤蔓底的都是些十年,或二十年间的,任练气初期修士摘取,赵莼与旁的修士争夺的,俱在五十年份以上,若是低于这等,对练气中期修士,便无什么作用了。 她《蛇形步》小成,且《疾行剑法》大成,其又是以剑步为基础,故而赵莼较寻常练气后期速度更快,一加入采果队伍中,便现出与旁人的的差距来。 凡赵莼掠过之地,几无旁人能同得灵果,皆被她一人采了去,初时其余修士尚作避让,后见她不断攀跃,连连摘空数处,心中顿时生怒,怨这女娃如此霸道,占了诸多灵果去。 此念头若被赵莼所知,又要暗笑,机缘之事,哪能不霸道,有本事来抢便成,哪能处处要别人相让? 她身侧叠放了两层布袋,一层为普通,一层为纳物灵器,大多收入灵器中,只留些许放入普通布袋,且她速度过快,旁人竟也不曾瞧清如何运作,眼睁睁看见她身侧布袋越鼓越大,妒心渐起。 赵莼直往更高处去,拂开一层交叠的藤蔓,青光大闪。 定睛查看,竟是一串通体碧青的百年润木果!这一串,足有五六颗! 盯着赵莼的修士本就众多,此番动作亦被其收入眼底,叫喊道“是上百年份的灵果!到她手里了!” 赵莼快速摘下灵果,足下蹬壁借力,反身飞离瀑布,眨眼间便见两人朝着那处奔去,手中利光灿灿,直为取她性命而来! 正是那唯二的练气六层! 章五三 迎敌二人,剑术显威 赵莼拔出赤锋匕,正面迎上左位持长刀的修士,一对二,终究是对己身不利,须速战速决,解决掉其中一人。 持刀修士没料到赵莼反应如此迅速,一息之间便攻至他近身,匆忙躲避,却仍是不及,赤锋匕从他肩头贯入,鲜血横飞! “怎遇上了剑修!”他暗骂一声,飞速向后撤退。 剑修本为修士中的异类,主攻杀伐之道,论杀敌本领,冠绝同阶!练气期尚瞧不出较大差距来,若是筑基之后,一位凝聚剑气的剑修,以一抵十不在话下! 持刀修士虽是不断后撤,眼中阴毒却半分未少,心想,若你真是筑基剑修,我还要怕你,可你我同为练气,你又有何等底气敢对敌二人? 见他后撤,赵莼却不依不饶,再次挥剑向他斩来! 另一练气六层,是位法修。与持刀修士并非熟识,心中却明白,若任由这女修先取一人,自己便如刀下鱼肉,要任人宰割了。 当下双手掐诀,碧光流转,凝出一道长藤向赵莼卷去! 然而赵莼只斜瞥了长藤一眼,反手剑光落下,长藤霎时分作两节! 剑斩之处,焦黑一片! 驭藤法修脸色数变,火属压制木属不说,且她御剑之时,剑身光华烁烁,到真像得了几分剑道真传! 只他发愣地一瞬,赵莼攻向持刀修士,听得一声惨烈哀嚎,那人颈下半个肩头连着手臂,竟是都被赵莼斩下! 此击本是向他头颅而来,被他移身躲过,然而受此重伤,亦叫这人狼狈落于地上,再起不能。 旁的练气修士早避至一旁,生怕牵连己身,那驭藤法修也惊得面色惨白,不想这一个女娃出手如此狠绝,持刀修士实力与他相差无几,却是几息之短,便败于人手。 两招至残同阶,寻常练气六层,可没她这般恐怖! 持剑修士躺在血泊之中,目视赵莼持剑走来,惊惶不定,叫喊道“是我……是我起了贪欲!才会对道友出手,我已晓得错处,愿将遗迹所得,尽数交予道友,还请道友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面上悲切求饶,眼中却无恐惧,反而满是嫉恨,赵莼冷眼相望,当她是黄口小儿不成,若真是心软放过,不定叫这厮得手,连性命都要赔了去。 他见赵莼不动,心中暗喜,以为是求饶起了功用,笑这女修不知是哪派弟子,初入外界,存着心软的毛病。待她上前取物,就顺势了结了她! 赵莼上前半步,猛地向他杀来,未等其捏碎手中符箓,直斩下他头颅,剑过无痕,但见血流如柱,赤锋匕上却是半点血红未染。 回望向驭藤法修,惊得他往后疾退几步,眼含深深忌惮,颤声道“今日多有得罪,此些俱为赔礼,先告辞了!” 他将腰间布袋取下,置之于地,转身便逃,毫不顾风度如何,向远处行去。 以赵莼之速,追上他也容易,不过她并非嗜杀成性之人,那法修目中俱是惊恐,想来也不会再对她下手,且此行本就为润木果而来,不好本末倒置,平添是非。 观此一战,同在此处的其余修士,有人已飞速离开,怕她杀红了眼,连着旁人也不放过。有为润木果留下的,怯怯站在原处,嗫嚅道“这位前辈,我等……” 赵莼搜取了持刀修士身上布袋,见他拳中是一枚未得使用的火球符,目色更厉,想是不知多少修士被他得手。 又捡了方才法修留下的布袋,掂量掂量,心中满意,听这人发问,淡然回道“你们自行摘取便是。” 五十年份之下,于她用处不大,倒也不必与这些修士相争。 她疾步窜跃至上方,继续寻觅润木果,旁人见她此话不像作伪,却也不敢轻易出头,直等到赵莼摘无可摘,罢手离去,才抖着腿出来,翻找底下的灵果。 “那人是谁?竟是以一敌二,还取走一人性命!可是有着大修为?”说话的散修不过练气三层,方才见两人对赵莼下手,以为她会慌忙逃窜,不想竟是拔剑对敌,还杀一人,逼逃了另一人。 回他的是一练气五层,观其周身穿戴,应是宗门修士,颇有几分见识,答道“这三人身上之势,未至后期,应都在练气六层。”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有人抽气道“年纪这样小,便已经六层!” 宗门修士嗤笑一声,挑眉望他,见众人聚过来,得了几分众星捧月之感,才开口道“大宗之中,十二三岁至练气后期的比比皆是,更有甚者,十五岁稚龄踏得筑基,最有名的,还是南域魁首至岳宗,掌门亲传宋仪坤,与榕青山天才弟子薛婧,两人均是天灵根,十岁筑基,如今十七八岁,便要问道凝元了!” 余下皆惊叹不已,听闻此般天才,骤然生出些许落差之感,便是先前赵莼一力斩杀同阶的画面,都淡却不少。 有同为宗门修士者,望那人与有荣焉之态,略有不齿,暗道天才之威,与你又有何干系,在此处假借他人逞己身威风。 心中倒是较旁人来得清明,知晓的是宋仪坤,薛婧那般天之骄子,百年难遇,如赵莼一般,对战同阶两人,还稳占上风的,即使不算顶尖天才之流,便也甚于同辈众多了。 赵莼自是不知晓这些,她取了润木果,便寻了一处隐蔽地方清点,与那两修士相加,共有八百余颗,驭藤修士面上低调,袋中竟还有三颗上百年份,通身碧青的灵果。 如此一来,赵莼手中便有九颗百年润木果,八百三十颗五十年份以上的,想是够用许久。 持刀修士身家俱在她手,只道一声散修实在穷苦,只得百余萃石,丹药两三瓶,倒是还有两枚火球符箓,尚能算收获,赵莼一并收起,感叹蚊子再小也是肉。 外层灵药园中,于她得用的少,还是得进入内层寻觅,念此,她收了灵果进纳物布袋,转向灵药园出口。 先与蒙罕汇合,再向里行进。 不想才到集水灵田处,倒遇见了熟人。 为首的少年面容俊俏,身姿如松,不是那汾羽门的范书屏还能是谁? 只是在船上时,还有七八人在,如今竟也只剩下三人,除却娇蛮师妹赵湛芊外,只有一圆脸弟子依在身后。 三人似又与旁人生了争执,只是此回对面不如方寻佐般,全做口头之争,黑着脸御起灵器,直接攻向三人中最弱的圆脸弟子! 范书屏挥袖挡回,手掐法决攻去。 到底是练气五层,挡这几个练气三四层也算容易,不过对面人数众多,有足足十人,让他也颇有几分吃力。 赵莼冷眼旁观,也不欲出手,继续向前而行,听得身后爆裂之声连连响起,回头瞥了一眼,原是赵湛芊甩出满天符箓,将对面炸至连连后退。 还真是,依财取胜…… 感叹间,便已至石门,蒙罕正静坐于地,见她跃出,睁眼笑道“可是收获满满?” 赵莼点头,待蒙罕起身后,随其往内层行去。 章五四 夺药园中,宝光乍现 内外之间,一道地裂横分。 向下望,只能见浓重漆黑,鼓鼓风声随之入耳,两岸以铁锁交织成网,其间空洞颇大,足有两人长宽。 若没有些本事,连地裂也过不去。 于蒙罕赵莼,倒不是什么难事,前者筑基修为,一跃腾空而起,便能横跨裂隙,直到对岸去! 赵莼身法在练气弟子中,亦为佼佼者,足尖轻点,于锁链交叠之处借力,不过几个呼吸,就落到对岸。 余下讶声四起,见她不过练气六层,论轻身步法,倒是不次于自身这后期修士。想必是某派天才弟子,随师门长辈外出历练了。 地裂一处,便拦下不少欲入内层之人,因此倒催生出另一种财路来。 身法占优者,可携人而过,左右不过是收些钱财。专精此道之散修,便候在地裂旁,等着生意上门。 赵莼不由感叹,果真是处处皆可生财。 风炎宗内层较外层而言,建筑更加宏伟大气,其上光华数千年未去,想来也是炼器之杰作。 内层之中,有灵药园数处,正中大殿以东,为大药园,过大殿往后,各处小药园则是先代长老及大修士私有,其中多为珍奇灵药。 “那等大修士私产,早被九宗分了干净,便是有留下些药种,不是年份尚浅,便是被筑基修士们争夺毕尽,轮不上咱们。”蒙罕口中的筑基,自不是如他一般,才筑起灵基之辈,而是入得此境数十载,修至后期,甚至半步凝元的强者。 思及如此,两人便向大药园去,与练气后期,及刚入筑基者相争一份机缘。 风炎宗内层药园在一水域洞天之中,甫一入园中,便觉神清目明,五感通达,悠悠草木之香缓入鼻中。周身顿感清凉湿润,此乃灵气充沛之兆,在此修行好处颇多。 如此般药园,多是建于灵脉主支或分支源头处,受灵气哺育,灵药生长加速,药性更加强烈。 可见灵气为大药园之根本,不允修士在此处修行,恐夺去育药的灵气,坏了更多修士的机缘。 虽是以大药园作称,此处倒比外层那山野情状小气许多,山川溪流能瞧出是人为所致,颇有些微缩的模样。整个药园占地不大,然而却草色葱茏,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园中无人打理甚久,草植生得杂乱,两人须得以手拂开乱枝,才能得以步进。灵药珍稀,亦不敢轻易斩除,曾有修士园中作乱,伤及药植,被九宗之人缉拿,后又如何罚处,便不得而知了。 蒙罕为土属修士,赵莼须寻木气,土木两性本就为灵药大类,才入药园未至一半,竟已收获不少。 药园中禁打斗,修士皆靠自身本事,先去先得,这倒于赵莼有利,虽争不过筑基,寻常练气她自不惧,飞跃之间,夺下数株木气充裕的灵药,更有一株赤冠大阳花,为火属,其花瓣如烈焰,随风摇曳。 再观其花茎,也染了耀目赤红,竟是一株三百年份以上,凡阶极品灵药! 夺得此花后,便有不少练气后期,甚至筑基修士盯上来,好在蒙罕在她身侧,微冷哼一声,叫旁人暗骂中吞下这口气来。 再探药园深处,又取得不少灵药,蒙罕本是随性而来,折返之时倒瞧见一丛黄阶玉线攀石草,正合了他属性,被蒙罕先与两位筑基摘下。 那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应是兄弟二人,本以为灵药唾手可得,不想被旁人所夺,心中不快至极,悄然跟随蒙罕二人出园,欲出手抢夺。 这两人潜行在后,早被蒙罕察觉,只刚出得药园,便回身悍然迎上! 散修三击蒙罕肉身,竟未破得他外防,任其稳稳立于原处,不见半分松动。 待蒙罕出拳,直打得其一人倒飞数米,口鼻血流不止,另一人知晓是踢上了铁板,忙带上兄弟,捏了枚符箓,飞速遁去。 “师兄好身手!”赵莼赞道,以蒙罕如此轻松之态可知,方才那等散修便是再来数人,怕也不是他对手。 蒙罕轻笑出声,答道“筑基修士,亦有差距,待师妹筑基之后,便会知晓这等无门散修,与宗门修士,实是无法相较的。” “哦?”赵莼疑道,“可是根基之别?” 先前集城一行,蒙罕亦与散修战过,那时对面穷尽术法,也不过一手可数,败于蒙罕之下。不过方才那一战,并非为术法的缘故,想来便只有根基上有些差别了。 蒙罕颇欣赏地点头,笑道“确实。” 又细解释道“宗门弟子每至练气后期,会外出历练,一为沉淀根基,二为搜寻灵物,为筑成灵基作准备。各派宗门传承悠久,灵物功用与所在,多有记载,供弟子查阅挑选,若外出许久仍未寻得,库中亦有灵物可借用,只需筑基后接取更多宗门事务,以作偿还即可。” “无门无派之散修,无人教引,往往破至练气后期,便欲匆忙筑基,不顾灵气逸散,根基不牢。且又对灵物知晓不多,若有幸得之,亦不管其是否合用,优劣几分,故而筑成的灵基对自身助益有限,与宗门弟子差距便更为显著。” 蒙罕多番强调,修士所筑灵基必得合乎己身,否则凝元无望,让赵莼又增几分见识。火山文学 这实是李漱未尽师长职责的缘故,诸多事宜还得蒙罕这旁门师兄来告知。 后听他讲,散修之间,亦不全是这般,如东域散修城池内,修士之间结成师徒派系,自由传承,虽不至宗门正统,但较游荡世界中,如无根浮萍的底层散修,更好上许多。 两人边行边交谈,忽地听得前方轰天巨响,脚下地动山摇起来。 目视响动之处,正殿后山头摇晃,巨石崩飞,其中金光大闪,引得一众修士飞渡而去! 按理说,宝物出世,有金光在前,彩色霞云在后,故而是“宝生霞光中”,如今之兆,唯有光芒四散,却不见半分云霞,真可谓怪状。 赵莼明白此理,眉头凝起,不知那处生了什么变故。 她与蒙罕因修为之故,若真有大机缘出世,也争抢不过他人,可因此放弃返回,心中倒也可惜。 所谓富贵险中求,赵莼心下微定,望向蒙罕,见他目中也有向往之意,邀道“师兄可欲前去一探?” 蒙罕那还有不明白的道理,面色凝重道“那处必然强者众多,我不定能护得师妹周全。师妹倒是得注意保全自身了……” “我等修行之辈,哪能将性命依托他人,此行但去,自是自顾自身,不求拖累于人!” 蒙罕握住她肩膀,道一声“那便走了”,单手携着她向前跃去。 章五五 山崩遇险 筑基修士飞遁,自是极快,赵莼只觉两侧厉风吹刮而过,迅速接近了金光之处。 两人来得稍晚,近处已立了许多人在,皆势如波涛,滚滚而来,观蒙罕眼色,应都是筑基中后期的人物了。 金光自山体中映出,染得半山苍翠化为鎏金,注目修士无不心潮涌起,暗道是何等宝物,引得如此异象。 距宝物真正出世,还需些许时辰,山外围聚修士愈发增多,颇有几分人山人海的意味在了。 赵莼略作打量,除筑基期外,练气后期前来观寻的人亦是不少,至于如她一般的练气中期,多是站在人潮外围,探头观察,不敢随意参与其中。 于她二人身前,是一众青年男女,服饰冠戴各异,腰间却都垂着黄玉配饰,应是出自同宗,皆神采奕奕,气度不凡。 中有一人道“不知这宝物何时才能现身,可叫我们好等!” 有娥眉女子嗔道“凡异宝出世,必是要候些时辰的,短则一炷香内,长则月余,甚至数载,如今才等多久,你便失了耐性,若往后因此失了机缘,可有你悔的!” “他年纪轻,此番才初出宗门,哪晓得这些?”宝冠男子温言道,又望向近山处,语气中喜意更甚“我却是盼着能再等些时辰,异象生得愈久,宝物便愈珍贵,戚师姐若能带回宗门,我等也能沾光,记上大功一件。” 闻此,赵莼心中一动,凝神往近处看去,靠近山体那一行人中,正有一腰佩黄玉的女子,因是背对着她,瞧不起面容,乌发高高束起,身姿英挺飒爽。 “戚云容。”蒙罕轻声道,“长辉门当代大师姐。” 长辉门? 赵莼记忆涌起,两人差点丧命在其手中的岳纂,便曾是那长辉门的弟子! “他们腰间的黄玉轮,便是长辉门象征,有明月长辉之意。”蒙罕解释道,“戚云容也算是南域有名的天才人物,南域中人常拿她与秋长老作比,记得她年岁,也不过是双十出头,若是近五年内破至凝元,倒是要胜上一筹了。” 秋剪影二十五岁晋身凝元,于上届百宗朝会中杀出,技惊四座,又因其仅为三灵根,震慑南域他宗,皆云天道酬勤。 长辉门戚云容天资卓越,就算是二十五岁之内得以突破,虽是胜于秋剪影,但给人之震撼,还是难以相较的。 “有多位筑基后期修士相争,这宝物看来是与我等无缘了。”蒙罕微叹道,语气尽为可惜之意。 赵莼心中亦是遗憾,却也清明,修士夺宝,要看个人手段,侥幸夺得,也不定能护得住,像是扶青四行客那般,实力不济,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既然如此,观完宝物出世,咱们便离开吧。”她到底存了好奇之心在,欲瞧瞧究竟是何等宝物,引动了异象。 蒙罕亦是同意,点点头答应了。 风炎宗遗迹困于地下,众人不知天象变化如何,故而也不知晓昼夜交替何时。 时辰如水过,金光愈发大盛,山体之内却随之散出黑色烟霞,便是筑基修士心中也有些不定,瞧着这怪像,打起退堂鼓来。 隐约有人交谈道“只闻有彩色霞云,那会冒黑烟出来?” “这诡怪烟气,看上去颇为邪异,我看还是先行离开此地,莫要遭了大险!” “走?可还不晓得有没有宝物,若是就此离开,往后又悔怎办?你如此讲,还是你先去吧,我再等等,真有危难,逃也不迟……” 如这番议论的,不只一处,人潮中不少修士交头接耳,肯走的却未见几个。 赵莼也察觉不对,正想出言询问蒙罕。 忽地天地大变,面前巍峨山体,霎时四散崩开!烟尘飘逸,巨石飞射,修为较低的修士避闪不及,竟有的当场伤残! 众人见状,吓得立即逃窜,只是聚得太多,又失了稳重,闹出一片嘈杂乱相。 混乱间,一块尖锐大石向赵莼二人飞射而来,两人忙分散躲避,待到赵莼在人群中站定之后,却是未瞧见蒙罕了。 她神色凝重,御起灵气做防。 那山体已然崩碎,当中黢黑一片,瞧不清个什么来,正当她聚精会神查看时,黢黑山体内散出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将赵莼吸起,向里收去! 她尚在山体较远处,因是练气六层,无法抵挡这股吸力,离山体更近些,便是筑基修士也难作抵抗,惊恐万状,被吸入黑色之中。 赵莼呼吸艰难,胸口如同被人挤压,身侧不时传来尖锐喊叫,她却半分也叫喊不出来,一股郁气憋闷在喉头。 逐渐脑中混沌一片,竟是缓缓失去了意识…… 一股燥热裹挟周身,身下不知是垫了什么东西,分外硌人。 赵莼艰难睁开眼睛,入目是昏黄天际,棕黄色烟云在穹顶漂移,没有太阳,却光亮如昼。 她这是,身在何处? 脑内虽然有些混乱,但仍能记起自己本是在地下风炎宗遗迹之中,被吸入山体,意识回归后,便到了此处。 踉跄着站起身来,举目四望,不见半分生机,四处皆是沙石遍地,形成高低丘陵。 待两次呼吸后,赵莼渐渐凝神,发觉到身上的不自在之处,这里,竟没有半分灵气! 小世界中,可以说是灵气稀薄,不适宜修炼,这一处竟然是完全枯竭,连感知也无法做到! 从横云世界,到此处,好比是将鱼儿取出了水,叫赵莼难以适应。 久困在此地,不是个办法,还是得自寻出路! 赵莼望了望天际,向面前最高的一处丘陵,抛出一枚烟舟符箓。 稳稳落至丘陵顶上,向更远处望去,连绵不断的是更高更远的丘陵,赵莼不得不再往前去,好在她带好了干粮,不至于在此中饿死,如此又行了四五日,登上不知多少山丘,面前终于出现了新的景色。 仍是不见绿植,深褐色岩山连绵围成大圆,内里难以窥清,不过隐约能看见些许人影。 虽不知晓会否有危险,但此处如今是非去不可了,赵莼咬咬牙,灵气在此不得补充,用一些便少一些,若不到紧要关头,还是少用为好。 烟舟直往岩山内去,热气蒸腾,让赵莼防备之心越发浓重。 章五六 烟中自有仙人来 山岩大殿中,纱衣宝冠之人垂首问道 “国师,昨日天山崩裂,可是有灾劫将至?” 下座之人须发皆白,眉头不展,久久才回话“回王上,按先祖所说,天山为撑天之柱,如今不知为何,无故崩裂,恐有天塌之险。” 王上大惊,手扶宝冠连问道“国师可有办法!” 白发国师悲叹一声,阖眼摇头。 先祖只传得观测算法之术,未曾提及旁的,他虽得有几分真传,论至举世存亡的事来,实是难有作为。 便是连国师也道毫无办法,王上神色悲戚,颓然跌坐于座上,嗫嚅不得语。 忽地听见有人疾跑而呼“神仙!有神仙在天上!” 王上正是困顿之时,甫一听此话,以为是臣民胡诌而言,怒从心中起,站起道“何人在外喧哗!” 有一侍从匆忙小跑进殿,跪倒拜道“回王上,外头天上确有一只雪白小舟,王宫中以为那是神仙所在,故而有所惊动!” “竟真有此事!”王上疾步出得殿外,侍从忙起身相扶国师,一同往外去。 王宫所在,乃是城内地势最高之处,方出得殿门,便能看见空中飘然一只白舟,无需借力,在天上穿行。 至于舟中之人,正是前来一探究竟的赵莼! 她自入得岩山包围之内,虽未探到修士踪迹,心中防备却未消减,向下而望,竟是一座微型城池。 说是微小,那是较于横云世界中而言,平心而论,此城池大小,应在飞葫小世界中,与赵家所在的平阳郡相当。 其间百姓亦不过数万人,不像是有修行之人存在。 赵莼摇头,倒是她想岔了,此处毫无灵气,自然无人可以入道。 既如此,倒是可以下去瞧瞧,心中作此想法,烟舟便随心而行,缓缓降入城去。 方说到王宫地势最高,赵莼便选了这处落脚。 王上及其余围观之人,只见那白舟由小变大,逐渐接近己身,俱都有些慌乱,还是白发国师拄拐上前,站在王上身旁。 白舟快要落在王宫高台之上时,蓬然化作一团烟雾,众人惊叫连连,全没见过这般神仙变化。 那烟雾渐渐散开,凝结成缕,露出当中一位少女来,其面容恬淡,身材匀称,观其外貌,约莫近得豆蔻年华。 烟雾结成缕后,缓缓归入她手中黄符之中。 王上讶异万分,不知如何开口,白发国师见状,长揖道“见过仙人……” 此举倒是点醒了旁人,忙一同拜道“见过仙人。” 赵莼见是白发老者出言,便向其问道“无需多礼,我且问你,此处是何地,你几人又是什么身份?” 这话问得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在仙人面前议论,听得国师缓道“此处为大峻国,是这方圆千里唯一的国家,此为我大峻国国君。” 那男子身着灿金纱衣,头戴宝石冠冕,身份极尊极贵,便是老者口中的国君。 至于老者本人,自言乃是大峻国国师,名为卯午,看她的眼神有敬畏而少惧怕,想是见识颇多。 大峻国有一大字,论国土,论国民,实在难称得上是大国,不过依卯午的说法,方圆千里内,只得这么一个国家,此方世界中,若不是地域实在辽阔,以至地广人稀,便是人迹稀少,难得聚居了。 卯午与国君请了赵莼入内,奉上酒水。 “敢问仙人这是从何而来?” 赵莼不饮酒,只要了杯清水饮尽,回道“我非是此界中人,误入此地,正欲返回原处去,不知此方世界近来可有异事发生?” 国君与卯午二人满面疑窦之色,并不知晓仙人口中“此方世界”是何意,自以为其是天上来人,又听赵莼问异事,国君急忙答道“确有一事!” 他神色惶急,连道“此处有一撑天之山,昨日忽然崩裂,引得地动不已,不知可是有什么异变。” 山崩? 赵莼敏锐抓得这一关键,认定其必与风炎宗遗迹中,那座同样崩裂的山体有关。 亦或许,根本就是同一座山! 只是,同一座山又怎会出现在不同世界中?难道,她并非是在小世界中,而是仍然在横云世界里? 诸多疑问,赵莼未得答案,直截道“你等可否能引我前去一观?” “这……”国君闻之怯懦,不敢出言以复。 卯午扶桌道“仙人有所不知,非是我等不愿,而是我等实在无力相助,天山距此不知多少路程,只怕是走到我等老死,也不定能到达……” “这到无妨,我可以烟舟相携,及至天山,再将你等送回。” “如此,倒不存在难事了……”卯午细细思量,想的是若赵莼前去,说不得能解天塌之劫,应道“国君须得留在国中理事,便让我随仙人同去吧,如今天山虽已不在,我却仍记得其所处何方,可为仙人引路。” 赵莼颔首,待卯午准备些许时辰,便唤出烟舟,领其进入,往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启程前,大峻国万民齐送,知晓此途遥远,泣涕涟涟,一路望着烟舟飘起,飞出岩山。 赵莼见状道“国师倒是受得百姓敬爱。” 卯午眼中含泪,回道“卯氏一族于立国之日,传承至今,代代为国师,护佑王族,此前乃是玄道中人,擅长推衍天机,祭田祈雨,才得了百姓几分敬重……” “祭田?我方入此界中,并不见有田地所在。” 卯午愈加悲悯道“那是先祖时的事了,据说是家家有良田百顷,稻肥鱼足,江河遍布,水草丰茂。又不知从何时起,此言成了传说,仿佛从出生起,我等便是居住在一片荒寂之中了……” 赵莼叹气,只道是民生困苦,生活不易。 此行足足半月,才到天山残迹。 从舟上看,天山已不能称作为山,只剩乱石一片,焦土处处。 怪异的是,地上凹陷出一处天坑,里是漆黑一片,目视过去,有不像是岩石。 “天柱……断了……”卯午伏在烟舟一侧,恸哭出声,哭灾劫亦是哭百姓。 赵莼从舟上落地,道“便引路至此罢。”见皓首老人落泪,感叹万分,却也无力扭转所谓天塌灾劫,从纳物布袋中取出瓶培元丹药相赠。 此丹与水调和后,凡人饮用可强身健体,沉疴尽除,算是对卯午引路的谢礼。 心中一转,驭使烟舟载其折返大峻国中,自身留在天山,欲往坑中一探。 章五七 天地为炉炼此身 飞遁入得天坑中,足下微烫,鞋履击之为铁器声。 赵莼环视一周,见四面坑壁刻有精细纹路,细看下,竟是有所记事的连环雕画,云海缥缈,仙人御风而起,星子拱卫山川水泽之处,上开一座仙门,万民奏乐,群仙宴饮取乐,后从天门而去,百族随之俯首。 其雕刻之精美,画面之宏大,澎湃喜气扑面而来。 正是一幅礼送仙人上界图! 只是,为何刻于此处,一片荒凉天地间? 赵莼百般不解,忽闻奏乐靡靡之音,叫她以为是观画后,耳内自生的异响。 伴随仙乐而起的,却是嘈杂交谈之声。 “吉时已到!” “此去为极乐世界中!再不为凡世所扰,快哉!快哉!” “修得功德无量身,造出三千大世界!” 不知多少道伟岸身影现出,畅快欢笑,振臂高呼! 赵莼置身于重重身影之中,听得、观得好生欢喜的场面,却忽感一缕怨恨交缠其中,将这狂喜之态,衬得分外荒谬离奇…… 天色暗下,赵莼抬头一望,头顶荒土迅速生长闭合,要将她关在其中,赵莼欲唤出烟舟离去,那荒土却越来越快,将最后一抹天际也吞去! 四面热感顿起,壁画凹陷处隐隐现出彩光,一切画面都鲜活起来,云海滚动,星辰交替,仙人曲水流觞,挥袖间衣影浮动。 “昔…为…堆……来,今还……天…间……” 苍茫之声断断续续,赵莼只听得几个零星字眼,她腹背尽皆汗湿,丹田灵根更是躁动不已,实是无力分心旁物。 从纳物布袋中取出润木果,轻咬破表皮,清凉汁水从口渡下食道,顿觉舒服些许,只是此举治标却不治本,随着滚滚热浪愈发强烈,这些许木气难以遏制金火二气。 赵莼接连取出数个,起先还有些用处,后来便是服用百年润木果,也只能强撑半柱香,且身上经脉已传来轻微痛感,丹田业已饱和,实是不能再服。 情急之下,赵莼忽忆起《火炼炉中术》来,此术法能引火气出丹田,入皮肉筋骨中,不知是否能解此情状。 赵莼早将心诀记下,本欲取得炼器之法后,回宗门入地火炉修炼,而今情况危急,不由她不试了! 于天坑底盘坐,受得热气更多,火灵根如鱼得水,现出肆意招摇的姿态,金灵根在旁,欢喜附从。可苦了赵莼,外有极热,内有杀伐暴虐之意动摇道心。 《火炼炉中术》入门,先炼皮肉。 赵莼极力凝神,牵引火属灵气向周身而去,首度袭来的,是烧灼的痛感,如火舌滚过肌肤,舔舐尽皮肉。 待将灼烧感忍过,又是针刺般的痛楚,从表皮刺入,仿佛要直进骨髓之中! 若非是痛楚后,能感知到皮肉紧合,更加坚韧,赵莼几乎以为此术要毁她肉身! 好在丹田部分火气被引出后,金火二气逐渐平息下来,继续蛰伏于丹田之中,叫赵莼不敢小觑。 她未学过炼器术,难以参透火炼之法,只能艰难探索前行,以肉身为试验品,缓慢尝试。 天坑中,热量积蓄到某一程度,便不再上升,偶有下降,片刻后又缓慢爬升至原度。 赵莼念头一转,觉得这形似鼎炉的天坑,好似并不如她想象那般坚固。 像是驳斥她这念头一般,内里热浪轰然翻滚,赵莼丹田翻涌上一股剧痛,便连忙专注于炼体上,牵引新生火气入得皮肉。 因不得法,她肉身上已是伤痕重重,赵莼不得不服食疗伤丹药,强行服用木气灵药,中和暴虐火气。 浑身经脉、穴窍,俱有不堪重负之忧,气血翻涌,连神智也开始有涣散之嫌。 本是毫无灵气的世界,坑中热浪却无端成为火气之源,使得火灵根张牙舞爪! 那火气过得皮肉,却不能淬炼得尽善尽美,过度之处,皮肤皲裂,血液便从中流散而出。 赵莼不敢不引,丹田狂躁难安,再容火气大盛,只怕有崩碎的征兆! 好似,是要毙命此处了…… 即便是坚守神智,无边痛楚仍是叫她心思难定,不知过去多久,听得一声巨响! 整个天坑动摇了一瞬! 热浪渐消,火灵根失了这助益后,较先前萎顿不少。 金火二气终是伏下,然而坑中赵莼已是血人之态,强撑着未曾昏迷过去。 眼皮沉重,似是被血糊上,赵莼头微低垂,挣扎着睁开眼睛,四面壁画光彩不再,复了先前的暗沉,其上更是裂出如丝细纹。 “轰!” 又是一声巨响,只是不如先前的剧烈,天坑只略作摇动,然而壁画之上,细小裂纹逐渐扩大! “轰!” “轰!” 像是察觉出有用,响动接连不停,直击得天坑四壁裂纹大张,从云海,至山河,再至群仙毕至之处,皆横纵裂开! 有人从外处攻击天坑! 赵莼艰难抬头,漆黑中,头顶的岩盖透出些许微弱光亮,叫她心中大动! 外头那人,时击时停,想是于此方世界中,灵气不能自生,须得寻得它法恢复,故而有所停顿。 光亮大了些,从丝缕变为光柱,蛛丝般的裂纹扩展,随着巨响,碎成岩块落下! 赵莼翻滚躲避,伤重更甚,咬牙强忍,在地上滚做一团。 一把重尺从天而降,贯如坑底! 高挑女子飘然落于尺握之上,瞧见尘灰中狼狈不堪的赵莼,微有讶异,却不作它问,跃下尺握,将重尺拔出,继续挥尺重击坑底! 束发于后脑,腰间垂一轮黄玉。 戚云容! 竟是连筑基后期修士也被吸入了此方世界中! 赵莼实在毫无力气,方才翻滚已然是用尽体力,只能伏在地上,看她不停挥动重尺,口唇张合,似在叫骂。 “救……” 戚云容回头看她,神色冷然,将重尺扛于肩头上,冷哼道“我现在亦是自身难保,还指望我来救你?” “我……为灵真派……弟子,前……辈,若能搭救……” “灵真?”她将这两字听入耳中,半晌,挥动重尺锤击地面,回道“秋前辈那门派的?” 听她语气,多有敬仰之意“也算你走运,与秋前辈同门,今日若能出去,我带你一把,能否撑得下去,便看你自己了!” 能否出得此界,戚云容好似也不大说得定。 赵莼眼皮却是越发沉重,锤击声在耳边越来越远,许久之后,才有风动,拂过她满是血灰的躯体。 章五八 又逢故人 气息微潮,凉意浸染周身。 “醒了?” 赵莼闻言睁眼,戚云容正站在她身旁,提着重尺,垂眼问话。 “此处是……”她翻坐起来,身上伤痕未愈,体力却恢复不少,“横云世界中?”周身灵气跃动,明显已然离开那小界。 “前辈可知晓,那是何处?” 戚云容眉头紧蹙,亦是不知,回道“未曾听闻,许是横云流离在外的小世界也不定。”她瞧了眼浑身狼狈的赵莼,冷道“先顾好你自己吧!” 流离小世界? 赵莼亦出身于其中,只是未见过荒芜如那小界的,甚至是,荒凉得有些古怪…… 事至如今,也无法寻出真相,只能存于心中,日后修为渐进,或能逐渐获知一二。 戚云容举目四望,此时二人正处于山岭之中,未见人烟。 她击碎天坑底部后,从深邃黑洞掉落至此,因是生于横云世界中的缘故,叫她心中浮出些许熟稔感觉,才知晓应是回了横云,只是不清楚所处究竟是何地。 此道与门中弟子并行,尚不知风炎宗遗迹事变后,师弟师妹们是否安好,于此,戚云容亦是有些焦躁,言道“我欲往附近查探一番,你若还有些力气,自行跟上吧!” 赵莼浑身血灰,确也难受,施过除尘术后,从纳物布袋中取出件干净外袍更换,才略松了口气,答道“自是要与前辈同去的。” “倒不想是个受得宗门看重的。”筑基修士方才用得纳物法器,戚云容天资出众,于长辉门内,为众弟子之首,故而在练气时,便得宗门赐下纳物法器,不想竟在赵莼身上也瞧见了,以为她与自身一样,乃灵真派弟子中的佼佼者。 赵莼知她误会,却并无解释的想法,宗门赐下总比杀人所夺来得正统,况此事涉及岳纂,其又是长辉门弃徒,更难与戚云容说道。赵莼敢取用纳物布袋中的物什,也是见戚云容地位颇高,不至于对这等东西见财起意,如此,便叫她继续误会着也不打紧。 倒是灵真派看重?赵莼笑笑,却是比不得其余的长老弟子。 戚云容唤出烟舟,修士到凝元方能御空而行,她才筑基,仍是得借物前行。 赵莼随她出得山岭,入目仍是层层青翠,但行许久,忽见一湖如星子嵌在绿野中,周遭绕湖而建,有一座小小城池。 “去那处瞧瞧!”戚云容往前疾驰,烟舟遁入城外林间,不欲惊扰凡人。 虽围了一圈青石高墙,不过观人口规模,应是称不了城的,约莫是个小镇大小,耕织为业。 果不其然,两人到大门下,上头黑字在青石上写有湖水镇三字。 倒是极为贴合地理条件,又极简易的名字了。 横云世界中,虽道是仙凡有别,不过修士踪迹不隐,且低阶修士又数量众多,难免与凡人有些交集,故而练气士在凡人眼中并不稀奇。 守门之人见赵莼与戚云容眉目含光,周身气度不与凡人相似,晓得是仙人途经此地,不敢多加盘问,忙送了两人进去。 湖水镇中倒是热闹,往来商家众多,更有挑夫担有各样物件随走随卖,一路吆喝。 戚云容本想随意抓个人询问,赵莼倒是眼尖,在人群中瞧见了个熟悉的面容。 先前集城之行,是为着洪家姑娘择选夫婿一事,后遭岳纂毒手,洪起盛当场身陨,洪夫人也是疯癫,失了倚仗的洪倩带着母亲与家中管事离开集城,说是要去洪起盛宗族本家生活,无巧不成书,洪家本家竟在湖水镇中,那手提小篮,身子娉婷的女子,正是洪倩。 “洪姑娘。” 听得有人唤她,洪倩回头,见竟是曾来过家中的赵莼,惊喜道“仙师!你怎来了此地?” “说来话长,正是有些事情得向你询问一二。” 洪倩颔首,将赵莼与戚云容二人迎入街边小店中,又讲这小店是她自己经营的,做些小小吃食酒水,盈利能养活母亲,得以温饱。楼上为母女俩住房,她领着两人进去,闭了房门,才敢细问。 赵莼把许多事情囫囵过去,只道与前辈戚云容意外前来此地,尚不知此为何处。 洪倩微笑道“此为橘州岭,以家父所说,在南域东北方位。” 仍在南域,那便轻松得多,知晓方位后,便能重返宗门。想来也是,洪家几人都为凡人,走不得多远的地方,定是出不了南域的,修士乘坐大船方能在两域穿行,何况凡人。 既清楚了这些,戚云容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她还未收得师弟师妹们传讯,唯恐有人遇险,当即站起身来,道“我还有它事,先行离去了。” 不等赵莼与洪倩相送,推了门急匆匆走远了。 她于洪倩是个生面孔,只知是赵莼的前辈,不过周身威势甚重,她在此地,洪倩说话行事都觉着颇为顾忌,见戚云容离开,却是松了口气下来。 “这位前辈,颇有些吓人了。” 筑基修士,哪是凡人能轻易窥见的,赵莼笑道“戚前辈看着冷厉,却是热忱良善之人,于我算是有救命之恩了。” 所谓人不可貌相,此理在修士中更为得用,修道之人面相各异,难以透见性情如何,唯有小心交往,才能日久见人心。 洪倩亦是懂得,便微微点着脑袋。 经岳纂一事,让她成长不少,后回得本家,又受多番刁难,如今肩上扛着重担,言语沉稳许多。 赵莼给蒙罕递去了传讯符,还未收得回信,受洪倩邀请在湖水镇多留了两日,这两日,也叫她得知了不少洪家母女的事情。 自集城归来后,洪母病情较为好转,只是越发沉默寡言,不肯与旁人交流。洪家本家之中,知晓洪起盛得了仙缘,步入修行的人不少,得知他身故,对母女两人尚有些怜悯。 两人皆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初到洪家略有些难以适应,叫旁人颇有微词。往后,便是洪倩婚嫁之事,她生得貌美,且正当年华,寻常人家更难有十八九岁尚待字闺中的,才来湖水镇不久,媒人便踏破了门槛。 可才失了父亲,母亲又在病中,洪倩实是不愿嫁人,多番拒绝下,竟是受了旁人口舌污蔑,洪家才欲强行嫁她出门,她又是个刚烈的,当即在大门前剪了头发,认定此生不嫁,领着母亲分家出去,靠着累下来的余钱开了小店过活。 赵莼也是唏嘘,感叹凡世女儿家苦楚颇多,又问怎不见当初与洪倩同行的管事小双。 提及此事,洪倩眉眼低垂,叹道“来湖水镇不久后,他便离去了,说是要寻法子让我们母女重回集城去,不受他人冷眼。我向外打听,却也不见他踪迹……” 赵莼宽慰她几句,交谈间一枚黄符飘入,原是蒙罕传了讯息过来。 章五九 惊天一剑为异宝 因距离山体崩碎处较远的,又是筑基修士的缘故,蒙罕未被卷入小界之中。 