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夫另娶,重生后这高门主母我不当了》 第1章 气死 “少夫人,该喝药了。” 病榻上,宋安宁已经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了。 她就着婢女的手坐起来,虚弱的问:“外面是什么声音?这么吵。” 婢女的目光闪了闪,笑道:“是刚袭爵的安远侯携夫人前来拜访,老爷和大夫人都很高兴,特意让大家到二门去接呢。” 宋安宁一阵恍惚。 安远侯啊。 那是离她很遥远的人物,只是不知道蒋家何时攀上了这样的高门贵胄。 她咳嗽了两声,艰难的道:“帮我换身衣服,安远侯既是携夫人前来,我也理应前去迎接才是。” 婢女的眼中闪过一抹讽刺,却依言帮她换了衣服,搀着她往外走去。 宋安宁来到二门前,发现二门前果然聚满了人。 老夫人携大夫人及嫡支的一群女眷都在那儿翘首以盼,众人的表情焦急又热切,以至于连她来了都不知道。 很快,便有小厮兴奋的跑来。 “来了来了!侯爷和侯夫人往这边来了!” 一群人更是激动,很快,一男一女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只见为首的男人面如冠玉,是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身边的女人则温柔秀丽,明明是贵夫人的装扮,神情姿态却和少女一样,一看就保养得极好。 宋安宁却怔在那里,脸色发白。 这安远侯……怎么长得那么像她的夫君蒋华? 十三年前,宋安宁以一届商户女的身份嫁进蒋家。 却因新婚之夜和夫君开了个玩笑,致使夫君意外坠马,从此被冠上一个克夫不祥的罪名,守了十三年的寡。 这十三年,她日日夜夜都活在痛苦和悔恨当中,只恨当初坠马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可现在…… 难道蒋华没有死?! 蒋华也看到了她,先是一怔,紧接着将她认了出来,“宁儿?” 大夫人秦氏回头看到宋安宁,眉宇间闪过一抹厌恶,疾步朝她走来。 “你出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在院里好生呆着吗?” 宋安宁瑟缩。 十三年的寡妇生涯,让她对这位婆母既敬又怕。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当初蒋家人告诉她蒋华已死的时候,婆母带着人闯进她的院子里,冷着脸说:“既然你害死了华儿,那就得替他守节,来人!把她给我带出去!” 她们拿着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烫坏了她的脸。 后来蒋家一度困难到无钱度日,婆母又带着几个婆子家丁搬走了她的嫁妆。 “你这个扫把星!刚进门就克死了我的儿子,害得我们嫡支后继无人,这些嫁妆是我们应得的!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撕烂你的嘴!” 她因为愧对蒋华,又害怕爹娘担心,所以一直隐忍着不敢说。 可现在……蒋华居然没有死? 那他这些年为什么不回来?! “母亲,他……” “他什么他?他是安远侯,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赶紧回屋!否则惊扰了贵客,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安宁看着婆母的疾言厉色,又看向周围众人脸上那嘲笑与讽刺的表情,蓦然间就明白了什么,颤抖着摇头。 “不,我不走,你就是蒋华对不对?你就是蒋华!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既然没死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她激动的挣扎起来,秦氏见状连忙让两个婆子将她按住,蒋华皱眉,低头对身边的女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才朝她走来。 “母亲,放开她吧。” 秦氏一愣,到底还是不甘心的叫婆子松了手。 蒋华看着面前早已没有了当年半分影子的宋安宁,眼中闪过一抹遗憾,叹道:“你没有认错,我就是蒋华。” “……” 她痴痴的望着他,涕泗横流。 这就是她的夫君。 她以为死了,愧疚了十三年,思念了十三年,等候了十三年的夫君。 然而下一秒,却听蒋华又道:“可我也是谢疏,很抱歉,瞒了你这么多年,当初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可就在成亲的前几日,我才知道自己不是蒋家的儿子,而是安远侯遗落在外的庶子。” “我并非对你无情无义,只是侯府兄弟众多,我生母的地位又低,若再让他们知道我娶的是个商户女,那我就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你放心,这次我携英儿前来,就是想给你一个名分,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回侯府,给我做妾?” 做……妾?! 宋安宁僵在那里,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的人。 十岁那年,她与蒋华相识。 当时她还是个天真无知的浪漫少女,蒋华出门办事路遇大雨,跑到她家的屋檐下避雨,两人因此邂逅,一见钟情。 那时他便对她许诺,要爱她一生一世,矢志不渝。 后来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她开玩笑说要吃隔壁街的枣花糕,他便去买,却一去不回,直到第二日才传来他坠马身亡的消息。 宋安宁心如刀绞,又悔又痛,却怎么都换不回一个活着的夫君,只好从此封心绝爱,十几年与青灯古佛相伴,为他守节。 可现在,他却告诉她他不仅没死,还当上了安远侯,甚至要她给他做妾?! 宋安宁忽然就觉得很好笑。 她当真笑起来。 眼泪越笑越多,顺着她丑陋的伤疤蜿蜒流下,她却恍若未觉,只是低声痴痴的念着:“做妾……做妾……”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她十三年的青灯古佛,原以为是在悼念她死去的爱人,殊不知,这只是一场笑话。 钻心的疼痛从胸口袭来,喉咙里溢满鲜血的铁绣味,宋安宁只觉脚下发轻,眼前一晃,便闭上眼重重的倒了下去。 “宁儿!” “少夫人……” 第2章 重生 “我都跟你说了,她是个灾星,你怎么不信?” “嗐,要不是她,咱们大公子哪儿会坠马啊?害得老夫人病了一场,夫人也日日以泪洗面,她倒好,挺尸挺了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脸,居然还想要人参吃!” 廊檐下,两个婆子边磕瓜子边嘀嘀咕咕的议论着。 冬青刚从外面抓药回来,就听见她们在那儿说闲话,顿时气得将手里的东西一扔,挽着袖子就冲上去。 “两个老虔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腌臜玩意儿,就凭你们也敢在背后议论主子?我今天就撕烂你们的嘴,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两个婆子自然也不好相与,很快就和她撕成一团。 冬青身量虽小,但小时候练过功夫,气势又足,很快就将她们压在地上,两个婆子虽然人高马大,但在冬青不要命的狼抓虎咬下,还是挨了好几指甲。 宋安宁躺在内间的床榻上,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但她却没有动,而是吩咐旁边的茯苓:“去把冬青带进来吧,别让她闹过了。” “是。” 茯苓瞧着自家小姐的脸色,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觉得不对劲。 自从半个月前姑爷出事,小姐就跟没了魂儿似的,整日的行尸走肉,下完葬整个人就躺在床上起不来,这半个月要不是有汤药吊着,只怕早就随姑爷去了。 可就在昨晚,小姐忽然就精神了,还问她今日是哪年哪月哪日,仿佛一场大病让她将什么都忘光了似的。 今天一早,她又让冬青去帮她抓药,说要快点好起来。 肯吃药自然是好事,可茯苓瞧着,她家小姐怎么就那么像回光返照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鼻子一酸,“嗯”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没过多久,冬青就被带进来了。 她一边往里走还一边不停的骂骂咧咧着:“那两个老虔婆就是看我们家小姐好欺负!整日的活儿不干就知道说三道四!本姑娘今天是发挥不好,若发挥好非得撕烂她们那张臭嘴不可……” “好了!” 茯苓瞄了眼床上的宋安宁,低声道:“你还嫌小姐不够烦是不是?净给她惹事儿。” “……” 冬青瞧了眼病榻上的小姐,一时间又心疼又委屈,眼圈儿都红了,“小姐,我错了。” 宋安宁扯了扯唇角。 半个月的缠绵病榻,让她失去了不少力气。 虽说昨晚醒来时暂时清醒了两个时辰,可后来又恢复了原样,她就知道她的身体被掏空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养回来。 “你没错,打得好。” 冬青一愣。 茯苓也愣住了,就听宋安宁虚弱的笑笑:“她们早该被撕烂嘴了,不然就跟吃了屎似的,什么东西臭就往外喷什么。” “……” “……” 冬青震惊的瞪圆了眼。 伏苓慌忙拿帕子捂她的嘴,“小姐慎言,什么屎不屎的,这种话怎么能从您嘴里说出来?” 茯苓是娘亲派给她的丫鬟,自然是最懂规矩的。 可宋安宁前世就是太守规矩了,所以任由蒋家搓圆捏扁,丝毫不敢反抗。 是的,前世…… 她重生了! 一开始,她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人死了,却又回到十几年前,这种连话本儿都不敢编的桥段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她的身上。 后来她就想通了。 一定是老天有眼,看不惯她在蒋家受欺负,也看不过坏人当道,所以才让她活过来,为死去的自己报仇! 宋安宁看向冬青。 “药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可惜还缺了一味药。” 说起这个,冬青就又气又恨。 大夫给小姐开的药里有一味三十或五十年的人参,这种年份的人参在市面上很难买到,恰巧蒋府里有一株三十年的,她就去借。 可人家是怎么说的?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家主子就算不吃人参也死不了。 还说她家小姐就算死了,那也是给姑爷抵命。 冬青气得眼都红了,却没有任何办法。 气冲冲的一回来,就听到那两个婆子在说小姐的坏话,怒极之下这才和她们打起来。 宋安宁自然知道冬青经历了什么,叹了口气:“缺就缺了吧,不要那味药也一样,冬青,你去把药煎了,茯苓,给我拿些吃的来,我饿了。” 茯苓一听她要吃东西,顿时欣喜不已。 “好,我马上去,您才刚醒不能吃太油腻的,先喝点粥怎么样?” “都行。” 两人便双双去了。 等她们走后,宋安宁打量起眼前这间屋子。 前世,在蒋华“死”去的半个月后,婆母秦氏便找上门来,让她搬离这间院子,去桐华院里守节。 桐华院并不在蒋府,而是在城外的一处庄子上,那里荒凉偏僻,方圆十几里都见不着人。 也就是在那座院子里,秦氏身边的林嬷嬷用烧红的烙铁烫花了她的脸,又施以腐药,才让她的脸越烂越深,以至于后来被接回蒋府,也羞于见人。 算算时间,她们也该到了。 果然。 一柱香后,院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秦氏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并两个丫鬟快步往里走来,一进屋,就厉声道:“宋安宁呢?” 伏苓和冬青闻声连忙赶来,脸色都有些发白。 “大夫人。” 秦氏一看到冬青,就想起之前那两个被抓得面目全非的婆子,顿时一个巴掌抽过去。 “贱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娼妇,也敢跑来我蒋府撒野!” 冬青的眼泪唰地滚落,却捂着脸不敢作声。 这时,里间传来宋安宁的声音。 “可是婆母来了?” 她穿着一身素服,从里间走出来。 只见躺了半个月,宋安宁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很差,身子也如风中的柳絮一般,仿佛一碰就会倒。 秦氏这才缓了缓脸色,沉声道:“你害死了我的华儿,就得为他守节!” 宋安宁挑眉,眨了眨眼。 就在秦氏以为她会拒绝,想着自己该怎么派人把她拿下的时候,就听她乖巧应道:“好啊。” 第3章 守节 “……” 宋安宁叹了口气。 “夫君死了我也很伤心,就算婆母不说我也会为他守节的,只是守节要常年茹素,还要与青灯古佛相伴,蒋府太噪杂了,不合适,婆母觉得哪里合适呢?” 秦氏怔住。 今天的宋安宁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有用强,宋安宁就先乖乖上钩了,弄得她兴师动众带了这么些人来,反倒显得多余。 秦氏深吸了一口气,暗想应该是宋安宁太蠢了,再加上她“克”死了华儿,心怀愧疚,所以才不与她为难。 秦氏沉声道:“那就去桐华院吧!那里清净无人,正适合你清修。” “不行!” “不行!” 冬青和茯苓齐齐出声,冬青急声道:“小姐,您不能去桐华院,那就是个荒院,几十年都没住人了,您怎么能住进去?” 林嬷嬷嗤笑:“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冬青姑娘还当你家小姐是去享福的呢,有个院子给你们住就不错了,总比幕天席地要好。” “……” 冬青咬牙暗恨。 宋安宁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别害怕,既然是婆母的意思,那我们自然要去。” 她抬头对秦氏温柔一笑,“好,那就去桐华院。” 顿了顿,看向秦氏背后的林嬷嬷。 “婆母事忙,安宁不敢劳婆母相送,就让您身边的林嬷嬷送我们吧,也正好有些事我想向林嬷嬷请教。” 她能有什么事向林娴请教? 秦氏心中不屑,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对林嬷嬷使了个眼色。 林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走上前,“既然如此,那老奴就陪少夫人走一趟了。” 因为没打算在外面呆太久,所以宋安宁也没带什么东西。 就几件衣服,三床棉被,然后便带着冬青与茯苓出发了。 坐在马车上,冬青还在不断低泣,她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她家小姐。 她们家虽然是商户出身,可老爷家财万贯,夫人温柔慈爱,何时让小姐受过这种委屈? 如今去了庄子上,说好听点是为姑爷守节,不好听的其实就是被蒋家赶出来了,往后冬日严寒,夏日酷热,病了没药饿了没粥的,小姐怎么受得了? 冬青犹自哭着,宋安宁对茯苓使了个眼色。 茯苓诧异了一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待宋安宁对她眨第三次眼的时候,她才确定。 忙对林嬷嬷道:“林嬷嬷,我家小姐有些内急,可否让马车在路边停一下?我们先解决了再继续赶路。” 林嬷嬷皱眉,看向宋安宁,果然看到她捂着肚子脸色不好的靠在车壁上。 她不耐烦的道:“老奴陪少夫人去吧。” 茯苓一愣,看了宋安宁一眼,随即笑道:“那就有劳嬷嬷了。” 宋安宁跟着林嬷嬷去了远处的树林里。 她含羞带怯,低声道:“多谢嬷嬷,要送我这么远,只是不知道天黑之前您还能不能赶回去。” “能。” 林嬷嬷应道,心里却在想,这少夫人当真单纯,还想着回去呢,她今天被大夫人委以重任,不办完事是不会回去的。 少夫人还不知道,大夫人送她去桐华院,压根儿不是为了守节,而是要毁了她那张狐媚子脸。 只有她的脸毁了,她的心才会死,才会乖乖的呆在蒋府的后院,成为蒋家和大少爷的输血袋。 宋家有多少钱,没有人知道,但宋家老爷是青州城的首富,手里的金银铺子和田产只怕连他们自己都数不清。 这些东西,但凡有一半进了蒋家或大少爷的口袋,大少爷就能凭着这些钱翻身。 就算他是安远侯的庶子又怎样? 金山堆不出一个皇帝,堆一个侯爷的爵位还是可以的。 很快,两人就来到一个背风的山坳处。 林嬷嬷指着那背风的洼谷说道:“你就在这儿方便吧,老奴去前面替你守着,若有人来会叫你的。” “好,多谢林嬷嬷。” 林嬷嬷走了。 宋安宁解开裙带蹲下身,看到不远处有个尖锐的大石块,便捡了起来。 她将石块放在手中掂了掂,唇边漫过一丝冷笑,须臾,才提起裙子将裙带系起来。 “少夫人,您好了吗?” 林嬷嬷听着声音问道。 “好了。” 林嬷嬷转身。 说时迟那时快,宋安宁猛地就是一个石块砸在她脑袋上,不料她大病初愈,力气太小,林嬷嬷只是身子晃了晃,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你……” “砰!” “砰砰!” 两道重击猛地袭来,冬青与茯苓连滚带爬的跑过来。 茯苓颤抖着一把抱住宋安宁,冬青抓着石头还要往林嬷嬷脸上砸,宋安宁连忙拦住她,“别砸了,小心真把人砸死了!” 冬青怒道:“死了正好!这等为虎作怅的狗腿子,死了也是活该!” 话是这么说,却似脱力般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宋安宁便大哭起来。 “小姐,您怎么只给茯苓使眼色不跟我使啊,要不是我动作快,打晕了车夫,咱们怎么可能赶过来?咱们要是不过来,刚才您就遭这老婆子的毒手了!” 呃…… 宋安宁有些尴尬。 她为什么只给茯苓使眼色不给她使,这不是应该问冬青自各儿吗? 不过这话宋安宁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冬青又要哭了。 她连忙上前安抚的拍了拍冬青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你们把车夫打晕了是不是?干得好,茯苓你去把马车牵过来,咱们不能留在这里了,得赶紧走。” 茯苓诧异的道:“去哪儿?” “我有地方。” 半个时辰后。 马车晃悠悠在一间破旧的宅子前停下。 宋安宁先让冬青进去晃了一圈儿,确定无人之后,这才让她们将林嬷嬷搬进去。 这个地方还是前世蒋华的忌日时,她随秦氏去庙里上香,无意中发现的。 好在虽然提前了三年,但破宅子还是破宅子,并无人居住。 两人下了马车,将林嬷嬷拖到院内,在一根大柱子上绑了起来。 紧接着便找来一盆水,对着林嬷嬷的脸泼了过去。 第4章 刁奴 “咳……咳咳……” 林嬷嬷醒了过来。 睁开眼,就看到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宋安宁,冬青和茯苓一左一右像两个护法似的保护着她,皆冷着脸看着自己。 林嬷嬷大骇。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绳子,又挣扎了几下,发现挣扎不动以后才尖声道:“你们什么意思?这是想做什么?我可是大夫人的人……” “冬青,给她点颜色瞧瞧。” “是!” 冬青咧嘴笑着,摩拳擦掌,走过去就重重甩了林嬷嬷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代你家大夫人还给我的!” “这一巴掌,是你代你家大夫人还给我们小姐的!” “还有一巴掌,是你们蒋家欺人太甚,自家死了人却怪在我们小姐头上,说什么克夫,我们家小姐要真能克人,怎么不先克死你?省得你助纣为虐!” “你!” 林嬷嬷被打得眼冒金星,鼻涕眼泪都冒出来了,却也只能瞪着冬青,毫无他法。 宋安宁见教训得差不多了,才微笑着抬手,“好了,冬青,过来。” 冬青冷哼一声,昂首阔步的回到宋安宁身后。 宋安宁玩味的盯着林嬷嬷。 前世,就是林嬷嬷用烧红的烙铁烫花了她的脸。 也是林嬷嬷给秦氏出主意,说她的老家有一种腐药,洒在伤口上能让伤口化得更深,从此丑陋不敢见人。 所以当秦氏提出要送她到庄子上,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嬷嬷。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林嬷嬷暗恨不已,却不敢将此行的目的说出来。 “我不知道少夫人想听什么!” “哦?这样啊……” 宋安宁回头张望了下,看到不远处有厨房,招手叫来冬青,凑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冬青点点头,往厨房去了。 没过多久,就提着一个炉子走了过来。 炉子被她用柴火点燃,里面放着一根火钳。 宋安宁将那根火钳拿起来,看着被烧红的另一端说:“既然你不知道,那就是想尝尝这火钳的味道咯。” 林嬷嬷心头巨震,不敢置信。 她怎么知道? 林嬷嬷不会单纯到以为宋安宁是无意中才选择用火钳,可…… 可那话是大夫人亲自在她耳边交待的,中间从未有第三个人,宋安宁是怎么知道的? 林嬷嬷这才感觉到害怕。 直觉告诉她,此刻的宋安宁与前段时日她看到的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她一时却找不到头绪,只能支支吾吾的说:“大、大夫人只是想送您去庄子上,替大少爷守节……” 滋——! 火钳烫在皮肉上,发出烤肉的声音。 林嬷嬷痛得大叫,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宋安宁道:“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你可以选择不说,大不了就是一条人命,一个贱奴我宋安宁还是杀得起的。” “我说、我说!” 到了这个时候,林嬷嬷怎么还会意识不到,宋安宁是早有准备。 虽不知道是何时又是何人泄密的,可她今日落在她们手里,若不吐出点什么,怕是走不出这间破宅子了。 “大夫人,是大夫人让老奴把你送去庄子上,然后用烙铁烫花你的脸,她说只有这样,你才会死心踏地的呆在蒋家,老奴只是个跑腿的,这事真的跟老奴没关系啊!” 冬青跟茯苓听到,都惊惧不已。 若说刚才她们还是因这段时间蒋家人的慢怠而感到委屈,那现在就是愤怒了。 “岂有此理!简直恶毒!” 冬青气得抓起火钳又朝林嬷嬷脸上烫去。 林嬷嬷又发出一声惨叫。 宋安宁问:“还有呢?” 林嬷嬷遭了两次刑已经痛不欲生了,心里后悔不已。 她就不该揽这趟活儿,原以为是个能拿大赏钱的,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 “还有……大夫人看中了您的嫁妆,以及您娘家的财产,说只要把您捏在手里,不怕您爹娘拿不出钱来。” 宋安宁一怔,紧接着心中钝痛。 原来不仅是她的钱,连她父母的钱她们都算计到了! 难怪前世有好几次接到家书,父母都欲言又止,告诉她若是在蒋家过不下去了,就回娘家,娘家没有人嫌弃她。 只可惜那时她一心想着替蒋华守节,再加上毁容后自觉丑陋,就没有回门。 后来她的父母出事,一家人都被山匪杀了个干净,她大受打击,好不容易求得秦氏让她回门,看到的却是父母的尸体。 宋安宁闭了闭眼。 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 半响,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心中的痛意化作血色被积压在眼底,冷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若回答得好你就能活,若回答不好……” “老奴回答!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蒋华是不是没死?” 林嬷嬷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冬青和茯苓也怔住,就听宋安宁道:“他还活着,并且已经去了京城,对吧?” 林嬷嬷:“……” 她嗫嚅了几下,终究还是承认,“是……大少爷是去了京城,其实他不是老爷和夫人的儿子,而是东都侯爵府上的贵子,他们觉得您出身商户,配不上未来的侯爷,又担心毁婚会失了宋家的钱财,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少夫人,这些都是大夫人和老爷的计谋,和老奴无关,老奴什么也没做啊!” 林嬷嬷痛哭流涕。 冬青和茯苓却气愤不已。 她们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这、这不是骗婚吗? 冬青气得拿起火钳又给她来了几下,茯苓也上去踹了两脚,直至林嬷嬷都快没气了,宋安宁这才道:“行了,把她怀里那个药瓶拿出来吧。” 冬青伸手入她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小姐,是这个。” “把它倒在她脸上。” “是。” 冬青拔开瓶塞,将药粉倒在林嬷嬷脸上。 林嬷嬷不停摇头,却控制不住那药粉直往她脸上的伤口里钻去,她痛得失声大叫,抱着脸满地打滚,没过多久,就晕了过去。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宋安宁起身边往外走边道:“去清风寨,雇几个人把她扔回 第5章 谈判 清风寨。 因为是月圆之夜,所以今晚十分热闹。 寨子里所有的兄弟都齐聚一处,划拳的,喝酒的,嘻哈打闹,更有人千里迢迢从山下寻来了歌姬舞姬助兴,所有人闹成一团。 苏子安却没有要人作陪,独自坐在主位上。 他拎着酒坛,一坛又一坛的喝酒,饶是与他最亲近的兄弟,也发现了不对劲。 “当家的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嘘——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好节日。 可每年的这一天,苏子安都不高兴,据说是因为二十多年前,他的家人就是在这一天被仇家追杀,全部去世的。 身边的兄弟知道的不多,也不敢问,只能将担忧默默的埋在心底。 这时,有人匆匆进来。 “禀寨主!门外有位宋姑娘求见。” “宋姑娘?” 苏子安眯了眯眼,有些发愣,“哪家的宋姑娘?” “好像是半个月前刚嫁入蒋家的新妇,刚成亲就死了丈夫那个。” 这话一出,顿时全场的目光都投过来。 蒋家那件事当时闹得可是人尽皆知。 堂堂知州府的儿子,却在成亲当夜死了,任谁听了不说一句晦气? 宋安宁的克夫之名也由此而来。 苏子安却讥诮的笑了一声,道:“唤她进来。” 没过多久,宋安宁就进来了。 她的身后还跟着冬青和茯苓,一进来,就给苏子安行了个礼。 “宋安宁见过苏寨主。” 苏子安上下打量着她。 眼前的女人无疑是漂亮的,不施粉黛,却肤如凝脂,不同于青楼楚馆里那些庸脂俗粉,她的美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韵,像仙山上的神女,令人心向神往。 苏子安把玩着酒坛,问:“你有何事?” 宋安宁道:“来找苏寨主做桩生意。” “嗤——” 一声嗤笑,苏子安淡淡抬眼,“你一个知州府的少夫人,来找我这个山贼做生意?” “对。” 明明是很荒唐的话,宋安宁却说得理所当然。 苏子安心头一梗,没来由的有些生气。 他放下酒坛,冷冷的盯着宋安宁,“说来听听。” 宋安宁抬眸看向他。 虽只有一面之缘,可她记得很清楚,前世这位苏寨主,冀州城外最大的山匪头头,就是死在蒋荣升的手中。 蒋荣升是蒋家大房,也就是她的公公,蒋华名义上的父亲。 当时苏子安的罪名除了落草为寇,为祸百姓,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罪臣之后,试图谋反。 当山贼和谋反,这可是两个概念…… 宋安宁弯了弯唇。 “知州府的大公子蒋华,曾有一张欠条落在我手中,只可惜我现在已经是蒋家妇,无法再将欠款追讨回来,若我将这张欠条交给苏寨主,不知苏寨主可否帮忙上门讨债?” 她说着,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欠条。 苏子安接过看了看,扬唇讽刺,“自己写的?字太丑。” 宋安宁没计较他的讥讽,沉声道:“半个月前,有一辆马车低调入京,马车上挂着当朝宰相李韵的名字,不知苏寨主可还记得?” 苏子安冷眸,“记得。” “若我说,那辆马车里坐着的根本不是李韵,而是我的夫君蒋华呢,苏寨主可还觉得这张欠条有问题?” “……” 苏子安惊讶。 其余人也是一阵愕然,不敢相信她在说什么。 蒋华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坐在马车上,还入了京? 宋安宁讽刺的牵起唇角,“若苏寨主同意和我做这场生意,我愿意把这五万两黄金双手奉上,只希望事成之后,苏寨主不向旁人提及。” 苏子安明白她的意思。 宋安宁是蒋家妇,蒋家却不仁不义到这个地步,她自然要反击。 可反击,不代表要破坏自己的名声。 他们是山匪,如果被人知道她和山匪有勾结,那即便是蒋家有错在先,世人更责怪的也必然是她宋安宁。 苏子安勾起唇角。 “你想让我怎么做?” 宋安宁抿唇,让人将林嬷嬷抬进来。 又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苏子安。 苏子安听完,挑了挑眉,眼中升起了一股浓烈的兴趣,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宋安宁。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可以照做,但也希望你记得,五万两黄金,一分都不能少,若是敢少一点儿……” 他冷笑,宋安宁微微挽唇,“你放心,只要苏寨主肯出马,必不让你铩羽而归。” “好!” …… 从清风寨出来,宋安宁的手上多了一块令牌,还有一枚信烟。 令牌是苏子安给她的,清风寨能在冀州城外盘踞多年,靠的可不仅仅是打劫,他们在城内有自己的眼线、暗桩,甚至是钱庄当铺,这块令牌就是联系那些人用的。 而信烟,则是有突发情况时,燃烧起来作通知用。 冬青和茯苓直到上了马车,脑子还有些懵。 她们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样办成了。 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霸山匪,竟然这么好说话,小姐只是跟他说了一通,他就答应了,还给了她们令牌。 “小姐……”冬青满脸担忧,“你说那位苏寨主,会不会是……” 她想说,他会不会是骗她们的。 怎么就答应了呢? 那可是和知州府作对,就算有五万两黄金吊着,他们身为山贼,也应该是怕官府的吧? 茯苓也是同样的表情。 宋安宁却笑了笑,道:“放心吧,他不会食言,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清风寨纵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以为蒋荣升又是什么好货色?这些年欺男霸女,狼狈为奸的事情没少干,只是都被压下去罢了。” 否则,前世他又怎么可能纳十八房美妾? 又怎么会买通山贼,害死她的父母? 一想到父母,宋安宁的心脏就隐隐作痛。 她不确定前世父母是不是他们害死的,但不管是不是,这笔账都只能算到蒋家头上! “更何况,他还有蒋华这个把柄呢?” 宋安宁说着,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只要苏子安向秦氏透露,他知道蒋华没有死,蒋家投鼠忌器,就不敢 第6章 追兵 主仆三人下了山。 山下就是官道,月圆之夜,城门要亥时过后才落锁,城中也没有宵禁,所以她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不料刚上官道,身后就传来破空之声。 几人掀开帘子回头看去,就看到一群黑衣人正在追一个年轻男人,那人仿佛受了伤,捂着胸口,手中的剑却没有任何凝滞,往后一挥,便同时掀翻了好几个人。 随后他迅速起身,直直朝她们的马车奔来。 宋安宁脸色一变,大喝:“快走!别让他上马车。” “是。” 冬青将马鞭扬得飞快,那人见了,仿佛也明白她们的用意,脚步一顿,下一秒,黑衣人就从后面追上来。 一阵刀光剑影。 宋安宁返回车内,拉紧了马车帘子,不敢再往外看。 耳边全是兵器相交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没想到会遇到这些人。 所以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今天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从没有出现过意外,却没想到临回府了,还会发生这种事。 宋安宁闭了闭眼睛,只能祈祷那人不要追上来。 却不料。 忽听“哐当”一声,马车一阵剧烈的摇晃,紧接着,后门就被人挑开了,随着一阵夜风涌入,男人的身影急急冲进来。 “别动。” 宋安宁想要躲避,却被一把剑横在了脖子上。 她顿时僵住。 夜色漆黑,有黯淡的月光洒下来,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却能看见那剑刃上的血迹,马车里也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进去,带我走。” 男人微微喘息着,看得出来已经是强弩之末,宋安宁身子颤抖,好半响,才挤出一丝颤音,“壮士,别杀我,我害怕……” 她听着像是要哭出来。 茯苓想要上前,却被男人用眼神制止住,宋安宁见状,只能道:“我们只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对你没有威胁,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只要你放开我,我一定带你走。” 男人冷冷的盯着她,没有说话。 宋安宁见状,眼泪霎时间落下来,像是怕到了极致,整个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男人皱眉,最后,到底还是心软了,收了刀冷声道:“别耍花样,否则……” “追兵!” 宋安宁忽然大叫。 男人一惊,回头,说时迟那时快,宋安宁一脚就将他从马车上踹了下去。 “去你的!” 对方满脸愕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滚到了地上,马车“驾”一声飞快往前跑去,他起身想追,后面的人却已经追上来,无奈之下只能瞪了一眼宋安宁,随后便捡起刀迅速往后迎去。 宋安宁这才松了口气,脱力般倒在马车里。 “小姐……” “我没事。”她低声道,小脸上满是冷静,哪还有半分之前的慌乱,拍了拍茯苓的手,“告诉冬青,快走。” 冬青一直听着马车里的动静,闻言将马鞭扬得更快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城门出现在眼前,几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小姐,我们到了。” “嗯。” 宋安宁也放下心来。 之前那些人在官道上厮杀,想必不是普通人,尤其是那个男人,一身武功深不可测,即便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能站起来迎敌,可见武功之深。 她只是个弱女子,在没有能力的情况下,只想自保。 这样想着,宋安宁便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去。 只见城门前挤了很多人,都在排队进城。 