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王枭宠:涅槃医妃杀疯了!》 第1章 第1章 “表妹,我来送你上路了。” 寒冬腊月,暴雪从天窗落下来。 阴暗冰冷的天牢里,一个形神枯槁的女子蜷缩成一团,身上衣衫破损皮肉外翻,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凝固了。 她像死了一样蜷缩成一团,红肿干涸的眼睛里只剩下浓烈的恨意。 说话的人是她的表姐宋婉晴。 她一身凤袍纤尘不染,脸上原有的风尘气也被华贵的凤冠压了几分,平添了几分傲气。 沈玉抬头打量着她。 片刻,才沉沉开口:“当初跪在我面前,求我我接你入侯府的时候,你不过是个丧家犬。” 沈家养她十四年,她亲自治好了这个女人的宫寒,谁料却养出个白眼狼。 “早知如此,我那药就算是喂了狗,也不会给你吃!” 沈玉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鼓起的肚子上,眼底恨意变得很深。 她待宋婉晴如亲姐妹,宋婉晴却和她心心念念的三皇子搞在了一起,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现如今,又害她一家人锒铛入狱! 沈玉悔不当初。 “已经晚了,我的好妹妹。” 宋婉晴闻言一声冷笑,“陛下驾崩,三皇子登基,沈家已经成为替罪羊。今天早上,沈家一众男丁皆被凌迟,血把断头谷的雪都染红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你说什么?” 沈玉猛地扑到门口,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和三皇子元宸相恋七年,为了嫁给她,她撕毁与暝阳王战云枭的婚约,与大哥反目成仇,把嫡母气到吐血,从十五岁熬到了二十二岁。 一朝风云巨变,他登基娶了宋婉晴还不够,竟是要把谋害先帝的罪名安到沈家头上? 沈玉双眼血红,嗓音嘶哑:“为什么?为什么是沈家!” “父皇死于中毒,事情总要有人承担,沈家是最好的选择。再说那药的确也是你配的。” 随着这道冷漠的声音传来,元宸走了进来。 他来到宋婉晴身侧站定,低头看向她,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看在你帮朕除掉了暝阳王的份上,朕留下沈家女眷一命,你大姐、你妹妹、你嫡母等上下三十六口,皆充官ji!” “虽比不得侯府荣华富贵,但总比发配北疆冻死的好。” 沈玉浑身发颤,难以相信这就是自己痴恋七年,把一切都交付出去的男人:“元宸,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是不是?我那药,可不是为了让你给你爹下毒的!” 那药,是她配来给他防身的。 现在却成了害她全家的证据。 沈玉恨怒交加地质问他,“你母妃中毒,我解的!你被战云枭针对,是我帮你废掉了他的双腿!你被人指认毒杀太子,我帮你顶罪!你在朝堂上被群臣弹劾,是我父兄为你说话,保你周全!你被人刺杀,我替你挡刀!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战云枭送上断头台了!” 沈玉声嘶力竭,内心的不甘与悔恨像是业火一样焚烧着,一字一句道:“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嫁给战云枭,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去死!” 男人脸色猛地一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但很快,他就又恢复了冷漠,甚至带着些恨意咬牙切齿地说:“你说得对。” “如果不是你,我的确不是战云枭的对手......可是沈玉,一切都已经晚了。战云枭早就成了个残废,如今又成了个瞎子......” “终究还是朕赢了!” “你说什么?” 沈玉只感觉心脏深处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疼得难以呼吸。 她记得,那个男人拥有一双漂亮的凤眸,睫毛很长,一对瞳孔如同洒满星辰的深空,看她的时候又像是暗涌的海,总是噙着欲言又止却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深情。 即便是曾经的她不喜欢,却依旧觉得好看到了极致。 可现在却...... 元宸已经拂袖离去。 沈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却是战云枭的影子挥之不去。 是她眼瞎心盲,才放着和战云枭好好的婚约不要,帮着三皇子去对付他! 要不是七年前她利用战云枭对自己一腔深情把他约出去,让他着了元宸的道残了一双腿,元宸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当初的她对此竟是毫无愧疚之心,满脑子都想着在元宸那里邀功,一心只想成三皇子妃。 甚至就在半月前,战云枭最后一次爬着来给她送信,让她赶紧走时,她都还狠狠地拒绝了他。说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他来管,说她很快就会嫁给三皇子,让他死一边去。 现在再想起这些事情,沈玉悔得想死。 宋婉晴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模样感到快意,忍不住道:“你知道他是怎么瞎的吗?就是你被抓那天,我和陛下就商量着,怎么才能把他彻底废掉。于是,陛下就说,想要放你远走高飞也行,但是他得自己戳瞎双眼。” 沈玉的心在滴血! 宋婉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很夸张道,“我们就只是一说,他居然真的照做了,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突然之间,她的笑声停了下来,开始对她拳打脚踢,竭斯底里的大叫,“你凭什么啊!” “你个贱人,凭什么让他这么护着你,为你牺牲啊!都怪你,都怪你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电光石火之间,沈玉愕然警觉,原来宋婉晴喜欢的人,居然也是战云枭! 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沈玉!” 