变故发生后,风炎宗遗迹逐渐坍塌,各方修士尽皆逃窜,他亦是离开了地下,本欲回到芳菁城内,搜寻赵莼的踪迹。不想在遗迹之中,受了小人暗算,遭筑基后期修士攻击,受得重伤,好在于芳菁城中,遇见灵真弟子一行,被其搭救下来,如今正是在返宗途中,听闻赵莼传讯,知道她也安全下来,告知她速速返回宗门,南域最近变动颇多,恐有危险。 看完讯息,赵莼决定立即启程,她亦有伤在身,还是得回到宗门,再作修养。 橘州岭位于南域东北,以烟舟行路,五六日可抵达集城,再行两三日,便可入得灵真。 赵莼不愿耽搁,别了洪倩后,即向着宗门方向上路。 在天坑中强修《火炼炉中术》,确是颇受增益,皮肉受火气煅烧,坚韧更胜从前,回宗后静修一段时日,想是能真正入门。不过一时服用过多灵果与疗伤药物,肉身负荷太重,丹田内仍有饱和之感,还是得细细化用之后,再修行才是。 烟舟之上,赵莼盘坐吐纳,缓慢调养身体。 忽地,前方似有震颤之感传来! 赵莼迅速下落,收起烟舟,寻一处隐蔽处所纳身,还打了一枚藏匿气息的符箓在身上。 震颤离她愈发近了! 同时袭来的,还有两道浓重威压! “交出紫罗琼枝,本座可饶你不死!” 声音苍老沙哑,威势重重,赵莼在下打量,其人浮于半空之中,身上血迹斑斑,左侧衣袍被撕裂去,露出可怖的残肢。 迟嵩? 再观对面那人,粗眉大眼,身形高挑,面上略有疲倦之色,手上握一把银白长剑,巍然而立,冷然望着迟嵩,回敬道“此话,怕是你自己都信不过。若有本事,自己上来取!” 赵莼也认得,她正是灵真派长老,秋剪影!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紫罗琼枝到了秋剪影手上,迟嵩竟还被人毁去一臂。 不等她细想,听得此话的迟嵩,顿时怒意大起,御起两道飞轮,向秋剪影杀去! 秋剪影挥剑间,剑气浮动,斩向飞轮,听得碰撞之声后,那两道飞轮猛地倒转飞回,借此机会,她又使剑气破空而去,直向迟嵩面门! 两人修为有所差距,秋剪影仅为凝元中期,虽根基扎实,招法大成,能与寻常后期修士一战,可迟嵩又非是寻常,其早破得凝元后期,只待元神分光后,便能晋身分玄。两者差距,非是一小阶数可做衡量的。 然而此次对敌,秋剪影却攻防稳健,隐隐有占得上风之态。 此中缘由,虽有趁人之危的意味在,不过修士之争,大多都占不了理去。那迟嵩与皮相老道战得惨烈,他本负伤在身,可皮相老道到底也才凝元中期,杀是肯定杀不得他,却不想这邪修不知哪儿来的深仇大恨,竟然拼了性命也要重伤于他,最后扯下迟嵩一臂,自身也是身陨。 大船倾塌后,活命的自不会只有赵莼与蒙罕,修士手段众多,缓降之法自然也多种多样,这里方按下不表,更为紧要的是存活修士心中怨怼,将迟嵩手中有紫罗琼枝一事大肆宣扬开来,此宝本就极为稀有,消息甫一传开,惊得各路凝元出动,找寻迟嵩下落。 迟嵩东躲西藏,惟愿早日回得逢仙城中,化用紫罗琼枝,晋入分玄。 然而造化弄人,与一凝元修士争夺中,纳物法器被其法术击飞,虽最终杀得那修士,装有紫罗琼枝的法器,却是到了秋剪影手中,这叫迟嵩如何甘愿,欲再次杀人夺宝,取回此物。 他亦未想到秋剪影强悍如斯,一身剑术杀得他颇为狼狈。急急避开剑气,忙召回飞轮作防,阴狠道“不愧为南域天才,竟能与本座过上几招。若是留你成长,怕就要成就分玄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来抢本座的东西,今日便要你彻底陨落此地!” 寿数将近,再破不得分玄,便要坐化,紫罗琼枝可谓是迟嵩唯一指望,难怪其状若疯癫。 秋剪影剑尖一指,半点退意也无,喝道“口舌之争算什么本事,有什么手段,尽数使出来罢!” 迟嵩怒不可遏,身侧飞轮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最后竟然分出数百个之多,漂浮于他身后,个个利光闪动,其飞旋所散之气,将远至十数米的枝干绿叶切割开来! “咻!” 那数百个飞轮俱朝秋剪影攻去,引得风动,席卷尘土茫茫,刹那间,此方天地充斥着飓风呜呜之声! 秋剪影知晓,迟嵩纳物法器在她之手,多番打斗下,未能回复灵气,这一击强横如此,定是调用了体内所有积蓄之力,以性命相搏! 既如此…… 可别后悔! 她周身光芒顿起,水状波纹浮于剑上,隐隐有惊涛骇浪拍岸之声,对得飞轮飓风! 赵莼已是难以观望,苍茫尘土挡去视线,不知其间如何。 骤然,一抹海蓝光芒直冲云霄! 伴随地,是一声清脆剑鸣,剑波如滚滚白浪,将飞轮吞噬,昏黄尘土落下,如朝阳初升,世间再次归于光明之下! 迟嵩的头颅从银白长剑下滚下,与尸身一同掉落在地,血流如注! 秋剪影微微起伏,这一击,以中期斩半步分玄,于她,也是耗尽了力气。 本欲将长剑收回,她却冷然望向一处,寒声道“出来!” 章六十 返回宗门 练气六层,如何能瞒住凝元大修士,方才两人相斗,俱都聚精会神,无暇分顾。如今秋剪影斩杀迟嵩后,便是回头料理这旁观之人来了。 赵莼不作侥幸,从隐蔽之处站出,拱手道“灵真派内门弟子赵莼,见过秋长老!” 秋剪影垂眼,闪过一层复杂之色“竟然是你。”手扶剑柄,杀心微起。 “恭贺秋长老取得宝物,为宗门添得助力。” “你倒是乖觉。”她手顿住,仍未从剑柄移开,淡淡道“你为李长老门下,怕也知晓其突破凝元后期一事,这助力,怕是不为本座所添……” 赵莼眼神微闪,顿时知晓她与李漱间,隐隐有些矛盾所在,斟酌开口道“自古修士夺宝,能人居之,秋长老杀得此人,定是将入后期,只待些许时日便可。宝物又是长老亲手所得,自是有其分配归属的权利。此乃是,实力至上为真理。” 秋剪影手从剑柄滑下,落在腰间,颇有几分深意道“李长老倒是有你这么个通情达理,又口齿伶俐的好徒弟。” 赵莼略松口气,知道这关是过了,又听她问道“你是为何在此?此处离宗门甚远,附近人烟稀少,灵物妖兽亦无,并非为历练之地。” “此事还要从风炎宗遗迹说起……”她将自己与蒙罕探索遗迹,遇得山体崩碎之事道出,只说自身是卷入小界,被长辉门戚云容搭救,归来横云世界时,意外落在此地,至于天坑之中,那些诡奇壁画,倒是三缄其口。 秋剪影知晓近来风炎宗遗迹坍塌之事,不少修士葬身其中,至于遗迹山体内竟沟通小界,她却是完全不知,听完赵莼所讲后,皱眉道“如今遗迹已毁,诸多说法难以查验。按你话中所述,恐真如戚云容所言,是一处流离已久的小世界,不过灵气尽失,也无找回之必要了。” 无灵之地,难以育出身怀灵根之人,于横云世界,自是无大用处。 “本座既已得宝,须得速速返回宗门,你若无它事,本座便捎带你一程。”紫罗琼枝引得南域风云变幻,不少凝元后期虎视眈眈,秋剪影处理好迟嵩尸身,仍是有被察觉之险,当下要紧的,还是赶回宗门,有途生道人这一分玄期修士坐镇,旁的宵小便不敢随意冒犯。 赵莼答道“多谢长老。”忽觉身下一轻,飘然而起,缓缓入得秋剪影衣袖之中,四面昏暗,脚下如踏云彩般轻柔,这应是秘法袖里乾坤,实在是神奇。 秋剪影收得她入袖,目光微闪,后冷笑一声,御空往宗门去了。 灵真派,望穿水榭。 郑辰清静坐堂中,面色沉郁,双拳紧握置于腿上。 有弟子推门进来,低声道“杜樊之广告内门,于三月后设下比斗大会,特发来请帖给师兄,说是让师兄务必亲临……”他双手奉上一精细封好的信帖,亦是隐有怒气。 郑辰清瞧他一眼,却是改了面色,轻笑道“动怒做什么,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松开手,轻抚上桌案,淡淡道“自李长老突破凝元后期,取得百宗朝会主理一事后,他便广交弟子,设宴不停。如今这比斗大会,也定是拿着其师长的名头来的。到时去瞧瞧,看那边又使出了什么新东西。” 杜樊之作为李漱亲传弟子,他之做法,也是透露出李漱的意思。 招揽英才,结成党羽,不断倾吞其余长老在门中的势力。吴运章、葛行朝两人不过凝元初期,自不在他眼中,先前秋剪影能抗衡一二,如今也被他压下。正是紧要关头,掌门途生道人却是再度入关,不理事务,若非如此,李漱也不敢如此张狂。 郑辰清烦闷不已,忽地感知到天上一束威压扫过,大喜出门,笑道“师姐回来了。” 秋剪影飘然落地,挥袖将赵莼移出。 “这……”郑辰清认得她,知道其在李漱门下,疑窦满腹。 “途中遇上了,便捎带了一程。”秋剪影语气淡然,难知喜怒亲疏。 赵莼才知晓两方有怨不久,在此也是颇有几分尴尬,知趣告退后,回转己身居处。 待她走后,郑辰清才上前,低声询问“师姐,可是成事了?” 秋剪影颔首,向堂内走去,昂首阔步,可见其心情大好。 紫罗琼枝一事在南域爆出后,秋剪影便动身寻找,起了夺宝之心,李漱自也不甘人后,亦是向外探寻。如今宝物落得己方手中,妙处无穷,郑辰清连日里的心中淤塞,当即消散不少。 入堂中后,又将杜樊之设下比斗大会之事告于秋剪影,听她道“且随他去罢。待我此回闭关结束,万事皆是迎刃而解。”与迟嵩尽力一战,又夺得异宝,于她可谓是万事俱备,困扰己身已久的瓶颈也有所松动,当下决定闭关修炼,破得凝元后期。 郑辰清心思一动,知晓了她话意,顿觉心情舒畅,眼前愁雾尽消。 两方争斗,以杜樊之这比斗大会而攀上巅峰。 赵莼知晓其中些许,心中嗟叹,然而又因一消息,生出了天助我也的念头。 百宗朝会为筑基期、凝元期两境界修士武斗,灵真派所定,各内门长老可携五名练气后期弟子前去观摩,然而此届李漱主理,有所变动,借杜樊之之手,设下比斗大会,二十个名额不论何人,择优选入,只进入前二十,便不是练气后期,也能前去百宗朝会。 内门练气弟子,便限定了比斗之人必然是长老门下,四长老中,唯有秋剪影门下无人,此举对谁不利,一望便知。 风云变幻下,众弟子皆有风雨欲来之感,然而过得几日,也不见其有所表示,只得郑辰清出面道,秋长老正闭关修行,比斗大会,自己亦会亲至。 内门中又是何等议论,赵莼皆不关心,紧要之事,是先养伤,将《火煅炉中术》入门,凭借此等秘术,与大成《疾行剑法》,便是练气后期,她也要斗上一斗! 章六一 铜身已成,再向石林 历经半月,赵莼方将经脉穴窍与丹田内留余的木气中和而尽。 丹师将灵药凝炼成丹,不光为增强药性,更多乃是利于修士吸收药力。比方说,增气丹的主药为三叶聚灵草,单服用其也能达到益气的功用,不过修士只能吸收其中三分药力,炼成丹药后,成丹数粒,分而服之,可吸收七分以上。 不过,丹药虽有好处在,亦是不能多食,其中生有杂质,转化为丹毒,留在周身经脉穴窍中,影响修行。服用有度,些许丹毒可在修行吐纳中排出,若是不加控制,欲以其代替修炼,丹毒堵塞经脉,长此以往,不但难以突破,恐是灵气入不得体内,有境界掉落之危。 赵莼实为灵根体质所困,须得少服丹药,故而直接受用灵药,在旁人看来,确也有暴殄天物之感。 也是润木果药性温和,她吃下许多,才只觉得丹田经脉饱和,若是换成烈性灵药,说不定就立刻爆体而亡了。 《火煅炉中术》终是在木气中和下,成功入门。 赵莼发现,此术实是在天坑中,便已然炼成了皮肉,只是损伤颇大,彻底修养回复后,才见周身皮肤,面上有铜色光华,浅浅生辉,正是《火煅炉中术》入门之相。 修得铜身后,防御大增。此外,还有两类好处,一是对火属灵气的驾驭,明显是更为熟练,对丹田二气的压制之力也更加强盛,不过仍得从外补充木气,以作调和。二则让赵莼更为惊喜,炼体之后,肉身控制自如,再加上下两处丹田通达周身,使她剑术修炼更为灵活。 炼体亦是炼力,有《虎力诀》与炼体术法加成,对她的力量增幅极大,如今,赵莼已不觉力量再为短板,挥剑间风动生出爆鸣,可见她纯以力量,已经是甚于同阶修士。 于室中静修,只感灵气充裕体内,才破得练气六层不久,与后期仍是有些差距。 既如此,还是得在术法一道上做些功夫。 赵莼提剑而出,赴往三分石林,欲于实战中再寻契机。 方入得石林近处,未进小阁中,她便惊异地发现,以往难以见人之地,弟子忽地多了起来。 小阁内,除却途安,还来了另两位杂役弟子,俱是新面孔。矮胖老人亦不再如他所说,只轮值夜间,青天白日也站在台后,盯着阁内诸事。 见赵莼进来,途安眼前一亮,忙归置好手头之事,上前道“你又来了。” 她点头回应,询问道“怎的忽然人多了起来。” “哦!”他感叹一声,笑道“你是内门弟子,怕是还不知晓这事。” 低头解释道“外门大比本是三年一届,距上回大比本才过去一年,如今听得长老们的意思,是改为一年一次,又增了许多彩头,消息一出,诸多弟子纷纷加紧修行,门内各处历练之地,一时间涌入不少,还得是三分石林尤为艰险,才来了这么些。” 宗门为激励弟子修行,设下比斗会,乃是常事,便是着外门大比,又有预备弟子分院比试,为小斗会,各院之间比斗,为大斗会。此些都是讲师与课院间自行组织,赵莼所在课院的讲师荀显,不爱与人争斗,性情寡淡,故而不常有斗会举行。如遇上好战之人,倒是逢月便有小斗会供弟子参与。 至于外门中正式弟子,乃是由宗门操办,三年一届,奖赏丰厚,还可为外门长老赏识,收为弟子。赵莼因自身灵根变故,直入内门,也不曾参与其中。而内门之中,亦有比斗,却是限于筑基期弟子之间,将她排除在外。 如此种种,多番机缘巧合之下,赵莼竟是从未参与弟子比斗过。 “竟是这般。” “听闻是内门某位长老的意思,连那些个以技牟利的人,也被执法堂抓去不少,所以弟子们又重回历练之处来了。此外,还有一事……”途安声音放缓,郑重道“那位长老还设下一规矩,若是外门大比排在末流,便要受杂役弟子挑战,若胜出,则继续为外门弟子,若败下阵来,就得贬为杂役,换那杂役弟子晋身外门。” 从前灵真派中,杂役除却突破筑基,成为外门长老,再没有旁的出路,如今有了此条规矩,外门弟子人人自危,杂役们却是大喜过望,他们虽也知晓自己与正式弟子颇有些差距,不过路已经开凿出来,总会有人踏上去,待行走之人多了,自是成就一条坦途。 赵莼点头,取缔私人讲学,改大比期限,又颁布升降级之法,宗门应是在逐步出手治理外门乱象了。李漱忙于百宗朝会,秋剪影闭关修炼,不知是剩下两位长老中的哪位在推行此法…… 不过眼前,还是自身的事情重要些。 赵莼照例取了二十枚萃石,叫途安先记一次,转身出得小阁,往石林入口去。 各类术法讲学被取缔,诸多弟子顿觉修行速度缓上许多,又有外门大比的惩罚在后紧逼,是再也不敢逍遥度日,尽皆勤学苦练起来。 临阵磨枪,哪比得上刻苦者水磨石穿的功夫,赵莼心中微动,此届外门大比,必有好些浑水摸鱼者被替下去,换真正向道而行的弟子上来,如此,宗门才能除旧换新,逐渐兴盛起来。 从石林入口处破入,赵莼凝神自顾,不去瞧身旁弟子如何。 先前穿林时,石林中只得她一人,可肆意施为。此次石林中多个弟子同行,各人差距便展现出来。 她未突破练气后期,仍是进入的中期一道,身侧有旁的弟子,五层、六层皆有,她在其中不大起眼。 飞踏石林间,只眨眼的功夫,赵莼便将众弟子甩于身后,影猴尚未近身,已被她挥剑斩杀! 身后弟子尚苦苦招架影猴,脚下步伐大乱。虽有擅长身法者,亦是不断向前奔跃,但比起赵莼近乎于瞬闪的速度,实是慢了不下一分! “这是何人!以前从未见过!”有弟子小声惊叹,话还没尽,赵莼已经化作黑点,移出其视线之外。 “我光是杀这怪猴,就已经颇为艰难了,可那猴子在她剑下,怎会如泡影般,挥手即灭?”有此想法的弟子,不止一人,有人心中大惊,竟于对敌中分神,霎时被影猴利爪抓下一块血肉,痛得他不敢再想,只能专注于眼前之事。 章六二 剑光流转生锋芒 一路杀得酣畅淋漓,破得石林而出时,松下碑石立现出 赵莼,练气中期,一刻! 在旁休息的弟子,顿时大惊,望着面前女修,见她气息平和,面色如常,再回首看碑石上清晰的“一刻”二字,暗道这是什么怪人,瞧着还如此面生。 赵莼却是凝眉,《疾行剑法》大成后,她便能达到一刻,若是再想突破,怕还是得在《蛇形步》上下功夫。心思一动,她又有个想法浮于脑中,速度近期难有太大提升,不如精于剑术,此又不失为一个办法。 三分石林除却穿林外,还有杀行一种。赵莼可在定时内,磨炼斩敌技巧。 回转到小阁之中,再次交上萃石,只是这回吩咐途安道“选杀行之法” 途安看她得了一刻成绩,与上次相同,知晓或许是到了极限,要换种法子修行,爽快记下,告知赵莼往穿林入口东面去,原来这两种历练形式不同,入口也是不一。 较穿林一法,杀行之处人便少了许多。略加思索后可知,后者攻于杀伐,必然多危险,穿林已然是险阻,在其中受伤的弟子不知凡几,若是不加准备,强入杀行一道中,必然要狼狈败出。 宗门或知晓此法艰险,虽设下一炷香定时,然而又在石林中布下小阵,若是觉得抵御不住,可从小阵出来,只是成绩作废,二十萃石亦不归还。 赵莼还是首次选择此法,进入石林前颇为谨慎,调动周身灵气,使自身处于攻杀状态,甫一进入林中,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立时上前挥斩。 影猴只给她半个呼吸的时间,便再度袭来,斩了一只,便来一双,斩却一双,便有三只、四只扑上前来! 赵莼剑光烁烁,斩上影猴躯体,立会使其爆开。 杀得愈多,影猴袭来的数目就愈多,赵莼须得保全自身,还得挥剑斩杀,既要身法矫健灵敏,又得以力破敌。 她不知斩杀多少,也未分神细数,只知杀得普通影猴后,忽地出现几只身形更为凝练,速度力量更加强大的怪异影猴来,这种影猴若斩躯体,不能灭杀,必须是斩下头颅,才能彻底杀死。 待普通影猴杀尽,怪异影猴便越发多了起来,赵莼凝神分辨,保证剑锋落在脖颈之处,更是耗去她过多心神。 一炷香尽时,赵莼从石林中传出,尚是持剑姿态不变,五感通明,防备着周身环境。 此处亦是有一老松,松下碑石现出 赵莼,练气中期,三百一十八! 她将剑收回鞘中,平息灵气。 这杀行之法确实难上太多,后出现的影猴,其力速绝对比拟练气六层修士,甚至知晓绕后、旁击、牵引等对敌技巧,实在棘手。 不过,正是因这难处,才叫赵莼更有搏杀之感,方才战斗时,剑术招式尽出,较穿林更来得酣畅! 如此,到可修行剑道。 赵莼为小世界中人,初入修真界中,诸多事情俱不知晓,故而翻阅许多书册,将认知填补。修士中除却炼丹师、炼器师、符修等,还有一类存在,名为剑修,此类修士修行之法与常人无异,只是专注于剑,久而久之,竟生出一条大道,名为剑道。 剑主杀伐,剑道修士自然是于攻敌之术上,甚于旁人许多。 赵莼体内金火灵根,正是暴虐至极,走剑道之路,正好贴合。此外,剑修专精一道,心无旁骛,追求大道之极的观念,让她心中大动,赵莼修行,不为权财外物,也不为长生之道,她只想去往通天大道处,破得己身极限。 剑道,乃是她择定之道,旁余之术皆为辅,唯有手中之剑,才是通天坦途。 “我自小世界中便习得剑术,来此世界修行后,利剑生光,早在初初破得练气四层时,便已入剑光境界,可见此道于我甚合。”剑修五境,剑光、剑芒、剑气、剑罡、剑意,赵莼于修行中自然引出剑光,入得第一境,此事若是叫旁人知晓,必会感叹其剑道资质出众。火山文学 寻常剑修,练气期磨炼剑身,破入剑光境界,筑基期光华凝聚剑尖,剑芒始生。如秋剪影修剑,破入凝元方才成就剑气第三境,已能在百宗朝会之上一鸣惊人,至于练气期便有剑芒生出,待到筑基时,修得剑气的,此乃是天生剑修,横云世界中亦不多见。 剑气五境,越往后越难,赵莼却是无惧,此心向剑,便可破除万障,直指大道。 “剑光境界后,则是剑芒一境,光华凝聚一点,是为锋芒……”赵莼心道,“如若说,剑光是剑之利,剑芒便是剑之所向,非是力量,而是……精准!” 那便正合杀行之法! 怪异影猴唯有斩去头颅才能灭杀,正是要修士攻在要害,赵莼抿嘴,她不仅要限定击杀之处,还得更往细微处去,旁人斩首,她便只攻影猴眉心处,在精准之上做到极致! 回到小阁中,赵莼直接交上了百枚萃石,途安知晓,这是又要埋头苦练了。先前数月已经见识过她这番疯狂,便不觉有多奇怪,倒是旁人见此,略有些惊讶。 限制了攻杀之处,赵莼第二次只占得百来只,她却不急,只连番进入,次数耗尽,便去小阁一次缴纳数百萃石,惊得四下侧目而视。 第六次,她追平首次成绩,达到三百二十只。 第九次,赵莼杀得五百! …… 第十七次,破入千数! …… 第四十五次,三千八百五十五! 赵莼已成为三分石林有名的怪人,不与旁人交流,每日从早到晚都浸在修行中。 更可怖的是,杀行一榜,练气中期排名中,最末位为一千六百二十,赵莼竟是早将其越过,又以三千八百五十五的成绩,直登上六十三名! 此些赵莼知晓,却无暇理睬,她剑光凝实,俱往剑尖而去,正是破境紧要之时,哪还有分神的功夫? 白驹过隙,于三分石林处,她已耗去整整一月,怪异影猴困不住她,更是出现一种赤尾影猴,不下于练气后期!终是在直击赤尾影猴眉心之时,剑光霎时流转,于剑尖出锋芒大闪! 赵莼在练气六层,破入剑道第二境——剑芒! 而此次竟杀得七千三百整,排到了第十九名,为灵真派古往今来两千载,练气中期杀行一道前二十! 章六三 大会将起 “此事当真?” “弟子遣人查过,确是入得前二十,错不了。” 内门练气中期弟子赵莼,登得宗门险处排名十九位,此类情况,灵真派中,竟是有百余年未出现了。是以消息传播极快,一日便通晓全宗上下,入到了杜樊之耳中,他不敢马虎,查探证实后立告知了李漱。 “居然看走了眼,是枚遗珠么。”因其灵根来得玄乎,对赵莼这一弟子,李漱实是不大关照。也不光是她一人,座下弟子众多,哪可能一一指点,俱都是待其成就筑基后,才得几分青眼,接到座下传道。 门中弟子攀得榜上有名的,虽是不多,但总有那么几位,不过尽是八九十名的成绩,不大起眼。赵莼一举得了十九,便是连李漱也颇为讶异。 杜樊之低声询问道“可需要弟子接触一番?” “此事不急。”李漱摆手,回道“待比斗大会之时,再作接触也不迟。总归是本座门下,既是有些本事在身,或可为些许助力。” “你只把大会之事办好,其余不必去管。待到子珣突破凝元,便是大势已成。”大弟子霍子珣,早已在筑基后期巅峰,此回闭关,为的正是晋入凝元,待其功成,师徒一双凝元期,在灵真派中便是绝对的大头。不过未夺得紫罗琼枝,倒是叫他遗憾非常,只知迟嵩身死,也不知是被何人夺去了宝物。 杜樊之晓得轻重,低声答是,又上报了些内门杂事,后才拜别师长出了大殿。 不想才出殿门,迎面便遇见一女子,长眉凤眼,粉黛未施。杜樊之忙道“师姐来了。” 此女为李漱亲传二弟子,柳萱,亦是筑基后期修士,在门下仅次于霍子珣。其常年在外,难得回宗门一趟,亦是甚少插手于势力之争中,一心向道,故而才让杜樊之入了李漱眼中。 微微颔首,温声道“此番回宗,正为拜见师尊而来。” “合该如此,那师弟便不做打扰,先行告退了。”杜樊之依言告退,还未移开身子,听柳萱问道“近日宗门有一说法,讲的是内门中有一弟子,于三分石林破入前二十中,师弟可曾听闻了?” 杜樊之不知她怎对此事有了兴趣,回道“师姐恐还不知,此弟子亦是师尊门下,行十九。” “竟还是同门。”柳萱双眸微瞪,笑意盈盈,“既如此,可得寻机会见一面才是。” “那也容易,师弟于圆鼓道场设得比斗大会,决出前去百宗朝会的二十人来,十九师妹亦会前来,届时邀师姐亲临便是。”言语之间,便是给柳萱下了邀请,其在内门弟子中确也地位非凡,有其压阵,也算为大会添得几分看重。 此事或为赵莼所起,然而她自己倒是不得而知。 自破入剑芒之境,她便折返回了居处,闭上房门,只知外界对她颇有议论,却是不晓自身已成为半个风云人物,叫内门诸多弟子也侧目而视。 此外,登得榜上,亦是在宗门处领得五百萃石,虽是不多,到底也能填补些己用。 于居处精修一月有余,周身气息更加沉稳强健,赵莼敛目,对比斗大会一事颇有信心,以她如今手段,练气七层弟子丝毫不惧,或可与八层过得几招。 赵莼修行之时,翠翠亦是打听出了此次参与比斗之人,邀功般告知于她。 四位长老中,除却秋剪影未收弟子,李漱门下有十九位,并她一起,共参战八人,吴运章门下三人,参战一人,最多的是葛行朝,收有弟子三百余,参战的便有百五之数。另还有掌门座下亲传,才破入练气九层的郑辰清。火山文学 赵莼本以为李漱座下弟子已经不少,却不想葛行朝门下竟有三百人。后又知晓,原是宗门有令,双灵根弟子入内门后,必得收入长老门下,秋剪影年纪尚轻,拒不收徒,吴运章痴于炼器,亦不愿收徒门下。李漱收徒在精,当初若非秋剪影出言,他定是不会收下赵莼。故而只得葛行朝,照宗门律令,收得满门弟子。 前来比斗大会的,共一百六十二人,其中五十五位练气后期,才是此战焦点,更有练气九层八位,几乎是敲定了二十个名额半数。 此些弟子或许惊讶于赵莼登得榜上十九,却未真正将其视作敌手,不过是练气六层,难入他等眼中。 比斗大会设于圆鼓道场,此处为贯天将旁,因有一巨大圆石置于地中,形似大鼓而得名。 来此大会者,皆是长老门下,身怀双灵根,为旁人眼中的天才弟子。是以除却些许内门筑基弟子前来观看外,外门中亦是来了不少,只是不得杜樊之请帖,不能入座,只能在道场外圈围聚。 三位师姐并周翩然也到了,她们今日特地告假前来,在台下为赵莼助阵。 赵莼目视过去,竟还见到接引执事曹文观,站在崔兰娥身侧,不时与她私语,倒是极为相熟。 高阁楼台上,蒙罕与徐沣并坐一处,他回得宗门后,又得赵莼传讯,知其已经返回宗门,这才松了口气,此次前来,一是为杜樊之所邀,二也是为着赵莼,对于她能否夺得百宗朝会的名额,有十足信心。 杜樊之居于主位,身旁留了一座空置,众人本还疑惑,忽闻些许馥郁香气飘入阁中,一娉婷女子走入,听得有人讶异道“竟然是柳丹师到了!” 长老亲传为一层,真正令内门弟子们敬仰的,乃是柳萱一手精妙的炼丹术,年纪轻轻,已然为黄阶三等丹师,可炼制筑基期所用丹药。若是待其晋入凝元,入得二等,便可为宗门长老制丹。灵真派丹道衰微,许久才出了一个柳萱,自是百般看重。 她向众人颔首示意,缓步入得座中,笑道“今日为着开炉耽搁了,倒是叫道友们作等。” 其下众人皆道无妨,便见杜樊之抬手道“师姐已至,便即刻开始吧。” 此话一出,撞钟弟子得其示意,敲响了高台上铜制大钟,随后又是两排大鼓齐响,观战者来了兴趣,振臂高呼,一时气氛高涨,引得参战弟子热血贲张。 章六四 成名之始 此次比斗大会共分三轮,首轮为抽签战,胜者晋级,败者淘汰,直至最后决出四十人为止。 第二轮为四十人排位之战,先以修为高低排序,低者向高者挑战,获胜后得其排位,排名再依次往后推一位,直到无人挑战,排出前二十人。 为防止有弟子运气不佳,如两位练气九层在第一轮遇见,其中一位淘汰这等情况,特设下第三轮,可由首轮淘汰弟子挑战此二十人,只得一次机会,胜者入,败者退。 任何规矩,只是相对的公平,能否晋级,还是得看个人手段。 众弟子摩拳擦掌,俱都跃跃欲试! 赵莼颇有信心,若是不遇上那八个练气九层,她应是无虞。好在素日里虽是运气平平,今天倒是得了眷顾,首战对的是一刘姓弟子,不过是练气六层。 对方打量她一眼,也松了口气,因着赵莼与他同为练气六层的缘故,在心中赞了一声真是好运气。 长老门下,亦是有高低之分。双灵根修士本就天资出众,修行速度异于旁人,故而参战之人都颇为年少,俱是在双十以下。天资为生而所得,手段术法却是后天所学,全看个人悟性与恒心。两者兼有者,可谓天才。然而亦有弟子自诩资质非同一般,夜郎自大,疏于修行一道,空有修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个中能力甚至次于外门。 此类弟子宗门亦有手段,待到筑基大考,评定未上乙等,便会逐出长老门下,为内门普通弟子,资源亦是随之削减。 刘姓修士拜得葛行朝门下,师门弟子众多,平日亦不受管教,各类机缘还是靠自身争取而来,他自信不输旁人,观这女修年岁不大,面相还颇为稚嫩,料其专于境界修炼,才破境如此之快。 然而传令弟子唤他二人上台,喊出“赵莼”二字,倒是让他脸色大变! 赵莼? 竟是近日传言中,登上三分石林榜上十九的那位! 他微微握拳,深吸口气,抬眼看向赵莼,暗道,厉害与否,还得让我亲自试来! 首轮乃是三组齐战,轮到赵莼这组时,已斗过几番。赵莼与刘姓修士在最左侧的高台之上,旁边两座高台,分别是一组两位练气七层的修士,还有一组练气八层对练气六层,若无意外,胜负应当是很明显了。 刘姓修士面色凝重吗,向她拱手示意,赵莼也便回了一礼。 听得鼓声响起后,对战立时开启! 对方未持武器,赵莼知其为法修,不待他抬手施为,身形一动,直接飞跃而上,连剑也未曾出鞘,一拳打在他胸口! 法修本就不重炼体,近身作战有瑕,且又遇上赵莼这等练出铜身的修士,受得一拳,立即倒飞出去,重重落在台下。 刘姓修士曾听闻,这赵莼于石林中,斩猴跃步,信手拈来,却不知她对敌亦是如此迅疾,只觉得一身风刮了上来,还未作防,突然胸口大痛,回神便已仰躺在地上,喉间涌上一股铁锈味道,周身无力,竟是再起不能! 评定胜负之人站在一侧,瞠目结舌,还是见赵莼示意,才抬手喊道“此战胜者,赵莼!”火山文学 观战席上,顿时爆出震天喝彩! 方听得赵莼二字,便引得不少人注视过来,诸多观战者也是为看她是否真的能力出彩,常听旁人言道,也比不上今日亲看一回。这三组修士,赵莼与那练气八层弟子均是须臾之间分出胜负,然而后者是修为压制,赵莼则是同阶之间,一个照面将对方击出场外,令其毫无还手之力,隐隐有同阶无敌的姿态。 “好!”连婧大喝道,如她一般激动之人不在少数,是以没人注意此处。 “阿莼此战胜得如此轻松,我看练气七层也不能将她如何!”师姐们连连点头,周遭听闻此话的修士,面露犹疑,一时竟也不敢反驳。曹文观微微颔首道“此女,已然有年少天才之风。越阶对敌,不是难事。”外门执事本就在练气后期,曹文观更是其中佼佼者,虽不得突破筑基,但一身练气九层修为亦是十分凝实,他既发话,余下几女顿时心中大定。 曹文观自然不是宽慰之言,他方才见赵莼出手时,便已知晓结果,其力、其势,绝对已达到练气七层的程度,何况她出招果断迅疾,竟有那么一分身如利剑的味道,凭此,曹文观就敢说她绝对不惧练气七层。 想到其还是自己领入门中,这才几年,已经成长到这般地步,略有几分唏嘘,瞧见崔兰娥满脸欣喜的模样,又觉得与有荣焉起来。 他看得出,高台之上的筑基期自然也看得出,柳萱点头轻笑,向杜樊之道“赵莼师妹确实不错,我观她根基扎实,出手凌厉,日后入得筑基,定也是其中风云人物。”言语中,对赵莼筑基一事,毫无怀疑之意。 确也如此,双灵根修士天资所成,只需稍加修炼,必然入得筑基。 赵莼为李漱门下,杜樊之视其为己方势力中人,自然心情大好,道“师尊眼光独到,自是非同一般。” 下座弟子又是一番贺喜,心中如何思量不得而知,座中有一人倒是极得意道“徐兄你看,我便说赵师妹必有大才,你瞧,今日可不就应验了。” 徐沣隐有笑意,刺他一句“马后炮功夫,我自不与你说道。” 两人又是一番口舌争论,话中之人赵莼,却是信步回到原处,备战下场。 这回便不是同阶弟子,而是练气七层,名为郭棱的一名炼体修士! 那人高而壮,肌肉虬结,旁的练气七层因赵莼表现出色,或有几分忌惮,他倒不显,如小山般巍然坐于座上。 他方才已经战过一场,对上的是同阶修士,一名刀修弟子,刀法狂暴威猛,然而却于十招之内败下,可见其于力度上,有一定的压制之力。 赵莼与刘姓修士战时,出拳制胜,郭棱见她似有入炼体之道的征兆,浑然不惧! 章六五 入境剑修 两人俱是二战,须得待首战轮完,才能上场。 方才那一拳,于赵莼而言,只当是活动活动筋骨,未耗去多少体内灵气。 她静坐于位上,继续观战。 首战抽签中,那八位练气九层,倒是没抽中对方,均是利落地解决掉了对手,傲然下场。练气中期弟子被刷去不少,只留下数十位。六层与七层间,似乎只有一小阶数之别,然而练气七层,乃是体内通有周天,提出了一口真气,灵气凝练后,才为真气,其中差距,自不是层数可较的。 然而根基扎实,术法修行精妙之人,亦可越修败敌,如赵莼,再如场内另几位表现出众的练气六层,观战者皆是寄予厚望,盼其大展风采,能向上败得练气七层。 赵莼于座上观战,心中暗自将自身与其余修士作比,衡量上下。、 八位练气九层出手,无论是速还是力,皆高出她不少,赵莼并不会盲目自信到,认为自身可以撼动如此强敌。就算是练气八层中,也有多位根基浑厚,功法大成之人,赵莼若对上他们,定是要落败下场。只其中才突破不久,或是中庸平常,未现出什么绝技的,她或可一战。至于六层七层修士,她则是胜券在握。 赵莼上场前,台上三组中有一位练气六层抽中八层的倒霉弟子,方才拱手行过礼,便被对方抬手击下了场。观战者虽不会讥笑于败者,但对此类修为压制下的战斗场面,亦是少了几分赞叹。 她于郭棱这一战,于不少人眼中,乃是重头大戏。 一拳败同修,在旁人看来,已然摸到了越修的门槛。然而对手郭棱,也不是个弱角色,相反,他于门中倒是有些声名,入门数年,便修得练气七层,又是走的炼体一道,同阶修士中,若论力量,几乎没有可以与他相较之人。 站在郭棱对面,才真正知晓他的高大。竟是较蒙罕还要高出一个头来,赵莼在他面前,小得像只猫儿。 “郭棱!请!”其声如洪钟,亦有震慑旁人的效用。 赵莼肃然而立,面不改色,拱手向前一送,冷声道“请!” 须臾后鼓声大作,郭棱足踏台中,猛地向她挥拳攻来!他之力量,绝对可比拟练气八层,赵莼自不会迎头接下如此重拳,迅速闪身避开,手落至腰间,抽出赤锋匕来! 这匕首虽较寻常匕首细长,然而实算不上长剑,赵莼若要强攻,必得杀入郭棱近身。 入炼体修士近身! 若是叫旁人知晓了赵莼心中所想,定是要道一声胆大。炼体可不仅练得力量,此道修士周身皮肉筋骨坚韧如一体,各类近身招式的修行,于他们可谓水到渠成,是以不光力量,他们的速度也是十分出色! 不过大道万千,有另一道修士也是力速兼行。 此,便是剑修! 赵莼握剑手中,脚下步法挪移,不断避闪,郭棱穷尽浑身手段,也是处处落于她身后! “精修于步法?还是……”郭棱知晓不可被她牵着鼻子走,心中千回百转,赵莼手中利光闪闪,入得他眼中,顿时蹙眉暗道“是剑修?!不知有无入得境界中……此战还是得速战速决!” 他有此想法,赵莼亦然。 几个呼吸的游走间,心底已是有了对策。 以力破法,怕是不成,若以纯以速度扰敌,也怕是己身灵气率先耗尽,毕竟对方还在境界上占有优势。 郭棱只在练气,便是炼体,也定然不会如筑基修士那般,炼得铜皮铁骨,浑身几无破绽。若是要寻要害,肚腹,头颅,脖颈,必是炼体最重之处,反而难成突破点。既然如此,便从筋骨关节之处下手,以速剑破之,逐步败他! 两人各类心思细量,于观战者眼中,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忽地,见赵莼脚下步法转变,剑法猛地凌厉起来,剑光大闪,如一张大网向郭棱罩下! “剑道第一境!她入境了!”高台之上,有人轻呼。 入境剑修与未入境剑修的差距,几乎是天差地别!这境之一字,指的乃是剑道道境。剑道、刀道此类杀伐兵器的道境,极为特殊,它无关于修为如何,是以不仅是练气弟子,甚至于有无上天资的凡人,也可步入此道中。 然而并不意味其简易,恰恰相反,此类大道对天赋的要求,近乎于苛刻,有修士练剑三百年,未入得境中,亦有修士学剑不足三日,悟性高超,成功入境。剑修之能,远胜于同阶修士,天道有常,自不可乱了章法,是以修剑者十之八九,难入境中。 赵莼入境之时,尚还不知剑道五境,且她出剑迅疾,又极少现于人前,旁的修士有的是不知剑光境界,更多的,乃是心中有疑,然而己身不在道中,不敢轻易认定。 高台之上,一同修剑道的蓝衣青年点头道“确是入境不错,这赵莼于剑道上竟有如此天赋,杜师兄师门得此英才,正该祝贺。” 杜樊之向他谦逊两句,心情大好。这蓝衣青年亦是入境剑修,更是入得第二境——剑芒境中,他之所言,更为可信,座中修士俱皆惊叹,内门中,又是要出一位颇有天分的剑修了! 外围观战之人中,只惊觉光华大闪,一时屏住了呼吸,最是急切的,还当属郭棱本人,剑光如网,叫他避无所避,只能以肉身硬抗, 赵莼这把赤锋匕,乃是凡阶上品法器,锋利惊人,郭棱被破得皮肉,顿时周身染了鲜血,凄惨非常。