三人经历了刚才的事,此时都只想快点回去,却在这时,茯苓惊呼一声,“小姐,你受伤了?” 宋安宁一愣,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腰间的衣服破了一块,她摇头,“没受伤,可能是刚才……” 想到什么,她的脸色猛然一变。 抬手,摸向自己的腰间。 只见腰间里空空如也,除了她常戴的那个荷包,再没有什么东西。 “怎么了?” 茯苓注意着她的脸色,关心的问。 宋安宁白着脸,“苏子安给我的令牌和信烟不见了。” “什么?!” 那令牌和信烟可是清风寨的东西,怎么会丢了? 宋安宁却猛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东西是苏子安给她的,从拿到东西过后,她就一直放在腰封里,没有动过,更没有丢失,只有刚才那个人。 刚才她踹他下马车时,对方下意识在她腰间抓了一把。 她原以为是他的下意识反应,现在看来…… 该死! 宋安宁扶额,茯苓连忙问:“是不是丢在路上了,还是……” “冬青,调转马车,我们回去。” “回去?”冬青不敢相信,“可他们……” “走!” 宋安宁加重了声音。 冬青抿唇,片刻,到底还是拉了拉缰绳,将马车调头。 茯苓有些着急。 “小姐,我们回去做什么?后面有人在打架啊,我们……” “东西在那个人手上。” 茯苓顿时僵住。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宋安宁,“您确定吗?那人偷那些东西做什么?而且那些人武功高强,就算我们回去也无济于事,只是一枚令牌和信烟,只要我们跟苏寨主讲清楚,想必他不会介意吧?” 宋安宁摇了摇头。 “我在意的不是苏子安。” “那是什么?” 宋安宁看向窗外的夜色,眉目寂冷。 “东西是我亲自揣在腰间的,除了你和冬青,再没有人看到过,可他却偏偏拿了那两样东西,要么是运气,要么就是他早就知道我们是从清风寨上下来的了,不管是哪种,对我们来说都不利。” “如果我们不救他,他死了还好,若活下来了,势必会把这件事捅到蒋家去,今晚我们都露了脸,要查我的身份不难,只要他捅到蒋家,不管秦氏相不相信,都会对我起疑心,到时候蒋华纵然有着停妻再娶的罪名,可我勾结山匪、算计婆家,又能好到哪里去?呵,到那时……” 到那时,蒋家一定会倒打一耙。 说不定还会罗织一些莫虚有的罪名,比如行为不检,私德败坏,还未成亲便与山匪有染,蒋华的死 第7章 救人 马车驶得很快。 路过一间民宅的时候,宋安宁还下车抓了把石灰。 没过多久,就到了地方。 只见那群人还在,夜色如墨,银月如霜,他们围着男人,踟蹰着不敢上前。 而男人则是单手拄着剑半跪在地上,一身锦袍被血水染透,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马车的到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 “什么人?” 宋安宁努力镇定,“我乃知州府的少夫人,各位英雄,不知他怎么得罪了你们,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 有人嗤笑,“什么少夫人,识相的就滚远点,别耽误我们办事!” 宋安宁皱眉,忽然看向远方。 “官差来了。” “什么?” “什么?!” 所有人都是一惊,纷纷往后看,却在这时,宋安宁的马车忽然朝他们冲过去,还没反应过来,一把辛辣的石灰粉扑面而来。 “啊——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马车疾驰到男人身前,宋安宁伸手,“还不上来!” 男人朝她伸出手。 宋安宁一把将他拉到马车上。 马蹄高扬,凄厉的长嘶一声,很快,便冲出人群,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黑衣人们见状纷纷追上来。 “别让他跑了!” “抓住她!” 眼见马车就要被追上,男人一把将宋安宁推进车里,自己举剑大开大合,磅礴的剑意顿时化作一道无形的波浪朝他们推去,倾刻间便放倒一大群人。 然而,也因为他的身形暴露,一只利箭“嗖”一声射进他的胸口。 男人身子一晃,往后栽去。 宋安宁吓了一跳,连忙接住他,与此同时,茯苓赶紧将车门关上,只听“噗噗噗噗”几声,无数箭矢射在车壁上,好在那群人离了马,追不了多远,没过多久,声音就渐渐没了。 宋安宁松了口气。 她看向面前的男人。 只见鲜血挡住了他的面容,她看不清他的脸,却也能从轮廓中感觉到他的英俊,男人的目光很清冷,像冬日的夜,直射人心底。 宋安宁伸出手。 “我的东西呢?” 男人看了眼她的手掌,没有开口。 宋安宁有些无奈。 “你我已经救了,我的东西该还给我了吧?别说你没拿走。” 这一次,男人的耳廓有些红,将头偏向一边。 “带我回去。” “什么?” 宋安宁以为自己没有听清,片刻,才反应过来,“你要我带你回家?这怎么可能!” 别说她已经嫁作人妇,就算是未嫁女,也不可能随意带一个陌生男人回家。 男人拧眉,似乎也想到了这层,但他却没有松口,“带我回去,等我的伤养好,东西还给你。” 宋安宁:“……” 她有些生气。 “你怎么这样?我都已经救了你了,你还得寸进尺,我是个女人,如果你真的跟我走了,那让别人怎么想,我还要不要名节了?” 男人不说话。 宋安宁见状,无奈的道:“这样吧,你有没有家人或者朋友,告诉我怎么联系他们,我帮你找人。” 男人仍旧不开口。 他靠在那里,唇色一片惨白,衬得脸上的血更加深暗浓稠,眼皮微微阖上,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道浅浅的剪影,闻不见呼吸。 茯苓忽然脸色发白。 “小姐,他、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宋安宁一愣,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么久,他确实没什么反应,不由脸色一变。 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探向他的鼻端。 好在对方虽然呼吸微弱,但确实还有气儿,她这才松了口气。 “茯苓,你摸摸他的身上,看有没有令牌。” “嗯。” 茯苓朝他的身上摸去,触手一片黏热,全是鲜血。 她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忍心,可想到宋安宁的处境,又只能继续寻找起来。 然而,把男人的身上都摸了一遍,却没有找到东西。 宋安宁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肯定是藏在别的地方了,这人,倒有几分心计。” 茯苓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宋安宁咬牙。 “没办法,只能带他回去了。” 好在蒋华已“死”,她所住的沧澜院本就没什么人,位置又偏僻,即便藏了个大活人,只要小心一点,也很难被发现。 两个时辰后。 马车抵达蒋府。 此时夜色已深,宋安宁让冬青翻墙进去,偷偷打开后面的角门,先将人运回沧澜院,然后才驾着马车来到正门。 “开门啊!快开门!” 大门很快就被人打开了。 门房的人看到冬青,都吓了一跳。 “冬青姑娘,你怎么……” “快去告诉大夫人,出事了!少夫人半路遇到山匪,林嬷嬷为保护少夫人被山匪劫走了!” “……” 半刻钟后。 蒋家正厅。 宋安宁站在堂屋中间,上首坐着秦氏和公公蒋荣升,两人都是已经睡下了又被吵醒,此时脸色都不太好看。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去梧桐院吗?怎么会遇到山匪?” 宋安宁低着头,满身狼狈。 “儿媳也不知道,那山匪是直接冲着我们的马车来的,正巧我当时内急,去了旁边的树林,林嬷嬷大概是怕山匪发现我们,就独自从另一边跑了,山匪们都跑去抓她,儿媳这才得以带着冬青和茯苓回来。” “胡说!” 秦氏满脸怒意。 别人不知道,她会不知道林娴是什么人? 她的心腹,最憎恶宋安宁,又怎么可能为了保护宋安宁被山匪抓走。 宋安宁抬眸看向她,“那婆母以为如何呢?您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儿媳所言句句属实,且儿媳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责怪儿媳,而是赶紧报官,晚了只怕就救不了林嬷嬷了。” 秦氏:“……” 她有些生气。 可左想右想,竟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蒋荣升道:“行,我们知道了,这件事我们会处理,你累了一天又受了惊,就早点回院里歇息吧,至于守节的事……” 他顿了顿,“先把林嬷嬷救回来,山匪劫人无非就是求财,林 第8章 治伤 从正厅里出来,宋安宁回到沧澜院。 正如蒋荣升所说,折腾了一天,她已经很累了,因为生病,原本就没修养好,如今又是谈判又是救人,身体几乎已经绷到了极限。 可是回到院子里,听茯苓说起那人的情况,她还是不敢懈怠,随她来到后院的柴房。 沧澜院里的房间并不多,大多数房间都有丫鬟打扫,她不敢把他放在那儿。 唯有这个柴房,因为是以前开小厨房用的,现在蒋华不在了,秦氏也不许她用小厨房,因此连柴房也一并空置下来。 宋安宁过去的时候,男人已经陷入昏迷。 冬青打了水,正准备给他清洗,宋安宁见状,连忙把她拦住,试了试水温,让她去换一盆烧开过的热水来,然后才接过茯苓递来的毛巾,蹲下来。 柴房里点着灯。 借着灯光,这一次,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长眉入鬓,凤目薄唇,肌肤苍白如纸,因为正发着高烧,那唇色不仅没有泛白,反而染上一抹妖冶的红,看着十分艳丽。 宋安宁不由失笑。 竟没想到,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她试了试他的体温,烧得烫手,遂让茯苓取了些冰块来,用布包了给他降温。 没过多久,冬青就端着热水来了。 宋安宁拧了帕子,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脸和脖子上的伤口,做完这些,她又拿剪刀剪开他的衣服,只见他身上的伤口更多,大大小小,纵横交错,有些是新伤,有些却是看上去已经过了很久的陈年旧伤,不由皱眉。 这人到底是谁? 普通人,即便是习武,也不可能受这么多伤,除非是边军将士。 可冀州离边疆隔了数千里远,将士不可能跑到这里来,除非…… 她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 然而,冬青和茯苓却没想这么多,见那伤口一直不停涌着血,冬青道:“小姐,他不会死在我们这儿吧?” 宋安宁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她会一点点医术,却是从小和二哥学的。 她的二哥是青州有名的神医,性情豁达,她从小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些皮毛,用来治些普通的伤风感冒还可以,但若是起死回生…… 还是算了吧。 偏偏这人的情况,又不好出去找大夫,只能让她死马当作活马医,希望他能挺下来吧。 宋安宁想着,便开始给他拔箭。 在马车上那一箭,正中他的肩上,其实那一刻他原本可以躲过去,但如果躲过去,就会被黑衣人追上来,以他现在的情况,他能不能跑不知道,但宋安宁和茯苓,肯定活不了。 她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是欠他的吧。 宋安宁很快给他拔了箭,因为没有心理负担,下手又快又稳,鲜血一下子喷涌出来,茯苓拿白布捂住他的伤口,宋安宁拿出二哥给她的独门金创药,整整一瓶全部给他洒上去,过了许久,才止住血。 做完这些,她已经筋疲力尽。 宋安宁道:“今晚你们两个辛苦一下,轮流看着他吧,别让他死了。” 死在外面无所谓,但人已经带回来,肯定不能死在她的院子里。 冬青和茯苓连忙答应,宋安宁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休息。 翌日。 林嬷嬷被抓走的消息,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传遍了整个蒋家。 不仅是大房的人,连二房和三房也得到消息,一大早赶过来求证。 “是真的?林嬷嬷真的被抓走了?” “清风寨的人,不知道啊!以前也没惹过他们,不过林嬷嬷都那么老了,他们应该也看不上那张皮……” 说着,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 二房和三房的丈夫要么在外地做官,要么帮着家族打理生意,都不在府上,因此来的只有二夫人林秦蓉和邱白薇两个人。 林秦蓉的娘家也是商户,但显然不及宋家那么显赫,所以她在蒋家最没有存在感,邱白薇的父亲在京中做官,虽只是个工部主事,但好歹也是京官儿,她在蒋家自然受宠。 此时,邱白薇就坐在左边上首,林秦蓉虽是二嫂,却要坐在她下面。 也不知道说到什么,邱白薇乐不可支。 这时,秦氏来了。 两人齐齐起身,“见过大嫂。” 秦氏摆手,示意她们坐下,看向旁边的宋安宁。 是的,宋安宁也在。 今天一大早,她就被叫过来了,一是伺候两位婶婶,二是将昨天的事再跟她们说一遍。 她们虽然听信了府中的传言,但哪儿有正主说得全面。 听到林嬷嬷是为了保护宋安宁才被抓走,两人都不由失笑,觉得不大可能。 “大嫂,这林嬷嬷忠心护主,也算是咱们蒋府的大功臣,再怎么也不能弃之不管吧,大嫂准备怎么做?” 秦氏有些没好气。 “能怎么做,该报官的报官,该救人的救人,这事老爷已经去安排了,轮不到你们操心。” 她说着,低头喝茶。 又忽然想到什么,问宋安宁:“你说你们昨天是在半道遇上山匪,那就奇了怪了,林娴不驾着马车逃走,偏要下车,她是傻吗?觉得自己能跑过他们?” 宋安宁低声道:“或许是想着驾走马车,儿媳没办法逃命,这才牺牲自己,保全儿媳。” 秦氏一滞。 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气。 昨晚回去以后,她就越想越不对劲。 好端端的,怎么会遇上山匪,林嬷嬷还被山匪劫走了? 林娴是什么脾性她最清楚,若换了自己在马车里,她或许还会冒险,可宋安宁…… 她也配?! 秦氏冷哼一声,放下茶杯。 “所以,你就这么看着她被劫走?” 宋安宁疑惑的看向她。 “不然呢?儿媳一介弱质女流,不回来禀报婆母,难道只身前去救人?先不说这样行不行,就说林嬷嬷为了救我牺牲自己,我也不该拂了她的一番好意。” 秦氏:“……” 好像也是这么个理。 呸呸呸,不是,前提是林嬷嬷真的是想保护她,可这显然不可能,既然保护的前提不存在,那她怎么会被山匪劫走? 秦氏越想越生气。 就在 第9章 讨债 秦氏眉心一跳。 “怎么了?” 管家匆匆跑进来,急赤白脸,“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清风寨的,来找咱家大公子讨债。” “什么?!” 这一次,不仅仅是秦氏,堂中所有人都站起来。 “讨债?你没听错?他们一群山匪能找我们讨什么债?” “再说华儿都已经死了,又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管家一时也说不清,急得汗水都出来了。 秦氏面色微沉,“让他们进来。” 她就不信了,堂堂知州府,竟然真敢有宵小来犯。 没过多久,苏子安就被带进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两个随从,堂外的家丁见了,将他的随从拦下,苏子安也不介意,示意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 大渊朝虽然也有男女大防,但比别的朝代要宽松许多,得益于先祖传进来的胡人风气,像这种在公开场合见面并没有什么问题。 苏子安走上前,给秦氏行礼。 “在下苏子安,见过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 林秦蓉和邱白薇都有些害怕。 这可是山贼,换了平时,那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怎么会给她们行礼? 秦氏的脸色也很难看。 蒋荣升今天一大早去了衙门当值,老太太年纪又大了,府中只能由她主事。 她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苏子安微笑:“给贵府送人。” 说着,啪啪两声,只见几个人抬着一个担架从外面走来,待走近了,众人才看清,那担架上躺着的人赫然是林嬷嬷。 “林娴!” 秦氏大惊,跑过去。 只见林嬷嬷的脸已经被彻底毁了,身上的骨头也被打断了,或许是听到秦氏的声音,她睁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嘴里却空空如也,舌头已经不见了。 宋安宁抿了抿唇。 这个苏子安,果然是个狠角色。 当初她只是以牙还牙,毁了林嬷嬷的容,苏子安却想得比她更周到,为了不让林嬷嬷泄密,连舌头都拔了。 宋安宁并不同情。 这世上的恶毒之人,都活该有这个下场。 林嬷嬷若不是与秦氏狼狈为奸,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秦氏大怒,“放肆!苏子安,你竟敢如此目无王法,来人啊!把他给我捆起来!” 立马就有家丁从外面冲进来。 苏子安抬手,“且慢。” 他盯着秦氏,缓缓笑道:“大夫人先别生气,我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他拿出一张欠条。 “各位请看,这是三个月前蒋家大公子亲手所写,他欠了我五万两黄金,说好了成亲之后就还,可谁知这都成亲半个月了,欠我的钱却没有半点消息,我也是无奈啊,这才想着找你们家少夫人问问,可谁知这个老奴这么可恶,竟声东击西,引走我们的人,让你家少夫人逃了。” “我这人呢,向来脾气不好,她害我们扑了个空,我当然要给她点教训尝尝,这不,就小惩大诫了一下。” 苏子安说完,还欠揍的笑笑。 秦氏被气得不轻。 “胡说!我家华儿根本不缺钱,又怎么会找你借,还借了五万两……黄金!” 此时的市价还趋于平稳,五万两黄金,抵得过蒋家所有的财产了。 苏子安冷笑,“大夫人这意思,是想赖账了?” 林秦蓉见状,连忙劝道:“大嫂,这事估计有猫腻,你先把那欠条看看。” 秦氏闻言,这才接过欠条。 却见那上面果然有蒋华的印信,连字迹都一模一样。 宋安宁敛眸。 前世,在蒋华“去世”后,她被锁在后院,无事的时候就拿着蒋华的字贴练字。 横也思君,竖也思君,一撇一捺都记载着她对蒋华的思念。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秦氏面露惊疑。 “这、这不可能,我们华儿根本用不着这么多钱。” 邱白薇也道:“就凭这一张纸,恐怕不足以让人取信吧?毕竟字迹是可以模仿的,再加上这印信自从蒋华死后,就再没人用了,现在丢去哪儿了都不知道,万一是你捡来故意讹诈我们呢,我们也要承认?” 苏子安脸上的冷意加深。 “很好,看来你们的确是想赖账了,也罢,半个月前李宰相的马车经过冀州,听闻他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我就去李宰相面前告状,相信有了这张欠条,他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他说完,转身就走。 秦氏却心头一惊。 李宰相? 那不是…… “慢着!” 她叫住苏子安,走到他面前,“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大夫人很清楚。”苏子安冷漠的笑笑,压低了声音,“听闻蒋家大公子最近在京城过得很是逍遥快活,就冲这一点,大夫人也会慷慨解囊的,不是吗?” 秦氏眼前一黑。 他居然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苏子安却不理会她,说完,就潇洒的走了。 离开前,他看了宋安宁一眼。 宋安宁从始至终都低着眉,没有和他的目光对上,因此也没看懂他眼中的意思。 直到人彻底离开,林秦蓉和邱白薇才上前。 “大嫂,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蒋华怎么会写下那样一张欠条,五万两……那可是五万两黄金啊!卖了咱们都还不起这么多钱。” 秦氏又怎么会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只知道,蒋华没死的消息暴露了。 清风寨的苏子安,一个山匪头头,竟然知道了这样的消息,这让她怎么办? 秦氏心乱如麻。 她摆了摆手,“我有点累,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林秦蓉和邱白薇都有些懵,“大嫂……” “先回去!” 两人皆是一滞,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告退。 等她们走后,宋安宁也起身告辞,“婆母,儿媳也先回房了。” “慢着。” 秦氏却叫住了她。 她看着宋安宁,目光灼灼,宋安宁假装不懂其意,“婆母可还有事?” “我记得你嫁进蒋府,带了很多嫁妆……” “是。”不等她说完,宋安宁就笑起来,“都是我娘亲自帮我选的,她还说等下次来府上,要帮我亲点一次呢,我年轻,不懂 第10章 余孽 秦氏皱眉。 虽说女子出嫁从夫,带出来的嫁妆再让娘家人打理,有些不妥。 可这到底不是什么金科玉律,殊不知许多官宦人家,也会将财产交给族中会做生意的人打理。 再加上宋家财资颇丰,宋老爷又没有亲生儿子,只在膝下领养了两个义子,将来那些钱还不都是宋安宁的。 所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秦氏暂时还不想得罪宋安宁。 “行吧,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既然如此,等你娘亲过来的时候,定要提前告诉我,我好做准备。” “是。” 宋安宁弯起嘴角,“婆母可还有别的事?” “没了,回去吧。” “儿媳告退。” 宋安宁出了正厅。 她前脚一走,后脚,秦氏就出了门。 她甚至等不及蒋荣升下值回来,而是直接来到衙门,告诉他这件噩耗。 沧澜院。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茯苓今天没跟着她,特意被她留在了院子里。 一是她去秦氏那儿,不适合带太多人,二是院子里有颗不定时炸弹,必须时时刻刻派人盯着。 “他怎么样?” 宋安宁回到屋里,喝了口水。 茯苓低声道:“发了一夜的高烧,今早才退下,这会儿已经醒了,但看他的情况,还是不太好。” 宋安宁皱眉。 “金疮药没效?” “有效,可他伤得太重了,我瞧着……若是没有顶好的大夫,或是灵丹妙药,只怕他很难扛过去。” 宋安宁:“……” 真是麻烦。 她有些烦燥的拧了拧眉,想了想,还是走到里间,打开妆奁,拿出里面的夹层,从夹层里取了一个金色的小瓶出来。 “看来只能用这个了。” “这不是二少爷给您的紫金丹吗?二少爷花了两年时间,才炼出这么一颗,您就这样给他?” “不然呢?”宋安宁无奈的叹气。 好歹是一条人命,虽不知他是好是坏,但既然来到她的院子里,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宋安宁拿着药,去了柴房。 柴房里,裴清宴闭着眼,正在睡觉。 身上的伤口很疼,疼得几近麻木,喉咙里更是像火烧一样在痛,背后却冷涔涔的,像破了个大洞,一直在往外不停的漏着风。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体征在慢慢流失。 这一次,他栽了个大跟头,皇上让他查雍王叛变,他却没发现自己手底下就有雍王的人,不仅泄露了行踪,还被下药,最终落到那般田地。 好在乱党已除,雍王府被查封,剩下的也只是余孽,只是…… 那地库里的兵器是从哪儿来? 大渊朝铁器管制极严,普通人根本无力铸造兵器,即便是王公贵胄,也需要向官府购买铁引。 所以,他背后一定还有什么人。 裴清宴觉得自己的脑子乱轰轰,根本停不下来。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柴房门被人打开。 “你醒了。” 宋安宁拿着药,走到他面前,“醒了就赶紧吃药吧,我听茯苓说,你昨晚发了一夜的高烧,若是没有灵丹妙药根本挺不下来,这药是我二哥炼的,效果非常好,你快试试,说不定吃了它就能好起来。” 裴清宴看着她。 女人面容清丽,一双剪水秋瞳波光盈盈,小手上放着一颗药,那药通体呈金黄色,还有一丝紫色的纹理,即便他不懂药,也能闻出来,那是上等的伤药。 “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岂不浪费?” 宋安宁笑眯眯的,“不浪费,你要是死在我这儿,更麻烦。” 裴清宴:“……” 宋安宁将药放进他手心里。 男人倒也没有矫情,直接放进嘴里吞了。 药一入喉,背后那股冷嗖嗖的感觉顿时没了,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暖和不少,他不由道:“谢谢。” 宋安宁微笑。 “不用谢,现在你药也吃了,追兵也没了,总该走了吧?” 总呆在她这,算什么事儿。 裴清宴目光冰冷,没有开口。 宋安宁耐心分析。 “你看啊,我这里是知州府,你呢,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被那么多人追杀,说不定还是什么逃犯,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可是羊入虎口啊,你想逃都来不及。” 裴清宴不由笑了。 “谁说我不是好人?” 宋安宁一懵。 “你是吗?” 昨晚追他的那些人,她刚开始没想起来,后来仔细想想,他们所用的兵器好像是朝廷制式。 能被朝廷追杀的人,会是好人? 宋安宁不明白。 裴清宴不想给她解释那么多,遂闭上眼,“我饿了。” “嗯?” “给我准备一些饭菜。” 宋安宁:“……” 她皮笑肉不笑,想要拒绝,男人却再净睁开眸,冷淡道:“等我的伤好一些,我就把东西还给你,到时候我再走。” 宋安宁:“……” 行吧。 看在他不会泄密的份儿上,这口气她忍了。 宋安宁叫茯苓去准备饭菜,可此时已过了饭点,沧澜院的小厨房又没有食材,去大厨房又怕被人怀疑,无奈之下,只能拿些点心给他充饥。 男人见了,微微蹙眉,却并没有说什么,努力咽下。 宋安宁回到房间。 “去查一下,最近冀州城可有走失什么逃犯,或者官府在追捕什么人。” 冬青一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压低了声音,“我早就去查了,您猜怎么着?最近江宁府发生一件大事,前任皇帝的亲哥哥,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叔叔雍王殿下,竟然囤甲叛变。” “听说从他府上搜出的兵器就有好几千把,他的儿子更是纠集了一大批民兵,正准备起事,幸好被发现得早,如今雍王已经被擒拿了,其余乱党也全部被杀,唯有他的儿子,好像逃出去了,现在绣衣司的人正到处追查,要清除余孽呢。” 余孽? 宋安宁脸色微白。 她想起昨晚遇到的那些人。 那些人武功高强,用的兵器又是朝廷制式,可听到她是知州府的少夫人,却没有任何反应,说明他们很可能不是冀州的人。 不是冀州的朝廷军,难道…… 她收留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雍王余孽吧?! 宋安宁一 第11章 垫着 “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宋安宁摆了摆手,好半响才稳定心神,道:“那个人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后不管吃食还是衣物都我们自己打理,尽量不要让外面的人进来,知道吗?” 冬青懵懂点头,“知道了。” 交待完,宋安宁让冬青出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 秦氏来到府衙,见到了蒋荣升。 蒋荣升虽只是个五品官,但身为冀州知州,在冀州这块地界上很有话语权。 见面以后,秦氏将清风寨来讨债的事情说了。 蒋荣升有些惊奇。 “这怎么可能?当初华儿进京,那是我一手安排的,中间从未假手于人,他们怎么会得到消息?” 秦氏焦急不已。 “不知道啊,或许他们是山贼,有别的渠道?总之,现在那苏子安就拿着这个作筏,要我们给他五万两黄金,那可是五万两黄金啊!我们上哪儿找这么多钱?” 蒋荣升面色沉着。 他比秦氏眼界宽,自然也更知道轻得。 五万两黄金的确很多,可今早他才得到京中来信,说蒋华已经被宰相大人看中,即将迎娶宰相之女李淑英。 若这门婚事真的成了,有了宰相做靠山,不仅是华儿的世子之位,连他的官位也可以再往上升一升。 几息之间,蒋荣升做了决定。 “答应他。” “什么?”秦氏大惊,“老爷,您疯了?” 蒋荣升道:“钱虽然很多,但我们把二房三房的产业卖一卖,也能凑齐,现在最要紧的是华儿的婚事,当今皇帝之所以能即位,全凭宰相李韵支持,他是陛下的心腹,近些年越发得陛下重用。” “华儿若能迎娶他的女儿,将来别说是五万两黄金,就是十万两、二十万两、三十万两都不在话下,你不要以妇人之见,坏了真正的大事。” 秦氏嘴里发苦。 “可是……要从二房和三房拿钱,他们能同意吗?” “这事自然不能由我去说,这样,回去以后,你去一趟庵堂,找老太太……” 当天中午,秦氏回来。 连饭也没来得及吃,直接赶往后院庵堂,找蒋老夫人。 蒋老夫人年纪大了,近几年吃斋念佛,连住都是在庵堂里。 儿孙们虽每日早晚请安,但大多数时候都见不着她人,只是在外面站一站,便算是尽孝了,此时见秦氏急匆匆走来,伺候老夫人的刑嬷嬷顿时诧异。 “大夫人,可是有什么急事?” 秦氏勉强笑笑,“劳烦帮我通知母亲,我有事找她商量。” 刑嬷嬷点头,进去告知老夫人,很快,便出来了。 “大夫人进去吧,老太太刚用了午膳,正准备休息呢。” “诶。” 秦氏迈过门槛进去,到了里间,果然看到老太太坐在床榻上,她脱了外衣,似乎正准备午休,秦氏有些过意不去,勉强笑道:“母亲,打扰您了。” 老太太摆了摆手。 “若不是极重要的事,你也不会这个时候过来,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秦氏眼眶一红,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她将蒋华的事情说了。 老夫夫微惊。 “你说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让外人知晓,还是清风寨那等山贼!” 秦氏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儿媳从未向外人透露过,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听到的,官人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捂住苏子安的口,可五万两黄金……儿媳去哪里筹啊!” 说着,又掩面哭了起来。 老太太捻着佛珠,心中已经知晓了她的来意。 “二房和三房手上还有不少生意,让她们都交出来,再从家里凑凑,五万两黄金虽然多,也未必凑不齐,对了,宋安宁的嫁妆……” “儿媳上次问过她了,她不大愿意,还说她娘家人过几天要过来,我想着这个时候若动了她的东西,免不得要惊动宋家,到时候让宋家跟我们撕破脸,就不好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这债到底是华儿欠的,华儿是她的丈夫,她一分不出也说不过去,这样吧,你就跟她说,我们公中出三万两,另外的两万两就从她的嫁妆里出,宋家是商户,将来要仰仗我们的地方还有很多,这点银子他们不会舍不得。” 秦氏得了老太太的主意,立马眉开眼笑。 “诶,儿媳省得。” 于是,秦氏回头就找到了宋安宁。 “清风寨的事你也知道了,现在他们找我们要五万两黄金,这么多钱,我们一下子哪儿拿得出来?老太太的意思,是公中先出一半,另一半由你先垫着,等回头庄子上的盈收出来,再还给你。” 秦氏的话说得很有艺术。 先垫着,又不是不还。 婆婆找儿媳借钱,儿媳总不能不借吧。 宋安宁却笑了笑。 “婆母,非是我不肯垫这个钱,只是你们真的确定要替夫君还这笔债?我了解夫君,他不是一个好赌的人,平日里花钱也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又怎么会欠下这么多钱?” “我看那苏子安就是存心讹诈,咱们是官,他们是匪,只要进了这冀州城,难道我们还怕他不成,又凭什么受他们欺压?” 秦氏一滞,勉强笑笑。 “话不是这么说,他手里有欠条,上面还有信印,真要不还,那咱们岂不成赖账的了?” “三婶上次不是说了吗?字迹可以模仿,印信也可以私铸,谁知道那欠条是真是假,总之夫君不在,死无对证,儿媳觉得这笔钱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给他。” 秦氏:“……” 她的心头蹿起一股火气。 这个该死的宋安宁,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 她是长辈,她说给就给,她一个当儿媳的哪有置喙的余地! 秦氏面露不愉。 “这么说,你是不肯出这笔钱了?” 宋安宁笑笑,“婆母,我是怕你们上当受骗。” “你!” 秦氏气极。 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最终,她也只是不甘心的说:“林娴是因你才受伤的,她家人的抚恤,这你总该出吧?” 宋安宁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第12章 信烟 秦氏气冲冲的走了。 她前脚一走,后脚,冬青就从外面进来。 对着秦氏的背影“呸”了一声。 “不要脸!欺您骗您,还想觊觎您的嫁妆。” 宋安宁喝着茶,淡淡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知道就好,这里毕竟是蒋家,有什么不满都藏在心里,别表现出来。” “我知道。” 这时,茯苓在门外出声。 “小姐,柴房那边有找。” 宋安宁一愣,蹙眉。 他找她干什么? 心里虽然不乐意,她还是起身。 柴房里,吃了紫金丹后,裴清宴的状态好多了。 至少脸上有了些生气,再不像之前那样,面若死灰,好像随时都会挂掉的样子。 看到宋安宁进来,他伸手递过来一张纸。 “麻烦帮我把这个交给城中西市的柳源钱庄。” 宋安宁满脸狐疑。 她接过纸,打开一看,却发现上面是一些诡异的符号,她看不懂。 眉头不由皱得更深。 听说有许多叛乱组织,因担心泄露行踪,或者组织机密,会将平日的书信绘制成密码本,若有需要,就用密码本上的字符沟通。 现在这个情况,和传说中不谋而合。 宋安宁越发心中打鼓。 “好,我会帮你转交的。” 她收起字条,想了想,又道:“最近府中不太平,没事你不要外出,有什么需要告诉茯苓就是了,她会通知我。” 男人挑眉。 “是因为清风寨的事?” 宋安宁一滞,不满的道:“我希望你忘了这件事。” 裴清宴笑笑,“好。” 他答应得太爽快,反倒让宋安宁不信任了。 狐疑的看了他半响,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出去。 离开以后,她转头就将纸条撕碎,扔进了臭水沟里。 冬青有些诧异。 “小姐……” “嘘。” 她回头往后看了眼,确定那柴房听不到这里的动静,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之前说雍王叛乱,你看他像不像刚逃出来的乱党?” 