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春色》
第一章 初识
“嘘嘘嘘”声音从身后传来,苏璎璎回头一看,窗外站着一个光头小尼姑。小尼姑见她回头,冲她招手,小声地道:“过来,快过来。”
苏璎璎微皱了一下眉尖,起身走了过去,问道:“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斋日,她们全都在妙诵堂里诵经,你不用坐禅了。”小尼姑轻声道。
“我没有坐禅,我在发呆。”苏璎璎如实相告。匪夷所思穿越时空,又因荒涎不经的理由来到这尼庵,她才没心情闭目端坐,凝志静修。
“嘻嘻”小尼姑窃笑几声,摆手道:“别在这发呆了,我带你到后山摘果子吃。”
“你怎么不去妙诵堂诵经?”苏璎璎怀疑地问道。自从被慧谨师太用玄之又玄的话哄进这净莲寺,她就对尼姑没什么好印象,这个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尼姑,谁知道打得是什么鬼主意?要防范才行,她可不想被人骗出去恶整。
小尼姑皱了皱眉,“我不用去诵经堂诵经的。”
苏璎璎看了眼小尼姑的光头,没有戒疤,敢情这尼姑也分三六九等的,这小尼姑是九等,没资格,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简儿。”简儿拍拍胸口,“是简单的简,不是捡来的捡。”
刻意的强调,说明了事实,苏璎璎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对她少了些许的戒备,笑问道:“你刚才说带我去后山摘果子吃?”
简儿狡黠地眨眨眼睛,道:“早饭不怎么好吃吧?你应该也没吃饱吧。”
苏璎璎点了点头,早上的粥清可见底,没有几粒米,馒头太硬,嚼得她牙痛,就吃了两口,这会子肚子早饿了。
“我要去摘后山摘杏子吃,你去不去?”
“去。”肚子空空不想动也是苏璎璎坐着发呆的原因之一,看着一脸憨厚相的简儿,苏璎璎没了警惕性。
“那就快出来吧!我们要快去快回,不能让师太她们发现。”简儿催促道。
没错,要是让慧谨师太知道她离开禅房,又要听佛理禅经了。苏璎璎这几天听烦了,动作迅速出了门。简儿从小在净莲寺长大,熟门熟路,带着苏璎璎七拐八拐的,就从庵堂的后门出去了。庵堂后面的山叫岩桂山,一条山路直通山山上树木葱茏,只是没见着杏树。
“简儿,你慢点,等等我。”苏璎璎跟在简儿后面,提着过长的裙摆,跑得气喘吁吁。
“哎呀,你走快点,再转个弯就到了。”简儿在稍远的地方喊道。
苏璎璎扶着树,大口喘气,小脸苦成了包子,她到是想走快点,可这病弱的身体实在是走不快,想她在现代,穿着十寸高的高跟鞋,还能健步如飞,可到这古代,走几步路就喘得厉害,简直就是半残废。
“咦,人呢?”苏璎璎恍神回来,发现走在前面的简儿不见了,“简儿?简儿你在哪?”
空山无人应,只有鸟鸣声。
“靠!”沿着山路又朝前走了一段,没看到简儿,苏璎璎忍不住暴粗口,还是上当了,狡猾的坏丫头,这庵里的尼姑全不是好人。
杏子没吃到,还累出一身的汗,苏璎璎憋屈的厉害,阴沉着张小脸,原路返回。
“靠!”苏璎璎第二次暴粗口,穿越也就算了,怎么连什么什么*阵也让她碰上,转来转去又回到原地了,这是武侠世界吗?她到底穿越到什么地方来了?
苏璎璎咬牙切齿了一番,找了个干净的地坐下了,她就不信简儿真敢把她丢在这林里不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直隐藏在不远处注视着苏璎璎的简儿郁闷了,事情跟她预计的不同,这位养在深闺里的姑娘被丢在没有人烟的密林里怎么都不哭呢?
“喂,醒醒。”又等了会,苏璎璎还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可简儿熬不住了,走到靠在树上打盹的苏璎璎面前喊醒她。
苏璎璎睁开双眼,抬起小脸看着她,唇边逸出一丝冷笑,“怎么舍得出来了?”
“你知道我在?”刚才轻而易举的就把苏璎璎骗了出来,简儿把她当成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苏璎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道:“你把我骗来,不就是想躲在旁边看我惊慌失措。”
“可是你没有惊慌失措。”简儿遗憾地叹了口气,“你一点都不象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你也不象清心寡欲的小尼姑。”苏璎璎反讽道。
“我不是尼姑。”简儿气闷地嘟起嘴。她是个弃儿,从小在庵里长大,养她的静玄师太出家多年,说是早已忘记闺阁里的前尘往事,再则也图省事,就给她剃了个光头,弄的人人都以为她是小尼姑,
“你没头发就是尼姑。”苏璎璎饿得肠子打结,对简儿是满腹怨气。
“那和尚也没头发,他是尼姑吗?”
“和尚尼姑是一家,都是秃驴,性别不同而已。”苏璎璎满腹的怨恨,口不择言。
秃驴!简儿惊愕,语噎,半晌,“静尘,你真是大家闺秀?”
这问题不好回答,身体的确是大家闺秀宋箬溪,可灵魂不是。苏璎璎决定无视她的问题,“师太她们诵经应该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
简儿抬头看看天,“没这么快,今是斋日,不比平时,还要念半个时辰,我们先去杏林摘杏子吃,一会再回去也来得及。”
苏璎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次是真的,我不会再骗你的。”简儿牵起苏璎璎的手,“我们手牵手一起过去,这样,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饿肚子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苏璎璎抵不过食物的诱惑,紧牵着简儿的手,防止她故计重施。
“静尘,你今年几岁了?”简儿问道。
苏璎璎抿着嘴不答话。
“静尘,你今年多少岁,你都不知道呀?”简儿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眼苏璎璎。
“九岁。”苏璎璎黯然垂睑,九岁的身体困住的是二十六岁的灵魂。
“我们一样大,我也九岁。”简儿笑笑,“静尘,你会在这里住多久?”
“不知道,也许几年,也许几个月。”苏璎璎不知道慧谨和宋箬溪的父母是如何安排的。
“静尘,你”
一问一答,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说是杏林,实际就十来棵杏树散落在一条清澈的小溪两岸,杏子黄澄澄的挂在枝头,诱人之极。可是杏树这么高,这小身板够不着呀。
看得见吃不着,这是让她画饼充饥吗?苏璎璎用不善的目光盯着简儿,“怎么弄下来?”
“别急,看我的。”简儿脱下身上的灰色僧袍,象只猴子似的,飞快地爬上了树。
“你还真不象个小尼姑。”苏璎璎感叹道。
“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尼姑!”简儿气呼呼地把刚摘下来的杏子塞进嘴里。
“你别光顾自己吃,丢两个下来给我。”苏璎璎看着杏子直咽口水。
简儿三口两口把杏子吞进肚子里,撅嘴道:“我不是小尼姑。”
“行行行,你不是小尼姑。”无关紧要的问题,苏璎璎不坚持。
简儿很容易满足的,听苏璎璎改了口,就丢下几个杏子给她。苏璎璎拿着杏子去小溪边洗,刚一蹲下,就失声喊道:“简儿,简儿,你快点过来!”
苏璎璎惊慌的声音把树上的简儿吓了一跳,赶忙从树上溜了下来,跑过去一看,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变红了。
“好象是血染红的。”简儿皱眉,谁这么大胆敢跑到庵堂后山来杀生?
“血?”苏璎璎斜睨简儿一眼,“你确定?”
“我们到上面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简儿拖起苏璎璎,拨脚就往上游走。
“哎哎哎,简儿,这不行,万一那些猎杀动物的人还没走,怎么办?”对简儿的冒险行为,苏璎璎非常不赞成,“我们还是回庵堂找人来好些。”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简儿无所畏惧,勇往直前。苏璎璎人小力弱,被简儿拖着,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哎呀,真是的!”苏璎璎愁眉苦脸。
越走溪水越红,两人从一棵枝条横过小溪的树下钻过,就看到一个人仰倒在水中。
“是个人!”简儿惊叫。
受伤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容貌虽然俊秀,可是因为失血过多,苍白的可怕,身上那件秋香色衣服也被利器割得七零八落,血还在从他身上不停地流出来,鲜红的溪水,触目惊心。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刚才还胆大包天的简儿缩在苏璎璎身后,颤声问道。
苏璎璎看了看四周,除了鸟鸣声和溪水声,没有其他异响,这少年应该是逃到这里,体力不支才倒下的,拽着简儿,走到受伤少年身边,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他还没死,把他抬上岸。”
“你抬头,我抬脚。”听到人没死,简儿的胆子又大了起来,指挥苏璎璎。
简儿做惯粗活,把受伤少年抬到岸边干爽的地方,面不改色。可苏璎璎脸色就和受伤少年差不多了,没有一丝血色,坐在地上大喘了两口气,道:“你快回去找人,我在这里看着他。”
“哦。”简儿答应着转身撒开腿就往净莲寺跑。
苏璎璎休息了一会,恢复了几分力气,正打算起身查看少年的伤势,忽眼前多了一片紫色和一双绣着祥云的靴子。抬头往上看,是一个穿着紫色锦袍的男人,有着一张足以倾倒众生的俊美脸庞,只是犀利的目光让人心底生寒。
“我是瞎子,什么都没看到!”苏璎璎被吓得又坐回原地,紧紧地闭上双眼,“我真得什么都没看到!”
这丫头的反应挺有趣的,紫衣男子眸底掠过一抹笑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名字,瞎子不需要名字。”苏璎璎用力地闭紧双眼,“我真得什么都没看到,你不用杀我灭口的。”
紫衣男子唇角微扬,道:“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杀你。”
“真的吗?”苏璎璎不敢相信。
“我言而有信。”
苏璎璎犹豫了一下,睁开眼睛看着他,“我叫苏璎璎。”
黑白分明的墨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惊恐,紫衣男人眯了眯眼,问道:“是璎珞的璎?”
“嗯”苏璎璎怯怯地点点头。
紫衣男子弯腰抱起受伤少年,双足轻轻一点,飞身掠过小溪,站在对岸,回头喊道:“苏璎璎。”
“在!”苏璎璎条件反射地应道。
紫衣男子勾起一边嘴角,邪邪地笑道:“你没撒谎,很好。”
苏璎璎缩了缩脖子,只觉得凉飕飕的。
“你救的这个人叫陆綮颜。”紫衣男子向着林中飞掠而去,远远地又抛来一句,“说出去,你会没命。”
“我”没有征兆,灵魂和身体相斥的反应再次袭来,苏璎璎双眼一闭,颓然倒下,人事不知。
第二章 师兄
一开始苏璎璎对简儿来不来,到也没什么感觉,毕竟两人的交情不深,可是过了半个月念经、打坐、喝汤药的日子,她开始想念简儿了。
这天,寺里来了贵客,慧谨亲自出面招待,没有她盯着,苏璎璎不耐烦看这些佛经,顺手搁下,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看着被秋雨打得花残叶落的朱槿,一声叹息,满腹惆怅,昨夜还繁华似锦,今日却已满目萧条。一路悲秋感伤,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紫竹台。
净莲寺的主殿供奉的是观音菩萨,紫竹台就是仿制传说中观音清修道场紫竹林而建。苏璎璎不急着回禅房,在这清幽的竹林边坐下歇脚,看着满是浮云的天,神游四海,以前加班加到快累死时,也曾想找个地方躲着清静几日,可现在是物极必反,清静过头,整日看着青灯古佛,听着暮鼓晨钟,过一天就好象过了一年那么久。来这里那是来定魂保命的,根本就是来受折磨的。
“静尘,原来你在这啊!”简儿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苏璎璎拍拍胸口,“简儿,你吓我一跳。”
“我去禅房找你,你不在。”简儿在苏璎璎身边坐下,“我掐指一算,算到你会躲在这里,就找来了。”
苏璎璎笑笑,问道:“静玄师兄怎么放你出来了?”
“师父的侄孙侄孙女进庵来看她,我就趁机溜出来了。”简儿在苏璎璎面前也不藏私,有什么说什么。
“庵里今天来了很多客人。”苏璎璎摸了摸下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净莲寺两位深居简出的师父都有客到访,静玄是侄孙侄孙女,慧谨师父的客人会是谁?要劳烦她亲自接见。
“过几天还会来更多人。”简儿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瓜子仁递给苏璎璎,补充说明,“我没用牙嗑,是用手剥的。”
苏璎璎笑,接了过去,拈了几粒放进嘴里。
“十一月十七是阿弥陀佛圣诞,庵里要举办法会,到时候可就热闹了。”简儿把一把瓜子仁塞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
看了半个月的佛经也不是没用的,至少苏璎璎知道这阿弥陀佛不单纯是句佛号,他是佛教中在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与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统称为西方三圣。
简儿叽哩呱啦的说着法会的热闹场面,苏璎璎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一界一佛,多界多佛!佛家也蛮多名堂的,这一年到头要过多少佛诞,开多少场法会?
苏璎璎闲得无聊,也不嫌弃简儿年纪太小,跟她天马行空的瞎扯,从简儿口里知道了许多慧谨不会说的密闻。聊了一会,走来个小尼姑,双手合十给苏璎璎行礼道:“师叔,师祖请您清妙堂。”
在净莲寺建寺之初,就立下宗派世系传承碑,现在已传了十数代,如今寺中,以“慧”字辈为最高,接下去是“静”字,再下去是“圆”字。进了佛门,没有性别之分,尼姑不称师姐师妹,而叫做师兄师弟。慧谨收苏璎璎做了俗家弟子,排在静字辈最末。
苏璎璎随小尼姑去清妙堂,简儿就回静玄那边。禅房内光线不甚明亮,佛香浮动,除了慧谨,还有一老一少端坐在蒲团上。老的与慧谨齐名的圣僧觉明禅师,少的是的觉明禅师的弟子邺疏华。
“弟子见过师父。”苏璎璎在外人面前,不会象与慧谨单独相处时那样啧有烦言,乖巧地给足师父面子。
慧谨嘴角微扬,道:“静尘,这位是觉明大师,你与大师见礼。”
“弟子静尘见过大师。”苏璎璎行罢礼,抬眼看着觉明禅师。老禅师年近百岁,脸上的皱纹有如刀刻,眉须俱白,双眼微垂,手中握着一串金刚菩提子念珠。
“静观红尘,万事随缘;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觉明禅师睁开双眼,目光柔和,意态安详,将手中的念珠递给苏璎璎,“相由心生,境由心转,心系诸佛,珠可助道。”
苏璎璎已经明白要回现代是不可能了,至少暂时是不可能,她要接受她现在是“宋箬溪”这个事实,接过念珠,戴在手腕上,双手合十,“谢大师指点迷津,我弟子会努力的随遇而安。”
觉明禅师含笑道:“疏华与你师弟见礼。”
拈花一笑,纯净无染,让苏璎璎浮躁的心境忽然就淡然了,转身,看到的是邺疏华的肚子,惊讶他的身高,向后退开一步,抬起头才看清他的容貌。
大约二十岁的年纪,乌黑的长发用如意纹檀木发钗挽在头五官精致出众,眼睛深邃黑白分明,只是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宽大的僧袍套在他消瘦的身体上,有点弱不胜衣。
邺疏华见面前娇小的女孩,睁着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墨瞳里有个小小的人影,唇角微扬,露出温和的笑容,双手合十,“师弟有礼。”
“师兄有礼。”苏璎璎垂下眼睑,轻声道。
“阿弥陀佛,你们都坐下吧!”慧谨道。
邺疏华在蒲团盘脚而坐,姿势标准。
这位老禅师如此和善,若是做出挑衅的行为,会不会让他破功呢?苏璎璎眸光微转,轻轻挑眉,大大咧咧地坐下,问道:“大师,师父,我这么坐可以吗?”
觉明和慧谨对苏璎璎放肆无状,不以为忤,微笑点头。邺疏华见状,唇边的笑深了几分,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师弟有了初步了解。
题外话
注:为行文方便,下章开始,苏璎璎的名字改用宋箬溪。
第三章 谬论
宋箬溪低头,嫌恶地撇撇嘴,没一点新鲜的,又说经文。
“阿弥陀佛,普劝戒杀,随力放生,加持念佛,增崇福德,随愿往生,永脱轮回,功德无量。”慧谨道。
邺疏华微微颔首,十种不善业中,杀生罪过最大。
宋箬溪轻嗤一声,不以为然。
“静尘,你不赞成?”觉明含笑问道。
宋箬溪看着慧谨,“师父,我可以说吗?”
慧谨看着这个假装乖巧的弟子,笑道:“可以。”
宋箬溪端正坐姿,清清喉咙,道:“佛说修行之人要戒杀,断荤腥,食素,方成正果。可是佛又说六道轮回,作孽之人堕入地狱、饿鬼、畜生之三恶道。既然是作孽的人才会堕入恶道,那么杀生,就可以让这些作孽的人早日脱离苦海,重新轮回,再世为人,这是在做善事。做善事的人应该有福报才对,可是佛却说杀生要下地狱轮回,投身恶道,受折磨。而那些让他们继续在苦海里煎熬,不肯解救他们的人却功德无量,永脱轮回。所以我觉得,佛是在抑善扬恶。”
邺疏华惊愕又有些担忧地看向宋箬溪,这话是对佛祖大不敬,两位师尊怕是要训诫了,可是两位的态度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慧谨是早知这个弟子会语出惊人,神情未变,淡然浅笑,“阿弥陀佛,佛法博大精深,静心参悟方能知其中道理。”
“如此,老衲就盘桓几日。”觉明如慧谨一样,能看出苏璎璎是换了灵魂的人,只是宿命已知,可未来不明,看了看邺疏华,垂下眼皮,是缘是劫,就看他的造化。
初冬时节,入了夜后,山中的天气变冷,寒气弥漫,暮色中的庵堂透着几分幽凉之意。度劫院内一间禅房内,孤灯一盏,檀香袅袅,觉明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默念心经。
邺疏华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却无心念经,看着觉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觉明口颂佛号,睁开双眼,“你想说什么,就说。”
“师父,静尘师弟说的那些话,是断章取义,为何您和师叔都不指出她的错误,引她重归正途?”佛道和魔道只是一念之隔,邺疏华担心宋箬溪会误入歧途,永受轮回之苦。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觉明没有回答邺疏华的问题,而是念了一段佛谒。
邺疏华沉吟片刻,试探地问道:“师父,您的意思是她说的话并不是她的本意?”