沈玉心头猛地一跳,循声望去。 隔着一道铁门,就看见战云枭正拖着一双残废的腿,无比狼狈的朝着她爬来。 沈玉的心头仿佛被重重一击,那个曾横扫六合雄姿英发的男人,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此时却被她害得如此凄惨! 他双眼上蒙着的白绸已经被血浸透,地上也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门外的守卫用棍子抽打他,用脚踹他的头,把他的尊严践踏在脚下。 他却浑然未决,只是朝着宋婉晴沙哑厉吼:“宋婉晴,有什么事情你冲本王来,快放开她!” 宋婉晴回神,眼底一瞬间的不忍很快变成妒火与恨意。 “给本宫打死他!” 话音未落,一群护卫七手八脚冲向了他。 乱棍之下一片血色,他成了一个血人,却依旧试图靠近她,“沈玉......” 沈玉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哭着哀求道,“宋婉晴,不要,求你不要打他了,求你!” “玉儿!” 前方的男人怔住了,嗓音在颤抖。 似乎是没想到沈玉会替他求情,已经失明的双眼朝向她,守卫一脚踹在了他脸上! “不要!” 沈玉崩溃,疯狂地撞击着铁牢。 守卫最后一棍敲在他的头上,他满脸是血的倒了下去,朝着她的方向沙哑道,“玉儿,别哭......” 说完再也撑不住,沉沉砸在了地上! “啊啊啊!”沈玉痛彻心扉,不顾一切的撞向前方,“宋婉晴我要杀了你!” 厚重的铁门被撞开了。 “护驾!” 随着一声大喝,刀光闪过! 沈玉感觉自己的脑袋离开了身体,在空中飞翔。 从这个角度看战云枭,他的身材是那样颀长,肩膀那样宽阔有力,又有安全感......就是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居然被她害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多想还有来生。 如有来生,她定不会辜负他一腔深情,让那些算计她的的人、算计她亲朋之人,血债血偿! 第2章 第2章 瀛洲的天一到五六月就雨下个不停,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雨打着窗户,沈玉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丫鬟松露匆匆进屋,道,“大夫人回来了,说宫里的御医全都去了暝阳王府,现在匀不出人来,你拿个帕子再给姑娘擦一擦......” “暝阳王还没醒来吗?” 檀香抬头,脸色一片沉重,“暝阳王是王府独苗,现如今为救咱们姑娘重伤,若是醒不过来,别说是给姑娘寻医,王府拆了咱们家都是有的!” 松露眉心紧皱,“是啊,老爷已经去王府赔罪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柳姨娘好歹也是亲娘,也不知道帮忙找找大夫,整日就知道关心宋姑娘!” 檀香闻言不由有些怨念,“要说咱们姑娘也真是的,放着和暝阳王好好的婚约不好,非要缠着三皇子!要不是她大雨天非要约暝阳王去燕南山,怎会闹到现在这一步!” “你少说两句。” 松露打断了她,“你在这里守着姑娘,我出去看看,能不能请个大夫来......” 起身正打算出门,床上突然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 “水。” 沈玉感觉自己好渴,嗓子都快冒烟了。 她昏昏沉沉睁开了眼睛,只觉得仿佛身坠岩浆,骨蒸潮热。 是发烧的迹象。 可她和战云枭不是已经死了吗? 逐渐清晰的视线里,是熟悉又久远的小菱窗,看上去有些陈旧,窗外传来打雷下雨的声音,让她有些恍惚。 紧接着,耳边传来松露还带着一些稚嫩的声音,“呀!姑娘你醒了?” 沈玉缓缓扭头,看向她。 小姑娘穿了身青绿色襦裙,白白嫩嫩,圆脸,杏仁眼,脸上还带着一丝丝婴儿肥,笑起来很干净。 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你掐我一下。” 沈玉看着她有些恍惚,松露是她十六岁那年死的,照宋婉晴当时的说法,说是她在外面遇到了刺客,松露为了保护她,被刺客一剑穿喉。 但从后来宋婉晴的表现来看,松露当时多半是撞见了她什么秘密,被灭了口的。 沈玉眼底沁出一丝泪意。 “姑娘,你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 松露见状一愣,赶紧把她扶起了喂了口水喝。 沈玉喝了点水,才感觉稍微回了魂儿,不由拉开衣服,看了眼肩头。 左肩光滑如玉,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可她明明记得,十九岁那年,她为三皇子元宸挡了一刀。那一刀砍得极狠,在她肩头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一直蔓延到了胸腹。 可现在,却什么也没有。 “姑娘,你......是肩膀疼吗?” 一旁,檀香诧异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是不是从山上滚下去磕到骨头了?” “从山上滚下去?” 沈玉看着檀香,眼底是更深的茫然。 她是到了地府吗? 怎么不仅见到了死去的松露,还见到了檀香呢? 记忆中,三皇子元宸为了在宫里安插眼线,把檀香送上了太监曹德成的床,被曹德成残虐而死,死得非常凄惨。 想到这里,一股浓烈的歉疚涌上心头,她突然挣扎起来,下床噗通一声,朝着檀香跪下:“檀香,对不起!” 檀香一下被吓坏了! “姑娘,你怎么了?你这是烧糊涂了吗?” 看了眼同样懵的松露,檀香赶紧把她拉了起来:“姑娘,你好不容易才醒来,快上床躺着......” 沈玉还想说什么,猛地瞥见了镜中的自己,一下僵住了。 镜子里的她脸色发红双眼发赤,发烧的迹象非常明显。但更明显的,是那一脸饱满细腻的皮肤,樱唇粉腮,稚气未脱。 尤其是腰间,还挂着一枚雕鸳鸯的白玉。 这一枚白玉,正是笄礼上,元宸私下里送给她的礼物,也是他们海誓山盟的信物。 这个东西,早在他们撕破脸的时候,就被她摔了。 现在,却回到了她身上! 沈玉猛地一个趔趄:“今、今年是元康四十一年吗?” “是啊姑娘,你怎么了?” 檀香有些紧张,赶紧扶着她上床。 沈玉跌坐在床上,心神震颤。 元康四十一年,她刚及笄! 那一年,她为了尽早嫁给三皇子为妃,他说什么她都听。 就在七天前的上午,她答应了三皇子,把战云枭约到燕南山去,哄骗他说,自己有很重要的话跟他说,他要是不来,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她了。 