冬青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宋安宁满脸沉着。 “这张字条,上面说不定就是写的有关乱党的信息,如果我真的帮他送出去,将来官府追究起来,我岂不是成了他一伙的呢?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要被诛九族的。” 冬青脸色一白,后怕的捂住胸口。 “所以,小姐您就把它扔了?” “嗯。我是不得已才救的他,等他伤好以后,咱们就送他离开,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就算有人问起,也只当没有见过,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冬青一脸后怕,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宋安宁却在想,要怎么让他的伤快点好起来。 只有他好了,才会把东西还给她,到时候他一走,那她就安全了。 这边。 宋安宁丝毫不知道,她和冬青所说的话,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却全部传进了裴清宴的耳朵里。 男人坐在地上,虽然环境落魄,身上也满是脏污,却丝毫掩不住他身上的贵气。 一头墨发以玉带轻束,披散在肩上,肤色有些发白,却越发显得那双眼乌润如墨,菲薄的唇紧紧抿唇,发出一声轻笑。 真是个狡诈多思的女子。 只可惜…… 裴清宴摇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了想,到底还是挣扎着站起来,挪到柴房的窗户口,望着外面已经黑下去的天色,掏出怀中的信烟,燃起来。 清风寨。 夜色已经深了。 苏子安脱了衣服,正要睡下,一个属下从门外闯进来。 “报!寨主。” 苏子安猛然回头,狠狠的瞪他一眼,“老子没告诉你进老子房间要敲门?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改不了这个规矩!” 属下一懵,反应过来。 连忙回身走到门外,敲了敲门。 苏子安:“……” “滚进来!” 属下这才咧嘴笑着,乐呵呵的走进来,道:“禀报寨主,城中蒋府燃起了信烟,似是在召集兄弟们。” 苏子安一愣。 “蒋府?你是说宋安宁……” “应该是,这信烟您只给了宋姑娘一个人。” “行了,老子知道了。” 苏子安想想,到底还是穿上衣服,拿起刀,又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们先不用跟着,张虎和刘二跟我去,我倒要看看,这才过了一晚上,那娘们儿到底是有什么事。” 于是,苏子安带着两个人来到蒋府的院门前。 他平日在外所展示的形象向来粗犷,武功虽然不错,却也不算很高,之所以能掌握整个清风寨,一是靠脑了,二是靠蛮力。 可现在,他却能使出一身绝妙的轻功,在不惊动蒋家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沧澜院。 柴房里。 裴清宴耳廓一动,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没有起身,仍旧盘坐在地上,静纳吐息。 片刻,只听“吧嗒”一声,柴房的门扉开了,两道身影鬼鬼祟祟的闪进来,只是在看到柴房里坐着的人之后,有些意外。 “你是谁?” “靠!宋安宁呢?” 裴清宴缓缓睁开眼睛。 柴房里没有点灯,很暗,几乎没有光线,唯有窗户投进来的一缕月光,照在男人身上,让他满身披霜,像行走在阴阳两界的神祇。 火折子被掏出来,呼的一声,燃起一豆微光。 苏子安看着面前的人,越看越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凑近了仔细查看,半响,面色一变,扔下火折子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属下参见指挥使!请裴指挥使安!” 身后的两个弟兄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苏子安猛地扯了一下,咬牙压低了声音,“还不拜见恩公大人?当初若没有恩公,你们都得死!”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脸色发白,立马磕了下去。 “小人拜见恩公!” “小人不知恩公在此,请恩公恕罪。” 裴清宴面色清冷,好看的唇形微弯。 “起来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病后的哑,却丝毫不让人觉得难听,只觉有一股暖流涌入心间,将心头的惊惧和惶恐抚平。 裴清宴道:“十年不见 第13章 令牌 苏大人就是苏子安的父亲苏何。 当年苏何还是乾州边境上的一个地方官,因战败失城,被先皇下令重责,苏家全族被满门抄斩,那时候的裴清宴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经初任绣衣司指挥使,监斩苏家的任务就是他去做的。 那是他第一次到战场。 乾州战败,不能怪苏何,实际上是先皇失策。 在没粮没兵没支援的情况下,乾州能够苦守三个月,已经很不错了,万不能因为战败再波及太多,因此,裴清宴私下作主,用一个死囚的命代替了苏何的命,连带着保下了苏何唯一的儿子苏子安。 后来先皇病逝,新帝登基,新帝是裴清宴的舅舅,裴清宴自小被舅舅养大,自然更得看重,这事儿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压下来。 几年前,苏子安进京,找到裴清宴,说他想加入绣衣司。 绣衣司是什么? 天子近臣,皇帝手上的一把刀。 皇帝指哪儿,他就得打哪儿。 苏子安虽然对他忠心,却并不合适这个身份,因此裴清宴没有收留,反而让他来冀州,将来若有需要,自然会启用他。 苏子安一直牢记着他的话,所以才以属下自居。 “我父亲一切安好,这还要多亏了您,当初要不是您保下苏家老小……” 裴清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已经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今日叫你前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 “去西市柳源钱庄,通知涯青,绣衣司内出了叛徒,让他持我的手令清理门户,办完事以后,来这里见我。” 苏子安一阵诧异。 “裴大人,这……” 他望向裴清宴手上的令牌。 这可是绣衣司里的青龙令,见令牌如见本尊,指挥使大人这意思是…… “您允我进绣衣司了?!” 苏子安满脸惊喜。 裴清宴淡淡笑了下,“若此事办成,给你一个机会。” 苏子安顿时无比激动,“是,属下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说完,接过令牌就准备离开。 这时,却忽然想起什么,回过身来担忧的看着裴清宴,“您……” “我没事。” 裴清宴知道他要说什么,闭了闭眼,淡淡道:“除了涯青,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 苏子安一顿,明白了什么,拱手行礼,“是,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去。” 苏子安带着张虎刘二走了。 他们前脚一走,后脚,裴清宴就睁开了眼睛。 翌日,沧澜院。 宋安宁一大早就见到了秦氏身边的张嬷嬷。 和林嬷嬷一样,张嬷嬷也是秦氏身边的老人,陪着她从娘家到蒋府,很得秦氏信任,和林嬷嬷的关系自然也极好。 出了这等事,除了秦氏,张嬷嬷也很是难受。 只要一想到林娴是为了那个小贱人,才备受折辱,如今成了一个废人,她就恨得牙痒痒。 进了沧澜院,她也不向宋安宁行礼,而是大剌剌的说:“少夫人,大夫人派我过来问您,之前您答应要给林娴的体恤,可还算数?” 宋安宁正在用早点。 闻言没有理会,只指了指桌上的一样小菜,示意茯苓给她夹。 茯苓轻手轻脚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碗里,宋安宁慢慢吃了,又端起旁边的粥,喝了一口。 张嬷嬷见状,越发生气。 “少夫人,大夫人说……” “这位嬷嬷真是可笑。” 不等她说完,冬青一边替宋安宁摇着扇子一边打断了她的话。 她冷笑道:“都说蒋家是高门大户,祖上出过二品京官的人物,按理说家风应该很严谨,怎么这大夫人身边的奴才竟是这般没规矩,主子还在吃饭呢,就在旁边催三催四,知道的是大夫人派你来来抚恤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少夫了欠了您的债呢。” 张嬷嬷愕然。 怒火腾地从心头升起。 可还不等她说话,宋安宁已经面色一沉。 “闭嘴!张嬷嬷是何等人物,又岂是你能说的?” 她说着,抬头看向张嬷嬷,面容含笑。 “真是不好意思,昨日受了惊吓,晚上没怎么用饭,半夜就饿得心慌,今早饭菜一送来,就只顾着吃了,竟没注意到您。” “冬青是我身边的小丫头,向来没有规矩,也是知道张嬷嬷大度,所以才敢这样冲撞您,回头我就罚她,还望嬷嬷不要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张嬷嬷:“……” 总之好赖话都让你说了呗,她能说什么? 张嬷嬷冷笑。 “少夫人吃完了就好,吃完了,总该谈谈正事。” 宋安宁转眸,对茯苓使了个眼色。 茯苓立马放下筷子,去了里间。 很快,就拿出来一个钱袋。 宋安宁笑着望向张嬷嬷。 “嬷嬷见谅,我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也没有经验,这里是二百两银子,您看够不够?” 张嬷嬷伸手接过钱袋,放在手里惦了惦,份量确实很够。 她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够了,但也不是老奴说您,林嬷嬷虽只是府上的一个奴才,可小打跟着大夫人,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少夫人别说只出二百两银子,就算是亲自去看看她,安抚一下她的家人也是应该的,如今这样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抛头不露面,算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商户家的女儿,都如少夫人这般不讲良心?” 宋安宁动作一顿。 茯苓和冬青已经面露愠色。 “嬷嬷说得对。” 宋安宁牵起唇角,施施然笑起来。 她看向张嬷嬷,明明是很温和的眸光,眼底却盛着一丝冷意。 “是安宁不懂事了,竟没有想到要去探望林嬷嬷,只是听说林嬷嬷重伤未愈,如今被婆母安排,正在府上疗伤,也不知道我现在去探望,方不方便?” 张嬷嬷越发冷笑。 “只要少夫人有心,又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怕少夫人没那个心,林娴的一番忠心护主,到底是付诸东流了。” 宋安宁的面色淡下来,“行,那就劳烦嬷嬷去婆母面前通报,就说我一会儿就去看望林嬷嬷,还希望婆母允许。” 张嬷嬷看了她一眼,这才冷哼着离开。 第14章 探望 “小姐……” “小姐,您怎能如此纵她?” 张嬷嬷一走,茯苓和冬青齐齐出声。 宋安宁道:“不然呢?她是秦氏的心腹,我跟她顶嘴,就是不敬婆母,你想让人传出我不孝的名声?” 冬青:“……” 两人都闭了嘴,脸上却仍旧不太服气。 宋安宁自然也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全都是为了自己好,她不由笑笑,道:“放心吧,我不会真让自己吃亏,她让我去看林娴可以,但也要人家有那个福气。” 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冷厉的光。 正院。 张嬷嬷将宋安宁的话一字不漏的和秦氏说了。 秦氏咬牙,“她倒是把自己推脱得干净,林娴这件事,还不确定是不是她在背后捣鬼呢!现在只是让她去看看人,又不要她做什么,就这么多话,我看她以前那些温良贤淑都是装的,现在才露出本性。” 张嬷嬷想了想,低声道:“夫人,大公子的事,除了您、我、林娴,也就只有老太太和老爷知道了,清风寨知道了大公子的秘密,您说会不会是林娴……” 秦氏皱眉,“不可能,林娴跟了我二十多年,最是忠心,怎么可能会出卖我?” “也是。”张嬷嬷勉强笑笑,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奴婢只是觉得这事蹊跷,如果不是林娴,那会是谁走漏了风声?” 秦氏也有些疑惑。 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府中谁会和清风寨有交集。 半响,她摆了摆手,“罢了,不管是谁,事情已经出了,现在除了筹钱,我们也没有别的门路。” 张嬷嬷敛眉勉强笑道:“那是,只是奴婢担心,清风寨既然知道了大公子的事,说不定还知道更多,林娴与我自小相交,我自然不希望是她做的,但人在严刑拷打之下,会吐露出多少,自然也不好说,奴婢一心为夫人着想,只希望夫人能够小心为上,毕竟除了大公子,还有铁引……” 秦氏脸色一变。 转头看向她。 张嬷嬷看着她灰色的面色,就知道说到了她的点子上。 她上前一步,继续劝道:“奴婢死了没关系,林娴出事了也没关系,一切只要夫人好,切莫因为奴婢们,影响到夫人的前程。” 秦氏的眉头皱得更深。 “所以,你的意思是……” 张嬷嬷叹了口气。 “林娴说不了话,但还能写字,还是幼时您教她的,前两日她的身体很不好,咱们也不好问太多,可今早我问过那院里的下人,说她的伤势已经好多了,人也清醒过来,夫人若是担心,不妨去问问,若她没有交待太多还好,若真说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心,但到底还是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那就只有斩草除根了。” 秦氏:“……” 林嬷嬷和张嬷嬷都是自小陪着她的,一路风风雨雨走过二十多年,从私心里来说,她不愿意林嬷嬷出事。 可张嬷嬷说得对。 那事儿不能被暴露出来,否则不仅是她,整个蒋家都要玩儿完。 想到这里,她深呼吸一口气,起身。 “走,跟我去看看林娴。” “是。” 这边。 宋安宁也来到林嬷嬷居住的院落。 林嬷嬷是为了护主才受伤,虽说蒋家不待见宋安宁,但就算是做面子,也不会苛待了林嬷嬷,更何况她还是秦氏的心腹。 因此,得知林嬷嬷重伤以后,秦氏直接拨了一个小院,供林嬷嬷休养居住。 此时,大夫刚给林嬷嬷看完诊。 脸上的伤可以治好,腿骨也可以接,但那舌头却是连根拔去了,就算治好也说不了话,蒋府不会要一个哑巴当下人,因此,林嬷嬷在蒋府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这会儿大夫正从屋里出来,看到宋安宁,立马请安,“见过少夫人。” 宋安宁点点头,问:“林嬷嬷的伤怎么样?” “回少夫人的话,外伤没有大碍,将养一段时日就好,日后虽说不了话,但于正常起居没什么影响,而且老夫听闻她是识字的,若真有事可以用字条沟通,就是……” “就是什么?”宋安宁看向他。 大夫叹了口气。 “嬷嬷受的刺激太大,精神方面有些问题,老夫已经开了一剂安神的药方,至于有没有用,老夫就不知道了。” 宋安宁颔首。 “我知道了,谢谢金大夫。” “老夫告退。” 大夫走后,宋安宁看向茯苓。 “你们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人进来。” “是。” 冬青和茯苓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宋安宁进了屋。 屋子里,林嬷嬷躺在床上。 窗子开了半扇,吹进来丝丝凉风,光线明亮,屋子通透,若不是亲自进来,宋安宁都还不知道,蒋府里有这么好的小院儿。 可见秦氏对林嬷嬷,感情的确很深。 她走到床榻前。 “林嬷嬷,是我。” 林嬷嬷听到她的声音,艰难抬头。 目光落在宋安宁的脸上,顿时脸色大变。 “啊x&%¥#@……” 她的嘴里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音节,同时,整个人往后缩去。 宋安宁故作疑惑的上前。 “林嬷嬷,你怎么了?怎么看到我这么害怕,我好心来看你,你怎么还躲着我呢。” 她说着,坐在床前,伸手抚上林嬷嬷的背。 林嬷嬷顿时就像被一只毒蛇给盯住,动也不能动了,只是无助的瞪大眼睛,浑身颤抖的盯着宋安宁。 宋安宁莞尔一笑。 “你在清风寨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林嬷嬷:“……” “瞧,连舌头都被割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你明知道我很无辜,被人欺骗、愚弄、她们甚至想毁了我的一生,可你不仅不帮我,还助纣为虐,今日的下场都是你应得的,不是吗?” 林嬷嬷:“……” 她想躲。 后背却被宋安宁的手紧紧按着,根本躲不了。 宋安宁低头,凑近她。 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气音小声说:“你知不知道,清风寨用蒋华还没死的消息,敲诈了蒋府五万两黄金,那可是五万两……黄金啊!换算成银子就是五十万两,谁家出得起这么多 第15章 疯了 林嬷嬷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 可是不管她怎么摇头,宋安宁都无动于衷,甚至还微笑着说:“你猜,如果让婆母知道,是你告诉我蒋华没死的消息,婆母会怎么待你?” 秦氏:“……” “哦,不对,应该说,是你透露给清风寨的消息,你猜婆母会不会怀疑你还透露了些别的?或者你现在没有,但将来呢?谁能保证?一个背叛主子第一次的人,就一定会背叛第二次,到那时,你将何去何从?” 秦氏瞪大的眼睛慢慢紧缩,眼睛里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宋安宁想了想,“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救你一命。” 林嬷嬷迷茫的看着她。 宋安宁伸手,取过桌上的烛台。 她将烛台上面的蜡烛拿下来,云淡风轻的说:“这世上能保守秘密的人,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疯子,你是想当一个死人呢,还是想当疯子?” 秦氏:“!!!” “x&%¥#@……” 宋安宁一笑。 “别说了,你现在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不如这样吧,我帮你选择。” “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你对我不仁,我也不能对你不义,青州是我的娘家,那里有我的家人,还有一个叫青衣巷的地方,等你从蒋府逃出去,你就去这个地方,我自会传书回去,让人收留你,从今往后,你就住在青州,改名换姓,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你,如何?” 林嬷嬷惊恐的摇头,明显不愿意。 宋安宁却像没看到似的,又道:“你放心,你的家人我都帮你安顿好了,你的丈夫和儿子今天一大早已经出发,或许明天就会到青州,到时你不仅能在那里疗伤,还能和家人团聚,多好。” 林嬷嬷的眼泪不可控制的落下来。 她知道,宋安宁这是在威胁她。 如果她不答应,那她的丈夫和儿子就没活路了。 宋安宁拍了拍她的肩膀,再没说什么,拿着烛台往自己手上一划,随后就大喊着冲了出去。 “杀人了!林嬷嬷杀人了!” 茯苓和冬青连忙将门推开,见状大惊。 “小姐,你怎么了?” “你怎么受伤了?!” 宋安宁满眼盈泪,仓皇道:“林嬷嬷,林嬷嬷好像疯了!我一进去她就拿烛台想杀我……” 这时,秦氏正好带着张嬷嬷赶过来。 看到她的样子,大惊。 “你们在做什么?” 宋安宁快步跑到秦氏面前,泪如雨下。 “婆母,今早我得了张嬷嬷的提点,好心来看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拿起烛台就刺我,想要杀了我……” 秦氏看向她的手臂,果然流了好多血。 “张静,进去看看。” “是。” 张嬷嬷快步进了屋,只听屋里传来林嬷嬷的吼叫,还伴随着砸东西的声音,就跟真疯了似的。 半响,张嬷嬷出来,脚步踉跄。 秦氏急声问:“怎么回事?” “夫人。”张嬷嬷的脸色有些发白,仓皇看向她,眼眶通红,“林娴……林娴她疯了。” “什么?” 这时,林嬷嬷举着烛台从屋里冲出来。 她发疯般冲向秦氏,嘴里还叽哩哇啦的乱叫着什么,秦氏见状吓得后退一步,立马有力气大的婆子上前将她按住。 林嬷嬷用力挣扎起来,一边挣扎还一边哈哈笑着,眼睛赤红,那模样十分癫狂。 张嬷嬷惊吓的道:“夫人,咱们还是先出去吧,她现在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 秦氏惊魂不定的点点头,在张嬷嬷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离开前,又回头看了林嬷嬷一眼,交待道:“把她关进屋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免得伤人。” “是。” 宋安宁见状,微微敛眸,也跟着离开了。 秦氏回到正院,立马叫来大夫,询问是怎么回事。 大夫小心解释。 “林嬷嬷受的刺激太大,许是因为这个才发疯,先前老夫已经给她开了些安神的药方,看样子是不太管用,老夫调整一下方子再试试,若还不成,那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秦氏皱眉。 她请的大夫已经是冀州城中医术较好的了,这都没用,那还能请谁? 秦氏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好了,你先下去吧,调整一下药方再试试。” “是。” 等大夫走后,她低叹道:“林娴也真是可怜,怎么就疯了。” 张嬷嬷微微敛眸,敛去眼中的情绪。 “疯了也好,疯了,有些不该说的话就不会说了,至于清风寨那边,希望他们收了银子后能闭嘴,实在不行就告诉老爷。” 秦氏一顿,脸上闪过一抹纠结,到底还是说:“算了,这事观望观望再说吧。” “是。” 三天后。 大夫给林嬷嬷换了药方,还是不见好,整天在院子里喊打喊杀,照顾她的仆人们都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秦氏对林嬷嬷有感情,蒋荣升和老太太可没有。 见状都很是不悦,嫌她吵得府中老小无法休息,让秦氏把她送去庄子上,或者随便找个理由打发出去。 秦氏心中发苦,却也不敢不从。 好在宋安宁出了抚恤,倒也不必从公中拿钱,秦氏便让张嬷嬷去办这件事,找到她的家人,给了银子把她接出去。 却不料,一找才发现,她的家人几天前就搬走了。 打听了下领居,才知道是她的丈夫和儿子听说她疯了,怕被她拖累,正好南边有人找他们去工坊做事,林嬷嬷的丈夫原本就是个木工,便带着儿子去了。 这一下,可把秦氏气得不轻。 张嬷嬷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秦氏没好气的说:“她丈夫儿子都不管她了,我能怎么办?把银子给她,随便找两个人把她送去郊外农庄,以后就当没这个人就是了。” 张嬷嬷心有不忍,却到底还是应道:“是。” 当天下午。 张嬷嬷就派了两个不得重用的丫鬟,送林嬷嬷去偏远的农庄上。 这一打发出去,以后基本上就见不到了。 张嬷嬷尽管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交待两个丫鬟,让她们照顾好林嬷嬷。 两个丫鬟乖巧应是,殊不知,就在她们到达庄子 第16章 小厮 沧澜院。 宋安宁拆开书信,看完后笑道:“母亲说,三天之后她会来冀州。” “真的?”冬青和茯苓都很兴奋,尤其是茯苓,她自小被宋夫人教养长大,年长后才来到宋安宁身边,对宋夫人的感情自然很深。 “奴婢这就去准备房间,夫人来了,自然要多陪小姐几日。” 宋安宁点点头,茯苓笑着去了。 冬青看了眼外面,低压了声音说:“林嬷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送往青州了,小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宋安宁敛去笑容,露出一抹冷意。 “自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柴房里。 裴清宴休养了几天,伤虽然还没好,但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他发现上次宋安宁给他的紫金丹很有用,尤其是对于外伤恢复,原本需要十天才能好的伤口五天就开始痊愈,简直就是奇效。 裴清宴思忖着能不能找宋安宁把那药方买一份过来,这样以后司里的兄弟再受伤,就方便多了。 正想着,一阵布谷鸟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裴清晏眉目一动,听出了那声音里的不对劲,推开门走出柴房,身子化作一道残影瞬间就掠出了院墙之外。 蒋府外面。 靠近后门的一条巷子里。 涯青抱着刀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道身影快步从对面走来。 他脸色一变,连忙迎上前,“参见大人。” 裴清宴摆了摆手,带头往里走去,两人一直走到巷子深处,四下无人,他这才道:“你过来的时候,没人跟着吧。” 涯青郑重摇头,“没有,属下很注意,绕了好几大圈儿才过来,您……” 他满脸担忧,打量了下裴清宴的情况,“属下听说您受伤了,天虎堂那群杂碎居然被雍王的人收买,都怪属下监察不力。” 裴清宴再次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若你监察不力,本使岂不也一样?过去的事不必多说,叛徒都清理干净了?” “嗯,一共有十三个人,皆已清除。” “很好。”裴清宴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卷宗,“这是我查到的雍王叛乱的证据,你替我传递回京,另外,冀州可有铁引贩卖?” 涯青一愣,摇摇头,“这个属下不知,大人为何这么问?” 裴清宴笑笑。 “没事,就是查到雍王地库里那些兵器,似是精铁所造,据我所知,近几年只有冀州新开出了铁矿山,那边产的精铁和雍王地库里的精铁很相似,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有人出卖了铁引,助雍王叛乱。” 涯青惊讶。 “属下马上去查。” “嗯。”裴清宴没有再说什么,将东西交给他以后就让他离开。 涯青正准备走,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欲言又止。 裴清宴清冷的睐他一眼,“有话就说。” 涯青挠挠头,“大人,您现在住在这儿……要不要属下帮您安排一个宅院?” 他家大人手里资产颇丰,再加上绣衣司在各州也有分部,租或者买个宅院不成问题。 毕竟,堂堂绣衣司指挥使大人,要落魄到住人家的柴房,这也太不像话了。 裴清宴弯了弯唇,“不用,暂时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对了,那晚那些人……” “都已灭口。” 提到这个,涯青面容严肃的说。 那晚追杀裴清宴的人并不是绣衣司的叛徒,而是雍王在军中的乱党。 涯青在办案的时候,就连他们一锅端了,如今正命人整顿军务,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裴清宴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你走吧。” 涯青见状,便不好再劝,行了个礼之后就离开了。 这边,裴清宴施施然回府。 虽然身上还有伤,但并不影响他行动。 几个闪身,就飞回了院落,正准备往沧澜院里走,忽然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怒喝:“站住!” 裴清宴脚步一顿,无奈转身。 就看到宋安宁气冲冲的走过来,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到处乱走吗?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裴清宴摸了摸鼻子,略感心虚。 “我这不是在柴房里呆久了,闷得慌吗?” “闷也不行!” 宋安宁警惕的看向四周,怒道:“赶紧回去!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把你的身份说出去!” 裴清宴挑眉,“我什么身份?” 宋安宁冷笑。 “别以为你瞒得深别人就不知道,朝廷正在抓雍王乱党,我们虽是交易,可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你自己不在乎死活,别把我牵扯进去。” 裴清宴:“……”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不由觉得好笑。 “好,我现在就回去。” 他说着,转身往回走。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三夫人邱白薇的声音,“宋安宁。” 宋安宁脸色一变,就连裴清宴的脚步也顿时僵住,就见邱白薇快步走来,“可找着你了,咦,这是谁?” 裴清宴闭了闭眼。 宋安宁僵硬的攥紧了拳头,勉强笑道:“府、府中的小厮,我叫来帮我做点事情。” “小厮?”邱白薇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倒是少有这么清俊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裴清宴转身,朝邱白薇行了一礼。 “小的刚进府,若有什么不周到的,还请夫人指教。” 宋安宁介绍,“这位是三夫人。” “给三夫人问好。”裴清宴从善入流。 邱白薇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毕竟这么清俊的小厮,她是真没见过,若不是宋安宁说他是下人,瞧这身量气质,她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呢。 邱白薇没再理裴清宴,转而对宋安宁说:“我有事找你。” 宋安宁点点头,转头道:“你赶紧去吧,记得把我那边打扫干净,尤其是柴房,太久没人用了,到处都是霉味儿。” 裴清宴点点头,“小人知道了。” 他退步离开。 这边,邱白薇拉着宋安宁,来到湖边的一个凉亭里。 蒋府很大,后面有一个人工湖,正值秋季,湖面上荷叶莲莲,坐在亭子里吹着湖风,赏着荷叶,别有一番意趣。 两人坐下后,邱白薇便为难的道:“ 第17章 失策 宋安宁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 “唉,别提了。”邱白薇满脸无语,“就上次苏子安上门来讨债,你说这事多蹊跷,蒋华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无知小儿,怎么会找山匪欠五万两黄金?” “我们都觉得这事不对劲,不能给这个钱,可你猜怎么着,大嫂偏偏要给,不仅是大嫂,就连你公公还有家里的老祖宗都同意给,这不是疯了吗?” “哼,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们这是借题发挥呢,你知道吗?他们现在命我和二房将手里的生意交出来,我们手里有多少生意,都是当初老太爷分给二爷和三爷的,都给了他们大房,以后我们吃什么,全靠公中发的那点月俸吗?” 邱白薇越说越气,一张脸气得通红。 宋安宁敛了敛眉,她倒是没想到,秦氏会这么做。 眼眸流转间,心中已有了计较。 “三婶想让我做什么呢?” 邱白薇一顿,有些尴尬。 “我也不是想让你做什么,就是让你帮我劝劝大嫂,你毕竟是她的儿媳,说话或许比我们管用。” 正说着,林秦蓉从不远处路过。 邱白薇连忙叫住她,“二嫂!二嫂过来。” 林秦蓉回头看向她们,迈步走近。 “你们怎么在这儿?” 邱白薇“嗐”了一声,“这不是跟安宁商量点事儿嘛,就清风寨那事儿,你快跟安宁说说,大嫂是不是要动我们的生意。” 林秦蓉抿了抿唇,微微顿了下。 到底还是点头,“是,安宁,如果你能在大嫂面前说上话,劳烦帮我们说两句吧,这欠条确实蹊跷,可别让大嫂被骗了。” 宋安宁微微一笑。 “我人微言轻,婆母未必会听我的,不过既然两位婶婶求到我头上,我自然会尽力劝阻,还请两位婶婶放心。” 邱白薇和林秦蓉都露出满意的表情。 离开了凉亭,宋安宁径直回到沧澜院。 刚进院子,就看到冬青站在那里,正在数落那个男人。 她冷着脸走过去。 “小姐。”冬青看到她,气呼呼的过来,抱怨道:“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明明我昨天还跟他说了,让他不要乱走,今天就跑了出去,还被三夫人看见了,幸好小姐机灵,否则坏了小姐的名声,可怎么办?” 裴清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今是我的不是,还望二位姑娘海涵。” “不用了。”宋安宁冷冷的说:“你走吧。” 几人一阵惊愕。 冬青很快就高兴起来,“对,早该把他送走了,之前是有伤在身,没法离开,可我瞧你现在伤好得也差不多了,走路不成问题吧?你一个大老爷们儿,难道还要赖上我家小姐不成?” 裴清宴微微挑眉。 按理说,他是该离开了。 可这小丫头说话,怎么就那么不中听呢? 他看向宋安宁。 面容清丽的少女神色冷淡,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能感觉到她心情不好。 裴清宴暗暗叹了口气。 “近日多有叨扰,是在下对不住了,你放心,今晚我就走,绝不给姑娘带来任何麻烦。” 宋安宁冷冷的道:“那最好。” 裴清宴一时不好再多言,拱手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宋安宁却忽然将他叫住,“站住。” 裴清宴转身,就见女人伸出一只盈白素雅的手,手心朝上,“东西呢?还给我。” 裴清宴一愣,这才想起来,掏出怀中那块清风寨的令牌,放在她手上。 宋安宁并没有把手缩回来。 就那样摊开等着,等了一会儿,见他掏完令牌以后,就没有别的动作了,不由眼睛一瞪,“还有呢?信烟。” 裴清宴越发尴尬。 失策了。 早知道上次见着苏子安,应该找他再要一份。 怪他当时一心想着案子的事,没把这事记起来。 裴清宴只得胡诌,“那信烟被水泡湿了,点不燃,我就随手扔了。” 宋安宁:“……”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瞧着他。 裴清宴越发觉得不自在,只得轻咳一声,将目光移往别处。 最终,宋安宁还是收回手来。 重重的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你要是敢把我收留你的事说出去……” 我就……我就如何? 实际上,她也不能把他如何。 这人若是乱党,自己收留他本就犯了死罪,更不可能将他的行踪告至官府,所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宋安宁一想,更气了。 懒得再和他多说一句话,转身进屋。 “冬青,进来!给我研墨。” “诶,来了。” 当天下午。 宋安宁写了一纸状书,让人递交给官府。 蒋荣升是冀州知州,统管冀州的一切事务,但大渊朝在每个州府除知州之外还设有刺史,掌兵权,专管辖区内的剿匪及驻防事务。 