“滴水开悟,艳词悟禅,皆是机缘。”
邺疏华眼中一亮,豁然开朗,双手合十,“弟子明白了,谢师父指点迷津。”
觉明拨动手中的念珠,口颂佛号。
夜更深,寒意更浓,禅房内的油灯陆续熄灭,寂静的山麓,寂静的庵堂,比丘尼们都安然入睡。
天未明,庵堂的钟声敲响,惊醒了沉睡的宋箬溪,在床上赖了一会,才半眯着眼爬起来,慢腾腾地穿衣,泄愤似地猛咬杨柳枝,怀念牙刷,怀念牙膏,怀念洗脸奶,怀念现代一切事物。
早课完毕返回禅房的慧谨看着一下又一下晃着脑袋,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宋箬溪,唇边露出慈祥的微笑,走过去,柔声喊道:“静尘,醒醒。”
宋箬溪掩嘴打个呵欠,睁大眼睛看着慧谨,很认真建议道:“师父,这一天到晚,除了念经,又没有别的事,其实不用起这么早的。”
“已经很晚了,该去斋堂用饭。”慧谨年事已高,本不用去斋堂,只是为了让宋箬溪与众尼熟悉,才不辞辛劳的带她前去。
宋箬溪撇撇嘴,起跟在慧谨后面往斋堂走去。在斋堂门口遇上了静玄师太和她的侄孙女以及两个侄孙。静玄师太因腿脚不方便,平时是不上斋堂来用饭的,宋箬溪来寺里半个多月了,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静玄师太俗家姓陈,她的这个侄孙女陈宜薇是个绝色美女,年方十四,肌肤细腻白嫩,柳眉青翠,桃眼潋滟,樱唇粉嫩,挽着小巧的乌蛮髻,斜插着蜻蜓垂珠步摇,穿着粉红绣蔷薇花纹的宽袖棉上衣,绣绿萼梅的月白色百褶裙,袅袅婷婷,娇艳妩媚。
走在陈家薇身后的简儿,比她矮一个头,穿着灰色的僧袍,被明艳如花的美人衬得如同一只灰不溜湫的缩头老鼠。
大侄孙陈陌,十九岁,剑眉斜飞,双目有神,鼻梁高挺,银蓝色长衫衬得他俊秀无双,只是眉宇间隐隐透出冷傲之气,显得有些桀骜不驯。
十七岁的二侄孙陈隐容貌相比陈宜薇和陈陌就要逊色的多,平凡的五官,微胖的体形,穿着草绿色绣暗花的长袍,站在气质出众的兄妹身旁,黯淡无光,毫不起眼。
“师叔,静尘师弟。”静玄双手合十行礼。
听到静玄称呼宋箬溪为静尘师弟,陈氏三兄妹脸上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在净莲寺里,如今只有慧谨的辈分高于静玄,那么这个静尘应该就是慧谨收的徒弟,只是慧谨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宣布不再收徒,怎么会突然收个这么小的徒弟?三人目光一致地对准宋箬溪,上下打量,这娇娇小小的丫头有什么特别之处?
宋箬溪被迫接受三人的注目礼,不由苦笑,她不是自愿当慧谨的徒弟的,她是被迫的,她一向是低调的人,从今到古都是,谁能了解她的痛苦?
第四章 慈悲
在静玄向觉明行礼,并称呼邺疏华为师弟后,轮到邺疏华接受三人灼热的注目礼。觉明比慧谨更早宣布不收徒,这个病秧秧的男人除了容貌出众点,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邺疏华早已习惯别人这样的目光,神色坦然,唇角微扬,笑得如沐春风。
陈陌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眸底精光一闪而过。
净莲寺主持静叶师太从斋堂出来,请众人进去用早餐。早餐照旧是清粥一碗,咸菜一碟,馒头两个。锦衣玉食的陈氏三兄妹自是难以下咽,想到还要在这里住到法会结束才能离开,痛苦地皱紧双眉。
吃罢早饭,觉明师徒、慧谨师徒,静玄、静叶、简儿和陈氏三兄妹,移师念禅室,听觉明讲经,这可是众多信徒梦寐以求的机会。
讲解完一大段经文后,觉明就考他们对佛经的了解,让他们说说“我佛是如何慈悲的?”
众人引经据典,就连一向不守规矩的简儿,碍于静玄在座,不敢惹事,乖乖的用佛祖以身饲虎的典故说明佛很慈悲。只有宋箬溪语出惊人,“既然佛很慈悲,那就慈悲的让大伙全上西方极乐世界享福去,为什么要弄个地狱让人轮回受苦?”
“正因为众人在轮回受苦,佛才会发下宏愿,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佛以己之力,拯救世人。”觉明含笑道。
宋箬溪鄙夷地撇嘴道:“地狱是佛弄出来的,又假惺惺的说什么入地狱救人,害完人,再救人,还要让人感恩戴德,这是伪善。”
此言一出,觉明和慧谨的神色未变。
静玄双眉紧锁,微微摇头,师叔误收劣徒,净莲寺百年清誉只怕就要毁于一旦。
静叶既惊愕又担忧,口业是十罪之一!小师弟怎会犯如此大错?
邺疏华低着头,若有所思。
陈宜薇和陈隐目瞪口呆,这丫头胆子好大,这样诋毁佛祖的话也敢随便说出口!
陈陌看着宋箬溪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难道这就是她得到慧谨师太青睐的原因?
简儿眼都不眨地盯着宋箬溪,满脸的敬佩,其实她也这么觉得,可就不敢宣之于口,还是静尘胆子大。
“静尘师弟,地狱是迷途众生的心魔,它的存在与佛无关。为救世人,地藏王菩萨发下宏愿‘地狱不空终不成佛’,这不是伪善,是真正的慈悲。六道众生只有经历因果轮回,才能从中体验,参悟禅意,得到永生。”静叶缓过神来,出言开解小师弟,怕她堕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佛率众菩提,立于树前,曰:‘众生苦,苦于心,我等应普渡众生,众生皆脱苦海,我乃虽死由生’。慈能予善、予乐;悲能拔苦、除难。”慧谨知道宋箬溪不愿留在这里,经过半个多月的调理,再加上那串定魂念珠,她的灵魂和身体相斥的反应已经渐渐消失,她以为她来寺中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想离开,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现在还不是她回去的时候。
“阿弥陀佛,愿渡众生脱离苦海,吾等生死何惧?”觉明看着宋箬溪,微微颔首,“静尘年纪虽小,却能以已之力,解众生之惑,是佛门之幸,善哉善哉。”
听两位大师这么一说,众人表情各异。
静叶面有愧色,念经参禅几十年,还不及年幼的师弟有慧根。
静玄看宋箬溪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邺疏华低头,细细思量着刚才几人的对话,似有所悟。
陈陌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若隐若现。
在觉明和慧谨洞悉一切的炯炯目光下,宋箬溪莫名的感到有些胆怯,摸着手腕上的念珠,低下头,不敢再胡言乱语。
在觉明禅师又说了两个“我佛慈悲”的典故后,静叶的大弟子圆平领着小尼姑送来了茶水,被佛法熏陶了大半个上午的几人行礼退出禅房,不打扰几位喝茶悟禅。
邺疏华和陈氏三兄妹都是第一次来净莲寺,于是“热情好客”的伪小尼姑简儿主动提出带他们在这庵中四处走走看看。睡眠不足的宋箬溪没这兴致,她宁愿回房对着观音大士发呆,可是还没等她说出“不去”二字,就被简儿抱住了手臂,“走,我们带他们去逛逛。”
“我要回房念经。”宋箬溪把胳膊从简儿的魔掌里挣脱出来,脸不红地撒谎。
“你会念经?算了吧,静尘,别撒谎了,你回去也是对着菩萨发呆。”简儿毫不留情地拆穿宋箬溪的谎言,伸手再次抱住她的手臂,“慧谨师父又不会责骂你,你装什么装!”
宋箬溪斜睨简儿,虽然她表现的一直都不乖,也没打算弄个什么光辉形象让人敬仰,但是这丫头也没必要雪上加霜,使劲帮着她往她脸上抹黑吧!
“主殿偏殿我们就不去了,先莲花台看看,再去碑林转转,一路逛过去,顺道送你们回永康别院。”简儿无视宋箬溪不善的目光,拖着她朝前走,边走还边冲宋箬溪使眼色。
因为身体原因,宋箬溪活动范围不广,只在住的禅房附近晃悠,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净莲寺占地面积有多宽,也不知道从碑林绕回到永康别院要走多久,更没去想简儿的热情下面隐藏着怎样的别有用心。
“要从碑林回永康别院”陈陌微眯起双眼,精光闪过,勾起一边唇角,笑得意味不明。
声音低沉,几不可闻,除了邺疏华,其他人都没听到。邺疏华侧目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从碑林回永康别院有什么问题?
陈隐和陈宜薇在陈陌面前是没有反对的权利的,虽然陈宜薇一点都不想看什么风景,小脸露出愠色,怨愤地瞪了眼罪魁祸首简儿。
第五章 救美
“我这是手,不是爪子。”简儿不满地瞪了宋箬溪一眼,松开了手。
“噗哧。”
宋箬溪和简儿回头一看,四个脸上都带着笑意,不知道是谁笑出了声,两人也不追究。
简儿笑眯眯地道:“往这边,很快就到莲花台了。”
莲花台是块巨石,形似盛开的莲花,而净莲寺的庵名正是源自于这块巨石,看着那一片片象花瓣似的石块,宋箬溪由衷地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石似莲花心向佛,山间明月指间禅。”邺疏华轻声吟道。
在莲花台转了一圈,几人跟着简儿前去碑林,从莲花台去碑林有两条路,简儿带他们走的是净莲池这条路。已是严冬,池上荷叶枯萎,一条用锁链连接而成的木板桥漂浮在水面上,木板宽半米,长一米,共有十八块,板上雕刻着莲花的图案。据说只有心地纯净之人,才能顺利过桥,否之则会落入水中。
“这是净桥,要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才行,过了净桥就能到碑林。”简儿指着净桥,“你们谁先过?”
陈陌眸底闪过一抹精光,双手合十,恭敬有礼地道:“有请小师父先行带路。”
“阿弥陀佛,庵中规矩,施主先请,小尼随后。”简儿还礼道。
宋箬溪和邺疏华虽没剃度,可他们分别是圣僧和神尼的徒弟,算是半个佛门中人,自然陈氏兄妹先过桥。既是规矩,陈陌也不好违例,微眯了眯眼,笑道:“那么在下就先过桥了。”
陈陌走得很谨慎,木板在水面上只是轻轻地晃动,走到对面,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微微皱眉,难道是他太过多疑?转身道:“二弟,你先过。”
陈隐听从兄长的吩咐,从桥上走了过去,虽然鞋子浸进了些池水,但还算安全抵达。
陈宜薇蹙眉,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踏上第一块木板,迈步踏上第二块木板,站不太稳,身子晃了晃,轻吸了口气,站上第三块木板,桥晃得厉害,就在她迈步要踏上第四块木板时,简儿突然在后面大声喊道:“小心,水里有条水蛇!”
女孩子多半都怕蛇虫鼠蚁,陈宜薇被吓得失声尖叫,脚底一滑,身子左晃右摇,稳不住了。眼见她就要掉进池里,桥的两端同时掠出一人来。
陈陌离得稍远,救下陈宜薇的是邺疏华,他伸手一揽,将陈宜薇揽入怀中,左脚在木板轻轻一点,旋身带着陈宜薇回到了原地。
靠在邺疏华怀里的陈宜薇,脸色发白,惊恐未定。
宋箬溪惊叹不已,没想到病弱的邺疏华,轻功居然这么好!
陈陌见妹妹没落水,松了口气,稳稳地落在两人面前,侧目怒瞪了简儿一眼后,才冲着邺疏华拱手道:“多谢师父出手相助。”
邺疏华扶陈宜薇站稳,向后退开几步,与她保持合适的距离,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不必言谢。”
陈宜薇感激地看了看邺疏华,低头道:“大哥,我不想去碑林,我想回居士楼休息。”
“好,我们回居士楼。”陈陌扭头看着宋箬溪,眸色微沉,“劳烦静尘师父找人送我们回永康别院。”
“好。”宋箬溪答应着,转身刚走几步,就看到两个小尼姑提着桶子,朝这边走过来,“你们俩送几位施主回永康别院。”
“是,小师叔。”两个小尼姑放下桶子。
“阿弥陀佛,小僧要等候师父,就不与施主同行了。”邺疏华道。
“师父请自便。”陈陌道。
陈隐已跌跌撞撞地对面跑了过来,衣摆全湿,对着陈宜薇憨憨地笑道:“水蛇没毒,妹子,你不用怕。”
陈宜薇把脸偏开,不愿理她这个反应有点迟钝的二哥,顺带斜了眼傻站在一旁的简儿,坏丫头,敢故意整她!
陈陌带着弟妹跟着两个小尼姑,沿着净莲池畔的小径回永康别院。
宋箬溪、邺疏华和简儿三人原路返回。
“师兄,你的武功好厉害,一下就飞过去了?”以简儿的身份,是不能称呼邺疏华做师兄,只是没人告诉她应该怎么称呼,她就自行随了宋箬溪对邺疏华的称呼。
邺疏华没有纠正简儿的称呼,谦虚地道:“花拳绣脚,不值一提。”
“师兄,你那是轻功对不对?叫什么名字?”简儿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邺疏华。
“穿云纵。”邺疏华温和地笑道。
“师兄,是大师教你的吗?”简儿继续追问道。
“不是。”
“那教你功夫的师父是谁?”
“师傅名讳,不便提及,还请见谅。”
“师兄,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小僧这些年都随师父四处云游。”
“师兄,你去过哪些地方?”简儿化身为膏药,“说说看嘛!师兄。”
“来这里之前,和师父去了一趟太行关”
简儿缠着邺疏华不停地问问题,邺疏华好脾气地一一作答。宋箬溪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走到岔路口,宋箬溪上前挽住简儿的胳膊,抬头笑道:“师兄,你往这边去念禅室,我和简儿就不过去了。”
“我”简儿在庵堂生活了九年,从没离开过,最远也就是去了几趟山下的荷塘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邺疏华的回答虽然简单,却也能让她了解外面的精彩,她还想继续问下去。
“闭嘴!”宋箬溪瞪简儿一眼,抬头看着邺疏华时,又是一张如花笑靥,“师兄,请!”
“好。”邺疏华含笑颔首,快步从右侧的路离开。
第六章 闺律
简儿愣了一下,笑,“你不让我跟师兄走,就是为了问我这个事啊?”
“没错,什么理由?”宋箬溪追问道。
“她有头发!”
宋箬溪愕然。
“她穿好看的绸缎衣服!”
宋箬溪蹙眉。
“她长得比你还漂亮!”简儿咬牙切齿地把她最无法忍受的理由吼了出来。
三个无聊的理由一说,宋箬溪脸色阴沉了下来,对简儿的行径,感到非常的气愤,要知道真正的宋箬溪就是因为落水受惊,风寒入侵,最终不治,香消玉殒的,推己及人,自是不愿陈宜薇落到这种地步,不悦地道:“简儿,就算是胡闹也要有个限度,现在是什么天气,池水冰冷刺骨,她要掉进水里,受寒生病,那可是要命的事,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过份了吗?”
“她又没掉下去。”简儿撇嘴道。
“要不是师兄出手相救,她就掉下去了。”宋箬溪见简儿没一点做错事的觉悟,又气又恼,“简儿,每个人都会嫉妒,可是不能因为嫉妒,就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更何况陈宜薇是静玄师兄的侄孙女,她来探望师兄,你却害她落水生病,师兄要怎么向她的家人交待?”
简儿眨了眨眼睛,试探地问道:“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宋箬溪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那怎么办?”简儿哭丧着脸,她不想再被关进佛堂念经了。
“去向师兄承认错误,向陈宜薇道歉。”宋箬溪帮她出主意。
“啊,这事不能瞒着师父吗?”
“这事瞒不住,陈家兄妹肯定会告诉师兄的,到时候,你的下场会更惨。你还是先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为好!”
简儿踌躇半天,伸手拽着宋箬溪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道:“静尘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宋箬溪把衣袖扯出来,“我陪你去,师兄会觉得你不是真心想认错。”
“静尘”
“快去,一会师兄就该去居士楼看他们了。”宋箬溪推了推简儿。
简儿咬咬下唇,拨脚往念禅室跑。
宋箬溪目送简儿离去,转身倒吸了口冷气,“陈陌!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确认你有没有参与害我妹妹落水这件事?”陈陌低头看着宋箬溪,眸色如幽潭,深不可测。
“我没有。”宋箬溪连忙摇头,这男人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她不想招惹他。
陈陌勾起一边唇角,“我听到了,这样很好,少了许多麻烦。”
“你,你要做什么?”宋箬溪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善。
陈陌没有回答宋箬溪的问题,转身就要走。
“陈陌。”宋箬溪在他身后喊道。
陈陌停步回头看着她。
“陈陌,简儿是个小孩子,她只是喜欢胡闹,并没有恶意,不是存心想要伤害你妹妹的,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原谅她,不要伤害她?”宋箬溪尝试着帮简儿求情。
“小孩子?”陈陌轻轻挑眉,看着娇小可人的宋箬溪,“你今年几岁?”