等战云枭到了燕南山,迎接他的,却是一场十面埋伏的刺杀! 可战云枭武功超绝,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她为了让三皇子得逞,故意从山上滚了下去! 战云枭为了救她,被毒箭射中双腿。 剧毒无解。 暝阳王府请遍了天下神医,也没能解了那毒,最后他只能永远地困在轮椅之上,一身功力也被消耗殆尽! 而她还不知悔改,竟是在宋婉晴和柳姨娘的怂恿之下,在几天之后老太妃的寿宴上,当众撕毁和战云枭的婚约,导致暝阳王府大怒,开始和沈家水火不容。 从那之后,爹爹和大哥在朝堂上举步维艰。 嫡母也被她气得吐血,一病不起,大姐为了保住沈家,不得已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最后郁郁不得志。 而宋婉晴和柳姨娘却一心站在她这边,说她做得对,三皇子才是最好的归宿云云。 她信以为真,凡事都听她们的,言行无状,没羞没耻地缠着三皇子,最后弄得猪嫌狗弃,沈家也被连累,不得已扶持三皇子上位。 直到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沈玉心神俱颤,猛地抓住檀香的手臂,问:“我昏迷七天,那暝阳王呢?暝阳王怎么样了?” 檀香一愣,回神之后眼神发沉,“姑娘是在问他死了没有吗?” “......” 沈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前世她心心念念想要战云枭死,就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可这一次...... 沈玉希望一切重新来过,恨不得战云枭重伤之事尚未发生。 檀香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调整了下之后,打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说是伤得很重,暝阳王府已经把全城的大夫都请过去了,但还是没有好消息传来......老爷连天往那边跑,老王爷大怒,始终不让进。” “若是暝阳王好不起来,王府的怒火估计不是咱们侯府能够承受的。” 沈玉心头发凉,正想着怎么破局。 这时,门外传来了紫苏有些郁闷的声音,“怎么办呀,宋姑娘非嚷嚷着要见咱们姑娘,拦也拦不住。可是大夫人吩咐了她不回来谁也不让进!” 宋婉晴? 沈玉猛地抬起了头。 第3章 第3章 紫苏进屋,在看到沈玉醒来时,一张湿漉漉的脸上登时露出笑意,“姑娘醒了?这可太好了!” 檀香忍不住道,“她这个时候来干什么?要不是她和柳姨娘挑拨离间,咱们姑娘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沈玉闻言苦笑。 几个丫鬟都看得比她明白,知道宋婉晴和柳姨娘没安好心,偏生她自己总觉得柳姨娘是她亲娘,宋婉晴又是她亲表姐。 尤其住进沈家之后,宋婉晴更是处处帮她,让她对她越发信任。 只是她忽略了一点。 她的帮,不是往好了帮,是把她往地狱推。 那时候,她和柳姨娘两人,没事就在她耳边说战云枭的不好,对比之下三皇子又是如何的好。 时间长了,她便越发痴迷三皇子,厌恶战云枭。 如果没有意外,她这次冒雨前来,应该就是来推波助澜,想让她和暝阳王府彻底撕破脸,逼迫沈家只能站在三皇子那边的。 想到这里,沈玉不由眯了眯眼。 这时,宋婉晴进来了。 她穿了一身粉色罗裙、簪了蝴蝶步摇。明明是很少女的装束,但是穿戴在她身上,却有种烟行媚视的感觉,竟是和柳姨娘一脉相承。 沈玉有些愣神,姨娘和外甥竟是如此神似,甚至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像吗? 尚未回神,宋婉晴已经快步上前牵住她的手,道:“表妹可算是醒了,这几日可急死姐姐了,偏生大夫人下了令不让进来,快让表姐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她扶着沈玉的肩膀,上下检查。 沈玉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淡淡说了句,“表姐进侯府也七八年了吧?” 那年三月,宋婉晴的娘病死。 他爹是个赌鬼,欠钱不还,最后被人活生生打死在赌坊当中。 柳姨娘怜惜她没了爹娘,便想把她接入侯府。 怎奈大夫人不同意。 没办法,柳姨娘便让她去求大夫人。 大夫人顾氏出身太傅府,出了名的娴雅淑德。她虽然不是大夫人亲生的,但大夫人对她和对大姐并无区别,只是因着她有些严厉,沈玉有些不喜欢她。 她是不想去求的。 直到宋婉晴跪在她眼前,用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看着她,哭着求道:“表妹,我就你和柳姨娘两个亲人了,求求你帮帮我吧,我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了。我听姨娘说过,大夫人对你虽然严厉,但也视若己出......你若是去求她,她定能应允!” 沈玉见她哭得可怜,便去求了大夫人。 那日也像是今天一样,下着雨。 她跪在大夫人的院门外,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大夫人就急匆匆冲了出来,一把把她捞起来,拿披风裹着进了屋,凝眉问她,“她值得你糟践自己的身子?” 当时的她斩钉截铁的说,“值得。” 在她眼中,大夫人是外人。 宋婉晴是表姐,比大夫人和大姐亲。 大夫人眼睛里有受伤的色彩,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就那样,宋婉晴进了侯府。 她把自己的院子让给了宋婉晴,柳姨娘又软磨硬泡,让爹爹沈缙同意按照年龄论资排辈,宋婉晴成了沈家二小姐,而她沈玉这个名副其实的二小姐最后成了三小姐。 “是啊,一年多了。” 宋婉晴撩了一下头发,看向沈玉。 却见她正定定地打量着自己,那双单纯无辜的杏仁眼,此时看上去却幽若寒潭,竟让她产生一种不得不低头躲闪的冲动。 她一瞬间有些错愕。 沈玉把手从她掌心抽出来,睨了她一眼:“表姐找我还有事?” 宋婉晴回神,赶紧进入正题,道:“你这一醒来,表姐也就放心了。只不过那暝阳王府可真不是人!像是他们这种仗势欺人的,你要是真的嫁过去,可有你好受的!” “怎么了?” 沈玉眯了眯眼,抬头不动声色看向她。 只听宋婉晴添油加醋道:“这不姨父过去看暝阳王了吗,可王府的人却不让进去,这不是故意羞辱姨父么!