清风寨是山匪,这状纸当然是要交到刺史那里。 然而官官相护,每个州的刺史和知州之间也是相通的,都有人情往来。 更何况,这还涉及到蒋家的家事。 果不其然,状纸刚交上去,当晚下值后,蒋荣升就怒气冲冲的冲回来。 “宋安宁呢?把她叫过来!” 秦氏见他如此生气,也不知为何,连忙派人去叫宋安宁。 同时,一边给蒋荣升顺气,一边问他什么情况。 蒋荣升怒气冲冲的将状纸递给她。 “你看看,你看看!这都写的什么?身为知州府的少夫人,竟然写状纸告到了刺史那里,她这是要我们整个蒋家都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吗?” 他永远也忘不了,今天在衙门里同僚看他时的神情。 秦氏看完,也大怒。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我这就派人去叫她。” 没过多久,宋安宁就来了。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二房和三房的夫人。 一进门,邱白薇就笑道:“唉哟,什么事惹得大嫂如此生气?” 秦氏不愉的看向她,“你们怎么来了?” 邱白薇上前拉住秦氏的手,“我这不是听说大哥有些生气,特意过来替安宁解释一声吗?那状纸是我让她递的,大哥要怪尽可怪我,可千万别怪你儿媳。” 蒋荣升:“……” 秦氏头顶的 第18章 做官 邱白薇皮笑肉不笑。 “这状纸确实该递,不然等着那些人继续讹诈大嫂?” “大嫂,不是我说你,这么拙劣的伎俩难道你没看出来吗?那清风寨的人早不来要债,晚不来要债,偏偏等华儿死了半个月后才来,都说人死债消,就算他真欠了,这钱也不一定能还,更何况那欠条还不知真假呢。” “五万两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们三房吃点亏不要紧,毕竟我家三爷在外当官,也有俸禄,可你拿走我们二房和三房的生意,让人家二嫂怎么过活?二爷向来是个不着调的,二嫂在家里苦苦支撑,膝下还有三个孩子呢,难道你让清儿和玲儿将来连娶媳妇和嫁妆都拿不出来?这未免也太过了。” 秦氏:“……” 站在一旁的林秦蓉微微低下头,眼眶泛红。 蒋荣升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 这时,外面有一道声音传来。 “住口!” 所有人都是一惊。 转头,就看到老太太邹氏从外面进来。 “母亲。” 秦氏见着老太太,就跟见到了救星似的,大跨步迎过去,满脸喜色的接过老太太的手,搀扶进来。 “都怪儿媳不孝,说服不了妹妹们,竟然连老祖宗都惊动了,母亲快请。” 邱白薇和林秦蓉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 “儿媳参见母亲。” “母亲安好。” 两人纷纷给老太太见礼。 宋安宁自然也蹲下身去,老太太路过她身边,打量了她一眼,点头,“华儿过世,苦着你了,前两天听说你差点被清风寨掳走,没吓着吧?” 宋安宁摇了摇头,“没有,幸得林嬷嬷拼死相护,孙媳并没受伤。” “那就好。” 老太太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迈动步子坐到了主位上。 “你们刚才吵的,我也听到了,二房和三房说得对,淑意你太强势了,虽说是一片好心,可也该跟老二和老三解释清楚,一家人有商有量的,何必闹得这样脸红脖子粗?” 秦氏惊愕,“母亲,不是……” 老太太摆摆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紧接着又望向邱白薇和林秦蓉,“你俩受委屈了,你们说的我也都知道,可这事儿终究是你们错怪了你们嫂子,让你们拿钱,是我的主意,不是你们大嫂的。” 邱白薇和林秦蓉脸色一变。 “母亲。” 老太太同样没有给机会让她们多说,继续道:“但这钱不是让你们白拿的,你们不是一直想让清儿和钰儿入朝为官?” 两人皆是一怔。 蒋清是林秦蓉的儿子,今年十七岁,蒋钰是邱白薇的儿子,今年也不过十五岁。 两人都想走科举仕途,无奈天资平平,一直没考出什么成绩。 士农工商,大渊朝一直以商户最为低贱,否则就凭宋家的财力,前世宋安宁也不至于被秦氏那样磋磨。 可考不上官,又不能去乡下种地,就连当工匠也需要一技之长,蒋家的男儿们实在不行,唯一的可能,就是经商。 但若是经商,那就真是一辈子也出不了头了。 即便家里有长兄为官,身为旁支的他们若是经年久月的在商道耕耘下去,身份也会变得卑贱,若长兄是个友悌的,自然会与他们互相照佛,若是个不友悌的,那经商的旁支就是长房的输血袋,最后给他们多少好处,还不是看对方的良心。 因此,但凡有别的出路,她们就都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跑去经商。 更何况,现在蒋华还死了。 蒋华一死,蒋家没有了读书好的孩子,至少嫡支这边没有,等蒋荣升这一代人老去,这偌大的蒋府,只怕就真的要没落了。 这才是邱白薇和林秦蓉着急的原因。 如今老太太忽然提起这事,两人都有些好奇。 “母亲,清儿和钰儿都还小,我们自是想让他们走仕途的,可科考之难人尽皆知,哪是这一年两年就能办到?还请母亲多给些时间,儿媳们一定好好督促孩子,争取让他们尽早考上。” 老太太摆了摆手,笑道:“你们有这个心很好,可那科举之道,就如同万万人挤独木桥,过去的自然风光,过不去的,伤心难过甚至蹉跎一生也不是没有,既然如此,何苦再去跟别人争?咱们家虽不是天皇贵胄,却也有自己的门路。” 她说着,咳嗽了两声。 秦氏连忙端上茶,递了过去。 老太太接过茶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这才看向一脸焦急的二儿媳和三儿媳两人,继续道:“实不相瞒,我老婆子虽然老了,但娘家在朝中还有些人脉,别的事不行,举荐一两个小子还是可以的。” “我之所以让你们不要去惹清风寨,并非怕了他们,而是前段时间我已拖人送书信去了京城,拜托他们举荐清儿为官,钰儿年纪还小,可以再等等,清儿再过几个月就满十八了,可以先入朝历练历练。” “那人最近已回了我书信,说是会找机会,这事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但若这时候爆出我们蒋府有人欠债不还,还与清风寨这等山匪有关系,就算是假的,传到那人的耳朵里,也会觉得我们蒋家的儿子品行不端,若他不肯再为清儿举荐,岂不就断了他的仕途门道?” “钱财终究是不入流之物,为官才是正道,只要清儿入了朝,再过几年,等站稳了脚跟再把钰儿带进去,我蒋家下一代的荣华岂不就有了保障?” “你们切莫只看眼前利益,要多思多想,目光放长远一些才好。” 邱白薇和林秦蓉听了她的话,都震惊不已。 大渊朝想要为官,除了科举,确实还有察举制。 但察举制需得至少三品以上官员来推荐,一旦被录用,确实要比通过科举考上去的人前途要顺利很多。 两人一阵激动。 “母亲,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之前没告诉我。” 邱白薇自己娘家人就是做官的,虽是小官,却也懂得官场门道。 这世上千千万万人都想做官,却没几个人能做成的,一是他们没有才华,二,无非就是 第19章 给钱 这个人脉,可不是你花个三五万两黄金就能换来的。 是世家大族一代又一代累积的成果。 先前邱白薇就想过要找老太太,让她牵线京中的人举荐自己儿子当官,但一直没找。 毕竟蒋钰现在年纪还小,更着急的应该是二房的蒋清,二房都还没着急,她急什么。 可没想到,老太太心中早就有了主意。 邱白薇眉开眼笑。 林秦蓉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秦氏松了口气。 不远处,宋安宁听着却拧了拧眉。 她想过老太太会站出来,却没想到她会拿举荐入仕当条件。 蒋家在京中自然是有人脉的。 至于这个人脉是谁…… 呵,堂堂安远侯府世子,当朝宰相的东床快婿,还不足以被称作人脉吗? 宋安宁的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当晚,老太太做东,让厨子做了一桌好菜出来,说吃完饭要考校几个孩子的功课,宋安宁只得留下来作陪。 与此同时,沧澜院。 裴清宴却收到了涯青的信息。 信息是混在给裴清宴的晚饭里送进来的,估计连冬青和茯苓自己都没发现,从大厨房里拿过来的饭菜,里面居然夹了张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让裴清宴有些吃惊。 只见上面写着,铁引的源头已经查出,正是蒋府。 裴清宴皱起眉头。 朝廷在各州府设有盐铁司,配合各州转运使专门负责盐铁之事。 按理说,当他发现有人私贩铁引一事,嫌疑最大的就应该是盐铁司,可他亲自派人查过,那边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才会觉得雍王背后另有其人。 可现在,这人却是蒋府……蒋荣升? 这怎么可能。 一个小小的知州,竟然也敢私贩铁引,要么是他财迷心窍,要么…… 想到另一种可能,裴清宴的眸光冷下来,举着纸条在烛火前烧尽,这才收拾东西,离开。 深夜。 宋安宁回来时,裴清宴已经走了。 看着空下来的柴房,她松了口气。 还好。 幸好那个人走了,否则真要是被人发现端倪,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回到屋里,冬青和茯苓问起前厅的事。 宋安宁没有隐瞒,老实告诉她们了。 冬青和茯苓都有些生气。 “这老太太贼偏心,瞒着您就算了,居然还瞒着二房三房,真把人当枪使呢。” 宋安宁淡淡道:“话不能这么说,若蒋华真成了安远侯府世子,二房和三房必然也是受惠的,她现在不说,只是怕人多嘴杂,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想到这里,宋安宁忽然想起前世,在她守寡的十几年间,蒋清和蒋钰也先后被人举荐入朝为官,那时,是她守寡的第二年。 所以,这个秘密只维持到第二年,就告诉他们了吗? 而自己,竟被蒙在鼓里整整十三年! 宋安宁闭上眼睛。 胸腔中溢满了恨意,可她却只能告诉自己要冷静。 前世所受的苦,这一世,她要他们一样一样的还回来! “冬青。” “小姐。”冬青凑过来。 宋安宁低声道:“你去打听一下,蒋家二公子和三公子平日里什么时候下学,下学之后通常又会去哪里,记住低调点,别让人发现。” 冬青诧异的看着她,“是。” 翌日。 林秦蓉和邱白薇松了口,五万两黄金很快就凑到了。 蒋荣升亲自派人去请苏子安过来拿。 苏子安也不怵,一个人进了蒋家,发现坐在堂屋上首的人是蒋荣升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草民见过蒋大人,蒋大人近来安好?” 他言笑宴宴,没个正形,看得蒋荣升牙根痒痒,越发来气。 “苏寨主春风得意,本官怎能不好!来人,把东西抬出来。” 话落,立马就有几个小厮抬着箱子出来。 整整一箱子黄金,打开时,差点闪瞎人的眼。 饶是见多识广如苏子安,活了二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的眼睛都绿了。 “爽快!既然蒋大人是个痛快人,草民也就不客气了,欠条在此,从今往后你我银货两讫,再无牵连!” 说完,他就让小厮帮他抬到门外,他自有人在那儿守着。 正要离开,蒋荣升忽然说:“等等。” 苏子安回头,冷漠的看着他。 “蒋大人还有何吩咐?” 蒋荣升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面容是和善的,目光里却充满了阴冷。 “钱已经给你了,不该说的以后就不要说,否则本官可以保证,这冀州的铁骑,必定踏平你们清风寨。” 苏子安的目光一冷。 身上瞬间涌现出杀机。 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他就笑道:“蒋大人放心,苏某是江湖草莽之人,虽落草为寇多年,但扪心自问还讲些义气和良心,一不祸害百姓,二不背信弃义,我既然答应了你不说,拿了这笔钱,我自然会烂在肚子里,即便将来有人传出去,也绝不是苏某说的。” 蒋荣升点点头,“那就好。” 苏子安带着黄金离开。 离开时,正好在半路碰到宋安宁。 宋安宁从沧澜院过来,有一段路会经过外院,见到他连忙低头,往后退了几步,一副瑟缩害怕的样子。 苏安宁嘴角一抽。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都要怀疑当初上寨子里找他的究竟是不是这个女人了,这也太能演了。 苏子安大跨步离开。 这边,宋安宁目送完苏子安出去,也没有进屋,只是遥遥向蒋荣升行了一礼,便径直去往秦氏所在的正院。 正院里,秦氏正在陪老祖宗喝茶。 老太太常年在庵堂理佛,倒是少有出来的时候,今儿不知怎么来秦氏这儿了。 此时她坐在上首,秦氏就搬了个小杌凳坐在她的旁边,伺候她喝茶。 见宋安宁进来,秦氏眉梢一挑,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宋安宁假装没有看到,恭敬的蹲身,“给祖母请安,婆母安好。” 老太太倒是笑脸迎人,虚抬了抬手,让丫鬟搬来凳子给她坐下,“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宋安宁笑了笑,“不及祖母,是孙媳来晚了。” 老太太摆手,“别跟我比,我一个 第20章 礼佛 老太太眉开眼笑。 “瞧瞧,你婆母就是孝顺,当初我就是看中她这一点,才替你公爹选了她。” “那是自然,婆母的孝顺人尽皆知,当为宗妇典范。”宋安宁笑着说。 老太太笑着更欢。 三人坐在一起,说笑取乐,若是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她们是多么和睦的一家人。 可只有宋安宁知道,若说秦氏是条狡诈的狼,那老太太就是蛰伏在阴暗中的蛇,不咬人没事,一咬人必定毒入骨髓,触之即死。 她冷漠的垂了垂眼。 老太太忽然说道:“过两日就是佛诞了吧?” 秦氏点头,“燃灯佛诞,老太太可要去庙里上香?” 老太太摆手。 “我这把身子骨就不折腾了,折腾出个好歹还给你们添麻烦,就由你代我去吧,你和安宁商量一下,看去哪座寺庙。” 秦氏道:“自然是去隆兴寺,往年母亲都去那儿。” 老太太却没有作声。 宋安宁微低着头,忽听祖母道:“安宁,你觉得呢?” 宋安宁愣了愣,抬头看她,想了一会才说:“前段时间雍王叛乱,隆兴寺里的和尚被查出也有乱党,可见那不是什么清净之地。既然去那当然是要去一处真正的佛门圣地,儿媳听闻百里处的大昭寺还行,那里的住持是远近闻名的宏远法师,必定是潜心理佛,能替祖母消灾解难。” 老太太笑起来,“好,那就依你之言,去大昭寺吧。” 送老太太回庵堂里休息过后,秦氏从庵堂里走出来。 一边走,一边郁闷的跟张嬷嬷吐槽。 “什么大昭寺,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宋安宁那个小贱人是从哪儿打听到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寺庙。” 张嬷嬷低声解答:“这名字奴婢倒是听说过,听说寺庙很小,寺里总共也就二十几个和尚,和隆兴寺自然不能比,宋安宁到底是商户出身,没去过大的寺庙,去这些小的也正常。” 秦氏不屑的挽唇。 “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就她能哄得母亲,等华儿当上世子之后,我立马让华儿休了她,看她到时候还拿什么哄母亲高兴!” 张嬷嬷笑道:“那可不能,宋安宁走不走没关系,她身后还有宋家的钱财呢,官场就是个销金窟,世子爷要打通关系,可要使不少银子,也不能全让李家拿,没得让人看轻,他在安远侯府又没有亲娘,您这个养母不补贴他,谁补贴他?” 秦氏一听,觉得也是。 顿时有些得意。 “也对,我以后是世子爷的母亲,跟她一个破落户计较什么,到时候她若是听话,我就让华儿纳她为妾,若是不听话……哼,一个寡妇死了就死了,只要我们有手段,宋家的钱财我们照样能拿来!” 说着,眼底闪过一抹杀机。 张嬷嬷看了她一眼,识趣的没有再多话。 这边。 宋安宁回到沧澜院,茯苓迎上来。 她进了里屋,坐在软榻上,任由冬青给她捏着肩膀,茯苓递过茶,她接过喝了一口,这才道:“还是和你们呆在一起舒服。” 茯苓笑道:“小姐这是烦了?” 宋安宁睐了她一眼,“谁跟她们呆在一起谁烦。” 说着,想到要和秦氏一起去上香的事,转头问冬青:“上次你说你查到钰少爷总往城外跑,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冬青满脸鄙夷。 “还能是什么事,一群纨绔子弟,寻欢作乐呗。” 宋安宁了然的点点头。 “那地方,在城西几十里外?” “嗯,据说旁边还有个寺庙,叫大昭寺……”说到这里,冬青忽然瞪大了眼睛。 宋安宁看着她,玩味的笑笑,继续喝茶。 两日后。 秦氏带着蒋府的一众女眷,去大昭寺理佛。 随行的还有许多蒋家子弟。 大渊朝佛教盛行,在他们看来,礼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去了大昭寺以后,需得焚香沐浴,先斋戒三日,再参加佛诞礼。 而这时,大昭寺。 安静的禅房中,一个白胡子和尚和一个身穿锦衣的男人相对而坐。 和尚面目平和,手中不停的捻动佛珠,男人则是静静的看着他,英俊的脸上辨不出喜怒。 “施主何必执着于过去,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早该放下。” 裴清宴讥诮的勾起唇角。 “死的不是你亲娘,你当然能放下。” 和尚摇摇头,“老纳的家人也于那场灾祸中离世,老纳从未想过报仇。” “那是老和尚你薄情寡义,并不代表人人如此。” “所以。”和尚睁开眼睛,慈悲的看着他,“你仍旧想要追寻真相?” 裴清宴没有说话。 他五官清俊,在晨曦的光着透着一股近乎不可思议的美好,可那眼神却是冷的,像粹了毒的寒冰,要将世间一切粉碎。 “我只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老和尚摇了摇头,叹气。 “每年的这一天,你都会来问我,她是如何死的,到底是谁杀了她,老纳也都只有一句话,不知道、不可说。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要问呢?” “她是你妹妹!” 裴清宴忽然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双目赤红,目眦欲裂。 他像一头濒临爆发的小兽,咬牙死死的望着他。 可宏远大师仍旧是一脸平静的表情,甚至那目光里的慈悲和从容更深了,带着一丝佛祖座下的怜悯。 “老纳是出家之人,出家人五蕴皆空,没有妹妹,也没有外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裴清宴张狂的大笑起来,他直起身,松开老和尚的衣领,憎恨又鄙夷的看着他,“你就是个懦夫!” 说完,“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老和尚闭上眼,默默平息着心中的情绪,低头念佛。 宋安宁一行人是傍晚时分才到的。 刚进寺庙,邱白薇就咋呼起来。 “这什么破庙啊,这么小,母亲也真是的,那么多的佛寺不去,非叫我们来这样一间小寺庙,这地方能住人吗?” 秦氏讽刺的看了眼邱白薇,“没办法,母亲喜欢你侄媳,只要是你侄媳提的意见,她哪儿有不答应的?” 邱 第21章 巧遇 邱白薇狐疑的看着她。 “真的?” “当然。” 在宋安宁哄慰下,邱白薇最终还是安静下来,没再闹了。 一群人跟着小沙弥去了厢房。 蒋家在冀州是世家大族,蒋荣升又时任知州,她们要过来,自然会提前通知寺庙里,寺庙里也早有准备。 这次出行的人多,寺庙里的房间不够住,因此许多仆人都只能住在山下,只留一些近身伺候的,跟着收拾行李和箱笼等物。 宋安宁先是送了秦氏和三位婶婶去房间,然后才由小沙弥领着,去另外一座小院。 却不料这时,她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由一愣。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 宋安宁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当那人走到游廊拐角处时,露出的半边侧脸,赫然就是那晚她救下的那个男人。 微微皱眉。 这人胆子也太大了,身为逃犯,不赶紧离开冀州,居然还敢来人多的寺庙。 简直就是找死! 宋安宁没理会他,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让冬青和茯苓把晚饭拿来房间里用,就再没有出去。 她原以为,只要她不出去,就不会碰到那个男人。 可没想到,第二天还是碰到了。 此时她正在院子里赏枫,大昭寺坐落在冀州城百里之外的山上,此时秋意正浓,大片的红枫如火般灼目炙烈,煞是好看。 宋安宁让茯苓泡了茶,坐在枫林中静静喝着,只觉自然幽静,沁人心脾,却不料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原以为昨晚是我眼花,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也在这儿。” 宋安宁转头,就看到裴清宴从枫林里走出来。 她顿时拉下脸。 “我在不在这儿,关你什么事?我不认识你。” 说完,让茯苓收拾东西就要走。 裴清宴挑眉。 “哦……不认识我,那清风寨……” 话还没说完,宋安宁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的嘴捂住,满脸怒气。 不过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有些不雅,何况他一个外男,自己是出嫁女,怎能离他这样近,遂又将他放开,悻悻的说:“不是说好了不准再提此事?你要是敢提,我把你逃犯的身份也捅出去!” 裴清宴忍俊不禁。 嗯,逃犯…… 看在她救过自己一命的份儿上,他就勉为其难,先当当这个逃犯吧。 裴清宴问道:“此次蒋大人可有跟你们一起前来?” 宋安宁警惕的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清宴想到,若是蒋荣升真的私贩铁引,暗中支持雍王,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身为蒋家妇的宋安宁必定逃不了,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他的神色认真了几分。 “既是守寡,可有想过和离?” 宋安宁瞪圆了眼睛。 半响—— “你有病吧!” 她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抽了,才会搭理这么一个人。 见茯苓已将茶具收拾好,转身就要离去。 却听裴清宴又道:“好心提醒你,若是能离开蒋家,就尽早离开,这样一旦将来出了事,也不会牵连到你。” 宋安宁实在忍不住了,回头讥笑着说:“有空操心别人,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当心再像上次那样被人追杀得半死不活,可就没人救你了。” 说完,再不理会他,调头离开。 裴清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这年头,想当个好人有这么难么? 他裴大阎王好不容易起一次好心,居然就被人怼回来,还真是世风日下啊。 宋安宁回了厢房,想了想,还是对茯苓说道:“你去查查,看那人住在哪座院子,以后咱们绕道走,尽量不要碰见他。” 她总觉得,碰见他不会有什么好事。 “是。” 茯苓遵命前去。 殊不知此时,邱白薇也带着人来到了这边。 瞧见裴清宴从枫林里走出,她眼睛一亮,忙急声道:“诶,那谁!你过来。” 裴清宴一愣,看着她,又左右看看,发觉自己身边没人,确定她是在叫自己时,才走过去,“你叫我?” 邱白薇身边的婢女斥道:“哪里来的小厮,好没规矩,见着主子不行礼,居然还敢这样说话!” 裴清宴:“……” 他长得很像小厮吗? 想起上次宋安宁跟邱白薇介绍的,他头疼抚额,只得放下身段,拱手行了个礼道:“三夫人有何吩咐?” 邱白薇摆了摆手,“行了,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虚礼,钰儿不见了,你可有见着钰儿?” 裴清宴一愣。 钰……儿? 见他一脸懵懂,婢女急声道:“唉呀!就是三少爷,你刚才就在这附近,可有见过三少爷出现?” 裴清宴摇摇头,“没见过。” “那还不赶紧去找?!这人生地不熟的,钰儿要是出事,我拿你们是问!” 裴清宴:“……” 堂堂绣衣司指挥使,第一次有了想砍人的冲动。 很好。 他笑了笑,恭敬的应道:“是,小的这就去找。” 宋安宁在屋子里没坐一会儿,就迎来的邱白薇。 邱白薇身边的婢女将门敲得砰砰响,她走过去开门,诧异的问:“三婶?您这是怎么了?” 邱白薇火急火燎,明明是深秋,却硬是急出了一身汗,问她:“你可有见过钰儿?” “三弟?”宋安宁摇了摇头,“没见过,他不见了吗?” “是啊,唉呀这小子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刚到寺庙我还见着他人了,这会儿去他房间,就发现人不见了,你也知道,都说这神鬼相通,这寺庙啊大多也关着些不干净的东西,被佛祖镇压着呢,我这不是怕钰儿乱跑,不小心冲撞到什么秽物,对他不好嘛。” 宋安宁笑了笑。 “三婶先不要着急,三弟再怎么说也十五岁了,知晓轻重,不该去的地方他不会去的,左右不过是新来了一个地方,好奇就四处转转,我立马派冬青和茯苓去找,很快就会找到的。” 说着,将她迎进屋。 邱白薇“嗐”了一声,被她搀扶着进去,到了桌边坐下后,才一边拿帕子扇着风一边道:“你不知道,这寺庙小,所有仆人都被留在山下,身边连个得 第22章 私情 “是啊。” 邱白薇抬起头,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就上次我在凉亭外见着的那个,你不是说新来的,帮你搬东西……” “我当然记得。”宋安宁干笑着,连忙打断她的话,“就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他也被留在山下了呢,没想到竟上来了。” 邱白薇露出暧昧的表情,一脸不信的笑了笑。 “你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你三婶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不知道,你老实告诉我,那人不是小厮吧?” 宋安宁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都要以为邱白薇知道她的秘密了。 却不料,邱白薇只是得意的笑道:“这女人啊,丈夫在时情比金坚,一旦丈夫没了,守寡的滋味有多难……更何况那小子长得规规正正,比你家蒋华还要好看,你会动心也很正常。” 说着,又低声提醒,“只不过三婶还是要告诫你几句,你平日里怎么乱来三婶不管,我不是你婆母,没她那么多规矩和脾气,人生在世当乐则乐,守那么多规矩做什么。” “但这毕竟是佛门净地,你自己玩儿也就算了,不该把他带上来,万一被你婆母或是其他人发现,那可怎生是好?” 宋安宁懵了一下。 半响,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 不由小脸爆红。 “三婶,不是你说的那样……” “嗐,别解释,三婶都懂。” 她说着,又起身朝外看看,满脸焦急,“这小子,怎么还没回来呢?” 最终,蒋钰是在晚饭后被找到的。 据说这大昭寺的背后有一面湖,他是去了湖边放风,因为一时兴起没来及得通知家里人,这才导致她们误会,让她们着急。 邱白薇将蒋钰狠狠数落了一通。 宋安宁却从蒋钰的袖子上,看到了一点浅粉的胭脂色。 佛门清净之地,有谁会用胭脂,又是谁,会将胭脂染在一个十五岁少年的衣袖上。 她端起茶杯,不动声色的掩住弯起的唇,将茶喝了下去。 翌日。 宋安宁找到裴清宴。 “你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 她想起昨日邱白薇跟她说的,脸还一阵火辣辣的红,像要烧起来似的。 裴清宴古怪的看着她。 “你脸红什么?生病了?” 说着,伸手来探她的额头。 宋安宁警惕的后退一步。 冬青上前一把拦住了他,“你做什么?” 裴清宴:“……” 他僵着手,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抱歉,一时习惯了。” 说着,望了望四周。 “还别说,这山上的风景真不错,宋姑娘有没有兴趣同游,我知道一处好地方,可以免费带你们去观赏。” 宋安宁冷着脸,“我在跟你说正事,你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了,必须马上离去。” 裴清宴也正色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你是逃犯,还有,你昨天引起我三婶的误会了,你要是再呆下去,会穿帮的。” 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邱白薇是真的不靠谱,居然会误会这男人是她养着的面首。 这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还往哪儿搁? 裴清宴眯了眯眼。 “穿帮而已,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冬青一听就很来气,抢在宋安宁之前怒道:“你当然不怕了,你一个逃犯,烂命一条,死了也就算了,可我们小姐是清白之身,她为了保护你骗三夫人说你是我们院子里的小厮,如今被三夫人误会,若到时查出来沧澜院并没有买这个人,你让我家小姐怎么解释?总不能真误会你们有私情!” 裴清宴一愣。 私情? 他这时才察觉出不对劲,皱了皱眉。 “你说三夫人误会你,她误会你什么?” 宋安宁红了脸,又气又羞,将脸别到一边去不说话。 冬青道:“不告诉你!你就说走不走?” 裴清宴是多聪明的人? 他掌管绣衣司多年,本就是七窍玲珑心,再加上冬青刚才的话……立马就明白过来。 神色顿时也有些不自在。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既已姑娘带来不便,在下自会离开。” 他说着,转身要走。 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蹙了蹙眉,回身望着她,“还是那句话,若能离开蒋府,尽早离开,蒋家不是什么兴旺之地,商户虽卑,但乱世之中还是保命要紧。” 宋安宁心头一紧。 乱世? 她抬眸看向裴清宴。 男人却已经离开。 “小姐,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啊?什么乱世什么保命。” 宋安宁攥紧指尖。 她记得,前世在她守寡大约五年过后,世道确实乱起来了。 听说是京中几位皇子为了夺嫡,再加上北敌来犯,从边境连夺十几座城池,一路威胁到京城。 因为被关在后院,她所能接触到的信息不多。 那时候,冬青和茯苓早被秦氏或磋磨死或发卖出去了,她身边连个能说话的婢女都没有,唯一的信息,还是从看门的婆子们那里知道的。 这场动乱,一直持续了整整七年才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后,二皇子登基,太子在动乱中被杀,听说当时支持太子的绣衣司也被连根拔起,那位传说中的活阎王指挥使也被扒皮抽筋,整整凌迟了上百刀才死。 所以,他刚才说的,可是这件事? 宋安宁皱眉。 这不可能啊。 自己是因为重生,才知道这些,可他一个逃犯,他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他也是重生的? 宋安宁直觉不可能。 这神鬼之事,也讲究一个机缘,若是人人都能重生,这世道还不乱套了。 最终,宋安宁也只能摇摇头,不解的离开。 裴清宴哪里会知道,自己的一句好心提醒,不仅没能让宋安宁了解其中之意,反而让她想茬了。 离开大昭寺,他就回了城中的绣衣司分舵。 “铁引的事,可查到证据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属下决定放长线,钓大鱼,那贩卖铁引之人行事周密,每次交易完过后都会将痕迹擦干净,这事不是蒋荣升一个人能办到的,所以属下认为,他背后必定还有其他人,不如先按兵不动 第23章 表妹 送走了裴清宴,宋安宁安心许多。 翌日,邱白薇过来找她,见她身边只有冬青和茯苓两个人,对她挤眉弄眼。 “咦,那个清俊的小厮呢?怎么没见他跟着你?” 宋安宁勉强笑笑。 “我觉得三婶说得对,那样的人放在身边太显眼了,所以就把他打发走了。” 邱白薇点点头,“不错,你能有分寸很好,放心吧,这事我不会告诉你婆母的。” 宋安宁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可不会相信邱白薇说的话。 别看邱白薇现在对她这么好,那是因为她没有失势。 虽然蒋华已“死”,但她并没有如秦氏所愿,被送到庄子上,她的父母也都还在,她的身后还有靠山。 而前世,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被林嬷嬷毁容,整个人丑陋不堪,是世人口中克夫的毒妇,她的父母死在了山贼手中,家财散尽,一无所有。 邱白薇颐指气使,把她当条狗一样使唤。 为了讨好秦氏,她对宋安宁非打即骂,有一次,就因为宋安宁不小心吓到了邱白薇养的猫,邱白薇竟罚她在外面跪了整整一夜。 那可是数九寒冬,天上还下着雪。 她跪得浑身都失去了知觉,直到晕过去,也没有人来看她一眼。 第二天,她是自己醒来,爬回院里去的。 回去之后,就病了整整三个月。 那三个月,要不是她自己略懂药理,找了些草药扛下来,只怕早就活不成了。 而现在,她没有经受过那些,却不会忘了前世的痛苦。 宋安宁没有说话,邱白薇便也不再多说,两人一起去前面找秦氏。 秦氏所住的厢房离她们不远,到了外面,就听里面传来一阵说笑之声。 两人推门进去。 “哟,让我看看是谁来了?” 只见秦氏坐在主位上,旁边赫然坐着一个清清丽丽的小姑娘。 小姑娘大约十六七岁,瓜子脸,浓眉大眼,笑起来还有两道浅浅的梨涡,看着煞是可爱。 宋安宁却微微一怔。 秦映雪? 她怎么在这儿? 秦映雪是秦氏娘家的侄女,前世也经常来蒋府小住。 秦氏的娘家哥哥是琼州通判,官位不高,但家族的势力不容小觑,秦老太爷曾任京中大理寺少卿,秦家祖上甚至曾出过三公宰相等人物。 因此,虽然秦家现在没落了,但门弟仍在,蒋荣升娶了她也算是高攀,这也是秦氏能在蒋府手握大权,说一不二的原因。 宋安宁微微敛眸。 跟着邱白薇进去。 “三夫人好,咦,这位就是我新过门的大嫂吧,我大哥不在,你倒过得挺恣意的,也难为我大哥是为了替你去买枣花糕而死。”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沉默。 秦氏定气神闲,就仿佛没听到似的。 邱白薇尴尬的笑笑,目光在两人身上滴溜一圈,发现秦氏不说话,她也很精明的不去得罪秦映雪。 而坐在旁边的林秦蓉,向来是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尴尬气氛。 宋安宁却笑了笑。 她看着秦映雪,道:“我当然恣意,你大哥如此疼我护我,无非是想让我过得好一点,他既然希望,我就照他想的去做,这样也不枉你大哥心疼我一场,不是吗?” 秦映雪气。 她冷笑道:“你说得还真轻松,可现在蒋大哥不在了,都是因为你!” “哦?因为我想吃枣花糕?可我又怎么知道他会死?” 宋安宁说着,冷嘲的笑笑,语气充满凉薄。 “蒋华是坠马而死的,既是坠马而死,那就是意外,意外每天都会发生,仅昨日整个大渊国就不知道发生了多少起意外,又有多少人因为意外而丧命,你说你大哥是我克死的,难道这些人都是我克的?” “他一个男子,大半夜的会从马上摔下来摔死,岂不知哪天喝水也会被水呛死,吃饭也会被饭噎死,就连走路还会掉进坑里呢,这都怪我?” “你们不过是觉得我和蒋华成了亲,就将这个罪名安在我身上,可扪心自问,马是我让他去骑的吗?那所谓的枣花糕,真的是我让他去买的吗?你们不在新房里,却对新房里发生的事知之甚详,甚至连是我让他去买枣花糕这种事都知道,是蒋华告诉你们的?还是你们新房外亲耳听到的?” 众人一懵,都有些不知所措。 事实上,她们确实不知道那晚新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宋安宁买枣花糕,坠马而死,这都是蒋华和秦氏等人一起想出来的主意。 不过是为了让宋安宁心怀愧疚,为让她死心踏地的呆在蒋家,增添一层筹码而已。 所以,她们自然也忘了,这话根本没有来处。 除了是蒋华亲口所说,否则不在新房的她们,根本不可能听到这话。 秦氏的脸色变了变。 目光乱转,沉声说:“这当然是华儿告诉我们的,不然我们怎么会知道。” “哦,是吗?”宋安宁脸上的笑更凉薄了,清润的眼眸里像粹了冰。 “可我怎么记得,那晚蒋华出门时已经是子时,你们早就睡下了,他又是如何专门跑到正院,来特意告知你们此事的?” 秦氏:“……” 林秦蓉和邱白薇都一阵不安。 怎么回事。 她们竟觉得宋安宁说得有几分道理。 蒋华是为了给宋安宁买枣花糕而死,这件事是秦氏告诉她们的,她们自然就信了,从没想过那么多。 而今,听宋安宁的话,秦氏这是在骗她们? 两人都不由看向秦氏。 秦氏也一阵心慌。 真是百密一疏,她竟忘了这个。 见大家都不说话,宋安宁又说:“这些日子以来,身边的一些风言风语,我其实都听见了,我不说,不代表不我在乎,说句不好听的,大家都是女人,尤其是秦小姐你,我记得你还没出嫁吧?若是将来运气不好,也嫁了个我这样的,你是希望人家说话公道呢,还是希望都像我一样,被人指着鼻子骂克夫,明明不关你的事,却也背着一个克夫的罪名,一辈子抬不起头。” 秦映雪脸色 第24章 落水 “你胡说!我才不会像你这么倒霉!” 她愤怒的说道。 宋安宁自嘲。 “瞧,你也觉得我倒霉,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已所不欲,强施于人呢。” 秦映雪:“……” 她一时语塞。 秦氏见状,不由皱起了眉。 邱白薇和林秦蓉向来是会看眼色的,一见势头不对,立马笑着打圆场。 “好了好了,映雪也是开个玩笑,安宁你不要动气嘛。” “是啊,大家都是来拜佛的,佛门清净之地,若是争吵起来扰了佛祖安宁,这就不好了。” 宋安宁冷笑。 先前秦映雪嘲讽她的时候,她们俩不说话,现在见秦映雪吃瘪,倒急着跳出来当和事佬了。 但宋安宁本就没打算和她们撕破脸皮,因此见台阶就下。 “我知道表妹也是为夫君的死而忧心,情之所至,口不择言了些,倒也没有责怪表妹,只是希望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大家都是亲戚,和和睦睦的不好吗?又何必闹得大家下不来台。” 秦映雪一滞,恨不得吃了宋安宁。 宋安宁却是无所谓的笑笑,转头对秦氏道:“既然婆母这里有表妹伺候,那我就先回去了。” 秦氏的脸色很不好看,却也没有阻拦,“去吧。” 宋安宁转身离开。 待她离开之后,秦氏看着秦映雪,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说说你,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没得被人讽刺一顿,现在甘心了吧?” 外人不知,她却清楚得很。 她这位侄女啊,从小就喜欢蒋华,对蒋华用情至深。 若她是正房所出也就罢了,身为她的姑母,少说也得满足她的心意。 可偏偏,她是一个小妾生的。 既然是庶女,那再谈婚论嫁,大多也只是配庶出之子,配她的华儿就不够了。 更何况,她的华儿现在还是安远侯府的世子候选人,连宋安宁都配不上,更何论她一个庶女? 秦氏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秦映雪却咬了咬唇,在心中将宋安宁给记恨上了。 午后。 宋安宁用完午膳,正准备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站住!” 宋安宁回头,就看到秦映雪带着一个婢女气冲冲的走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秦映雪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你干什么?” 冬青怒了,一把推开她,护在宋安宁身前。 秦映雪也惊了,紧接着气笑了,“好啊,你一个低贱的下人,居然敢推我?来人!给我把她绑起来,我倒要看看这宋安宁身边的婢女有多厉害!” 说着,就命人上前。 宋安宁面色一沉。 “住手!” 她走上前,一把将冬青拉到身后,冷冷的盯着秦映雪,“秦小姐这是想做什么?佛门清净之地,是想闹到住持那儿,一并被赶出去吗?” 秦映雪嘲讽的笑,“要被赶出去那也是你,我秦家世代高官,自有门楣,我祖父曾为京中执宰,一个小小的寺庙住持,又怎敢得罪我家?反倒是你,一届小小的商户女,竟然敢对我不敬,你害死我表哥的仇我还没报呢,现在又在这里挑三说四,我看你就是活得不耐烦,欠教训!” 她说着,抬起手又要打她。 这一次,宋安宁看清了,她身子后仰,避开了秦映雪的攻击,紧接着抬腿一踢,就踢中了对方的膝盖,对方顿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佛寺里铺的都是青石方砖,跪下去极疼。 秦映雪在冷不丁之下,跪倒在地,只觉两个膝盖像磕在了坚铁上,痛得都快要碎了。 “宋安字!你敢!” 宋安宁笑笑,道:“你打我一巴掌,罚你给我跪一下,互相扯平,不好吗?” “你!” 她愤怒的起身起身想扑过来,宋安宁又是一让,身后就是池塘,秦映雪因惯力整个人往池塘里栽去。 噗通一声。 秦映雪的丫鬟脸色大变。 “小姐!” “快来人啊!我家小姐掉池塘里去了!快来救救她!” 然而这里四下无人,本就是极清净之地,这时大家又都在房间里午休,哪有人路过。 甚至连小沙弥们,也到前院去准备两天后的佛法大会了,这会儿根本没有人。 小丫鬟不会水,在岸边急得双脚跳。 秦映雪更是没学过游泳,人在水里扑腾着,断断续续的求救。 “救……救我……我不……会水……” 冬青面露担忧。 那毕竟是秦氏娘家的侄子,对她小惩大诫不要紧,若真杀了她,秦家追究起来,恐怕她家小姐吃不了兜着走。 但饶是心里再担心,见自家小姐不说话,冬青也只得咬咬牙,坚持没下去救人。 半响。 眼看着那在水里扑腾的人没了力气,就要渐渐沉下去,宋安宁才道:“冬青,去把她救上来。” “是!” 冬青早就准备好了,将外衣一脱,就“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冬青的父母曾是江边渔民,从小就会水,七岁那年因江边发大水,父母举家搬迁,在城中无法过活,这才被卖到宋家,成了宋安宁的小跟班。 所以,她的水性极好,别说是救个人,就算让她在水里跟人打一架,她也能行。 没过多久,秦映雪就被救上来了。 她已经没有了呼吸,整个人脸色发白,嘴唇发青。 冬青熟练的给她压了压胸口,又渡了几口气。 很快,秦映雪就苏醒了。 “哇”的吐出一口污水,就后怕的大哭起来。 “你让开!”她的婢女一把推开冬青,着急的扶住秦映雪。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你放心,这个恶女人胆敢推你下水,我一定会如实禀告大夫人的,到时候回了秦家,奴婢也会告诉老夫人和老爷,我倒要看看,这蒋家新妇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竟敢谋害秦家小姐!” 冬青张了张嘴,最后到底还是没作声,郁闷的退到了宋安宁身后。 宋安宁就那样冷冷的瞧着秦映雪。 秦映雪抬眸,就对上了宋安宁冰冷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刻,她觉得宋安宁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小兔子,而是变成了豺 第25章 青楼 “你、你敢害我……我姑母……还有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秦映雪哆哆嗦嗦的说。 宋安宁冷笑。 “看来秦小姐还是没明白这世间行走的道理。” 她说着,看了眼冬青。 冬青立马明白,上前,就将秦映雪又推进了湖里。 “啊——!” 秦映雪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人就跌到了湖里去。 “小姐!” 她的丫鬟伏在岸边,大惊失色,转头不敢置信的盯着宋安宁。 “你敢……” “啪!” 不等她说话,冬青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 丫鬟被扇倒在地,与此同时,秦映雪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往下沉。 冬青见状,又“噗通”一声跳下去,将她救上来。 这一次,秦映雪上岸后,就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了。 她甚至都不敢指着宋安宁,只是浑身哆嗦,苍白着脸色看着她。 宋安宁居高临下,玩味的笑了笑。 “小姐,呜呜……她们怎么能这样啊小姐……我们一定要去告诉大夫人……” 秦映雪也反应过来,颤抖着道:“宋安宁,你……” 她想说,你真的就不害怕姑母吗? 然而想到之前她拿秦氏威胁宋安宁,最后的下场,后面的话便又不敢说出来了。 宋安宁笑着蹲下身,平视着她。 “你当真以为,你能威胁得了我?” 秦映雪咬唇,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不甘。 宋安宁轻声说:“你说我打了你,推你下水,有证据吗?” 秦映雪的瞳孔微微放大。 宋安宁继续说:“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你的婢女若是帮你指证我,我大可以说她是你的人,听从你的吩咐,只要我一口咬死了我没见过你,更没推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觉得婆母能把我怎么样呢?” 秦映雪不敢置信。 宋安宁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漫不经心。 “先前,你不就是看准了这里没人,才叫住我,打了我一耳光吗?既然地方你都选好了,我若不做点什么,也枉费你的一番心意,是不是?” “你……” 早知她如此无耻,早知…… 然而,即便早知她如此下作无礼,她也不会甘心。 她喜欢表哥,喜欢了那么多年,姑母都不肯成全她,凭什么,转头就被这个低贱的商户女给高攀上了? 表哥还为她而死,只要一想到这点,秦映雪就恨不得喝宋安宁的血,吃宋安宁的肉。 宋安宁没再理她。 她站起身,目光冷漠,淡淡的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知道你是在为蒋华鸣不平,可人不是我害的,他未必如你想象的那般美好,所以你为他付出再多,也得不到他的一丁点回报。” “呵,表哥都死了,他怎么回报我?” 倘若他没死…… 倘若没死…… 秦映雪的眼泪又漫上来。 宋安宁冷嘲的笑了笑。 看吧,这就是蒋华所造的孽。 自诩君子,可到头来,辜负了多少人的真心。 她言尽于此,再多的,也不愿意去多说了。 带着冬青离开。 回房的路上,碰到了蒋钰刚从外面回来。 他穿着一件鸦青色的锦衣,明明才刚起床不久,眼圈下面却积着一圈乌青,就像一整晚都没睡似的。 看到宋安宁,他微微一顿,连忙行礼。 “大嫂。” 宋安宁点点头。 “脸色怎么这么差?寺庙里住不惯吗?” 蒋钰的眼珠微转。 “回大嫂,是有点不习惯,寺庙里的床太硬,晚上硌得慌。” 宋安宁道:“回头让三婶给你加几床厚被子,垫在下面,就不会硌了。” “是,谢大嫂。” 宋安宁抬步走远。 一直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游廊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了,一道身影才从假山后面跳出来,道:“原来她就是你那位寡妇大妇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蒋钰看了看他,无奈的道:“你怎么跟上来了。” 来人笑道:“我来送送你,还不领情?” “呵,少废话了,昨晚玩得太晚,我得去睡个回笼觉,免得被我娘看出什么端倪来,对了,这两天你们暂时不要来找我了,后天就是法会,我得斋洗沐浴,等着参加法会了。” 那人眉梢一挑,眼底闪过一抹讥讽。 “法会都是要斋戒三天,你这都打破规矩两天了,临时抱佛脚有用嘛。” 不等蒋钰说话,他又笑道:“再说,明天可要来一位新姑娘,听说是从江南来的,扬州瘦马……你真没兴趣?” 他这么一说,蒋钰又有些意动了。 他犹豫了一下,“真的?” “当然是真的,好兄弟,我还会骗你?” “那……好吧。” 蒋钰咬了咬牙,心想着反正都玩了两天了,再多一天或者少一天,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两人便相约了第二天。 与此同时。 宋安宁也打听到了消息。 她坐在桌旁喝着新熬好的莲子羹,茯苓低声道:“那地方是一个尼姑庵,表面说是庵堂,实际就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地方,且出入都是达官显贵,等闲人还进不去,管着那个庵堂的是一个叫清虚道长的老尼姑,呵,真是可笑。” 宋安宁思忖着,问:“可有看到三少爷与谁同谁?” 茯苓想了想,道:“只知道有方员外家的公子,还有一个是周检兵的弟弟,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宋安宁在心中把这个方员外和周检兵过了一遍,没从前世的记忆里找到有关于他们的信息,便也只能点头。 “行,那明天我们就陪着婆母她们走一趟。” 翌日。 蒋钰趁着没人发现,一大早就跟着周天到了庵堂。 那庵堂外表朴素,内里却别有洞天。 只见亭台楼阁,花红柳绿,外加一些红绡灯烛的装扮,竟也跟城中的青楼别无二致。 要说区别,就是这里的姑娘都作尼姑打扮,虽没有剃头,头发却都被盘进了帽子里,看着就跟真的出家人似的。 绿的景,红的灯,暧昧的氛围,再加上上好的酒肉,怀里搂着个腰软貌美的小尼姑,入世和出尘都囊括了,简直就是一种诡异的享受。 蒋钰和几位狐朋狗友被领进了 第26章 受罚 而此时,另一边。 宋安宁一大早来了秦氏的房间里。 正如她所料,经过她昨天的那一番威胁,秦映雪并没有将昨天的事告诉秦氏。 只推脱自己走路不小心,幸得丫鬟相救。 宋安宁宛尔。 秦映雪看向她的目光更憎恨了。 “大嫂,今日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去转转?听说这大昭寺周围的景色不错,山下还有庵堂和农庄,咱们走走拜拜,中午再去农庄里吃点新鲜小菜,就跟踏青一样,岂不意趣。” 邱白薇笑着说道。 秦氏颔首,“是可以出去看看,不然总闷在房间里,也不是个事儿。” 说着,转头看向宋安宁。 宋安宁连忙后退一步。 “儿媳在守节,就不陪婆母和两位婶婶郊游踏青了,还请婆母和两位婶婶玩得高兴。” 秦氏满意的点头。 “这时候你的确不适合高兴游玩,等孝期过后再去吧。” 说着,就招呼邱白薇等人,一起出发了。 宋安宁勾起唇角。 这一日,她在寺庙中悠闲度过。 直到晚饭时分,秦氏一行人才回来。 回来时,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尤其是邱白薇,被丫鬟搀扶着,就差没气撅过去了。 蒋钰跟在她们身后,蔫哒哒的,脸上还有被扇过的五根手指印。 想想也知道是谁打的。 宋安宁挑眉,故作不知的上前问:“婆母,这是怎么了?” 秦氏心情不好,连理都没有理她,径直往里走去。 自己的儿子住在佛寺,却日日去逛青楼,还是暗娼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邱白薇的心情更加糟糕,这要是传出去,她家钰儿的名声就毁了,更遑论仕途! 因此,她也没有理宋安宁。 唯有林秦蓉,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话,跟上就是了。 宋安宁乖觉的跟上。 房间里。 邱白薇让蒋钰跪下。 蒋钰面容委屈,却不敢说什么,乖乖的跪着了。 “你可知你错在哪儿?” 秦氏坐在上首,身为蒋家主母,她有资格惩罚族中犯错的子弟。 即便是老三的儿子,也不例外。 蒋钰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知道,侄儿不该去逛窑子,以后侄儿再也不敢了。” 秦氏冷笑。 “你敢不敢我倒是管不着,只是老祖宗那边正费心帮你们进入仕途呢,你别的没学会,上青楼倒是先学会了,这是把咱们蒋家的家规都抛诸脑后了。” “且不说你才十五,这么小就去那种地方,合不合适,就说官府明令禁娼,但凡官员皆不可出入青楼烟花之地,你今日在那边肆意淫乱,殊不知来日被人告到上峰或者圣上面前,你的仕途毁了事小,影响了整个蒋家的名声,你又拿什么来负责?!” 一番话,将蒋钰说得冷汗连连。 趴在地上,连声认错。 “大伯母,侄儿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侄儿定当洗心革面,再也不犯了。” 秦氏道:“既然你认错态度诚恳,这里是佛门净地,我也不好过于罚你,免得扰了佛祖安宁,就罚你去佛祖面前跪着,抄一百遍心经吧,你什么时候抄完了,就什么时候起来。” 蒋钰微微一抖,低声道:“是。” 邱白薇见状,有些不忍心。 那可是一百遍。 得抄多久?! 钰儿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若真让他跪在地上,抄那么久的经心,他那双腿岂不废了? 邱白薇下意识就想说话。 却被秦氏横了一眼。 “慈母多败儿。” 邱白薇:“……” 她抿了抿唇,到底不敢多说什么了。 当天下午。 蒋钰就被罚跪到了后院的佛堂。 寺庙里分为小佛堂和大佛堂。 大佛堂供往来香客上香礼佛,来往的人比较多,小佛堂则是专门接待一些达官显贵,四周清净,每天都会有专人打扫,是一处更能潜心礼佛的地方。 蒋钰跪在那里,老老实实的抄经。 晚饭后,宋安宁路过那里,特意进去看了一眼。 只见仅仅半天,蒋钰整个人就已经颓了,无力的跪坐在地上,旁边散乱了一地的已抄好的心经。 她捡起来一张,看了看。 蒋钰注意到有人接近,抬头看向她,迷茫的道:“大嫂?” 宋安宁笑了笑。 “可累了?” 蒋钰苦笑。 “大伯母罚我,累也得跪着。” 宋安宁挥了挥手,让冬青去门外守着。 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对护膝,递给他。 “秋夜里冷,虽垫着蒲团,但也太薄了,这对护膝里加了厚棉,戴在膝盖上,应该能让你舒服几分,趁着这会儿没人,戴上吧。” 蒋钰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大嫂,这……” 宋安宁道:“我背着婆母过来的,没人知道,你放心。” 蒋钰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他伸手,接过护膝,只觉那双手葱白如玉,看着就令人心跳加快,护膝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也不知道是从袖中带出来的,还是女人身上天然的香气。 蒋钰低低的道:“多谢大嫂。” “不客气。”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想了想,却又在门口驻了足,转头说道:“你大伯母罚你是为了你好,你别记恨她。” 蒋钰连忙低头,“钰儿不敢。” 宋安宁这才离开。 离开后,冬青低声问她:“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过来给三少爷送护膝?” 她实在不明白。 三少爷看着规矩,实际最不讲规矩了,年纪小小就逛青楼也就罢了,看她们家小姐那眼神,别说是已成过亲的妇人,就连她这个小丫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简直恶心! 宋安宁道:“婆母和三婶是我引过去的,虽说这只是我计划中的一环,但他到底无辜,让他坏了名声就已经够了,再废一双腿,我还没那么狠心。” 她知道,秦氏是多刁钻的人? 因她和邱白薇都是官宦家的女儿,嫁到蒋家,本就不太对付,很多时候都有一二不容二虎的架势。 现在是因为老太太还在,倚重秦氏,若将来老太太没了,三房一定是第一个闹着要分出去的。 邱家并不比秦家的地位低。 所以,蒋钰 第27章 信佛 说不定还会将此事告到老太太跟前。 到时候,邱白薇一定会和秦氏闹起来。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不在此时向三房示个好,借力打力? 宋安宁没有将这些告诉冬青。 翌日。 佛法会正式开始。 一行人正式开始参加佛会。 蒋钰虽被罚跪了一个晚上,抄了整整一百遍心经,但法会的时候还是来了。 他的模样十分憔悴,双眼布满了红血丝,脸色更是苍白,走过来的时候,一双脚一瘸一拐,和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大不相同。 邱白薇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 “傻孩子,既然不舒服就回房好生歇着,佛祖又不会怪你,怎么还过来了?” 蒋钰勉强笑笑,往秦氏的方向瞧了瞧。 “母亲放心,儿子没事,昨天下午大嫂过来给我送了护膝,儿子用着感觉跪得没那么疼,今天既然还能走动,便过来参加法会,以免被人诟病对佛祖不够诚心。” 说着,照规矩跪了下去。 邱白薇更是心疼得发紧。 “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害得白受了一场罪。” 蒋钰的目光闪了闪,有些心虚。 他忽然问道:“大嫂呢?她没来吗?” 邱白薇道:“在路上呢,马上就过来了。” 没过多久,宋安宁果然在茯苓和冬青的陪伴下往这边走来。 蒋钰面上一喜。 “大嫂,这里。” 宋安宁朝他们走过去。 “三婶。” “嗯。”邱白薇勉强笑了笑,宋安宁便在她身旁跪下。 没过多久,秦氏和林秦蓉也来了。 众人等了一会儿,就见宏远法师在一群和尚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法会其实很无聊。 至少对于宋安宁这种并不怎么信佛的人是如此。 她想起前世,在蒋华“死”后的那些年里,她日日夜夜都陪伴在青灯古佛之侧,日日诵念佛经,整整十三年,几乎没有一天间断过。 可若佛祖真的有灵,在那十三年里,为什么一次也没有告诉过她,蒋华压根儿没死,他还活着! 若佛祖真的有灵,为何会让恶人得享胜果,好人却被欺压,甚至丧命。 她念了十三年的佛,没有换来半点好处,只换来一身伤痛。 所以,她不信佛。 她只信她自己,她只信,人定胜天! 佛会在傍晚时分结束。 中间休息了一次,寺院里的小僧送来了稀粥和斋菜,纵然清淡寒酸,可没有人说什么,都吃得很安静。 结束时,晚霞满天。 宋安宁的身子有些不适,正被茯苓和冬青搀扶着往回走,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嫂子。” 她回头,看到蒋钰兴冲冲的跑来。 “嫂子,你还好吧?” 他的脸上挂着笑,虽说跪了一夜,又听了整整一天的佛经,可他看上去精神却极好,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 宋安宁不由在心里狠狠羡慕了。 “还好,三公子可是有事?” “我是来还这个的。” 他说着,拿出那对护膝,脸有些红。 “多谢嫂嫂一片慈爱之心,如今我已经跪完了,当物归原主。” 宋安宁看着,却没有接。 她淡淡的笑了笑。 “既是给你的,就收着吧,冬天学院里也冷,拿着护护膝盖,免得以后痛风。” 蒋钰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脸上闪过一抹欣喜,毫不犹豫的将护膝又放回了怀里。 “那就多谢嫂嫂了,嫂嫂可是要回去休息?钰儿送你吧。” 宋安宁挑眉。 她看着蒋钰,虽说觉得离谱,可还是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抹只有男女之情才会产生的兴奋和期待。 她微微抿唇,片刻才说:“不用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免得又让三婶担心。” “不用,我不累。” 蒋钰笑着,眼睛里透露着兴奋的光。 宋安宁:“……” 她轻咳一声,往后退退。 这时,茯苓突然出声道:“秦小姐,您也在这儿。” 转头一看,果然是秦映雪朝这边走来。 看到宋安宁和蒋钰站在一起,她的神色冷了冷,迈步走近。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宋安宁还没来得及开口,蒋钰先不悦了,皱眉,“秦小姐管得再宽,也管不到我们身上来吧,我和大嫂在这里说几句话,你管我们在这儿做什么。” 秦映雪语塞,不过想到蒋钰的身份,又只能悻悻的闭了嘴。 “宋安宁,你别得意,上次的仇我不会忘记的。” 宋安宁冷嘲的笑笑,却懒得回答她,趁她绊住蒋钰,直接转身离去。 等宋安宁离开,蒋钰才不耐烦的对秦映雪说:“你怎么老和我大嫂过不去。” 秦映雪讽刺道:“是我和她过不去,还是你别有心思?蒋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表哥没了,你要是胆敢和宋安宁勾结在一起,我就去告诉姑母,说你们有私情!” “你!” 蒋钰被她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秦映雪却还嫌不够似的,嫌弃的道:“就你这种觊觎自己嫂子的龌龊东西,我看一眼都觉得脏!” 说完,趾高气昂的离开。 蒋钰看着她的背影,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眼中闪过一抹怨恨。 “三少爷。” 一个小厮走过来。 蒋钰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你去城郊大营旁的周家,替我办件事……” 翌日。 参加完了佛会,宋安宁一行人就起程回府了。 然而就在她回府的第二天,却听到一个噩耗,说秦家三小姐秦映雪在回程的路上遇到流匪,被玷污了。 秦映雪要回秦家,所以不与她们同路。 而流匪也不同于一般的山匪,是由流民转化而来,穷凶极恶,行踪不定。 这个噩耗一传来,秦氏当场就气得差点晕过去。 她本身是派了几个人护送秦映雪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在遇到事儿的时候非但没有保护主子,反而还跑了。 导致秦映雪受到侮辱,一个庶女的生死是小事,可这传事传出去,她秦家的名声怎么办?她秦家其他待嫁的女儿,需要娶妻的公子,岂不都毁了?! 秦氏气得头晕,当天就叫了马车赶 第28章 邪心 现在并没有战乱,虽说北方边境总有磨擦,但大的战争没有,应当该不会有什么流寇。 且官府对流寇向来防范甚严,就是怕成大的气候,秦映雪回家走的必定是官道,又怎么可能被流寇劫走,并且被玷污? 但没有眼见为实,宋安宁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这日蒋钰忽然来了沧澜院,虽没有进来,却派人递过来一篮子点心。 “请帮我转告嫂嫂,这是春日来的点心,在城中向来有名,为报答嫂嫂的维护之恩,钰儿特买来给嫂嫂尝尝,还望嫂嫂不要介意。” 他丢下这样一番话就走了。 宋安宁看着被茯苓提进来的点心,蹙了蹙眉。 “春日来?是城中那家酒楼?” “是。”茯苓忍不住叹气,“我看这三少爷,心思不正。” 宋安宁当然知道。 不过她不在乎。 整个蒋家她都不在乎了,又怎会在乎一个蒋钰。 宋安宁没动那盒点心,盖上盖子,道:“把它给婆母和老太太以及二夫人三夫人都分一点送去,就说三公子得了新的点心,给大家尝尝新。” 茯苓先是一愣,紧接着噗嗤一声笑出来。 “是,奴婢明白了。” 很快,几人就收到了她送的点心。 刚开始,大家还有些没回过味来。 不明白为什么宋安宁会大老远派人送一块点心。 等细思过后,才明白,顿时勃然大怒。 “你这个不学好的!上次佛堂罚跪的事还记给你长记性是不是?好的不学偏学坏的,现在还把主意打到家里人身上来了,真有你的,看我不打死你!” 饶是邱白薇再宠溺蒋钰,这次也不能饶过他了。 拿着藤条,追着他满院子跑。 丫鬟们见状,生怕她摔了,一个个急得不行。 没过多久,老太太的人就来了。 老太太听说蒋钰私下去给宋安宁送点心,气得不轻,当即要将蒋钰关起来,重重的罚。 邱白薇生气归生气,但哪儿肯让老太太这样罚她的儿子? 在老嬷嬷派人将蒋钰押走的时候,立马就跟去老太太的院子里求情了。 而这些,一直呆在沧澜院里的宋安宁都知道。 她吃过午饭,坐在院子里悠闲的喝茶。 冬青有些担忧。 “小姐,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得罪了三夫人?” 她知道,邱白薇的娘家地位不低,所以在府中也很受器重,如果真得罪了,指不定到时候怎么编排她们。 宋安宁笑了笑。 “我要是接受了蒋钰的点心,才是真的得罪她,三婶虽然跋扈,又爱捧高踩低,却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且这事做主的是老太太,再怎么怪罪也怪罪不到我头上。” 她心里没说的是,就算怪罪,那又如何? 邱白薇已经竖了秦氏这样一个敌人,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再开罪于她? 冬青似懂非懂。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宋安宁的预料。 这日晚饭后,她正在屋里跟茯苓和冬青下棋,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宋安宁一惊,忙让人出去打听。 就听说是秦家舅爷那边来人了。 秦家舅爷,也就是秦映雪的父亲,秦氏的亲哥哥。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宋安宁不动声色,派了人去门口听着,自己则是坐在屋中等结果。 没过多久,派出去的丫鬟就回来了。 她一脸慌张,眼中还满是打听到八卦后的惊奇与兴奋,弄得冬青和茯苓也跟着心痒痒了,忙追问:“到底怎么了?快说快说。” 那丫鬟顿了顿,喘了口气才道:“我滴个乖乖,你们都不知道有多刺激,这次舅爷过来,你们知道带了多少人不?” 冬青翻了个白眼,“不是你出去看的吗?我们怎么知道?” 茯苓也道:“别卖关子了,你快说。” 宋安宁同样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那丫鬟故弄玄虚的道:“足足有好几十人,整个外院都站满了,他们吵吵嚷嚷的过来,说要是找咱们蒋家要一个说法呐!” 宋安宁一愣,皱眉,“要什么说法?蒋家开罪他们了?” “不是,是三少爷。” 说到这里,丫鬟又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压低了声音道:“前两天不是说秦家三小姐在回家的路上被流匪玷污了么?大夫人因着这事,急匆匆的赶回秦家去处理,可结果这一查,才查出来那群玷污秦家三小姐的根本不是流匪,而是京郊大营的人。” “掌管京郊大营的人是周家,秦家原本以为是从军营里逃出去的逃兵,见色起意虏了秦家三小姐,于是带了一帮人气冲冲的去找周家讨说法,可这一去,才知道侮辱三小姐的根本不是逃兵,那些人都好端端的在军营里呆着呢。” “秦家舅爷气得不轻,一番逼问之下,才知道指使他们做这件事的是周家公子,可秦家三小姐与周家公子素不相识,根本犯不着他来做这种事,周将军听了也很生气,两相逼问下,周家公子说了实话,原来他是受了咱家三公子的委托,这才派人去俘虏三小姐的。” “原来自那日在寺庙中两人发生口角,三公子就一直怀恨在心,原本三公子只是想给秦三小姐一个教训,让她以后不要口出狂言,目中无人,所以他拜托周公子派人去掳走她,过两日再放回去,可谁知周公子派出去的人太不靠谱,见秦三小姐长得漂亮,就起了歹意,也是那些人太过猖狂,不知秦三小姐的身份,还以为是哪家小门小户的姑娘,他们平日里跟着周公子横行霸道惯了,以为就算要了那姑娘的清白,周公子也能替他们善后,可谁知……” 丫鬟摇了摇头。 茯苓和冬青已听得目瞪口呆。 就连宋安宁,也有些意外。 前世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前世,她与蒋钰以及秦映雪都甚少有交集,所以不清楚他们的具体人生走向,只知道蒋钰托蒋华的福,去了京中做高官,至于秦映雪,最后到底是嫁人了还是又和蒋华勾搭在一起,她已经死了,并不清楚。 而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一切似乎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宋安宁微微垂眸。 第29章 结亲 “这三公子未免也太歹毒了,虽说那秦家三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毁人清白,坏人名声,这……” “话也不能这么说,三公子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没想过结局会这样吧,他就是想吓唬吓唬她而已。” “可事实摆在眼前啊,秦三小姐以后可怎么办啊。” 丫鬟们争论不休。 宋安宁轻声道:“行了。” 她放下棋子,看着院中的众人,“左右不关咱们的事,今晚是非多,府中定会十分吵闹,大家都先回去歇息吧,记得紧闭房门,没事不要出去,免得殃及自身。” 众丫鬟见状,也摸不清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唯唯应了声是,便各自散去了。 见她没了下棋的心思,茯苓站起来,“小姐,我去打水来伺候您洗漱吧。” “嗯。” 宋安宁点头。 茯苓便转身出去了,冬青将她扶到榻边,担忧的小声说:“小姐,上次在寺庙里争论,您也在那儿,大夫人不会殃及您吧?” 宋安宁道:“不会。” 且不说她当时很快就走了,就说蒋钰派人暗算秦映雪的事,她也完全不知情。 再怎么怪,也不可能怪到她头上。 这一夜,除了宋安宁,府中其他人都没睡踏实。 宋安宁原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秦家和蒋家肯定要好好闹一翻了。 可不料,到了第二天起床,却听到外面了无动静,就好像昨夜的吵闹和喧哗完全不存在了一般。 她有些意外,叫来了冬青仔细询问。 冬青是个好八卦的,昨天小姐睡得着,她可没睡着,一直注意听外面的动静呢。 今天又特意起了个大早,跑出去找管事的嬷嬷们打听。 这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 原来秦三小姐出了这样的事,想再嫁人那是不可能了。 幸得当时秦三小姐被送回来,秦家为了家风和名声,立马压下了此事,外面知道的人不多。 而昨夜,秦家舅爷跑过来找蒋家要说法,虽然看着气势汹汹,但也没下死手,否则用不着上蒋家,直接拿了周公子和那几个兵匪,一纸状书递到京城去,别说是蒋钰,就连蒋荣升的仕途,只怕也走到头了。 他之所以秘而不发,来到蒋家闹事,除了要个说法外,无非还是不想彻底撕破脸,想替秦映雪寻条退路。 至于这条退路是什么? 呵呵…… 宋安宁用盖子撇了撇碗上的浮沫,喝了口茶。 “小姐,真是不敢置信,秦家竟然要三公子娶了秦家三小姐,这不是胡闹吗?” 宋安宁笑了笑,“怎么算是胡闹呢?事情因他而出,秦三小姐是因为他,才被毁了清白,她以后嫁不了人,嫁给蒋钰这个始作俑者,不是正好吗?” 正好,凑成一对冤家,从此三房不得安宁,邱白薇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娶了秦映雪,以后仕途也无望了,就更不可能压得过大房。 秦氏啊秦氏,好大一笔算计。 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连亲生的外侄女都能豁得进去。 冬青还是不太赞同。 “我要是那秦映雪,就不会嫁给蒋钰,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道理,算计人家丢了清白,不仅什么代价也不用付出,还反赚了一门亲事。” 宋安宁挑眉,“谁说他不用付出代价?” 冬青懵了,“三公子付出了什么代价?” 宋安宁笑道:“不着急,等着看吧,秦家会提出来的。” 果然,当天下午。 秦家就把赔礼清单给拿过来了。 只见那上面不仅写着良田万倾,还有无数的庄子、铺子,以及真金白银。 上面还标明了,这些东西他们秦家都不会拿,全部留给秦映雪当嫁妆。 而且以后秦映雪嫁到了蒋家,蒋钰一生都不得休妻,若是秦映雪能产下一男半女,这些财产都是秦映雪和孩子们的,蒋钰不得沾染半分,若是没有生下孩子,蒋钰也不得纳妾,秦家自会找孩子过继到他们蒋家,让蒋钰香火有继,不会委屈了他。 邱白薇看到这些条件,当场就哭得撕心裂肺。 “母亲,这还不叫委屈了他?钰儿是您的亲孙子啊,怎么能这么对待他?我和三爷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秦家这不是想逼他娶妻,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老太太也是一脸怒容。 旁边,秦氏冷笑道:“怎么,我秦家白赔了一个女儿,还忍气吞声咽下这么大个委屈,不过是让你们蒋钰不纳妾而已,他就受不了了?且不说映雪现在还年轻,未必就不能生下孩子,就算不能生了,他当日的所作所为,难道还配有个好结果?” 说着,也掩面抹起泪来。 “也是我哥哥嫂子们心软,在我一顿哭诉下,这才软了心肠,不想让我难做,否则他们若将此事上报到京城,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儿跟母亲哭诉?只怕不仅仅是你,就连你家老三也得立马离职回家,大家伙儿一起回乡下种田去!到那时你就不觉得是委屈蒋钰了。” 邱白薇:“……” 她一阵语塞。 很想再呛秦氏几句,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抱头痛哭。 老太太被他们吵得心烦气燥。 家里也了这种事,她也很不高兴。 可不高兴归不高兴,事情如果能够解决,让蒋钰娶了秦映雪,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老太太沉下脸。 “好了,你也别哭了,秦家这次是吃了大亏的,错是你儿子犯的,既然犯了错,就要承担起相应的后果,你与其在这儿哭诉,倒不如带着钰儿诚心诚意的去跟秦家道个歉,认个错,毕竟是以后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你们先低头,他们才好下台阶,到时候大家和和气气的生活在一起,未必就不能给钰儿产下个一男半女,有了孩子,后面的一切就都好说了。” 邱白薇也知道,事到如今,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因此只能抹泪应道:“是,儿媳这就过去。” 两天后。 蒋家筹够了清单上的东西,连夜悄悄给秦府送了过去。 秦家也没有再说什么,两家约好了媒婆,算准了时间,将下 第30章 助力 另一边。 因着先前赔了五万两黄金,现在又被秦家搜刮一通,蒋家的财政已经十分困难了。 老太太想着宋安宁毕竟是商户出身,便让她到正院,与大夫人秦氏一同打理府中账本。 秦氏是没有意见的。 若是以往,她肯定要一手捏着中馈大权,可现在的蒋家,就跟个破蒌筛子似的,哪哪儿都透着风,饶是她有再大的本事,这破洞她也补不弃了,有人接手正好。 偏生是这样,她还要装出一副贤明大度的样子来。 “祖母叫你来跟着我学理账本,我自是要教你的,华儿虽然不在了,但你是长房长媳,将来这府中的大权还是得由你来掌管,喏,所有的账本都在这儿了,你先看一遍,等你全部看完,有什么地方不懂的,再来问我吧。” 宋安宁往桌上扫了一眼。 只见那账本堆积如山,一看就是没有正经打理过的,也不知是不是府中常用的本。 秦氏虽说无意阻拦她学习府中财务,但也不会一点绊子也不给她使。 这一点,宋安宁早就想到了。 因此,她什么也没说,只恭敬的应声:“是。” 秦氏带着人施施然走了。 等她们离开后,屋子里就只剩下宋安宁与冬青和茯苓,冬青看着满桌的账本,不敢置信的道:“小姐,这么多账本,还弄得这么乱,光清理就要清理好久了,要全部看完……那得什么时候啊。” 宋安宁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管什么时候,该理的总得理,与其抱怨,不如立马动手去做。” 说着,就让人泡了壶茶过来,坐在凳子上,亲手整理起来。 冬青和茯苓见状,连忙也坐下来帮忙。 这一忙,就忙了整整一天。 到了晚饭时分,秦氏回来了,见她还坐在那儿理账本,唇边闪过一抹讥笑,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看你平常挺聪明,没想到也是个愚笨的,这么点账本一天时间了都没理好,今天先回去,明天再过来吧。” 宋安宁起身,“是。” 第二日,她照旧去秦氏的院子里,继续看账本。 秦氏也没有阻拦,照旧出去玩了一天,不是约着东家的夫人打马吊游湖,就是约着西家的夫人逛街采买衣料首饰,总之,就是不在府中教导宋安宁如何看账本。 好在宋安宁在家中的时候,就早得母亲教导。 宋氏是商户,看账本这种事情,是最基础的。 更何况,知道自己的女儿会嫁入蒋家,这样的高门大户,若自己没有掌家的能力,将来岂不被人欺负?所以宋夫人在教导宋安宁的时候十分用心,不求花样女红样样精通,但求在掌家一事上,绝无过错,甚至堪称优秀。 所以,当几日后,宋安宁将整理好的账本交到秦氏面前时,秦氏一脸吃惊。 “你……看完了?” 宋安宁笑着点头,“看完了。” “这、这么多,你都看完了?” 冬青得意的道:“不仅看完了,我们家小姐还把错漏之处都指出来,誊抄在另一本册子上了呢,大夫人尽可看看。” 她说着,指了指放在旁边的另一本册子。 秦氏拿起那本册子看了看,发现上面果然做满了笔记,面上更是吃惊。 宋安宁低声道:“儿媳愚笨,不过是照着家中母亲的记账方法,将账本重新理了一遍,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婆母不要见怪。” 秦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这理出来的账本,别说不周到了,就算一丝小错漏,小瑕疵都没有。 这还仅仅是在三天之内完成的结果。 秦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才勉强笑笑。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些东西我呆会儿会拿给老祖宗看的。” “是。” 宋安宁离开。 秦氏倒也真的没有藏私,当天,就将宋安宁理出来的账本给老太太看了。 老太太看完,也连声赞好。 “蒋家能有这样一个出息的儿媳,不愁不能将赔出去的银子赚回来。” 秦氏心里有些发酸。 这话的意思,岂不在说她这个儿媳这些年做得不够好? 她勉强笑道:“老太太,这宋安宁再好,华儿将要娶的也是宰相府里的千金,她终究是要被踢出去的。” 老太太动作一顿。 眉心蹙了蹙。 先前她们要将宋安宁踢出蒋家,这个计划是不假。 只待华儿坐上世子之位,拿到了宋家的钱财,宋安宁便没用了。 可现在看来,她也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这事再看看吧,华儿的正妻之位必是执宰大人的千金不假,可谁说这世上的男子只能娶一个妻子?宋家是商户,嫁进咱们家已经是高攀,若将来得知华儿是安远侯府世子,让她当个妾都是抬举了她,她又岂有不愿意的?” “届时华儿有李小姐当正妻,又有宋安宁做着生意辅助他们,别说一个侯爵之位,就算是继承他岳父大人的衣钵,也不是不可能的。” 秦氏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老祖宗说得是,还是您眼光长远,想得周到。” 老太太心中也十分舒坦,笑起来。 “所以啊,你现在切忌和她撕破脸皮,将来不管她为妻为妾,你这个当婆母的,终究会压她一头,她越不过你去,与其和她敌对,不能把她拉拢过来,成为华儿的助力,这样你才是一个好母亲,明白了吗?” 秦氏连忙点头,“儿媳明白。” “行了,下去吧。” 秦氏离开庵堂。 有了老祖宗的提点,在接下来的日子,秦氏便也没有再为难宋安宁。 不仅如此,还将府中的铺子交了一部分给她,让她跟着自己学习如何打理生意。 宋安宁不动声色,秦氏怎么做,她就照着学。 其中有些错漏之处,她也没再指出来。 冬青私下里问她,为何不指出秦氏的错误,宋安宁沉声道:“蒋家想要吸我的血,我若再帮着她,岂不成了犯贱?她让我学我就学着,她让我管理铺子我就管着,终究,我的目的不在此处,娘亲马上就要过来了,我可是安排了一出大戏,等着唱给他们听呢,到那时 第31章 亲来 三天后。 宋夫人到了冀州。 宋安宁久不见娘亲,自是十分欢喜。 “娘亲,您总算来了,女儿想死您了。” 在宋夫人面前,宋安宁没了面对其他人时的坚强冷硬,整个人都变得柔软撒娇起来。 宋夫人也连连抹泪。 “好孩子,娘也想你,实在是没想到你嫁过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若早知道,娘一定……” 说到这里,她哽咽着无法再出声。 蒋华意外失事,最心痛的莫过于他们这些娘家人。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刚嫁过去就成了寡妇,还有可能会处处受人指点,说她克夫,宋夫人就觉得心如刀割。 可碍于礼法,他们又不能将宋安宁接回。 宋安宁替宋夫人摸了摸眼泪,“女儿没事,娘亲,相逢是件喜庆的事情,咱们不哭,婆母和祖母都还在堂屋里等着呢,咱们先见过再说。” 宋夫人反应过来,也连连点头。 “是,是该先拜会亲家。” 两人一道进了门。 这一次,宋夫人是做生意路过冀州,才得空过来看看宋安宁,因此身边除了商队里的小厮和贴身婢女,并没有带别的人。 宋安宁让人把他们安置在外院的下人厢房,又叫茯苓带娘亲的婢女春杏去玩儿,这才带着宋夫人,来了堂屋。 蒋家想要得到宋家钱财上的支持,自然是不会撕破脸的。 更何况,这段时间,秦氏得到老夫人的指点,已经将宋安宁从赶出去变成了给蒋华作妾,看待她和宋夫人的眼光自然又是不同。 “难为亲家千里跋涉,这一路过来,辛苦了吧?” 老太太笑眯眯的说道。 宋夫人强笑着摇摇头,“托老夫人的洪福,妾身身体尚好,是以在外做生意,也算不得辛苦,倒是安宁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累得老太太和大夫人教导,辛苦你们了。” 老太太摆手,“没有的是,安宁这孩子乖巧着呢,老身很是喜欢。” 秦氏也连忙道:“可不是,虽说华儿因她而死,可我到底没把她当成外人,这不,这几天正教她看账本,管理府中的生意呢,她既是商户出身,那就物尽其用,将来这家里的生意我打算都交给她打理,所以亲家你尽可放心。” 宋夫人:“……” 她的笑容一僵。 秦氏这话实在不太讨喜,连老夫人听了也觉得尴尬。 她清咳一声,笑道:“都是直来直去的人,宋夫人不要见怪。” 宋夫人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老太太和大夫人对安宁好,就放心了。” 三人坐那儿又客气了一阵,老太太便借口宋夫人旅途奔波,让人带她们先下去歇息了。 宋安宁没有让娘亲去客房,直接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茯苓早知道您要来,一早就把房间打扫出来了,都空好些天了呢,她每日都要在里面摆花熏香,娘亲若不进去住住,都浪费了茯苓的一番心意。” 茯苓在旁边笑着很不好意思。 宋夫人颇感欣慰。 “茯苓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当初就觉得她妥帖细心,如今一看,果然没选错人。” 一行人笑着走进沧澜院。 关了院门,宋安宁将屋中的小丫鬟们都打发出去,只留下茯苓和冬青伺候,两人的神色这才郑重下来。 “之前你让人送去青州的那个人,我已经安顿好了,竟没想到,蒋家这么黑心,如此算计我们宋家。” 宋夫人说着,脸上浮起一抹怒气。 她说的那个人,就是林嬷嬷。 宋安宁抿了抿唇,也道:“我也没想到,从林嬷嬷口中得知这些的时候,我也很震惊。” 宋夫人看着女儿,心疼的道:“这段日子,肯定很不好过吧?你对蒋华……” 两人的情谊她是知道的,当初她们也看中蒋华那孩子老实可靠,却没想到…… 竟是个人面兽心的! 宋安宁淡笑,“倒也没有,有些事看开了,就觉得也就那样,如今我倒是想着,他们这样大费周折骗我一场,我总不能白白被人骗了。”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宋安宁眼巴巴的问。 宋安宁看了母亲一眼。 宋家走南闯北,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自然也不是颗软柿子,哪怕是宋夫人,若她真的是个软弱可欺的,这些年就凭她一个女人,在外也早被商业对家拿捏得死死的了,而不是帮着夫君南来北往,管理着那么多生意。 如今听宋安宁的语气,就知道她已有了周密的计划,便忙不迭问。 宋安宁道:“既是没死,总得先让人现身,恰巧母亲来了,这事儿恐怕还得母亲帮我。” “你说,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所以这次特意带了许多人来,都是办事的好手,你只管吩咐,我保证帮你办得干净利落。” 于是,宋安宁附耳在宋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宋夫人眼睛微亮,点点头,很快就吩咐人下去办了。 翌日。 坊间开始流传出一些声音。 大约是蒋家大公子没死,并且已入了京,成为当朝宰相的东床快婿的事。 这则流言的源头已不可考,只知道短短两天时间,便传遍了整个冀州城。 大到茶坊酒肆,小到街头,甚至连孩童口中都在传着相关歌谣。 蒋家的人都震惊了。 “怎么回事?这话是谁传出去的?” 庵堂里,老太太勃然大怒。 秦氏也脸色灰白,“不知道啊,儿媳连娘家的人都没告诉,二房和三房更不知情,怎么会传到外边去?” 蒋荣升一大早去衙门上值,也听衙门里的人议论此事,便立马告了假,匆匆返回家中。 一回来,也找到了老太太。 “母亲,出事了!” “我已经知道了。”老太太觉得头疼,“先前清风寨的人拿此事作为要挟,我就觉得不妙,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两人大惊。 “您的意思是,这事是清风寨传出去的?” 老太太冷笑。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早就知道这山匪贼人的话不可信,当初那五万两黄金就不给他们了,如今他们出尔反尔,明明拿了钱,还将此事散播到民间去,分明就是想害死我们蒋 第32章 流言 “那现在该怎么办?” 蒋荣升一脸惊慌。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还能怎么办?你不是知州吗?赶紧派人去抓啊,把那些传播此事的人都抓起来,重罚几个,便不会再有人敢说了,再派人澄清,此事纯属谣言,当初华儿下葬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是有人想借机生事,坑害咱们蒋家。” 蒋荣升反应达来,讷讷点头。 “好,儿子明白了,儿子这就去。” 沧澜院。 宋夫人喝着茶,低声道:“外面都传开了,今早我看到蒋家大爷从庵堂里出来,急匆匆去了衙门,我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抓人。” 宋安宁微微笑道:“抓吧,抓的人越多,代表他们越心虚,娘亲,闹事的人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宋夫人自信的拍了拍胸脯,“我给他们每家十锭银子,这是他们一年都赚不来的钱,他们会照我们说的话去做的。” 宋安宁点点头。 茯苓有些犹豫。 宋安宁看出她有话要说,鼓励道:“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茯苓道:“小姐,那些人既是被金钱收买,您就不怕他们到时候又因为金钱出卖您们吗?” 宋安宁一愣,与宋夫人对视一眼,笑道:“看来咱们茯苓果然心细。” 茯苓有些不好意思,“夫人和小姐定是早就想到了,也有应对之计,只是奴婢愚笨没想到,这才提出来。” 宋安宁道:“你能想到这儿就很好,我们之所以派人出去散布这些言论,无非就是想让世人知道,蒋华根本没有死,既然如此,那蒋家是否知道这些言论是我们散布的,又有何区别呢?” “他们知道,会与我们为敌,不知道,也会与我们为敌,毕竟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揪出蒋华,而他们绝不允许蒋华出现啊,不是吗?” 茯苓经她一解释,立马就明白了。 “所以最后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和小姐撕破脸?” “对。” 宋安宁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一定,蒋家人脸皮之厚,不是我们能想象到的,或许他们会找个什么借口,蒙混过去也未可知,但只要在世人心中种下一粒种子,就不怕这颗种子不会生根发芽。” “奴婢懂了。” 翌日。 县衙门前出现许多人闹事,据说都是因为蒋荣升抓了他们的家人,他们现在要来找县太爷要个说法,把家人救回去。 县太爷见人太多了,自己压不住,连忙跑来找蒋荣升。 蒋荣升也有些惊骇。 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这些愚民,以前不是都很好说话的吗?就算亲人被抓了,只要他们保证不再乱说,过几天也就放回去了,他们闹什么? 蒋荣升怒气冲冲来到公堂。 却被围在外面的百姓扔了臭鸡蛋。 “放肆!胆敢袭击本官,不要命了!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然而,那人就跟条泥鳅似的,扔完臭鸡蛋,转身一溜烟儿就跑了。 追他的官兵抓不到人,还被其余百姓给围堵住,顿时急得不行。 “让开!都让开!” “不让,除非把我们的亲人放出来。” “对啊,他们并没有犯罪,凭什么抓人?” 蒋荣升指着这群人,怒道:“他们妄议朝官,岂是没有犯罪?” 其中一个百姓冷笑,“他们议论的是蒋家大公子,蒋家大公子并没有入仕,又岂能被称作朝官,蒋大人怕不是当官当糊涂了吧。” “就是,蒋大人,你要是敢欺良霸善,枉法徇私,我们是可以告到绣衣司的。” “我看蒋大人分明就是心虚,说明那传言是真的,否则为什么害怕我们说?” “就是!” “就是……” 人群中的声音更加激烈。 “大人。”眼见民愤控制不住了,其中一个衙差走上前来,低声道:“我看您还是先走吧,堵不如疏,这群人说的也有道理,回头小的先把那些人放了,再警告他们几句,相信以他们的身份,也不敢再妄议您的公子。” 蒋荣升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那衙差又道:“若真闹到绣衣司,这事就不好收场了。” 绣衣司,天子门徒,专为天子一个人办事,在全国各地都设有监察处,专门监察百官,由绣衣司总指挥使一人统领,是皇帝的心腹机构。 可以说,只要被绣衣司的人盯上,那人就是不死敢得脱层皮。 更遑论绣衣司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如果他真的激起民愤,产生大的伤亡,绣衣司的人甚至可以直接先斩了他的头,再去京中向皇帝禀报。 蒋荣升闭了闭眼。 最终,还是接受了衙差的建议。 “这事你看着处理,若处理好了,重重有赏!” 说着,又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道:“实在不行,就杀鸡儆猴!这群人突然跑来闹事,城中又突然流言四起,背后不会没有人操纵,等本官查出来这人是谁,本官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衙差恭敬道:“是。” 当天下午。 正院内,荣夫人带着荣安宁,快步走入院内。 “宋夫人?您……” 门口的小丫鬟想要阻拦,却被宋夫人一把推开。 宋夫人平日里看着和声气语,不焦不躁,可真发起脾气来,还是有几分气势的。 其余的小丫鬟见状,都极有眼力的没再去拦了,而是飞快往屋中奔去。 “大夫人,不好了……”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宋夫人沉怒的声音就响起,“有什么不好?这是大喜事啊,原以为我那女婿是个短命的,让我女儿这么年轻就守寡,竟没想到命那么好,不仅没死,还去了京城,攀上了宰相,呵,真是一手好算计啊。” 秦氏一惊。 连忙从坐榻上站起来。 “亲家这是什么话……” “谁是你亲家?”宋夫人是真的怒了,只要一想到自己女儿所受的委屈,她就恨不得扒了蒋家人的几层皮。 只见她横眉冷对,冷笑道:“外面流言纷纷,都说你们家蒋华没有死,我寻思着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空穴来风的事儿,好在我如今正巧就府上,不然还不知道你 第33章 未死 气氛一片尴尬。 饶是老太太再有魄力,秦氏再长袖善舞,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这时,蒋荣升从外面进来。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 秦氏连忙迎过去。 蒋荣升见到宋夫人,也有些意外,不过想到外面的流言,又不意外了,脸色十分阴沉。 “宋夫人来这儿,想必是问华儿的事?” 他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 宋夫人自是不客气。 “当然,外面流言纷纷,这都几天了,你们蒋家总得给我一个交待吧,我们虽是商贾人家,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蒋荣升笑道:“那是自然,这事儿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还请亲家母放心,安宁在咱们这儿过得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绝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宋夫人挑眉。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之前你们还想毁她的容,把她关去庄子上呢?” 蒋荣升一僵,有些尴尬。 “呵呵……这都谁说的,无稽之谈,根本没有的事。” 秦氏也忙跟着解释,“是啊是啊,让安宁去庄子上,不过是想着她刚经历了丧夫之痛,让她去修养一段时间,我们没别的意思。” 宋夫人知道,林嬷嬷已经被劫走,没有发生的事,就算说再多也是没有证据。 遂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行,你们说要给我一个交待,那我就等着,只希望你们别出尔反尔才好。” “不会不会,亲家母放心。” 于是,宋夫人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了沧澜院。 第二日,宋安宁刚放走一只信鸽,就迎来了二夫人和三夫人。 “二婶三婶?你们怎么来了?” 林秦蓉和邱白薇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邱白薇。 蒋钰娶了秦映雪,这辈子算是毁了,现在她就指着蒋华已死,自己的儿子能出头夺得蒋家大权,将来好出人头地呢,现在她却听说,蒋华没死? 这怎么可能? 她也问过秦氏,但秦氏一口咬定那传言是假的。 至于为什么会流传出这样的谣言,她也说不清。 邱白薇这才想到宋安宁,她既是蒋华的妻子,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这便邀了林秦蓉,匆匆赶来。 “你还问我们为什么来,外面谣言纷纷,你没听到吗?” 宋安宁一顿。 微微垂下眼眸。 “三婶说的,可是我夫君蒋华没死的事?” “当然。” 邱白薇说着,急得团团转。 “这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他坠马而死,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吗?尸体都给抬回来了,现在又说他没事,还去了京城,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安宁讽刺一笑。 “是真是假,我又如何知道呢,毕竟我刚入府夫君就死了,要说起来,若他真的没死,我才是最冤的那个呢,三婶急什么。” 邱白薇:“……” 宋安宁想了想,忽然道:“不过三婶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当初夫君的尸体被抬回来时,已经面目全非,据下人说是从马上摔下来时,脸着地,磕在了石头上被砸烂的,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哪儿不砸烂偏偏把脸给砸烂了,夫君的骑术虽不说多好,但也是专门请了师父练习过的,城中又是平坦的青石子路,又怎会无端端坠马……”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邱白薇顿时瞪大了眼睛。 “所以,那流言是真的?” 宋安宁装作惊慌的捂住嘴,“我可没说。” “没说什么?”这时,一个人大步从门外走来。 邱白薇和林秦蓉见了,只好开口打招呼。 “宋夫人。” “宋夫人想必也听闻了外面的事吧,听说你昨日去正院里质问,可有问出什么结果?这事传得诡异,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宋夫人在椅子上端坐,这才看向邱白薇和林秦蓉。 她淡定的道:“是真是假,自会有人查清楚,我倒是想问问二位,若蒋华真的没死,这事情中受益最大的人是谁?” 两人都是一懵。 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蒋华没死,受益的人是谁? 那当然是…… 可不对。 蒋华为什么要诈死? 若说他原本就喜欢上了李宰相家的千金,那他大可以在婚前就提出来,先退了婚,再进京娶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现在,他一边娶了宋安宁,却一边搞这种诈死的把戏,相当于是停妻再娶了,这在大渊朝的律法上也是违法的啊。 邱白薇和林秦蓉脸色苍白。 宋夫人见她们还不明白,又提醒道:“那你们不妨换个角度想想,蒋家偏安一隅多年,尤其是在老太爷死后,根本不认识什么京中权贵,若传言是真,那蒋华又是怎么攀上宰相府,又是怎么结识的宰相千金呢?这中间总得有人牵线吧。” 两人的脸色再度变幻。 半响,也只吭吭哧哧憋出一句,“所以……传言是假的?” 宋夫人:“……”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蒋家的人都是这么蠢的吗? 宋安宁看着,忍不住笑了。 “娘亲,二婶三婶少在外面走动,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您就跟她们直说了吧。” 宋夫人见状,无奈,只得如实说出。 “我听闻,那京中的安远侯府最近找回来一位贵子,据说是府中的一个小妾生的,十八年前被奶娘抱着出门游玩,不小心弄丢了,一个多月以前,那位贵子据说是被找回来了,你们想想,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凑巧的事,这边蒋华刚死,那边丢了的孩子就找回来了,恰巧两人的年龄还对得上。” 宋夫人说着,气得又喝了一口茶。 林秦蓉和邱白薇面面相觑。 “啊这……这有点牵强吧。” “是啊,宋夫人,虽说他们的年纪相仿,消失和出现的时间也对得上,但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也每天都有人被找回来,这样猜想会不会太不负责了?” 宋夫人冷嘲的笑了笑。 “那如果我说,现任安远侯曾是李相的得意门生呢?” 两人狠狠一震。 第34章 开棺 “李相少年天才,十三岁就拜官,十五岁进新科状元,成为陛下的殿前宠臣,因此他二十岁就开班授课,教授的人除了各勋贵爵爷,甚至还有皇子,连当今陛下都曾受过他的教导,因此也被称为帝师。” “若传言为真,蒋华真的成了李相的东床快婿,那他只有安远侯府这一条路,毕竟,安远侯府可是最早传出要和宰相府订亲的呢,你们若是不信,大可派人上京城打听。” 宋夫人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两人哪儿还会再怀疑。 一时间心中拔凉拔凉的。 宋夫人又道:“若真是我猜想的这样,那蒋华就是安远侯府的儿子,这么大的事情,长房和老太太却一直瞒着你们,这其中有什么居心,你们自己想想吧。” 宋安宁也补充道:“二婶和三婶还出了一大笔钱呢,当初清风寨拿着欠条找上门,我就觉得奇怪,婆母平日里那么精明,怎么会那么容易上当呢,一张不明不白的欠条,连个人证都没有,就这样把钱给了,现在想来,或许是那清风寨的寨主早就知道了什么,拿此要挟婆母,婆母才让大家筹钱。” 这话正好说到了邱白薇和林秦蓉的心坎儿上。 对啊,她们还出了好大一笔钱呢! 先前老太太说,这笔钱,是给清风寨的封口费,换她们俩的儿子进入仕途,可现在仕途她们没见着,钱反正是花了。 再说那京中的人若真是蒋华的话,就代表老太太一直在骗她们,能骗第一次就能骗第二次,到底是不是真心想举荐清儿和钰儿入朝,还不一定,但现在为了大房搜刮她们二房和三房的钱财,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邱白薇和林秦蓉都气得不轻。 “二婶三婶,你们也别说这话是我和我娘说出来的,我和我娘在这府上已经够受人针对,若再让婆母知道,我们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哪怕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邱白薇深吸了一口气。 “你放心,你的意思我明白,既然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不会供出你们。” 说着,看向林秦蓉,“你呢?” 林秦蓉连忙点头,“我当然也是。” “那我就放心了。”宋安宁笑着说。 三人说定以后,当天下午。 林秦蓉和邱白薇就去老太太跟前闹了。 老太太早就想过,这事儿会传到她们耳边去,所以早已想过应对之法。 唯今之计,只有一口咬死了那传言是假的,蒋华确实已死,方才能自圆其说。 二房和三房的人见拗不过老太太,只好使出杀手锏。 “林嬷嬷呢?我记得当初清风寨是把她掳走之后,才来府上要钱的,前几日听府中的下人说,是您说这谣言是从清风寨里的人的口中传出来的,我们不难怀疑是林嬷嬷泄密,才让清风寨知道蒋华没死吧?既然这样,是真是假,我们找林嬷嬷来问一遍不就知道了吗?” 秦氏闻言,心中一慌。 忙道:“不行,林嬷嬷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成哑巴了,哪儿还能回答你们?” 邱白薇冷笑,“嘴不能说了,不是还有手可以写字吗?我们只是叫林嬷嬷来问一问,若非心虚,大嫂这么着急做什么?” “你。” 秦氏气急语塞。 林秦蓉微抬了抬眼眸,低声道:“大嫂,这儿的确不怪我和三妹多想,实在是外面的谣言甚烈,我们不得不验证一下。” 秦氏没好气的道:“你也知道是谣言,那还验证什么?” 老太太见状,只好打圆场。 “好了,不就是想亲耳听听林娴的话吗?大娘子,你派人去庄子上走一趟,把林娴接回来,既然老二老三要个真相,那咱们就把真相摊开给她们看。” 老太太满脸的不高兴。 秦氏是多聪明的人,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林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如今虽成了嬷嬷,对她却是忠心的。 她虽然恼怒林娴对清风寨的人出卖了自己的秘密,但那是在非常情况下,如今林娴住在庄子上,还得接受蒋家的照顾,是以只要自己提前派人跟她打好招呼,量她也不敢说出什么。 于是,秦氏当天就派了人去庄子上。 庄子很远,一来一回也要大半天的时间。 等到下人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二房和三房的人都来了正院等着,却没见到林嬷嬷回来,而是只回来了下人。 下人白着脸说:“林嬷嬷出事了。” “什么?” 秦氏大惊,一拍桌子站起来,“她怎么会出事的?不是说在庄子上将养吗?” 那下人也是一脸懵。 “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去了庄子上,却没见着人,一打听才知道就在送林嬷嬷去庄子上的当天,马车就出车了,直接从悬崖边摔了下去,庄子上管事的人怕担责任,想着又是个已经成为废物的老嬷嬷,主家不一定会关心,便隐瞒不报,而照顾林嬷嬷的那两个小丫头,早在林嬷嬷摔下悬崖后就直接跑了,现在过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找也找不回来。” 秦氏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邱白薇和林秦蓉却是满脸不信。 “死了?这么巧,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时候死了?大嫂,你这演的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秦氏气得指尖发颤。 “你胡说八道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弄死的林娴?” 邱白薇道:“我可没这么说,但现在正是需要林嬷嬷出来作证的时候,人却不见了,庄子上又是大嫂一直在打理,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你。” 秦氏咬牙。 这时,忽听外面有人来报,“大夫人,少夫人来了。” 秦氏一惊。 抬眸,就看到宋安宁以及宋夫人,一起往里走来。 “安宁,你怎么来了?” “亲家母,好端端的你不在院里歇息,怎么也有空过来。” 秦氏敛了面上的怒气,尴尬又局促的笑着。 宋夫人看了她一眼,眉眼冷诮。 “我是陪我女儿来的,她想做什么,让她自己跟你说吧。” 说完,就在一旁坐下了。 秦氏暗暗咬牙。 这个该死 第35章 囚禁 “什么?”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她要干什么?