然而两人皆知晓,此等伤口于炼体修士,只在体表,伤不得多深。 郭棱带血拳头挥上来,赵莼迅速闪身躲避,回首剑尖一指,大成《疾行剑法》尽出! 足下生风,此刻也并非是夸张之语,出剑时,猎猎风声临于场上,迅速席卷整座战台。 这部剑法不过是凡阶下品,落入赵莼手中,虽有些许变动,使其与步法更为相合,但大体招式却是不变,她出剑之时,便有修了此剑法之人认了出来,脸色大变“剑引风动,这是……修得大成了。” 章六六 剑指八层 术法大成,便意味着于技之上,修到了极致,再上只能是通达其中真意,融会贯通。 场上练气九层修士,均有一门,或数门术法大成,便是练气八层中,也有人修至大成。 可赵莼,她才练气中期,入得宗门不足三载! 剑道入境,剑法大成! 于修行境界中,或只为中上之流,不想在修剑之上,竟有着如此天赋! 郭棱双臂交错,并于身前,然而大成剑法,哪能轻易防住,赵莼亦是攻得刁钻,直往关节脆弱之处而来,一击得中,则半身难以动弹!双臂,腿弯,躯干,郭棱如小山般的躯体,轰然倒在台上,一双铜锣大眼,不甘地瞪圆。 评定胜负之人等过三个呼吸,仍不见郭棱起身,抬手高呼道“此战胜者,赵莼!”火山文学 先是寂静,骤然如惊雷般震动,练气七层的郭棱,甚至能与八层修士过招的郭棱,败于修为尚不如他的赵莼之手! 未用任何旁门左道,实是以自身手段正面击败强敌,如此种种,怎能不叫人称道? 赵莼无声下场,退回己位,细细打量她的人却是不少,剩下战斗中,亦是有一练气六层弟子越修败得七层,不过那练气七层在前一场战斗中,受得轻伤,且耗去不少真气,倒是不如赵莼与郭棱那一战来得直观。 及至最后选出四十人时,赵莼运气似是好了起来,抽到一回同阶弟子不说,便是连练气七层的对手,也是次于郭棱许多的。至于淘汰之人,练气六层除赵莼之外,都已离场,练气七层与八层也是大减,更有一组修士,同为练气九层,最终一人不敌,败下阵来。好在最终还有一轮,可再次挑战夺取名额。 进入第二轮的四十人中,以修为定序,赵莼自然在最末。 各同阶修士间的排序,乃是由杜樊之与筑基修士们,照首轮表现评定下来的,前七位为练气九层,后接十三位练气八层,从第二十一位起,直至三十九位都是练气七层。按第二轮的规矩,乃是以下战上,名次顺移,大鼓击过后,观战席上不免都看向坐于末尾的几位。 这二十个名额,恰巧合了二十位练气九层与八层修士的数目,意味着,若是要攻入前二十,必然要越修败敌! 旁人皆知晓,第四十位次的赵莼,可与练气七层相斗,然而便是败得在场所有练气七层,也拿不到名额,心中微叹,可惜其修行时日尚短,若是再给她些许年月,定然能夺得一席之地。 杜樊之观赵莼脸色淡然,未有失望郁愤之色,暗自点头,或可报与师尊,破格带其前去。已是想好如何接触于她,再稍加拉拢。 场下第二十二位次、二十六位次的练气七层修士,欲挑战第二十位次的夏申德,然而均是棋差一招,纷纷败下阵来。第二十一位次的弟子见此,更为谨慎,眉头微蹙,仍在考虑是否出手。不等他思量出结果,却是听见最末之处传来一清亮女声 “第四十位次赵莼,欲挑战十七位次,沈有祯师兄,还请师兄不吝赐教!” 裁决之人微微怔住,见她神情认真,不似作伪,才敢抬手道“第四十位次赵莼,挑战第十七位次沈有祯!” 余下尽皆无言,陷入深深寂静中。 “莽撞了……”杜樊之轻叹一声。 身侧柳萱却是微笑“还未战过,师弟怎知是莽撞了呢?”温声言道“先前对那炼体修士时,亦有人认为十九师妹必败,她却须尾俱全地胜下,如今她自选了这位沈有祯,心中应是有些算计的。” “郭棱不过是在练气七层有些声名,哪能与沈有祯相较,她若是选夏申德,或许还真有胜机,可沈有祯比夏申德强出不只一筹,这性子,实是有些刚硬了……”杜樊之颇有几分可惜,思量着如何将她这倔强性子改过来,怕赵莼大好天赋在身,却刚过易折。 不过赵莼既然敢直向沈有祯而去,确实有她自己的想法。 若是只胜过夏申德,或有下位之人,心怀侥幸,连连挑战与她,倒是颇要费些心神在这上面,这乃是因为夏申德在练气八层中排名最末,且先前两次比斗中,两位练气七层弟子皆是惜败之故。此外,夏申德的位次,又有掉出之险,若能更往其上,自然更好。 方才首轮战斗中,她便衡量过,十三位练气八层中,前五位均是她难以战胜之人,不作考虑,余下八人中,自十三位次到十六位次,实力十分相近,排序定然会有一番大变动,从十七位次沈有祯起,直到二十位次的夏申德,实力如阶梯状往下递减,差距较为明显,应是不会贸然出手挑战。 她欲以雷霆手段胜下沈有祯,震慑下位之人,如此而言,位次便会更加稳固,旁人在无有把握的情形下,不会浪费精力于她身上,能以此法免去轮番作战,何乐而不为呢? 有心思缜密者,知她所为目的,或笑她不知轻重,或赞她胆大。 沈有祯却是脸色青紫,深有被冒犯之意,依他看,八层之下的修士,选择夏申德居多,狂妄自信之人,或会战十九位次的甘媛,不想竟然小看了自己,以练气六层也敢前来挑战。阔步走上武斗台,手中长刀横在胸前,正是一位刀修! 赵莼观他与旁人战过,挥刀时已然有几分光华,距离刀道入境不远。 除却将入道境之外,他还有刀法大成,实力在同阶修士中,仅次于内门前几位顶尖天才,以赵莼先前所展现出的实力来看,确实是必败无疑。 不过,所见就为真实吗? 她跃上武斗台,昂首剑指沈有祯,心中畅意道,此战之后,我赵莼,是为灵真练气弟子,剑道第一人! 万千光华收束于剑尖一点,顷刻间,锋芒毕露! 章六七 她为剑道第二境! 剑芒与剑光不同,它只如零星一点,刹那光华万丈。 赵莼知晓,沈有祯非是炼体,这一击,便是直攻要害,且他于刀修一道,亦是走速攻之流,此战最为紧要之处,便是那先机二字。是以赵莼并未有半分隐藏,将通身力量化为一剑,胜负几乎是一瞬之分! 沈有祯自觉受其冒犯,然而却丝毫未曾小觑于她,持刀而立,瞬身向前挥斩! 未入境的刀,如何能有第二境的剑快? 赵莼此剑,毫无破空之声,乃是极静中的暴起,于旁人眼中,似是一瞬星芒闪过,再看时,剑锋已点在沈有祯喉间。 而对手长刀尚在半空之中,还未斩下。 赵莼矮过沈有祯一头,冷眼抬头却如同垂视,她气息未平,面色些许苍白,可见方才那惊人一剑,几乎将她丹田掏空。沈有祯一刀未出,要斩此时的赵莼,不过是抬手之事。然而不只是他,连同观战的所有修士都清楚,此战,是赵莼大胜! 宗门武斗,点到为止,若两人真是为敌,那一剑便已经割开了沈有祯的脖颈。 “我输了。”败于年纪、修为大大不如自己的赵莼之手,沈有祯只一瞬的怅然,心中昂扬而起的,仍是斗志更多。世间何其广大,天才辈出,与之生于同代,沮丧者视之为悲哀,奋进者却认为此乃大幸。 赵莼收剑入鞘,长舒一口气道“承让!”她也明白,武斗台上与在外作战是两码事,前者有场地规则所限,后者倒是全无顾忌,战胜沈有祯,占据先机便是胜了一半,若是让对方先半息出手,胜负未知,就算胜,也多半是惨胜。 观战者或许知晓此中道理,然而那一剑的震撼,是如何也不能消去的。 一位练气六层的剑芒境修士,这等天赋,便是放在南域宗门魁首——至岳宗,亦是拔尖。 杜樊之呼吸微紧,再上一步,便是剑气境,灵真派举宗修士,也不过秋剪影一人入了此境。 “我自修道之始开始练剑,到如今三十余载,方才侥幸有入剑芒之境。赵道友少年英才,实是叫我惭愧非常。”蓝衣弟子江蕴,同为剑芒境界,剑修之间,少以修为论上下,他便直呼赵莼为道友,其又是内门有名的武痴,已是在盘算如何上门与赵莼切磋剑法了。 柳萱大有欣赏之意,连连出言称赞,论身份,她是赵莼同门师姐,旁人亦只只能出声附和,当中还是以江蕴、蒙罕两人最为爽快,至于徐沣,却是于口舌之上不大擅长,只在一旁点头称是。 高台诸位毕竟为筑基修士,言语有度,颇为克制。 不像外围观战的弟子们,已是大肆喝彩,振臂高呼赵莼之名。随手一击与全力一击虽是大有不同,落在旁人眼中倒不过都是一招,练气六层一剑败练气八层,跨越两小阶,何况其中还有中期与后期之差。 今日一战,赵莼定然已经扬名内外门数万弟子,一些练气八九层的外门弟子,亦是在衡量自身是否能接下那一剑。 同修无敌,越修如饮水,此便是,剑修之威能! 场下诸多弟子,竟是燃起对修剑的熊熊向往之心来,因着这一战,外门中一时剑道大盛,无论天赋如何,皆有人立志于修剑上,此些倒都是后话了…… 赵莼坐到了沈有祯的第十七位次,余下位次顺延,第二十位次的夏申德,倒是被挤出了前二十,然而赵莼是以硬实力夺位,又叫下位修士退避之心大起。 如她所想,后续挑战中,果然无人选择她,赵莼也因此能得些许清闲。 至于十三位次到十六位次的修士,实力极为相近,各都不服,连连争夺位次,爆发出数次势均力敌之战,叫外围观战弟子看得好不畅快! 另有两次小高潮,一次在于才入练气九层的郑辰清,悍然挑战第一位次的庄琨,过得数百招后,以一招之差险胜!庄琨在练气九层停留甚久,只差一步便要筑基,竟还是败于这位掌门真传之手,众人亦是叹服。 最后之战,却是又出了一起越修败敌,因赵莼夺位,推至二十二位次的瞿展星,欲挑战当前守在二十位次的甘媛。 巧合之处在于,这两位修士,均是木属法修,承袭于宗门的术法招式,也是有几分相同。旁人眼中,甘媛毕竟为练气八层,各类术法相似的情形下,有着修为压制,必然能胜。不想瞿展星乃是有备而来,一手飞叶术法臻至大成,再配上一只合乎己道极品法器,将甘媛击败。 赵莼这才记起,吴运章长老此次门下有一弟子参战,似就名为瞿展星。四长老中,吴运章痴于炼器一道,门下弟子手持极品法器,便也不奇怪了。 有同赵莼一般知晓内情的,心中微有不平,认为其以法器取胜,胜之不武。败下阵来的甘媛,面色几变,终还是落座下位,至于服气与否,还当另说。 两人战后,无人再起,前二十人似就要如此定下。然而除却七位练气九层,另十三位都不敢掉以轻心。无他,皆因第三轮中,首轮淘汰之人里,还有一位练气九层修士方彩然,要出手夺位。 诸多淘汰修士里,赵莼也最为忌惮这位。 方彩然乃是首轮与庄琨撞见,才惜败离场,论实力,她可排入场上前三,仅次于郑、庄二人。 于她而言,场上二十人里,软柿子颇多,方彩然踏上武斗台,笑眼扫过赵莼,叫其顿时防心大起,不过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似是微微示意一般,便听她道“方才驭使法器那位,站出来罢,如此实力,留于场上确是有些突兀了。” 手持法器之人何其多,便是赵莼也持得赤锋匕在手,然而方彩然此话针对之人,在场诸位都知晓是谁,一时间气氛怪异,皆注目与瞿展星身上。 章六八 名额已定,连番受益 练气九层,与筑基一步之遥的方彩然,其中差距,如何是一极品法器能弥补的? 瞿展星自然知晓自身实力有瑕,不过场上还有一练气六层的赵莼,同样极为显眼,方彩然也曾打量过赵莼,最后却选了他,让他不免心中幽怨。 他不知的是,方彩然于赵莼,乃是有欣赏之意,其道心坚韧,实力出众,让她也为之侧目。至于瞿展星,确也是有打抱不平的心思在,其一,是方彩然自身脾气火爆,看不得德不配位之人空占名额,其二,方才下场的甘媛是她同门师妹,两人虽谈不上金兰之交,平日中也是有几分情谊在的。两者一合,方彩然对瞿展星出手,便是必然之事了。 两人之战,本就实力悬殊,何况方彩然乃是火属修士,又在属性上压得瞿展星一头,后者法器尚未祭出,便已被她重击在地! 此战胜负早已分晓,场下之人仍是欢呼出声,瞿展星面色涨红,不愿再留于此处,当即起身挥袖离开,恨恨瞪了场上几眼。 方彩然不惧与他,冷哼一声,站到方才瞿展星的位上,虽是末位,旁人也不敢小觑。 淘汰之人中,还有几位战意昂扬的练气八层,纷纷上台挑战,然而场上之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奇招尽出,竟是让挑战者一位也未曾得手。 因赵莼败得沈有祯,练气八层修士也不敢轻易挑战于她,有位炼体修士多番打量她后,却是选中了次她一位的沈有祯,被快刀斩下,败退下场,倒是庆幸自己没有贸然选择赵莼。 至此,此回比斗大会在杜樊之结语下,圆满结束。 参战弟子固然有遗憾所在,三轮后定下的结局,却让众人大多信服。 其中庄琨、郑辰清、方彩然等可谓练气期弟子中,实力顶尖之人,诸位筑基期也是连连赞叹。然而最受瞩目的,还是练气六层的赵莼,她的修为在其中极为不起眼,却叫旁人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天生剑修! 大比结束后,杜樊之宴请二十位胜者,与各筑基弟子一并,畅饮交谈。 宴会之中,赵莼竟也成了其中风云人物,先前未曾谋面之人,亦是上前结交。好在在场众人修为均是高深于她,言谈有度,不会过分亲和,叫赵莼未有尴尬之感。 杜樊之倒是对她颇为亲近,言语之间的意思,是说李漱事务繁多,做弟子的也不便打扰于他,门下师兄弟、师姐妹们,可以多多来往,增进感情。赵莼连连称是,心中并不觉得如何,她现出了自身剑道天赋,故而才受其看重。李漱门下旁的弟子,被淘汰者他不关心,连同样入得前二十的几位,杜樊之也只是道了几句恭喜。 恐是受李漱影响,门下弟子少有亲近,不像是同门,更像是逐利之交。 坐于杜樊之身侧的凤眼女子,气度温柔,唤她十九师妹,应也是师姐之流。后听杜樊之介绍,她乃二师姐柳萱,宗门丹道天才,地位极盛。赵莼拜见过后,又见她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玉小瓶,笑道“以前未见过,倒是未曾给过你见面之礼。观战时见你金火两气势头极重,日后修行怕是有碍,我于南域中行走时,也有见过与你相似之人,此为莲心调气丹,或可作缓和功用,你且拿去罢。” 赵莼出手时,极少同时引动二气,还是与沈有祯一战时,顷刻爆发了体内灵力,只那一瞬间,就叫她看出来身上隐患,此等眼力,算得上怪物。不过这莲心调气丹,确实极为得用。赵莼拜谢后,坦然收下,又听她讲,炼丹一事,尽可来寻她,心中感激其善意,却也略作保留,实是不知柳萱为何如此待她。 师姐赠礼,杜樊之作为师兄,自然也得做出表示。他取出一碧色蒲团,赠与赵莼,言道此物凝神静心功用较旁物更甚,日常修行可事半功倍。 赵莼只交谈间,便收下两份礼来,好在有同门的名义在,便有了几分合理之处。 此外,同为比斗胜者的方彩然,亦是上前结交,她脾气爽直,为人却很机敏,两人相谈甚欢,算是结做友人。 蒙罕前来时,身侧徐沣倒是不在,听他叹气道“他那儿子又惹出麻烦来了,对方背靠家族,有数个筑基修士在,且又占理,徐兄得亲自上门去解决此事。”原是徐匡瑞还不消停,终是踢上了铁板,让徐沣连杜樊之这边也理会不急,连忙离场了。 “倒是你,先前看你剑上生光,我便有些怀疑,如今倒是直入第二境了。” 两人就此寒暄,忽见蒙罕示意,看向一蓝衣青年,私语道“那人叫江蕴,是个武痴,与你同为剑芒之境,怕是盯上你了。” “内门中剑道稍有成就之人,都会被他盯上,一直上门切磋,直至他满意为止。” “确是个武痴无疑了……”赵莼挑眉,却是有几分兴趣。修剑自是实战为重,有一境界相仿之人可供切磋,乃是剑修一大幸事! 似是为印证蒙罕所说,宴会散场,赵莼方踏上归程,便觉身侧微微风动,转身避开,正是剑修江蕴战上前来! 他不以修为压制,空以剑术试探,赵莼也看出其没有恶意,顿时挥剑对上! 两人贸然开战,旁的修士先是一惊,看清是江蕴与新晋剑道天才赵莼后,哑然失笑,有人挥挥手离去,也有人留下观摩这二人此场切磋。 江蕴入得第二境有些年份了,赵莼不过才入此境中,论剑术,自然江蕴更为老辣,不过其知晓赵莼入此境时日尚短,也存了爱才之心,并未立时败她。 一来二去,倒是斗得酣畅! 赵莼眼神微凝,江蕴出手时,周身金铜之色光华附着,与《火煅炉中术》中,所描述的小成之相何其相似?且身上光华圆柔,实有返璞归真的意味,离大成估计也不远了。这样一位剑道、炼体都十足贴合的前辈,定是要把握机会,奋进求道才是。 章六九 切磋剑术,异事渐起 毕竟才入剑芒境界不久,赵莼苦撑百招有余,终还是败下阵来。 江蕴长剑挽了个花,收入鞘中,赞道“本以为你才入第二境,定然有所弊病,不想剑术圆融,招式连贯,这剑道根基,可见是极为扎实的。” “前辈谬赞。”赵莼收了剑,笑答道“此次对招,晚辈亦是查缺补漏,深有所获,多谢前辈指点了!” 灵真派中,剑道修士不多,何况是入境剑修,江蕴见猎心喜,连道“你我同在剑芒之境,不必道这些前辈晚辈的,以道友相称便是。我观你行剑时,风从其中,又无爆鸣之声,于速一道,胜于此境中人许多,剑修各有所长,切磋乃是为了摸索前行,增益自身,皆是互为良师,相互指点,道友剑术对我也是有益,我二人各有所得罢了。” 江蕴剑心澄澈,嗜武成痴,此也正是其破得剑道第二境的原因。赵莼的剑,锋芒毕露,重在“斩”之一字,有“一剑破万法”的雏形,虽与江蕴的重剑之道不同,其中却有相合之处,故而也能让其从中有所收获。 两人算是以剑结识,亦师亦友。 经此一战,江蕴成了赵莼居所的常客,每每提剑上门切磋,赵莼于第二境中便越发巩固牢实。 比斗大会结束后,赵莼收了许多拜帖,却是尽数推拒了,从斗战中收获不少,正该静心修行一段时日。她的剑法本就与身法结合甚密,两月悟道后,《蛇形步》终于是臻至大成! 出关后,却是听得翠翠来报,李漱要召见于她。 赵莼不作耽搁,速起身往肃虹殿去。 此回李漱倒不在竹林中,而是端坐于殿上高台,见她行礼后,才道“内门比斗大会上,你也算是一鸣惊人了。然声名二字最是扰得道心,往后不可懈怠才是。” 赵莼又听他告诫几句,心中无波无澜。 “横云世界中,剑修不少,得道之人却是不多,你能在练气六层入得二境,实是不易,为师便引你为入室弟子,待筑基之后,可为亲传。” 李漱门下,虽是人情凉薄,然而修行资源却从未短缺。赵莼孑然一身,毫无背景,自是须借力于他,向上而进。她清楚此中道理,当即下拜道“承蒙师尊垂爱,弟子感激不尽!” 赵莼得了助益,李漱也自认将其划入了己方阵营,微微颔首,赐予她一棕黑小令,道“为师观你尚缺些术法,凭此令牌,可往万藏楼择选极品术法一门,自行前去罢。” 认下佳徒,自然也要加以奖赏,方能使其更有归属之感。 赵莼心知肚明,面上半分不显,略作欣喜地接下小令,待李漱挥手,知趣告退了。 《疾行剑法》本为凡阶下品,她将其修至大成后,圆满之境尚远,便是没有今日李漱赐下小令,赵莼也得前往万藏楼,购下一篇新法。如今倒是不必了,为她省下一笔开销来。 她身上炼体术法有,身法尚还不缺,入境后,剑光横扫下,威势便不仅限于近身,先前择选的《一线飞刀》倒是不大得用了。既然选行剑道,还得往此道前行,挑一门凡阶极品的剑法才是。 万藏楼内,顶层之上为黄阶术法,乃是筑基、凝元修行。赵莼筑基之后,基础功法《通感真识法经》须作更换,换为贴合自身属性的专有功法,届时各修士间的实力之差,又会增大。 她今日上不得顶层,但放置凡阶极品术法的地方,已是万藏楼上层,赵莼递上小令,值守弟子瞧出此乃长老特批,羡慕不已,忙迎了她进去。 各式术法分类放置,赵莼进得楼中,直奔剑法处去。 相较于中品、下品术法,上品都要少上许多,遑论极品。 零散置于架上,也不过三处。赵莼尽数看过,心中已然大定。有一门《荡云生雷剑法》,前篇剑招如流云,刚柔并济,后篇剑锋破云而出,贯引雷鸣。她深知刚过易折的道理,可以流云篇中和剑法,后篇万千威势俱从一剑斩出,也正合了她的剑道。如此,这门剑法似为她量身定做一般,定是被她收入囊中。 只道是愈精深的术法,愈难修。 赵莼自获得《荡云生雷剑法》后,在居处日日苦修,风雨不辍,却十数日难得入门。 与江蕴日常切磋时,突然福至心灵,明悟道“一味追求剑法轻敏,肖似流云,然而轻剑唯能穿云而过,却不能荡开层云!” 当下发力于剑上,剑身随之震颤,周身云雾飘荡而散。 赵莼,终于将此门极品剑法成功入门! “恭喜!”江蕴贺道,而后眉头微蹙,“往后较长时日内,我便不再上门与道友论剑了。” “可是有事在身?” 江蕴颔首答道“近日常有弟子殒命宗外,疑是敌宗修士作乱,秋长老出关后,欲带领我等筑基弟子,向宗门方圆十里巡查。故而不大有所空闲,道友若是无事,还是留于宗门之内为好。” 宗门弟子在外历练,不幸身陨者常有,本不该如此兴师动众,江蕴又告知于她,此一年内,外门弟子殒命数目,为从前数倍,上月更是有几名长老门下弟子失踪,才惊动了宗门上层,往外排查。 灵真派于松山时,多有征伐,有怨宗门不少,然而仇恨最深的,还得数壬阳教。出关后,破得凝元后期的秋剪影主动请缨,领弟子巡视周边,护卫宗门,应也有防备此教的缘故。 章七十 终入后期,风波难平 外界动荡不安之时,赵莼闭入关中,为破境苦修。 不少修士亦是听到风声,获悉了两宗旧怨。 先前灵真派狼狈迁宗幽谷,实力大减,宗门之内,只有半数弟子得以保全。两宗交战,自是修为低微之人最为危险,一时间人人自危,谣言四起,得李漱雷霆手段惩治几人后,才缓缓消停。 此回闭关,赵莼将风炎宗遗迹里得来的赤冠大阳花服下,又有柳萱所赠的莲心调气丹助益,金火二气只是大涨了片刻,便被外来木气压下,往丹田经脉走去。赤冠大阳花不愧为凡阶极品灵药,赵莼修行三月,才将药性吸收完全,并于体内提出一口真气,步入练气七层! 中期与后期间的桎梏已破,往后的修行便需积累真气即可。 如此又是九个月,在她闭关整整一年之后,体内已提出半数真气,练气八层已至! 距离百宗朝会,还有不到五月。赵莼此时,也得开始考虑起筑基之事。短则一年内,长则三年,她便能摸到筑基的门槛,筑成灵基所需的灵物,正是需要探寻。 她金火同修,若是单寻一种,筑基后两属不平,恐是有害己身。 此也是为何修士多单修一类灵根的原因,多属同修意味着筑基之时,须得寻觅多种属性灵物,才能使得灵基平稳。翻看灵物百解可知,火属灵物中,最为适宜她的,乃是地火灵芝,生于地下岩洞内的熔岩上壁。金属灵物中,则是一种名为天阳玉的灵矿,取其矿心最优。 她若筑基,必得如蒙罕一般,寻到最合己身的宝物,筑成上好灵基。此二物虽是珍稀少有,赵莼亦不愿放弃。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还是两者所处环境相似,都在东域岩洞中可寻,不必东奔西走。 不过目前之事,还是百宗朝会更为紧要。其结束后,再向外历练,找寻灵物也不迟。 说是闭关,练气修士不能辟谷,短期需借助辟谷丹,若是长期,只靠辟谷丹亦是不可,仍是需要进食,补充血气。是以练气期闭关并非是完全封闭,与外界隔离,她仍能通过翠翠得知宗内大事。 如赵莼名义上的大师兄,李漱座下首徒霍子珣,成功突破,成为灵真派第五位凝元期大修士,亦被授予长老之衔,一时间李漱一系在宗门内风头无两,呈现烈火烹油之势。 另有一事,是崔兰娥传讯来,连婧在外门大比中,胜得一外门正式弟子,如今已脱离杂役之身,可谓一大喜事! 虽说宗门内变故颇多,于赵莼到无甚直接影响。 及至百宗朝会还有数日之时,赵莼终是破关而出,此时,她体内已有八成真气,距离练气九层不远。宗门修士常在练气九层稳固自身,不会轻易突破,是以她闭近一年半内,前往百宗朝会的二十人中,亦有不少人突破境界,原有的练气九层之中,却不见人突破筑基。 他们压制己身修为,一在凝实基础,二也是因为突破筑基后,便不能以练气弟子的身份随行前去。须得与筑基弟子相争,胜者才能前去。然而筑基初期怎能胜过中期,乃至后期弟子,倒不如先压下突破契机,百宗朝会后再行突破。 大会中,有筑基、凝元两类修士斗法,练气尚入不得大宗眼里。 此次前去的人中,李漱与秋剪影俱为凝元后期,前者岁数已过百岁,不能参战,秋剪影倒是在百岁之内,可上场比斗,新晋凝元修士霍子珣亦是在参战名单之中。此外,筑基弟子参战十人,亦是于内门之中挑选出的精英,俱是五十岁内的筑基后期弟子。 赵莼所知的柳萱、杜樊之都在其中,就连江蕴,亦是持剑立于队伍里。 一年半未见,赵莼从六层破至八层,双灵根修士中,她的速度也算是快了,何况还是两属同修。 练气期二十弟子,并不以初时顺序而站,这段时日内,他们各有进境,再战一场怕是得有极大的变换,所幸随意排序,各寻去处。赵莼身旁,便是说过话的方彩然,她虽然仍在练气九层,身上气势却更为沉练,想是进境不错。 “此行往吞岐池去,其在南域至南处,可谓横云世界之极。”她眼中大有向往之意,“南域魁首至岳宗,符修圣地榕青山,丹塍门,风海楼……南域饱有盛名的宗派,尽皆齐聚,天才毕出,实是盛事啊……” 方彩然口中的宗门,门内凝元众多,分玄亦有数位,最为强盛的,乃是东道主至岳宗,分玄期足有十三人,在整个横云世界中,也是前三!更有传言,说是此等宗门内,还有分玄以上的强者存在,便不是她们所能知晓的了。 早有消息遍布南域,此域中最为亮眼的两名天才,至岳宗宋仪坤,榕青山薛筠,先后在十九岁时,步入凝元,冠绝旁人。这两人未突破之时,就号称筑基无敌,于往届百宗朝会力压众人,唯在两相对敌时,才得以使出全力。如今破至凝元,必然又要在凝元修士中,斗出好一番名号来。 “那等宗门,倒不必去在意,真正得顾忌的,另有人在……”方彩然神色凝重道,“壬阳教亦在南域之中,此次百宗朝会,定会前来,两宗积怨已久,他们既然能做出袭杀弟子一事,应是半分底线也无,说不定会向我们出手。听门中师兄讲,往届朝会,便有弟子无故身亡的,此回三位凝元同往,也是为护弟子周全之故。” 赵莼也与壬阳教打过交道,差点命丧涂冕手中,知晓此派蛊术诡异,最善暗中下手,听得此话,顿时提防之心大起。 章七一 前来论道 长老携精英弟子赴往盛会,自不会简易出行。 灵真派曾为南域群宗之首,那时连至岳宗也要避其锋芒,虽是败落至幽谷,其中底蕴也非寻常宗门可比拟。 吞岐池为至岳宗道场,乃是一处洞天福地,距离灵真甚远。此次前去,乘坐仙鹤邀游大舟,腾上云海之中,赵莼在风炎宗遗迹一行时,曾坐过九帆兽首大船,论大小规模、细节精细程度,实不能与其相较。 百宗朝会虽名有百宗,却并非整好有一百个宗门,各方势力渐起,新兴宗门攀上来,旧时宗门又败落下去,一起一落间,赴会宗门约莫都在百余,才有了此名。 何为大宗?得先看其上层战力中,有无分玄期修士,此等修士震慑一方,可为横云世界至强境界。若无此境修士,再观宗内凝元大修士的数目,须在十人之上,才可达到百宗朝会的要求。 灵真自与壬阳教一战,元气大伤,衰颓之势愈演愈烈。分玄期只得途生道人一人苦苦支撑,若是他坐化后,门内五位凝元,宗门也将从百宗朝会名录上剔除。 饶是赵莼仅为练气弟子,门派中风雨欲来之势,也能感知一二。 出得宗门所辖地界后,便能时时瞧见各式飞行器具穿行,或通身漆金,或拟做为巨兽状,各不相同。赵莼觉得,确还是灵真派的大舟更有仙人气派,虽也雕梁画栋,却有大气古朴之风。 寻常难以一见的宗门,此时也尽都现身,幽谷灵真派的威名,曾笼盖南域千年之久,及至迁宗之后,少与外界来往,于不少人心中,更像是失落已久的传言。 “师叔,快看前方那只大舟,好生宏伟!你可识得那是哪一宗门所在?” 元沧门是近百年来才兴起的小宗门,掌门为凝元后期,携道侣、徒弟、友人开宗立派,传教道法,后又有弟子破得凝元后,门中凑齐了十位凝元,可入百宗朝会名录,此届乃是首次前往盛会,众弟子颇感新奇,时常举目四望。 其中有一练气期少女,不过十一二岁,眉眼弯弯,笑指着斜前方大舟,问出先前那话。 被她称作师叔之人,是位凝元修士,面容清浚,慈爱道“青松攀舟底,仙鹤绕云间……此正是掌门口中,灵真派的仙鹤遨游大舟。”元沧门兴起不久,不似其余宗门,各级分明。门内各人关系亲密,更如亲朋友人一般,旁人笑之为小宗做派,门下弟子却是甘之如饴。 “灵真?可是那幽谷中的隐世宗门?祖父确实常有提起。”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修为越高深,于子嗣一道上便越艰难,元沧门掌门夫妇恩爱甚笃,结为道侣百余年才诞下一子,可惜此子天赋寻常,数十年才步入筑基,倒是孙女天资出众,被掌门接至身边,亲自教导。 师叔大笑道“非也非也!”大掌轻抚少女头发,“若是隐世宗门,怎会随意出山,灵真派只是少与外界来往,并非闭宗,其中弟子外出历练,亦是常常见得的。 他目光深远,暗道,都说这旧时魁首早不复先前风光,被人讽笑灵真举宗再无天才时,却出了秋剪影这般人物,不知此届,可否还会有弟子展露锋芒了。 少女却未细想,远望前方大舟,叹于其做工之华美。 赵莼推门出来时,正与她对上眼神。这姑娘趴在漆金栏杆上,身后整座大船皆是辉煌的灿金色,凡俗中人,皆会羡慕这滔天富贵,放在修士眼中,却是有些异类了。 她瞧见赵莼,突然眨眨眼睛,露齿一笑,赵莼也点头示意,算作回应。 不过此时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赵莼回应后,便匆匆持剑往甲板去。 少女见她离开,略有疑惑,忽地瞧见灵真派旁边,又来了只琉璃大船,在云层中熠熠生辉。 “师叔!你瞧!你瞧!”她急忙拉住师叔衣袖,连连说到。 师叔先是安抚于她,才道“是昌源派,观其架势,应是论道来了。” 此时的论道,颇有美化成分,实是途中宗门相遇,出手相邀斗法,以展现门下弟子风采,毕竟于百宗朝会之上,除却那些个早已扬名的顶尖天才,旁人更加难以出头。秋剪影这般,先前名声不显,一战惊人的人物,百年间不过才有一二人罢了。 邀请他宗论道,须得先发战帖。 李漱方收到昌源派战帖,便即刻下令召众弟子前去甲板之上,途中论道已成半个规矩,大舟甲板上便铸有八角斗台,专为此事准备。 赵莼等人,已被告知过此类不成文的规矩,召令初下时,亦不觉得惊慌。 相反,众弟子战意大起,尤其是练气期的二十人,他们于百宗朝会上无法出手,此类小型斗法,却是其中主力。 “我观此届弟子们,皆是天资出众,意气风发,宗门近年来屡有天才出现,已是不复先前颓势,渐有中兴之兆,待他们长成之后,我灵真也能再续旧时的辉煌了。”大舟高阁之上,新晋凝元霍子珣分外欣慰,眉眼中喜意大盛。 他练气之时,便随行李漱身侧,前往吞岐池观战,筑基后期时,得以上台斗战,如今再战,已是以凝元身份了。灵真从松山败走,除却门内弟子死伤众多外,运势亦是被拦腰斩去,故而日渐衰颓。往届百宗朝会,虽是门内有分玄期压镇的大宗,弟子却难敌末流宗门,便是他那一届,十位筑基中,只得三位后期,余下七位竟是以筑基中期补全! 若无秋剪影横空出世,灵真早成笑话。 然此届盛会,凝元有秋剪影打头阵,筑基有柳萱、杜樊之、江蕴等后期巅峰在,即使是下届,也有庄琨、方彩然以及赵莼补上,观郑辰清起势,十年后还可多一位凝元! 李漱瞧见弟子喜态,心中宽慰,霍子珣所言非虚,宗门渐有起复之相,他也是看在眼中。 章七二 各有算计 昌源派为首之人,是位凝元中期,悬立于空中,衣袍飞舞! 此人乃是李漱熟识,霍子珣也曾见得。两人从房中飘然而出,与昌源派领头者呈对峙之态,听得李漱率先开口道“石通,自吞岐池一别,又是有十年了吧!” 石通眼神微凝,还不知李漱已突破后期,细细斟酌之下,又见他身侧的霍子珣,可御空而行,竟也入了凝元,冷笑道“灵真久居幽谷之中,喜事连出,竟也不告知于外,害得我派不曾备下厚礼,空手而来了。” 若是往届他如此出言,李漱倒是会暗自生怒,如今心情大好,自不会与此话计较,索性开门见山道“石道友所下,乃是战帖,而非拜帖,可见并非为贺喜一事前来,口舌之争多说无益,还是请下贵派佳徒下场,莫要让他们干等才是。” 霍子珣立在一旁,面容冷肃,为的乃是两派之间的旧怨。 昌源派于南域大宗之中,本为末流,然而灵真实在积弱,才会在上届筑基修士斗法中,惨败于此派之手。十名参战筑基中,三位筑基后期唯有霍子珣胜战,余下七位中期,也只有两人胜出。唯一欣慰之处,在于石通亲传,也是那届昌源派筑基弟子第一的耿天勤,败在了霍子珣手下。 而如今,十年已过,霍子珣突破凝元,耿天勤还在筑基期徘徊,终是又胜一筹, 石通神色恨恨,心有不甘,回道“自然是要战过的,恰好我派门中,也有数位可堪一战的弟子,仰慕灵真大宗风貌已久,特来论道!” 言毕,回转琉璃船上,又见众多年轻弟子,从两舟所通的云桥上渡来,大约都是在练气八九层,众星拱月一般,环绕一持刀少女。 从前灵真派随行练气弟子,均是长老择选,前来也不过十一二人,如今由比斗竞争而出,乃是满满当当的二十人,均是门中精英,周身气度傲然。此类傲气,非是为长老门下的身份使然,而是立足于己身实力,甫一见面,便震慑了昌源派弟子一瞬! 小辈斗战,凝元期修士只作旁观,不便插手。 郑辰清为二十练气弟子之首,信步上前,拱手作礼道“灵真派郑辰清。” 当中一弟子踏出,亦是回礼“昌源派孟远!” 在灵真大舟上斗法,郑辰清便有东道主的责任在,于是出言问道“不知贵派欲以何法论道,我等尽数奉陪便是。” 孟远眉头微挑,应答道“倒也简单,我派练气弟子亦有二十人,与贵派相等!便设下五局擂台战,每局四人,败者下场,胜者守擂,最后在擂台之上者为何派弟子,就是何派胜出,五局三胜,道友觉得如何?” 如此规矩,也算十分公允,郑辰清点头应下,两派便开始分派弟子。 灵真派二十人中,经一年半后突破者有六,故而有十四位练气九层,六位练气八层,从中可见赵莼于修为一道,已经迅速追上,不算末流。 至于昌源派,应也是由斗战之法选出的练气弟子,九层只比灵真少一位,为十三。 郑辰清少于心计,为人清正,五组中,有四组分得练气九层三人,八层一人,最后一组,有九层、八层弟子各两人,赵莼便在其中。灵真中人自不会认为此组最弱,在他们看来,赵莼练气六层便可败八层,如今修为至练气八层,战力定然比肩九层! 昌源派不晓这个道理,直观上,最后一组只得两位九层,自是最弱。 待到两派划分完全,临场对阵之时。灵真一方却是有多位弟子面露不屑,原是昌源派将十三位九层弟子满编成三组,五局三胜,有直拿三局之意。剩下两组全是只有一位九层,其余全是练气八层。 赵莼暗道,此是要行田忌赛马之举了,今日便将你等斩于马下,你等又待如何? 此举虽是不大光彩,然而于昌源派,却是胜下论道之战更为重要。 孟远微微抬头,示意准备完全“我观两派已然备战完毕,不若即刻开始吧!” “自是如此。”郑辰清颔首,“我派为主,贵派为客,这第一局,便由我方先起!” 说罢,他飘然而起,落于台上,单手向前一伸,做出邀战之态。 昌源一方应战之人,正是与他对答的孟远。 郑辰清所修,乃是灵真派最上乘的功法,为掌门一系所有。其为水属法修,周身势起,如波涛暗涌,滚滚而来! 又精进不少,赵莼暗道,心中做下衡量,其实力较先前已然大增。 己身战力上去后,观战之时,便能对双方胜负有所评估。在场众人都非寻常修士,而是门派精英,郑辰清一出手,众人便知,那孟远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孟远与他对战,自也有无力之感,只是擂台战,便是输,也要为后人留下作用。既是无法击败对手,就须引其出招,尽力消耗对手体内真气。 郑辰清清楚这一道理,欲速战速决,然而对方多加闪避,过得数十招,才力尽下场! 理论上,若是一人战胜四人,可守擂到底,然而再强的人,也抵不住对方有意消耗,郑辰清不愧为掌门亲传,连败三人,才于第四场上,力竭而退。此等战绩,也是让旁人侧目,昌源派那持刀少女战意盎然,如逢知己般,目光紧锁于他身上,可惜自身非是第一组,不能一战。 首局有郑辰清败得三人,被灵真轻松拿下,然而接下两局,却是深受对方手段所困,四位练气九层修士连连上场,庄琨、方彩然虽能以一敌二,那唯一的练气八层却是无力对敌,被昌源胜去两局。 战到第四局时,对面四位均是练气八层,自然由灵真得胜,两方战绩一时持平,及至赵莼一组中,两位练气九层并非为郑、庄之流,却也根基扎实,对上昌源一方一位练气九层,本应是无大难处。 