再说你也受了伤,也不见暝阳王府问候,反倒是三皇子忙前忙后,又是找大夫,又是送草药的!” “依我看,你嫁给战云枭,还不如嫁给三皇子呢!” 沈玉原本就在她和柳氏的耳濡目染之下很讨厌战云枭,又爱慕三皇子。前世一听这话,更是对暝阳王府无比厌烦。 在得知战云枭中毒无解,往后只能坐在轮椅上时,内心不仅没有丝毫歉意,还放出话去,说他这是活该,谁让他缠着自己不放,更口不提自己约他出去的事情。 不仅如此,还恬不知耻地跑去找三皇子邀功,被人嘲笑怎么不摔死。 大夫人要带她去王府道歉。 可她却出言顶撞大夫人,把她气得吐血。 而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其实这天晚上,就在她恨不得战云枭去死时,宋婉晴却偷偷溜出去,给战云枭送药去了。 想到这里,沈玉眼底不由闪过一道寒光。 宋婉晴以为她被气到了,趁热打铁道,“依我看,既然他暝阳王府不仁不义,那咱们也不必给他们面子,我要是你,就在十天后老太妃大寿时,当众撕了和暝阳王的婚书,免得他老是纠缠你!” 前世,沈玉听了她这话。 跟个傻子一样,真的那么做了,惹得暝阳王府颜面无存,老王爷大怒要当场杀了她,就连皇上都没阻拦。 要不是战云枭替她求饶,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沈玉抬头,看着宋婉晴期待的眼神,突然一个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只听“啪”一声,宋婉晴猛地捂住半张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表妹,你——” 沈玉的手微微颤抖,开口嗓音沙哑却决绝:“我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我和战云枭怎样,又和三皇子怎样,都还轮不到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宋婉晴愕然,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说我是外人?” 从她进了侯府,沈玉就一直把她当亲姐姐,什么都让着她,什么都听她的,这还是第一次说她是个外人,直接动了手! 不等她回神,沈玉已经下了逐客令,“紫苏,送客。” “宋姑娘请。” 紫苏上前,把宋婉晴拉了出去。 见人走了,檀香忍不住高兴道,“姑娘打得好!说得也好!以奴婢看,那宋姑娘就是个坏的!三皇子与孙尚书的嫡孙女早有婚约,而姑娘与暝阳王又是娃娃亲。照着她这个做法,到头来还不得闹出笑话?” 沈玉没说话。 前世就连几个丫鬟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她愣是被猪油蒙了心,最后不但害了整个沈家,这四个丫鬟也都因此搭上了性命。 想来真是悔不当初。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把战云枭的腿救回来。 这样,一切才有回转之地。 她起身穿好衣服,草草收拾了一下,道,“你们留在这里,若母亲问起,便告诉她一声,我去给暝阳王求医了!” 说完,便拿着伞出了门。 松露追上来,惊喜道,“姑娘总算在乎暝阳王了......只是眼下大雨,你又发着高烧,城里的大夫也都被老王爷找去了,你就算去了,也找不到人。” 沈玉正想说什么,突然月桂从大门口冲了起来,“不好了,暝阳王重伤昏迷不醒,老王爷放话,要让咱们沈家在京城混不下去!” 第4章 第4章 沈玉一怔,冰冷的雨水从头上浇了下来。 檀香赶紧把伞撑起来,劝说道:“姑娘,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事到如今奴婢知道你想要弥补,可是已经没办法了呀!” 松露道:“是啊,以暝阳王府的实力,肯定把所有的大夫都叫走了,你又能找谁去呢?还是让老侯爷和大公子他们处理吧。” “还有一个人。” 沈玉摇头,推开了两个丫鬟,“只是此人性情古怪,我若想请他出山,必定不能暴露他,也不能带人前去......你们等母亲回来,我去去就回。” 说完,直奔马厩。 从马厩牵出一匹马之后,顾不上身体不舒服,从后门直接冲了出去。 惊雷阵阵,大雨瓢泼。 天气非常的冷,沈玉在马背上一个接着一个打寒颤,只觉得头痛欲裂。 但愿能撑到雪叟答应吧。 身下烈马狂奔,沈玉在上面颠簸着,一人一马直奔青柳巷,又不由想到前世的事情。 她和雪叟是在燕南山采药的时候认识的。 当时雪叟身边的小石头身患疟疾,疟疾是急症,雪叟上山寻药,正巧被她遇上结伴而行,得知他急用药之后,她便把自己背篓里的药送给了他。 那药珍贵,虽止疟疾立竿见影,但是一药难求,即便是在盛产草药的燕南山也很少见,雪叟对此十分感激,便说往后可来青柳巷学医,他愿意传授她岐黄之术。 沈玉从小对草药感兴趣。 闻言当即答应下来,拜他为师。 雪叟的医术,登峰造极。 对她也毫无保留。 可惜前世她学了一身本事,却没有治病救人,反倒是在三皇子元宸的哄骗之下,给他调制了不少剧毒,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在得知战云枭双腿无药可医之后,她也不曾看过他的腿,反倒是给宋婉晴治好了宫寒,让她怀上了三皇子的孩子。 一股钻心的疼,夹杂着悔恨涌上心头。 沈玉双眼干涩,拍了下身下的马儿。 马儿加速冲进了雨幕。 两刻钟之后,沈玉翻身下马,牵着马儿走进了一条幽深、脏乱的小巷子,往深处走去。 这里是全京城最为脏乱差的地方,很少有人来,一般都是无家可归的叫花子们聚集在这里老破旧的荒废屋子里。 沈玉牵着白马进去,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巷子的最深处,一间屋檐下,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骑在门槛上,手上正摆弄着半颗柴胡,见她过来顿时一愣,“沈姑娘,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说着,哒哒哒跑过来。 沈玉伸手摸摸他的头,嗓音沙哑,“雪叟呢?” “在里面睡觉呢,臭老头脾气坏的很,都不让我进去打扰......”小石头一脸怨念,问,“你来找他?我估计他不会见的,那老头脾气你清楚。” 沈玉当然清楚。 她哽咽了一下,说,“你只管去通报,就说我想请他出山,去看看暝阳王的腿。” 沈玉说着,跪在了大门外。 地上都是石子儿。 一跪下去,膝盖就传来钻心的疼。 