“九岁。”
“她几岁?”陈陌瞥见雕佛屏边那道颀长的人影,眸光微闪。
宋箬溪咬了咬下唇,小声道:“九岁。”
陈陌嗤笑,脚尖在地上一点,平地跃起,落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陈陌,懂不懂事与年龄大小无关,有些人八十岁了还不懂事呢!”宋箬溪急声喊道。
“这世上还有八十岁都不懂事的奇人?”
“当然有,老小老小,老了可不就跟小孩子一样幼稚不懂事了。”
“这说法挺有趣,我会考虑是否从轻发落那个小尼姑的。”话音一落,陈陌飞掠而去,只余树枝微微颤动。
宋箬溪叹气,她已尽力而为,至于后续如何发展,就不是她可以干涉的了。慢悠悠地往禅房走去,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一直尾随着她,直到她进了禅房,才转身离去。
宋箬溪在禅房里发了半个时辰的呆,慧谨回来了,忙问道:“师父,简儿怎么样了?”
“她随你师兄去永康别院了。”慧谨在宋箬溪对面的蒲团上盘脚坐下,“她不会有事,你不用这么担心。”
宋箬溪拿过佛经,心不在焉地翻看。
看着根本就不愿诵经的弟子,慧谨轻叹了一声,道:“静尘,你想回宋家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熟读《闺律》,并且照《闺律》所写去做,你就可以回去。”
宛如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丝曙光,宋箬溪惊喜地问道:“师父,《闺律》是什么?”
慧谨从衣袖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她,宋箬溪接过去,翻开泛黄的书页,字体娟秀,上面写着:“闺律第一:立身。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第二:学作。凡为女子,须学女工。纫麻缉苎,粗细不同。车机纺织,切勿匆匆。看蚕煮茧,晓夜相从”
还没看完,宋箬溪就已经放弃,把小册子合上,递给慧谨,“师父,这个我没办法,你还是帮我剃度,我出家算了。”
慧谨口颂佛号,道:“静尘,你尘缘未了,不可剃度。”
“既然我尘缘未了,那你把我弄庵堂来做什么?”宋箬溪不解地问道。
“静尘,为师带你来庵堂,一是要让你的身体与魂魄合二为一,再者你出来多年,回去后,性情有所改变也是再所难免,宋家人也就不会起疑。”慧谨说出部分实情,不再用佛理禅宗来说服她留在庵堂。
宋箬溪眸光微沉,借尸还魂,不是每人都能接受的,说不定她会被当成牛鬼蛇神放在火上烧死,神色黯然,低头看着小册子。
“《闺律》是每个闺阁女子要遵守的戒律,你好好记下来,过些时日,为师会找人教你一些事情。”
宋箬溪抬眸看着慧谨,明白寺中是不能庇佑她太久,终是要回宋家去的,深宅内院,又会是怎样的情形?无法意料,轻叹一声,认命地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
慧谨微微颔首。
题外话
注:《闺律》借用了《女论语》的一些内容。
第七章 偷吃
从娘家到婆家,从头到脚,从说话到走路,从待人到接物都制定了标准,详细列了条款,要背熟这些条款不难,可是要照条款去做,宋箬溪没什么信心,长吁短叹了一番,看天色已晚,把小册子丢在旁边,洗洗睡了。
第二天,被钟声吵醒的宋箬溪没有赖床,早早的起床穿衣洗漱,去静玄那找简儿。
简儿正好出门,看到宋箬溪,笑嘻嘻迎了上去,“静尘,你来了。”
“简儿,昨天的事怎么样了?”宋箬溪关心地问道。
“我把事情告诉了师父,向师父认错。师父带我去永康别院赔礼道歉,陈大公子接受了我的道歉,还帮我向师父求情。师父就没有惩罚我,只让我背诵了一遍心经。”简儿逃过一劫,心情愉悦。
“这样就好。”宋箬溪笑,“我们去斋堂吃早饭吧。”
“吃完早饭,我们去后山。”
宋箬溪看着路边的落叶道:“后山只怕已经没有杏子可摘了。”
“不是去摘杏子吃,是煨芋头吃。”
“山上有芋头?”宋箬溪咽口水,虽然午斋要比早斋好吃些,可量不足,吃不饱。
“是我种的。”简儿摇头晃脑,洋洋得意。
“贪吃的丫头。”宋箬溪笑骂道。
简儿横了她一眼,道:“不是贪吃,是聪明。”
两人去斋堂,慧谨、觉明师徒以及陈氏三兄妹都没出现,昨天来斋堂用斋是为了让庵中众尼姑知道有他们几位的存在,今日早斋是让人送去禅房给他们的。
吃完饭,简儿使了个眼色给宋箬溪,两人借口回禅房,避开众尼,溜出庵堂去后山。简儿带着宋箬溪找到她种芋头的地方,撩开宽大的僧袍,从腰上摘下装着工具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把小锄头递给宋箬溪,又从里面一把小铁铲,“静尘,挖的时候要小心点,别挖破皮,芋头的汁弄到手上会痒。”
“好。”宋箬溪挖的时候小心翼翼。
一人挖了两个拳头大小的芋头,简儿四处找来树枝和干枯的杂草,用锄头挖了个洞,往洞里塞树枝和杂草,用火石点燃。简儿一手操办,宋箬溪帮不上忙,起身去洗手,溪水冷冰,白嫩的小手冻得通红,洗干净手上的泥土,起身要走,看到游来一群鱼,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来到这个时空,已经有好久都没吃到肉了,好怀念红烧肉、糖醋排骨、白斩鸡、香酥鸭、酸菜鱼
肉、鸡、鸭没办法弄到,可鱼有现成的,宋箬溪转身快步回到简儿身边,“简儿,我们明天煮酸菜鱼吃。”
“吃鱼?”简儿惊愕地瞪大双眼,“静尘,鱼是荤腥,是不可以吃的。”
宋箬溪问道:“简儿,你是尼姑吗?”
“我才不是尼姑!”简儿尖叫。
宋箬溪挑眉,眸底露出狡黠的笑意,“我也不是真正的尼姑,那么我们吃荤,又有什么问题?”
“可是”简儿犹豫不决,“万一让师父她们知道了怎么办?”
“你不说,我不说,她们怎么会知道?”宋箬溪唇角上扬,坏坏地笑道。
简儿想想也对,点头道:“那我们明天煮鱼吃。”
“明天我们想办法从厨房里拿锅子、碗、匙和筷子,再弄点盐、酸菜、葱姜蒜、料酒出来,煮一锅酸菜鱼汤,就着芋头吃,一定很美味!”宋箬溪说得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些东西都包在我身上,可是鱼要怎么捉?”
宋箬溪想了一下,道:“我做个渔网网鱼。”
“好。”明天吃酸菜鱼汤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简儿看洞里的火快灭,洞内壁已烧红,热气腾腾,忙把芋头丢进去,用锄头把洞砸塌,再砸塌的洞上又盖几锨干土地,“再等会,就可以吃了。”
约等了两炷香的时间,简儿扒开土,还没看到芋头,一股香气扑入鼻子,让人不禁垂涎三尺。宋箬溪也拿起小铁铲帮忙,两人合力把土完全扒开,顾不得还烫手,就一人拿来一个,掰开,瓤儿玉白色,咬一口,绵、软、粘、香、糯、甜,真是太好吃了!
吃完芋头,收拾了一番,两人说笑着回了庵堂。
用过午斋后,宋箬溪和简儿就忙开了。
宋箬溪去紫竹林找到合适的做竿的竹子,又翻箱倒柜的找出她来庵堂时穿的素缎百褶裙,做成了一个简陋的渔网。简儿则蹑手蹑脚地潜入厨房,趁人不注意,把锅碗匙筷子酸菜姜等偷了出来藏好,再佯装无事的回禅房。
如今是万事俱备,只等明日网鱼做菜。
庵堂里的生活严谨自律又一成不变,每天都是在同样的时辰做同样事,就算宋箬溪急着想吃鱼,也不得不先去斋堂吃早斋。用完早斋后,宋箬溪和简儿出了斋堂,先去禅房拿了渔网,再去简儿藏东西的地方把那些锅碗和工具带上,依旧从后门出去。
鱼儿悠闲地在溪水里游来游去,根本不知道有两个坏人正在打它们的主意。
第八章 开荤
简儿已搭好简易的灶,树枝也捡一堆,芋头也挖好,正在挖洞,准备煨芋头,听到宋箬溪说鱼吃不上了,自是不肯就这样白忙一场,道:“你是大家闺秀,做不惯粗活,还是让我来,我一准把鱼给网上来。”
宋箬溪笑笑,把渔网给她,退位让贤。简儿拿着渔网一阵乱捞,水花四溅。
“你这么折腾,鱼都被你吓跑了,哪里还捞的着。”宋箬溪不看好地摇头道。
“哈哈,谁说捞不着,我这不捞到两条了。”简儿笑的得意,水淋淋的渔网里还真有两条小鱼。
宋箬溪轻笑,忙拿锅子来装,看着一掌长两根指宽的鱼,道:“两条可不够吃,你再多捞几条才行。”
“好咧!”简儿拿着渔网又是一阵乱捞,不负宋箬溪的所托,陆续又捞上了十几条鱼,“可以煮了吧?”
“要把鱼剖了才能煮,有刀吗?”宋箬溪问道。
“有。”简儿从布袋里摸出一把刀,递给她。
“简儿,你上哪弄来这么多东西?”宋箬溪边手法熟练地剖着鱼,边问道。
简儿边往洞里塞杂草树枝,边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那些东西就是怎么来的。”
“原来简儿是个梁上君子。”宋箬溪笑,把鱼处理好,放进锅子,再把配料和水倒进去,搁在灶上煮。约等了小半个时辰,芋头煨好了,酸菜鱼也煮好了,散发出诱人食欲的香味。
两人一人端着一个碗,喝汤吃鱼啃芋头。宋箬溪惬意地微眯着眼,只要放低点要求,这样也算是神仙般的生活!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突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把两个做坏事的人吓了一跳,正在吃鱼的宋箬溪更是被吓得让鱼刺给卡住了,“咳咳咳!”
“你们怎么会跑到后山来?”简儿吃惊地看着走过来的邺疏华和陈氏三兄妹。
“你们在吃鱼!”陈隐往锅子里一看,比简儿更吃惊地大声喊道。
“师弟,修行之人戒荤腥,开斋破戒,必打入畜道及饿鬼道,受无量苦。”邺疏华双眉紧急,出言劝诫宋箬溪。
宋箬溪好不容易把鱼刺咳出来,抬手拭去被咳出来的眼泪,强辩道:“师兄,《荤腥经》中佛陀曾告诫婆罗们:‘鱼肉不是荤腥,真正的荤腥是指一切恶行,及一切不善法的杂染。’”
这句话的确记载于《荤腥经》中,熟读经文的邺疏华语噎,一时之间找不到佛经来反驳。
素来无肉不欢的陈隐这两天没沾荤腥,对酸菜鱼垂涎三尺,咽着口水对简儿道:“能不能给我一条鱼吃?”
“二哥!”陈宜薇羞恼不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他这般垂涎三尺?
简儿没受过俗家的教育,不懂什么男女大防,听到陈隐要吃鱼,就从锅里盛了条鱼放进碗,连碗带筷子递给陈隐,“静尘煮的这鱼很好吃。”
陈隐愣了一下,才接过碗筷,喝汤吃鱼。
陈宜薇看了看邺疏华,见他双眉紧锁,神色不虞,急道:“大哥,你管管二哥。”
陈陌勾起唇角,问道:“二弟,鱼可好吃?”
“好吃,好吃。”陈隐嘴里叼着鱼,含糊不清地答道。其实酸菜鱼的味道很一般,可是饱时肉也嫌,饥时糠也甜。
“既然是美味,我也尝尝。”陈陌双手一探,宋箬溪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碗和筷子就落入他手中。
陈陌夹起碗里剩下的半条鱼就往嘴里放。
“哎,那个我吃过了。”宋箬溪回过神来,忙喊道。
“无妨。”陈陌轻轻挑眉,“我不介意。”
宋箬溪瞪着他,谁问他介意不介意了?再说,他不介意,不表示她不介意!
“把碗还给我。”宋箬溪伸手就要去抢碗。
“佛祖慈悲割肉饲虎,小师父舍半条鱼救饥,善哉善哉。”陈陌身形一闪,躲过宋箬溪的手,嘴中的鱼已然下肚,碗一仰汤也喝干。
陈宜薇露诧异的表情,不明白一向冷傲桀骜的大哥为何要逗弄这个小尼姑?
陈陌把空碗递给宋箬溪,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我佛慈悲,还请小师父再舍一条鱼给我充饥。”
宋箬溪冷哼一声,拿着碗筷自去小溪边洗干净,他还真当她是有着菩萨心肠的小尼姑了,还想再吃鱼,做他的青天美梦。
陈陌微眯了眯眼,眸底隐有精光闪过。
等宋箬溪洗完碗回来,陈隐已经吃完第二条鱼,简儿在给他盛第三条鱼。陈陌靠在杏树上,仰头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陈宜薇含情脉脉地看着邺疏华,一副春心萌动的小女儿姿态,可惜邺疏华没有到注意她,他双目紧盯着煮鱼的锅子,一副苦大仇深的别扭表情。
宋箬溪唇边露出调皮的浅笑,眸光微转,盛了碗汤,走到邺疏华面前,抬头笑问道:“师兄,你要不要尝尝这鱼汤?”
“阿弥陀佛,师弟请自用。”邺疏华双手合十,向后退开,如避蛇蝎。
宋箬溪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精光,饶有其事地叹了口气,道:“师兄,你太没有牺牲精神和慈悲心了。”
“师弟,此言何解?”邺疏华不明白他不喝鱼汤,跟牺牲精神和慈悲心有什么关系?
除了陈隐这个吃货,还在埋头啃那少得可怜的鱼肉,另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宋箬溪身上,想听听她会说出怎样的解释。
第九章 谎言
邺疏华受觉明所言影响,用佛经禅理来理解宋箬溪所说的话,没有觉察出这番话似是而非,沉吟片刻,脸色微变,难怪师父说他虽有佛缘,却无慧根,连以善恶之心去做善是伪善,没有善恶之心去做善事,才是大善的道理都不懂,枉自念经行善多年,惭愧惭愧,双手合十,口颂佛号,道:“世间万物,自有缘法,守住菩提心,不堕红尘中;是小僧太过拘泥,多谢师弟点化,这碗鱼汤,小僧愿饮。”
邺疏华边说边伸手拿过宋箬溪的碗,一饮而尽。宋箬溪没想到邺疏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还喝了鱼汤,目瞪口呆,完了,玩笑开大了,她这算不算诱骗佛门弟子?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
“小师父,你是怎么了?表情这么奇怪。”陈陌本还不确定宋箬溪是在胡诌,可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作茧自缚,故意出言拆穿她,想看她如何应对。
“我表情哪里奇怪了,我只是觉得师兄好厉害,汤这么烫,也能一口气喝完。”不能说实话,宋箬溪只好嘴硬狡辩。骗修行之人喝鱼汤,她要下十八层地狱了。
“汤已经不烫,味道很好,师弟的厨艺不错。”邺疏华温和地笑道。
宋箬溪干笑两声,接过邺疏华递过来的碗,转身回到锅边,陈隐已毫不客气的把剩下的鱼、汤、酸菜全扫进肚子里去了,看到她过来,仰脸露出不好意思的憨笑,“太好吃了,我不知不觉就全吃完了。”
“啊,都吃完了?”简儿撅起嘴,“我还没吃够呢。”
“你吃那么多已经够了,小心吃成胖子。”宋箬溪看灶中火早已熄灭,用布包着把锅子的两耳端下来,把渔网里的水绞在灶里,免得里面还残留着火星,引起山火,“好了,快收拾,我们该回去了。”
简儿把碗匙筷子放进锅子,往陈隐手中一塞,“去把锅碗洗干净。”
“哦!”陈隐性格随和,也没有大家公子的娇纵脾气,乐呵呵地端起锅碗往小溪边走去。
陈宜薇见陈隐乖乖听话,服低做小,不悦地皱眉,陈家的脸都要被他丢光了,刚要出言阻止,却见邺疏华走到宋箬溪身边,问道:“有什么需要小僧帮忙的?”
“不用了,不用了。”简儿笑,把锄头铲子放进布袋里,“都已经收拾好了。”
宋箬溪用树枝把地上的鱼刺和芋头皮扫到树下堆着,扫得尘土飞扬。陈宜薇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厌恶地表情,拧着眉心,向后退开几步,用丝帕掩着嘴。
等陈隐洗干净锅碗,一行人就往回走。
“静尘,除了酸菜鱼,你还会做什么菜?”简儿刚吃完这顿,就惦记上明天那餐了。
宋箬溪斜睨简儿,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食材,我就是会做满汉全席也没用。”
“满汉全席是怎么做的?”问这句话的是另一个吃货陈隐。
看过张国荣演的那部电影后,宋箬溪特意去百度过有关于满汉全席的资料,到还记得些许,道:“满汉全席一共有一百九十六道各式各样菜肴,要很多厨师一起做才行,我一个人可做不出来。”
陈宜薇不屑地轻嗤一声,小小年纪,满嘴胡言。
陈陌微眯着眼盯着宋箬溪,眸色沉郁。
“一百九十六道菜!”简儿咽口水,“那一定很好吃。”
“当然好吃了,有咸有甜,有荤有素,有山珍有海味,足足要吃三天。”宋箬溪看简儿那馋嘴样,有意逗她。
“我要吃!”简儿伸手拽住宋箬溪的衣袖,“静尘,你这么聪明,想个法子做几道菜给我吃,好不好?”