然而正是关键时刻,对方脸上却毫无紧张之意。 章七三 孙幼宜 灵真派与昌源派要于舟上论道! 此消息引得途中旁的宗门兴味大起,皆驭使飞行器具行至灵真派大舟周围,不仅各宗弟子鱼跃而出,在旁观战,连着宗门长辈留了个心神在上面。 两派论道,天才弟子层出不穷,既感叹灵真道统不衰,后继有人,又羡昌源日渐鼎盛,大宗之相愈发彰显。 战过四局,正是二比二的胶着之时,这最后一局的输赢,可就关乎宗门脸面了。 末局首位出战弟子,是灵真一方一位练气九层。 赵莼识得,此人名为丁铮,本是以练气八层修为,夺下了比斗大会前二十的名额,后又在一年半内有所突破,实力不如队伍中另一位九层弟子简仲合,此局由他打得头阵,也有试探之意。 昌源派仅余一名练气九层,此番也是首轮出战。 那弟子横眉冷眼,生得颇为阴鸷,灵力放出之后,灵真众人皆是一凝,竟是此境巅峰,论周身真气凝实程度,几与庄、方二人比肩,昌源居然将这等修为的弟子留到最后来了。 既如此,丁铮如何能胜他,苦苦撑过十余招,遗憾败下阵来! 简仲合于场下神情肃穆,他亦是比斗大会上,八位练气九层之一,饶是不能与门中那几位绝顶天才相比,对上昌源弟子,也应有一战之力。 两人各类手段尽出,尽都毫无保留,然昌源弟子距筑基毕竟只有临门一脚,较体内真气多少明显胜于简仲合,终是灵真一方因无力再战而下场。横眉弟子亦是耗去不少真气,但观其脸色,应还能再出几招。 灵真场下弟子,剩余八层两名,胜负一时向昌源派倾斜过去。 赵莼身旁,是一名唤边茹的女弟子,实力在她之下,于八层中倒是不错,但对上那横眉弟子,胜率几为零。 “你上,还是……”赵莼手握剑柄,轻声询问,若是边茹不上场,自有她来了解此人。 边茹眼神一利,定声答道“无妨,大不了我败了再换你上去。” 此话刚落,四周忽地传来一阵讶声。 横眉弟子回首向昌源派人群中示意后,竟然跃下武斗台,表示弃战! “这是……”边茹心生疑惑,却还是抽剑上台,她也是练剑之人,然而未曾入境,尚不算真正的剑修。 那弟子下场之后,对面人群从中散开,同是练气八层的持刀少女跃上台来,她于昌源派中应当极具威信,才能较旁的弟子也一同显出傲然之态,显然是与有荣焉。 与此同时,楼阁之中李漱亦是收到石通传音,他语气笃定,喜道“正要为李道友介绍一二,此女为在下近年来才收入门中的亲传弟子,实力尚算不错,道友可放眼一观。” 李漱与霍子珣对视一眼,心中有底,这弟子定是顶尖天才,才能叫石通说得此话出来。 若是如此……李漱凝眉看向场上神情严肃的边茹,此战于她,可是艰难无比了。 “昌源孙幼宜,请指教!”少女面上狡黠之色闪过,咧嘴笑道。 “灵真派边茹!” 压制力! 从对方挥刀斩来的一瞬,边茹心中便浮现出这三字! 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甚至招式,都完全压在她头上,反抗不能。 边茹咬牙,分明三招就能将她败下场去,对面却不是这想法。 赵莼在场下观战,不悦之意越发浓重。孙幼宜比边茹强上不只一个档次,此乃旁人皆能看出的结果。然而她却在试探中,将力道收到能与边茹将将抗衡的程度,不断从旁扰乱其出招,实是在戏弄边茹! 石通此时,又传了第二道传音过去“爱徒顽劣,门下其它弟子也常受她磋磨,李道友切勿怪罪才是。” 然而李漱似怒非怒,与霍子珣交换了个颇为兴味的眼神。 这孙幼宜虽未显露出来,然而旁人已有不少瞧出,她应是入得刀道第一境中,为入境刀修。 观战宗门中,有数人惊道“出招流利,藏匿刀光于刃身,此女应当入得此境有段时日了,练气期入境属实不易,可谓是此中天才了!” “你却是不知,昌源派刀道兴盛,门下炼刀之人不少,那石通长老便是南域中赫赫有名的刀道修士,上届昌源有一弟子,名为耿天勤,更是入得第二境中,可惜仍是败于灵真派筑基首徒霍子珣手下。” “照此话看,两派倒是颇有恩怨了。不过这孙幼宜练气入境,此等天赋,灵真应当是要败了……” “多说无益,你且先看罢!” 练气期破入道境中的弟子,大宗末流中,实属罕见,然而也并非没有,恰在一旁观战之人中,就有一位才入境不久的剑修,面色凝然。 他自认于剑道中,胜于旁人许多,前去百宗朝会,也有见识至岳宗、榕青山那等大宗弟子得想法在,然而却在途中,在一连分玄期都没有的末流宗门里,看见了天赋甚至还要强过自己的人,难免心中郁结。 “师兄认为,那女子实力如何。”有身旁弟子低声询问。 青年长叹口气,郁郁道“修为不如我,刀道资质……略胜过我。” 弟子均是讶异,师兄于他们眼中,已然高不可攀,竟然在昌源派这等宗门,也有如此天才! 孙幼宜朱唇含笑,戏弄边茹许久,玩心大失后,才以刀背将她挥下台去。 边茹踉跄在赵莼身边站稳,面色雪白,浑身汗湿,较身上的疲乏感更重的,却是心头难以抹去的屈辱。 灵真弟子也瞧出孙幼宜的倚仗,一时间看向她的眼神,是惊怒中更有怪异。 “师妹不若让她瞧瞧厉害。”方彩然不知何时站到赵莼身后,语气含怒。 此也是必然,边茹与她为葛行朝座下,且方彩然又一向爱护师弟师妹,自是勃然大怒。 赵莼垂下眼睛,淡淡道“辱人者恒人辱之,乃是垂髫小儿也该知晓的道理。” 章七四 碾压与纠缠 练气期的剑光境,修士尚且有所听闻。此等修为的剑芒境,实可算作闻所未闻了。 李漱方听杜樊之上报时,似还有所怀疑,待江蕴证实后,才喜从心中起,赞道宗门复兴有望。 饶是昌源派再敢想,怕也不敢猜测灵真中有如此天才,李漱是笃定了这一点,与霍子珣端坐楼阁中,言笑晏晏。 “师兄,我看灵真那边,似是镇静过了头。” 孟远听得身侧弟子出言,环抱双臂挑眉道“孙师妹乃是石长老亲传,实力可比拟练气九层,只故作镇静罢了,且看师妹如何对敌吧!” 赵莼跃至台上,单手持剑。 说是持剑,其实不大准确。购入赤锋匕时,她不过还是个小小女娃,身量未显,待如今已经豆蔻年华,个子猛地抽条后,于女子中,已算高挑,赤锋匕握在手中,不似小剑的模样,能瞧出是把细长的匕首来。 孙幼宜见她手握单匕,却是拿剑的姿态,杏眼微眯,疑道“你修剑?” 赵莼奉剑于身前,拱手道“灵真派剑修,赵莼!”如此,便是回应了她这一问。 未入境的修剑者,旁人也会以剑修相称,然不过是奉承之言,算不得数。赵莼却是自称为剑修,其中何意,不言而喻。 果然,孙幼宜脸色一变,霎时认真起来,刀剑二道的修士,对待己身所修大道十分珍视,于境界之上,从不敢、亦是从不愿虚言。既然对方敢如此自称,定然也如自己一般,入得道境中! 道境天才何等少有,今日于舟上,竟然同时出现了两位。 李漱拊膺一笑,向对面石通传音道“恰也是一桩巧合,本座门下亦是收得一佳徒,可供石道友一观。”相似的言语,将石通的挑衅原数奉还。 凝元大修士的耳力何等惊人,赵莼所言石通已然是收入耳中,不免面色难看,心道灵真怎也出了为练气期的道境弟子? 不过孙幼宜为他座下,受他悉心指点已久,一身刀法俱是亲传。李漱为法修,剑道不是他擅长,这两女实力如何,还得待战过才见分晓。 “昌源孙幼宜!”她照例回敬一礼,长刀在身前斜划而过,平举于身侧。 两人虽同为练气八层,然而又都是道境修士,此战受得万众瞩目,一时间观战之刃皆是屏息凝神。 孙幼宜引得灵真弟子众怒之事,乃是其于武斗台上戏弄羞辱边茹,不肯立时击她下场。 其中,诚有边茹技不如人的缘由在,强者对弱者欺压掠夺,于修真界中可谓未成文书的真理,不过凡事皆有度,过度则为错,正道之所以为正道,是其恪守己身之度,几乎从不对凡人出手。 天行有常,世间因果相互牵连,修士因利益之争有了因果,才能斗法杀敌,无故滥杀,甚至于以他人身家性命增益自身者,方才叫邪修,人人得而诛之。 故而在此事上,孙幼宜之行为,乃是其本性顽劣所至,不能称之为恶,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仗势欺人四字,恰其所仗的,又是自己的势,是而唯有灵真一方会怒,其余修士不会如此。 压制自身实力,行辱人之举,赵莼自是不愿以此为乐。修士本性不同,会驱使其作出完全相反的选择,赵莼想做的,是从孙幼宜的倚仗入手,击败乃至是大败于她,对于此等自傲之人来讲,技不如人,明白自身实力与对方天差地别,才是最大的羞辱! 赵莼有此念头,信手挡回孙幼宜迎面两击,反手剑出,剑芒如星点,将刺入其咽喉处前,转为横剑击出,以剑身钝力将其击飞下场! 她六层之时,便能全力一击败沈有祯。如今身法剑术尽数大成,修为至八层,有新习有极品剑法,与江蕴切磋都能有来有回,何况是孙幼宜这等第一境修士。 孙幼宜自修刀道始,从无败北,今日方尝到首败。赵莼所想无错,被人一剑击下场去,叫她实是难以接受,方才一瞬所见的,定是剑芒无疑,与之相对的,刀道之中,也有刀芒之境,她距那一境界尚还很远,然而与她同辈修士中,已然有人做到,这才是她最受打击之处! “承让。” 赵莼收剑入鞘,亦是意味着灵真与昌源两派论道之战到此终结,并由灵真得胜。 灵真弟子早已见识她之天赋,如今只得赞叹与胜后的喜悦。四面观战之人,才是大惊失色! 那大宗的剑修青年如何震惊不说,元沧派师叔捋须叹道,掌门言灵真气运衰至谷地,却是少有的除了差错,依他看来,前有秋剪影,后有郑、赵二人,灵真应当是大盛才对。 旁人如何传说此战,赵莼未来得及关心,距离吞岐池最后几日路程,她另有事情在烦心。 仙鹤邀游大舟,甲板之上。 “郑道友,昨日托你向我派孙师妹所递的消息,今日还是得需帮忙才是。”孟远拦住郑辰清,轻语道。 郑辰清亦是汗颜,回道“非是我不愿相帮,而是贵派孙道友不肯松口,百般相劝亦是无用。” 自输于赵莼后,孙幼宜萎靡一阵,又突地精神起来,不信邪般多次前来邀战,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到后头,甚至扬言要在灵真的大舟上住下,便于她切磋论道。旁的修士论道为了展自身风采,于她身上,倒真是切合了论道二字。 赵莼于舟上,与江蕴切磋便已占去许多时辰,实是无力分神于她。 然而孙幼宜宁愿枯坐一旁,观两人斗剑,也不愿回昌源派的琉璃船去。 孟远此回已是来过三道,石通在船上大怒道“若不愿回来,就送她去灵真派,全她心愿好了!”此话也是笑谈,道境天才昌源怎会拱手让人,且石通对待徒儿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想到其投在李漱门派大舟中,才百般不情愿。 观郑辰清脸色,孟远知晓,此回又要失望而归了。 也罢,到那吞岐池,每宗各有居处,石长老自要将她亲自拿回的。 章七五 群英荟萃 吞岐池位于横云世界最南端,池水澄澈通透,下视千米余。 及至到达时,赵莼才知,这吞岐池应是火山湖一类,集水于山巅处,如一颗碧蓝宝石嵌在山峰白雪皑皑中。 周遭连绵山脉与其间谷地,都算作是至岳宗辖下。地下灵脉交错盘结,为南域之最,他宗修士方入此地,便感到灵气逸散,如置仙境。修真世界中,类此地一般的灵气充裕之处,即被称为洞天福地。至岳宗所在的吞岐道场、榕青山所在的天榕法地,以及灵真派原有的松山地脉,都是南域有名号的洞天福地。 惜的是与壬阳教一战,灵真派败退幽谷,松山灵机破散,灵脉被壬阳教及其余小宗侵吞部分,南域三大福地便损去其一。 至岳宗为安置前来朝会之宗门,特在吞岐池所在的山峰,设下居处。 由山巅至山脚,暗有对宗门实力的评判之意。 灵真派所在,位于山腰之首,再上便要去往山巅了。 以灵真只有一位分玄期的实力,本应不该安置在此处,其下方数个宗门,门中皆是有两位,甚至三位分玄,位次还在灵真之下。不过此为至岳宗所分,依赵莼看,应是对这曾经的南域之首,尚有留余的敬意。 各宗安置下来,孙幼宜便被石通捉了回去,再没来打扰。 距离朝会开场,还有三日,赵莼乐得清静,或吐纳修行,或于院内练剑。 三日后,天际万里无云,正是暖阳高照。 各宗弟子整备完全,待时而发。 赵莼一行练气弟子随行于长老身侧,上得山巅后,即开始入座,此次武斗大会的高台,正设在吞岐池之上,不知至岳宗用的何种手段,竟能让高台浮空于池水上。 不过也只是首次前来的弟子稍作惊讶罢了,旁的见识过的人倒不觉得如何。 凝元期大修士皆有单独座位,练气期与筑基期便坐在一处,又以练气期在前,筑基期在后。 故而赵纯所在,乃是观战的首排,可将对战情况清楚收于眼内。 各个宗门环绕吞岐池而座,不似居处一般,有分上下。 此回乃是宗门之战,出战之前,灵真派便让弟子统一衣着,换上湖蓝色外袍,可供辨识。 赵莼入座后,四面打量。原是周遭所有宗门皆有固定的衣衫,于盛会之上,也有那么一丝端庄严谨。 作为东道主的至岳宗,自要出面主持盛会。 只见一白袍道人腾空而起,跃上高台。 他并不如何年迈,反而极为年轻。 然而修士的年龄,不可以外貌评定。 筑基是真正迈入修仙的第一步,修炼到此境时,个人容貌便在此停驻,及至坐化前的一刻,才会瞬间衰老,步入死亡。 于某些修士而言,迈入筑基之时,年龄尚浅,又不愿以小儿面貌示人,故而会改变容貌,使之成熟许多。或有迈入筑基时,已经年老的,亦会服用驻颜之物,将己身容貌停驻在最美好之时。 此些种种,皆看修士个人喜好。 赵莼面前这位白袍道人,肉眼瞧去,不过二三十岁,内里年龄怕是有数百余。 且这道人飞行上台时,周身光华大作,并非是凝元修士可为,应是分玄期真元化光的体现。 寻常宗门里,难得一见的分玄修士,在此盛会中,至岳宗竟将其遣来,做主持之用。 “此人名为方渡年,乃是近年来至岳宗新晋的分玄,辈分在宗门分玄之内最低,因是此故,才请他来。”二师姐柳萱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边来,笑言道。 灵真弟子中,唯她一人长年在外,各类事情见识广博,恰好赵莼又是个好学的,两人在问答中便熟络起来。 赵莼与她越熟络,就越发惊讶,不光是各类珍奇宝物,各种功用特别的丹药,她都能知晓完全。更怪异的,是各宗门的景况,如哪一宗门有凝元、分玄诞生,哪一宗门发掘出了天才,少有能逃过她耳朵的。 至岳宗与灵真派相隔甚远,近年来的事情,她都晓得。 赵莼实在不敢轻视于她,不管在何处,情报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源,她能将这些资源极速收于手中,必然手段不简单。 修真界中亦有开场讲话一事,不外乎是欢迎各宗到场,讲解这百宗朝会的历史,又言南域修士应当团结一起,共筑正道之光。 白袍道人应是不喜这些,面上无多表情,只匆匆念完之后,挥手言道开场。 柳萱玉指向前一伸,笑道“师妹瞧,那前边的便是至岳宗,榕青山与风海楼。” 赵莼望去,三类各着一色的弟子正色坐于位上,其中至岳宗为玄色银纹衣袍,榕青山则是青白二色混用,至于风海楼,与灵真派相似,却是用的海蓝之色,上有碧波纹路。 又听柳萱细讲“此三宗于南域中,论宗门实力应是前三,再一侧,明黄衣袍的,是丹塍门。此派非常特殊,门中弟子精于丹道,此次百宗朝会应是不参与斗战的。” 她自己便是入阶的丹师,提到丹塍门中几位座上弟子时,语气还颇为熟稔,应当是认识。 而后柳萱又向赵莼指了几位南域中有名的天才,至岳宗宋仪坤,正坐于至岳弟子首位,神色冷峻,双目闭合。赵莼无法细做打量,凝元修士对外感知灵敏,过度端详便有冒犯之意了。 还有一位,是榕青山薛筠。 她也坐于门中弟子首位,青袍白衣,似是修得有感知秘术,赵莼方望过去,便立即被她得知。不过今日好奇于她之人,不在少数,只是回望向赵莼一方瞬间后,便收回了目光。 除却这名声大显的二人,其余宗门中亦是有许多天才弟子,只是珠玉在前,旁人便难以注意到他们。 章七六 筑基入战三重关 何为朝会? 于凡俗世界中,此乃是君臣之礼。 百宗朝会得此名讳,亦有原因。据柳萱所讲,横云世界中,东南西北四域,各有魁首,掌一域之灵机与运势。 若行独吞之举,实为天道不容。 为保仙道之兴盛,特才设下盛会,分夺气运。宗门斗法,亦是排位,决定分得气运的多少。 往时灵真成绩不佳,宗门才屡屡衰败,后有秋剪影横空出世,夺下气运,才有后辈天才不断显出。 魁首掌握一域气运,自有君主之相,君主分封诸王领地,好似魁首分配诸派气运。同时,各宗门也要献礼于上,敬重其承天道之责。 来此盛会之人,筑基修士便有几千,先有筑基期之战,后又会有凝元斗法,如此盛会便会持续月余。 除开各境界交手外,还有以宗门为单位的宗战,宗战在个人战之后,视宗门在个人战中的成绩而定。 灵真上届与昌源派宗战,便是因两派在个人战中成绩相仿,才被归到了一处。 个人战又被修士们称作三重关。 第一重,检验修士修为的凝实程度。由分玄修士出手,真元镇压之下,观修士灵基承载能力。此也是修士后续道途的根本所在,自当重视。 第二重,拟化出修士自身虚影,与其交战,此乃是考验修士悟性,此亦是修行途中必不可少之品质,为区分天才与常人的衡量,虚影因是依照修士本身所凝,可谓是与其最为相像熟悉之物,与自己交战,才能参透自身利弊。 第三重,也是最玄妙的一处,扣问道心。道心这一说法,本就虚实难辨,有坚韧之人,实则仇恨算计满腹,为因果魔障所困,看似道心坚定,然而心魔缠身。有迟钝之人,心中却无旁骛,道心澄澈。所谓是逍遥之人非逍遥,红尘之人破红尘,便是其中道理。 三重关过后,择选综合成绩最优的百人,入到夺运战中,争夺固定分给宗门之外,额外的气运。 上届灵真弟子,不过只有霍子珣一人通过,恰好昌源派中,也只有耿天勤,这才叫两派分在一处宗战。 此回筑基后期十人,李漱心中大定,杜樊之与柳萱二人,为他亲传弟子,实力出众,必然能入得夺运战中,至于其余八人,若能进入,则更为喜事。 筑基修士数千,自不会一同上场,分为五百人一处,恐会持续数日。 也为让观看之人有所兴致,所有宗门弟子将会被打乱顺序,不以宗门身份为编排标准,随机抽取五百人上场,一场中各修士又有优劣之分,能叫旁人辨析清楚。 筑基弟子唯有一次机会能出战,凝元倒是无所限制。灵真筑基弟子中,唯有三四位是长老门下,练气期时曾来观此盛会,其余人皆是不曾来过,此时又是首回出战,肩负宗门气运之责任,神情严肃非常,正是严阵以待。 柳萱坐于赵莼身侧,倒是半分紧张之态也不显,与她谈笑中,讲述了多为他宗天才弟子事迹,令赵莼见识颇多。 “此回师妹不过是受限于修为,待到下届,不说筑基,怕是能入凝元,倒时自可上场一展风采,不必羡慕他人。” 赵莼谢道“承师姐吉言。”听得天才弟子们如何骁勇,心中敬佩之余,亦有战意,不晓自身是否也能有一日,名扬南域,甚至于整个横云世界中。 “那宋仪坤与薛筠,天灵根在身,其修行进度自然远胜旁人。不过真正让此二人为南域所倾倒的,还是旁人无可企及的悟性。任何招式术法在这类天才眼中,都是化繁为简,直至大道。”柳萱眼中钦佩之意大盛,又转向赵莼言道“依我看,师妹于剑道之上的悟性,并不次于这二人,我游历在外甚久,至少在横云世界中,从未见过第二人。” “至少……横云世界?”赵莼生疑,难道师姐还曾去过其它世界? 柳萱却是轻笑出声“想哪儿去了,此方世界中,唯有受上界修士接引,才能破界而出,我怎可能去过。”仿若是读心一般,知晓了赵莼所想,又道“虽是不曾去过,多少也有听闻,横云世界如此辽远广阔,也不过是小千世界,往上还有中千世界,乃至大千世界,天地灵气尽数汇聚于此,所诞育之天才,自然非同小可。” “原是如此……”赵莼所踏上的土地,不过是宇宙中一处极其微小的角落,沙尘砾石怎能窥见大海之辽阔,她的路还十分遥远,瞧不清尽头。 蓦地,她抖落无尽遐思,对柳萱言道“世界万千,往后也可一去细观。照我所见,师姐于丹道之上,也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柳萱灿然一笑,玉手搭在赵莼肩头,傲然道“那是自然,同辈丹师,我自诩不输任何人,便是遇上丹塍门弟子,我也敢说这话。” 两人欲再聊,却是高台之上,点中了柳萱名姓,整合完宗门弟子后,她竟是首轮五百人中的一位。 高台距四周甚远,筑基弟子不能凌空飞行,须以他法上台。 不少弟子抛出烟舟符箓,乘舟上行,亦有身家丰厚的大宗子弟唤出飞渡法器,一时间各显神通,宝光乍现。 首轮中,灵真十位筑基,便被抽取了三人,不可谓不巧。 旁的两位倒是如大多修士一般,以烟舟符箓为载,柳萱不一般,两指一并,捻出一片碧绿椭圆叶片,嘴上口诀念道,只见那叶片随风而起,化作数米长宽,她便轻身跃起,乘叶片飘然而上了。火山文学 此五百人,要一路过得三重关,每关后,只有两个时辰的调息时间,可谓分秒必争。 驭使飞行法器上台者,必然引得注目无数,唯有傲然与自身实力者,才会如此行事,更有一位尺兽门弟子,竟是乘一只同为筑基后期的鹏鸟上场,一时成为场上焦点。 赵莼眉头微蹙,此举有利有弊,万众瞩目于一身,胜则扬名,败则落为笑柄,且看他如何施为罢。 章七七 丹鼎虚影,柳萱之能 池上高台宽远无比,五百人亦能有所间隔地站下。 为保观战修士看得清晰,四面水幕哗然而起,台上各人面貌衣着,分毫毕现被投于水幕之上。 待裁决弟子驭使法器,显出洪钟之声后,五百位筑基便泰然盘坐,双目闭合。 高台周遭布有阵法,台下声响动静皆不能作丝毫影响。 待筑基修士尽数入定之后,只见白袍道人单手结印,向前一点,口中叱道“镇!” 赵莼等人倒是丝毫未觉如何,那五百筑基却好似遭受重创一般,脸色唰地青白,更有甚者,浑身抖如筛糠,肩颈大颤。不过半柱香未至,便有人从入定中脱离,裁决弟子拂尘一指,便有凝元修士大手将这些人擒出。 然而台下之人却是不敢显露半点讽笑之态,此些筑基弟子皆是个各大宗门精心挑选择出,今日所承受的,又是分玄期的威压,自是非同小可。 赵莼入宗四年,从未得见掌门途生道人,至岳宗方渡年,乃是她首次见到分玄期,即便距离甚远,又有三位宗门凝元长老压阵,其如深沉大海一般的威压,仍是迎面奔袭而来。秋剪影与李漱虽是凝元后期,与方渡年相比,仍是萤火之辉。 她有如此感受,何况是台上直面这等威压的弟子们呢? 裁决弟子身旁,燃有儿臂粗九尺大香,待整整一柱香燃尽后,五百筑基便已然只剩半数。灵真派三人中下场一位,神色懊恼归于位上,霍子珣轻言安抚他两句,就让他自行调息起来,之后还有二重、三重关卡要过,须得放平心态。 除柳萱外,另一位灵真弟子,也在第二柱香燃到一半时,淘汰离场,听得他讲,众弟子才知,原来越到后头,威压便越重,第二柱香比第一炷香整整翻了一番。 他也不便与弟子们多聊,透露几句讯息,就再次于座上入定,调息体内真气。 高台上的人影越发少了,剩下的筑基修士便越发显眼起来。 及至第三柱香燃尽后,台上赫然只剩下五人! 这五人中,柳萱占一位,乘鹏鸟上台的尺兽门男弟子占一位,余下三位中,两位都是青白衣袍的榕青山弟子,只一人赵莼未听柳萱讲过,应是末流宗门出身。 明眼人都知,这五位怕是此重关卡中,成绩最优的那一档,不过到底何人为冠,还要再观。 于观战者而言,时如流水,可处于威压之下的五人,却是觉得度日如年。 忽地,有一人动了! 正是那位尺兽门弟子,终是扛不住海浪般滚滚袭来的威压,从入定中破出,浑身汗湿,嘴唇煞白。睁眼后,见周遭还有四人留下,意味着自己并非此重关卡第一人,大失所望,木然被大手捉拿下场。 有一人便有二人,一榕青山弟子与那末流宗门弟子接连破出,被擒出场。 台上一时只剩下柳萱与另一位榕青山弟子,湖蓝与青白两道身影,分坐在高台两端。 李漱在座中,屏息凝神,捋须之手不自觉慢了下来。今日柳萱实是给了他一大惊喜,虽是亲传弟子,柳萱却痴心于丹道,李漱无法多加教导于她,师徒缘分淡薄。 便是筑基,也是偶有一日柳萱返回宗门后,上报师尊,言道自身已在外寻得灵物,筑成灵基。其间李漱是半点未曾参与,就连护法也是不曾,只能隐约感知到她之灵基非同寻常,一身丹道手段更是惊人。 可李漱却是从未设想过,柳萱之根基,已然能比拟三大宗的顶尖弟子,在其中更是上游。 柳萱与那榕青山弟子不过相差一息回神,遗憾错失第一,她却半点未恼,不用大手擒拿,唤出叶片飘然入座。倒是榕青山弟子得了五百人之冠后,仍是诧异万分,此届宗门十位筑基期中,他虽不能与首位的宁复师兄相比,然而自身实力却绝对能入得前三,灵真派这已经衰落的旧时魁首,竟然还能出这样一位天才弟子! 李漱见她下场,嘴唇开合数次,终是一语未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随她去罢。 “恭喜师姐!”赵莼起身迎她入座,恭贺道。身旁其余练气弟子亦是连连贺喜,与有荣焉。 “不比过早恭贺于我,待过得三重关后,再言也不迟。”她颇为自信,拉着赵莼一并座下,观她神情自若,只额上生有薄汗,然而知晓下重关卡更为艰难,双目微合,入定调息起来。 两重关卡之间,只有两个时辰的间隔,倒是于后下场的修士不利。 不过柳萱乃是丹修,从身上取出一瓶回复气力的丹药,含于口中,赵莼便能立刻感知到周围灵气入涌流般向她而去。其余离场弟子,也曾用丹药辅助调息,功用却远次于柳萱所用,赵莼猜想,应是她自己改良过的丹方,尚还不被外人知晓。 又是一道洪钟大响,意味着两个时辰已过,五百修士须得再次入场。 经前一重关卡,台下之人已然知晓那几位才是其中翘楚,不免注目于这几人,欲观其悟性如何。 二重关,拟化虚影,考验悟性。 如若说根基由来,是后天勤奋修行所得,那么悟性二字,是将绝大部分修士挡在天才之外的东西。 赵莼之于剑道,柳萱之于丹道,或许修士一开始平平无奇,待其寻到适合己身所修得道时,悟性才真正显露出来。 场上修士的虚影,或手持刀剑、长鞭、各类法器,或空手而立,结印作法。 只有柳萱一人,身侧景象颇为奇异,乃是一面容模糊,身姿窈窕的人影,悬在人影之上的,是一巨大鼎炉。 “她要斗丹!”道出此言者,乃是丹塍门一位凝元长老,更是位黄阶一等丹师,见此情形,竟然从座上半起,双目圆睁。 章七八 异火丹修,黄阶二等! 斗丹,顾名思义,乃是丹修之间特殊的斗战方法。 以成丹品阶,数目综合评定胜负,其中,品阶又更重于数目。 丹修以火木双属为最合,火属修士暴烈,易损伤灵药药性,难以炼制高阶丹药,常需特殊木属丹鼎作辅,然而随着丹道等阶攀升,其所需的特殊丹鼎也需更换,代价极高,且火属法修实力出众,故而少有走丹修一道的。 至于单木属修士,便更为稀少,火克木,常在地火铸炉环境中修行,容易反噬自身。若是寻得异火,才能从根源之上解决这一问题。 是以丹修大多都是火木双属,少有单属之人,更因此缘故,丹修修为境界进度较为缓慢,且越为上等的丹药,又需要越高深的灵力修为,是以高阶丹修数目极为稀少,受同阶修士万般敬重。丹塍门以一位分玄期的玄阶三等丹师,便能受至岳宗礼遇至此,高阶丹修珍贵,可见一斑。火山文学 各宗凝元境界以上修士,早已看出柳萱乃是一纯粹的木属修士,起初也并未往丹修上想。 然而台上虚影所凝的,是修士自身最为突出的一道,柳萱的虚影,正是丹道! 唯有凝元期丹修,才能以真元炼火,携丹鼎斗丹。柳萱只是一筑基后期,论实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此境界中生出真元来,又因其仅为单木属修士,结论便已显然了。 她竟是拥有异火的丹修! 异火乃是天地之间自然生成的灵物,较地火铸炉中的火焰,不光温度更高,且更具灵性,不但不会损伤灵药,还能提升药性,保证成丹品阶,若是用于炼器,则更为显著,世间有所记载的成名法器,俱是为异火所炼。 异火阴阳两分,阴火适于炼丹,阳火适于炼器。 柳萱双手微抬,一尊四方云纹大鼎浮出,手中再结法印,唤出一朵幽蓝色的火焰。 丹塍门长老一眼便认出,此是阴火中的百离木心火,最为适合木属丹修使用,横云世界中,已是千年未发现如此灵物了,今日得此一见,实是丹修幸事。 然而异火珍贵非常,认主后也常有修士觊觎,甚至不惜杀人夺宝。丹塍门长老观柳萱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境界修为与丹道品阶皆是不凡,爱才之心大起,又恐她受害于人,面上忧色大显。 他有如此想法,李漱则更甚,自己这亲传弟子对他隐瞒甚多,今日又显露异宝,一时间难以知晓柳萱作何想法,才如此行事,连连慨叹不停。 赵莼也是首次见人炼丹,她虽不适用大多丹药,可这并不耽误她从旁观摩,增长见识。平日里,宗门将丹药直接分发至弟子手上,一入手,便是已经凝结成黄豆大小的圆珠,或洁白如玉,或有所纹路。却从不知它是怎样从一株株灵药,变成了如此模样。 柳萱与那虚影同时而动,唯一不同的是,虚影往丹鼎中投放的灵药亦是虚有,柳萱所拿出的却是实物,各种珍奇灵药抛洒,置如四方丹鼎中,鼎盖重重一合,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结印不断,鼎下幽蓝火焰跳跃舞动,最终竟然将整个丹鼎吞纳其中。 虚影的动作与她无差,然而赵莼凝神细看,得出结论,发现两者投放灵药竟然不尽相同。按理说,虚影只会模仿修士在最佳状态下所修过得的招式、术法。柳萱面前的虚影与她有所差别,就意味着,她是在炼造自身从未炼制成功过的丹药! 赵莼能得知,修为更高深于她的人如何能不知? 其中又以丹塍门长老为最,那些被柳萱抛如鼎中的灵药,他全都识得,甚至十分熟悉。主药、辅药、佐药、引药四药俱全,正是要炼制黄阶二等灵药——蕴真丹。此丹为黄阶三等丹药蕴元丹的进阶之物,虽然与蕴元丹同为辅助修行的丹药,不过蕴元丹增长真气,蕴真丹却是增长真元,正是凝元期修士最常用的丹药之一! 柳萱本为黄阶三等丹师,今日若能将这蕴真丹炼出,便是以筑基后期的修为,进入黄阶二等,可为凝元期修士炼丹,身价倍涨! 越修炼制丹药,于她也是十分艰难,一张芙蓉面大汗淋漓,细眉拧起,结印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此番于台上炼丹,耗时极久,旁的弟子或败于虚影,或胜负难分,僵持不下,被判作平手后离场。不知不觉,场上竟只剩下柳萱一人,还在凝神炼丹。 忽地,一声轻响,丹鼎旋开,却是那虚影的鼎。 三颗微黄的丹药影子浮起,有人识得此是黄阶三等流风接脉丹,筑基期经脉受损,可以此修复,在黄阶三等丹药中,亦是最为珍贵的数种之一。丹塍门长老不愧为行家,连连点头,成丹三粒,平日里连如此复杂的丹药也能做到如此,此女在丹道之上的天分怕是不输于门中首徒,甚至犹有过之。 这时,柳萱的鼎也动了,不同于虚影,她的丹鼎旋开之时,微有淡淡药香溢出,此也是正常,唯有极品丹药才能分毫不漏,将药性完全锁住,在横云世界中难得一见,丹师若非是求诸于极致,一般不会奢求于此。 只闻到这一缕药香,众人心中便有想法,她炼成了! 丹鼎之内,只有一颗净白圆润的丹药,无任何纹路坑洼,如一颗精细打磨的羊脂白玉珠。 在场之内,唯有丹塍门有资格作丹药的评定,故而由此派长老站起,挥手言定“此乃黄阶二等蕴真丹!丹成中品!” 其余人听得此话才知道,这高台之上的丹修,竟然是位黄阶二等的丹师,并且与虚影所炼制的丹药完全不同,可见其是在台上完成了突破,大胜虚影! 无疑,柳萱在考验悟性的二重关中,一举拿下第一,便是那与虚影不分上下的榕青山法修,亦是难以于她相比。 黄阶二等丹师,凝元期修士也要上门求丹,柳萱于灵真的地位,此后甚至要比拟长老! 章七九 入战 三重关乃是叩问道心,在方渡年施法使修士入定之后,率先破得心障,脱离入定之人为佳。 于方渡年手中,是一枚蜃影珠,此物极为珍稀,唯有西域漫天黄沙之地,才能生有蜃影沙贝,千年结一枚贝珠,有投射幻象于人心的功用,常用于修士炼心一道。 外界尚不知如何,高台山盘坐的修士,忽觉脑中沉重,身上却轻如浮云,飘然而起,置身于一片煌煌天地间,因各人因果牵连不同,此片天地间于各人心中,又幻化出不同景象来。 有人在幻象中,报得血海深仇,此生心结顿消,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有人羽化为仙,逍遥无忧,一时难辨真伪;亦是有人陷于无尽贪、嗔、痴中,不能自拔。 “咦?”疑惑出声的,多为首次来此的弟子,各派长老倒无所动,更不曾惊讶。 台上首位破关之人,非是先前两关受得瞩目的。相反,他极为不显,埋没于两百人中已久。见自己竟是此关第一,好生惊讶,镇定之后便唤出烟舟下场入座了。 他不过出身于一末流宗门中,此回也是意外之喜,连连受得其余弟子恭贺,却也不曾得意忘形。门中长老略微颔首,告诫道“三重关卡里,这是最不看个人修为的一关,所为红尘炼心,我等牵扯顾虑无大宗弟子那般复杂,倒是容易出头。你能拿下第一固然是好的,可切记勿要因此骄慢,还是得刻苦修行才是。” 那人拱手称是,心中已然澄明。 长老亦是满意,能有此道心,后续勤修不辍,或可为大才。 往后一连破关数位,皆是从无名姓之人,待到十九位时,才有一位风海楼弟子破关,柳萱则为三十二位,结合先前两关成绩,她算极优。 尺兽门弟子面露挣扎之色,于六十八位破关,回神之时,略有恍惚。 两位榕青山弟子便难了,一位九十余名,一位则是百名开外,此宗长老长叹一声,终也无可奈何。 这两百筑基三重关已过,成绩有所载录,却是不能立即颁布名次,须得等到所有筑基期考验完毕后,才能得知。 此过程一次便耗时许久,筑基之上早已辟谷,倒是苦了练气期,还得以辟谷丹除去饥疲之感。不知至岳宗以何等高阶法器,笼盖整个吞岐池道场,令昼夜不分,似永在晨时。 往后,又过数场,杜樊之一重关取九,二重关取十八,三重关取八十五,令李漱颇为满意,虽有柳萱珠玉在前,使得他不曾如想象般出众,但有此成绩,也让灵真派长脸不少。另有江蕴一重关取四,二重关取七,三重关取三十一,亦是十分出色。 他与柳、杜二人不同,乃是从外门步步攀升而来,嗜剑成痴,心无杂念,今日得以大放异彩,全是己身不懈努力而来。宗门能得此弟子,座中三位凝元皆是十分欣喜。 灵真十位筑基,有三人比拟三大宗弟子,其余七位超出末流宗门水平许多,与上届情形迥然不同,引得他宗慨叹非常,竟让这一衰落已久的宗门,又有复起之势了。 也不怪他人侧目,宗门由盛到衰易,反之则如登天之难。修士无不向往大宗,尽往洞天福地而去,久而久之,大宗愈发势力盘结,笼络资源无数,唯有待大宗衰颓崩散,资源重新分流,才能寻到兴盛之机。 此中,只会有一类意外,那便是绝世天才出世,此等天才如若成长起来,可镇压数代修士,宗门亦会随之大起。 至岳宗便是如此,那时灵真为南域魁首,至岳不过只入得南域前十,然而天佑此宗,出了位绝世天才,强横实力甚至可荡平横云,令四域折服,及至他受上界接引,离开此届后,所遗福泽仍然令至岳宗受益千年,乃至如今。 天才受宗门庇佑,成长后的运势又反哺宗门,灵真十二位分玄尽数去往上界之后,便是至岳宗不断兴起,夺下了魁首之位。 如今群雄并起,最耀目的二人里,至岳还是占有一位,可谓是天道所向。 李漱并不妄想灵真一代便能起复,此届百宗朝会亦是让他极为满意了,还得世代经营,才能窥见当年盛况。 三重关后,仍是以三大宗最为亮眼,至岳宗解彦书,榕青山宁复,风海楼盛雪庭,此三人分别为宗门十大筑基之首,均在各组宗拿下两重第一,且道心关卡成绩亦是非常优异。便是三宗内其余筑基弟子,亦是表现出天才之风范。 从此,可见大宗底蕴。 由三大宗与丹塍门四派长老评定,最终核定前百位,给予宗战名额,争夺气运。 其中,解彦书当仁不让,占据榜首,宁复与盛雪庭分居二三,前二十中,多为三大宗弟子,却有柳萱居于十二,江蕴在十九,灵真派于场内,一时风光无限。 杜樊之虽未进得前二十内,亦是在四十八位,让李漱颔首,露出笑颜。 更让他惊喜的是,竟还有一位筑基弟子,名为黄励,刚好排在百位,也是入了宗战名录。 十入四,灵真此届成绩,大胜以往,百宗之内,也算大优,可入宗门前十,渐有先时之态。 