沈玉脸上一片濡湿,一时分不清楚是眼泪还是雨水,脑海里闪过前世战云枭就拖着疼痛不堪的那双腿,为她鞍前马后那么多年...... 今天自己刚跪下,便觉得痛苦难忍。 人与人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想来前世的她,是何等的冷血残酷,又自私自利! 沈玉深吸了一口气,跪得笔直了一些。 这一世,是她欠他的。 小石子拗不过她,转身进屋大喊,“老头老头,沈姑娘来找你了,跪在门外求你去救暝阳王呢!” 屋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沈玉知道雪叟能听见。 但能不能答应,就不好说了,这老头脾气怪得很,而且他们之前早就约法三章:她不能带外人来这里;不能把他会医的事情告诉别人;不能让他卷入京城权贵的是非圈当中。 今天,她打破了约定。 暝阳王府显赫,何止权贵? 她还要带着他去给暝阳王治病,那自然也要暴露他会医的事儿。 沈玉做好准备,迎接他的怒火。 果然很快,小石子出来歉意道,“老头说,让你滚!” 说完,直接把大门关上了! 这在沈玉意料之中,她只能高声道,“师父,违背我们的约定是我不对,你想要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是请你一定要救救他,他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里面没人回答。 雨哗啦啦下着,时间一点一点煎熬,一直到了午后。 巷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从里面下来一个锦衣公子,手上举着一把油纸伞,脚步从容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沈玉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向他,心头突然窜起一缕骇然—— 三皇子元宸! 青柳巷如此偏僻,她又是绕道而来,就连家里的丫鬟都不曾告诉,他怎么知道她在这儿?还是说,他知道雪叟...... 沈玉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而那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油纸伞遮了雨幕,下方出现一张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脸庞,就连说话都透着一股温柔,“你伤成这样,怎么不好好调养,反倒来了这里?” “......”沈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脑海里只有震惊,和前世这人冷漠无比把她全家送上死路的模样。 元宸看着她脸色发白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温热的甜糕递给她,“吃一点吧。” 又道,“你做得对,这样才不会让战云枭怀疑你是故意的,以他对你的感情,可能还会因此感激涕零,往后更听你的话。” “但做做样子就罢了,莫要伤到自己......早些回去吧,莫要让本殿担忧。” 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把伞递给她,自己冒雨转身离开。 若是前世,沈玉定觉得眼前此人温柔入骨。 此时看来,却只觉得有些恶心反胃。 他这一番话,无非就是想要她利用战云枭的感情,往后继续拿捏算计他罢了。 沈玉心口发颤,看向掌心那把油纸伞,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猛地丢了出去! 转眼暮色降临。 高烧再起,她终是撑不住,轰然倒地。 再醒来时,眼前光线昏暝,小石头坐在她身边,正拿着一块湿布压在她额头上,地上的火堆边上,雪叟正在吧嗒吧嗒抽着一管子老旱烟。 见她醒来,他又猛抽了两下。 之后,这才道,“你想让我出面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条件,可能会搭上你的命,你要想清楚再说。” 沈玉抬头看向他。 烛光里,雪叟那张枯瘦的脸像是从山海经里走出来一样,眼神明明灭灭,竟似藏着一片尸骨遍野的刀山火海,令人心悸。 沈玉一瞬间有些害怕。 但很快便道,“我答应。” 第5章 第5章 在雪叟开口之前,沈玉是没想到他的提的条件到底能有多可怕的。 他抬起头来,深陷的眼睛看着她。 好一阵子,才收回目光,拿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给小石头,“给她吃吧。” 说着,看向沈玉,“在谈条件之前,你需要先把这个吃下去。一旦你事后反悔,做出有害于我的事情,我就会断了你的解药。解药三个月拿一次,无法根治,你自己想清楚。” 小石头端着水上前来,看向沈玉,“要不......算了吧?反正你也你不喜欢那个男人。” 沈玉盯着他手心里黑漆漆的药丸子,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事情。 她以前似乎......真的不喜欢。 又或者,是柳姨娘和宋婉晴让她认为自己不喜欢。 但是现在...... 沈玉抬手,拿起了那颗药吞了下去。 抬头看向雪叟,“师父,现在你可以说了。”时间不等人,她没空在这里多逗留。 雪叟深深地看着她,“倒是没想到,你是这个性子......也很好。” 他眼中有一种情绪,很沉,如同深海一般翻滚得厉害,但是沈玉没看懂。 只听他道,“今天我答应你去救战家那小子,你须替我做的事情是,让元氏皇族灰飞烟灭!” “什么!” 沈玉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三皇子元宸虽然是个王八蛋,但是元氏皇族这些年也算是治国有道,现在的皇帝又以仁爱著称...... 雪叟没解释。 凝眉盯着地上的柴火好一阵子,才说了四个字:“血海深仇。” 顿了顿,又道,“要么,你就离战家那小子远远地,要么,你就得去做这件事情。选择权在你手上......” 沈玉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只听他道,“至于为什么,只要你顺着现在选的这条路往前走,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就是你的命运。” 沈玉肃然。 想了想之后,最终还是咬牙道:“我答应。” 