掘墓?启棺?! 怕不是疯了吧! 老太太沉下脸。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华儿已经入土为安,你现在要去掘墓,启棺,岂不是搅得他在地下不得安宁?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秦氏也怒道:“就是,哪有妻子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无端端要掘丈夫坟墓的,这也太可笑了!” 说完,讽刺的坐下。 宋安宁面容淡定,“是吗?那如果,蒋华真的没有死呢?” 老太太和秦氏都是一怔。 眼底闪过一抹心虚。 宋安宁也知道,不可逼之过急,所以只道:“祖母和婆母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我当然明白,怕就怕连祖母和婆母也被蒙在鼓里,公爹为官多年,蒋家竖敌众多,当初夫君被抬回来时又已经被摔得面目全非,老实说,别说是我,即便婆母也不能保证,那被埋入土中的就一定是夫君吧?” “既然如些,为何不再验上一验?若真的是,也好了却了外界那些谣言,让那背后散播谣言的人死心,若是真的……若夫君真没死,那说不定是落在了哪个贼人手中,更或是……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他当真入了京城,这样至少我们心里有数,对自己也有个交待,是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有理有据,老太太和秦氏就算不想答应,似乎也找不到理由。 然而,那墓中的人根本不是蒋华,她们明知道,又怎么可能答应宋安宁? 秦氏冷笑。 “一派胡言!我看你就是疯了!年轻人不懂事,宋夫人难道也不知轻重吗?惊扰死人的墓这种事也能做得出来,我看你们宋家的家风也不过如此,来人啊,把宋夫人和少夫人带下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必放出来!” 宋夫人大惊。 “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软禁我们?” 秦氏道:“宋夫人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和你女儿现在脑子不太清楚,让你们冷静冷静罢了。” 宋夫人气得不轻,看向老太太。 “老夫人,您也允许她这么做?” 老夫人的眼眸挣扎了一下。 这样做,若传出去,蒋家的名声必定不会好。 可一来,她们没有证据说自己软禁她们,二来,如今谣言传得这样厉害,这宋家的人又得理不饶人,非要追根究底,除了把人绑起来,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于是她冷漠的道:“宋夫人请见谅,等这场风波过去,我会亲自派人到宋家去道歉,但现在宋夫人还是带着安宁回院里等着吧。” 宋夫人直接给气笑了。 “好啊,你们蒋家如此欺人太甚,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太太挥了挥手,不等她再说话,直接就派人把她和宋安宁带了下去。 宋安宁倒是没有挣扎。 虽然蒋家人的处理方式粗暴的让她也很意外,但他们不会允许自己轻易掘了蒋华的墓,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 一路回到沧澜院,自有人将院门关起来,宋夫人急声道:“现在可怎生是好?他们这样做,我们要怎么出去?” 宋安宁低声道:“母亲先别着急,等入了夜,我自有办法。” 当晚,入夜。 宋安宁派人去前门守着,自己则是带着宋夫人来到后面的一个墙根处。 她拿着一根棍子,敲了敲墙上的一块砖,没过多久,那块砖就松动了,宋安宁拿匕首划开砖的边缘,很快,就将那块砖取了下来。 宋夫人满脸惊讶。 “宁宁,这是……” “我既然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就不可能不作准备,我的院子地处偏僻,但恰巧挨着后门,这是我闲来无事时,特意命人准备的,先提前将砖取下来,再用浆糊糊上,需要用的时候,直接用匕首划开即可,以备不时之须,用来逃命。” 一听到自己的女儿居然被逼到这个地步,甚至都想清楚了自己该如何逃命,宋夫人的眼睛唰地一下就落下来。 实在是心疼。 “我真没想到蒋家这样不要脸,若早知道,我就不该将你嫁与他们。” 宋安宁低声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别说娘亲不知道,连女儿也没想到,且事情已经发生,再想这些也无宜,今晚还要辛苦娘亲在院里替我守着,若有人来了,至少也要周旋一二,等我出去找了人,蒋家就再没什么推脱的余地了。” 宋夫人一惊。 “你出去找人?你一个人去?” “对,我一个人去。” 宋安宁想过了。 如今能压制蒋家的,唯有绣衣司。 她就是要去绣衣司找人,让他们替自己做主,掘了蒋华的墓,开了蒋华的棺。 有绣衣司在,就算蒋家人不同意,那也得同意。 可出去找人这种事,人太多了,容易被发现,打草惊蛇的话,别说是无法出去找人了,还很可能招至更大的祸端。 所以唯有她一个人出去,才最保险。 宋夫人却不同意。 “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你知道绣衣司在哪儿吗?你认识那里面的人吗?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去啊,你一个女儿家……” 宋安宁低叹道:“娘亲,我长大了。” 宋夫人一怔。 就见宋安宁笑了笑,抱住她。 “相信我,我可以,之前我不也去了清风寨吗?土匪窝我都敢闯了,绣衣司好歹也是朝廷衙门,遏制百官,不会对我一个小女子怎么样的,娘亲,您要信任我。” 宋夫人的眼泪唰一下落下来。 “我就是心疼。” “我都知道。” 宋安宁微微笑着,心中却有些酸胀。 父亲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只可惜前世死得不明不白,她既然重活了,就要改变这一切,绝不让自己的家人再死于非命。 “小姐,要不我去吧,或者让我们陪您,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万分小心,绝对不会打草惊蛇的。” 冬青站出来说道。 茯苓也连忙点头。 宋安宁看向她们,严肃起来。 “你们都不许跟着,记住,在家照顾好我娘,若有人来,不管 第36章 申冤 “可是……” “没有可是,再耽搁今晚咱们谁也不用去了。” 宋安宁一锤定音。 宋夫人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拦着女儿去做应该做的事。 只能担忧的红着眼眶,叮嘱她万分小心,然后目送她从墙边钻了出去。 宋安宁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要说心中不怕,那是假的。 别的不说,就是大渊朝实施宵禁,她这么晚了一个人出门,若被官差抓到,先不论缘由,也要被打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足以要了一个弱女子的小命。 所以宋安宁走得十分小心。 好在她活了两世,前世在前几年守寡的时候虽没怎么出过府,但后面几年,宋家倒了以后,秦氏就不怎么管着她了,再加上她一张满是疤痕的丑脸,出去除了吓人也没人能看得上,所以允许她出去。 那时候,她就会戴着幕篱出去,逛遍了冀州城的大街小巷。 宋安宁对冀州城内的布局很熟,没过多久,就走到了设有绣衣司的那条街。 看着绣衣司衙门外挂着的灯笼,她的心里升起一股希望,正准备过去,却在这时,身后传来官差的声音。 “什么人?” “大胆!宵禁期间,谁人敢擅自出行?” 宋安宁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是衙门的人,除了怕挨打以外,更怕他们认出自己的身份,把自己抓起来报告给蒋荣升,那她的计划就败露了。 于是,也不敢回话,撒丫子就往绣衣司衙门里跑。 “还敢跑?站住!” “站住!快!抓住她!” 官差至身后追过来。 宋安宁不敢往回看,使出了平身最快的速度,好在衙差们没有骑马,也是靠双腿行走,双方本就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她用力一跑,没过多久就跑到了绣衣司衙门大门外。 “开门!民女有冤!大人开开门啊!” 官差们见她居然还敢敲绣衣司的门,都气坏了。 “快,抓住她!” 眼见那些人就要过来,宋安宁也顾不得什么,跪在门口大声道:“民女宋安宁!有冤情上报,请绣衣司的大人开开门,让民女陈冤!” 绣衣司本就是代天子监察百官,巡视人间。 若遇不平事,也有管辖的权力。 所以民间许多人在衙门里得不到公正的话,就会告到绣衣司去,绣衣司的人若接了,就会秉公办理,若办出的结果发现确实是官府衙门里徇私枉法,可以直接先发落了官员,再上报京城。 这也导致,很多时候,绣衣司除了上人惧怕,也是百姓们心中的大青天。 绣衣司更是与百官形成一个良好的制衡,得以让大渊朝的官僚系统,没有一家独大,互相掣肘,形成平衡。 宋安宁叫了一会儿,眼见那些人已到了近前,她的心里几乎都要开始绝望了。 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男子打着哈欠走出来。 “谁啊?大半夜的,吵吵什么?” 宋安宁也顾不得失礼,立马钻进去。 “大人,借一步说话,外面有人要抓我。” 那人一惊,抬眼看向那些衙差。 衙差们也懵了,那人躲进了绣衣司去,他们当然惹不起,对方触犯律法是真,这人……到底是抓还是不抓? 年轻男子很快就反应过来。 转头,先是看了宋安宁一眼,又看向门外的衙差,想了想,到底还是说道:“诸位兄弟回去吧,人既然来了我们衙门,自是有冤情的,若她确实为了申冤,这半夜出来自有她半夜出来的道理,若不是,呵呵……我绣衣司的惩罚自会比诸位兄弟那三十大板还重。” 众衙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半响,一个为首的才站出来,拱手道:“既如此,就劳烦大人了。” 年轻男子挥了挥手,衙差们转身离去。 等他们走后,张虎看着面前的女人。 没错,他就是之前在清风寨,后来跟着苏子安一起去蒋府见裴清宴那两个兄弟的其中一个——张虎。 自从那天过后,苏子安得知裴清宴要用他,就非常卖力的为裴清宴办事,几天后,终于把事办好了,裴清宴便允许他带两个人加入绣衣司,不过要先从最基层做起。 但就这,苏子安和张虎也很感激了。 毕竟如果能当办公差的,谁还愿意当土匪。 最重要的是,能跟着裴大人,那前途岂不比当山匪强? 张虎便跟着苏子安进了绣衣司,不过苏子安有别的任务,没有冀州这边,倒是和他一起陪着苏子安去蒋府的刘二,也跟他一起被安排到了这里。 今晚,张虎就是因为兴奋得睡不着,想起来再四处巡视一下,结果就听到有人敲门,这才恰巧遇见了宋安宁。 张虎是见过宋安宁的。 当初宋安宁带着两个婢女独闯清风寨,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事,惊叹于这个女子的大胆时,也记住了她的长相和身份。 可宋安宁的目标是苏子安,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别的山匪的长相,所以不认识张虎。 “大、大人?”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宋安宁有些忐忑。 张虎清咳一声,摆了摆姿势,又觉得自己这个姿势不太像官差,便又换回之前自己最舒服的样子,道:“你跟我来吧。” 他带着宋安宁来到大堂。 大堂里此刻没有人,只有一张椅子,一张公桌,两边和知府衙门里一样,都摆着刑仗等用具。 宋安宁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别的人,也猜到此刻时间晚了,怕是大家都睡下了。 她是运气好,才碰到这么一个半夜不睡觉的,只得如实相告。 “大人,民女有冤,还请大人替民女申冤。” 张虎才刚入绣衣司,相当于学徒,是没有办案资格的。 因此,听她这么说,当下便是一顿,想了想道:“你先等等,我去看看我上峰睡了没,如果没睡,我再叫他起来,听你陈冤。” 宋安宁一阵愕然。 敢情还是个不能做主的。 她便没再说什么,乖巧的站在一旁。 张虎出去了,没过多久,却是带了一个一身黑色锦袍,脸戴面具的男人走 第37章 同意 初见对方,宋安宁就觉得这身形有些眼熟。 但对方既然是绣衣司的大人,她想必是不认识的,遂低下了头。 “听说你想要申冤?” 男人走过来,在主位上坐下。 宋安宁敛眉低目,恭敬的答:“是的,大人,民女有冤情要陈,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裴清宴微眯了眯眸,促狭的看着她。 先前这个女人总对他张牙舞爪,倒第一次见她这么乖觉。 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什么冤情说吧,若所说属实,我自会为你撑腰,但若只是一些无稽之谈,绣衣司的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宋安宁听着他的话,越发奇怪。 这人的声音……好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微微抬头,刚想看一看这人长什么模样时,旁边的张虎已经虎着脸说道:“大人问你话你就答,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宋安宁:“……” 她微微一颤,连忙将头又埋了下去。 “是,民女想请大人做主,民女的夫君死得蹊跷,民女想开棺,验尸!” 裴清宴:“……” 接下来,宋安宁就将最近蒋府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除了自己与清风寨合谋之事,其余的,她没有半丝隐瞒,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隐瞒。 毕竟,绣衣司的手段即便她没见识过,也听说过。 无意义的隐瞒只会招来祸端,并不给带给她什么好处,反而还会让大人猜疑。 所以还不如实话实说。 至于去清风寨…… 宋安宁也不傻,自己和山匪勾结这样的事,若说出去,岂不成了人家的把柄? 除非绣衣司自己查出来,否则她是绝不会承认的。 然而,宋安宁又哪会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当晚她所救的裴清宴。 她甚至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再加上裴清宴戴着面具,她就更认不出来了。 宋安宁说完,忐忑的等着答案。 裴清宴注视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椅子扶手。 夜中烛火昏暗,堂中虽开着窗,但今晚恰巧没什么月光,宋安宁只能听到吧嗒吧嗒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声,四周静谧一片,连风声都不可闻。 她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对方这到底什么意思? 若不肯帮她,自然回绝了就是,若肯,又为何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 裴清宴忽然道:“你怀疑蒋华未死。” 宋安宁道:“是!也怪民女疏忽,当日夫君的尸体送回来,被砸得面目全非,民女太过悲伤,便也以为那就是夫君的尸体,现在外面谣言纷纷,民女这才想起来,我夫君自小脖子上便有一颗痣,然而那尸身上好像是没有的。” “只是人已经埋了,如今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应该也腐坏了,看不出来,都怪民女粗心。” 裴清宴挑眉,看着她。 “既然如此,你又拿何证明那墓中的人不是蒋华?如你所说,人死证消,再多的胎记你也看不到了。” 宋安宁抿唇。 片刻,她才低声答:“民女出身青州,在我们老家那儿有一种方法,民女小时候看官府的仵作用过,说是以至亲之人的鲜血与骸骨一起用醋蒸了化验,可验出两者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民女相信,这法子既然青州的仵作会,那冀州的仵作自然也是懂的。” 裴清宴点点头。 “行,你既如此说,那明日本官就陪你走一趟。” 宋安宁心上一喜,“谢大人。” 翌日。 天才刚蒙蒙亮,一行人就直接去了蒋家祖坟。 蒋华既是蒋家的嫡长子,死后自然是要埋入祖坟的。 昨晚没有月亮,今日就下了雨。 细雨纷纷,宋安宁跟着绣衣司的人来到坟地,所有人都打着青色的油纸伞,裴清宴指着其中一处坟包说:“这就是蒋华的墓地。” 宋安宁点点头。 她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活了两世,前世被蒋华欺骗至死,到临死了,才知道他还活着。 如今再站在他这个假坟包面前,以为会很恨的,可宋安宁却发现,自己的心头只有冷漠。 裴清宴没有看她,直接吩咐属下,“挖吧。” “是。” 一群人拿着铁锹开始挖了起来。 与此同时,蒋府。 今日休沐,不用去衙门当值,蒋荣升好不容易可以休息,却听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好了,不好了!” 他不由烦燥的挥了挥手,“什么声音,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秦氏坐在他旁边,正起身穿衣服,闻言道:“大概是出什么事了吧,你累了这许多天,先歇着吧,我出去看看。” 蒋荣升冷着脸没有说话,秦氏在丫鬟的伺候下换好衣服,往外走去。 “什么事这样大吼大叫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一脸怒容,满身都是当家主母的气势。 然而那跑进来通报的下人却顾不得她的态度了,急声道:“后山,后山那边……有人在挖大少爷的坟!” “什么?” 秦氏大惊。 两刻钟后。 一行人匆匆忙忙来到蒋家墓园。 只见墓园里,蒋华的坟已经被挖开了,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棺材。 一行身着黑色锦衣的人站在坟边,另一个身材清瘦,举着青色油纸伞的女人站在另一侧,秦氏一看到她,顿时气得牙根痒痒,愤怒的冲过去。 “啪!” 还未说话,先甩了宋安宁一个巴掌。 “混账!谁允许你这么做的?谁允许你带人来开华儿的棺?” 细雨沥沥。 宋安宁被扇得手中的油纸伞偏在了一边。 她抬头,冷漠的瞧着秦氏。 不远处,裴清宴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抹杀机。 却因身旁属下的声音而压制下去。 “大人,仵作带来了。” 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仵作被带了过来,先上前见过裴清宴,这才又给蒋荣升和秦氏行礼。 蒋荣升和秦氏并不知道裴清宴等人的身份,见他们带来了仵作,顿时怒不可遏。 “放肆!你们到底是谁?这是我蒋家的墓园,谁允许你们进来的?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抓起来,没有 第38章 验尸 话还没说完。 一柄利刃出鞘,拦住了秦氏和蒋荣升的去路。 “放肆!绣衣司指挥使裴大人在此,尔等胆敢冒犯!” 宋安宁一惊。 他是绣衣司指挥使? 她当然知道绣衣司指挥使裴大人的名号,却没想过自己会遇到他。 看来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 “裴大人!” 宋安宁跪下来,面容凄厉,“我夫君生死不明,婆母和公爹却一再阻止我开棺,民妇不得不怀疑那传言是真,这其中真的有猫腻,还请裴大人为民妇做主!” 说完,一个头重重磕了下去。 雨水淋得山路泥泞不堪。 宋安宁的头发和脸上都沾了泥水,身子跪在泥地里,也显得格外狼狈。 然而那一双眼睛却是清棱棱的,带着丝令人无法忽视的倔强。 裴清宴的心莫名被触动了。 这个女子…… 饶是早知她心有成算,与普通的闺阁女子不同,可真正看到她跪在自己面前,甘愿冒天下之大不讳也要寻求一个公道,裴清宴不得不佩服。 “我自会为你作主,可你身为女子,违背婆母公爹心意,坚持开棺,若这棺中之人当真不是蒋华便也罢了,若是,你可知你会面临什么后果?” 宋安宁当然知道。 若那具尸体真是蒋华,那她就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会被天下人唾弃,被世人辱骂,婆家休了她已是最好的下场,更惨的是娘家也不敢再收容她,怕坏了其他兄弟姐妹们的名声,天下之大,她将无枝可依,无处可去,唯有一死,为今日所做之事赎罪。 即便父亲母亲再偏袒她,再爱她,却不能当真不管两位义兄的前程,也不能不管族中其他兄弟姐妹们的名声。 即便他们不管,族中也不会答应的。 好在,她知道。 那棺中的人一定不是蒋华。 宋安宁闭了闭眼,道:“民妇心意已决,还请大人帮忙开棺。” 裴清宴的目光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更深更远的地方。 许多年前,那个女子,是不是也这样跪在别人的面前,请求他们开棺…… 他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 手底下的人立马拿来工具,开始启棺。 “不要……不要……” 秦氏和蒋荣升都已经慌了。 却不敢再反抗。 毕竟,那可是绣衣司。 代天子执法,有先斩后奏之权的绣衣司。 他们暗恨宋安宁居然当真找了绣衣司的人来的同时,也心中惶恐,若绣衣司的人真查出来,那棺材里的人不是华儿,那他们该怎么办,要怎么交待? 两人对视一眼,都遮掩不住心中的焦急。 此时,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都到了。 林秦蓉向来是个胆小懦弱的,不敢一个人跟过来,好在今日二爷也从外面回来了,此时匆匆赶过来,看到他们要启棺,脸色一白。 “大哥大嫂,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闹到了这个地步?” 秦氏和蒋荣升心中发苦,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事儿是瞒着二房和三房做的,若真追究起来,二房和三房还不知道要怎么误会自己。 邱白薇也是个精的,三爷虽然还在任上,暂时赶不回来,但她找来了娘家哥哥做帮衬,此时也都带着人到了。 见状便假装宽慰的说:“大哥大嫂,其实你们也不必忧心,若那棺材里的人是华儿,宋安宁自会受到惩罚,若不是,那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吗?这证明华儿没死啊,你们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还活着,长房有枝,不是更好吗?二位又何必如此愁眉苦脸,难道真如那外面的谣言,华儿坠马而亡的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算计,你们这是拉宋家当垫脚石不够,还想拉着我们和二房当垫脚石?” 坊间的流言传得这么狠,二爷蒋昌寿当然也听说过。 只是他一直不太相信,觉得是有人胡说八道,中伤蒋家而已。 此刻,看到蒋荣升和秦氏的态度,又被邱白薇这样一说,顿时也觉出了不对劲,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大嫂和大哥。 “大哥大嫂,这是真的吗?三弟妹……” “胡说!” 蒋荣升实在忍不住了,怒斥道:“我们何时让你们二房和三房当垫脚石?这分明……” 这分明就是个意外! 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一切都好好的。 将来若华儿真成了安远侯府的世子,攀上了宰相府李家,他们这对养父母跟着受惠,难道二房和三房的好处还能少得了? 再怎么说,也是一脉相承的兄弟,又是华儿名义上的叔父。 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要撇开二房和三房。 正因为有这种心理,所以当清风寨的人来要钱,他们发现手头上的钱不够时,也就理所当然的让二房和三房拿钱出来。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已经默认为事成之后,二房和三房能享受到好处了,那在这之前,投资一点钱又怎么了? 可他们偏偏忽略了,人与人之间的信息差。 在他们看来,二房和三房受惠是必然的,可在二房和三房看来那可不一定。 若传言属实,这事委实没必要瞒着他们,毕竟大家都是一体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现在,大房却偏偏将这事瞒下了,就连老太太也偏心他们,不告诉二房和三房这件事,那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根本不想让自己知道,也就意味着,他们根本不想带自己发达。 好处没有二房三房的份儿,钱倒是让他们出了,冤大头都没这么当的! 这也是邱白薇之所以愤愤不平的原因。 蒋荣升解释不清。 这时,棺材却已经被打开了。 “仵作,开始吧。” 仵作走过来,看了几人一眼,目光落在蒋荣升身上。 “蒋大人,请借几滴血给老夫。” 蒋荣升下意识后退。 “不,我不借,你们想做什么?那棺材里的尸身早就腐烂了,根本看不出样子,你们要我的血,莫不是想做什么邪术?我绝不允许!” 第39章 交待 他一脸惶恐,边说边往后退去。 仵作皱眉,想要解释几句,却在这时,只听“锃”的一声,一柄雪亮的暗器从他眼前飞过,“嚓”一下划过了蒋荣升的手臂,又回到了裴清宴的手中。 男人身着黑色锦袍,拿帕子擦了擦回形镖上的血,冷漠道:“还不取血?” 仵作反应过来,连忙道:“是,下官这就去。” 而蒋荣升,早就被刚才那一幕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反抗了。 仵作很顺利的取得了血。 接下来,就是按宋安宁说的,以古言验证他们是否有父子关系。 其实结果没什么悬念。 棺中之人当然不是蒋华。 虽说外界流言纷纷,可真当这个结果出来时,还是让所有人惊讶。 “还真不是啊,原来蒋大公子真的没死。” “看来最近的传言是真的了,蒋家刻意隐瞒了蒋家大公子未死的事,这是想做什么?” “蒋家大公子真的进京了吗?” “若没有验尸,这事稀里糊涂的过去,岂不害了宋姑娘一生?” 这事儿闹得这么轰动,周围早就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虽然他们也有些害怕蒋家,可人家绣衣司的大人在这儿呢,再说看热闹的人这么多,法不责众,就算蒋家记恨又如何,总不能把所有老百姓全部抓了杀了。 因此,众人的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不仅要看热闹,还议论纷纷。 蒋荣升在结果出来那一刻,就知道完了。 这事儿瞒不住了。 既然瞒不住,那么首要的就是先把眼前这关过过去。 发现蒋华没死又如何? 流言终究是流言,没有证据,就没有人能定蒋家的罪。 所以为今之计,是先撇清这件事与蒋家的关系。 “华儿……华儿……” 他跌跌撞撞的朝着尸骨跑去。 绣衣司的人下意识拦住他,裴清宴看了一眼,却挥挥手,让他们松开了。 蒋荣升快步走到尸骨面看,声泪俱下。 “原来这不是我儿子,这真的不是我儿子!我儿子还活着,他还活着啊。” 他说着,哭着肝肠寸断,跪了下来。 “感谢裴大人,若非裴大人今日坚持验尸,下官还不知道我的儿子竟然还活着!老年失孤,下官一度感觉撑不过去,如今柳暗花明,是裴大人救了下官一命啊。” 秦氏见状,也反应过来。 立马就明白了蒋荣升的想法,也哭着跑过去。 “大人,请恕民妇之前无知,误以为外界的流言是有人想坑害咱们蒋家,可今日一见,才知我的华儿真的没死,这也算是给了民妇一线希望,多谢大人。” 裴清宴居高临下,讥诮的看着这一切。 他替皇帝办事,多年来都一直行走于黑暗之中,自以为见过了多少恶心龌龊的事,可今日见着他们这般演技,还是忍不住一阵反胃。 “不客气,既然令子没死,蒋大人还是快快派人去找令子吧,毕竟若是晚了,令子可就要成为宰相的东床快婿了,我大渊朝有律法,停妻再娶可是违法的,轻则仗六十,夺功名,重则直接仗杀,蒋大人可不要知法犯法。” 裴清宴的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语气。 蒋荣升却从那声音里听出了一股冷漠的杀意,顿时冷汗出了满身。 “是,下官清楚,下官这就派人去查,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裴清宴眯了眯眼,笑道:“好,那本官就等着蒋大人的消息了,这事既然我们绣衣司已经插手,总不好扔在半路不管,若蒋大人查出结果,还请给本官递个信,本官也好给报案人一个交待。” 蒋荣升:“……” 他愤恨的瞪了宋安宁一眼。 宋安宁只装看不见。 最终,蒋荣升还是答应了。 “是,下官一定给大人一个交待。” 事情查清楚,一行人就回去了。 宋夫人在府中等了整整一夜,早就焦急到不行。 因为秦氏派了人在前门守着,得知宋安宁去绣衣司找了人,秦氏在自己赶过去的同时,也立马派了人来沧澜院,堵住了那个通往后门的墙洞。 所以,宋夫人现在是出不去的。 她坐在廊檐下,看着外面的细雨,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生气。 “这天杀的蒋家人,竟然如此嚣张跋扈,青天白日的就敢把人囚禁在府中,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我在这时他们尚且敢如此对我,真不敢想象,我的宁儿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宋夫人越说越觉得心酸,忍不住抹泪哭了起来。 茯苓忙上前安慰。 “夫人先不要伤心,小姐如今相比以前,已经成熟稳重多了,也胸有成算,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欺负了去的,就比如这次,若不是小姐机灵,去请了绣衣司的人,咱们不也明知道真相却束手无策吗?小姐已经长大了,可以独挡一面,夫人就别担心了。” 宋夫人哭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难过啊。” 天知道,她的宁儿在家里就是个娇娇女,每日只需要开开心心就好,哪需要费尽心机去想这些。 如今才不过短短一月,就成熟成这样,可见她是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苦。 茯苓原本还想再劝,可想到自家小姐这一个月以来所受的委屈,也不由心头一酸,眼眶有些发红。 这时,冬青从外面进来。 “怎么样?她们回来了吗?” 宋夫人连忙起身,急声问道。 她们出不去院子,冬青自然也出不去,好在这里直对着正院的一道月亮门,若站在门口往外看,别的消息打探不到,但人有没有回来,还是能听到的。 冬青收了伞,点头,“我听到马车的声音了,就停在咱们府门前,应当是回来了,奴婢还听到了很多马蹄声,蒋府没有那么多马,应当是绣衣司的人。” 宋夫人一惊。 “你是说,是绣衣司的人送他们回来的?” 冬青点头,“应该是。” 宋夫人又不由焦急起来。 “也不知道这绣衣司靠不靠得住,都说官官相护,无官不贪,宁儿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的,咱们宋家虽然有钱,可这会儿有钱也不顶事儿啊。若那绣衣司 第40章 不甘 若是送宁儿回来还好。 证明那绣衣司的大人是个好的。 若是送蒋荣升回来…… 宋夫人只觉眼前一黑,身子就要栽倒下去。 冬青见状,惊呼一声,连忙把她扶住。 “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赶紧坐下歇息,小姐现在还没回来,您可千万不要先倒下了。” 茯苓连忙也上前搀着宋夫人,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宋夫人摆了摆手。 “我没事,就是一想到某些可能,有点气急攻心。” 何止是气急攻心? 若那绣衣司的人真的不可信,她家宁儿真的遭他们暗害,她倾其所有,也必定要跟他们拼命! 宋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茯苓到底是跟了她多年的,只是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安抚道:“夫人别急,那绣衣司是天子衙门,专代天子行事,巡视民间,为申冤无门的百姓沉冤昭雪,他们应该不会徇私舞弊的,若连他们都徇了私,那咱们也没地儿申冤去了,这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蒋荣升是知州?” “咱们就是个做生意的小老百姓,蒋家真要欺负我们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把希望放在绣衣司上,与其着急,还不如沉下心来,静待消息,我相信小姐之前布置得那么周密,这次既然去找了绣衣司,应该就是对他们有信心,既然小姐对他们有信心,那咱们也要对小姐有信心啊,可别小姐那边还没好,咱们这边倒先乱了阵脚。” 茯苓的一通话,好歹是将宋夫人给稳住了。 宋夫人点点头,握着她的手道:“好茯苓,你跟在你家小姐身边这么一段日子,涨见识了,说话也伶俐了不少,好,正如你说的,我们要对宁儿有信心,她让我在这里等,我就在这里等,大不了死在他们蒋家,也绝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下去!” 茯苓抿紧了唇,没再说什么。 冬青却觉得,事情根本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她家小姐多厉害啊,瞧瞧自从上次醒来过来,这一系列的连消带打。 向来就只有蒋家人没有还手余地的份儿,什么时候她们家小姐还吃亏过了? 不过冬青也识趣的没有多说。 反正小姐马上就要回来了,等她回来夫人就相信了。 没过多久。 院外果然传来了脚步人。 几人精神一振,都站起来。 就见院门被缓缓推开了,宋安宁撑着伞出现在院中。 “宁儿!” 宋夫人眼眶一热。 宋安宁看到娘亲,也松了口气。 “娘。” 她快步走进来。 茯苓连忙去扶她,冬青快步走到她身后,将院门关上。 宋安宁来到廊下,先是上下打量了宋夫人一眼,这才道:“娘,府中没出事吧?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她其实早就想到了,只要她去找了绣衣司,蒋华的墓被掘的消息一传开,蒋家人立马就能知道,她逃出去了。 这时候,他们一定会为难她娘。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得不去。 宋夫人红着眼眶,连连摇头,“我没事,倒是你,结果怎么样?墓掘了吗?绣衣司的人可靠吗?” 宋安宁笑道:“非常可靠,昨晚我登门申冤,他们听了我的话,今天一大早就带着我去墓园挖坟,那坟挖开了,我请了仵作来验,结果证明,棺材里的人果然不是蒋华。” 宋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好,验明白了就好,验明白了就好。” 