章八十 壬阳毒蛛威胁显 入得宗战环节后,便见那高台兀地分出百道虚影来,环绕中心,凝出一百莲座,可供弟子候场。 百位筑基飘然而起,落入莲座之上,此也是至岳宗法器之一,有助益修士回复气力的功用,斗战之时,也颇为便捷。修士入座后,才由裁决弟子宣讲规则。 既有名次,便有向上挑战的机制,然而也不可跨越诸多名次而战,下十位向上十位挑战,二十人为一轮,十人晋级后,再向上战,直至首十人。如四十八位的杜樊之,向下受第五十一位与第六十位挑战,若战后未曾跌出前五十的名次,便可在下轮中,向第三十一位至己身前一位挑战,不断攀升,上不封顶。 位于末尾的修士,若是想一路向上升位,则需要不断挑战,上位修士只需于莲座上观战,直到自身出场即可,乍看此规矩,似乎对排名稍低修士不大友善,然而大宗长老慧眼如炬,所作评定少有差错,极少会出现有修士能突出重围,自末位跃起的情形。 首轮有黄励出战,此人与江蕴相同,亦是自微末之处发迹,筑基后进入了内门,一身土属功法分外扎实,才将将排在末位,灵真派内有一土属黄阶中品术法,名为《尘一厚甲术》,倒是被他修至大成,凭借己身苦修,终是从百位上得九十二位,再上则有心无力了。 直至杜樊之下场前,倒是有一位修士,原是九十三位,一路破到七十三才止步,他宗惊叹连连,灵真一方倒是神色几变,无他,正因这位修士驭使蛊虫对敌,恰是壬阳教中人! 早在入场之时,灵真三大凝元便已注目与壬阳教所在,此次百宗朝会,壬阳有五位凝元前来,这派本是蜉蝣小宗,靠不断征伐,截夺其它宗门气运而兴盛,如今实力尚在灵真之上,背后不知累积了多少宗门的血泪。 不过此等杀伐之举也是邪派,壬阳教恐引得三大宗不悦,出手剿灭,千年前攻伐灵真后,便已收手,靠其所夺来的大气运发展至今,倒是蒸蒸日上起来。可见当年的灵真,曾兴盛至何等模样。 除却这止步七十三名的弟子,壬阳教还有两人入百,一人在五十七位,一人竟还位于柳萱之上,排在在第九的高位,令李漱心中不免蒙上一层阴霾。 而壬阳教长老亦是面色阴沉,灵真未如宗门设想一般凋零散去,倒是连连出得英才,从前秋剪影便罢,此届竟然有丹道天才出现,入得宗战的筑基,也有四人之多! 能前往百宗朝会的宗门,也算是南域佼佼者,怎会不知这两派恩怨,颇有几分作壁上观的意味在此,看究竟是新兴大宗强过一头,还是旧时魁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那第五十七位的壬阳教弟子眼中利光闪闪,保住自身名次后,直向上位的杜樊之看来,作何想法,更是不言而喻。 此乃关乎宗门颜面之事,杜樊之不敢松懈心神。 果不其然,待裁决弟子一声令下,壬阳教弟子迫不及待般起身大喝“第五十七位,壬阳教卓公擎,邀战第四十八位!” 杜樊之冷哼一声,利落站起“灵真派杜樊之,应战!” 两人几乎同时落于场内,通身气势大起,轰然对撞! 灵真三位凝元中,李漱与秋剪影都曾与壬阳教修士交过手,知晓其的难缠程度,此教修士极少,门中弟子皆是自襁褓时被寻回,若能入蛊虫一道,则留下,不能入则弃出不用。故而留下的弟子均是极为切合此道的,实力均是胜于寻常修士。 卓公擎的命蛊,是一只通体幽蓝的八爪蜘蛛。作为壬阳教筑基修士,教内三种秘术早已尽数精通,修到了最后一种化身术! 八爪蜘蛛与他心灵相通,让杜樊之一时陷入了一对二的困境中去! “啧,什么毒虫。”杜樊之不断闪身避让,那八爪蜘蛛口中吐出的黑色蛛丝,如同毒箭一般,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只稍稍蹭过他的衣袖,连作为法器的宝衣也溃烂了几处。 同时,卓公擎亦是在八爪蜘蛛的掩护下,手上连连结印,凝出利光向杜樊之轰去! 李漱弟子中,霍子珣与杜樊之与他最为亲近,此也是因为三人俱为金属性法修之故,霍子珣被李漱视为衣钵传人,杜樊之虽在其下,但一身术法也尽是李漱殷殷教导而来,即使防得狼狈,却未叫卓公擎得手哪怕一回。 自生怨以来,壬阳教屡屡于百宗朝会之上刁难于灵真,迫于此情形,上场弟子均有被教习过如何与壬阳教弟子斗战。 若不知内情者,常会直接攻其本体,此是两人之间存在绝对实力差距时,才可行的方法,类如今杜樊之与卓公擎的情形,须重创命蛊,反噬于本体,才能使其使用内生术时,威力大减,同时,此法也是逼迫其行内生术,结束当前一对二的不利局面。 金属性修士于杀伐一道擅长,杜樊之面上清秀儒雅,气度温和,然而出招却十分利落,先手闪身拉开与卓公擎的距离,右手持一圆形宝镜,化出金色长箭向八爪蜘蛛射去! 他的身法亦是十分出众,卓公擎有心攻他要害,却是被连连躲过,大怒之下,驭使八爪蜘蛛扑向杜樊之,竟欲一左一右,同时向他肚腹攻击! 百宗朝会上,不允许出现致对手残疾、死亡的情形,凝元修士在旁观战,如有不利状况出现,立即下手营救,便是出手不及,也会有分玄期止战。修士可无所顾忌地交战,但真正敢动杀心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然而卓公擎眼中凶光大作,每每攻向致命处,毫不留手,赵莼敢说,若是没有百宗朝会的规矩,他今日必然想将杜樊之斩杀于此! 李漱还有何不明白的,壬阳教连朝会之上都敢将心思暴露无遗,其心之险恶,遇可诛之! 便是方渡年,也有所不悦,两派之怨尚在其次,至岳宗为盛会之主,这卓公擎竟也敢杀心大动,不知此是其一人之想法,还是背后宗门皆有此意了。 “公擎,还是太过年轻……”壬阳教长老微叹一声,却是毫无反对之意,只是感慨卓公擎心性还未定下,尚需磨练一番。 杜樊之千钧一发之际,竟是以生生受卓公擎一击为代价,让宝镜中积蓄的灵力,聚成一束,直将八爪蜘蛛肥大的腹部洞穿! 听得它尖利哀嚎一声,腹部汁液爆射而出! 命蛊被伤,卓公擎如何能好受,当即倒退,喷出一口鲜血! “我杀了你!” 他顿时狂怒无比,单手向前作爪状,让那八爪蜘蛛不断缩小,最后化为一颗小球,被他吞入腹中。 此做法,倒是让赵莼想起曾与她交手的涂冕,亦是在吞下命蛊所化的小球后,实力大涨! 卓公擎较涂冕不知胜过多少,再加内生术的增益,让灵真派众人不免为杜樊之担心起来。 章八一 旧时遗泽今显灵 卓公擎吞下那八爪蜘蛛所化的小球,双臂到脖颈迅速显出一类颇为妖异的纹路,周身气势暴涨,却又不似当初的涂冕,只在身外显出光芒,仿佛将一切灵机均藏入了体内,能感受到内里气血不断翻涌。 直面他的杜樊之最能有感,如若说方才他只有筑基后期的实力,吞下命蛊后,绝对能比拟半步凝元,这还是在命蛊被自己重创之后,所展现的加成! 而卓公擎却是知道,此局必须得胜。 壬阳教内生术对命蛊与修士自身损耗极大,运用一次后,需要极长的时日重新蕴养,仅靠回复气力的莲座,不可让他再战下场,即使是胜下杜樊之后,也不过是止步于此。 “事关两派之争……实是……不能将你放过!”杜樊之手中宝镜腾空而起,玄妙法文从中照下,围作圈层将他罩在其中。 卓公擎只觉得面前这人忽然生出虚无缥缈之感,己身的感知也被消去半数! “什么东西!?”火山文学 “妙华归明法镜……”壬阳教长老于座上喃喃而出,却又摇头“不可能!此物在当年攻伐之时早已被祖师轰碎……是仿品么?” 灵真座上秋剪影若有所思,后垂眼道“竟是被吴长老寻到了法子。” “他专研此道已久,自当有所回报。”李漱捋须一笑,旁的弟子尚在云里雾里。 此乃是后辈所不知的旧事,当年灵真十二分玄去往上届时,各留下一件宝物,或为聚灵大阵,或为御空飞舟,更有甚者,化为一处宝地造福宗门,而其中三人,却是留下了三件玄阶法器,妙华归明法镜便是其一。 法镜容阵纹万千于其中,为防御类至宝,却在千年前两派交战时,被壬阳教掌教轰碎,其本身也付出了命蛊破碎,身死道消的代价。 法镜碎片却是被当时一位长老收捡,存放于宗门宝库之中,直至落入吴运章手中,才以碎片重铸了一面新法镜。 不过玄阶法器为玄阶炼器师所制,吴运章只为黄阶,如何能炼化其中材料,只得遍寻相似之物,以做填补,便是如此,新法镜的品阶仍是跌落至黄阶上品。 “虽是不复传说中,笼罩四野,阵盖天方的威势,对着一个筑基后期的喽啰,也该够用的……”李漱凝视场中,低声言道,此镜修复后,被掌门赐予他,如今,又被他赐予杜樊之,所与之对手,却还是当年袭杀而来的壬阳教。 卓公擎不知那面镜子是什么东西,只想着一力破万法,浑身气血上涌,连着皮肉之上的诡异纹路也开始游动。 只见他双手幽蓝光芒大作,细看下,竟是米粒大小的发光毒蛛组成! 随他大喝一声,成千上万毒蛛向前涌去,几乎可将杜樊之整个笼在其中。 如此险况,杜樊之却是半步未动,傲然站于场中,那如幽蓝雾气一般向他袭来的毒蛛,竟然被圈圈金纹化成脓水,滴在地上。 卓公擎从未见过此等情形,怒喝道“你这是耍的什么手段!”手下毒蛛却分毫不停歇,不断凝结而出。 “自然是……败你的手段!”杜樊之清楚,内生术对壬阳修士消耗极大,每息都在吞吃命蛊中的气血,反馈给本体,气血耗至一成,卓公擎就必须脱离内生术状态,那时他便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不过他自身能否撑到那时,也有疑问。 这法镜乃是黄阶上品,越高阶的法器,对修士本身的要求便会越高。筑基与凝元所用法器,都为黄阶,然而前者多用下品与中品,后者才使上品、极品居多,这看似一小接数的差别,实则极大。杜樊之以全身真气灌注法镜,不作它用,两刻便能被抽空! 若是还需分神攻击,时间还会更短。 既如此,就绝对不能与卓公擎拖延! 凭借法镜护体,杜樊之双手结印,向前凝出三只金色长箭,直向卓公擎命门而去! 卓公擎本身感知便被法镜遮盖去半数,只隐约察觉对手有所行动,然而长箭已至近身,才惊觉动身闪避,痛叫中,被一只长箭钉穿了左肩骨,杜樊之乘胜追击,手中结印不断,体内真气亦是开始宣布进入告罄的边缘。 金属性真气在五行中,锋芒最胜,打入卓公擎体内,彷如千万利刃分割了五脏六腑,叫他痛不欲生! 丹田处的命蛊因本体受创,尖嚎着调动气血回复伤口,顿时又让本就不充裕的气血跌落至谷底! 此也是内生术的弊病之一,命蛊乃是活物,有自身所思所想,当本体重创,修士无法压制命蛊意识之时,它便会自行寻找最优之解。卓公擎想的是赢得此场对局,命蛊却是以性命为重,先行调动气血治疗本体,如此,斗战所用便是无了。 卓公擎皮肉之上的纹路逐渐消解,整个躯体如同被抽干精气一般,两颊凹陷,面白如纸,颓然倒于场上。 见状,杜樊之亦是收回法镜,他体内真气,不过还剩一击之力,此战,算是胜得艰险万分。 “灵真派杜樊之,胜!”裁决弟子挥手宣布战况,立即便有大手将卓公擎接回莲座,然而他闭眼躺于座上,连盘坐调息也无法做到,旁人视之,便知晓他再无再战之力了。因十人组内还能向上挑战,他之位次,便跌落于第六十位,颇有几分得不偿失的意味在。 杜樊之回到莲座之上,方才一战,两人所表现的战力均是非同一般,更别提那面百毒不侵的法镜,效用惊人。是以后续弟子,瞧他的目光颇为忌惮,见他虽是四十八位,却是凝元向更高的位次挑战。 章八二 谁言丹师无战力? 杜樊之到底还未至半步凝元,凭借法镜之能,胜下第四十二位后,还是败于三十九位次的修士之手,敲定了此次宗战的名次。 虽是不如当年霍子珣拿下三十名整,却也叫李漱十分欣慰。 居于十九位的江蕴,长剑在侧,旁人知他是剑修,均是不敢轻易出手。唯有一驭使长绫的女修起身邀战,却也于百余招后,败于他剑下。 女修为一末流大宗弟子,此次也是宗门十位筑基中的第一人,位于二十五位,虽遗憾落败,却潇洒一笑,言道“早听闻剑修最善制敌,如今亲自交手了才知道差距,倒是了却心中念想了!” 她之所在的宗门,偏重法修一道,故而门内少见剑修,便是有也不过是低阶修士,或才入境不久。此回宗门首次入得百宗朝会名录,她作为门内大师姐,自也前来,能迎战筑基剑芒境界修士,也是头回,心道是传言诚不我欺,剑修果真冠绝同阶。 江蕴见她洒脱,故也拱手一礼,末流大宗首次前来盛会,便能在夺运战中拿下如此高位,可见其天资不凡! 此后,江蕴连战三人,最后扫落一位半步凝元中的上流强者,跻身十三,与柳萱仅差一位! 剑修之能,强悍如此,只有风海楼一位同为剑芒境界的半步凝元修士,才止住他的步伐。 江蕴位次敲定之后,灵真的目光,便移至柳萱。 只是此目光中相较于江蕴时,更多了几分忧心。 自古丹师少战力,横云世界中有此颇为偏颇的言论在,也是因丹师着重于丹道修行,修为只是丹道进境的补充。以丹为利,可号召天下修士为己用,更有高阶丹修,引得无数天才折腰追随。然而丹师自身,却是少修术法,较寻常修士更为脆弱。 是以丹塍门虽出席朝会,此派弟子却是从不参与斗战之中。 评定柳萱排位之时,本要在江蕴之下,皆因她是丹修,实力有限,虽三重关时表现亮眼,后续夺运战中,恐难敌末流修士,还是丹塍门长老据理力争,言道她以筑基后期修为能得黄阶二等丹师的名号,天赋惊人,如若不给予高位,必将难以服众,这才将她排于十二位。 场上修士,无人不知柳萱丹师身份,屡次打量过去,都是将她作为跳板,亦是可轻易战胜的泥人。 只待裁决弟子洪钟之声一响,立刻有一修士出言邀战“第二十一位,长辉门乔平山,邀战第十二位!” 欲邀战柳萱之人不少,竟是被他夺得头筹,一时间有数人心中皆是有懊恼之意,又观这人乃是第二十位次,胜后两人位次交换,二十位次之后的修士,也可继续挑战柳萱,获得升位,如此,倒也不错。 柳萱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从容站起身来,颔首道“灵真派柳萱,应战。”后飘然而起,乘叶片落于场中,收袖而立,似神妃仙子,只是眼中神色淡淡,并不如面上那般温和。 赵莼自认与这位师姐尚算熟稔,此时便一眼瞧出,她应当是动了怒。 任谁被他人小瞧,视作阶石,怕都要勃然大怒,柳萱已是颇为克制己身了。 又见乔平山腰间黄玉轮,方才邀战时,也曾提及长辉门的名号,向他宗门方向望去,果真是见到了戚云容的面容! 她长发拢成一束,如男儿般以玉冠束起,英气十足,重尺立在身旁,所隔甚远,赵莼都能感受到那股暴烈的气息! 再观她周围之人,不难得出,她竟是坐于凝元席位,可见已经凝聚真元,破入此境中了! 初见之时,听得蒙罕说,她不过双十年岁,如今才过得多久? 戚云容,或许能与宋仪坤、薛筠二人,一分高下! 不过当前,还是柳萱与乔平山之战,对赵莼更为重要,是以她收回目光,重新投于场内。 长辉门与丹塍门颇为相似,门中弟子痴心一道,丹塍门是丹,长辉门则是符。然而长辉门对符的运用,并非只浅显限制于纸张、木牌、玉牌之上,而是提取其中符文,刻画与不同的器具,将本属于符箓的功用,延续到器具之中。 小到修士日常起居中的碗筷、灯具,大到宫殿、飞舟。 唯一的异类戚云容,痴心于武,学得符文后,将各类攻击术法刻于重尺之上,使得战力大涨,以符入武道。 乔平山倒是中规中矩,对符文的使用,未如戚云容般怪异,这并不意味着他实力一般,相反,能以符文之道,入夺运战第二十位,这乔平山必然不是普通之流。 “承让了!”他竟是先发制人,认定自身必然得胜,向前抛出数枚弹丸,同时又以言语相激! 赵莼立时认出,那弹丸就是当初在洪家所见的焰弹丸!只是岳纂修为大跌之后,所粗制滥造的仿品,与此物相较,不过是会生些火花的玩具罢了。 “胜负未分,道友这话,还早了点!”柳萱下巴微抬,双手一挥,两指中间夹了指节大小的黄色丹丸,平日修士服用的丹药,不过在黄豆大小,她手中的丹丸倒是大上许多,一时叫众人不知它功用。 却见柳萱将丹丸抛出,精准碰撞于焰弹丸,轰然间,火光大作,竟是在两人中间爆炸开来! “诡丹一道,是那位……”丹塍门长老脸色数变,最终却在身旁数位凝元的疑问中,悄然噤声。 乔平山这焰弹丸,败筑基后期,定然不成问题,便是半步凝元,在多颗之下,也要受创! 符修与丹修相似,所修为外物,己身不为重,至于符法双修之人,其实还是以法为主,符箓为次,不算真正的符道中人。乔平山自幼修符,出招被丹修防下,还是头回,大惊道“这如何可能?” 柳萱却是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连连抛出丹丸,炸得乔平山狼狈不已。 符文之物无用,乔平山亦无可做攻击的术法,只好认败。 裁决弟子目瞪口呆,言道“灵真派柳萱,胜!” 观战之人,哪见过如此暴烈的丹修,连连打量归于莲座之上的柳萱。丹塍门座上弟子,却是凝眉细思,略有熟悉之感。 章八三 气运天上来 败乔平山后,柳萱又与第十三位包百川有一战。 此人为风海楼弟子,精于幻象一类术法。此回柳萱抛出一雪白丹丸,入空中化为数道长鼻短须的小兽,上下欢腾,四散开来,竟是将包百川所布幻象吞吃得一干二净! 如此,也令敌手无可奈何,遗憾离场。 然而柳萱虽未再受人挑战,自身却也不曾出言邀战上位之人。 灵真一方虽有疑惑,却是理解更多,她制敌方法多来自新奇诡丹,少见于己身术法,且她又有丹师一层的身份在,灵真三位凝元也更望其稳妥行事。 赵莼在座中旁观,见柳萱面色从容淡然,应是不好于斗战一事,先前动怒,也怕是因受人轻看之故。连续两战得胜,于旁人已然是得证丹师能战这一道理,所以柳萱便不欲再战了。 壬阳教高居第九位的梁杞,倒是目露遗憾之色,还以为这灵真派的天才丹师,会因两派旧怨,不自量力地邀战于他,正好也借此机会,将她重创,杀杀灵真的锐气。可惜夺运战的规矩,只许下战上,不许由上至下挑战,倒令梁杞认为柳萱逃过了一劫。 夺运战的最后一轮,前十相争,才可谓是各显神通。 那壬阳教秘术十分恐怖,梁杞凭借碧色双头蛇的命蛊,连败二人夺第五,最终却是止步于榕青山一天才弟子前。 榜上前三,至岳宗解彦书,榕青山宁复,风海楼盛雪庭,此三人实力均在伯仲之间,乃是除却宋仪坤、薛筠之外,此辈弟子中最为亮眼的天才。因此,三人之间的交战,是引足了目光。 解彦书无愧其名,所御法器乃是笔簿,书簿为防,墨笔挥就字光以攻,通身法力雄浑无比,更甚于宁、盛二人,拿下此次夺运战榜首! 宁复与盛雪庭一战,法术连轰,竟连高台也微微颤动,惊得裁决弟子冷汗大冒。后有方渡年出手,才稳固了悬台,这两位天才法修,亦是分出了胜负,最终乃是风海楼盛雪庭以半招之差险胜宁复,夺下第二。 榕青山自认为仅在至岳宗之下,而今于夺运战中只得第三,门中长老神色郁郁,颇有几分不虞。 风海楼长老却是满面春风,连连受下旁人恭贺。 此回夺运战,解彦书为首,盛雪庭第二,宁复第三,第四位亦是榕青山弟子,三大宗前二十便一力占去十五位,不可谓不强悍。 灵真上届只得一整三十位,此届倒是有十二、十三、四十二、九十二四个名次,更有三人入前五十,两人入前二十,使得李漱心情大好,抚掌言笑 “尔等为我灵真夺下气运众多,回宗后,本座自要上报掌门,大大嘉奖于尔等,斗战辛劳,且入座罢!” 四人拜谢于他后,入弟子座中,又得筑基、弟子贺喜,灵真众人一时喜气洋洋,气氛分外轻快。 柳萱仍是落座于赵莼身旁,言道“辛苦一番,待会儿也去逛逛坊市,轻松轻松。” “不是还有凝元之战,以及最后的宗战”赵莼疑惑。 “凝元战持续十数日,才到宗战,这当中有的是时间予我等。”她偏头看向赵莼,突然捂嘴轻笑“师妹莫不是还等着观凝元长老们斗战?” 赵莼迟疑着点头,光筑基夺运之战,各种术法显露,已让她受益众多。凝元交战,她唯有在秋剪影与迟嵩相斗时,远远一窥,已觉得其通身神力不可撼动,既如此,便难以不对这南域最为强悍的凝元之战,产生向往之意。火山文学 柳萱未必不知师妹是何想法,解释道“数百位凝元斗战,威势可将吞岐池道场夷为平地,须得渡入云霄之上,才能保全周遭。届时至岳宗应会有数位分玄出手庇护,三大宗亦有太上长老出面待决胜负,此为百宗朝会盛会之巅峰,却不是我等能从旁一观的。” “且凝元修士境界越出我等不少,各种术法早已通得真意,便是看入眼中,心中也未必能神会。朝会如此安排,亦是希望低阶修士莫要好高骛远,须得行远自迩,笃行不怠才是。” “原是如此。”赵莼听她一番细言,也是心领神会,看来这筑基期与凝元期的境界差距,还要在练气与筑基之上了。 至岳宗作为魁首,有分配气运之责任。只见方渡年腾空而起,大手下压,将高台整个按入池底,吞岐池道场天际,又出现四道澎湃如河川、厚重似山岳的威压! 两人与方渡年一般,身着制式相同的白袍,不难知晓此二人是至岳宗修士,另两人,一人衣袍上有空濛青山,一人两袖怀浪涛重重,应是榕青山与风海楼来人。横云世界中难得一见的分玄修士,场中一时便出现了五位! 笼盖与整个吞岐池道场的天幕落下,众人才知此时竟是深夜中。一轮月牙儿与漫天星子作伴,浓重黑云如墨,更显月光微弱。 五位分玄立在五方,齐力结印施法,吞岐池池水之中,缓缓上浮一只龟蛇巨兽,赵莼立时认出,此乃是神兽玄武。然而这巨兽毫无生气,只是不知用何材料铸成的雕像罢了。 忽地,上方黑夜洞开,一束清光垂落,如雨丝温润土地一般,浸入玄武雕像体内。 巨兽猛地活过来般,大口张合,周身愈发光亮! “瞧,那便是气运。”柳萱玉指轻点,赵莼随之望去,见玄武口中缓慢溢出一口清气,似白非白,似金非金的颜色,在清光之下,显出五色彩光来。 那口清气不断盘旋向上,最终离开清光垂落之处,飞快向远方而去。 “它这是……去了何处?”赵莼问。 柳萱温声答道“师妹可观场中各宗之神态,便可知气运去了何处。” 章八四 功成圆满,出关遇袭! 赵莼凝神四望,忽见场上一宗门中,神光大作,门中长老弟子,皆是合上双目,眉头舒展,仿若置身于仙境之中,通身喜意难掩。 “是……去了此宗?” 柳萱颔首“这第一口气运,已飞渡向此宗所在之处,宗门中上至分玄,下至才引气入体之人,都会受气运哺育,尤其是前来这百宗朝会之人,受益尤其多,师妹与我,也可稍作期待了。” 待神光渐渐从那宗门处消散,长老尚沉稳端坐,弟子眼中却多流露出不舍之意,可见益处不少。 玄武口中,还在不断吐出清气,向四野飞遁而去。 终是在一口清气渡向远方后,灵真派所在也散出神光,赵莼只感觉浑身沐浴在温暖的灵气汪洋之中,丹田两种灵根欢喜跃动,却并未出现平日修行时,涌现出的暴烈之感,而是无比温和轻柔地随灵气入体,而缓慢增长。 她沉浸在修为飞速进境的舒适中,不知过去多久,神光渐散,灵气汪洋也逐渐消去。 怪道那些弟子目露不舍,只这一次灵气灌注,便让赵莼修为大涨,迈入练气九层,观身旁灵真弟子神情,应也是如她一样,受益众多。 玄武不断吐露清气,场上百余宗门尽数获得气运后,又见玄武大口张开,天上清光便灌入其中,化为大小不一的光团,其中最大的光团,却是直直升起,入向吞岐池后,至岳宗所在。 赵莼知道,这应是夺运战中,各筑基争夺而来的额外气运了。 果然,大小不一的光团也如清气一般,向四面飞去。 并非是所有宗门都有筑基入得夺运战百名之中,无人入战得宗门只得看着旁人再受气运哺育,心生羡慕。 灵真此回有四人入战,气运相合,甚至已能与先前每宗均分的气运相较,再迎灵气灌注入体,赵莼却是渐能感到体内灵气已尽数转化为真气,达到饱和,只需要寻灵物筑成灵基,便可水到渠成地突破至筑基!火山文学 然而多余的气运并未浪费,赵莼惊觉脑中兀地出现她与江蕴斗剑之时的景象,只是那人虽是自己的身体无错,行招走势却更为灵敏流畅,有几招竟是她从未思索过的出招手法,不过片刻,她便知晓这定然是修为饱和后,气运哺育转至她剑道进境之上,立时凝神记下。 直到这种玄妙之感消散,赵莼也未有餍足之意,而是意犹未尽,欲再来上三五个时辰。 摇摇脑袋,她暗笑自己尚不知足,此等机会十年才一次,哪能轻易给出,还是将脑中景象通通消化之后,再念其它吧。 划分气运完毕,往后便是凝元之战。 筑基与练气期弟子都将离场,念及此情况,至岳宗早已为他们寻好去处,欲静心修炼者,可往吞岐山之北的山谷处,寻一洞府静修,欲采购灵药、灵丹及各类器物的,则可去山脚处的坊市一观,若是还想与人斗战论道,也有专门的武斗场供修士前去。 柳萱是丹师,喜好各类灵药与稀奇玩意儿,早欲往至岳宗坊市一去。作为南域极南之处,此方所生灵药,多为外地难寻得种类,她自要尽数收入囊中。 赵莼却是拒绝了柳萱同去的邀请,一心直往洞府静修,欲早日参透脑中景象。 柳萱见状,察觉出她应是在气运哺育中有所收获,便也不强求,言道若是她出关之后,回灵真之前的居处即可,莫要常在外逗留。 颔首接受这番好意,赵莼便起身前往洞府。 只道是不愧为南域魁首,山谷条带状分布的洞府,竟是在整条灵脉之上! 赵莼记下名姓后,闭入一间,周身灵气充裕,较自己在幽谷处的居所,不知好到何处去。勿怪世间修士尽皆向往大宗,实是大宗资源丰厚,便是寻常弟子的待遇,也胜于小宗许多,不过,选拔弟子的难度也高于其他便是了。 能短期内,再有剑道进境,赵莼却是不曾想到的。 脑中自己的身影,十分熟悉,却又分外陌生,她一直觉得自身剑术已是流畅至极,然而观此身影斗剑后,才知自己出招屡有轻微地停滞,不够果断迅疾。虽是招招相互连接,却因为这微弱的停滞,而显得呆板刻意,不够自然。 如何为自然? 那身影如风游走,足尖轻似落叶,然而却快如惊雷! 是《疾行剑法》? 却又有许多相左之处…… 为何不能相左? 赵莼眼前一亮,《疾行剑法》刚入她手中时,步法与剑术不能相容,她便从中改动些许,使两者合一,从而威力大增。此后,倒是一直墨守成规,随招式修炼至大成。然而只限于前人的招式,如何能适宜自身? 飞葫小世界中,武道第三重,意从技生,融会贯通,正正贴合了修真界对术法圆满的论述。此非是凡人或修真者其一的想法,而是疏于人本身的智慧,一味学是无用的,只有拿来,拿到自己身上,才能有所进步。 赵莼起身拔剑,剑光游走,宛如游龙,从《疾行剑法》到她自己的剑法,将其中速剑的真意,融入至《荡云生雷剑法》,出招间,风动雷鸣,云雾荡开。 自此,受气运哺育之助,《疾行剑法》功成圆满之境,《荡云生雷剑法》也入小成之中! 她可将前者真意融入后者,挥出己身独有之剑招! 术法已成,赵莼自洞府出关,消去姓名时,一问才知,自己已在洞府中闭关了五日,她却好似只浅浅入定一个时辰一般,颇觉奇妙。 柳萱告知她,若无要事,不要在外逗留,赵莼当时便回应于她,两人都是感知到有所诡异之处。 至岳宗即使是南域魁首,此时精力也放在凝元斗战中,来往低阶修士众多,自不可能一一顾上。若有心思不善者欲动手,恐会选在此时! 也不知是否是天道聆听了她的心声,才出山谷,入得林间,赵莼便觉周遭有所异响。 若是先前,她定是觉察不到,幸在《疾行剑法》圆满后,能听风辨物,对周围感知的能力亦是随之大涨,这才发现了怪异之处! 霎时寒光一闪,千百枚长针向她袭来! 赵莼早有防备,立时出剑抵挡,倒是尽数挡下,安全无虞。 那人从林间阴影出显出身形,一只浑身长满针刺的大虫伏在肩头,不难得知,方才袭来的细针,便是来自于此虫。 “壬阳教?”赵莼抚上剑刃。 青年咧嘴一笑“正是。” 章八五 胜筑基阴谋显露 “公然袭杀他宗弟子,壬阳教行事已经如此无所顾忌了吗?”赵莼冷斥道,不想这壬阳教弟子竟是直截了当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只是笑着摇头“被旁人知晓了,叫公然,旁人若是不知,就是从无此事了……”言语间向前探出一臂,大虫便从肩头落下,爬上手臂,半截虫身还环在腰间。 如何对付此教修士,灵真派中早对她等有所教导,有外化命蛊,则先攻之! 赵莼剑光一闪,飞遁而出,如秋风扫落叶般,直将大虫头部斩下! 壬阳教修士欲躲,却是慢了一筹,只能眼见着剑光落下,大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哀嚎。 “道友好身手啊!”他隐怒道,惊异赵莼竟是位入境剑修,心中欲除去这一门中威胁的念头,愈发坚定。 赵莼亦是认定,这壬阳弟子必是筑基修士,两门剑法合一后,练气期根本无法接下她方才的一剑,定会与命蛊一起被斩分为二! 她之猜想的确无错,此人名为陈松实,才晋入筑基不久,本是壬阳教此回前来观礼的练气弟子之一,受气运哺育后修为圆满,且早已寻好筑基灵物,携带在身,便一鼓作气在这吞岐山上,筑成了灵基。 另一事,她却是不晓。 壬阳教确实暗中遣派弟子袭杀灵真派天才,其中却并不包括练气期,而是限于柳萱、江蕴这两位丹道、剑道天才。今日遭遇陈松实,实是因为两人同从静修洞府中出关,陈松实又见她身着灵真派衣袍,通身修为不过练气,秉着能除一人是一人的想法,才有了这场无妄之灾。 “观你不过练气,便已窥得道境,这天赋,确实是羡煞旁人啊。”陈松实手往大虫断开之处一抚,只见大虫浑身颤抖不停,由下向上蠕动,竟在断开处新生了一个头颅来,“可惜了,今日遇见我,算你倒霉!” 他刚入筑基,教中三大秘法中的化身术还未学成,命蛊不能单独作为身外化身,还需得使用驭术,操纵大虫对敌,自身不可完全抽出身来,结印施法。 大虫头部与上背部俱是长针,飞射出去后,须臾便能再生,赵莼不断避让,心中却在盘算,不可将自己置于被动之处,只一味防守。 断肢重生,此招数逆天而行,必然耗损极大,不可一用再用。 同时,她亦觉察出,此人与先前杜樊之所战过的卓公擎不同,卓公擎与毒蛛,如同两者,可互为配合,联手斗战。 而面前这位壬阳弟子,倒是与涂冕类似,必须分神控制蛊虫,己身行动有所限制。 如若不是化身之术…… 赵莼眼神一厉,剑势大改,转而向陈松实的头颅杀去! “不好!”陈松实暗道一声,缠绕大虫只臂挡于身前,另一臂聚起真气向前推出! 到底是筑基期,真气凝实程度练气难以相较,赵莼只感觉一股钝力向她腰腹而来,脚下微错,迅速扭身躲开,剑刃旋转,直直贯穿大虫,将陈松实内里手臂,搅得血肉横飞! 陈松实心中大悔,面前女修声名不显,却是个能以练气期撼动筑基的怪才,这等人物,好巧不巧竟被他所遇见了。然而有悔,他也并无求饶之意。 两派之怨,早已深入人心,如今遇上,不过是个你死我活的局面! 他从袖中抛出一物,轰然在两人之间炸开,趁此机会,将命蛊凝成小球,吞入腹中,要行内生之术! 赵莼不知是何物爆炸,耳间轰鸣,微微隐痛,抬眼察觉陈松实动作,立时于烟雾中飞遁上前,剑光连闪,将他另一臂也斩下! 陈松实内生术尚未使出,赵莼之剑就要落在他头颅。 此时却听有人急呼一声“师妹剑下留人!” 剑尖点在陈松实眉心,离贯入其内只差分毫。 出言的郑辰清心中惊叹,如此迅猛之剑,还能立时停下,可见持剑人的境界,已经入微。 “郑师兄?”赵莼剑往下去,真气贯入陈松实下腹,捣毁丹田,彻底使其失去反抗之力,这才收剑入鞘,回身问道。 郑辰清见她以练气修为,大败筑基,面上却沉静如水,心中佩服,解释道“近来宗门周围常有壬阳教修士袭杀弟子,若留此活口,正可盘问一二,便是他不说,也可为一证据留下。” 还未等赵莼开口,瘫软在地的陈松实却是冷笑“少污蔑我壬阳,不知我教何时遣人去你灵真袭杀弟子了,要杀要剐随你,泼脏水可免了!” 郑辰清面色一沉,怒道“污蔑?难道你今日不是在袭杀我派弟子?壬阳教何时有敢做不敢当之辈了!” 行事被抓了个现形,陈松实一时不知如何驳斥,恨恨咬牙”没做就是没做,今日之事我认,其余的……我一概不认!” 赵莼止下两人争论“与他口舌相争已然无用,还是带回去,看长老们如何裁定吧。” 若如此擒回,被至岳宗修士看见,定然少不了一番盘问,郑辰清唤出一方小塔,正要将陈松实收去,赵莼观其眼中恨意积蕴,愈发冷然,暗道不好,猛地拽住郑辰清衣袍,向后远退,大喝道 “师兄小心!” 几乎是分毫之间,陈松实躯体爆裂开来,血肉飞溅! 其冲击力之大,让退后十数米的二人尚觉得丹田震颤,真气一时紊乱,若是直接承受,怕是要重创乃至殒命了! “师妹已然搅碎他丹田,按理说,不可能自爆才是……”郑辰清心有余悸,出言问道。 赵莼微做思量,回答“壬阳命蛊一道,颇为诡异玄妙,想是丹田破碎,命蛊未死,才有如今他自爆之行为。” 想来也应是如此了,郑辰清认同此言,微微颔首,可惜今日不能带其回去,又想到其性烈至此,就算盘问,怕也难撬开他的口,心中稍有慰藉。 章八六 柳萱失踪,凝元战果 折返途中,赵莼与郑辰清并行,倒是未再遇到壬阳弟子。 “师兄不曾遇袭?”按理说,郑辰清的声名必然在她之上,若壬阳针对灵真弟子下手,他必然首当其冲才是。 郑辰清神情凝重,缓缓摇头“不曾。” “可回去再问其余师兄师姐们,若都未遇袭,便能确定此人是自作主张了。”赵莼唯有在与昌源派论道时,才初初向外界显露实力,壬阳教若真是打定主意要对她下手,也应是从那日观战的宗门中,得知了消息。 “我倒是更倾向于自作主张这一说法。”郑辰清沉声而道,“壬阳教行事一向谨慎,没有完全把握,不会出手,师妹虽为练气期,为保证成事,也定会遣下筑基后期修士,才能万无一失。听师妹之言,这人刚入筑基不久,连化身术也不曾习得,壬阳教不可能派遣这样一位根基未成之人,对练气圆满的入境剑修动手。” 赵莼也认同此番言论,壬阳教此回前来的,有十名筑基后期,今日遇到其中任意一位,她也得含恨当场,哪能容她出手反杀? 回程途中细问,赵莼才知,郑辰清亦是携有灵物在身,于洞府内,已然筑成灵基,完成突破了。 两人同时入宗,其已迈入筑基,自身也是逼近此境,而入宗之日测灵画面,却好似还在昨日一般,令人唏嘘感叹。 江蕴曾告知她灵真有弟子殒命宗外一事,郑辰清却是与她详细说来,此事竟能追溯至数年之前,他二人入宗不久之时,起初是外门练气低阶修士,往后修为便越来越高,到宗门开始巡查时,已是连连有筑基修士殒命,长老门下练气弟子也屡遭毒手。 说是殒命,实则是连尸身也寻不到,只是寄存于宗门的命烛熄灭,意味着身死道消了。 待巡查出动,情况才有所好转,也正是下令细查,才在能寻到的几具尸身上,发现了蛊虫的痕迹,壬阳阴谋这才显露。 “于我派境内,也敢如此行事,实是无所顾忌,胆大包天了。”郑辰清较旁人知晓得更为细致,实是因为其为秋剪影师弟,才能得知内情,同胞被害,令他不得不悲怒万分。火山文学 赵莼微微叹气,在心中生疑,壬阳教行事谨慎,怎会留下尸身让人寻到,且尸身之上还有蛊虫痕迹,怕是另有隐情才是,此事按下不表,手中半块球形金属,却是重中之重。 壬阳教修士抛出此物,叫赵莼不得不微微退让,才令其有吞下命蛊的机会,他自爆后,赵莼在地上捡拾了这一碎片,隐隐觉得与长辉门制物极像,只是不敢确认。 与她相熟之人中,柳萱最为见多识广,还是交于其手中查看后,再作上报。 两人折返灵真派居处,屋中竟是弟子齐聚,见两人进来,忙唤入座。 定睛一看,座中杜樊之愁容满面,双拳紧握,身旁江蕴面色发白,气息不稳,应是有伤在身。 “杜师兄,这,这是发生了何事?”郑辰清惊疑不定,忙问道。 杜樊之眉头紧蹙“三日前,江师兄自武斗场归来时,被三位壬阳教筑基弟子合攻,斩杀一人后才得以逃脱,身受重创,今日才调养些许回来。”他眼中担忧之意更重,“听壬阳弟子言论,还有数人向柳师姐而去,直至如今,她还未归……” “江师兄与柳师姐也遇袭了!” “也?”杜樊之听得此话,惊问道。 郑辰清颔首答道“赵莼师妹归来途中,也遇到一壬阳弟子,好在只是筑基初期,败于师妹剑下,不过待我二人欲将其活捉时,他便催动命蛊自爆了……”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杜樊之也惊异赵莼能以练气败筑基,不过此时情况紧急,柳萱下落未定,实不是细论此事的时候。 赵莼亦是无意于声名,出言道“当即之事,还是寻到柳师姐下落,壬阳教已然盯上我派中人,单独出行无异于自寻死路,须得结伴而行,才能互为看顾。” “正该如此。”杜樊之点头同意,“我建议,练气弟子与郑师弟皆留在居处,等待长老们归来,至于我等筑基后期,江师兄有伤在身,不便前去,便也留下,其余并我一起共八人,分为两队,若日落之时,柳师姐还未曾归来,便一齐出门寻人!” 