“你说的好简单,我又不是神仙,可没办法凭空变出来。”宋箬溪看着撒娇的简儿,“还是就地取材,明天弄点豆腐,我煮豆腐鱼汤给你吃。”
“有的吃就行,我不挑嘴。”简儿一副她很好说话的态度。
宋箬溪好笑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挑嘴。”陈隐插嘴道。
陈宜薇厌恶地把头偏开,不想再看陈隐没出息的样,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居然馋上豆腐鱼汤了。
“那你要负责洗锅碗。”简儿趁机抓劳力。
“没问题。”陈隐笑呵呵点头。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是十一月十五,离佛诞只有两日。这净莲寺虽然是闽国四大护国禅院之一,信徒众多,香火旺盛,可是并不象另外三间寺庙有着数千僧众,算上宋箬溪和简儿也不过才七百六十九人而已。
虔诚的信众陆续从四面八方赶到净莲寺,人多事多,静叶率领众尼迎接她们,安排她们的住所。为免宋箬溪和简儿人来疯,慧谨和静玄约束两人,让她们呆在房里抄写经文,不准出门。两个惹事的被关了起来,另外几个也就听从安排老实地呆在禅房内。
“静尘,你这字可得好好练练才行。”慧谨看着纸上一团又一团的墨渍,皱眉摇头,“应知人如其字,字如其人。人与字,字与人,二而一,一而二,如鱼水相融,见字如见人。”
字如其人的道理,宋箬溪当然懂,把写坏的纸揉成一团,丢在旁边,抬头看着慧谨,笑道:“师父放心,字我会好好练的。”
这天后,宋箬溪每天都要用上一个时辰抄写经文练字。数年后,她的字,虽不能与书法大家媲美,倒也清丽秀润,符合她大家闺秀的身份。
第十章 法会
寅时三刻,天色未明,山风凌厉,慧谨亲自去供奉佛骨舍利的藏经楼,将佛骨舍利请至正殿供奉。静叶则请来鎏金阿弥陀佛小铜像,供奉在雕着莲花纹的铜盆内。
卯时初,慧谨带众尼进殿沐佛,静玄紧随其后,宋箬溪这个俗家弟子,排在静字辈的最后,长发盘起,戴着一色的尼姑帽,睡眼惺忪。
巳时初,阵阵梵乐响彻云霄,信众在四位圆字辈大弟子的带领下进殿,由静叶师太主持,依次匀水沐佛,瞻仰佛骨舍利。信众有近千人,仪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
正午时分,信众入斋堂用素斋。
申时初,用过素斋的信众在大殿外的空地上盘脚而坐。陈氏兄妹也在其中,陈宜薇戴着面纱,遮掩起绝色的容貌,穿着海青,坐在众多女信众中间。
当觉明禅师和慧谨师太联袂而至,信众欣喜若狂,纷纷双膝跪下,以头叩地,向两人行,态度恭敬至诚。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请坐!”觉明合十还礼,笑得慈眉善目。
邺疏华跟在觉明身后,不僧不俗的打扮,出众的容貌,儒雅的气度,不可避免的引起信众的注意,上千双灼热目光如探照灯似地盯着他,揣测着他的身份。
宋箬溪见状,暗自心惊,赶紧地低眉敛眉装老实,停了停脚步,与慧谨保持些许距离。慧谨与信众见礼后,领着两人到右侧众尼处坐下。
觉明禅师双目低垂,盘脚坐在蒲团上,讲经大会正式开始,“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意。为度化一切众生,请诸位发无上殊胜的菩提心”
讲经对宋箬溪来说科如同催眠曲,尤其是今天早上五点没到就起床了,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坐在蒲团上头一点一点,象小鸡在啄米。撑了一会,抵不住一波又一波袭来的困意,身子倾斜,向右靠在了邺疏华的身上。
邺疏华正用心听觉明讲经,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惊,侧脸看去,小师弟双眼紧阖,已然睡去,轻轻一笑,低声唤道:“师弟,醒醒。师弟,醒醒。”
喊了两声,见宋箬溪没有反应,邺疏华就没再喊,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地任她靠着。只是他可以不在意,但一直留意他的陈宜薇,却很在意,妒火中烧,双眉深锁,眸光阴沉,冷冷地盯着宋箬溪,恨不得用眼神化成眼箭,射死宋箬溪。
“一念觉、一念善,天堂现、极乐生;一念迷、一念恶,鬼畜生、地狱中。恚心一起,烈火焚身,地狱现世;幡然醒悟,悔意顿生,清凉盖天堂在前。”觉明讲的无非就是娑婆本苦,世事无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能去西方净土,方能永脱轮回。
宋箬溪被寒风吹得冷醒,迷迷糊糊地听到了这么几句,轻嗤一声,喃喃自语道:“说的这么复杂做什么,其实渴了,水就是天堂;饿了,饭就是天堂;失败了,成功就是天堂;相爱了,有他的地方就是天堂”
邺疏华眸光流转,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申时六刻,讲经大会结束,信众向觉明行礼后,在小尼姑的带领下很有次序地返回居士楼。在圣僧神尼面前,没有人想失礼,陈宜薇也不例外,虽然她很想过去把宋箬溪从邺疏华身边推开,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受到良好闺阁教育的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幽怨地垂下眼睑,起身随众离去。
静叶起身吩咐圆字辈的尼姑去收拾地上上千的蒲团,她与众静字辈的站在原处。宋箬溪还在睡,邺疏华不敢乱动,坐姿端正,表情坦然。
“静尘,还不醒来!”慧谨屈指在宋箬溪额头上用力一叩。
“哎哟!”宋箬溪吃痛,猛地睁开双眼,只注意到慧谨还没收回去的手,却没注意到她靠在邺疏华肩上,坐直身体,抱怨道:“师父,好痛。”
慧谨见宋箬溪白皙光滑的额头出现了红印,唇角微微上弯,也只有这小丫头才会在圣僧的讲经大会上酣睡如牛。
这时,有个面黄肌瘦的男子突然冲到觉明面前叩头,众人皆愕,忙走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去年小的的长女也夭折了,小的经历了这么多惨事,已知这世间百般苦,早就想皈依我佛,只是赡养父母,照顾妻儿弟妹,终不能如愿。今日听大师讲经,幡然醒悟,愿皈依我佛,普度众生,恳请大师收小的为徒。”那男子道。
觉明口颂佛号,道:“你且起来,听老衲说个故事。”
那男子爬起来,在觉明对面坐下。
“慧谨师弟请坐,你们也都坐下。”觉明道。
众人依言坐下。
“兄弟二人立志远游修行,无奈家中父母年迈,弟妹年幼,还有病妻弱子,故未能成行。某日,一高僧路过,兄弟二人要拜其为师,并将家中难处诉说一遍。高僧双手合十,微闭双目,喃喃自语:‘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来得?你二人悟性皆不够,十年后贫僧再来。’高僧飘然而去。兄长顿悟,手持经书决绝而去。弟弟望望父母,看看病嫂幼妹,终不能舍弃。十年后,兄长归来,口诵佛经,念念有词。再看弟弟,弯腰弓背,面容苍老。高僧如期而至,问二人收获。兄长曰:‘十年内游遍高山大川,走遍寺庙道观,背诵真经千卷,感悟万万千千。’弟弟曰:‘十年内送走老父老母,病嫂身体康复,弟妹成家立业。但因劳累无暇诵读经书,恐与大师无缘。’”觉明一笑,“施主觉得,高僧会收谁为徒?”
“当然是收兄长为徒。”那男子答道。
觉明笑而不语,目光扫过众人。
“高僧收弟弟为徒。”在现代,宋箬溪听过这个故事,印象深刻。
“高僧怎么可能会收弟弟为徒?”那男子不信,忿然问道。
宋箬溪道:“佛在心中,不在名山大川;心中有善,胜读真经千卷;父母尚且不爱,谈何普渡众生?那个哥哥舍本逐末,终至与佛无缘。”
觉明朗声长笑,起身大步离去,宽大的衣袍随风扬起。
邺疏华眸底浮现一丝迷茫之色,听到觉明的笑声才醒觉过来,起身向慧谨等人合十行礼,紧随而去。
那男子脸色更加的难看,双目无神,知道拜师失败,不能出家为僧,爬起来,步伐蹒跚地离开。
题外话
注:佛教的法会,纤雪暂时无缘参加,查了些资料,可都不齐全,写的这些都是听参加过法会的居士说的。资料太有限,也不知道有没有写错了,若有知道具体仪式的朋友,请告知我,我好修改,谢谢。
第十一章 离别
“阿弥陀佛,极乐世界在西方。”静玄静叶等人虽觉这问题太过简单,但还是异口同声地答道。
“静尘,你觉得在何处?”慧谨问道。
宋箬溪眨眨眼睛,道:“在西方!”
“世间万物皆是化相。”慧谨微微浅笑,目眺远处,阴沉的天空笼罩着寒冷的云雾。
静玄静叶等人低头沉思。
“既然万物都是化相,那西方啊啾!啊啾!啊啾!”在寒冷的冬季露天下睡觉的后果,立刻体现出来了,宋箬溪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揉揉鼻子,好象受凉感冒了。
“佛法博大精深,悟解要看机缘。”慧谨看了眼宋箬溪,转身离去。
“啊啾”宋箬溪提起僧袍,去追赶慧谨,“师父等等我。”
“师弟年幼,性情浮躁,还须多修行。”静玄看着跑远的身影,双眉紧锁,这丫头纵有佛缘,也难成大器。
静叶微微浅笑,道:“师弟聪慧,假以时日,必能修成正果。”
其他静字辈的师兄们也很看好这位小师弟,颔首表示赞同。
听过圣僧的讲经,众人多有感悟,唯宋箬溪是感染风寒,发热、头痛、流涕、咳嗽,难受地躺在床上直哼哼,“师父,我头好痛,有没有一种佛法可以祛病啊?”
慧谨笑笑,把药碗放在床头,伸手扶她起来,“药可祛病。”
宋箬溪看那碗比平时喝粥的碗大了一倍,皱眉道:“师父,这药也太多了吧!”
“服药到量,方能袪病。量少,寒气不除,病难以痊愈;量多”
“师父,我病着呢,您老就别急着教育我了。”宋箬溪接过碗,一口气把药灌下去,苦得打了个哆嗦,赶紧躲回被子里。
慧谨帮她把被子掖好,去隔壁的禅房内打坐念经。
佛诞法会已结束,信众陆续离去,陈氏兄妹也去向静玄辞行,“姑祖母,侄孙想明天带弟妹回家。”
“你们离家日久,是该回去了。”静玄眼皮低垂,缓缓地拨弄着手中的檀木念珠,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姑祖母,侄孙在这打扰多日,想向慧谨师父和静叶师父辞行,表达谢意。”陈陌恭敬地道。
“阿弥陀佛,去向静叶师看不起辞行就可,师叔要照顾生病的静尘师弟,你们就别去打扰了。”
陈陌微眯起双眼,原来那个言行古怪的小丫头生病了,难怪不见她和简儿去后山煮鱼汤。
第二天,陈氏兄妹就离开净莲寺,踏上归程。出了山门,陈隐和陈宜薇兄妹就坐上了前面的马车,陈陌坐上后一辆马车,车轮滚动,向前行驶,车后扬起一层尘土。
马车拐弯时,陈陌撩起窗帘一角,看着被抛在车后的庵堂,幽深的墨瞳带着一丝狠厉的精光,凝视片刻,放下帘子,拿起搁在木桌上的一张纸。
纸中简单简单地写着几句话:“邺疏华,年二十,父:登瀛城城主邺繁,母:昭平县主。三岁病重,路遇圣僧,求取灵丹,药到病除。四年前,留书离家,去向不明。”
陈陌手下用劲,纸化成碎片,邺繁怎么可能会让嫡子去向不明,在邺疏华身边不知道暗藏了多少影卫;冷冷一笑,微眯起双眼,净莲寺他们师徒不会久留,只要耐心等他们离去即可。
宋箬溪在房中困了四日,药喝了十二大碗,苦不堪言,这感冒症状总算减轻,可以出来见人了,就跟着慧谨去送觉明师徒。
“师弟的病可好些了?”邺疏华看着裹得象包子似的宋箬溪,眼中满是笑意。
“好些了,谢谢师兄关心。”宋箬溪微微低下头,小脸染上两团红晕,她从小尼姑口中知道那天的事,面对邺疏华,不免感到有几分害臊。
“打坐念禅,可袪病延年。”觉明笑道。
“大师谆谆教诲,弟子时刻铭记,日后定会专心打坐念禅。”宋箬溪乖巧地答道。
静玄虽然腿脚不便,但也带简儿来送行。
“师兄,师兄!”简儿远远地看到邺疏华,就边喊边扑了过来,一脸眷恋地看着他,“师兄,你什么时候会再来?”
这些天简儿有空就去度劫院缠着邺疏华,要他讲外面云游的事。见简儿扑过来,邺疏华下意识地向旁边避让了一下,却不想又与宋箬溪并肩而立了。
“阿弥陀佛,万事随缘而来,随缘而去,不要苛求,无须挽留,缘来不喜,缘去不悲。”慧谨这番话不止是说给简儿听,也是说给宋箬溪听的。身处佛门,心中不能有世俗间的绮念,要严守清规戒律。
只是话似乎说得太过宛转,两个丫头都没听出来,宋箬溪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表情,简儿还眼巴巴瞅着邺疏华,等着他的回答。
静玄看了看简儿,垂下眼睑,轻声念佛。简儿虽然没听明白慧谨的话,可她看得懂静玄的意思,不想一会回禅房被罚跪佛堂,心不甘情不愿地撅了撅嘴,退到静玄身旁。
“有缘既往无缘去,一任清风送白云。”觉明念罢转身大步向山门处走去。
走出山门,觉明转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慧谨师弟,就此别过,不必再相送。”
“阿弥陀佛!”慧谨依言停下了脚步,站在山门的石阶上,目送觉明师徒芒鞋僧衣,飘然离去。
第十二章 夜探
众尼姑如平日一般念完晚课,冒雪地回禅房休息。三更过后,雪未停,夜更深,寒意备增,从墙外跃进来三道黑影,直奔净莲寺供奉佛骨舍利子的藏经阁。
“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把熟睡的宋箬溪从梦中吓醒,翻身坐起,睡眼惺忪地看向门口,表情有几分茫然。
“静尘,有外人进了庵堂,为师去去就来,你不要出去。”慧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哦,知道了。”宋箬溪缩回被子里,外面好冷,还是被子里暖和,她才没那么想不通去凑这个危险的热闹。只是心中还是有所牵挂,无法安然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难道这净莲寺也跟少林寺一样,藏经阁里藏着绝武功秘籍?少林寺武功最高的是扫地僧,净莲寺武功最高该不会是扫地尼吧?明天去藏经阁转转去,说不定能遇上高人,别的武功就不学了,学学轻功,可以逃命足矣。
黑夜里没有钟表,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胡思乱想的宋箬溪迷迷糊糊又要睡着了,忽然门外传来慧谨的声音,“静尘。”
听到声音,宋箬溪猛然清醒,边起身穿衣,边问道:“师父,您回来了!是什么人闯进来了?抓到人了吗?”
“已无事了,你安心睡吧!”慧谨道。
宋箬溪顾不得穿好衣,趿着鞋就冲到门边,拉开门,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冷得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道:“好冷,师父,快进来。”
“你若再受寒生病,为师就往药里多添一味黄莲。”慧谨跟着宋箬溪进了门,掩上门,点亮油灯。
这个威胁对怕喝苦药的宋箬溪很有效,吐了吐舌头,赶紧爬上床,搂着被子,冲着慧谨撒娇,“师父,人家只是着急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嘛!”
慧谨看了她一眼,在床边坐下,简单地道:“三人夜入藏经阁,不慎触动惊天鼓,被鼓声震晕过去,为师送他们每人一本《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他们在菩萨面前说会诵经悔过,如是就打开庵门,让他们自行离去了。”
“让他们自行离去?”宋箬溪对这样的处理,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夜探藏经阁,根本是居心叵测想偷庵堂里的宝贝,应该关起来审问,怎么能放他们走?”
“此处乃是众尼清修之地,并无宝贝,不过是以讹传讹,惹出来的事端。待他们查明寺中并无他们所要的东西,就不会再来打扰。”慧谨微微浅笑,双手合十,口颂佛号,“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愿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宋箬溪撇撇嘴,放下屠刀,立地成鬼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这话,她不会跟慧谨说,免得又听一堆佛理禅经,打了个呵欠,“师父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慧谨慈爱地看着她,了然一笑,起身熄灭油灯,出门回房。
庵堂恢复夜的宁静,而那三个自行离去的黑衣人,施展轻功,在林中快速前行,很快就到达山下的客栈,站在屋,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
客栈内一间客房内回应了一声,三人闪进那间漆黑的房间。
“可找到了?”清冷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
“公子,属下还没进藏经阁,就被巨响震晕过去了,根本就没有机会找。”怯怯的声音透着畏惧,任务没开始就失败,他们会受到怎样的重罚?
惊天鼓的声音在夜里传的很远,就算住在山下,距离这么远,也能隐约地听到,黑暗中的男子沉默了片刻,问道:“既然你们被震晕了,那是如何逃回来的?”