雪叟有些震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沈玉抬眼看向他,“从今往后,我便是那叛逆的奸贼,篡权的邪佞,身家性命,生死都在一线之间!” 她攥紧了拳。 前世她一心想嫁入皇族,最后不也落得个满门覆灭么? 半刻钟之后,雪叟跟着她离开了青柳巷。 雨还在下着,夜风袭来冷入骨髓,沈玉看着皇宫的方向,明白从此之后她和元氏皇族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豁出去了。 于是,扭头看向雪叟,“师父,只要你能出面保住他的腿,我肯定会帮你。” 雪叟给她下了毒。 而她还不想死。 她有家人要守护,有前世的遗憾要弥补,有血仇要报,也有想要真心实意珍惜的人。 夜色里,雪叟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听话,我也不只会给你下毒。我会传你鬼门十三针和灵龟八法。等你学成,天下杏林唯你独尊。” 沈玉诧异地看向他。 前世她也是跟着雪叟学医。 学成之后,医术在京城也算是佼佼者,但却没听说过雪叟还会这个,不由惊道,“这不是两种针法不已经失传已久了么?” 前世,雪叟竟是留了一手。 也难怪。 雪叟和元家有血海深仇,可她却心心念念要嫁给三皇子为妃。雪叟没杀了她已经是仁慈,又怎会把压箱底的医术真的传授给她呢? 想到前世自己干的蠢事,沈玉至今无颜以对。 雨幕里传来雪叟苍老却又透着一丝丝孤傲的冷哼声,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看着沈玉的眼神当中,藏了一丝丝审视。 沈玉倒也能理解,毕竟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讨厌战云枭,爱慕三皇子。现在她一反常态,反倒不顾一切要去救战云枭,难免叫人震惊。 想到三皇子,她不由问了句,“师父,您住在这里,还有旁人知道吗?今天下午,三皇子来过一次......但是,我走的时候十分小心,并没有透露行踪给他。” “我不确定今天是碰巧,还是他原本就是来找你的......” “你说元宸?” 雪叟瞳孔一缩,眼底有一抹杀意闪过。 沈玉骇然警觉,雪叟竟然是会武的,那杀伐之气做不得假。 她点了点头,“他多半觉察了您,如果您老人家和元家果真有血仇,怕是青柳巷从此不安全了。” “他还奈何我不得!” 雪叟的嗓音骤然变得冷沉,竟有种金戈铁马的感觉。 沈玉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样的一个可怕漩涡,只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子时左右,两人到了暝阳王府门外。 阴暗的光线里,前方一道人影在门前走来走去,急得团团转,时不时掩唇咳嗽,咳得很是厉害。 沈玉一看到这人胖胖的身影,眼泪一瞬间涌出来。 都是她干的好事! 让爹爹暴雨中盘桓在暝阳王府的大门口,淋坏了身子! “爹爹。” 沈玉下马,嗓子涩得厉害,扑通一声跪地,“女儿不孝,愧对爹爹养育之恩。” 沈缙扭头一看是她,眼里顿时露出一抹惊喜,“玉儿,你醒了?” 回神后,才沉这一张脸,道,“醒了不好好在家待着,跑来这里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沈玉从他的眼神转换之间,感受到浓烈的关爱和失望,哽咽着道,“爹爹,女儿自知有错,因此带了个大夫来给暝阳王疗伤,希望能有所弥补。” 沈缙扭头看向雪叟,“你说的是这老翁?” “正是,他是归隐的神医,医术出神入化,只要能进这扇大门,暝阳王必定有救!”沈玉解释之后,上前对门口的守卫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沈家找了个隐世名医......” “就他?” 话没说完,守卫就一脸不屑地看向雪叟,“找来一个叫花子糊弄谁呢?我告诉你沈三小姐,这件事情我暝阳王府和你们没完,现在我就杀了他拎着他的人头进去,让老王爷看看这是何方神圣,看看到底是谁想要害我家王爷!” 话音未落,一剑刺向雪叟! 雪叟不闪不避,竟是抬头看着暝阳王府的门匾,眼底一片复杂神色,像是忘了自己会武功这事儿! 剑刃直逼雪叟心窝。 沈玉大惊失色,先一步扑上前去,猛地挡在了雪叟面前,剑刃一下没入她肩头! 沈玉一声闷哼,咬牙道:“你现在杀了我试试!看你家王爷会更难受还是会感到痛快!” 说完感觉自己无比卑劣。 她再一次利用了战云枭对她的感情。 但也只有这话管用了。 那守卫一听果然面色一变,拔剑转身进去通报。 第6章 第6章 沈玉捂住肩头的伤口,一声不吭地盯着大门口。 血很快染红了衣服,她死死咬牙撑着。 时间一点点煎熬。 整整一刻钟,里面都没人出来,厚重的大门从里面反锁着,没有丝毫动静。 沈缙看着自己的女儿,原本失望的情绪逐渐转化成浓烈的心疼,见她好不容易醒来又要遭这个罪,一时不忍道:“你回去吧,我和这位老先生在这里等着,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回家休息......咳咳咳——” 他说着一阵猛烈地咳嗽,仿佛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沈玉扭头看向他,心头的愧疚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即便是她闯下这么大的祸端,爹爹也舍不得怨怼她,还在关心她的身体。哪怕自己是柳姨娘给他下药,算计他生下的庶女,他也从未对她有过半点嫌弃。 就是这样一个端方君子,到头来竟是被她害得...... 沈玉眼底一片泪意,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说不出口。 一旁雪叟看了看沈缙,又看了看她,道:“王府未必让你进去,你又何必受这个罪?” 沈玉回神摇头,“事情因我而起,我理应负责到底。见不到他,我是不会回去的。” “可是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耳畔雪叟的声音有些模糊,她脑海里,又浮现出前世战云枭拖着一双血肉模糊的腿,爬了足足十里路来找她,让她赶紧离开京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的画面。 那天下着暴雪,地上的雪积了半尺深。 就在那样恶劣的天气里,她还把他拦在大门外,足足一个时辰才出去,无比厌恶地让他滚。 那个时候啊...... 