他为李漱弟子,百宗朝会一事亦是从旁协助,且实力仅次于柳萱、江蕴,众人对他都很信服,自然同意此言。 敲定计划后,便是心焦的等待。 日近黄昏,门外却始终没有人影。 待日入半山,杜樊之已经从座上起身,欲出门寻人时,忽而有一道倩影逼近。 “柳师姐?”他低声道。 那道身影走近,却不是在座众人所认识的人。 其身着玄色银纹衣袍,眉眼如画,身姿绰约,脸上笑意盈盈,入门便贺喜道“恭贺贵派秋长老,于凌霄斗会中,得第三位,霍长老,得第一百五十七位!”凌霄斗会为凝元战的雅称,秋剪影在众多凝元中,力压群雄,夺得第三,实是无上佳绩。 霍子珣才入凝元,只得一百五十七,却也是凝元初期中极为亮眼的成绩 传讯弟子本以为在场众人当喜笑颜开,然而面前弟子说喜不是,说悲也不是,总之神情颇为复杂。又拱手道“凌霄斗会结束,贵派凝元长老不久后便会归来,在下尚有其余宗门需传讯,先告辞了!” 杜樊之回敬一礼,送其离去,听一筑基弟子道“杜师兄,既然长老们即将归来,此事干系重大,不如交予长老裁定,也好过我等如无头苍蝇一般外出寻人啊!” 此话也算有理,杜樊之便让众人入座等待,及至月挂梢头,终于是见三位长老从天际而来。 章八七 丹塍门相邀 李漱与秋、霍二人缓缓降至院中,两袖一抖,双手并在身后,眉眼含笑,心中正是极为畅快。 他虽与秋剪影有所不和,不过也仅是内里矛盾,其在凌霄斗会中一力取得第三,算是添了灵真派威名,于李漱而言,确是一桩喜事。 更有座下弟子霍子珣,以凝元初期取一百五十七,亦是胜于同阶许多,如何叫他不欢喜? 众弟子上拜道“恭贺长老!” 李漱大手一挥,便有微风将众人之手托起,算是免礼。 他正欲携众弟子入屋谈话,忽而见弟子们皆面色凝重,忧过于喜,心中疑云大起,问道“出了何事,叫你等皆愁容满面的,还不快快道来。” 秋、霍二人亦是面色一改,齐齐望向上前一步的杜樊之。 杜樊之简明扼要道完壬阳教行凶一事,言辞恳切道“如今柳师姐下落未明,恐受小人所害,我等本欲外出寻人,却不想是长老们先行归来了。” “不妥!”霍子珣却是摇头,“那壬阳教用心何等险恶,你等外出,实是羊入虎口,落入他人圈套中,还是我去寻师妹!”火山文学 说罢,转身便欲腾空飞起,却被秋剪影拦下“至岳宗所在,何其广大,与其漫无目的地找寻,不如直指要害,向壬阳教而去!”她右手扶剑,周身剑气欲冲天而起,战意盎然。 “李长老须留在此处坐镇,霍长老你则往至岳宗议事大殿一去,此时应当是三大宗并丹塍门,在划分宗战之事,只需将柳萱一事告知,至岳宗为南域魁首,自不会置之不理,我便直向壬阳教去,看牢此教弟子出入,以免再有变故横生!” 秋剪影此番安排有条不紊,李漱点头应下,领众弟子回屋闭门,驭使法器凌空,降下虚幕作防。 霍子珣虽想直往壬阳教要人,却也知自身凝元初期修为,难有震慑之用,还是听取秋剪影之言,急向议事大殿行去。 此时,至岳宗议事大殿内,亦有争论。 “此举不妥!灵真与壬阳之怨,积蕴上千载,乃是灭宗之恨,本就难以调和,若此回宗战将其划到一处,实会加剧冲突,恐有战事将起啊!”风海楼分玄长老捋须叹道,长眉蹙起,满面愁然。 榕青山分玄却是位年轻道人,意气风发,闻听此言,立时驳道“曾道友亦言两派之恩怨,无法消解。既是无法消解,那边没有顾忌之必要了!宗门倾轧,为横云世界常有之事,便如凡俗年关辞旧迎新,该是将此些旧物革除了!” 上古之时,横云世界灵机未散,各类修行之术百家争鸣,修道不过为其中之一。那时宗派内,各修皆有,所以礼重道统,讲究一系传承。然而遭逢大劫难后,灵机破散,修道之人从中跃起,拔得头筹,其余修行之法便逐渐衰落,以至于失了传承。 修道者,财侣法地,讲究机缘,故而常有争端。 随灵机散去得越多,争端便越发强烈,榕青山推行新法,革除师徒一系,凡宗内弟子,皆无师长助益,全凭己身实力相争。灵真派则趋于保守,以道统传承为重,在其眼中,自是旧物了。 方渡年本欲出言,上座白袍老者却是先行开口了“新旧之物,以诞生之时为分,实是难有高下,自然也没有须得革除的道理。文谊道友此话亦有道理,灵真与壬阳不同于小宗,两派内均有分玄坐镇,一旦开战,必将引动天地,加速此方世界灵机消散。如此,便是我南域群宗的责任,不可置之不理,还是将两派划开吧。” 此人乃是至岳宗太上长老,论修为,数十年前便已达到分玄圆满,如今谁人也不能看透他之境界,论辈分,又更高于至岳宗掌门。众人亦是不知,他怎会出席此次议事中来。 曾文谊,便是先前开口的风海楼分玄,见老者赞同他之言论,心中微定,垂首道“前辈所言极是,正该如此。” 榕青山分玄嘴唇几番开合,却是一言未发,终是接受这一结果。 “那便在与两派实力相仿的宗门里,各择其一罢……”方渡年才将面前小阵上的灵真、壬两只小旗分去,便有一弟子急急走进,拜道“禀各位长老,外有灵真派霍子珣求见!” “灵真?又是如何了,他不知四宗在议事么?”榕青山分玄冷冷道,压得那弟子几乎五体投地。 方渡年先观上座老者之意,见其颔首,才虚空托起那名弟子,言道“既是求到跟前来了,想必有要紧之事,需得有我等出面,去将他领进来罢。” 弟子连忙告退,向外行去,只几息,便领了霍子珣进来。 霍子珣凝神屏气,不敢四面观望,直直走近,拜道“灵真派霍子珣,见过各位前辈。” 殿内有划分气运之时的五位分玄,还需并上上座一位,共六位在横云世界中登顶的修士,饶是霍子珣再强作镇定,还是微微乱了呼吸。 方渡年挥手将其以法术隔出,免叫他受分玄威势所扰,开口道“你有何要事,速速道来。” 他先将门中弟子江蕴受袭一事道出,再言此事应与壬阳教有关,最后上拜道“晚辈同门师妹,此回在夺运战中得十二的柳萱,自五日往坊市一行,至今未曾归来,门中长老们担忧非常,这才前来一求,恳请前辈们出手相助!” 他亦是机敏,先言江蕴被壬阳所伤之事,后再讲柳萱失踪,虽未曾言明此两者有关,但却叫人听后所知,后者定与前者脱不了干系,且又阐明柳萱之身份,道其一与己身有师门情谊,二为门内顶尖天才,两因并有,所以事出紧急。 闻得柳萱二字,方渡年面上却是有些怪异之色,连同上座老者一并,向丹塍门长老望去。 这位长老虽是凝元,却为黄阶一等丹师,仅在丹塍门掌门之下,受得尊重,故而代宗门出席了此次议事。 他先一顿,后又目光一转,立时回道“霍道友不必心焦,柳小友天资过人,我等丹道中人见猎心喜,特邀其对门中弟子略作指点,不想竟忘了告知贵派,是我等的不是,待些许时日后,在下亲自将柳小友送回,你看如何?” 章八八 宗战在即,柳萱归来 丹塍门相邀? 指点门中弟子? 此话可谓是疑点重重,然而其又言之凿凿,担保必然亲自将柳萱送回,霍子珣便是疑问再多,也只能独自吞下,言道“宗战在即,还请长老稍作催促,在战前返回才是。” “该如此,该如此!”丹塍门长老连连点头,尽数应下,无有半分不悦之情。 霍子珣这才稍稍安心,又听一恢弘伟岸之声道“你两派,恩怨已久,已然是结成气运因果,本不该旁人插手。可如今,壬阳教袭杀你派弟子,还是在我至岳宗境内,实是行事过度了些。你自可回宗告知师长,此事,本座会为灵真寻一个公道。” 他不知出言者为何方神圣,只能见一双赤足在上座之下,其身影宏伟高大,难视面容,知晓此应是至岳宗至强者之一,当下立即拜谢道“多谢前辈襄助,感激不尽!” 余下分玄皆以为,老者是维护至岳宗声名,才行此事。唯有方渡年略略抬眼,看向老者,见其喜怒未明,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中念头,却是愈发坚定。 有至岳宗相助,壬阳较长一段时日内,再有邪念,也须偃旗息鼓,霍子珣两事都已解决,心中大石落下,便出言告退,再向壬阳教处寻秋剪影,告知今日之事。 飞行至吞岐山外,却忽见秋剪影与一人并出,凝神一看,竟是凌霄斗会上,壬阳教凝元之一的淳于归! “秋长老!”他行至两人面前,出言询问道“这是?” “霍道友到了。”淳于归似笑非笑,面上故作难堪之色,“贵派秋道友一言不发,不曾进门便已拔剑相向,让我等将一位柳姓修士交出,可这柳修士实在与我壬阳无关,又要我等从何交出呢?” “若是好言相托,我壬阳定当遣派弟子相助寻人,然而秋道友剑气横扫之下,竟是惊吓了我教众多弟子,如今还在晕厥之中,实是无法襄助贵派了……” 霍子珣微汗,立时传音告知秋剪影柳萱下落,却不知如何答这虚情假意的淳于归。 还是秋剪影横眉冷对,讥讽开口“少装模作样,便是柳萱之事与你等无关,江蕴遇袭却和壬阳脱不了干系!你等若再对灵真弟子下手,休怪我剑下无情!” 淳于归眉头上挑,向后退避一步“秋道友庇护宗门弟子之心,与我等无不相同,然而修道修的是己身逍遥,看顾他人过多,不免会扰了自身修行,何人的恩怨便让何人去了结,莫要像贵派掌门……” “你若再敢言及掌门一句,我今日就将你斩杀于此!”秋剪影剑未出鞘,剑气已然斩切下淳于归额边一缕发丝。 淳于归知她极怒,敛去笑意,冷然道“道友恼我,是恼我提及了不该提及之人,还是恼我这话说得没有道理?”他挥袖转身离去,眼神轻蔑又讽刺,“肺腑之言,道友好好思量!” “秋长老?”霍子珣轻声询问,不欲动她忌讳。 途生道人之事,在灵真中如同禁忌一般,他也不过在晋入凝元时,才得见一面。宗门中,与其最为相熟之人,便是名义上的徒儿,实际上的养女,秋剪影。 “无妨,既然柳萱无事,又有至岳出手,我等便先回去。”她敛下双眸,不欲多言。 两人就此折返,灵真众人得知此事结果,稍作宽慰,便是李漱,也长舒了一口气,叹道“丹塍门长老之言,不可尽信,还是待她回来,再作询问罢。” 往后两日,有传讯弟子前来告知,灵真此回宗战,将对敌石津门,此派亦在夺运战中,有四名弟子得以入战,不过名次皆是不高,均在五六十位徘徊,照灵真的战力,胜算颇大。 李漱告诫弟子,莫要有轻敌之心,己身却是知晓,其中应有至岳宗与丹塍门的手段在,丹塍门或可归功于柳萱,然而至岳宗因何连连对灵真施以善意,实在不知,还是得回宗后告知于掌门,听他决断。 又是数日而过,朝霞方攀得耀日之时辰,柳萱终是徐徐而归。 丹塍门长老确未失言,亲自将柳萱送至灵真居处,见其与师长汇合,这才安心告辞离去。 李漱问她“此番与丹塍门弟子论道,可是有所收获?” 柳萱眉眼含笑,颔首答道“丹道大宗,实是受益匪浅。”如此,便是确认了往丹塍门一行。 “好,那便好。”李漱放下心来,又听她问 “弟子听闻,壬阳教出手袭杀我派弟子,他们可都无虞?” “江蕴受创不浅,不过如今已经恢复完全,赵莼则有惊无险,竟是以练气圆满斩杀了筑基修士,令为师也是十分惊异。”在居所时,杜樊之又将受袭情况细致讲与他听,李漱这才得知了赵莼的惊人之举。 柳萱却是无太大惊讶,含笑道“赵师妹之能,可远非如此啊。往后横云世界强者,她必有一席之地。” 李漱浅浅颔首“收徒之初,确也是小瞧于她了。再过十年,待到下届百宗朝会,还得是她几人为我灵真一争高下了……” 柳萱目光垂落至地表,笑意盈盈,却是再未出言…… 她既已归来,意味着宗战之日也是将近了。 两宗相战,均是同时开启,赵莼这才见识到何为通天伟力,一大手从云巅探出,揉捏云彩成为净白之色的圆台,分向四方。 每两宗占一云台,宗战便从上开始。 章八九 终启返程,首见掌门 石津门倒是与至岳宗有些渊源,开派祖师石津道人为至岳先师门下弟子,后拜别师长,在南域之北立下此宗,算起来,这石津门乃是正统的至岳分支。 不过论宗门实力,实还是与主宗相距甚远,不可比拟便是了。 灵真此回表现亮眼,便是柳萱与杜樊之便已可挑翻此宗诸多筑基,遑论最善克敌攻伐的剑修江蕴。及至战后结果,灵真可谓是大胜,呈现出压制之态。对方败与江、柳、杜三人,也都叹服,两派各施礼数,倒不似其余云台的宗战,有剑拔弩张之势。 既是斗战,自有彩头,宗战胜者所得,是一小截灵脉胚芽,置入宗门地界,好生养护,可培育灵脉一支。 灵真衰败后,宗门有主干灵脉一支,分支灵脉五六,此为宗门之基,自是越多越好,至岳宗每十年从自身主干灵脉分出胚芽,施与各宗,大展魁首风度,亦可窥见其底蕴之丰厚。 细数往届百宗朝会,灵真多以失败告终,如今重获此彩头,顿叫李漱有了扬眉吐气之感,返程时大手一挥,竟是亲自驭起大舟来,又从己身积蕴中,拿出灵丹、灵玉分赏各弟子,可见其心情甚佳。 返回灵真之时,大舟方停下,便见下方弟子摩肩接踵,堆成人海,俱是出来迎接归来之人的。 气运自天道而来,何其玄妙? 那日,忽有一缕清气飘来,去向贯天江中,门中内外门弟子,甚至杂役均是感到身如云雾,飘然若仙,往日里不可触摸的修行桎梏,也有了突破契机。清气消散之后,众人无不大惊,竟是发现自身修为大进,术法也精深不少。 还未待询问,又有四团大小不一的光团落下,再次使众人落入先前玄妙感悟状态中去。 待一切大定之后,才有外门诸位长老出面,向新弟子解疑“此为气运哺育,乃是天道所赐,每十年便有一回,今年尤其地多,想是此次南域盛会上,我派弟子表现上佳之故。” 弟子不晓百宗朝会,长老便以南域盛会作称,众人即明白此应是先前大舟所载的天才弟子们奋力得来,心中亦是感激非常。 见大舟返回,便从居所涌出,到山门一观内门天才的风采。 然而大舟停靠之后,舟上弟子又另有安排,须得前往上严殿面见掌门,故而毫无时间可做停歇。 此中除三位长老,各弟子与赵莼一样,应都是首次得见途生道人,确也十分期待。 上严殿,位于贯天江江头之上,依托山壁而建,悬于半空,其下便是飞瀑直下,渐起白浪,周遭便都隐没于水雾中,颇有几分仙境之感。 攀与殿宇间的,是松柏万千,其形各异,枝叶俱都青翠非常。 赵莼只觉不似在殿内,更像在苍郁的松林之间,水雾与云雾共生,眼前迷蒙一片。 终于,在苍茫中,一位佝偻老人席地而坐,手上细小刀刃不停,将手中松木雕像细细雕琢,隐约可见是个胖乎乎的娃娃,憨态可掬。 “掌门,此回百宗朝会的弟子到了。”三位长老皆拱手一礼,后恭敬站在一侧。 筑基并练气一共三十人,每排五人,浩浩荡荡站了六排去。 赵莼所站,为练气期之首,败得筑基后,众人皆已认可她之能力,叹服于她。然而她之所想,却与此些事情无关。 至岳宗方渡年,再加上后来的四位分玄,她已见过五位横云世界中的顶尖人物了。却没有任何一位,是与途胜道人相似的。 他一手握小刀,一手拿松木,周身无任何灵气征兆,不像一派掌门,只像个老木匠,脸上满是风霜。 修士筑基之后,便不受衰老之苦,即便有以老年之貌示人的修士,也多是鹤发童颜。 途生道人却并非如此,他仿佛并未摆脱肉体衰老之道,暮气沉沉,真如那迟暮老人一般,佝偻了身子,脸上亦是生出斑纹。 “好……好……”他目露慈爱之色,连连赞道。 “宗门许久,都未出现过此般中兴之相了……”途生道人将松木娃娃搂在怀中,微微抬眼,便将众人打量完全,笑道“江蕴、杜樊之何在?” 两人闻听掌门点名,立即上前拜道“弟子在。” 途生道人颔首道“好孩子……好孩子……本座有《剑法真解》一本,为开派剑修长老所留,江蕴,你既修剑道,可来上严殿书阁一观。”他顿了顿,又言“可还是有一位弟子赵莼,也是修剑?” 赵莼闻言开口“回掌门,正是。” “嗯,好,你也可与他同观。剑道至纯至诚,修行不易,你二人能修至第二境,可见心中赤诚。”他点了二人,又看向杜樊之,“你是李长老之弟子,他与我提过,于幻阵一道颇有些天分,既如此,可往万藏楼取黄阶上品《镜中三重》一法,悉心修炼,必能大成。” 三人拜谢,途生道人又唤出黄励,亦是奖赏一番,对众人言“尔等皆是宗门栋梁之才,凡筑基者,可取黄阶中品法术一册,练气期,若圆满则可向宗门取筑基灵物,若未到圆满,也可往万藏楼取凡阶极品法术一册。” 如此,也算合了众人所需。 赵莼心下疑惑,奖赏众多,却独独漏下了首位的柳萱。她倒面色如常,不见有何表态,旁的弟子却是眼神微动。 途生道人后点了秋、霍二人,言道若两人有所需,直向宗门库中取便可。 环视诸多弟子,他又将松木娃娃端于身前“好了,出行一趟,尔等怕都已疲惫非常,可各回居处,休整一番……弟子柳萱留下。” 众人不敢多言,默然退下,只赵莼敢抬眼望她,见她仍是笑脸,只是笑意不及眼底,疏离居多。 待三位长老连同弟子尽皆离开,途生道人却是将小刀与松木娃娃俱放于地上,两手端于身前,直起身来,正色道“灵真掌门易昀,有一事所托,恳请小友传达于尊者耳中。” 柳萱只有一息的讶异,看向佝偻老者,目露怅然“如今……终是被前辈知晓了。” 她之目光,怀有敬重、悲怜、最多的还是愧疚“但请前辈言明,晚辈自将传讯于尊者。” 章九十 上严殿观书,萱草园报喜 赵莼第一要紧之事,便是寻找灵物,筑成灵基。 途生道人一赏,让诸多练气圆满弟子,无需向外苦苦寻觅,然而赵莼却是不够幸运,天阳玉与地火灵芝,均不在宗门库房。其余金火二属的灵物也有,只是不如这两物,赵莼不愿意将就次等,便只能自己去寻。 东域岩洞路途遥远,她还需做足准备才是。 比如,掌门所允观看的《剑法百解》一书,便需要在出行之前,先行观看修行完毕,既如此,她还需在门中待上一段时日。 上严殿书阁内,中有悬空玉简数枚,江蕴与她所需的《剑法百解》便在其中。四周桌案之上,有书册众多,俱是前人观得玉简之后的体悟。 术法在黄阶中品以上,其中妙法为天道所感,需用玉简刻入,才得保存。 《剑法百解》为开派长老所传,珍贵非常,不允许弟子抄录,只许在书阁中观看,若有体悟,可自行写下,或往书阁外的场地操练。 江蕴取下玉简,凝神查看,赵莼便在旁边坐等。 也并非是干等,桌案上的前人笔记,也应对她很有用处,不如此时一观。 一千数百年的积累,何其深厚,有人将前人体悟整理于册,才有了赵莼手中这本《剑法百解通注》,此书旁边,还有一小册,观其外表,倒是近些年份的书册。 她先翻阅了这本小册,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有久久不能入境之困顿,亦有入境后修行之上的疑难处,疑难一旁,又有后来添上的解答,观字迹,知晓这应是一人所书。 通读完后,赵莼便能知晓,此人心智异常坚韧,似是对天赋论嗤之以鼻,然而又因此言论多有苦闷之心,越往后,此种苦闷便越少,一类傲视群雄的狂气突在书中生出,直至末尾,依然有天若困我,我自有万法破天而去的豪迈。 翻至末尾,落款是秋剪影三个狂舞大字,赵莼想,这宗门中应当也只有她能写出此书。 不过强悍如秋长老,竟然也有因天赋不如人的苦闷困顿之时,确是十分少见了。 读完此书,再去翻阅《剑法百解通注》,越看,期待之心便越重。书中诸多剑修同道,对写下此书的开派长老——断一道人,均是赞不决口,大言其为剑道不世出的天才,己身从中受益匪浅,感激非常。 赵莼还从中发现多位与她同修了《荡云生雷剑法》的前辈,各招感悟也记载其上,她尽数记下,口中念念有词,若不是还在书阁之中,便要立时舞出一套招法了! 不知过去多少个时辰,江蕴终是从入定中回神,激动非常,将玉简交予赵莼后,便欲出门练剑,还是被赵莼拦下,建议其可先观前人体悟,他是纠结万分,最终长叹一声,席地而坐看起《通注》来。 江蕴嗜剑成痴,有此表现,定是那《剑法百解》十分精妙,赵莼盘坐于地,将玉简置于眉心处,静心查看起来。火山文学 断一道人果真不负天生剑者的盛名,剑道修为乃是剑意境圆满,五境通明!其更是开派长老中实力最为强劲之人,甚至在祖师苇叶道人之上,不光在南域,便是纵观横云世界,也是当之无愧的战力第一! 为寻剑道五境之外的境界,他最终与其余长老一并受接引前往上界,此书融尽他修剑之感悟,更创出一招截断式在书中,俱都留于后人,若是再有相见之机会,可凭借此招,与他相认。 断一道人已是两千年前的人物了,赵莼亦不知晓是否有修士能活得那般长久,若此位前辈当真还在世,想必已经是通天大能,堪比仙人了。 抛去这些遐思,断一道人作为第四境剑修,其感悟于赵莼而言,可谓是如一双大手,将面前迷雾抚开。 一时间,修剑时的些许疑难,皆有了答案。 不光是剑芒境之中,甚至于练剑之始,如何持剑、运剑、挥剑等基础招式方法都有提及,从前并不如何,如今一观,顿时觉得己身剑术粗浅难堪,须得再从头整理过才行。 剑芒境后,剑气、剑罡、剑意,赵莼记下其中紧要之关键,剑术重于实践,唯有达到后续境界时,才能完全受完断一道人的指点。 本书重中之重,还是那一招截断式,此招可谓断一道人自修剑始至成书时,一切体悟之融合,万般剑法归一,成此一招。 其招名为截断,出招无起势,完招无收势,彷如神来之笔,毫无来去踪迹可寻。 出奇制胜,正是此招真意! 无起势,要求修士瞬息内调动气力,聚此一剑之上,无收势,又需出完此招的瞬息内,尽数收回气力,如从无出手一般,气息平和。唯有对真气、真元掌控力度达到极致,才能如此,不可谓不难! 赵莼将其记下,此书,便观到此处。 睁眼,江蕴已然出了书阁,阁中只有她一人盘坐。 赵莼提剑站起,向外踏去,要做之事,正是将自身剑术,从基础到剑芒境,全部修整一番! 风雨不辍,便是小半年过去…… “今日心情不错?”江蕴行完一套剑招,正盘坐在地上观书,见赵莼轻盈快步走近,问道。 直至当前,赵莼才将修剑以来所有招式与感悟整合完毕,剑芒境从初入,已至凝实,见他发问,便浅笑回道“喜事颇多,正该高兴。” 除却剑道之事,能得她在意的,也便还有萱草园中人了。 先是连婧突破至练气后期,外门弟子地位稳固,胡婉之亦是有所进境,便是周翩然,也已引气入体。可见三人因气运哺育,受益匪浅。 最令赵莼惊讶的,是崔兰娥,她与执事曹文观本是旧识,如今竟是情意相通,有结为夫妇之念想了。 章九一 闻旧事掌门相召 崔兰娥与曹文观同年入宗,后者因天赋不错,被外门长老看中,收入门下。随入宗时日渐长,两人差距便愈来愈大,少女怀春之心亦是渐渐被这份距离感给按下。 然而曹文观本该筑成灵基之时,忽受灵物反噬,修为亏损不少,后经师长查验,竟是丹田受创,再次筑基之机会,十分渺茫。恰在此时,师弟郎圳筑成上好灵基,更让其地位一落千丈。 他并非未曾怀疑过遭人毒手,却实想不出何时与人有过可毁人道行的深仇大恨。不成筑基,不如内门,曹文观只好接手外门执事之位,倒是与昔日师妹崔兰娥重修旧好,久而久之,修出了一份姻缘来。 两人虽定下盟誓,却不能立即成婚。原是近段时日内,宗门弟子屡有失踪,又复先前境况,连曹文观昔日师弟郎圳,亦是在一次外出历练中,许久未归。他作为外门执事,不得不因此些事务,甚为繁忙,耽搁下两人私情来。 赵莼唏嘘不已,从来不知两人之间,竟有如此旧事,如今心意相通,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晚些亦是无妨了。 她准备不日启程,向东域岩洞去,寻那两类筑基灵物,若还能赶上两人成婚,自然是最好。 辞别江蕴回返居处,欲出宗那日,却是有仙娥衣决飘飘,从烟舟上下来“赵莼,掌门急召!” 掌门? 赵莼讶异,不知是群召弟子,还是只召了她一人。 当下不敢怠慢,忙乘了烟舟复往上严殿去。 松涛漫流间,一老叟盘坐蒲团之上,正是掌门途生道人,他似乎比半年前,赵莼所见时,又要老去不少。 “弟子赵莼,见过掌门。” 此地唯有她在,竟是只传召了赵莼一人前来。 途生道人的目光虚虚在她头顶悬着,许久才言“那日你向宗门求天阳玉、地火灵芝两物,宗门确是无所存留,亦无法予你,你……有何想法?” “自古修士,受宗门上赏筑成灵基者,不过百之一二,当属极幸一类,然筑基所求,不过是‘合适’二字,宗门之中尚有金火两属灵物多种,弟子不求,实是因为心有所向,欲求合乎此身之灵物,不愧对这数年修行。”赵莼所念坚定无比,不愿削足适履,只求个将就。 “不愧对……”途生道人将她虚扶起,赐其座,“有青云之志,很好,不枉得人看重,也不枉本座今日召你来此之因。” “修士灵根势重相同,不得不同修两属的情形,自古时以来,不算少有。可如你一般,金火两属灵根,相交相融,几为一体的,本座只听过你这一个。此世间万事万物皆由天道拟定,有其存在之理。金火两属,本就暴虐嗜杀,故而配下温润纯和的木灵根,调和其中。” “然而岳纂一事,实在诡奇。生生拔取你一支灵根,换作旁人,早已丹田崩碎,灵气逸散而死。可你却活了下来,因祸得福,成就了双灵根之体。我知你有惑,不急,日后自有人来为你解答。” 途生道人笑道“不过今日唤你来,确也和你灵根一事有关。” 赵莼垂眼,做出洗耳恭听之态。 “你修行愈深,灵根之威便愈发强大,金火二气想必已然开始动摇你入道之基了。柳萱予你的莲心调气丹,正合你用,她未有恶意,你可放心向她寻要。” “天阳玉、地火灵芝,虽分为火属、金属两类修士筑成灵基的上上之选,于你,却并不适合。” “此两物分别助长金、火二气,你若是用它,只怕灵基未成,己身就要要爆体而亡了!” 赵莼立时拱手施下一礼“恳请掌门指点!” “东域炎海,海底有一裂隙,你往那裂隙而去,中有一灵物,如草木生长,花朵形似鸟儿振翅,唤作金乌草,本体为金火两属共生,又有木、水、土三性温养,五行不损,你用此物筑基,可免受灵根反噬之苦。日后再去寻三十六瓣净木莲花,托人练成灵丹,服用后在丹田内拟化一支木灵根出来,从此便可彻底调和体内灵气,再无后顾之忧。”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晶润如玉的贝壳来,递与赵莼“此去海下数千里,你只为练气后期,须有法器相护。” 赵莼将贝壳法器接下,听他道“渡海贝舟,吴长老所炼,最为适合海下行路,便赐予你了,望你早日取得灵物,成就筑基。” “多谢掌门厚爱!”赵莼行下大礼,途生道人此番施恩甚重,确是难以为报。 他仿若看出赵莼所思所想,捋须一笑“不必让恩情困扰己身,本座也不过是承他人之情,做了一回传口信的。”火山文学 “另外,倒真有一事,需要托你去做。” 赵莼拱手“但请掌门直言,弟子定然不负所托。” 途生道人举目望上严殿松林如烟,道“你取得金乌草后,可立时在海下筑成灵基。成筑基后,本座需你去灵真故地,松山之上,取一物回宗!” “此物,为昔日断一道人所用之剑,剑名归杀!” 赵莼自然应下,途生道人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声“诸事皆已交代完全,你且回去吧。” 待她走后,途生道人起身向里行去,吴运章在殿内垂手等待,见他进来,上前问道“可是已经妥当了。” “诸弟子中,她年纪轻,却行事妥当,更胜辰清一筹,且又为剑修,此事她去做,最为合适不过。” 吴运章似是不大赞成此话,回道“剑修中,还当是剪影这孩子精于此道,师兄为何不让她去?” 途生道人捧起松木娃娃,几番开口,只道出一句 “她是最不合适之人。” 章九二 炎海下金乌衔火 如若没有途生道人告知,只怕赵莼当真要去岩洞寻天阳玉、地火灵芝两物,自食恶果了。 她携渡海贝舟而归,须臾后又接到了柳萱传来的讯息,其已经离开宗门,再次向外历练,归来时也许已经成就凝元也不定。 便是江蕴,也准备闭入关中,以窥上境。 身边之人不懈向上而行,赵莼自不愿落下,告别好友后,便向东域启程而去。 …… 东域,炎海。 此为东域之南,大劫难前,本是一片祥和之地,群宗并起,仙途悠然。 后地界崩碎,淹没于海,海水终日滚烫,便是极寒之时,也从未温凉半分,故而命作炎海。其中海兽众多,却因海水之故,便是成妖,也大多修为低微,只比拟练气初期。故而可为凡人猎杀,充为食物,久而久之,食用此含有灵气之海兽,凡人便自然而然完成引气入体,成为低阶修士。 有此好处,周遭凡人尽数向海边聚集,再由聚落,到城池,便是今日海宁城演化之路。 赵莼抵达海宁城,已是有两日了。 此地码头为城主府所把持,非是盈利,实是防范城中船队捕杀无度,动摇海兽生存之根基。所以定下一季须禁渔两月,可出海一月,距离下次海口打开,不到三日。 且不说城主府内,有数位筑基坐镇,便是赵莼本身亦不愿肆意违背此地旧规,既是将至出海日,稍稍作等也是可行。 三日后,海宁城码头,千帆竟过,实是一番宏伟景象。 赵莼租赁了一艘小船,随船队一并出海,只是寻常船队多在浅海海域捕杀海兽,因着海水越往里去,便越滚烫,常人难以承受,而赵莼,她却是要向深海海域而去,那道裂隙,正在海域极深之处。 修士独自乘船出海的亦有,赵莼在其中,不算突兀,只是过于年轻了些。 东域仙道不如南域兴盛,横云世界的天才,多出自南北两域。 旁的出海修士见赵莼年轻,未做它想,只以为是为着炎海海水的神奇之处,前来一观,增长见识的。毕竟,观海者在海宁城中数量不少,城内甚至已有规模化的店家,经营衣食住行,供游玩的修士落脚。 然而船只越行越远,赵莼的身影已快缩成米粒大小的黑点,身后有人急喊道“小女娃!可别向里去了!深海海水滚烫无比,小心伤到自身!” 每年因坠海死去的凡人修士不在少数,且多为外来之人,不晓得海水的厉害。这人见赵莼没有停下的意思,忙大声呼喊,挥动手臂,欲让她折返到浅海中来。 赵莼回首一看,是个练气三层的修士,船上凡人修士都有,各自牵着大网。 倒是个仁善之辈了,她微微颔首,却是从纳物布袋中取出渡海贝舟,往水里一抛,纵身越下,不见水花。 船上众人瞠目结舌,再回神时,海上只有一叶扁舟随风飘荡,隐约有人嘟囔;“奇了怪了,莫不是海妖所化。” …… 赵莼在贝舟之内,触不到海水,能如踏在陆地上一般呼吸,微微感叹了这法器的玄妙。 修士之所视,不在用眼,而在五感并用,感知周遭。 入海之后,只觉得一切声响变得沉闷起来,越往深处去,海水便越浑浊滚烫,待到往下沉了千里后,周身海水仿佛成了烈焰一般,熊熊燃烧,即使是贝舟之内的赵莼,亦是觉得炎热非常。 终是在一片浑浊黝黑一种,见到了一丝光亮。 那光亮纵向而生,定睛细看,正是一道长而细的裂隙,不断有气泡向外喷薄。 “是那处了!”赵莼心神一转,贝舟便向裂隙疾驰而去。 裂隙中,远比海底更来得炎热,几乎能将她融化。 赵莼眉头微蹙,倒不觉得如何痛苦,此种炎热,较于当时在那天坑之内所受的火气之苦,实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能相比了。 忽地,仿佛受到什么阻碍,一道钝力要将她连同贝舟一并推出! 赵莼自然不肯让其顺意,周身真气灌入贝舟,向里沉去! 听到一声短促的“啵”,钝力瞬时一消,内里竟是没有半分海水,贝舟失了作用,猛地向下坠落。赵莼立即从里脱离而出,本欲唤出烟舟,却是落到了一处柔软之上。 抬眼四顾,裂隙中仿佛生有另一个世界一般,芳草萋萋,微风拂过,带来温润的凉意。 若非是亲临,绝计无人能想到,极热海底之下,竟有如此生机盎然的景象。 风吹草浪,连绵成山野,赵莼忽看到,小丘之上,有一只金色小鸟,振翅欲飞。 “金乌草?”赵莼虽是轻声问出,心中却已大定,这必然是途生道人口中,最适合她筑基的灵物了。 以她之速度,无需烟舟,只闪动几个身形,便到了灵物面前。 此物异常神奇,那花朵已然完全是鸟雀之样,眼瞳赤红,周身灿金,两翼羽毛如同火焰跃动。身下两只细爪,却是被藤蔓模样的花茎缠绕捆缚,叫其难以真正飞起。 金乌的口中,含有一小簇火苗,瞧上去与普通火焰无什么两样,然而却是亮得过分,赵莼在外所见的裂隙光亮,竟是由此发出,如一轮烈阳,照亮了此方神奇世界。 她在这一株不过半人高的金乌草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亲和之意,温柔的,向往的,仿若是母亲,召唤自己离家已久的游子,不需赵莼作何行动,那簇火焰便越燃越大,将她整个身体包裹其中。 藤蔓被烧毁,失去束缚的金乌腾飞而起,窜进了她的丹田! 章九三 成筑基丹田伏火 伴随金乌而来的,是一股猛烈的灵力。 两支本就有相融趋势的灵根,被金乌所牵引,咬合在一处,难分你我。 赵莼周身真气愈发凝实,本是笼罩于她身外的火焰,不断暴涨后,又瞬时缩入她的体内。照明之物消失,此片天地霎时归属于黑暗之中,赵莼如漆黑夜间的一颗星子,在小丘之顶,散出灿烂光华来。 拂面微风不知何时止下,漫山翠色化作萤火,向她聚集。 赵莼体内,金火二气盘旋相依,翠色萤火灌入,有充裕木气调和之下,共生为一类赤金真气,有火之暴烈,金之锋芒。且又盘坐于海中天地,水之温润与土之纯厚,缓缓滋养丹田,让其更为强韧,即便强如赤金真气,也能纳入丹田之内。 随着真气愈发庞大,赵莼丹田亦开始生出变化。 起初是一滴赤金水珠,渐化为一圈水洼,直至真气完全化入,便成就了一方赤金灵池。灵池之上,颤颤巍巍冒起一朵莲花,花瓣与其中间拳头大小的莲蓬,并上光洁茎秆,均是雪白之色,圣洁瑰丽。 赵莼明白,此便是筑成了灵基了。 灵基为通身真气聚集之处,真气凝化成池,灵莲由生。 初期三朵莲,中期六朵莲,后期九朵莲,九九归一化元神,是为凝元,此便是筑基之路。 然而赵莼赤金灵基之上,一簇同色火苗欢腾跃动,时而在池中起伏,时而又绕着灵莲起舞,实像个不谙世事,满心好奇的孩童。 她亦察觉出此簇火苗毫无恶意,感知它时,甚至羞涩躲避,渐渐熟悉赵莼后,便从丹田飘出,跃上她的指尖。 此时赵莼已然睁眼,指尖上的火焰,不复先前光芒大盛的模样,却也能照见此身一小方距离,宛如年轻气壮的青年,重回襁褓之时,竭待成长。 体内灵基稳固,灵莲盛开,意味着赵莼正式踏入筑基期,漫漫近五年岁月,自幼童到少年,亦是从凡人到真正的修道人! 此后天高地阔,仙途悠长,自要笃志前行! 指尖向掌心一收,火焰顿时会意,消散于掌心之内,瞬时又出现于灵基之上。 一片黑暗之中,赵莼抛出渡海灵贝,极力向上而去,不过数息,便行出裂隙,那一方天地失去灵物庇佑,炽热海水灌入,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彻底消弭在海下了 赵莼向海面行去时,微微有感,金乌草连同火焰被她收去后,海水凉了一丝,此感觉极为细微,还是她筑基后,对炽热之物感知尤为灵敏,才瞬间捕捉到这一异状。无须细思,便也能知晓,应是与灵物有关。 她有直觉,炎海失去灵物之后,或会逐渐冷却,变为寻常海洋,只是那时,可能已有千年过去,她也可能早不在此方世界之中了。 便是如此,赵莼也为这灵物之能,慨叹无比。 以一簇火焰,造就了无边际的奇迹,而却被她所收服,顿时让赵莼豪气大生,于海面之上,突出灵贝,挥舞手中细剑,那一点剑芒,顷刻间由一化二,不过呼吸,又化出成百上千余,蒸腾海雾中,像星辰倒映,及至赵莼收剑,光芒还留存在雾中一息! 海内,有行得较远的渔船,怔怔望向远方,看光华收束于细剑之尖,持剑人在雾中瞧不清模样,飘然凌在水上,叫人惊叹而出“仙人……仙人出世了!” 然赵莼未至凝元,不能御空而行,只是足尖点在巴掌大的灵贝之上,叫人以为她是虚空渡海。 破得筑基,收服威能滔天之灵物,令赵莼于沿海上突入顿悟境界中,剑道修为暴涨,竟是已经窥见剑气境,只需一丝契机,便可突破! 饶是赵莼,面上也显露出喜色。 不过筑基仅为修道之始,初初脱离凡胎,赵莼抑制住心中喜意,转为坚定,须知人之骄矜最为伤己,天下英才众多,不轻视他人,不看低己身,才是中正之道。 待心情平息之后,赵莼方再此驭使起贝舟,折返陆地。 练气之时,真气尚不充裕,这渡海贝舟耗费真气颇多,叫她不敢多用。如今得以筑基,真气暴涨数倍,贝舟所耗,便不足为虑了。 到底是凝元大修士所制法器,较渔船不知快上多少,赵莼只觉热风携海雾向身后疾驰,海宁城不久便出现于她眼前,岸上之人摩肩接踵,见一持剑女修从一巨贝中飘然跃出,又足尖轻点,收了巨贝,须臾间离开了此处,不禁眨眨眼睛,疑道己身是否出现了幻觉。 自脱离凡胎,赵莼周身轻盈似风,一跃便能腾起十数米,向前行出数十米之远。虽不能做到御空飞行,短暂腾跃间,却已是状如旧世话本中,足踏风云的仙人了。 观码头处已有大型渔船回航,相必此次出海月已经进入尾声,自己竟是在海下待了许久,回想起来,却好像只过去了几刻。 自灵真到东域炎海,路途漫长,便已用去一月半,又在此地耗去一月,回程之时,还需向松山一趟,取断一道人的归杀剑,赵莼只盼着能在宗门五年之期到时,能赶回去。 