“属下不是逃回来的,是那个老尼姑放属下出来的,还给属下每人一本佛经,说是要属下诵经悔过。”
“放你们回来?”男子轻嗤一声,“只怕你们已经让人跟踪了,还不自知。”
“属下确定没有被跟踪,才过来见公子的。”黑衣人急切地解释道。
“嗖”的一声轻响,屋内的油灯被点亮,坐在椅子上的男子不别人,正是早就应该离开此地的陈陌,“把佛经拿来。”
站在屋内的三个黑衣人赶紧将拿出放在怀里的那本小册,双手呈到他面前。陈陌翻开经册,是用楷书抄出来的经文,一笔一划,字体娟秀圆润,经册最后一页不是经文,写一句话:“秋首田中禾颖重,春余阡内菜花馨。”
陈陌微眯起双眼,面沉如水,这个慧谨果然厉害,居然知道是他派的人,那些铩羽而归的人说寺中防范甚严,今日一试,果然不虚,已打草惊蛇,只能等蛇不防备,再出手为好,主意拿定,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黑衣人离开。
黑衣人没想到陈陌如此简单的放过了他们,暗松了口气,躬身退了出去,飞身跃上屋转眼消失在夜幕中。房里的灯熄灭,一切归于平静。
翌日,风雪虽停,寒意不减,宋箬溪不顾天冷路滑,跑去藏经阁找高手。藏经阁共三层,佛骨舍利子供奉在第三层,第一二层放的是各类经书以及历代主持的手札。
打扫藏经阁的不是满脸皱纹的老尼姑,是六个青春年少的小尼姑,见宋箬溪进来,停下手中的活,合十行礼,“师叔。”
“你们继续打扫,不用管我,我没事来逛逛。”宋箬溪笑眯眯地道。
六个小尼姑讶然地互相看了看,没敢质疑宋箬溪的说法,继续打扫。
第十三章 机关
“师叔放心,不会弄乱经书的,藏经阁有菩萨的法力护佑,他们根本连门都进不来,就被惊天鼓震晕过去了。”一个小尼姑轻笑道。
宋箬溪听小尼姑这么说,总算想起昨夜慧谨也是这么说的,这是不是表明净莲寺没有什么武林高手,有的只是精妙的机关?可机关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有人破了机关,闯进藏经阁怎么办?总不能真得靠泥塑菩萨的所谓法力吧。
“师叔,弟子要去二楼打扫,您要上去吗?”小尼姑走过来,有礼地问道。
“好啊!”宋箬溪笑盈盈地跟着六人上了二楼。
二楼的陈设和一楼一样,高大的檀木书架上摆满经卷经册。宋箬溪在二楼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爬上三楼,一股佛香扑面而来。
三楼的正中摆放着檀木莲花台,台上摆着琉璃七层宝塔,塔中供奉着佛骨舍利,莲花台的四周是十几块一人高的檀木板。房梁上悬挂着数个绣着“卍”字的香包,香味就是从香包散发出来的。
宋箬溪围着莲台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就去看那些檀木板,板上雕刻的是梵文,慧谨正在教她梵文,看板子上有认识的字,一时兴起,就一块一块找了起来,找着找着,忽然就全身无力,双腿发软,瘫倒在地,在晕厥过去的那一刹那,脑子冒出“果然有机关”五个大字!
宋箬溪睁开双眼,没有意外,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屋果然已身处禅房内。慧谨背对着她,坐在床头,轻声地念着佛经。香炉内轻烟袅袅,佛香淡淡,阳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给人一种宁静温暖的感觉。
“师父。”宋箬溪半眯着眼,轻声喊道。
“醒了。”慧谨转身,微微笑,“起来吃药吧!”
宋箬溪乖乖起来,边喝药边偷偷地观察慧谨,把药喝完了,走到她面前,“师父,您不是说藏经阁没宝贝,那为什么还要在藏经阁里设机关呢?”
慧谨抬眼看着她,口颂佛号,正颜道:“我佛大开方便之门,普度众生,皈依之人随时可入。只是从山门进来是正道,翻墙进来是邪路。在寺中设下机关,不是要伤人,而是希望他们能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师父,您是说除了藏经阁,其他地方也有机关,那这间房里有没有机关呢?”宋箬溪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道。
“佛法无处不在,此处亦有机关。”慧谨伸手转动窗棂上一朵木雕莲花,在放衣架的墙角出现一个洞,“你以后不要到处乱闯,会误触机关的,天寒地冻的,在地上躺风邪入侵,会生病的。”
“知道了。”宋箬溪跑到洞口,探头往里看,下面是一级一级的阶梯,“师父,这地道通向哪里?”
“向左通向清音阁,向右通向院后的松林。”慧谨转动机关,地砖遮盖住洞口,恢复原状,不露丝毫痕迹。
清音阁离此大约三百多米,松林近在咫尺,要是被人围在禅房里出不去,从地道逃到这两个地方,一定很快就会被抓住,这条地道根本就是个摆设,一点用处都没有。
宋箬溪嫌弃地撇撇嘴,走回慧谨身边,“师父,除了地道,这房间里还有什么机关?”
慧谨拨弄着手中的念珠,“我佛慈悲,世人无故兴祸端,不必与之起争执,忍让之、避开之,自会风平浪静。”
宋箬溪轻嗤一声,刚要再说点什么,响起了敲门声,接着就听到静叶道:“师父,弟子来了。”
“进来。”慧谨道。
静叶推门进来,双手合十向慧谨和宋箬溪行礼,“师父,师弟。”
“师兄。”宋箬溪还礼。
“静尘随你师兄去吧。”慧谨道。
“哦。”宋箬溪答应着,跟在静叶身后出了门。
走过廊桥,穿过椿树林,从清音阁右侧走过,穿过珙桐亭,绕到凝思岩后面,沿着墙边向前走,踩得积雪咯叽作响,宋箬溪越走越狐疑,“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一个地方。”静叶头也不回地答道。
宋箬溪忍不住翻白眼,这叫什么话,当然是去一个地方,难不成大冷的天,没事在外面转一圈又回禅房,“师兄,是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用得着这么神秘吗?宋箬溪呶呶嘴,算了,看样子是问不出来,那就不问了,总不会把她拐去卖掉。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扣着大铜锁的大门外。宋箬溪惊恐地瞪大双眼,敢情不是要把她拐去卖掉,而是要把她关起来,冲上前一把抱住静叶的腰,“师兄,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我会乖乖呆在禅房念经打坐,不要把我关起来。师兄,你帮我向师父求情好不好?师兄,我知道错了啦!师兄,我不要进去。师兄!”
静叶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宋箬溪,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师弟,师父不是要把你关起来,是要让你去见一个人,让她教你闺阁礼仪。”
“真的?”宋箬溪怀疑地皱眉,看着紧闭的木门,这里面会有人住吗?
“出家人不打妄语。”
“师兄,你要骗我的话,我就一头撞死。”宋箬溪不放心,出言威胁。
静叶敛去笑意,正颜道:“师弟,修行之人万不可自寻短见,那会堕入鬼道,永世不得超生。”
宋箬溪眯起眼,“所以师兄你不要骗我,要不然,就是你害我不得不自杀,堕入鬼道的。”
“师弟,出家人不打妄语,师兄是不会骗你的。”静叶从衣袖里拿出铜钥匙。
宋箬溪还不怎么相信静叶的话,紧箍着她的腰不松手。看着象狗皮膏药似的宋箬溪,静叶哭笑不得,只好拖着她去开门。
第十四章 学习
“师弟,我们往这边走。”静叶向树冠的地方走了几步,从树下的空隙钻了过去。
被柏树隔断的院落狭小,三间房舍,一明两暗,房里有木鱼声传来,在院子的右边是一口井,左边是葡萄架,叶子已凋落,只有褐色的枝条盘在竹子搭成的架子上。
“阿弥陀佛!”静叶口颂佛号。
木鱼声停顿了片刻,门从里面打开,房里走出一个身穿布衣,用荆钗挽着头发的中年妇人,双手合十,“主持,您来了!”
静叶微微颔首,向屋内走去,宋箬溪步步紧随。
素净的禅房,正中的佛龛上摆放着一尊白玉观音像,檀香一缕,袅袅自香炉中冒出,在观音像下面的蒲团上跪着一个身穿黑衣,满头白发的女子。她在诵经,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
经文念完,女子放下手中的木槌,站起来转过身。宋箬溪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中露出惊艳的神色,童颜鹤发,让人诧异,由此可以推想到,此女必有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来到这个时空,宋箬溪见到的最美的人是陈宜薇,可这女子比陈宜薇更美。凭心而论,五官相貌,两人不相上下,但加上周身的气度,陈宜薇就弱上三分。
在宋箬溪打量女子的同时,女子也在打量宋箬溪,年岁虽幼,身形娇小,还穿着灰色的宽大僧袍,可容颜秀丽,一双墨瞳更象泉水般的清澈,长大后,定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师弟,这位是安隅居士。”
宋箬溪微微垂下眼睑,“安隅居士你好。”
“静尘师父你好。”安隅双手合十还礼。
“贫尼就不在此打扰了。”静叶低头看着宋箬溪,“师弟,申时未,师兄会来接你。”
“好。”宋箬溪点点头。
静叶向安隅颔首为礼,转身离去。
“我们到后面去!”安隅转身绕过佛龛,走进内室。
宋箬溪跟了进去,内室很宽阔,高高低低的花梨木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乐器书籍茶具棋盘算盘,在靠月洞窗的昼床上摆着小绣架,架上还有绣了一半的绣品。
“金、石、丝、竹、匏、土、革、木,统称八音,这些我都略有涉猎,而我最擅长的是磬、琴和埙。”安隅看着宋箬溪,“你选几样,我教你。”
宋箬溪看着那堆乐器,轻吸了口气,选几样?她能学会一样就不错了。
学什么好呢?
宋箬溪眸光流转,想了想,琴棋书画,琴是四大才能之首,那就学琴好了。
“我学”宋箬溪瞄到了一枝洁白细腻、莹润无瑕的玉笛,立刻改了主意,“安隅居士,我要学吹笛子。”
安隅微微颔首,走到书架前,从里面抽出一本书,“这是《笛谱》,你拿去看看。”
宋箬溪走过去接书。
安隅眉梢微动,“行走之时,裙摆摇动,不可过大。”
宋箬溪微怔,停步低头看微微晃动的裙摆,这样还叫过大?那要怎么走?
安隅放下书,示范地走了一圈。若是不盯着细看,几乎看不出裙摆在晃动。宋箬溪惊讶地微张着嘴,她是怎么办到的?
“你走一圈。”安隅站回原处。
宋箬溪低着头,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蹭,力求裙摆晃动的小点。
“这样走可不行。”安隅抿唇浅笑,提高裙子,“你要看清楚,我是怎么走的。”
本来提起裙子,会让人感觉有点狼狈,但是安隅却没有,依旧显得非常的优雅从容。她的步子迈得并不小,走得速度也不慢。走了一圈,安隅停下来,放下裙子,轻轻地抚了抚,柔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宋箬溪干笑道:“看清楚了。”
“那就走走吧!”安隅含笑道。
宋箬溪听话地在房子里转圈圈,安隅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学走路。
“这样行了吗?”走了一会,自觉已走得不错的宋箬溪停下来问道。
“不行,继续走,直到我说可以,才能停。”安隅本以为教宋箬溪闺阁礼仪不会太麻烦,只要稍稍指点就行了,重点是教她的才艺,可没想到宋箬溪连走路都成问题。
宋箬溪看了看安隅,打起精神继续走,走了半个时辰,双腿走得发软,“安隅居士,我好累,可不可以歇歇再走?”
“蚕娘,搬张竹椅进来。”安隅吩咐道。
那个叫蚕娘的中年妇人很快拿进来一张竹椅。
“你坐着歇歇,一会再走。”安隅想看看宋箬溪的坐姿如何。
宋箬溪长吁口气,往竹椅上一坐,椅子发出叽咔叽咔的声音。她到没觉得没什么不妥,安隅轻轻摇头,“入坐下时要轻要稳,不可发出异响。”
路不会走,椅不会坐,再想起《闺律》那些条条框框,宋箬溪顿时觉得生活无望,一片黑暗,全身无力,进而怀疑,她的前世,有可能前几世都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所以这辈子才会落到如斯境地,欲哭无泪地哀号:“我还是剃光头发算了,这个我学不会,我不要学了!我不要学了!好累,累死我了!”
安隅没想到宋箬溪会耍无赖,微愕,哑然失笑,这孩子虽然聪慧,可到底还是年幼,学这些自然会生厌,“那我们就先吃午斋,休息一会再练好了。”
“我现在吃龙肉都没味道。”宋箬溪沮丧地撇嘴。
“蚕娘的手艺很好。”安隅没有骗宋箬溪,虽然是简简单单几道素菜,但是味道极好,就象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好吃的让宋箬溪差点连舌头都给吞进去。
厨艺同样是女子必修课之一,在出嫁后的第三天,要依照习俗下厨房做菜。就算富贵人家有下人伺候,偶尔下厨为夫君洗手做羹汤,这也是一种情趣。
总结了一下,宋箬溪发现她要学的东西不少,坐立行走、琴棋书画、烹饪女红、梳妆打扮、鉴赏、品茶
林林总总数十样,宋箬溪学得辛苦,想起苦熬数年,才熬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可没想到又要重新回炉,直叹苍天无眼。不过毕竟不是真正九岁的孩子,也清楚这些不学不行,自怨自艾了几天后,就认真地向安隅学这些技艺。
题外话
注:明天开始下午两点更文!
第十五章 家事
炉上的水已沸,安隅提壶泡茶,“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居士,你为什么愿意教我闺阁礼仪?难道你不怕想起以前的事吗?”闺阁礼仪是世俗之事,一个偏安一隅,明显不想过问世事的人,却愿意再次涉及其中,必有原因。宋箬溪心存疑虑多日,今天问了出来。
安隅淡然浅笑,道:“能扰乱心怀的,不是来自外界,是源于内心。只要放开心胸,就能释然,就不会受到各种干扰,也就不会感到烦恼。”
宋箬溪偏头想了想,道:“记忆是痛苦的根源,过去的一切都会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淡忘。”
安隅笑笑,把茶杯放在宋箬溪面前,道:“这是今年的秋茶,你品品,看味道如何?”
见安隅岔开话题,宋箬溪了然一笑,刚才那番话只怕不是她的真实想法,是静叶,又或者是慧谨劝解她的话,希望她能直面往事,真正放下,可这是剂重药,但愿不会适得其反。
宋箬溪端起茶杯,垂睑细看汤色,浅浅碧绿,映着白瓷,赏心悦目,浅啜一口,嘴中回味,甘美清醇,质纯琼璞,颔首道:“好喝。”
“取得梅上雪。”安隅出上联。
宋箬溪略一沉吟,对出下联:“泡出茶中香。”
安隅浅笑,“不错,还算工整。”
这几天,宋箬溪背《声律》背得头都大了,听到安隅的表扬,方松了口气。
宋箬溪忙着学习,简儿也被静玄拘在房里抄写经文,两人没有机会去后山煮东西,小溪里的鱼儿逃过一劫。
冬至过后,接连下了数场大雪,天气愈发的寒冷,滴水成冰。再虔诚的信徒也不会选在这样的天气来庵中礼佛,上山的路不见人迹。
“师父,这药里,您不会真得加了黄莲吧?好苦!”天气太冷,宋箬溪再一次受寒病倒,坐在床上,裹着厚厚的棉被,涕泪横流,喝完药,小脸苦得皱成一团,哑着嗓子问道。
“柴胡桂枝汤里没有黄莲。”慧谨抬眼看了看她,“喝了药,就躺下睡觉,不可再受寒。”
宋箬溪头晕眼眩地钻进被子,抱着暖暖的汤婆子,睡得晕晕沉沉。
“呜呜呜!”
“好了,你不要哭了,会吵醒姑娘的。”
“姑娘呜呜呜,姑娘受苦了”
宋箬溪恍恍忽忽间听得悲戚之声,皱了皱眉头,什么人跑到她床头哭?真讨厌,努力地睁开双眼,看到面前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一阵迷糊,她怎么又回到穿越之初了?
坐在床头哭泣的妇人见宋箬溪醒来,惊喜地喊道:“姑娘,你醒了!姑娘,你还好吧?姑娘,你瘦了!姑娘”
这些话听着耳熟,宋箬溪赶紧地坐起来,环顾四周,木床灰帐,松了口气,还在禅房之内,时光没有倒流,可是宋箬溪的乳娘刘四娘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你怎么来了?”
“姑娘,夫人让奴婢来接姑娘回家过年。”站在刘四娘身后的白胖妇人是纪芸的陪房珠圆,她把刘四娘推开,凑到宋箬溪面前,谄媚地笑道。
新年将至,宋箬溪的母亲纪芸,惦记离家数月的宝贝女儿,不顾天寒地冻,路途遥远,打发人过来接她回广陵府过年。
“老爷和夫人的身体可好?”这句话一问出,宋箬溪就愣住了,她跟宋绥和纪芸相处的时间,仅仅几个时辰,要不是莫明其妙地占了他们女儿的身体,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她怎么会问出这句话来?还问得这么的自然?难道身体也会有记忆?
“三爷和夫人的身体都还好,只是姑娘你也晓得,夫人一向是将你放在心尖上的,如今姑娘孤身在外,夫人不免挂念姑娘,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所以这饮食起居上就有些改变。不过等姑娘回去,夫人看着姑娘就安心了,就什么忧心的事都没了。”珠圆笑笑,“二少爷也是天天想着姑娘,攒了好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说是要等姑娘回去了,和姑娘一块吃,一块玩呢。”
“我在庵中一切都好,二弟他可好?”宋箬溪的烧是退了,可这头还晕,靠在床头虚弱地笑。在来庵堂的路上,慧谨已经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宋家的情况,宋绥今年三十三岁,得妻兄的提携,补了广陵府知府的缺,六月赴任,有一妻三妾,二子四女;十二岁的长子宋濂,七岁的次子宋淮和宋箬溪都是纪芸所生;十一岁的宋箬湖是柳姨娘所生,八岁的宋箬池是邹姨娘所生,六岁的宋箬涓是许姨娘所生。
“三爷给二少爷请了位先生,天天拘着二少爷读书。”
“姑娘,你别骗奴婢了,要是一切都好,你怎么会病倒?你孤零零地住在这庵堂里,身边没个人照应,才会病倒的。”刘四娘照顾宋箬溪九年,对她的感情自然不同于其他下人,看着宋箬溪苍白的小脸,站在一旁心疼地直抹着眼泪,“乳娘这就帮你把东西收拾好,明儿就回去。”
在庵堂的日子,其实过得很舒心,但生病是事实,宋箬溪没法辩解,看到刘四娘走过去开箱子,急忙道:“你先别收拾,回去的事要问过我师父才行。”
“姑娘,逢年过节,阖家团圆,你当然要回家去。”刘四娘打开箱子,见里面没几件衣服,又是一阵心酸,娇生惯养的姑娘这几月可是吃尽苦头,瞧瞧那小脸都瘦成巴掌大了,夫人要看到,可不得心疼坏了。
“这话说得在理,只是。”珠圆掖好被角,皱皱眉,“姑娘正病着,神尼只怕不会同意姑娘明日回家。”
第十六章 故人
“神尼,姑娘从小到大都没离开夫人身旁,这次出来几个月,夫人想得饭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若是姑娘不能回去过年,夫人会难过的。”珠圆扯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贫尼已修书一封,你捎带去给夫人,夫人看了信,自会明白。”慧谨从袖中拿出早已写好的信函递给珠圆。
“这样啊”珠圆看了看病歪歪躺在床上的宋箬溪,姑娘在生病,若是强行上路,万一在路上出了事,她可担不起责任,还是听神尼的,“我家姑娘就请神尼多加照看了!”