沈玉心里又悔又疼,眼泪在暴雨中无声落下。 恍惚间,门口传来一声响动。 出来一个年近二十,儒雅斯文的男子。他皮肤白皙、长相干净,眼神明澈,但眼窝却有一大片淤青。 许是熬得久了,他看上去十分憔悴,原本就有些单薄的身子看上去更加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正是她二哥沈洛。 沈洛是大夫人与他爹的第二子,生性温柔、细心、也很有耐心。从小跟随太医院院正学医,十七岁那年进了太医院。 如今暝阳王重伤昏迷,他理应在这里。 不用想,他脸上的伤多半是白七打的,是替她挨的。 沈玉看着他,内心的悔恨越发浓郁。 沈洛是她的医术启蒙老师,对她这个妹妹更是温柔备至,每次从太医院回来,都会带一些宫里特有的小点心给她吃,自己都舍不得。 回家但凡有空,都会教她识草药、断脉象、看舌象。 只要她有所求,他就没拒绝过。 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前世居然被她害得断了脊骨,年纪轻轻却只能卧床爬行,得靠着几个太监抬来抬去,后面几年受尽了白眼。 即便是这样,也没能躲开三皇子的算计。 就在七年后的冬天,三皇子拿着她配的药给皇上下毒,却把罪名栽赃到了他头上! 最后,沈洛和大哥、爹爹一起被凌迟处死。 足足三千多刀剐在他身上,单薄如他,又是如何撑住的? 沈玉看着他浑身颤抖,一声“二哥”开口,撕心裂肺。 沈洛看向她,叹了口气。 “白七说你来了,我还有些惊讶。”说着,赶紧摘下身上的雨披给她,“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和父亲。” 即便是被害成这样,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需要呵护的妹妹。 但这一次,沈玉不能逃。 她摇摇头,“暝阳王重伤,我是罪魁祸首,怎能躲在爹爹和二哥身后,让暝阳王府的怒火都落在你们头上呢?我不走。” 又问,“王爷怎么样了?” 沈洛有些错愕,这可不像是之前的沈玉,之前她什么时候关心过暝阳王了? 但见沈缙也眼巴巴看着自己,便赶忙言归正传,道:“其他御医还在会诊,但是结果大抵不会变,就算是暝阳王醒过来,腿肯定也保不住了,一身功力多半要彻底溃散,从此便是废人一个。” 沈缙闻言一个趔趄。 暝阳王战云枭,可是暝阳王府独子! 要是成了废人,那暝阳王府谁来继承?手上三十万大军又该何去何从? 那不就等于暝阳王府要衰败了? 到时候,暝阳王府的怒火还不得把侯府湮灭? 这是沈玉早知道的,但此时听他说出来,却还是感觉如同晴天霹雳。 前世她是有多愚蠢有多自私,才为了所谓的爱情奔向三皇子,把侯府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沈玉脸色惨白。 沈洛看着她叹了口气,道:“老王爷因此气得吐血,长公主说要把你挫骨扬灰......” 说着,又看了眼雪叟,“以老翁这身打扮,长公主绝不会让他进去,你守在这里,只是自取其辱......” 话是对沈玉说的。 沈玉何尝不知? 可她已经没了退路,只得咬牙道,“她就算是再讨厌我,等太医没辙了,哪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得让雪叟进去试试!” “二哥,你再进去通报一下吧,王爷身上的毒如果十天之内没解,往后便毒入经脉骨髓,再无解开的可能!” 沈玉心焦如焚,不由拉住沈洛的袖子,求他。 沈洛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他中了什么毒?” 太医都没看出来。 沈玉面色一僵,道,“不知,但......想进去看看!” 战云枭中的是蛊毒。 前世她也是在好几年之后才从元宸口中听说的,而且大齐无人会蛊,那是南楚九黎一些人的邪门手段,要真说她知道,怕是要惹出大乱子。 沈玉自然不敢说。 只是看了眼雪叟道,“若是雪叟看了,还是不能好转,我愿意以命抵命!” 沈洛诧异地打量她,只觉得她这一觉醒来像是变了个人。 但事出紧急,他也空没多想,只好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但沈家的确急需和王府缓和关系,也是真的希望战云枭能早日好起来,毕竟两家是世交,之前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好,只是在沈玉闹着要悔婚之后才生了嫌隙...... 一念及此,道,“我再进去看看。” 又是漫长的等待。 沈玉知道二哥这次进去,肯定又少不了长公主一番为难。 那长公主正是暝阳王的生母,但同时也是皇上的亲妹妹,是出了名的难缠。王府傲慢的名声,基本上她贡献了九分。 作为当朝大公主,就是对丈夫和亲儿子都没多少好脸色,别说是沈家人了。 沈玉担心二哥,却又别无选择。 正急地团团转,冷不丁却瞥见街角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匆匆往王府侧门去了。 幽微雨幕里,那人虽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雨披,还戴着帽子,但从背影也不难看出正是她那个好表姐宋婉晴! 第7章 第7章 "你认识?” 雪叟注意到她的异样,问了一声。 沈玉回神,轻轻摇头,“不认识,只是好奇......”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但很多事情,又不由涌了上来。 前世她讨厌战云枭,可战云枭却对她一腔偏执纠缠不休,还调查他出征那几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弄得她十分恼火,根本不愿意看到他。 于是,在三皇子需要她透露消息给战云枭,或者有别的事情非说不可的时候,宋婉晴就会自告奋勇替她和战云枭传话。 那时候,她感觉宋婉晴对自己真好。 简直跟亲姐姐没两样。 即便是后来知道她在这天夜里来给战云枭送药时,她都还相信了她那一番说辞。 说什么送药是假,替她打探消息是真。 那会儿她听说暝阳王府要让沈家在京城混不下去时,的确也是有些害怕的。宋婉晴假意安慰她,她还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直到临死时,宋婉晴那一顿拳打脚踢,和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妒火才让她明白,宋婉晴从一开始就是喜欢战云枭,想接近他的。 只可惜...... 呵! 