毕竟到了五年,预备弟子便会转为杂役,或自寻他去,周翩然必是要回小世界中的。依照崔兰娥对她的爱护,必然将婚期定在她离去之前,赵莼早些回返,也能恭贺这一喜事。火山文学 …… 再临松山,涂家迎出之人,已成了涂从汶。数年过去,他已老成不少,涂存禅的厚望,亦是未曾辜负,修至练气四层,可在此地独当一面了。 当年左涂为乱,灵真虽不许涂家撤出松山,却是念及功劳,赐下诸多灵丹财物,又有修士前来震慑旧时附属家族,才为涂家留下残喘之机。 涂从汶见她,好不惊讶,连忙上前道“前辈如何来了此处?正是宗门危急之时,我等已接到命令,撤离松山了!” 章九四 取灵剑杀机渐起 赵莼闻言大惊,直问“危急之时?我受掌门之命来此,有要事在身,却不知是何等大事竟让你等皆要尽数撤离了!” 涂从汶谨慎四顾,低声道“掌门寿数已尽,再无逆转之机,欲放弃轮回转世,要行灵气灌注之法,使门中长老破入分玄,坐镇宗门。行此法时,恐有敌宗作乱,趁机攻打,才下令要我等速速前往幽谷,免受其害。” “荒谬!”赵莼怒斥出声,惊疑道“关乎宗门存亡,怎会如此轻易传出讯息来,如今连松山境内也有了消息,掌门之事,恐怕已然传遍整个南域……怕是……内里有了奸细!” 涂家所得,确为灵真小令,做不得假,只不知是何人下的命令,掩耳盗铃之举,将灵真危机彻彻底底掀开,给心怀不轨的宗门看! 愚不可及,然而又能见灵真危急到了何等地步,竟是连旧宗祖地,也要放弃了。 途生道人怕是早有所感,才命她前来取先祖之物,彻底废弃松山! 距离撤离之日,不过只得半天,涂家上下早已收拾完全,偌大宅院,成了空壳。赵莼有要事在身,不得离开,只能送别涂从汶队伍,瞧着越发荒芜的松山,心亦是沉入谷底。 细想想,灵真弟子离奇失踪,久久风波不散,此回掌门将逝,消息又早早传出,宗门内里,怕是完全被敌宗吃透了,而这敌人,除那壬阳教还能有谁? 只是不知,门中长老谁会接替途生道人,成为下一个分玄,又能否抵御得住此次危机…… 赵莼心中,更倾向于秋剪影,其为剑修,善攻伐,年岁又浅,自比李漱要合适,想必掌门也应有此般想法。 “速速将归杀剑取了,折返宗门!” 她定下此念头,便向松山山巅而去。 此时天色已然暗下,距掌门所给消息可知,归杀剑镇压于松山顶峰道场之下,唯有剑修方能引出,且此剑为剑意第五境的断一道人佩剑,生有灵智些许,可辨别敌我忠奸,赵莼所修,俱为灵真正统,有宗门气运在身,此剑必然能够识得。 然而才登山巅,赵莼便觉察不对,迅速敛去气息,藏于暗处。 她能感知,此处还有二人,也应在筑基初期左右,只要屏下气息,便不会被察觉。 果然,那两人不知山上有第三人在,信步登上道场。 其一人抬头凝望天际数息,叹气道“此时不过黄昏刚去,距明月当空,还有些时辰要等。” “等些时候到也无妨,只要将这松山之下的宝物带回去,可是天大的功劳,说不定你我能借此得长老们看重,得几篇极品蛊术。” 蛊术?壬阳教! 赵莼杀意大起,手已抚上剑柄,欲要出剑斩杀二人,却听那人再道“只可惜了你,郎师兄,若当年教中没派你去灵真,如今哪有卓公擎嚣张的份!” “我有何法?那卓公擎为卓长老血脉,承了苍蛛命蛊,教中自然不会让他前去。”郎师兄面色不愉,含怒道“灵真法术,哪有我壬阳蛊术精妙,若非被其耽误,我早入得筑基后期……” 壬阳蛊术,修的乃是命蛊一道,并不看重灵根。赵莼闻言,便知这郎师兄在蛊术上,怕是天赋不错,只是混入灵真后,不得不修道家一法,耽误了自身天资,故而怨气大发。 “好在师兄你刚入灵真便拜入长老门下,又得其看重,入了内门。此回从那葛行朝口中,得知不少秘辛,为我壬阳立下大功了。” 郎师兄瞥他一眼,蹙眉道“你以为我这功劳来得容易么,入门时头上还有个师兄在,要不是我在他筑基时动了手脚,绝了他后路,只怕还入不了齐世禺的眼。倒是葛行朝,他倒的确是个蠢货,稍稍卖个好,他便什么都说了。” 赵莼哪还不知,这人正是曹文观口中的师弟,离奇失踪的内门弟子,郎圳! 此人竟是壬阳教奸细,怪不得会无故对其下狠手了! 郎圳又津津乐道讲起他于灵真中所知的逸事,只是讲着讲着,忽觉面前师弟面容僵直,还没等他问出“你怎么了?” 那人头颅便猛地滑落在地,血液冲天而起! “何人在此!”郎圳目眦欲裂,急退数十米有余,惊惧至极。 能在他面前,了无生息斩杀了筑基初期,可见其实力高绝,定然在己身之上。 “秋剪影,是秋剪影!”他惊惶四顾,不见有人,嗫嚅道“不可能……不可能!淳于长老说必然不会有凝元修士来此处的,是谁,是谁!” “我的确并非凝元。”赵莼单手持剑,立于道场之上,“但是杀你,也足够了。” 她想过自己能败此二人,却不想是容易得可怕。赤金真气如法器一般,渡入剑芒之中,便是筑基肉身,也好似砍瓜切菜,丝毫未觉阻碍。 郎圳见她只有筑基初期,似是不信般,连连张望周围可还有他人。 “不必望了,这里只我一人!”只须臾间,赵莼就已欺身而上,剑入郎圳胸膛,他有防御法器挡在心口,却不想赵莼真气直直刺入,连法器也直接搅碎,何况是他的肉身。不过受如此真气灌注,赤锋匕也有些吃不消,匕身之上,已出现斑驳裂纹,赵莼须得再寻其余的趁手法器了。 战两位同阶,均是照面斩杀,赵莼初入此境,却能有同阶无敌之态,赤金真气,圆满剑芒,此二物缺一不可,俱是成就她如此实力的根基。 不过斩杀两人后,赵莼却毫无危机消解之感。 郎圳口言必然不会有凝元在此,那便意味着灵真此时的状况危急到,不可使任何一位凝元长老离开宗门。而派来取宝的二人,也不过筑基,想必壬阳的凝元,亦是被召集一处,有攻上幽谷之意了! “得更快些!”赵莼暗自咬牙,跃到道场中央,将剑芒引出,手抚在地上的仙鹤头顶,从体内逼出一口心头血,那仙鹤受血,鹤眼亮了一瞬,只是又暗下,再不见任何变动。 赵莼心中疑惑,两手握拳,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却忽而听见一声鹤鸣,抬头一望,乌云遮蔽了皓白明月,有一只仙鹤飞向云端,尖口大张,渐渐把月前云雾吃去。 待到云雾尽散,皓月当空,松山忽地大震,整座道场一分为二! 月光霜华之下,一柄玄色长剑升空而起,剑身为玄,剑柄为金,中无剑镗,赵莼只远远观望,就能感受其中如海潮一般澎湃的杀伐之意! 章九五 辞松山掌门故去 分明是一柄长剑,却好似有一伟岸男子凌于空中。 “灵真后辈,你因何故唤我出山?” 赵莼上拜道“弟子奉掌门之命,取归杀剑回宗。” 那声音骤然停下,久久才言“崆绝那小子,当年迁宗留我在此,想的是还有回来之机,如今,却是要彻底离去了么?” 崆绝道人,正是当年带领灵真迁宗幽谷时,后执掌灵真的第三代掌门。在此声音口中,却成了“那小子”,不过也不奇怪,断一道人的佩剑,距今怕是有两千余年了,千年前的人物,在他眼中,确也年轻。 “我问你,此是什么时候,门中掌门为何人,因何要带我去幽谷?” 赵莼注意到,他仍是以“去”来形容幽谷,想必对松山,还是颇为眷念的,于是答道“距迁宗幽谷,已过去近千年,如今乃是第六代掌门途生道人执掌宗门。现掌门有性命之虞,恐壬阳教趁机生事,故特遣弟子前来,取回宗门灵剑。” “昔日便是它壬阳,截断灵真气运,杀上山门来,如今仅是狼子野心未改,硬要吞下灵真这块肉么!”闻得此话,长剑狂怒不止,剑身震颤,连同松山也随之颤抖。 片刻后,它收去威势,落于赵莼身前“灵真后辈,我为归杀剑剑灵,亦以此为名,你速速带我回宗,途中将近来宗门之事讲与我听!” 赵莼道一声“得罪了,归杀前辈。”便握住剑柄,唤出烟舟符箓,立时折返灵真! 此时,灵真派中,亦是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师兄!掌门唤那秋剪影前去了,你怎的不去争上一争?”葛行朝来回踱步,时时叹气,向着李漱不解而问。 李漱却是安坐于椅上,抬眼道“行朝,我问你,这些年,我为何要与她相争?” “自是不让长老议事成为她的一言堂,不让你我被排挤至边缘,成个空有名分,而无实权的假长老!”葛行朝疾步回来,坐在李漱身旁,“往后她成了掌门,还有咱们师兄弟什么事?” “她若不是掌门,谁当是?你我,还是那不问事的吴运章?” 此话问得葛行朝哑口无言,闷闷坐于椅上。 李漱轻拍他的肩膀“当年师尊仙逝,定下师兄为掌门,你我可有不服?” “自然没有,掌门师兄天资过人,甚于你我,又以长老身份,代行掌门之责许久,门中上下均是敬服于他……”葛行朝只是性格莽直,却并非愚蠢,此话一出,顿时回过味儿来,天资过人,代行掌门之责,这不正是如今的秋剪影? “我再问你,秋剪影当了掌门,会杀你我否?” “她怎么敢!”葛行朝笃定道。 李漱便又问“那壬阳教攻进来,会杀你我否?” 葛行朝久久无言,听李漱道“其实你心中也清楚,只是这么多年随我一道,争惯了。” “然而再怎么糊涂,也要明白,什么该,什么不该……” 李漱年轻时桀骜,除却师兄途生道人与师长的话,谁都不认。但其并非贪欲遮眼之辈,大敌当前,他与秋剪影,谁更合适成就分玄,几乎是显而易见的结果。他虽有所不甘,却也能按下心思,拱手让出机会。 宗门,这个捆缚了师兄几乎一生的枷锁,如今也牢牢套在他身上。 “我们,谁都没能逃过。”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声音渐渐传入葛行朝耳朵“此后师兄弟三人,也只剩下你我,稳重些吧。” 葛行朝颓然于座,低声道“可是,我总觉得,她和掌门师兄不一样。” …… 上严殿外,郑辰清满面凝重,站于秋剪影身后。 他虽是掌门之徒,然而因途生道人寿数将近,时常需闭入关中,不见外人,故而常常是秋剪影授他功法,说是师姐,其实算得上半个师尊。 “如今壬阳教来势汹汹,宗门已是陷入极危之中了。” 秋剪影仿若没听见此话般,怔怔而立。 许久,才听她道“你可知师尊今年多少岁了?” “算上今年,不过一百二十整。”她此问,并不为郑辰清所设,仿佛是为自己而设。 “师尊从凝元巅峰,强行破入分玄,折寿两百。便是折寿后,寿数流失数倍快于旁人,也不会十年就要坐化。从接下掌门那一刻起,师尊就没出过上严殿,这铁桶一般的护宗大阵,谁会知晓是由他以生机而续的呢……” 郑辰清又惊又悲,不知如何回话。 而秋剪影,也无要他回应的意思,只是自顾自道“如若他不是掌门,必然是南域纵横风云的天才。宗门,真就如此重要吗?” “师姐!”郑辰清见其目光无神,似是入得魔障,忙要出声。 秋剪影步入殿中,目光坚定,忽地顿足道“从他关上殿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过自己,此生,绝不要如他一般,可怜又愚蠢。” 说罢,大步向内行去,留得脸色大变的郑辰清,细思她此话何意。 内殿内,途生道人盘坐于仙鹤环绕之处,秋剪影神色肃然,知这是护宗大阵阵眼,十年前上代掌门寿尽于此后,算上今日,已是吞去两位分玄的性命了。 “丫头……” 他已经太老了,秋剪影记忆中清朗如风的年轻道人,唯有一双眼睛,还与面前的老叟相似。 “为父……很愧疚……”途生道人直不起腰来,只好偏着头看她,“很愧疚让你年纪轻轻,步上师尊与我的后尘,你莫伤心,为父寻了办法,绝计不会让你如父亲一般……” 秋剪影扶住他形销骨立的身躯,默默无言。 自十年前,两人渐行渐远,已经许久未曾说话知心话语了。 途生道人知晓自己灯尽油枯,不愿让秋剪影如他一般,折寿而入分玄,便向那尊者寻来灵气灌顶的秘法,放弃轮回转世,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一位寿数不损的分玄。 周身真元尽数向秋剪影渡去,他已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不断道“莫伤心……莫伤心……” 声音渐渐轻微,连身躯也逐渐消散,成为一道虚影。 秋剪影凝视那道虚影,久久未应,取出一株幽紫花枝来,正是紫罗琼枝。 途生道人见状,先是欣慰,又突然大惊,后目露沉沉悲痛,虚影消散之际,唯留下一句“莫要……一错再错。” 骤然间,幽谷之上,一道碧蓝光华,纵分天地,其上纹路遍布,化出各类生灵。 郑辰清心中大定,一时放下疑虑,向出得殿外的秋剪影道“贺喜师姐分得回转生灵宝光,入无上分玄!” 然而秋剪影面上,却是半点喜色也无,淡淡道“不必贺我,该担心你自己才是。” 大手一压,顿叫郑辰清筋骨皆断,血溅一地! 章九六 幽谷破宗门惊变 赵莼日夜不停,极速折返灵真。 然而还未入幽谷,便已被上空通天血气所震。 当即跃下烟舟,落地时,周遭尸横遍野,赵莼大惊,此还是宗门外围,连谷都未进,竟已有如此惨状,不知谷内情况如何! 尸山中,尚有一息留存的弟子,痛苦哀鸣,赵莼寻了一人,喂下丹药,然而其丹田经脉尽毁,此丹不过是让他多苟延残喘些许时辰,实是无救命之用。 “是,内门的师姐吗?”他半只眼睛被血肉糊上,只能强睁着另一只眼,急道“莫要进宗,有自称壬阳教的攻了进来,屠杀弟子无数,此时他们已经进了谷内,你速速离去,不要叫他们发现。” 赵莼帮他止住腹部不断涌出的鲜血,问道“掌门和长老们,怎会让贼子进了谷中!” 弟子虽是痛到面容扭曲,却还强撑着回话“掌门已经故去了,吴长老葛长老在幽谷被破时,便已战死,李漱长老和霍长老退避上严殿,不知能撑到几时……” “如今门中可有分玄在?秋长老又在何处,可还活着?” 听此疑问,他突生悲怒,咬牙切齿道“她借掌门之力,突破分玄后,早已叛离灵真,不配为门中长老了!” 因这番动气,腹部伤口崩裂,竟立时就断了气息。 赵莼身边,归杀剑怒起而出,斥道“何等大逆不道之徒,竟敢置宗门于不顾!必要杀她,以儆效尤!” 灵真被破时,尚且不见归杀勃然大怒,闻到秋剪影叛宗,却是情绪难抑,杀机四溢。 赵莼心乱如麻,惊,疑,怒,悲,百味杂陈。 “你自携我杀去,无须顾虑重重,宗门因何生变,今日须得弄个清楚!”归杀剑为断一道人佩剑,桀骜无比,不肯俯首他人。今日亦不过是让赵莼借他之力,向谷内一探。 赵莼亦正有此意,千百疑虑困在心中,便是归杀不说,她也定要杀进谷中,问个明白! 只初初进得宗门,其间惨相便让赵莼杀意大起。 昔日静谧幽谷,如今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滚滚贯天江,几乎染尽血色! 尚有百余壬阳弟子驭使蛊虫,不断向外门弟子与杂役攻去,赵莼所熟知的萱草园,与青竹园,连同弟子居,俱在一片火海之中。 那些个壬阳弟子,多为练气后期,甚至圆满,却连练气一二层的杂役也要下手。 赵莼大怒,斥道“如此滥杀嗜杀之辈,和邪魔有什么两样,今日定要将你等除尽,告慰无辜之人!” 寻常筑基斩杀练气,就如屠鸡宰狗一般,何况赵莼这等剑修? 有人见一女修持剑而来,攻向壬阳弟子,还未出声惊叫,便觉一点寒芒刹那于眼前,顿时半个头颅都被削下! “筑基剑修,速离此地!” 为首之人头戴金冠,见形势逆转,有筑基参战,立下大声呼号,召弟子回退。赵莼怎会叫他如愿,直直向壬阳弟子杀来,凡经之地,血雾弥漫,她的剑却好似游龙,于血雾中穿行,荡破四周,时有惊雷之声伴清越剑鸣。 不过几个呼吸,上百壬阳弟子几乎全灭,那金冠男子惊惧狂退,见她如见邪魔罗刹,求饶之语已在嘴边,却被一道剑芒贯穿眉心,至死仍是惊恐万分的神情。 而在灵真弟子眼中,她又好似神兵天降,令众人心头狂喜。 赵莼凝望一眼萱草园,紧握剑柄,终是转身先向上严殿去。 就在回首时,她突生一种毛骨悚然之感,立时挥剑后防! 也正是这一防,让她立退十数米之外,归杀剑锋利无比,难以摧折,可赵莼手臂却是肉身,巨力碰撞下,几乎能听见骨骼磋磨之声。 赵莼抬眼,面前是一三人高,成年男子环抱粗细的碧色双头蛇,方才击来的,是它那铁器一般坚硬的蛇尾! 蛇蛊主人她如何不知?百宗朝会上,向柳萱虎视眈眈之人,不就是驭使此蛇的梁杞! 她唯一该庆幸的,应是这梁杞还未成就凝元,不然方才那一击,就足以叫她毙命。而于梁杞眼中,赵莼不过筑基初期,受他蛇尾一扫,竟然没有血溅当场,只是倒飞出十数米,连血都未逼出一口,此种情形,闻所未闻,当即便让他羞恼非常,怒道“纳命来!” 两人所占,为外门极空旷处,赵莼几乎避无所避,只能正面迎击! 这时,忽听归杀剑道“去石林处!” 赵莼不敢耽误,急向三分石林方向处去,心中也立时想了通透,蛇蛊体型庞大,石林中缝隙狭小,再加之她本身早对石林熟悉,或可一防! 到手的猎物,梁杞如何能叫她逃,大手一挥,跃在一蛇头之上,便见大蛇长舌吐息,俯下蛇身向前游走而去。 作为宗门历练险处,且又为先祖法器所化,三分石林尚未被壬阳教所毁,然而小阁之上,却已是血迹斑驳,不见人影了。火山文学 “到时,我会破除石林阵法,你只管进入其中,不过那贼子也会进来,你可有于他一战的把握?”归杀剑之声,似也在逐渐削弱,“剑主离我已久,两千余年无剑意在身,如今,尽我之力破阵后,不过可助你三剑,三剑内你若无法斩杀此人,便也只能身死道消了。” 赵莼拇指抚过剑柄,抬眼却是毫无退意“今日之危,唯有一战可解,不过是非死即活的局面,何必纠结!” 归杀剑顿时发出一声剑鸣,似也有抛却性命的畅快之感,从剑身上,忽地飘出一道弧形光华,离开剑刃之后,赵莼立即便觉得归杀剑剑身暗淡稍许,知晓此道光华已让其元气大伤! 弧形光华如一轮弯月,瞬时斩于石林入口,赵莼受归杀剑指引,知道阵法已破,立时突入其中。 身后传来一声爆喝“休想跑!” 便见双头大蛇狠厉撞在石林上,顿时尘灰大起,石块崩碎飞射! 梁杞见此处颇为狭窄,哪还不知赵莼打的什么主意,暗笑她见识浅薄,讽刺道“想借此机会逃走么?” 然而赵莼于石林中四下飞跃,却从未曾远离梁杞近身,后目光一转,抓住大蛇横扫石柱的契机,向前飞射而出,大喝一声,竟生生将一边蛇头斩落! 章九七 杀梁杞寻得暗道 命蛊牵连修士自身,两处蛇头被斩其一,梁杞亦是受创不小。 “此女断不可留!”他愈发坚定此想法,面上暴怒之色渐渐消下,转为无比凝重的神情,默默掐出手诀,只见大蛇颓然倒地,仿佛内里被掏空一般,蛇皮逐渐由光滑化为层层褶皱,最终,一条碧绿褐眼小蛇竟从断首处爬出。 其头呈三角状,蛇信漆黑,细看下,竟是方才那只双头大蛇的微缩版! 且此蛇身躯细长,表面光滑无比,赵莼无须试探,便能知晓其速度必然十分惊人! “你若不曾斩我蛇蛊,而是就此逃离,说不定便没有今日的灾祸了……”梁杞眼含杀意,面上却带笑,令其本就瘦削的面容,更添几分阴鸷。 赵莼立于巨石之上,并未受他蛊惑,心中清醒无比“逃得了吗?或者说,你会放任一个敌宗弟子从你眼皮底下逃走?” “啧,倒是通透。”梁杞亦不愿再与她做更多言语上的纠葛,双手一合,从中便现出一把血色匕首,眼神一厉,顿时与碧绿蛇蛊同从两方向她攻来! 决不能被两者缠上! 赵莼迅速后撤,于石林中极速穿行,然而碧绿蛇蛊实在太快,有数次那张腥气十足的大口,就要咬上她的身体! 几乎不用细想,便知这蛇蛊有毒,且是沾之必死的剧毒!她要避开蛇口,又需防住梁杞血刃伤人,实是有些力不从心! 两者之速还能更快,她只得不断借助石林地形,隐藏身躯。然而如此耗费气力之举,如何能长久,当务之急,还是寻一法子转守为攻才是。 碧绿蛇蛊较先前的双头蛇蛊,不知敏捷多少,蛇身蜿蜒,忽又伸直弹起,刚柔并济,使其几乎在石林中达到了飞行之速! 游走,借力,与她借力与石林不同,蛇蛊乃是借力于自身,赵莼福至心灵,蛇形步,蛇形步,既不学蛇,如何能从形窥意? 当下屈身若蛇,双腿互为借力,真气为补,有一种游于天地间的感悟生出,蛇形步,竟然在此时,明会真意,成就圆满! 梁杞见其步法与先前不同,速度顿时快上倍余,惊她此种危急之时,还能感悟突破,杀意更重,驱使蛇蛊猛地向前撕咬。那蛇蛊得了令,狂躁不已,冲赵莼蛇口大张。然而赵莼早不与先前相同,明会蛇形步真意后,立时将其与疾行剑术的真意相容,不断将蛇蛊甩在身后,心中暗自思量回身反攻! 战蛇头用去一剑,归杀可助她的不过还有两剑。 要杀梁杞,便决不能在斩碧绿蛇蛊后,给予其吞下命蛊,施展内生之术的机会!他本就为筑基后期,渐至圆满,若是有内生术增益,怕是要比拟凝元!赵莼若不能瞬时斩杀这一人一蛇,必会身死。 一息出两剑,且两剑均不能出一丝差错。 赵莼闭气凝神,忽地向后转身跃出,蛇蛊在左,梁杞在右,前者近而后者稍远,她浑身真气自丹田灵基爆发,将归杀剑也染上赤金,长剑斩下,碧绿蛇蛊顿成两截,落在地上不断痉挛! 然而赵莼根本无暇分顾这蛇蛊是否死透,面前梁杞非是一般壬阳修士,命蛊被斩后,只是面容扭曲一瞬,双手抬起就要掐出手诀!他快,赵莼便要更快!突入近身时,仿若残影一般, 此剑,十成真气并圆满剑芒,她丹田灵基,瞬间便被抽干! 梁杞只觉锋芒迫近,苦痛难耐,便知晓受下这一剑,自己必死无疑,双目圆睁着嘶吼一声,宁可罔顾自身性命,行自爆之举,也要叫赵莼同死。 当日战刘松实,她见识过修士自爆,灵力席卷之下,同阶难挡,若让梁杞得逞,她绝计要赔上性命。如此想着,归杀剑剑锋急转,攻上梁杞丹田! 梁杞灵基已成旋涡之势,然而归杀剑乃断一道人佩剑,坚不可摧,竟是生生贯穿真气旋涡,捣碎了他整个半身! 一时血液飞溅,而残忍景象前的赵莼,却只有逃出生天的侥幸。 若无归杀剑助她,今日便会是他死而梁杞活的结果。垂眼视剑,剑身已经暗淡,不复先前神威,赵莼轻叹一声,将其收起,就地盘坐下来,回复体内真气,此时正是战事之中,不知何时便会遇敌,还是须做好准备。 周遭灵气如江水滔滔,灌注于赵莼丹田灵基内,她立时睁开双眼,暗道“此处灵气,似乎太过充裕了……” 待真气回复,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赵莼从地上跃起,心头疑窦突生,便是内门肃虹殿、上严殿,长老掌门居处,都不曾见过如此充裕之灵气,从前到这三分石林时,也不曾有过如此异状。 是阵法被破的缘故? 赵莼摇头,影猴、石林迷踪此等景象,均需要大量灵气,故而阵法为聚气,不可能在破阵之后,反而灵气集聚。 那便是从它处来的了……火山文学 赵莼凝神感知,微有所觉,足下脚步轻移,睁眼时见自身站在一岩洞之口。持剑进入,便越发觉得灵气旺盛,直到走入一阵台上,阵纹为山野异兽,不过已经裂痕斑驳,想是在阵眼被归杀引破之后,连同阵盘一并破碎了。 阵眼之处,倒是有一赵莼熟悉之物——白玉符箓,数年前在涂家时,便是以它为阵,只不过涂家那枚远比不上面前这枚通透莹润罢了。 她上前细看,发现白玉符箓下接阵盘的半截处,已是裂纹密布,赵莼蹙眉,伸手一触,白玉符箓霎时化作飞灰,与此同时,阵盘完全碎裂,脚下阵台亦开始震动。 赵莼跃下阵台,惊讶发现,那八卦状阵台竟是如莲花般打开,现出一道漆黑深邃的暗道。 更加旺盛的灵气扑面而来,伴随的,却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深入骨髓的寒意。 章九八 大阵下罪恶滔天 赵莼御起真气,缓缓步入其中。 好在修士无须以目为视,即便是黑暗中,她也能清楚瞧见四周。 已不知走了多久,仿佛沉在灵气的海洋之中,只不过,是一片血海,让赵莼不得不封锁丹田,免叫此种邪异的灵气污染灵基。 暗道狭窄无比,只容一人行走,且还是赵莼较为清瘦的缘故,若是体格宽大些的高壮男子,怕是要侧身而行了。 一路上平静无风,寒意却愈加浓重,直至暗道到了头,眼前出现一方矮小石门,赵莼欲推开,无果,发现此门早已被人以重重阵纹封闭。 赵莼以真气附着于手,抚上石门,然而阵纹实在牢固,便是赤金真气,也难以破除。 并且门上光有阵纹,而无阵眼,赵莼不晓阵法一道,却也知除非从阵眼下手,否则只能以高深修为,粗暴破阵,可这两种方法,她都是有心无力。 正当失意之时,丹田火焰却是在灵基上跃动,赵莼会意,轻声道“你想试试?” 得她允许后,火焰立时在出现在指尖,几乎是燃起的那一刻,周围阴森寒意尽数消解,赵莼终可舒上一口气。 那火焰飘飘忽忽,飞到石门上,突然裂出一张大口,将重重阵纹吞吃进去,吃去越多,火焰便越盛,直至阵纹完全消失,它才颤颤巍巍地飞回丹田,停在灵基之上,像孩童饱腹后,瘫坐着消化。 赵莼只觉得身上一片暖融之意,不觉有害,便移开心思到石门上。 阵纹已破,石门便不足为碍,只轻轻一推,就向里倒下。 她屈身进入,眼前霎时开阔! 四面铁索连接中间一块暗红色石台,往下是无底深渊,漫天血气便是从下而来。 赵莼踏铁索登上高台,台中唯有一方小小桌案,堆了五六玉简,玉简旁边,却是许多命蛊小球,已然僵化死去。 而踏上此台才知,足下暗红之色竟全是鲜血浸染而来,恶孽深重至极! 她将玉简翻出,细细查看。 “壬阳弟子三,用一,其余弃之。” “壬阳弟子六,用两,其余弃之。” “壬阳弟子十一,用五,其余弃之。” …… “壬阳弟子三十二,用十三,其余弃之。此教重命蛊,不重灵根,弃多用少,不宜。” 到此,其中一枚玉简看完,赵莼神色凝重,再换。 “青蟾门弟子二,用二。” “上均宗弟子三,用二,其余弃之。” …… “淳风派弟子一,用一。” 赵莼搁下连连看完三枚,余下便只剩两枚。 其一为 “外门弟子十七,用十二,其余弃之。” “外门弟子二十三,用十九,其余弃之。” …… “内门弟子樊海峰,水重,木土轻,小用。” “内门弟子尚菲,水重,木轻,大用。” …… “内门弟子沈有祯,金重,水轻,小用。” 沈有祯!? 此人与她比斗大会一战,后还前去了百宗朝会,赵莼唯一识得之名,便是他。 再往下看,又是几个陌生的名姓中,夹杂着她所熟识得名字,甘媛、夏申德…… 无一例外,均是内门练气,双灵根弟子! 再往下,末位两个名字,赫然是蒙罕,郑辰清! 赵莼心中顿起一荒谬念头,心神浸入最后一枚玉简,其中繁复口诀心法众多,她未曾见过,然而有一篇小记,却让她心头生寒。 “以血为引,盗夺灵根,移天换日,大道既成。”——《换日盗灵大法》 正是她与蒙罕从长辉门弃徒岳纂手中夺来的邪术! 赵莼忆起,昔日江蕴曾道“近来弟子时常殒命宗外,秋长老领筑基修士,巡查方圆百里,便不大得有空闲,与你斗剑。” 宗门弟子连连失踪,巡查宗外乃是秋剪影主动请缨,是了,试问门内有谁能猎杀弟子不为旁人所知,有谁能在暗处布下如此天地,又有谁……灵根不足,需要此秘术增补! 她与蒙罕献上秘术,不过才数年,此数年内,不知多少弟子亡命她手! “是你?” 赵莼立时回过头去,见一蓬头垢面,满脸血污之人,站在深渊下石壁一处狭窄的石沿上。 “恩人!”他抚开乱发,露出一张熟悉的圆脸面容来。 “你是洪家的管事,小双?”修士的记忆何等牢固,几乎是瞬间,赵莼便将他认出。 小双点点头,示意赵莼随他过来,露出身后一隐蔽洞口。 他不过是一凡人,威胁甚小,赵莼在其身上也未感知到恶意,便拿上玉简,跃向洞口处。 小双轻声道“此处不会被她发现,恩人可放心躲避。” 赵莼甫一进去,便释然,原是一处绝灵之地,其间断绝灵气,自也隔绝了修士感知。小双口中她不会发现,应也是指秋剪影灵识入不了此处。 洞内阴暗潮湿,中有一人仰躺血泊之上,赵莼视之大惊“蒙师兄!” 此人身材高状,生得一副黑脸凶相,正是与她熟识的蒙罕。 “她抓你进来了?”蒙罕脸色惨白,观其身上,竟是丹田被破,受得重创!他见赵莼进来,忙开口问道,又见赵莼身上完好无损,疑道“师妹你不曾受伤,可是……可是秋剪影已被掌门拿下?” 赵莼凝眉摇头,悲道“掌门已经故去,秋剪影得了掌门相助,晋身分玄后,抛却宗门,已是离开灵真,宗门现受壬阳教之祸,有灭宗之危……” “倒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蒙罕性命垂危,强撑着坐起,窥见赵莼手中玉简,扯开嘴角道“你看过了?不想我二人竟成了帮凶。” 赵莼一时无言,久才劝道“师兄不必做此想法,人要为恶,百般难阻……” 献上邪术于宗门,为的是避免更多无辜之人,被此术所害,如今,却是与初时念想背道而驰,世间因果牵连,于善恶面前,徒增荒谬可笑。 洞内陷入极静,小双默然站在一旁,眼中难掩挣扎之色,忽地抚上胸口沾了血污的玉牌,开口道“不怪两位恩人,她早与那恶人相识了。” 章九九 心不甘欲壑难填 小双将手置于腹部,垂下双眼,细讲述他所知之事。 岳纂四处掳掠有灵根之人,犯下杀孽无数,而无灵根的,或杀,或种下印记,给予他们探测灵根的粗浅能力,派向人流往来众多的地方,成为探子。 小双便为其一,只不过,他更幸运,遇上了洪起盛,被带入了集城。 甫时岳纂尚未恢复一身修为,而城中散修众多,令他不敢为乱,小双在洪家,倒是过了十余年的安稳日子。后岳纂行邪术,补全灵基,重登筑基期,昔日在集城留下的探子,便重新有了用处。 他于城外止风林开了洞府,暗中截杀城内散修,比以往靠凡人全凭运气探知,效率高上不少。 岳纂以洪家三口性命相威胁,令小双为其提供散修踪迹,一月中,为其所害的修士,便在十数人以上! “每三月为期,他会外出一次,隔月才回,回来后,多是满脸怒色,唾骂一人贪婪。” 小双面色愈发苍白,不觉双膝跪地,仿佛血气大失。赵莼上前握他手腕,只觉得皮下血管鼓动,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吞吃他的鲜血一般。 “往后,洪家招婿,他便盯上了你们……啊!!”他忽地自掐住脖颈,滚地大叫,赵莼立时知晓,应是岳纂为其种下的印记,在阻挠其吐露事实。 小双本是惨白的一张脸,瞬时肿胀起来,血液堆积,他翻身扑在地面之上“让我说……让我说……” 赵莼不知此印记如何消除,只能以真气缓慢制住小双脖颈,臂腿,令血液减缓倒灌之速,斥道“你先住口!” 然而他双眼垂泪不止,呢喃道“我唯有这一次机会了……他死了,一切本该平息下来……是我自己太贪,落得如此下场……” 岳纂死后,他与洪家母女到了湖水镇,起初的日子本也安宁,只是当年洪起盛得道后独自寻仙,弃族人不顾,暗中累下许多恩怨,后又有逼嫁洪倩一事,两方便彻底翻了脸。小双一时怒从心中起,势要向外求道,兜兜转转,又重回了止风林。 岳纂身死之地,他见到了秋剪影,得知她便是从前与岳纂会面之人。 秋剪影为其提供修行资源,岳纂便从修士身上提取有助灵根之物,交予她手中,互惠互利,不知可追溯到何时。只可惜,岳纂死了,交易的闭环被毁,她只得自行祭炼此术。 种于小双体内的印记,也为邪术之一,其名寻灵引,凡人种此,可探修士有无灵根,若是修士种此,便可探灵根多少,灵根属性。秋剪影留其有用,也是为钻研此术,而小双愿意为其所用,却是因为一个空头承诺。火山文学 “她说,此事若成,会为我植上灵根,我从此便可踏上修行,那时,就能让小姐和夫人重回集城,过上以前的日子了……”小双七窍涌出大量血液,然而面上所现的神情,却是十分幸福。 赵莼能感到,其体内生机流失将尽,不过还剩一个空壳,断断续续在念着“小姐……为何呢……” 直至身体完全塌陷在地的一刻,小双都死死握着胸前染血的白玉牌,终其一生的不甘,不过缘起一个凡字。 仙凡之隔,隔开的却是两个凡人…… 从小双尸体口中,探出一丝血线,颤颤巍巍向赵莼探来,被其赤金真气一力绞断,然而血线崩断的瞬间,赵莼立有所感,仿佛此一举动被旁人所窥视,须臾后,此种异样便消失了。 远在南域之外的一处隐秘地界中,细线崩断之声在男子耳边绕过,令他失神一瞬。 “怎么了?”他身侧女修警觉发问,正是从叛逃灵真的秋剪影。 男子道“死了一只小爬虫,只是不知,是何人下的手。” 秋剪影微微偏头,倒无其余表情,一贯冷漠道“你手下死的人还少吗。” “那也确实。”他轻笑道“不过还是谨慎些为好,主上把你师弟的灵根换与你后,便要引你去上界了。你所行之事,不久后便会传遍此界,至岳那几个,再并上北域的人出手,于咱们终究不利,收拾收拾好东西,再道个别,横云世界,此后便与你无关了。” “没有。”秋剪影轻道“再无任何人事,值得我道别了。” 言罢,两人并肩向内里行去。 其中一镣铐加身的少年,微微抬眼“师姐?” “莫要如此叫我。”秋剪影毫无动容,侧视身旁男子,似在催促其赶快动手。 狠辣之人见过不少,如面前女修一般,几乎瞧不见感情的,却是实在不多,男子微叹口气,与此般修士共事,饶是他,也常感到背后凉意突生。 他独自上前,在郑辰清面前放下一尊小像,似人非人,头上生有四角的妖魔大马金刀坐在石上,赤红之眼更添邪异。 男子割开手上,血出,却为诡异的紫红,涂抹于小像之上,便见黑风顿起,将郑辰清整个吞没,其间极静,似连他本该有的悲鸣也一并吃下。 不知过去多久,男子视黑风逐渐有消散之势,心中略作估量,对秋剪影道“灵根已出,还不速速开丹田!” 伴随他之话语,黑风之中,飘然而出两屡细长清气,秋剪影依言将丹田真元散去,迎这两屡清气进入,就地盘坐下来,炼化郑辰清的木水灵根。 “此两属灵根最为适宜增补,你又让其练下主上传你的秘术,效用倍增,如今炼化后,你虽为三灵根,但论修行之速,论天资,便是与天灵根修士,也差不上多少。”男子将小像收起,黑风早已停下,郑辰清的肉身连同魂魄,丝毫也未曾留存,仿佛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秋剪影只觉困扰自身数十年的阻碍,尽数消去,心情大为舒畅,就地起身道“多年殚精竭虑,不过为此一刻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忽而都觉得此话残忍得荒谬,低笑一声,听男子道“从此以后,不再有秋剪影这个人,明日主上引我二人上界,你便会知晓,如何叫天高地阔,英才遍出。到那时,可莫再生出不甘了。” 秋剪影扶剑冷横一眼过去,似是否定此话。男子却清楚,贪欲已起,再平可就难了。 章一百 通上严以命相搏 赵莼扶起蒙罕,他丹田被破,几成废人,不过修过秘法,被赵莼喂下柳萱所赠丹药,倒是留下一条命来。 “因岳纂之事,她早盯上你我了,只不过我灵根资质平平,才在如今被她寻上,好在掌门遣你出宗有事,让你不至于落到我这般下场。”蒙罕被她扶出岩洞,心知自身前路已断,道出此话时,颇有些释然。 赵莼回想起秋剪影曾道,想收其为徒,却被李漱截下,故而未果。忽觉凉意突生,原是自身已在鬼门关前过了一道。后撞见她杀迟嵩夺宝,那时也是危险至极,过往种种,自身性命不过在其一念之间。 她咬牙,实是自身实力太弱,才会落得如此被动。 “当前,还是先寻路出去,她只破了师兄丹田,还未抽取灵根,我带你去寻柳师姐,她定有法子助你。”然而两人都知,此话多是安抚之言,丹田为修士蕴气之地,也是灵基所在,丹田破则大道断绝,自古修士因丹田受损溘然长逝者多,能将丹田填补,再登仙路者,几乎闻所未闻。 蒙罕气力全无,可谓是寸步难行,赵莼扶起他跃到石门之处,却忽然地动山摇,铁索相击,发出刺耳尖鸣,深渊下几乎凝成实质的血气轰然暴起,向上而行。 顶上石壁裂纹生出,开始向下掉落,赵莼御起真气,将蒙罕一并笼在真气之内,以作保护。 “山崩?”她眉头紧蹙,巨石落下,已将先前石门挡得严严实实,且她须护着蒙罕,不便御剑凿开巨石,正当困扰之时,顶上一缕白光透入,后又化为多缕,抬头上视,竟是有有水滴下。 渐渐可闻奔涌之声,赵莼暗道一声不好,握住蒙罕肩头,立时跃起,几乎是两人腾起的同一刻,石顶完全崩碎,澎湃水流汹涌灌入! 她单手持剑,向上分出一道,携蒙罕逆流而上,破水而出,到了一处松涛漫流之地。 上严殿! 秋剪影所幸恶事,竟是在掌门所在的上严殿之下! 大殿之下为贯天江源头,飞瀑所在,赵莼长剑一指,再往上去,过层层水雾,却是遇到一处阻碍,撞击的那一刻,手中归杀剑突然光华大放,直将阻碍破除,赵莼亦得以入到一处内殿中。 她安置好蒙罕在一旁,细看那处阻碍,万兽万木被刻作阵纹,周遭仙鹤环绕而飞,中有一微小阵盘,连同金石之底,都被归杀彻底损毁。 “万灵护佑大阵,亦是灵真的护宗之阵。”归杀剑冷笑道“昔日十二分玄以真元之光凝聚晶石,可供此阵运转万年之久,没用的东西,竟是连关乎宗门根基的晶石都丢了,倒是无怪宗门被破。” 赵莼才知,其中竟是有此干系,又问道“归杀前辈,可是借此阵得以恢复了?” “此阵在失去晶石之后,应是由人所助力运转了一段时日,怕是你口中那位已逝的掌门所行,不过如今连人力也无,自然对我无所助益,好在其中有剑主当年所留得一丝剑意,才叫我能重得开口之机。”归杀剑也是无奈,这一丝剑意怕也只能令他恢复意识片刻,再无法助力赵莼,行先前斩筑基后期修士之事了。 言过此事,归杀剑便又重新敛下光华,回到先前古朴模样。 赵莼持剑向殿外行去,忽见一道人影,踉跄奔入殿中。 “霍长老!” 霍子珣见是她,也是一惊,忙将其推向内殿,两人才入得内殿,便见一道白光,将整个外殿轰成残墟。巨力向内推挤,被霍子珣抬手拦下。 从破损之处,可窥见数人凌空而立,为首之人正是当初与秋剪影同出的淳于归。 “霍道友,你修至凝元也实属不易,若是此时放手,自行离去,我壬阳自可放你一马,不做纠缠。” 细数之下,壬阳在此处的凝元,竟是有五位之多。反观己方,只剩下了霍子珣一人。至于本该与他同在的李漱,已经不见踪迹,怕是已然遭遇不测了。 霍子珣闻听此话,既悲且怒,这淳于归惯以慈悲之面,行灭杀之举,葛行朝、吴运章、以及李漱,俱是亡于他手,连尸身也被其命蛊吞吃,好不残忍! “若在此时离去,我与她,又有何等区别。” 虽为言明那人名姓,在场众人却都知晓他说的是谁,淳于归更是如此,想当初,与秋剪影定下协议,若其自行离去,壬阳教分玄便不出手的人,正是他自己,感叹是秋剪影冷心冷清,却到底是对双方有益,笑道 “贵派秋长老甚识时务,故才远走,霍道友也可如此,活命罢了,其中分别,又何须顾忌呢?” “你等残暴嗜杀之人,如何能明我心意,今日唯有战败而死,绝无叛逃而生的可能。”霍子珣牢牢将赵莼掩于身后,然而淳于归何等眼力,如何能作睁眼瞎,大手一张就要将她擒拿。 他本是似笑非笑的模样,骤然神情一变“你杀了梁杞?!” 壬阳余下四位凝元立时注目过来,中有一位女子勃然大怒,观其面容,与梁杞也有几分相似。 “她身上,有我乖孙的蛇蛊气息!我杀她偿命!” 原是梁杞的血缘之亲,若说淳于归只是熟悉那蛇蛊气息,惊疑不定,女子却是命蛊大动,立刻感知到了赵莼身上的血气,定然来自她之血亲! 此次后辈中随她出征灵真的,不过也只有梁杞一人! 赵莼如何能抵挡凝元,只觉得肉身要被女子以真元捏碎,此时霍子珣却悍然出手,以命相搏,挡下这一击。 他也才入得凝元不久,与壬阳几位凝元难以为敌,为救下赵莼,几乎整个左上臂都被女子轰碎! 那女子当真极为疼爱梁杞,如今闻得乖孙死讯,状若疯魔,不断向两人攻来! 霍子珣几成血人,强撑着身子让自己不至于倒下,然而女子本就意不在他,几番旁敲侧击,都是想击破此重障碍,灭杀赵莼! 她之命蛊,也为碧色双头蛇,只是体积庞大如小山,较梁杞不知强到何处去,霍子珣在巨蛇面前,不过像一小点,被巨大蛇口咬住,肉身在风中飘摇。 另一张大口,正要向赵莼袭来之时。 一道天外雷击,却是将整只蛇蛊轰击粉碎,血肉爆裂飞溅,女子喷出一口鲜血,垂落在地,立时就断了气息! 罗裙女子翩翩而来,手持一根炽翎,引得上方雷动不已。 章一百零一 终散场上问尊者 “柳师姐?” 罗裙锦带,粉面含春,柳萱持炽翎凌空而立,已是成就凝元。 她轻叹一声“我非是要阻你壬阳,而是今日我必须带走一人,此也是尊者的意思。” 场上之人,似也只有淳于归在听得尊者二字时,勃然变色,拱手道“既如此,使者自将那人带走即可,我等绝不插手。” 见他知趣,柳萱便玉手微张,将赵莼引上前来,见她目中似有所求,明会其意,又将陷入昏迷的蒙罕一并引上,垂眼看血泊中的霍子珣,叹道“灵真覆灭,已成既定之事,师兄若是想走,我也可携你一并。” 赵莼与蒙罕,于壬阳几人眼中,无关紧要,然而霍子珣却是凝元,自不能轻易放走。闻听此言,便有一人欲出言制止,淳于归立时挥手拦下,示意其莫要出手,可见对“尊者”的忌惮,已深入心底。 然而出言拒绝之人,却是霍子珣自身,他仰躺于地,生机已浅,悲道“师尊、杜师弟、葛师叔,俱都亡命于此,此是灵真,除却这里,我早已无处可去……” 柳萱缓缓摇头,知晓他心意已定,许久后才言“灵真对我之恩,没齿难忘,师兄自可放心,门下诸多实力低微的弟子,已被尊者救下,此是壬阳之约,亦是……我与灵真之约。” 言罢,她向淳于归微微颔首,后者也回她一礼。 “我知你有问,尊者自会亲自为你解答,如今之事,还是先离此地。”她温声对赵莼言道,挥手将二人收入袖中,只回头凝望幽谷一眼,终是无言,决绝离去。 …… 赵莼从袖里乾坤中出来时,已不知自己到了何地。 “你这位友人丹田被破,我已设法稳下,不至于让此伤扩散至经脉穴窍,你自可放心。”柳萱连喂了蒙罕数颗丹药,才有把握说出此话。 “这是何处?”赵莼唯能见茫茫云海,连足下也俱是云雾。 柳萱答道“此是北域圣陀天宫辖下,我们正在圣陀山顶,等待尊者传召。” “尊者?” 此二字像是何等忌讳一般,她只回了句“尊者伟力,不敢多言”便罢。 赵莼愈发疑惑,又见柳萱目光一转,遥指向前方“尊者召你。” 周遭云雾顿被推开,留出一条平坦大道,供她穿行。 每行一步,身后云雾又重新聚拢,赵莼不知方向,亦不知晓自己行了多久,面前现出一女子的身形,然而连同面容一并,都是虚无缥缈,可见而不可触。 此应就是尊者无疑了,赵莼作揖拜道“赵莼拜见尊者。” “你我今日,终是得有一见了。”她之声音空灵清透,却又温柔似水,并非从面前传来,而是从四周散出。 “尊者何出此言?” 对此疑问,她好似避而不答一般,出言道“金火灵根相融,大日真气始出,看来那金乌草果真于你得用。” “知你疑问满腹,尽皆问来罢。” 她伸手向前一抬,云雾中立时现出一只蒲团,赵莼便顺势入座,开口问道“金乌草是尊者所赠?” “是,也不是。”她答得玄乎,轻笑一声后,听她道“金乌草为天地自生,非我所有,只是我能知晓它在何方,也知唯有你才能取得,顺水推舟,与你做人情罢了。” 赵莼闻言又是一礼“多谢尊者。” 问“尊者为何助我?” “我于推演一道,尚算有成,知你往后会为我挡去一劫,此劫关乎我身家性命,自要相助。” 一旦涉及到天道、命数,便是玄之又玄的存在了,赵莼将此事埋入心底,再问“敢问尊者身份为何?” “我为上界中人,为护族中后人转世而来。” 她知赵莼接下来要问何事,索性一并答了“我族中后人,就是你那位柳师姐。便也直言不讳告知与你,我二人非是人族,却与之牵扯甚多,更非邪魔一类,你可放心。”火山文学 “她此世命数有亏,本难活过双十之数,送她往灵真,是为借运。” “灵真本该在十余年前,途生道人接过掌门之日,便消亡于世间,我送柳萱拜入此宗门下,是借走大宗之运,补足柳萱命数,从此叫她不得早夭之祸。你也不必觉得我狠心,正是柳萱入了此宗,天道知她借运,才会补偿灵真再存活这十数年。时也,命也!” “不过她与你所言不假,她自横云中出生,又还未得前世记忆,自然是未曾去过上界了。” 赵莼心中,一时极为复杂,原道真是天行有常,亏损有补,柳萱与灵真实不能说是谁欠了谁,只能道是各取所需,各得其利。 不过尊者于她有恩,却是显而易见之事了。 “我要如何相助尊者挡去一劫?” “你要足够强大。”她的身影逐渐飘忽而起,“横云世界太小了,只能容你一时,而不能容你一世。赵莼,只要你所需,我都可助你,功法、秘术、神兵,只要我所有,都可予你,但是大劫将起之时,你须得拼却性命抵挡。” “不过你也可放心,离那一日,还有许久……” 赵莼垂眸答应,她无惧生死,对那不知期限的劫难,更无所在意。 尊者却是叹声“你面上不显,但你心中有恨,恨意无有尽时,恐会魔障缠身。” “你恨谁,秋剪影?” “说不上恨,只是不解……”不解其为何毫无悲悯,为何肆意以他人为刍狗。 “因为世人都道,修士要斩却凡尘,要独善其身,要大道独行,所以成仙,无所顾忌,便是逍遥。”尊者满怀悲悯,话语却最是无情。 “既如此,仙与魔的区别,究竟是何呢?” 如果登仙路,是一步步将人性从肉身剥离出来,那么成就的,究竟是仙还是魔? 尊者抚上赵莼发顶,声音缥缈“此二者,从来是一念之间。” 章一百零二 启天路再见故人 两人一时静默许久,终是由赵莼开口“敢问尊者,我等修士,要如何往上界去?” 她身影飘忽,空灵之声缓缓而来“大千世界,中千世界,小千世界,乃至不可计数之小世界,均是由登天路相接,此界修士只需修为至分玄圆满,便可从登天路通往上界。”火山文学 “我闻灵真开派十二分玄,均是受上界接引,才得以入内。既如此,他们为何不行那登天路呢?” 尊者两只云影般的手臂抚开赵莼面前浓雾,她才发现圣陀山几乎已成天柱一般,直直上了苍穹,面前有一白玉阑干,延伸往云层中去,却在一处断桥而止。 “数万年前那场大劫,不仅让众多小世界流离失所,更为可悲的是,它碎了横云的通天之路,让其与上界失联。灵真那十二位分玄足够幸运,应是遇上了上界的大能,才被接引而去。” 赵莼问“唯有修至分玄圆满,才能上界?” “若是行登天路,必得如此,若是受上界接引,则无需如此。小千世界灵机有限,只能容纳分玄及其以下境界之人,故而分玄修士只得上界,才能突破,求道长生。这数万年来,可并非每一位分玄都有如此运气,像灵真那十二位一样,能如愿上界。困于这小千世界中,不得突破,生生坐化之人,怕是不得计数。”尊者的口吻亦是愈发悲悯,轻柔温软。 “我曾所在的飞葫小世界,本也流离在外,后受灵真寻回,上界为何不将横云寻回呢?” “小千世界中,小世界分由宗门管辖,为其私有,自有寻回之责。不过中千世界往上,便不再有宗门管辖世界这一说法了,且横云灵机逸散,消亡之危从未淡去,或许此也是一类缘由罢。” 尊者忽地轻笑一声,道“不过往后,便无有此些烦忧了。” 赵莼虽不明晓其中细微之处,隐约却是觉得应与这登天路有关。 “于荒芜处造生机,从断垣中通世界。此是我族之责,亦是我族之枷锁。” “本尊,”尊者负手而立,赵莼方是首次听见她如此自称,“要重启横云的登天之路!” 伴随此番豪言壮语,天穹之中轰然一道惊雷,重重霄云之中,一片堂皇之色。 及至离去了云海,尊者此言仍是缭绕在她心头,久久未散,何等伟力,才能让其行出重启天路之举。然而便是那般强者,也会受限于劫难,不得不演算天机,规避生死吗? 赵莼手中握着一枚玉简,此也是尊者所赐,正是她找寻已久的炼器法门。依其所言,练剑者,多是铸剑好手,往后凝元,以元神祭炼本命法器,此术更是不可或缺的一种。故而才赐下法门,让她辅修了炼器一道。 归杀剑剑灵受其引动,意识再回,闻尊者上界而来,极是激动,问其可曾知晓断一道人所在何处,然而尊者也并非神灵,亦有不知之事,遗憾答他,从未听闻过断一道人顾九,往后或可为他一寻。 两者交谈,赵莼才知,原来归杀剑非是断一道人本命法器,而是因由天地宝物——镕浑金精所铸,又沾染其剑意多年,才意外生出了剑灵,与本命法器之剑灵不同,他须有剑主剑意才得存续。 后得尊者协定,他可为赵莼驱使,直至其铸成本命法器,同时,赵莼往上界后,也需尽力为其寻找断一道人的踪迹。 言语间,倒有一层意思,是欲携赵莼提前去往上界,而非待她成就分玄之后。 大世界中,万族争锋,英才辈出,赵莼若是能前去一观,也是极大的幸事。 尊者言,她所修的《火煅炉中术》,须尽快达到大成,届时便可受她接引前往上界,究其原因,仍是赵莼实力尚算低微,若炼体未成,或难以随她破界,有肉身崩碎之虞。 一切种种,她尽数应答下来,如今有炼器法门在身,倒是能将炼体之术,好生突破一番了。 “你来了。”柳萱仍是在原处等她,温言道“你这位友人,便先留在此处,待其醒来之后,尊者或会寻他,为其另寻他路。” 听此一言,赵莼忙问道“师姐此话,可是蒙师兄还能登得仙路?” 柳萱轻笑颔首,回答“尊者曾与我言,上界万族争鸣之处,千百大道皆可通往无上,便是凡俗人士,也有法门蜕凡入道,灵根修行,不过为大道一种罢了。” 既是尊者所言,赵莼便微微放下心来,蒙罕心性坚韧,闻知己身仙路断绝之时,尚未失去争锋之心,若能再为其择选一道,定是能再续前时风采。 不竭力向上而行却是不知,原来这世间竟是如此广大磅礴,万千大道也不限于灵根,既如此,秋剪影却为灵根之资,苦求甚多,甚是不惜杀孽重重,因果缠身,到底有被这小千世界束缚了眼界的缘故,可恨可悲可叹。 “随我下山去罢,还有你熟识之人等着与你相见呢。”柳萱携起她手,御上空中,飘然往圣陀山下而去。 赵莼心中一转,她熟识之人,那便也只有从前灵真派的人了。 两人向圣陀山外,下是亭台楼阁,水榭众多,其间弟子来往,仙风道骨,均是气度非凡。她忽地忆起,柳萱曾言,此处是圣陀天宫所在,便开口问道“下面的,可是圣陀天宫弟子?” “的确如此。”她爽快答道,又为赵莼介绍“圣陀天宫为北域魁首,实力更在至岳宗之上,冠绝横云世界,再往外,便是外宗区域,灵真之人,便被安置在那处。” 她已成凝元修士,速度自是筑基所不能相比的,一路御空,到了一方静谧湖泊,周遭许多屋舍,见有大修士前来,忙下拜迎接,不敢怠慢。 柳萱携赵莼直向其中一处小院,当中一女子窥见二人面容,立时激动难抑,向内喊道“阿莼来了!” 竟是萱草院中的胡婉之,后又从屋内走出一人,正是周翩然。然而却未见崔兰娥与连婧,赵莼心沉一瞬,想是结果不大好了。 柳萱细解释道,除却多数宗门附属家族修士与筑基,此等与灵真因果较深之弟子,其余皆是被尊者救下,如今得圣陀天宫照料,算是安定下来。 她知晓自己借运之事,确也愧疚非常,便歉意颔首,转身回避赵莼与旧识们相见。 两人将赵莼迎入院内,由胡婉之告知她萱草园之事,原是当时曹文观作为宗门执事,不能与她们同离,崔兰娥不忍死别,便一并留在了原处,如今,怕也难有生机在了。至于连婧,受得搭救之后,不肯寄他宗篱下,已是自请离去,为一散修闯荡于天地间。 胡婉之愿留在圣陀天宫,终是有了一方去处。 周翩然忧喜交加“天宫之人道,以后若得灵真所辖小世界的消息,便可送我等归家,只是不知道,须得等到什么时候。” 赵莼宽慰她“既是有所承诺,那便无妨,有此念想也是好的。” 昔日萱草园五人,如今也算分崩离散,有悲有喜,三人一时无言,极尽唏嘘之态…… 章一百零三 出龙首终有所得 圣陀天宫,鼎明渊。 此处一向为天宫内宗核心弟子修炼之所,灵脉交汇,气凝似雾。 付雍结束近段时日的修行,主修之术法也顺利小成,心中满意,出得洞府后,往鼎明渊外域行去,在值守弟子处领回身份命牌,凝神一看,一年所累积的宗门功绩点数,竟所剩分毫了。 而他在其中,不过才修行一月半而已,饶是事先早已知这鼎明渊要价奇高,付雍仍是肉疼不已。 像他这等普通内宗筑基,是没有随意来此地修行的权利的,只能平日里多多完成宗门任务,积累功绩,才能换取些许时日。只能说鼎明渊虽是奢侈,但的确效果出众,不论是境界还是术法,炼丹炼器,制符画阵,都能事半功倍,故才受到天宫弟子如此青睐。 付雍收好命牌,正欲离去,瞧瞧事务堂还有无报酬高些的漏捡,忽地听见身旁一男子连连问道“当真没有?从去年问到今年,便是这一月里,我就来了三回,每回都说龙首处的洞府已经被人占去,如今一年了,那几人都还未出关吗?” 龙首处洞府? 付雍微微咂舌,那可是个好去处啊,鼎明渊洞府沿灵脉分布,雅号为真龙伏渊,洞府亦有上下之分,自是龙首处为最,其次为龙颈,龙身,龙尾。龙首仅对核心弟子开放,便是核心弟子也需以功绩点数租用,他是连想也不敢想,平生只租过龙尾处洞府,不晓得那些个洞府是什么滋味。 转头看去,那男子手中命牌为纯净玉白色,上有龙从云纹,正是核心弟子的标志! 值守之人也不敢将他得罪狠了,歉意道“谈师兄,非是我等故意为难,而是这龙首洞府一共便只有三个,扈师姐定下一个,时常前来,我等不敢租给旁人,另一个前些时日整好空出来,又被旁的师兄租去了,实是师兄您来得不巧,才没有赶上。” 扈师姐本名扈娇红,为天宫弟子异类之一,符阵双修,又是天火灵根的绝世奇才,极受宗门看重,这男子听得她名,便不敢招惹,疑道“这不还剩一个……被何人占去了?” 值守弟子神情复杂,轻声道“去年就被一女子用去了,她似与柳丹师一样,与圣陀山上那位,有些干系。” 听闻与圣陀山上那位有关,又忆起这年来,弟子口中柳丹师的手段,谈师兄霎时就变了脸色,不敢再问,郁闷道“那便给我个龙颈处的洞府,这该有了吧。” “有的有的,刚好是最后一个,也让师兄您赶上了!”值守弟子忙接下他的命牌,迎其进去。 待谈师兄进去,付雍才敢上前一问“我观鼎明渊以往,洞府倒不是这般紧俏,可是有什么事情、” 那值守弟子叹道“还不是那位。”他手指向天上,付雍便立即明会了意思,“要从宗门里臻选什么随行侍者,听闻连长老们都惊动了,筑基凝元,皆跃跃欲试,等着本月末往圣陀山去呢。” “随行?要去何处?”付雍惊疑道。 “这哪里是我等能知道的,师兄还是向核心弟子们打听罢。”说完此话,值守弟子面前龙游四方的影壁,在龙首处一点,忽而闪动几瞬,他略微惊了一声“咦?竟然出来了。” 两人向鼎明渊域口望去,见一少女御剑而来,在他们面前落下,向值守弟子微微颔首。 她身形高挑,气质清冷,周身似还环绕些许锐金之气,锋芒毕露,所御那柄玄黑长剑,倒是显得有些朴素粗野了。 值守弟子知其于圣陀山那位有关,不敢怠慢,为其消去洞府印记,道“都已完备了,前辈可自行离去。” 女修,便也是在鼎明渊闭关足足一年的赵莼,既得了他回话,又重新御剑离去了。 留下瞠目结舌的付雍,暗道,剑修果然不一般,虽说凝元才能凌空,可这御剑飞行,实是与凝元修士御空而行,没什么区别了。观她修为也不过筑基初期,怕是剑道境界十分精深才对。 他之猜想也无错,御剑飞行乃是剑气境的标志之一,以剑气注剑,可凌于空中,踏剑而行,便是比起凝元速度,也只差上些许。 赵莼此次闭关,收获实是众多,她本就为剑芒境界圆满,在洞府中再修断一道人留下的《剑道百解》,且又是所用他曾经的佩剑,于顿悟之中,一步跃入剑气境界,在筑基期成就剑道第三境,当年断一道人也不过与她相当而已,故而连归杀剑也为之惊动,很是感叹了一番。 此只是其中之一,更为紧要的,还是尊者传于她的炼器法门《熔晖百生炼法》,已入得二重,此法门玄妙无比,共有九重,她如今虽只为二重,却已能炼制黄阶法器,为筑基所用,进度如此之快,赵莼金火相融的灵根,自是一处原因,灵基上那一朵灿烂无比的火焰,又是一因。 她于洞府中,制法器练手时,无须借用地火,此火焰便会主动跃出,煅烧法器原材,论质论速,都非同一般,且成就凡阶法器时,也少见下品,多为中上两品,可见此火妙用之处。 成就炼器法门二重之后,赵莼便开始着手于《火煅炉中术》,此也仅是凡阶极品炼体法术,筑基之后再修,难度骤然减轻不少,又有炼器法门从旁辅助,她几乎是如鱼得水,连连破境,修得大成,可以锐金之气凝聚金甲护体,才从洞府中圆满出关。 至于修为境界,却是无有提升,她只习过《通感真识法经》,其也只是练气基础功法,无有后续,若灵真未灭,赵莼回宗时便可去择选一门后续功法,继续往后的修行。灵真覆灭之后,她算是无宗无派的散修,自然无有功法可供她挑选了。 此事尊者倒是传讯而来,言道去往上界之后,可拜入人族宗门,再行择选。她毕竟是非人之族,手中虽也有人族人族功法,到底不似上界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内有海量人族功法,可供赵莼择选最为适合的。 “天机有感,此次选择或会界定你之前路,愿你从心所行,慎之再慎!”此话乃尊者传讯告知,赵莼闻之,亦是起了几分凝重之心。 章一百零四 择侍者实为接引 此番出关后,还需上山一趟,与尊者再商上界之事。 赵莼御剑往圣陀山山巅行去,往日几乎清静无人的去处,如今倒是多了几分人气儿,山腰及至山脚,多有弟子在此来往。 见有一人御剑直直向山上飞,有弟子疑道“这是何人,竟敢在圣陀山地界御剑,便是凝元也不敢凌空,恐对那位不敬,她怎得如此大胆?” “且看之后如何罢,如若无事,怕也应当和柳丹师身份相仿。我观她不过筑基,竟然就能御剑飞行,简直是闻所未闻,如此天才,也当只有那位身边才有这般人物。”他身旁弟子信誓旦旦,此话不论其它,自己便先信上了三分。 旁人也觉得有理,注视着御剑的那道身影,又敬又畏。 此人他们不识,那柳丹师可是天宫中,人尽皆知的丹道奇才,既有凝元期的修为,又是实打实的黄阶一等,横云世界中,只有几位不出世的玄阶丹师可压她一头,其余丹师都要敬她三分。 赵莼却是不知道这一消息,当日百宗朝会柳萱斗丹成就黄阶二等,却终究受了修为限制,晋入凝元之后,以她的天分,便水到渠成,入了黄阶一等,与丹塍门大长老算是平起平坐。 圣陀天宫内,虽有玄阶丹师,但也只得两位,平日里只负责为掌门、太上长老一类的上层修士炼丹,或受托为他宗分玄开炉,地位超然。黄阶一等丹师所制丹药,已能为凝元初期乃至圆满的修士所用,且柳萱还是异火丹修,丹药效用更佳,自然受到天宫之人的追捧。 再临山巅,迎出来的却是师兄蒙罕,他如今行走自如,赵莼虽未从其身上感知到灵气,但举手投足间展现出的力量感,却是不假。 “师兄可是已经好得完全了?” 赵莼上前与他并行,蒙罕大手摸了摸自己丹田处,豪爽道“托尊者施救,已无大事!灵根虽是没了,不过尊者让我转修阵傀一道,如今成就铁傀之身,与练气圆满相当,再往后修行,就可重回筑基了!” “那便再好不过了。”两人相交甚久,能见其重登仙路,赵莼亦是欢喜。 蒙罕将她送到云端,便见云海往两边一分,隔出一条坦道“尊者算到你今日出关,早已等候多时了。” 闻言,赵莼向他颔首,往云中道路过去。 尊者仍是那般缥缈的模样,窥不见面容神情如何,只能从声音中感知到些许喜意“你来了,倒是收获不浅。” “鼎明渊果真如尊者所言,助益甚多,赵莼感激不尽。” “北域本就为四域中,仙道最盛之域,其中魁首圣陀天宫,自非是旁的宗门可比的。方才见你御剑飞行而来,定是入了剑道第三境。” 赵莼答道“确实如此。” “很好。”她倒不吝赞扬,“能在如此年龄,如此修为到剑气境界,此天赋,便是上界之中,也算少有。我看人族宗门,怕是要争抢于你了。” 话锋一转,她又言道“观你金甲在身,那炼体术法已然大成,破界也是无虞。只是目前,尚需你再等些时日。我受横云世界大恩,自要有所回馈,须在此界中,择选天资过人者,接引上界,以作回报。” 赵莼却是不懂,若将此界天才尽数引去,不会折损世界之气运吗? 她是如此想的,自也是如此问的。 尊者便是料到她有此问,也开怀道“无妨,无妨,修士于世界的联系,并不会轻易被切断,即便在上界修行,成就大能之后,个人气运也会反哺原有的小世界,我将天才引去上界,便于他们修行,也是有利于横云。” “横云世界灵机受损,却还一直安全无虞到现在,怕是在上界之中,也存在着不少出身于此界的大能,你那小剑的主人,不定就是其中一位。” 她似乎心情极佳,还与赵莼打趣道“你可知,你若真的修成仙人,得无上长生了,便是你那小世界,也可能取代横云,成为新的小千世界。” 这番话说得也浅显易懂,修士更像为世界之子,与出生所在世界互相成就,故而尊者才会择选此界修士而去。 她为圣陀天宫所供奉已久,此次择选百人上界,天宫中人恐得占去多数,另有名额,却是面向四域,广而告之,如今,已引得天下大动,均为成为这“随行侍者”而来。 “此回接引,肉身脆弱者不可,筑基以下者不可,邪修不可,壬阳教弟子不可。” 前两者,是为修士性命着想,第三则是立场问题,至于最后一则,应是尊者自己的私心了。借运之事,伤灵真甚多,因果稍浅的弟子虽被尊者救下,但当时那般惨状,仍然震惊了整个南域。后三大宗出手挟制壬阳,多加管制,尊者心底,多半还是恼了此教的。 “我在此界,不过是一身外化身,凡气运深重之处,不得插手。” 她又欲携蒙罕一并去往上界,然而却是被其所拒绝。 赵莼自尊者处出来后,便问他为何不去。 蒙罕神情落寞,答道“我托冯师弟在遗留弟子中打听,说是徐兄父子二人均是踪迹未明,又求了尊者推演他的命数,发现其仍在人世,我与他为至交好友,怎可让其独自流落在外,自己却往上界去了?” 他到返过来安抚赵莼“我与徐兄,天资不差,待我二人成就分玄,从登天路过去,再去找你,师妹你可要站稳脚跟,倒时候接济我与徐兄才是。” 修士凝元便也不易,何况是分玄,蒙罕此话说得轻松,怕也是作慰藉之用,慰藉赵莼,亦是慰藉他自身。 见其念头坚定,赵莼再劝也是无果,只得将尊者之话告知于他,言道若是上界之日前回心转意,自可告知尊者,她带他同往便是。 另有一重要之事,是蒙罕已将秋剪影所做恶行告知尊者,横云世界无数修士,为此哗然色变,然而地网天罗之下,却是不见她半分踪迹,当真可疑。 章一百零五 接路引各方风云 尊者行择选侍者,实为接引,至于如何择选,重的乃是各道天资,故而无须武斗一法。 早在有此想法之时,她便以伟力凝下百枚路引,分与圣陀天宫二十,其余分散四域,令路引自身前去寻找有缘之人。 其中,南北两域仙道最盛,便占去六十,东域为十四,西域仅有六,此可见四域实力不均,且相差甚多。 路引初下,被择中之修士尚不知此为何物,不过见路引纹路玄妙不已,恐为珍宝,便留在身上。 待日期渐进,由圣陀天宫布告,讲道此物乃上界接引之种,得此可往北域圣陀山去,为上界尊者随行侍者,共同破界而离。 除此以外,更有一大事,为上界尊者将重启天路,此后分玄圆满者,可凭天路往上界行,再不必苦苦困于横云之中。 圣陀天宫于横云世界中的地位,一向超然,其乃是劫难之前便存在于世的超级大宗,历经何止数万载,如今虽是不复劫难前,分玄凝元遍地之模样,然而磅礴实力仍是较他宗胆寒。 故而此宗布告,四域之人皆都信服。 横云中的分玄都知,重启天路,意味着再次与上界相连,那是何等广博神奇的大世界,或可解此界灵机逸散的危难,彻底了却了世界崩碎的隐患。 再若有自身门下弟子,能于上界称雄,宗门也当是受益不浅。 一时各宗掌门、掌教均是下令,询查可有弟子取得上界尊者的路引,若有,则倾尽毕宗之力,护送其前往北域圣陀天宫。 不过尊者此举,也并非为引得腥风血雨而来,天宫布告早有讲明,路引只会认定一位有缘之人,若是强夺他人路引,便会反噬己身,得不偿失,是而无有路引之修士,只得从旁观望,心中暗羡,不敢行杀人夺宝之恶事。 至岳宗,镜河舟。 此处为洞天福地中央,镜河之上,舟船仅为草棚搭建,却可在风雨中巍然不动,乃是宗门太上长老所在,少有弟子能前来。 宋仪坤入宗十余年,仅见过太上长老两回,其一为拜入掌门门下,行典礼之时,其二为晋入凝元,得其教导,此次,也不过是第三回。 “弟子宋仪坤,见过太上长老。” 白袍老者坐于船沿上,打着两只赤脚,神色如常“宗门之中,除你以外,得路引者,有三,倒时本座将亲自护你等前去圣陀天宫,此回唤你前来,却是有事要交代。” “太上长老请讲,弟子洗耳恭听。” “这些年里,论天资,你当属第一,门中弟子也敬服于你,尊你为大师兄。”老者亦是十分欣赏于他,欣慰道“而你上敬师长,对下友爱同门,实是无愧于这大师兄之名,南域群宗也无不羡我至岳有此弟子。” 宋仪坤未因夸赞改了神情,一如往常地沉着,答道“仪坤能有今日,皆是宗门栽培而来,自当报答一二。” 老者却面色一改,肃然道“至岳宗虽为南域魁首,实力却尚不如圣陀天宫多矣,更何况是上界大宗。能给予你的终究有限,此次你等受上界接引,必然将拜入新宗,切莫在此事之上心怀芥蒂。” 见宋仪坤顿了一瞬,终是答下,老者又言“你四人于横云中出自同宗,上界之后,却不定会拜入同一宗门,人心易变,不可再以往常之心度之,可略作助益,却不可扰自身修行。” 他知宋仪坤善恶分明,心思赤诚,不愿此反成他的隐害,故才有今日之言。 与此类似,榕青山分玄长老,亦是对薛筠有所教导,起于微末之地的天才,其一生连师长都可能不至一位,何况于宗门? 唯有不断向强者如云的地方去,才能让己身也跻身于强者中。三大宗弟子如此,生于小宗的天才更是如此。 南域各宗,或因门中弟子收获路引而喜,或为无人前往上界而失落,唯有一宗,实是生出疑惑与不甘来。 壬阳教上下数千弟子,竟无有一人得了路引。 “我教灭灵真,乃是顺从天意,尊者怎能因此恼于我等!”一凝元长老捶桌大怒,隐隐抬眼看向淳于归,其面色倒是无喜无怒,然而轻执杯盏的手,却是青筋暴起,可见心中也是不甘。 那长老又接着道“我等便罢了,天资平平,门中筑基弟子,或许也是入不了尊者的眼,淳于长老却没得一枚路引,实是叫我教怎么服气!” 他还欲再言,听得一声轻响,淳于归手中杯盏顿时化为齑粉,飘散空中,一个冷眼横过来,凝元长老便不敢开口,咽了咽口水,垂头将话语凝成短短一叹。 “我儿,此事你如何看?”首座伟岸男子,亦是壬阳教掌教,淳于归生父淳于琥,他倒是一副惯有的轻松模样,挑眉投去一问。 淳于归大马金刀坐于椅上,冷冷答道“也便只能拦我一时,登天路再启,她自不可能拦我一世,在此界修得分玄,到时便可自行前往上界,旁人去得,我淳于归如何去不得?” 见亲子未因此事丧失了斗志,淳于琥连连颔首,大笑道“那便是了!待登天路再启,还有何人能拦我壬阳?我儿,待你成就分玄,能坐镇一宗,为父便先往天路一行,在上界等你,我父子二人要亲眼瞧瞧,那英杰如云的大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殿内一时气氛大改,因有这二人在此,诸多长老亦是心情松快不少。 待各域持有路引之人前来圣陀天宫的时日里,赵莼便跟随在尊者身边,听其指明修行中的困顿之处,只是无有功法在身,尚只能静心钻研术法一道,不过能从中夯实基础,也有益于后续修行。 此外,尊者亦是为她讲解许多上界之事,她们将去往的中千世界,名为重霄,上有大千世界,名为须弥,人族最为悠长久远,实力最为出众的三家仙门,其主支均在须弥大千世界中,分别为太元道派、昭衍仙宗、镇虚神教。 又有一玄剑宗、浑德阵派、月沧门、金罡法寺、隐仙谷等横跨数个中千世界的超级大宗仅在三者之下。 且中千世界之内,亦有许多绵延不知多少万年的宗门,底蕴深厚,得天下修士向往。 章一百零六 力拔山兮开天幕 此中,镇虚神教为人族神修一道,镇守于须弥界西万丈魔渊之处,其间弟子,皆是旧时仙神后嗣,故才能镇压深渊魔族,凡人出身则不可入此宗。 至于另两宗,虽皆为道修正统,却又有所不同,太元主长生超脱,斩却凡俗为真仙,昭衍却以“大道至简,问鼎则通天”为准则,追寻世间万道之极点,不论因果,从心则为逍遥。故而两宗行事做派,亦是大有不同之处。 一玄剑宗修剑,浑德阵派修阵,均为道家中人,月沧门不问道派,门中弟子各种修行方式皆有,至于金罡法寺,便是佛修之地,隐仙谷则善八卦推演,不过因天机所限,少有露面于世人。 同时,重霄乃至须弥世界中,又非只有人族,而是万族共生,各有盘踞之地。 赵莼心中自有估量,她为灵根修士,又修得剑道,若论合适,自然一玄剑宗为上上,不过忆起尊者之前“从心而行,慎之再慎”的话语,便仍留了些转圜余地在心中。 此后赵莼,又问出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尊者为何等修为,分玄之上又有多少境界。” 尊者便为她细细答道“分玄之上,为归合真人,寿元八百,再为真婴上人,寿千五,真婴之后,才为外化期尊者,有三千寿数,可分出一道身外化身,我便是此般境界。之后还有寿五千的通神大尊,寿八千的洞虚大能,乃至于寿一万五千的源至期仙人。” “大道何其艰辛困苦,天下修士又何止兆亿之数,成就仙人的,却是极少极少,我也未曾走到大道终极,不曾长生……” 如此,赵莼终是明白横云世界的微小,她本自凡俗小世界而来,四域对其来说便已宽阔无比,遑论中千、大千世界,此身本如沧海一粟、天地蜉蝣,如若能攀得大道终极,怕才算真正活过一回吧! …… 登天之日逐渐来临,圣陀山下,已是有众多风云人物齐聚于此! 队伍之首,正为圣陀天宫二十位弟子,暗自交谈道“此回我天宫本就有二十枚路引,北域三十枚,又有门中弟子得四,共上界二十四人,实是他宗无法作比的。” 说话这人不过筑基,模样甚为年轻,不懂掩藏面上喜色,身旁之人便小声呵斥他“此话可切莫再讲了,我等乃是受尊者垂爱,才有此机缘,莫要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那弟子便连连称是,不敢再言。 百枚路引,七八成都为宗门修士,散修少之又少,皆为东域中人。人烟与仙道皆是不盛的西域,只有六枚,其中唯有一人为凝元,其余皆是筑基中期、后期的修为,然而身上俱都血气蓬勃,面容坚毅,可见实力不凡。 唯一的凝元是一持剑修士,以兜帽掩面,站于西域队伍之中,从不与人交谈,颇为孤僻怪异。旁人先时还疑惑望他几眼,后见其实是个闷葫芦,便无趣收回目光。便是同为西域之人,也在心头疑惑,从未听闻过此人名姓,甚至未曾见过他之身影。 无须下令,宗门修士与散修便自分出一条天堑来,以示身份相别。尊者飘然从云端显现身形时,入目的便是这一条天堑,微微摇头,却是无言。 她手臂向天空一招,层层云海倾泄而下,化为云梯。 众人抬头望去,尊者身影巨大而缥缈,瞧不清面容,身旁两侧,分别为两位女修,右一罗裙锦带,粉面含春,左一玄袍持剑,束发为冠,皆是神情肃然,仿若神女。 然而细看之下,也不过一人凝元,一人尚在筑基,忌惮于尊者,众人倒是不敢出言一问二女身份。 唯有西域中掩面的剑修,在二女露面的一刻,瞳孔猛然一缩,周身真元亦是有所大动。 周遭修士转头过去,他却已然平复下来,再回先前不动声色的模样。 尊者两臂微微抬起,赵莼与柳萱便从云梯退下,两人皆离开登天路的区域,她自可随意施为了。 只见她虚手往圣陀山一探,整座山体就猛地剧烈摇晃起来,摇晃中,巍峨山岳竟被她以伟力生生拔高!如若先前只是山巅入了云端去,现在便是山腰,也已有云雾缭绕了! 众人或有听闻大能挥手起山岳,踏地成海洋,但却从未直观地瞧过如此情状,一时间皆是瞪大双眼,瞠目结舌于尊者之能。 前来北域圣陀天宫的分玄亦是不少,他们早已知晓尊者定为分玄之上的境界,却从不知两者差距会如此之大,一时对上界强者的向往弥漫心中,更加期待于登天之路的重启。 直至圣陀山山腰已于云端持平,尊者停下了拔山之手,然而也只是停了一瞬,便立时转向另一出平地,圣陀天宫得她指令,已空出平地多处,此也正是其中一处。 如众人心中所想一般,巍峨山岳平地起,直直冲天而去,甚至较于圣陀山还要高耸险峻。 连连拔起十余座大山,尊者才停,这十余座高耸山峰呈阶梯状,以圣陀山为最矮,逐渐拔高,尊者似也满意己身杰作,微微颔首,忽而从云中腾起,敞开双臂,青碧之清气便从她心口散出,伴随清气逸散,她的身影亦是逐渐暗淡,甚至消弭。 青碧之气飘向圣陀山顶,向着赵莼先前所见的断桥处去,与断桥相接,逐渐凝实成青碧色拱桥,延伸向下一山头。 十余座山头被拱桥相连,成就一番云中仙路的缥缈景象。 然而造出此番景象后,尊者便也只剩下淡淡清影。 外化期修士只不过能得这一道身外化身,尊者以此化身为天路之引,当是从外化后期跌落为初期,须得重修多年,才能补足修为,于她自身,亦是代价不小。 后见那道清影,决然向天穹奔去,霎时化作千万只六翅青鸟,生生撕开了天幕! 赵莼忆起,尊者言道自己非是人族,这六翅青鸟,想必就是此族的本体了,微微侧身望向凝眉颦蹙的柳萱,师姐她,亦是此族中人,可为何给她的感觉,又完全不似尊者呢? 心道怪哉之时,天幕已洞开一方小口。 六翅青鸟耗尽浑身气力,散入云海之中,不见踪迹。那一方小口中,传出熟悉的空灵之声 “来!” 赵莼二人,与身怀路引的修士便觉身体一轻,缓缓向小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