“奴婢留下来伺候姑娘。”刘四娘不肯离开。
“不用了,我是来庵中修行的,不用人伺候。”宋箬溪断然拒绝。
“姑娘,让奴婢留下来照顾你吧,你病着,没人照顾可不行。”刘四娘说着眼眶又红了。
“有师父和诸位师兄照顾,我的病很快就会好,不用担心。”宋箬溪把垂在额间的头发挽到耳后,“你们回去后,不要跟老爷夫人提我生病的事,免得老爷夫人忧心,知不知道?”
“姑娘一片孝心,奴婢自当听从,不会向三爷和夫人提起。”珠圆不是笨蛋,她很清楚,要是向纪芸提起宋箬溪在生病,而她没有留在庵中伺候,那么她一定会被纪芸责骂的,有了宋箬溪这句话,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提,还不用担心刘四娘会多嘴。
“姑娘”
“好了,姑娘决定的事,那有你多嘴的份。”珠圆打断刘四娘的话,训斥道。
宋箬溪看了珠圆一眼,皱了皱眉,道:“乳娘,我以后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再生病了,你不要这么担心。”
“姑娘,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刘四娘声音哽咽地道。
“我会的,你也要好好保重。”宋箬溪微微笑道。
回广陵府需要六七天的时间,珠圆怕路上再耽搁,就赶不上回家过年,第二天就匆匆告辞离去。
纪芸没得如愿见到女儿,非常失望,看了慧谨的信,长叹一声,没办法,女儿的命要紧。虽然她很想去庵中看望女儿,可是路程遥远,琐事缠身,只能在年后,打发人送了信和一堆东西到庵里给宋箬溪。
过年虽是世俗的节日,与方外之人无关,但初一是斋日,而且信众也会来庵堂上新年的头炷香,并在庵堂用过午斋,才会离开,众尼对此,自不敢懈怠。
大雪初停,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映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芒。简儿路过雪松林,看到宋箬溪站在林中,惊讶地走过去问道:“静尘,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才刚出太阳,一点都不暖和,你站在雪地里,不怕受寒再生病啊?”
“我穿着厚衣服,不冷!”宋箬溪转身看着她笑,“到是你,这回又找什么理由溜出来闲逛?”
“我那有闲逛,师父来了相熟的香客,要我去供经堂拿抄好的经书。”简儿看到宋箬溪脚边放着个竹篮,“你摘这些松果做什么?”
“有用。”昨日安隅和宋箬溪饮茶时,提及要用松果烹水,说是用松果烹的水,会有淡淡的松香味,泡出来的茶,味道更清醇。宋箬溪就心动,想尝尝这味道,用过早斋后,就提着竹篮,到供经堂边的雪松林摘松果。
“有什么用?”
宋箬溪明眸流转,轻笑道:“我自有我的用处,你就别多问了。”
“不问就不问。”简儿撇撇嘴,涎着脸笑,“静尘,我们明儿去后山煮东西吧!”
“你这个馋嘴的丫头,就惦记着吃,这后山就没有下雪,我们坐在溪边煮东西,就不会冷啦?”宋箬溪嗔怪地斜睨她一眼,踮起脚,摘下松果,丢进竹篮里。
简儿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静尘,你还要摘多少?我帮你一起摘!”
“不用了,你快去拿经书吧,省得回去晚了,静玄师兄又罚你。”宋箬溪道。
“又不是没被罚过。”简儿跑到另一棵树下,仰头寻找松果。
“少罚一次是一次。”宋箬溪走过去道。
“多罚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得。”简儿跳起来抓住树枝,“这里有三个,你快摘!”
“你哟!”宋箬溪轻笑摇头,伸手去摘下松果。
简儿动作麻利,不一会就摘了小半篮松果。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娇滴滴地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回头一看,是两个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少女,一个披着银红色绣花缎面出风毛斗篷,挽着飞仙髻;站在她身后的蓝衣少女,梳着双丫髻,看两人的妆扮,应该是主仆。
“宋箬溪,你怎么会在这里?”红衣少女尖声问道。
宋箬溪一惊,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认识本尊的人。
红衣少女姓曾,名可儿,是礼部郎中曾渔的独生女。在京中,两家互有来往,彼此认识。曾渔幼年双亲亡故,由姐姐姐夫抚养长大,这次来中兴府给姐姐周夫人祝五十大寿。
曾渔的夫人尹氏嫁给曾渔多年,仅生一女,非常希望能为曾家添个男丁,这次有机会,就来净莲寺上香,希望菩萨保佑,让她能早日诞下麟儿。曾可儿随母同行,上完香,尹氏和陪同她们母女前来的周二少奶奶在房里闲聊,曾可儿坐不住,借尿遁带着丫头溜了出来,在庵中四处闲逛,凑巧遇上宋箬溪。
第十七章 起因
“你你”曾可儿看着简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指着她。
“你你你,你什么你?”简儿瞪着曾可儿,“你还快回居士楼去!”
“你好”曾可儿一着急有口吃的毛病。
“简儿,我们出来很久,该回去了。”宋箬溪被简儿拦住了视线,看不到曾可儿的表情,听语气,以为曾可儿要责骂简儿,不想惹麻烦,提起竹篮,拖着简儿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宋箬溪哎宋箬溪”曾可儿越喊宋箬溪拖着简儿走得越快,“你跑什么跑,我又不是老虎,会吃了你!”
蓝衣丫头抿了抿唇,道:“姑娘,已出来许久了,回去吧,一会夫人找不着你,该着急了。”
“茴香,你觉不觉得那个小尼姑长得很象繶姐姐?”曾可儿侧身问道。
茴香迟疑片刻,道:“是有点象。”
曾可儿斜她一眼,道:“什么叫有点象,明明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她年纪比繶姐姐小,又没有头发,我还以为就是繶姐姐。”
“姑娘说的是,那位小师父长得真象表姑娘。”茴香低头,顺着她的意。
曾可儿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和茴香回去找她母亲。时辰不早,在居士楼休息的各位信众随小尼姑们前往斋堂。刚走到居士楼门口,曾可儿就遇到了她的母亲尹氏和表嫂周二少奶奶。
“你这孩子又到处乱跑,真是讨打。”尹氏板着脸训道。
“娘!”曾可儿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尹氏轻啐她一口,“就知道撒娇!”
曾可儿调皮地吐吐舌头。
一行人去斋堂用完斋饭,与周家二少爷会合,上了马车,下山回府。
“娘,我遇到宋箬溪了。”
“嗯。”尹氏一早上山,有些犯困,斜靠锦垫上,半眯着眼睛,心不在焉地应道。
“娘,她在林子里摘松果,身上穿的是尼姑袍。”
“嗯。”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曾可儿眼珠一转,“肯定是她娘不要她了,把她送到庵子里当小尼姑的。”
“净胡扯。”
曾可儿嘿嘿干笑两声,道:“娘,我告诉您,和宋箬溪在一起的那个小尼姑长得好象繶姐姐。”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也只有小丫头才会当回事,尹氏不甚在意地笑笑。
“好奇怪叫喔,她们怎么能长得这么象?”曾可儿抓起茴香剥好放在瓷碟的松子,塞了一把在嘴里,边嚼边念叨,“又不是亲姐妹,怎么会那么象,太象了。”
尹氏心念一动,睁开双眼,问道:“你刚才说谁长得象繶儿?”
“庵里面的一个小尼姑。”
“长得非常象吗?”尹氏神情透着一丝紧张。
“非常象,简直一模一样。娘,您要不相信,可以问茴香。”曾可儿把茴香拖来作证。
尹氏侧目看向茴香。
“是的,夫人,那位小师父长得跟表姑娘很象。”茴香低头道。
“那位小师父法号是什么?”尹氏问道。
曾可儿想了想,“我听到宋箬溪叫她简儿。”
“捡儿?捡来的?不会,应该不会!”尹氏眸光闪烁不定,双眉紧皱,低声自语。过年前有个十三岁长得酷似昌平候爷的小子,到候爷府认亲,引起了轩然大波,害得候爷夫人颜面扫地。昌平候爷与诚晋候爷性情相近,贪恋美色,府中姬妾成群,外面寻花问柳。昌平候爷不干净,难保和他沆瀣一气的诚晋候爷不会在外面惹下这样的风流债。
别人的事,尹氏是不会多管的,但是诚晋候爷夫人是她的堂姐,她这个不得嫡母欢心的庶女,能嫁给曾渔当填房,全靠这位堂姐帮助,知恩图报,不能让堂姐落到昌平候爷夫人一般的下场。
“娘,您说什么?我听不清。”
尹氏盯着曾可儿,沉声道:“这件事,不许再提,知不知道?”
“为什么?”
“不许提,就是不许提,不要问为什么。”尹氏训斥道。
曾可儿看着突然变了脸的母亲,嘟着嘴向后缩了缩,不敢再问。
“你也不许多嘴。”尹氏瞪了茴香一眼。
“是。”茴香头低得更下。
回到周府,尹氏没有跟曾渔提及这事,而是偷偷安排心腹婆子去打听,“这件事你要尽快办好。”
“老奴一定会在夫人回京之前,打听出来的。”婆子自信地答道。正月初三是周夫人五十大寿的正日子,尹氏已定好初六返京。
“你下去吧。”尹氏向后靠在锦垫上,闭上双眼,长叹一声,但愿这件事是她杞人忧天。
简儿被收养的事,众所周知,打听起来一点都不费事。要见她,也不难,只要买通给寺里送菜的婆子,代替她把菜进到香积堂,稍等一会,就能见到来此“闲逛”的简儿。
“夫人,老奴见着那丫头了,她的样子和表姑娘非常相象。她是在十年前,被人放在山门处,把她养大的是静玄师父。”
十年前,诚晋候爷有没有来过中兴府?时间太过久远,尹氏已不能确定,沉吟片刻,问道:“你觉得她会不会是?”
“夫人,老奴觉得光凭相貌,做不得准。”
尹氏微微颔首,“她身边有没有玉佩折扇什么的?”
“夫人,候爷身边的东西,老奴就是见着了,也不认得。”婆子不敢说,尼姑们居住的禅房她没法进去。
“这倒是。”尹氏双眉紧蹙,抬手按着前额,“要怎么办才好呢?”
婆子眼珠转了转,向前一步,凑近了些道:“夫人,老奴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尹氏看了她一眼,“说。”
“净莲寺是神尼清修的地方,夫人前几日还去虔诚求拜菩萨。”婆子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尹氏,“老奴觉得夫人只要给候爷夫人提个醒就好了,夫人如今最重要的是生个公子。”
尹氏神情微变,若证实这孩子与诚晋候爷没有关系,也就罢了,万一真有关系,有神尼在,处理起来,会很棘手,得罪了菩萨,那就生不出儿子,没有儿子,大姑姐送的人就要进门了,目光闪烁,“你说的对,这件事情,不该由我来烦心。”
婆子松了口气,暗念了句,阿弥陀佛。
第十八章 确查
庹尹氏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虽说候府姬妾成群,庶子女也不少,多一个半个庶女,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年前那场风波,让她心有余悸。现在事情还没有揭发出来,她还有时间去确认,去妥善处理,掌握先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确认的事庹尹氏没有亲自出面,深思熟虑后,让长子庹焰走这一趟。
在寺中混日子过的简儿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还在想法设法地找借口离开禅房,四处闲逛。
冬去春来,大地气温回暖,枝头上冒出绿芽,处处生机盎然,这样的好天气适合去后山逛逛,顺便煮个鱼汤什么的,简儿趁着静玄闭门打坐,兴冲冲去找宋箬溪。
还没进门就听到悠扬的笛声,简儿知道宋箬溪在房里,欣喜若狂,这两个月,她来十回有八回遇不到人,今天真是走运。
“静尘,你到底要吹到什么时候?”简儿双手支着下巴,一脸郁闷地看着宋箬溪,嘟着嘴第n次问道。
“噗噗”连续两个破音,前那一段优美的乐曲算是白吹了,宋箬溪被吵得无法专心吹笛,放下竹笛,转身看着简儿,“走吧!”
简儿兴奋地跳了起来,“快走快走!”
“馋嘴猫。”宋箬溪轻轻捏捏她的脸,“吃这么多也不见你胖。”
简儿吐吐舌头,笑得双眼弯成一条线。两人去藏东西的地方拿了东西,就往后门走去。
“哎,这门怎么锁上了?”简儿看着门上的大铜锁,惊讶地问道。
“没有钥匙,回去吧!”宋箬溪说着转身往回走,那首曲子已经练了二十天,明天就要吹给安隅听,音是准了,可是感觉差点什么,她要回去多练练。
简儿抓住宋箬溪的胳膊,“我们翻墙过去。”
“不要,女儿家怎么能随便做出翻墙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来。”宋箬溪的闺阁礼仪没白学,义正词严地道。
简儿愣了一下,噗哧笑出声,“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什么有辱斯文,你是爬不上去。”
“墙这么高,我爬不上去,很正常。”被拆穿了,宋箬溪就坦然承认。
“我先爬上去,再拽你上去。”
“上去了,要怎么下来?”宋箬溪放下手上的布袋,走到墙边,比划了一下,“这围墙至少有三米高,跳下来,死不了,也会摔断手脚。”
简儿想想也是,气呼呼地挥挥拳头,“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把门锁上的,我一定饶不了她。”
“行了,别抱怨了,回去吧。”宋箬溪拿起装锅碗的布袋和渔网。
没吃成鱼汤,简儿心有不甘,眼珠转了转,跑到宋箬溪面前,拦住她,笑眯眯地问道:“静尘,你进庵这么久,一直没有下过山,对不对?”
见简儿笑得古怪,宋箬溪蹙眉,“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不是鬼主意,是好主意。”简儿抬抬眉毛,“我们从山门出去,到山下去玩,怎么样?”
“你当守山门的那几个是瞎子啊。”宋箬溪白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
“哎哎哎,静尘,你听我说嘛,这几天山上的香客很多,她们很忙,我们在山门边等着,趁她们不注意,溜出去就行了。”简儿馋虫被勾起来了,打定主意要做“坏事”。
“会被抓住的。”宋箬溪来庵里窝了几个月,去山下玩,当然好,可是有所顾忌。
简儿听宋箬溪的口气,知道她心动了,“我们只要小心点,一定不会被抓住的。静尘,去吧去吧,试试看嘛!静尘。”
宋箬溪犹豫片刻,“好,我们去试试。”
天气暖和,阳光明媚,山上进香的人络绎不绝,几个守山门的尼姑如简儿所言,非常繁忙。两人躲在一丛连翘后面,趁着一群香客进门挡住她们的视线,飞快地拨脚向山门跑去。
简儿动作麻利地跑了出去,宋箬溪紧随其后,却被过高的门槛给绊了一下,姿势不雅地俯身扑向地面,还好她反映快,借势向前跑,想要稳住别摔倒,谁知低着头撞进迎面走过来的人怀中。
“小心。”低沉的男声在头起。
好恶俗的情节!
宋箬溪抿嘴轻笑,用手撑着男人的胸口,借力站好,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救命恩人,面前的男子气宇轩昂,眉眼间带着傲气,穿着秋香色锦袍,系着白玉腰带,一看就是出身显赫之家。
“你是宋二姑娘?”男子感到面熟,试探地问道。
又是一个认识本尊的人,宋箬溪苦笑,“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男子微皱眉
“来治病。”
“你是谁?”简儿跑了一段路,回头见宋箬溪没跟上,还被人拦住,又跑回来,伸手把宋箬溪拽开,拦在她面前,抬头问道。
看到简儿,男子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这个小尼姑长的酷似繶儿,不,应该说,她长得很象父亲,就连问话时,那挑眉的动作都和父亲如出一辙,要说她不是父亲的女儿,恐怕没人会相信。
“在下有事前来拜访静玄师父,还请二姑娘和这位小师父为在下带路。”庹焰虽然没想到刚到净莲寺就会遇到简儿,不过既然已经看过人了,计划相应做出调整。
好不容易才逃出升天,笨蛋才会回去自投罗网,简儿直接拒绝,“我们没空,你自己进”
“师叔,简儿,你们要去哪里?”香客进了庵,山门处空旷,守山门的尼姑一眼就瞧见杵在门外的三男两女。
“这位公子是来拜访静玄师父的,你们找个人带他进去吧。”宋箬溪转身,微微抬起下巴,摆出师叔的架子,希望那几个不要追问她和简儿要去哪里这个问题。
“不必劳烦几位师父了,就请二姑娘和这位小师父带我进去。”庹焰不等那几位答话,抢先开口,不容人拒绝的语气。
第十九章 放手
“走吧,我带你们过去。”简儿耷拉着脑袋,已经被发现,山下是去不成了,把客人带过去,希望师太能看在她“乖”的份上,不要罚她抄写经书。
庹焰向前走了两步,发现宋箬溪站在原处没动,停步侧身,道:“二姑娘,请。”
宋箬溪瘪嘴,她故意站着不动,就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出来的结论很残酷,这男人真是冲她来的,事到临头,逃避没用,只能面对现实,步履沉重。
守山门的尼姑口颂佛号,道:“师叔,静玄师伯不见外客。”
庹焰微微抬起下颌,“在下非外客,乃是静玄师父的故人之后,今日前来,有要事与静玄师父商谈。”
众尼无法辨别话的真假,怕误了事,没再出言阻拦他。
宋箬溪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找她的就好。
有宋箬溪和简儿“帮忙”,庹焰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了静玄。因为两人谈的是要事,宋箬溪和简儿就退了出来。庹焰的两个随从,一左一右,面无表情地站在院门外。
“简儿,我回房了。”宋箬溪怕庹焰谈完要事后,要是再想跟她叙叙旧什么的,那就麻烦了,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安全。
“嗯,明儿我再去找你。”简儿笑道。
“明天不要来找我,我有事要做。”
“你又有事!”小尼姑们要上早晚课,要打扫庵堂,要接待香客,忙碌的很,简儿找不到伴,好不容易来个宋箬溪能陪她去后山,偏偏隔三岔五又找不到人。
宋箬溪轻轻拍拍简儿的脸,“别嘟着嘴,等我有空,我来找你,我们去后山熬鱼汤吃。”
“你什么时候有空?”简儿咽口水。
“过几天。”宋箬溪笑盈盈地走了。
禅房内,庹焰已喝完茶水,放下杯子,道:“静玄师父,假冒故人之后,还请谅解。”
静玄口颂佛号,道:“我佛慈悲,愿与众生结缘,何有假冒之说?”