沈玉收回目光,眼底泛起一抹冷意。 这时,前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出来一个一身青衣、怀抱长剑的英俊男子。 “白七,王爷怎样了?能让我们进去吗?” 沈缙见状踉跄上前,赶忙问道。 堂堂一个侯爷兼礼部尚书,虽然比不得王府尊贵,却也是开国元勋的儿子,此时却得跟一个侍卫低三下气,都是拜沈玉所赐。 白七也是一脸怒容,往日的友好如今半分不剩,只剩下内敛的恨意,沉沉道,“侯爷身为礼部尚书,却教导出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把我们家王爷害成这个样子,还敢堵在门口添乱,倒真是叫人开了眼界!” “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我爹没关系!” 沈玉一步上前,挡在了沈缙面前,抬眼看向白七,嗓音沙哑颤抖,“是我对不起你和你们家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七一愣,看向沈玉。 盯着她打量了好长时间,似乎在确定眼前这个摇摇欲坠却又铁骨铮铮、眼睛里还噙着浓烈愧疚的女人到底还是不是之前的沈玉。 他刚刚说话不好听是真。 但这么多年来,哪次不是沈玉先对自家王爷恶语相向,像嫌弃苍蝇那样嫌弃他们主仆二人? 以前的沈玉,真的是轻浮又讨人厌。 但是此时...... 白七的眼神变得复杂,盯着她好一阵子,才问道,“七天前燕南山,你传信让我们王爷过去,是有什么话要说?” “......” 沈玉一噎。 不等她说话,白七就冷笑一声:“还是说,约他出去,原本就是你和什么人商量好了故意的?” 战云枭少年将军,横扫六合的男人。 他的贴身侍卫自然不会傻。 她的伎俩,他们一眼就看穿了。 可怜她前世还觉得自己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生生忽略了那个男人一直在忍让、包容着她。 可是,为什么? 是什么让他非她不可? 前世宋婉晴说,战云枭缠着自己,无非就是拉不下面子,不想被一个区区的侯府庶女嫌弃退婚,一旦他找回场子,必定会把她抛弃,挫骨扬灰。 所以,她一定不能嫁给他。 可是一场生死浩劫,让她大彻大悟,以战云枭的性格和身份,绝对犯不着那样找回颜面,直接把她弄死就完了。 此时,她看着白七,这个疑问又更深了几分。 与此同时涌上来的,还有对眼前这个人的歉疚。 前世,她一心作死,得罪了很多人。 战云枭放心不下她,就让白七暗中保护。 三皇子怕白七发现他们的阴谋,就安排刺客,让她把白七引到偏僻的小巷子里,再利用他对她的信任除掉他。 白七不知。 刺客扑向她时,白七以为她是真的遇刺了,不得不出来保护她。 就在白七背对着她,替她挡住刺客的攻击时,她拿出一把匕首,猛地刺进了白七的后心! 看着白七无比痛苦地倒在地上,她浑身都在颤抖,一股恐惧和不忍涌上心头,三皇子却从背后抱住她,说,“若不这样,让战云枭发现了他的尸体,便知道是你杀了他,往后便再也不会信任你了。玉儿,为了我们的未来,不能却心软。” 等她回过神时,三皇子已经握着她的手,打开了装着化尸水的瓶子,倒在了白七身上! 她至今都不能忘记,当时白七看她的那个眼神。 错愕,控诉,不可置信,仿佛要把她的灵魂击穿一般。 此时重逢,沈玉只觉得不敢面对他的眼睛。 她喉头哽了哽,嗓音颤抖道,“我那天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王爷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儿,我还是亲自跟他说吧。” 白七微微皱眉。 今晚的沈玉和以前不一样,她说话没以前那么咋咋呼呼躲躲闪闪,而是尽量直视着他,眼底有无穷歉疚,但却依然不闪不避,仿佛有种傲骨逐渐生成。 那眼中,竟还藏着一丝丝只在自家王爷脸上才见过的威严和冷肃,让他想要屈服。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沈玉没时间和他耗,压了心头翻滚的愧疚,直截了当道,“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但我请的人是隐世神医,比里面那群太医肯定强出千百倍。” “你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先放我们进去,让你家王爷醒来再说。” “若他不行呢?”白七回神,凝眉看向雪叟。 他当然希望王爷赶紧醒来。 可是,眼前这个花言巧语惯了的女人,和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叫花子,真的可信吗? 白七拿不准。 沈玉说,“如果没用,你放这位老伯离开。至于我,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白七没忍住冷笑一声,眼底却有些泛酸。 之前都是自家王爷这么护着沈玉这个小白眼狼,这小白眼狼眼睛里却只有三皇子,搞得人尽皆知。 要不是人活生生就在眼前,那张脸也是独一无二的好看,白七都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白七回神,看向她,“不是我不让你进去,只是你带来的这个人,我觉得他不行......” “嗖!” 还没说完,两道银芒闪过。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只有双耳和眼皮疯狂颤抖,根本停不下来! 白七大惊失色,赶忙道,“快解开快解开!我放你们进去,但是长公主什么脾性你们知道吧?能不能承受住她的怒火,看你们自己造化!” 倒不是他害怕,而是他从这人施针的手法上,看到了希望! 但还是威胁道:“若王爷醒不来,你们就留在王府给他陪葬吧!” 雪叟深深看了他一眼,收了银针走进大门。 沈玉和沈缙赶忙跟上去。 白七看着沈玉的背影,眼底涌出浓烈的不解。不明白她这一出又是为哪般,更不明白王府寻遍名医怎么都没找到这老头? 院内小路,沈缙千叮咛万嘱咐,“长公主出身皇家,又是皇上唯一的亲妹妹,性子难免高傲蛮横了一些,十分难以相处......一会儿,你躲在爹爹和你二哥背后,莫要说话。” 说话间,前方小院门口,已经出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打着伞的丫鬟。 另一个,是一身宫装、雍容异常却脸色铁青的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