“我是诚晋候的长子庹焰,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向师父确认。”
“施主请讲。”
“十年前,静玄师父是不是捡了一个女婴?”
“我佛慈悲,庇护众生。”静玄不做正面回答。
“那个女婴是不是就是刚才为我带路的小师父?”
静玄垂着眼睑,神色未变,只是飞快地拨动着手中的念珠。
庹焰看着念珠,勾勾唇角,接着问道:“在她的襁褓里,有些什么东西?”
静玄抿紧了唇角。
“她的相貌酷似我的父亲诚晋候,师父不觉的这件事太巧合了?”庹焰眼底寒光闪过,母亲顾忌不是无的放矢,这个女人果然是故意把孩子放在净莲寺,她肯定是想等孩子长大,再借神尼之力,谋取她不该妄想的东西。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静玄开口道。
“静玄师父,出家人不打妄语。”庹焰向前倾了倾身体,“说谎话,佛祖会怪罪的,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啪啪啪”静玄手中的念珠突然断裂,黑色的珠子在地上跳动,撒落一地。
庹焰叹了口气道:“骨肉至亲,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又岂能让她流落在外?”
静玄缓缓地抬起头,口颂佛号,“简儿在寺中生活了十年,她的事,贫尼要知会主持一声。”
“那我就在居士楼等候师父的消息。”庹焰唇边露出阴谋得逞的冷笑,这些远离尘世的尼姑,随便拿话一逼,就什么都认了。
“施主出去,可让圆休带你去居士楼。”静玄垂下眼睑,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庹焰起身,双手合十向静玄行礼,转身开门离去,在居士楼住下。
静玄坐在禅房内,一动不动。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福祸苦乐皆是业报。”慧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静玄,你来此有多少年?”
静玄从房内走出来,双手合十向慧谨行礼,口颂佛号,“师叔,弟子在此已有四十五年。”
慧谨伸出右手,紧紧握紧,问道:“贫尼手中握住是什么?”
静玄被问得懵然无对。
“静尘,为师手中握住的是什么?”慧谨转身问随她同来的宋箬溪。
宋箬溪微微蹙眉,想了想,笑道:“师父手中握住的是阳光。”
“贫尼握住的是此时的阳光。”慧谨说罢,飘然离去。
“师父,等等我。”宋箬溪跟着一起走了。
静玄看着远去的慧谨师徒,似有所悟。
第二天,又是一个好天气,阳光明媚,轻柔的春风带来清新的草木香气,令人心旷神怡。洗漱更衣,用过早斋,宋箬溪携竹笛前往安隅的小院,从横卧的柏树下钻过去,就看到早课完毕的安隅坐在葡萄架下,在她面前的摆着棋桌,棋盘上已经摆了约有两百来个子,黑子白子各占一半。
“安姨。”宋箬溪步伐轻盈地走到安隅面前,手放在腰间,双膝微屈,行礼的动作标准规范。
安隅问道:“今天你是要白子还是黑子?”
“我还是要白子。”知道规则,学会布局,安隅就要宋箬溪从中盘开始下,收官后,赢,则换新局;输,第二天继续,直到她下赢为止。
宋箬溪把手中的竹笛交给蚕娘,轻轻落座,竹椅没有发出一丝异响,拈起一枚白子落下。
“啪”安隅将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上。
这盘棋已经下了五天,宋箬溪每天下的错招,安隅都已一一指正,今日她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下了十几手后,宋箬溪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神情专注地看着棋盘,久久无法落子。
安隅并不催促她,接过蚕娘奉上的茶,抿了口茶水,含在嘴中,慢慢品味。
“啪”宋箬溪思索良久,终将子落下。
安隅含笑,微微颔首,黑子再落。
两人又下了一炷香功夫,宋箬溪取得了胜利,轻吁口气,道:“总算赢了!”
“喝杯茶,吃些糕点,休息片刻,你该吹笛了。”
“安姨,你逼得可真紧。”宋箬溪埋怨道。
安隅明眸流转,嫣然浅笑,“我一放松,你就会偷懒。”
“人家就偷懒了一回。”宋箬溪小脸微红,轻声辩解道。
“偷懒要偷得巧才算本事,被我抓住了,就是你的错。”安隅趁机教育宋箬溪。
宋箬溪眸光微闪,笑了。
安隅知她聪明,也不多啰嗦,端起茶杯,“喝茶吧!”
第二十章 吹笛
“你学笛时日尚浅,能吹成这样已然不易。”安隅顿了顿,“只是这《竹聆风》是初学之人必吹的曲子。人站在竹林中,轻风拂过,竹叶随风起舞,沙沙作响,就宛若溪水,潺潺流过沟涧,又似湖水,微微荡漾水波。长音颤音叠音循环,婉转动听,沉浸美景,流连忘返,此曲韵味深长,柔美圆润。乐声停,归于宁静。你去紫竹台那里走走,听听那里的风声,有所悟,再来吹这首曲子。”
“现在就去吗?”
“别怕辛苦,等你回来,安姨让蚕娘给你做好吃的。”安隅柔声哄她。
宋箬溪哑然失笑,“安姨,我不是小孩子,不用这样哄我。”
“你怎么不是小孩子?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呀。”安隅薄唇微扬,浅笑盈盈,“这两个月到是长高了些,该做新衣了。”
事实真相说出来也没人信,宋箬溪就也不费这唇舌了,拿起竹笛乖乖去了紫竹台。
和煦的阳光从竹叶枝杆中洒落下来,春风徐徐而过,沙沙声起,宋箬溪站在林中,闭上双眼,静心感受。风轻轻地拂在脸颊上,竹香萦绕在鼻尖,令人无比的清爽,仿佛置身云端。
宋箬溪横笛在嘴边,很自然地将这种感觉吹了出来。
“含思宛转,清响透云。这首《竹聆风》吹得还不错。”余音未消,赞叹之声已起。
宋箬溪一惊,睁开双眼看到双手抱臂的庹焰站在不远处,眉尖轻蹙,此地离居士楼颇远,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声音就走过来了。”庹焰缓缓向宋箬溪走来,停在离她三步之远的地方,“想不到二姑娘不止擅长弹箜篌,还能把笛吹的这般好听,当真是位了不起的才女。”
宋箬溪眸光微闪,垂首道:“我贫尼初学吹笛,音准音色皆有不足,公子谬赞,愧不敢当。”
“二姑娘,好谦虚。”庹焰勾起唇角,向前走了两步,离宋箬溪仅一步之遥,伸手就可触摸到她。
宋箬溪防备地向后退了几步,道:“贫尼要回房念经了,就不在这里打扰公子曲径探幽。”
话音一落,宋箬溪不等庹焰反应,就急急地转身离去,只是这脚步走得太急,小径又有些凹凸不平,左脚重重地扭了一下,“哎哟!”
“怎么了?”庹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宋箬溪痛得蹲了下去,“我扭到脚了啦!”
“活该,谁让你走路不看路。”庹焰幸灾乐祸。
宋箬溪恼羞成怒,偏头,不悦地斜了他一眼,脚疼的厉害,就坐在地上,脱下鞋袜,白皙的脚上已经红肿。
女子的脚固然不能随便展露人前,君子也当非礼勿视,可是宋箬溪不守闺阁礼教,把脚展露在人前;庹焰也没当君子非礼勿视,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宋箬溪小巧白嫩的脚,眸色幽深。稚嫩的丫头长大了,再过两年,京城四美,就要改成京城五美。
宋箬溪用手指点点红肿的地方,痛得直抽气,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不能坐在这里,要回房用冰敷才行,穿上鞋袜,单脚站起来,左脚试探着轻轻落地,痛得又马上提起脚,看样子,只能跳着回去。
宋箬溪刚跳了两下,庹焰就上前一把将她抱起。
“啊!”宋箬溪惊呼,“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
“鬼叫什么?本公子好心送你回去,你应该道谢。”庹焰义正词严地道。
“我又没要你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去,你放我下来。”宋箬溪不领情地道。
“两条脚都走不好,一条脚跳,会摔死你的。”庹焰狠毒地道。
“你少诅咒我。”宋箬溪咬牙切齿。
“这不是诅咒,这是事实。”
宋箬溪愠怒地瞪着他,半晌问道:“哎,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妇欲渡江,水急浪涌,畏之不前;一僧路过,抱其过江,佛陀赞之。”庹焰挑眉,“二姑娘,有没有听过这则故事?”
“听过。”宋箬溪把头扭开。
“本公子帮了你,你跟本公子道谢,这是礼数。”
宋箬溪抿紧双唇,要不是这可恶的男人突然冒出来打扰她,害她不得不逃走,她会扭伤脚吗?她没骂他就不错了,还想让她跟他道谢呢。
“刚才还伶牙俐齿的,这会子怎么不说话了?嘴巴扭伤了?”
“你嘴巴才扭伤了!”宋箬溪怒瞪他一眼。
庹焰停步,低头看着怀里的宋箬溪,“双脚要是都扭伤,你就只能爬着回去了。”
紫竹台离住的地方有段距离,一条脚跳回去很辛苦不说,万一再扭伤,那就真的要爬回去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宋箬溪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两字,“谢谢。”
逼得宋箬溪乖乖道了谢,庹焰得意地勾起唇角。
庹焰抱着宋箬溪走出紫竹台,面前有三条路,“该往哪边走?”
宋箬溪默默地伸出手来指了指方向。
“哑巴了?”
“脚痛,不想说话。”宋箬溪轻声道。
庹焰低头看宋箬溪微蹙着眉尖,表情有些痛苦,没再说什么,朝她指的方向走去。每到岔道,宋箬溪就伸出手来指一下,很顺利的到达目的地。
“哐”庹焰一脚将虚掩的院门踢开,把两个在打扫的小尼姑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他抱着宋箬溪,急忙放下手中的扫帚,走过来关心地问道:“师叔,您哪里不舒服?”
宋箬溪苦着脸道:“我扭到脚了,辛苦你们去冰窖里帮我拿点冰来。”
“你要冰做什么?应该拿药酒来把血揉散。”庹焰嗤笑,“你脚受伤了,连脑子都坏掉了。”
“你脑子才坏掉了!”宋箬溪怒瞪他,“冰敷能消肿,伤能好得快些。”
“没听说过。”
宋箬溪鄙夷地撇嘴,“连这么浅薄的常识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
一直占据上风庹焰被宋箬溪的话给气着了,恼怒地瞪着她。
宋箬溪被他的眼神给吓着了,伸手拽紧他的衣襟,怕他会把她这个伤号丢到地下去。庹焰看到拽着他衣襟的小手,唇边露出得意地笑,知道害怕了。
“我住那间房。”宋箬溪不敢松手,呶呶嘴。
庹焰抬脚要走,看见两小尼姑目瞪口呆地杵在原地没动,沉声喝道:“还不快去拿冰!”
两小尼姑被吼地打了个哆嗦,拨脚就跑。
第二十一章 兄妹
“我怎么了?”宋箬溪缩缩脖子,胆怯地看着他,他不会想打她一顿吧?
庹焰盯着宋箬溪的脸,半晌道:“你跟她们说的不一样。”
“人有很多面,女人很善变,你不知道吗?”宋箬溪非常庆幸庹焰和本尊不熟,可以由得她狡辩。
庹焰的目光向下移,落在宋箬溪胸前,勾起唇角,坏坏地笑。宋箬溪双手抱在胸前,防备地看着他,“你可以出去了。”
庹焰突然向前俯下身子,宋箬溪吓得身子往后倒,双眼圆睁,惊慌地问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放心,本公子对小丫头不感兴趣。”庹焰伸手在宋箬溪头发上取下一片枯黄的竹叶,挑眉,再长大点,到是可以纳入府中。
“多谢公子帮贫尼取下竹叶。”宋箬溪挤出一丝笑容,咬着舌头道谢。
“笑得这么难看,就别笑了。”庹焰拿着竹叶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宋箬溪,“二姑娘,我们京城再见。”
宋箬溪打了个寒颤,刚要舒展的双眉又皱紧了,她一点都不想见到他,颓然向后倒在床上,她还是留在寺里当尼姑算了。
庹焰离开没多久,小尼姑就拿来了冰。拿布包着,敷在红肿的地方,冰凉凉的,冷得宋箬溪打了个寒颤。
“师叔,真得不用擦药吗?”小尼姑问道。
“不用擦药,这样就可以了。”宋箬溪抬头对她笑笑,“好了,你先出去吧,谢谢啦!”
“弟子告退。”小尼姑合十行礼,退了出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宋箬溪的伤还不至于如此,可是也得在床上呆四五天,困在禅房内不能外出,躺在床上看看书,打打络子,到也悠闲自在。
“静尘!”简儿推开门扑了进来,“静尘,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我要回家了。”
“啊?”宋箬溪怀疑听错,“你说什么?你要回家了?”
“嗯,我哥哥来接我回家的。”简儿一脸的兴奋,“静尘,我不是弃婴,我有爹娘,还有哥哥姐姐。”
“你哥哥?”宋箬溪蹙眉,“他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我哥哥你认识的,就是你在山门外撞着的那个。”简儿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当孤儿当了九年,忽知还有亲人,欣喜若狂。
“庹焰是你哥哥?”宋箬溪惊讶地瞪大双眼,这比她穿越时空,还让她感到意外,“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简儿用力点头,“我明天就要跟哥哥回庆原了。”
“静玄师兄同意你跟他回庆原?”宋箬溪可以看得出静玄虽然对简儿很严厉,但也依赖她。
“静玄师父同意了,慧谨师父和静叶师父也同意了。”简儿伸手搂住宋箬溪又蹦又跳,“静尘,我好高兴,我可以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
“简儿,恭喜你,可以回家了。”不管怎么样,找到亲人都是值得开心的事,宋箬溪轻轻回抱简儿,眼眶微红,隐有水光浮动,穿越时空来到这里,永远都不可能回家去见爸爸妈妈了,再也不能当爸爸妈妈面前的小公主,肆意撒娇。
简儿松开手,看到宋箬溪这个样子,误以为宋箬溪舍不得她离开,又重新搂住她,道:“静尘,我也舍不得你,以后我会找机会来看你的,你别难过。”
宋箬溪闭上眼睛,把眼泪强忍了回去,再睁开眼,眸底一片平静,轻轻推开简儿,道:“简儿,你去打开那个箱子,里面有两个绣花荷包,你拿过来。”
简儿依言打开箱子拿出荷包。
“荷包里各有三十两碎银子,你拿着。”简儿的真实身世,宋箬溪不清楚,她只是单纯地担心简儿初进豪门,没有银两打点会吃亏,才会把年后,纪芸派人送来的银子交给简儿,少是少了点,但总比没有强。
“不用了,我爹是诚晋候爷,家里可有钱了。”简儿把荷包又塞回宋箬溪的手里。
“这些银子是让你当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的。”
“我会有什么不时之需?”简儿想法简单,认为只要回到家,就万事大吉。
宋箬溪噎了一下,恼道:“既是不时之需,等到不时之时才知道,现在我哪知道你将来会有什么不时之需,我又不是神仙。”
“哦哦哦,我明白了,静尘你别生气。”简儿笑嘻嘻地把荷包收好,“谢谢谢谢!”
“我脚扭伤了,不能走动,明天就不去送你了。”
“静尘,你以后要多多注意,你来庵里没多久,就病了三回。”简儿忧心地道。
“脚扭伤是意外,不是生病。”宋箬溪气闷地道。
“那你就少出点意外,少生病。”
“意外、生病又不是我愿意的。”
“所以才让你多多注意啊!”
两人聊了一会,简儿就回去收拾东西,第二天随庹焰回庆原。
简儿的离开,对众尼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有静玄在她离开后,突然宣布要闭关修行,请静叶为她另辟一间静室。
静叶微愕,没想到简儿的离开会令静玄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双眉紧皱,修行之人怎能如此放不下?正颜道:“师兄”
“静叶师弟,贫尼心意已定,不必多言。”静玄坚决地道。
静叶叹了口气,不好多说,就如她所请,寻了间更为偏僻的禅房给她。静玄孤身进入禅房,将门栓上,盘脚坐在房内的蒲团上闭目打坐。
静叶面带忧色地向慧谨禀报此事,“师父,师兄年事已高,这次闭关修行,恐对她的身体有所损害。”
慧谨垂下眼睑,口颂佛号,“静中得见佛法妙,万缘放下才知道。”
静叶怔了怔,神情悲喜莫辨。
“为师要去看静尘了。”慧谨站起身,径直出门自去。
静叶派人每天送饮食过去给静玄,刚开始静玄还略进饮食,过了二十来天,送去的饭菜就不再动,仅喝一杯水,又过了七天,就连水也不再取。
第二十二章 被掳
很快慧谨、静叶、静枝,包括宋箬溪在内的静字辈都到了。
静玄双手合十,“师叔,弟子枉费师叔一片苦心,这一世是修不成正果了。如今弟子大限已至,坐化后,就将再入轮回。弟子愚钝,还请师叔指点。”
慧谨口颂佛号,垂睑道:“业力终须报,轮回自分明;身处浮尘世,心似莲花开。”
“我佛慈悲,多谢师叔。”静玄目光扫过站立一旁的弟子,见她们面露悲色,微微浅笑,“此乃乐事,无需哀伤。”
言罢,静玄双眼紧闭,无疾而逝。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众尼轻声念道。
看着静玄坐化的身体,宋箬溪眸色迷茫,穿越会不会是另一种轮回?
“本来现成事,何必细思量。”慧谨起身在宋箬溪的头轻拂过,“静尘,回房念经了。”
宋箬溪眸中迷茫之色尽散去,释怀浅笑,起身随慧谨回房念经。
静玄圆寂,依照佛门规矩,实行火葬。积薪焚燎,化为灰烬。她的财产,重物归寺中所有,轻物一部分归她的弟子,一部分封存,等待陈家人前来领取。
信已送去渠垣,陈家却没有派人前来。慧谨命静叶将东西锁入了禅房。
晨曦微露,寂静的山麓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之中,贪睡的宋箬溪一反常态,早早起床换了身短小打扮,提着宽口瓷壶,去净莲池采荷叶上的露珠。已是六月,净莲池上,荷叶绿了,粉嫩的花骨朵儿亭亭玉立。
宋箬溪坐进椭圆形的菱桶内,放好瓷壶,拿起木板,慢慢地划到池中,边采露珠,边哼小曲,自得其乐。
“原来你在这里。”
听到声音,宋箬溪抬头看去,数月不见的陈陌站在岸边,穿着白色绣兰花的宽袖长衫,腰间系着蓝色丝绦,头发用白玉兰花簪束着,微风吹过,长长的丝绦和宽大的衣袖随风而扬,阳光柔柔地照射下来,他站在光影里,飘然若仙,不觉看愣了神。
“咚”石子激起一片水花,扑面而来,愣神的宋箬溪惊醒过来,条件反射地向后倒去,菱桶顿时失去平衡,向后倾斜。“扑通”宋箬溪整个人倒进水中,激起更大一片水花,荷叶随着水波荡开,装了半壶露水的瓷壶也跟着掉入池中,池水灌入壶里,小半个时辰的辛劳宣告白费。
庆幸池水不深,庆幸天气已转暖,湿漉漉的宋箬溪从水中爬起来,狠狠地瞪着岸边那个明明唇角上扬,眼中带着可恶笑意,可还偏偏做出一副无辜表情,假装与他无关的陈陌,什么飘然若仙,他根本就是个恶魔。
“小师父你要当出水芙蓉,这身衣服可不太合适。”陈陌一本正经地道。
“不要你管!”宋箬溪怒吼一声,捞出瓷壶,把水倒掉,拖起菱桶,愤然转身向对岸走去,刚爬上岸,眼前就多了一片白色,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一时气昏了头,忘记这男人会武功了,害她辛苦的走了趟远路。
宋箬溪不理陈陌,从他身边绕过,可才走了两步,就走不了,手中的瓷壶也落地摔成碎片,这男人是个小人,居然在背后出手点她的穴,“陈陌你这个卑”
陈陌又在宋箬溪的背上点了两下,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陈陌上前抱起她,“带你去个地方。”
宋箬溪瞪着他,龇牙咧嘴表示反对。可是没用,陈陌根本不理会,抱着她掠过高高的围墙,向山下飞奔而去。
山下的小集镇是因为净莲寺聚集成的,集镇呈十字型,住的大多是寺里的庙民,民风淳朴,道不拾遗。陈陌抱着宋箬溪从镇东进了镇,拐进一条小巷内,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单独小院。
宋箬溪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小院与其他院子的距离,愁眉瘪嘴,估计她喊救命,没等到人来,她已身首异处。
陈陌飞身跳过围墙,“碧娘,去准备热水和衣服。”
“是,公子。”宋箬溪看到一个五大三粗身穿灰色布衣的中年妇人从角落走出了来,声音低沉沙哑。
陈陌把宋箬溪抱进了房,伸手解开她的穴道。憋了一肚子怒气的宋箬溪这时已冷静下来,退开两步,抬头问道:“陈陌你把我抓来,想干什么?”
“不是抓,是请。”陈陌纠正她用词错误。
“好吧。”宋箬溪吸了口气,决定大度地不计较他的诡辩,“那你把我请来,想干什么?”
陈陌挑眉,“自然有我的用意。”
“你的用意是什么?”宋箬溪试探地问道。
“我的用意”陈陌拉了个长音,唇边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在宋箬溪期待的目光里,吐出一句,“你不用知道。”
宋箬溪哽了一下,虽然气恼,却并不失望,早就料到陈陌不会坦言相告,撇撇嘴,低头拽了拽皱巴巴的衣角。
“公子,水来了!”碧娘在门外禀报。
“进来。”
碧娘左手提着一大桶热水,右手提着浴盆,手上还挽着个大包裹,毫不费力地走了进来。
“碧娘,伺候她沐浴更衣。”陈陌道。
“不用,我自己会洗。”宋箬溪连忙拒绝。
“好,你自己洗。”这点小事,陈陌不强求。
碧娘把热水倒进浴盆里,提着空桶,随陈陌一起离开,宋箬溪栓上门,打开包裹,里面一套月白色的中衣和粉红色绣玉兰花的交领长衫,白色长裙,还有首饰盒和脂粉盒。这个碧娘长得粗枝大叶,心却蛮细的,东西准备的很齐全。
宋箬溪解开半湿不干的衣服,整个人泡进热水里。
第二十三章 玉璧
陈陌已换下了那件被宋箬溪弄湿的白衣裳,穿了件黑底绣串枝花云纹的宽袖长衫,坐在青藤架下的靠背椅上,悠然地摇着折扇,看到她出来,招手道:“过来。”
听到陈陌用叫小狗过去的口气叫她,宋箬溪很想置之不理,可是这里是他的地盘,还是识趣点好,低眉敛目,莲步轻移,乖乖地走了过去。
“坐。”
小木桌旁的三张靠背椅呈品字型摆放,陈陌坐在左侧,宋箬溪择了右边这张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张空桌子。面面相对,宋箬溪垂睑看衣服上的花纹,不去看对面的男人。
陈陌微微抬起下颌,用一种居高临下地傲慢眼神注视着面前低垂螓首的少女,白皙的颈部,精致的耳垂,她有着毫不逊色宜薇的美色,还有着宜薇在这个年纪不曾拥有的沉稳,留在佛堂修行,太浪费了。
碧娘送上来了饭菜,有鱼有肉。
“我记得小师父曾说过鱼肉不是荤腥,所以就让碧娘准备了这些。”陈陌微眯着眼道。
时近正午,宋箬溪没用早斋,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就算听出陈陌话里的促狭之意,也懒得理会,端碗拿筷吃饭。
陈陌挑了挑眉,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也端起碗吃饭。两人沉默地吃完饭,碧娘再次出现,手脚麻利地把桌子收拾好,转身端来茶具,搬来红泥小火炉,往炉子里添了些木炭,把铜壶放在上面。这一次碧娘没有退下去,而是走到陈陌的身后站着。
三人都不说话,院子安静的能听到木炭燃烧的声音。宋箬溪早上起得太早,吃饱饭就有点犯困,眯着眼打起盹来。
陈陌见宋箬溪毫不戒备的模样,微眯起双眼。
“公子。”从墙那边跳进来一个灰衣男人,“神尼来了。”
“把门打开。”陈陌合起手中的折扇。
碧娘沉默地走到宋箬溪的身后,右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碧娘的碰触,让宋箬溪倏地惊醒过来,睁开双眼,看到院子里多了个陌生的男人,眨眨眼睛,他不会是来救美的英雄吧?
灰衣男子打开门,退到陈陌身旁。
宋箬溪轻嗤一声,不是英雄,是魔鬼的爪牙。
壶里的茶水沸腾着,盖子噗噗作响,就在这时,慧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师父!”宋箬溪想要站起来,碧娘手下一用劲,半边身子都麻了,那里还动得了。
慧谨看了眼碧娘,眸底似有精光闪过。
“神尼来得正好,水开了,请喝杯香茶。”陈陌客气地道。
慧谨口颂佛号,双手合十,走过去坐下,“贫尼谢领施主好茶。”
陈陌动作娴熟地布具、温壶、投茶、冲泡、温杯、酾茶、奉茶,动作优雅,“神尼请。”
慧谨端杯品茶,“湘波绿,陈年雪。好茶,好水。”
“名山名寺共名茶,水碧山青茶更佳。饮了茶,该说正事了。”陈陌把茶杯放下,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若隐若现,“我要九龙璧。”
慧谨口颂佛号,“净莲寺中没有九龙璧。”
“慧值在寺中的藏经阁内见过九龙璧,神尼就不要再否认了。”陈陌看了眼碧娘。
碧娘会意,手用劲一捏。
“啊!”宋箬溪只觉得肩膀钻心的痛,忍不住喊出声来。
“慧值是本寺弃徒,她所言不足为信。还望施主迷途知返,不要伤害无辜的人。”慧谨苦口婆心地劝道。
慧值是慧谨的师兄,七十多年前犯数戒,被逐出寺,而后她流落到渠垣,结识了陈氏族长,提及这块九龙璧。天下有传言,得九龙璧者,得天下。为了得到这块九龙璧,陈氏族长派人前来打探过几次,都无功而返,四十五年前,想法设法,让静玄进寺为尼,希望能得到九龙璧。现在静玄已坐化,九龙璧却依然没下落,陈家就有些按捺不住,陈陌也不愿再这样空等下去,掳人威逼。
“神尼乃是方外之人,世俗的事不该牵涉其中,还是把九龙璧交出来,不要再让令徒多受折磨。”陈陌冷冷地威胁道。
碧娘听命行事,又重重地捏了宋箬溪一下。
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宋箬溪这次已有了准备,紧紧咬下唇,强忍着不发出痛苦呻吟,免得影响到慧谨。
只是她痛得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还是让慧谨心中不忍,闭上双眼,缓缓地拨动手中的念珠,“九龙璧的确在寺中出现过,可在晦慈师叔祖引火*后,就不知所踪,施主拿小徒的命来威胁贫尼亦无用。施主,若寺中真有此璧,贫尼自上呈闽国皇帝。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晦慈是西金的德宁公主,西金内乱,她在侍卫的护送下逃到净莲寺附近时已是孤身一人,精疲力竭地倒地路边,被化缘回来的晦仁救回寺中,皈依佛门,剃度为尼。没过多久,不幸走漏了消息,为不连累净莲寺众尼,晦慈逃避山中,引火*,九龙璧就此销声匿迹。此事至今已有一百多年,以慧值的年龄,她是不可能在藏经阁内见过九龙璧,她跟陈家说九龙璧在净莲寺,根本就是为了泄私愤。
陈陌微眯起眼,似乎并不相信慧谨所言。
“陈陌,我师父是什么人,她说不知所踪就是不知所踪。你就算把我杀死了,我师父也拿不出什么九龙璧。我不知道你要九龙璧做什么,可是既然它真的不知所踪了,你造个假的出来冒充。要是有人手中有真的,自然会拿出来拆穿你,到时候你再去把真的抢来不就行了。若是没有人拆穿,你就可以弄假成真。”宋箬溪怕碧娘又捏她,忙道。
陈陌眸底神色变了变,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宋箬溪的说法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慧谨口颂佛号,劝道:“闽国国运强盛,君主圣明,施主无故兴兵,令生灵涂炭,不但得不到天下,还会背上千古骂名,贫尼虽身处世外,却不得不以天下苍生为念,请施主放下心中执念,一心向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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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天下
慧谨口颂佛号,道:“没有任何的火比得上贪欲,没有任何的罪过比得上瞋恚,没有任何的苦痛比得上五蕴,没有任何的喜乐比得上涅槃。人若已经作恶,切忌再犯,不可沉溺其中,不知自拔,恶贯满盈时,必定受苦报。我佛慈悲,望施主怜惜天下苍生,迷途知返,及时放手,不要让黎民百姓再受战火之苦。”
“杀戮是罪,我陈陌甘愿承受此罪。”陈陌眼中露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寒光,“得到了天下,就得到了一切,我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我决不会放手的!”
“成大事是要有所牺牲,但是也要看这个牺牲值不值得,杀敌八千自损一万,这场战争不打也罢。聪明人会用最小的代价谋取最大的利益。”对于一个权欲熏心,想夺天下当皇帝的人,用佛法劝他幡然醒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宋箬溪觉得不能让慧谨再说下去了,她要另辟蹊径,积极自救。
陈陌的目光从慧谨身上转向宋箬溪,“用最小的代价谋取最大的利益,这个要如何做?”
宋箬溪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借这点点时间,迅速想词,“闽国国力强盛,君主圣明,万民拥戴,你贸然起兵,不得民心,所到之处,一定会受到顽强的抵抗。更何况以一族对抗一国,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不但无法达成所愿,还让族人做出无谓的牺牲,愚蠢到了极点。”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陈陌挑眉问道。
“正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若是我,我就换个君不贤,臣不良,民心叛离的国家谋大事。当皇帝,在那当不是一样,舍难取易才是明智的作法。”
“换个国家?”陈陌微眯了眯双眼,唇角勾起一丝诡谲笑容,“碧娘,放了她。”
碧娘松开手,宋箬溪跳起扑向慧谨。慧谨伸手抱了抱她,牵起她的手,站起身道:“施主性情执着难动,贫尼也不指望可以凭借三言两语化解,只希望施主日后行事,多怀仁慈之心,不要令哀鸿遍野,千里白骨。”
“神尼不必多言,神尼是修行之人,有慈悲之心,我只有虎狼之心。”陈陌提壶续了杯温茶,举杯,一饮而尽,“送客!”
慧谨脸上现出一丝沉重,念了声佛号,牵着宋箬溪的手,向门外走去。
“宋箬溪。”就在宋箬溪要迈出门槛,陈陌突然开口唤她俗名。
宋箬溪一惊,往慧谨身旁缩了缩。慧谨低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宋箬溪,他日我君临天下,你就是我的皇后。”陈陌霸道地宣称。
宋箬溪没有想到她为脱身所说的话,会让陈陌对她另眼相看,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太过惊愕也太过慌乱,对陈陌那施恩般地语气并没有多在意,拉着慧谨落荒而逃。
师徒二人出了镇,沿着山路缓缓而行。走了一段路,见四下无人,宋箬溪愁眉苦脸地道:“师父,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的话让这件事有了另一个契机,不算说错。”慧谨轻轻浅笑,抬头看着天,“双日争辉,战祸连绵,黎民受苦;一日换位,天下局势已改,风云际会。”
宋箬溪仰首望天,日光耀眼,微眯起双眸,“五国鼎立已过百年,闽国现在排除在外,免除了战乱,可是陈陌要君临天下,就必须在其他四国中择其一兴兵作乱,兴兵必有伤亡,黎民百姓还是要受苦啊。”
“君主贤明能使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君主昏庸则使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慧谨顿了顿,“盛极而衰,因果循环,从无至有,从有至无,生生不息,周而复转,人生如此,天下亦如此。”
“这话是什么意思?”宋箬溪微蹙眉尖。
“陈陌命格奇贵,确有帝王之相,由他取代无道昏君,是天命所归。”
宋箬溪一惊,忙问道:“那我会成为他的皇后吗?”
“你已非你,命格改换,为师无法推算。”
无法推算,那就是有这可能,要她当那个狡诈男人的皇后,她一定会短命,宋箬溪小脸垮了下来,“师父,我不要当他的皇后。”
“皇后是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位置,母仪天下,你不喜欢吗?”
宋箬溪正颜道:“师父,皇后看起来是尊贵至极,一人之下万人之,可事实上不过是仰男人的鼻息过日子,还要跟无数的女人明争暗斗,那个尊贵的位置,谁喜欢,谁拿去,我不稀罕!”
慧谨笑,低头看着她,道:“浮云远在天边,此时未雨绸缪未免太早了些。”
宋箬溪一听这话,哑然失笑,夺天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起码要耗费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等陈陌成功登基称帝,她早就人老珠黄,别说陈陌不会记得这多年前的一句戏言,就是记得,百分之一百不会兑现,她根本无须为不可能发生的事麻恼,唇角上扬,“师父,我们快走吧!”
师徒俩回到寺里,已是黄昏,不是慧谨年老走不动,而是宋箬溪走三步歇两歇,拖拖拉拉,一个时辰的路,硬是让她走了两个半时辰。
“从明日起,你卯时初起床。”
宋箬溪没太弄清楚古代的计时方法,赶紧数着手指头换算,五点钟起床?皱眉,“师父,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随为师去山上走走。”
“哦。”禅房到了,宋箬溪随口答应,没去想慧谨话中这走走是什么意思,一个箭步冲进房,往床上一躺,四肢伸直,长舒一口气,走得快累死了,要好好歇歇才行。
慧谨跟着走进去了,看宋箬溪毫无仪态地躺在床上,叹了口气,静尘学了这么久的闺阁礼仪,全然无用,还是这般率性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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