说到这里,又不由咬牙暗恨。 “这些杀千刀的狗东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宁儿你放心,等那蒋华一回来,咱们立马叫上你爹和你哥哥们过来,让他与你和离!他们既然要攀高枝儿那就让他们攀去,这口气咱们不受了,咱们回青州。” 宋安宁却是一顿。 她微微抿唇,并没有应宋夫人的话。 宋夫人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关心的问:“宁儿,怎么了?” 宋安宁道:“娘亲,我现在还不能回青州。” 宋夫人一愣。 “为什么?” 宋安宁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无法告诉娘亲,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 无法告诉娘亲,她曾经为蒋华守了十三年的寡。 那些这一世她逃过去的苦难,前世,她都千百倍的受了,她为此失去了青春,人生,乃至所有家人。 她被蒋家当成一颗愚蠢的棋子一样,任意玩弄,利用,直到榨干了最后一滴价值,像一块没用的破抹布一样,被丢弃。 所以,她不甘。 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何况,蒋华现在正想娶宰相李韵的女儿,她若和离,岂不正如了对方的意? 是她与蒋华的婚约在先。 蒋家早就得知了蒋华的身世,原本是有时间退婚的。 可他们偏偏贪心,不仅要宰相府的权,还要宋家的钱,想要财利双收,所以才做出这种新婚夜诈死的事。 而现在,即便她和离了,蒋华回来,他所做之事并不算触犯律法,顶多也就是失去宋家的财产而已。 这些本就不是他们的。 所以,他们可以说没有任何损失。 可是啊,犯下了那么大错的人,曾经那样恶毒的坑害了她一生的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全家惨死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损失呢? 怎么可以在事发之后,还能逍遥自在的回京,当他的安远侯世子,娶他的高官新妇,过平步青云,如意顺达的一生呢? 她不甘心! 宋安宁沉默了许久。 宋夫人的心也紧跟着狠狠沉了下去。 她的眼眶不由再次泛红。 “宁儿,你该不会是……还喜欢他?” 当初宋安宁与蒋华在宋府外面邂逅,宋家人是知道的。 这时代的女子议亲都很早,十岁左右,便已经可以商定亲事了,等到及笄之后再出嫁。 所以,当时他们得知蒋华是冀州知州之子,出身书香世家,身世清白之后,便也没有阻拦,总想着,自家女儿开心最重要,虽是高攀了些,但到时候让女儿多带些嫁妆,再不济娘家多帮扶下,日子总能顺心如意的过下去。 毕竟,知州也不过是一个五 第41章 留下 可结果却是这样。 宋夫人即便再疼女儿,也不会允许她再继续错下去了。 “不行,我不同意!这样的人渣怎配让你喜欢?反正你们还没有圆房,就算和离了,你的名声难听了点,但总好过在一个火坑蹉跎一辈子啊,回去以后,娘会重新给你找更好的男人,即便找不到,咱们宋家还养不起你吗?你又何必留下来,在这儿作践自己?” 她是真着急了。 生怕宋安宁恋爱脑,一个没想开要为了蒋华留下。 宋安宁哭笑不得。 “娘亲,您想什么呢?我自是要走的,只是不是现在。” 宋夫人一愣,“什么意思?” 宋安宁道:“您想想,蒋家人欺我害我,妄图骗我一生来为蒋华做垫脚石,今日更是将您囚禁在府中,丝毫不顾及两家的颜面,这分明就是没把我们宋家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好过?” “现在和离,他们什么也不会损失,蒋华依旧能做李宰相的乘龙快婿,虽然失了钱财,于世子一位之争中有所失利,可我们宋家并不是唯一的,蒋华的身世暴露以后,蒋家大可以再找一个家境殷实的商户之家做垫底,娘亲,您别怀疑,这世道大多数的女儿家从生来就是被标上价码的,除了我们宋家例外。” “蒋华是安远侯的儿子,只要他想要,随时可以再娶一个商户女做良妾,到时候,蒋家依然可以因他而飞黄腾达,我们今日所受的屈辱,不会有人记得半分,也没有人为此付出过哪怕一丁点儿代价,如果就这么走了,女儿不甘心,也不愿意。” 宋夫人微惊。 “可你能怎么办?民不与官斗。” “民不与官斗,那是因为,她是民。” 宋安宁看着宋夫人,微微一笑。 “从我嫁给蒋华的那一刻起,我就不仅仅是民了,不是吗?我是知州府的少夫人,是安远侯的儿媳妇,只要我不肯和离,这个位置就没人能撼动分毫,娘亲,我会让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只有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我才能安心,才会离开。” 宋夫人:“……” 她忽然觉得,她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 为什么? 明明才分别了一月有余,为什么从她的眼睛里,却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布满了沧桑,仇恨,与痛苦的女人。 宋夫人心疼不已。 “宁儿……” “娘,我已经决定了,还请您理解我。” 宋夫人能说什么? 现在她除了心疼,心里就只剩下对蒋家人的憎恨了。 把她一个好好的女儿逼成这样,就算宋安宁不报复他们,她都要与蒋府势不两立! 宋夫人很快就想清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 “好,既然你要做,那娘亲就支持你,你需要娘亲帮什么忙,尽管开口,娘亲都会照做的。” 一听到娘亲支持她,宋安宁就松了口气。 她是真害怕,娘亲会不同意她留下来。 毕竟,宋夫人没有经历前世她经历过的那些事,自然也就无法与她感同身受,她现在才嫁进蒋府一个月,和离之后,虽然也吃亏了,但及时止损,总比在这个烂泥坑里和他们共沉沦要好得多。 但现在,娘亲既然同意了,那就说明娘亲感受到了她的痛苦。 她真的很感激。 宋安宁道:“娘亲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做什么,若真有,那就是希望娘亲能帮我跟爹爹转达同样的话,让他不要着急,相信女儿,顶多三个月,或者只要两个月,女儿就会回到你们的身边。” 宋夫人勉强笑着,点点头。 “好,到时候提前通知我们,我派人来接你。” “好。” 这边的事情已定,宋夫人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蒋府,所以就先行离开了。 而这边,后院的庵堂内。 屋子里的气压却很低。 绣衣司的强行插手,打破了老太太的所有计划。 她也没有想到,宋安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说动绣衣司的人出手。 听那位裴大人的语气,这事儿他是管定了,若不交出个子丑寅卯,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这事儿本就是他们自导自演,又上哪儿去给人家交待? 老太太叹了口气。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皆怪你们逼宋家人逼得太过,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们的目的是让华儿继承爵位,飞黄腾达,并不是与宋家人结仇,你们偏是不听,尤其是你!” 老太太说着,重重一拄拐杖,愤恨的看着秦氏。 “你仗着自己婆母的身份,屡次想要欺辱宋安宁,你以为我不知道?林娴是怎么出事的?要不是你非要把宋安宁送去庄子上,非要毁她的容,她们的马车会被清风寨的人劫走?清风寨的人会知道这件事?”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宽容大度一些,抱着大家共赢的心态去做这件事,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事情闹大了,你解决不了了,就知道来找我了?真是成本不足,败事有余!” 秦氏哪敢说什么? 只能站在那里,唯唯应是。 老太太倒也不是真想责怪她。 只是心中憋闷,找不到出气桶而已。 这时,蒋荣升却皱着眉,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不对啊,这事儿我怎么越听越蹊跷呢?” 两人都看向他,“怎么蹊跷?” 蒋荣升看了自家母亲和妻子一眼,斟酌道:“你们想,那清风寨的贼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杀人如麻,无恶不作,若真的是早就收到消息,知道华儿没死,为什么不直接上咱们蒋府来要挟咱们,反而要冒险去劫道,找一个刚嫁入蒋府的新妇?” “再说,林娴是什么人,你们比我清楚,你们真的觉得,她会为了宋安宁把自己置身于险境?我总觉得不可能,她不丢下人跑就不错了,还会为了救她,害得自己落入匪窝?你们说,这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宋安宁的诡计啊?她早就知道了华儿没死,我们是在骗她,所以才设计好了这一切,勾结清风寨,设下圈套,就等着我们往里钻。” 第42章 偏心 这话一出,屋中的几人都是一惊。 背后忍不住渗出了冷汗。 “这……不可能吧!” 秦氏不太愿意相信。 毕竟,在她眼里,宋安宁就是个卑贱的商户女,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思,又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再说,她是从哪儿知道华儿没死的? 可蒋荣升却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林娴的死也很蹊跷,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人刚送去庄子上就出事了,连丫鬟都跑了,对了,之前你们去找林娴的家人,去查的人怎么说?” 秦氏道:“说是跑了,知道林娴出了事,以后是个拖累,就不愿意管她了。” 蒋荣升冷笑。 “我倒更愿意相信,他们是被人带走了。” 一想到这里,蒋荣升就觉得心底冒着丝丝寒气。 若真如此…… 若真如此,那这个宋安宁,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 他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随后在老太太面前站定下来,拱手道:“母亲,儿子要派人去青州,查查看林娴以及她的家人是否被安置在了那边。” 老太太的脸上也满是寒霜。 蒋荣升的话,让她的心里升起了一股警惕。 即便她和秦氏一样,也觉得不可能,但查查总是没错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 “好,尽量做得隐蔽些,别让人拿住把柄。” “是,儿子知道。” 与此同时,另一边。 二房和三房的人聚首一处。 自从从墓园里回来,几人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毕竟老太太不仅仅是大房的母亲,二爷和三爷也是老太太亲生的。 如今自家亲娘却为了兄长诓骗他们两个,饶是二爷和三爷再大度,也难免膈应。 三爷蒋盈碌已经从衙门里回来了。 此时正坐在堂屋中,沉默的喝着茶。 二爷蒋昌寿与林秦蓉一样,向来是个喜欢躲在人背后后,并不喜欢当出头鸟,因此从墓园回来以后,他也一直没有说什么,只等着三房来拿主意。 蒋盈碌又怎会不知道自家二哥的脾气。 他接到夫人的家书,就立马赶了回来,但任上远,手里的事情也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因此紧赶慢赶,还是回来晚了。 好在如今宋安宁已经证明,蒋华真的没有死。 老太太和大房欺骗他们在先,这事儿总得拿出一个说法来才行。 “二哥,这事你怎么想?” 蒋盈碌终究没忍住,问道。 蒋昌寿道:“母亲偏心,我又有何办法?” 蒋盈碌道:“不管有没有办法,大哥拿我们的银子去替自己擦屁股,咱们总不能这样算了,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咱们自己也有妻有子,都有开销的。平日里公中的钱本就是大房占用更多,你我已经没有计较了,为何现在还要动我们的产业?” “说个不好听的,蒋华这事儿,母亲和大哥一起瞒着我们,这其中还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即便没有安什么坏心,可把我们排除在外,到底是没把我们当成自家人,如此作法,即便是弟弟,我也不免寒心了。” 说着,冷了脸色。 蒋昌寿又怎会不知道? 他勉强笑笑。 “那三弟的意思是……” “让大房把钱吐出来,至于后面的事,再说。” 蒋昌寿点头。 其实他也是这个意思。 目前局势未定,蒋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还没有完全搞清楚。 虽然现在外面传言纷纷,但是真是假,他们也不知道。 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先把亏出去的钱拿回来才好。 这样想着,蒋昌寿便道:“既如此,我们就寻个机会,一同再去和母亲说吧,今日闹了这么大一通,母亲也乏了,我们也不好在这时候去咄咄逼人。” 蒋盈碌冷笑。 都到这关头了,他家二哥这是还想着左右逢源,充好人呢。 不过既然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这事儿是大房理亏,钱总归是能要回来的,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因此蒋盈碌便没有多说什么,随口应了。 沧澜院。 宋安宁送走了宋夫人,便独身往院里走。 这时,后面传来婢女的声音。 “少夫人,老太太和大夫人有请。” 宋安宁转头,就看到站在那儿的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沐香。 沐香是家生子,伺候老太太很多年了,很得重用,即便是秦氏偶尔也要给她一两分薄面,更别提她了,当即便笑道:“好,沐香姐姐请稍等,我换身衣服就出来。” 沐香面容恭敬,道:“是,还请少夫人动作快些,老太太和大夫人正等着呢。” “嗯。” 宋安宁应了,便进了屋。 房间里,冬青朝外面看了一眼,低声道:“小姐,她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候请您过去,莫不是想害您?” 蒋华的坟墓被掘,宋安宁与蒋家人,也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虽然当着宋夫人的面,冬青和茯苓都表示对自家小姐很有信心,可要说真的一点也不发怵,那是不可能的。 宋安宁倒是淡定。 她淡淡的道:“我是明媒正娶,他们用八抬大轿光明正大的抬进门的,又怎敢随意害我?我之所以等娘亲过来,才发作此事,无非就是想告诉他们,我是有娘家人的,不管秦氏还是老夫人都没有那么蠢,更何况事情还没有到绝路的时候,她们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狗急跳墙。” 冬青点了点头。 “那就好。” 说是这么说,但到底还是在宋安宁身上放了把贴身的短匕,以备不时之需。 没过多久,宋安宁就出来了。 她穿了一身绿色的对襟褙子,下方是浅绿色的襦裙,整个人看上去清新如刚抽叶和嫩芽,头上也簪了深翠色的花,一点也不像个正在守寡的妇人。 沐香见了,眼眸微微一敛,倒是什么也没说,领着她往后院庵堂走去。 庵堂里,秦氏却罕见的不在。 偌大的庵堂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 老太太跪坐在佛堂前,正在敲着木鱼。 手中的佛珠随着佛语从口中轻轻吐出,一颗一颗缓慢而规律的捻动。 宋安宁走到门口,福身,“孙媳拜见祖母。” 第43章 对峙 庵堂内的木鱼声一静。 片刻,老太太发出一声喟叹,沉声道:“进来吧。” 沐香便领着她进去。 此时,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已经将她扶起来了,走向一旁的软塌。 老太太常年住在佛堂里,这里面的布置,已经和正常起居的院落没什么区别。 庵堂左边有一个耳室,供老太太平日里礼佛累了休息,右边是两间厢房,供老太太睡觉用,再往后走,就是一道后门,后门出去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里绿竹森森,虽已是深秋,却春意盎然,看不出半点颓败之迹。 全是有专人精心打点的。 宋安宁前世就不觉得蒋家这位老太太是个有佛性的。 就算有,那也是佛口蛇心。 相比秦氏的张牙舞爪,老太太更像是一条蛰伏在暗中的蛇,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必定要咬人的要害。 所以,宋安宁非常不喜欢她。 然而,心中再不喜,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 “听说祖母找我?” 她轻声道。 老太太抬眸审视着她。 到底是从何时起,这位她眼中温婉乖巧的孙媳妇,变成了蒋荣升口中那个工于心计,步步为营的毒妇了? 倘若林娴真是她害的,那么,她就很有可能已经从林娴口中得知了蒋府所有的秘密,不仅仅是华儿诈死这一件事…… 只要想到这些,老太太就觉得心头发寒。 “坐吧。” 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你婆母性子急,我把她打发出去了,今天就咱们祖孙俩瞧瞧天,希望你不要嫌我这个老婆子啰嗦。” 宋安宁从善入流的坐下。 自有丫鬟端来茶。 她也不怕她们在茶里放东西,喝了一口,才笑道:“祖母哪里的话,孙媳自来仰慕祖母高洁,巴不得能和祖母多亲近,又怎会嫌弃您呢?” 老太太眯了眯眸。 她一直礼佛,甚少管家里的事,前院的事自有儿子们,后院的事,秦氏一直掌管中馈,倒也没出过什么大的麻烦,二房和三房也听话,所以这些年,她乐得清闲,甚至连刚入门的孙媳妇,也只是在婚宴上见过一面,后来她免了她们的晨昏定醒,就再也没见过了。 若不是出了这桩事…… 老太太想,他们一家说不定都要被蒙在鼓里了。 她微垂了垂眸,道:“你能这样想就好,近日所发生的事,我已经全部知晓了,那棺木中的人并非华儿……唉!” 她说着,叹了一声,头疼抚额。 “说来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我们也不知道,当初华儿的尸体被运回来,我们得知他坠马而死,有多伤心你是瞧在眼里的,若非真的相信,谁又会诅咒自家儿孙死于非命呢?” “后来你说要开棺,我们都不同意,也只是因为这有违祖制,怕打扰死人安宁,可现在看来,幸好你坚持了,若华儿真的没死,他被找回来,你就是咱们蒋家的大功臣。” 宋安宁挽唇,微微笑着,静静的看老夫人演。 老太太会想尽办法的替蒋家开脱,她自然知道。 可她不在乎。 她要的,不过是在众人面前揭开蒋华诈死这层皮而已,其余的,都无所谓。 见她只顾着低头喝茶,并不吭声,老太太有点演不下去。 她勉强笑道:“不如你去跟绣衣司那几位大人说,先前只是一场误会,后续的事咱们家自己处理,就不劳烦各位大人了?” 宋安宁终于抬头。 她看着老太太,温婉的笑了一下。 说出口的话,却没有半丝心软。 “祖母,非是孙媳不肯去说,只是大渊律例,凡是经过绣衣司之后的案件,皆由官家处理,现在即便孙媳去说,怕也是无用了。” 老太太脸色一沉。 “这么说,你是非要看着咱们家被外人欺负,让咱们家成为满冀州城的笑话了?” 宋安宁不卑不亢,“实事求是而已,又怎能算得上笑话。” “你!” 饶是老太太吃斋念佛多年,也被她气得不轻。 “好啊,看来是我以前看错了你,原以为你是个单纯善良的,如今才知道,是只藏了牙的恶狼。” 宋安宁淡定应道:“多谢祖母夸奖。” 老太太:“……” 两人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老太太冷声道:“林娴是你伤的?” 宋安宁宛尔,“林嬷嬷忠心护主,我怎会伤她呢?” 老太太冷笑,“事到如今,还有狡辩的必要吗?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清风寨的人会知道华儿进了京,为什么他们不拿着消息直接来找我们,而要先找上你,现在一看,什么都清楚了,这一切根本就是你设计的!宋安宁,你真是好毒的心!” 宋安宁没有说话。 不置可否。 这样的态度,几乎就是坐实了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只觉眼前一黑,脑袋里阵阵眩晕。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她愤恨的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宋安宁见她气得脸色煞白,手指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不由好心安抚道:“祖母,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我现在是蒋家的儿媳。” 老太太一愣。 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不由流露出一丝忌惮和深意。 “时至今日,你还愿意做蒋家的儿媳?” “当然。” 宋安宁微微一笑,“我和蒋华是明媒正娶,拜过堂的,一女不侍二夫,我既然嫁给了他,自然就是他的人,又怎会因为一点小小的龃龉,就不承认自己是蒋家的儿媳了呢?” 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 都成过亲了,难不成,她还真想和离吗? 眼下的情况,其实若真的和离了,对蒋家没什么坏处,反倒是宋安宁,落得个二嫁的下场,在这个时代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她们家华儿虽说在这事上做得不地道,诓骗了宋安宁,可华儿毕竟有才又年轻,还长相俊美,如今又成了安远侯府的人,将来若真能坐上世子之位,跟着华儿,哪怕是做个妾,不比和离后去找个鳏夫或者孤苦一生要强? 第44章 交换 这样想着,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终究冷静下来。 “你能这样想,很好。”她叹了口气,“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现在既然你已经知晓,那也应该明白,我们并无恶意。” 宋安宁微微一笑,算是明白。 老太太试探道:“那绣衣司那边……” “祖母向来疼爱晚辈,自是没有恶意的,但这偌大的蒋府,如今主事的人却不是祖母,让孙媳难免有些凄惶之心,就如同之前去庄子上,祖母可能不知晓,但孙媳却是看得真真的,那林嬷嬷竟然在庄子上准备了刑具和腐药等物,要烫烂孙媳的脸,您说,能做出这等事的人,又让孙媳如何安心在她手底下生活呢?” 老太太神情一僵。 “你……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 这一刻,宋安宁再也无需否认,直白的看着老太太,沉声道:“所以祖母,您还觉得,我今日的所做所为很过分吗?人家视我为砧板上的鱼肉,我便要真的任人宰割?” 老太太:“……” 她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脸色也不太好看。 “那你的意思是……” “让婆母交出中馈大权,孙媳自会保守秘密,至于绣衣司那边,孙媳也会让他们不要再追究,孙媳虽已报案,但这是家事,只要孙媳开口,相信他们也不会再浪费人力,追究下去。” 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可以答应你。” 宋安宁挽唇。 老太太又道:“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祖母请说。” “将来华儿若是有需要宋家帮忙的地方,你要不遗余力。” 宋安宁微微眨了眨眸。 面上的笑容越深。 “当然,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孙媳还是明白的。” “那就好。” 老太太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再看向宋安宁,内心又有些不安。 “宰相府那边……” “李小姐贵为宰相之女,身份贵重,品性自然也很高洁,和这样的人做姐妹,应当不难相处。” 老太太眼睛一亮,脸上闪过一抹惊喜。 “你这样想?” “不然呢?”宋安宁到底还是装出了几分落寞,轻声道:“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不都正常吗?没有李小姐,到底也会有张小姐,王小姐,与其那样,倒不如一开始就是李小姐,于夫君的仕途有益,只要夫君好了,我才能好,这一点我也是明白的。” 老太太大喜过望。 实在是没想到,宋安宁能这么上道。 她原以为,说服宋安宁给蒋华做妾会有些难度,毕竟是明媒正娶,三媒六聘过的,这世上若真能给人当正妻,谁又甘心做妾? 可现在,宋安宁却主动提出来…… 老太太当然不会觉得,宋安宁这样说,会是让李家小姐当妾,她为正妻。 毕竟人家可是宰相嫡女! 她一个商户女,说个不好听的,能和宰相嫡女嫁给同一个男人发,那都是烧高香了,哪儿能让人家一个高门贵女屈居她之下》 因此,老太太也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她是自退一步,甘愿 给蒋华作妾,以来换取自己的锦绣前程了。 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 “你能这样想,我很是欣慰,你说得没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个实在的,你家是商户,即便和离回家,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嫁个商户,还未必能嫁作头婚。将来生下孩子,又是商户,这可是几辈人都抬不起头了。” “跟华儿在一起,虽说以后生下的孩子只能为庶子,但华儿身份贵重啊,即便是庶子,将来要入仕还是做官,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你呀,万事糊涂,唯有在这件事情上,终于开窍了。” 宋安宁的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却是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老太太的说法。 于是,当天下午,老太太就直接宣布,收回秦氏的掌家权,将掌家权交给宋安宁。 秦氏自然不干,当时就跑到老太太的屋里,找她要一个说法。 老太太被她吵得脑仁疼。 “我知道你委屈,可委屈都是暂时的,宋安宁松口了,称只要给她掌家权,她就可以给华儿做妾,宋家到底家底深厚,将来华儿的仕途要花不少钱,这些钱,咱们总不能开口问李家要,就算我们敢开口,人李家愿意拿这些钱出来吗?” “李相能把女儿嫁给华儿,就已经很不错了,咱们不能太过贪心,以免引得人反感,得罪了亲家,白丢了一门好亲事,那时才后悔也来不及。” 秦氏一听,虽然心中还是有气,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所以,母亲就任由那个小蹄子爬到我头上?” 老太太冷笑一声。 “急什么,先安抚住她,解决了绣衣司那边再说,日后等华儿当上了侯爷,要不要她掌权,该给她什么位份,还不是华儿说了算,女子终究是女子,受男子拿捏,她一生的荣辱都寄托在华儿身上,不怕拿捏不住她,放心吧。” 秦氏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当晚。 宋安宁便去了绣衣司衙门,跟他们说了自己不愿再追究尸首为假一事。 裴清宴坐在暗红的漆木条桌之后,沉眸看着她。 “当真不追究了?” 宋安宁道:“是,不追究了。” “呵,你这是……心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从那位大人的口中听到一丝讥诮。 她不由抬眸,悄悄瞥了对方一眼。 却见他脸上的面具深黑如墨,映得一双眼睛也黑暗浓稠,让人看不清,便迅速低下头去,只道:“民妇不是心软,只是知道这样做于自己无益,人活在世,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既然无益,那又何必坚持?倒不如各退一步,各取所需。” 裴清宴一滞。 没好气的道:“我还以为,你更在乎清白。” 宋安宁挽唇,“清白是什么,活在世人嘴上无形无色的虚名而已,再说,只要证实了蒋华没死,我克夫之名便已自动清除,又何必再证明自己的清白?昨日之事多谢大人帮忙,今后的路,民女可以自己 第45章 大权 裴清宴沉默了。 大概是真的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他默了半响,才道:“好吧,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来日别再哭哭啼啼求我们相救才是。” 宋安宁:“???” 她好奇的看向对方。 为什么觉得,这位大人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倒似对她有些怨气似的。 不过裴清宴的目光扫过来,她又连忙一凛,低下头去,不敢再多想。 大概是昨天自己才来求他们帮忙,今日又说不用他们管了,才让对方生气吧,这也很正常。 宋安宁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那以后,蒋家的中馈大权算是真正落到了宋安宁的头上。 大约是怕她多心,老太太说让她掌权,还当真就是让她掌权,一点藏私也没有,不仅让秦氏把家里的库房钥匙全部交出来了,连庄子上以及铺面等田产账册,也一并全部交予了她,让她打理。 秦氏嫉妒得心里直冒酸。 宋安宁却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老太太心里打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看她身份低贱,想着即便把这些东西给她,她也不敢做出什么有违规矩的事情来。 不仅如此,她还得好好的替她们打理着。 这些年,蒋家大手大脚的开支,来源进项又不够多,早就入不敷出了。 二房和三房的私房钱,是不会拿出来的,进入公中的钱,全部是一些当初从老太爷手上分走的生意,以及这些年老太太赏下来的。 但是花钱,大家却是在一起花的,每个月各房太太姑娘们以及丫鬟婆子小厮的月钱就不必说了,买东西,吃饭,哪样不是公中出钱? 可府中的进项却很少。 除去一些固定的田产宅子,能收些租子以外,府中的大半铺子竟然都处于亏损状态。 这样一来,账面上自然就出现了巨大的亏空。 而现在,这些账本落到了宋安宁的身上,她若真想表现出一副好儿媳的样子,自然会拿自己的嫁妆,将这些账面铺平,若没有铺平,以后大家说起来,难免会怀疑是不是她贪了公中的钱。 呵呵…… 真是好奸诈的一手算盘。 茯苓看着手上的账册,也觉得头疼。 “小姐,这么多银子,咱们真要拿自己的给她补贴上吗?” 宋安宁连看也懒得看一眼。 “不补,谁说要给她补了?” 茯苓有些诧异。 “那到时候追究起来……” “那也是明年的事,你觉得,我们会在这里呆到明年吗?” 茯苓眼睛一亮。 冬青迅速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心中已有了成算?” 宋安宁看着她,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 “我若没成算,会主动留下来,还揽上这么一大摊子事儿?” 冬青嘿嘿发笑,茯苓松了口气。 “也是,是我多想了,总觉得这账面亏空这么多,若到时候追究起来,难得会让人怪罪小姐贪了他们的钱财,可我忘了,小姐留下本就是不长久了,过几个月,等完成了这边的事,咱们将手一丢,管他是亏是赚呢,跟我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就是。” 宋安宁笑着,扬了扬扇子。 “不过既然接手了账目,面子上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吩咐下去,明日咱们就出门,巡视铺子去。” “是。” 一听说可以出门,两个小丫头都高兴得不行。 没办法,这府里实在太闷了。 宋安宁却是有想法的。 这次出门,巡视铺子是假,去另外一个地方是真。 她当然不会真的就这样拿掉秦氏的中馈大权就算了,前世,她所受过的苦,可要一样一样的让她还回来呢。 夺权只是第一件。 至于这第二件嘛…… 想到什么,宋安宁玩味的笑了笑。 都说蒋家大房只有蒋华一个嫡子,因此视若珍宝,可若事实不是呢?也不知道她那位好婆母看到一个崭新的儿子,会是什么表情。 翌日。 宋安宁乘坐马车出了门。 跟着她的除了冬青和茯苓,还有一个叫春来的小厮。 这小厮是一早就被安排在沧澜院的,宋安宁记得,前世他也在沧澜院,倒不是个坏人,在她被秦氏关起来的那些年里,有一段时间,秦氏厌憎她,连饭食也不准人给她送,她在院子里吃不饱穿不暖,曾拿了一些自己悄悄藏起来的首饰去给看门的小厮,让他们帮忙变卖,其中得利,自己与他们对半分。 若换了别的小厮,自然是恨不得他们七,自己三,能贪越多越好。 反正她在这个府中是不受重视的,甚至是被人嫌弃的,就算饿死在这座别院里,也没有人管。 偏偏春来和他们不一样。 他不仅帮她变卖了首饰,还没有昧她的钱,卖了多少钱,原封不动的都给她了。 但也仅限于此。 宋安宁是个懂感恩的。 虽然只是替她变卖首饰这点恩情,可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因此这一世她一早就看中了春来,只让冬青和茯苓平日里多观察着,看能不能得重用,若真值得信任,那以后就是自己人。 经过半个多月的观察,事实证明,春来是个老实人。 虽不聪明,却是个本分善良的,宋安宁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因此这几日,已经有意识的将他带在身边,让他跟着自己办事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一家铺子门口。 “少夫人,当心。” 春来放下脚凳,提醒道。 冬青和茯苓扶着宋安宁下车,宋安宁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混沌摊子,“春来,我们进去估计要很久,响午就不出去吃饭了,你若饿了自己去摊上解决一顿就是,饭钱先垫着,回去后找我报销。” 春来应道:“是,少夫人。” 宋安宁便带着两个丫鬟进去了。 这是一间金银铺子,专门替贵人打造一些首饰。 这种铺子,按理说生意应该很好,毕竟它成本高,不是普通人开得起的,数遍了整个冀州城,也就三家金银首饰铺。 可偏偏,现在正值荒年。 荒年时节,普通人家连饭都吃不起,更别提打首饰了。 至于官家 第46章 外室 饶是宋安宁没想管这摊子事,这会儿也有些看不下去。 她随意指点了几下掌柜和伙计们,关于款式的问题,又让人重新装点了下铺子,把原本老旧的陈设都搬上去,将最新的款式与最漂亮的首饰摆到前面,原本又窄又小的门拆了,换成一个大一些的,让外面的阳光进来,白天看着亮堂堂的,首饰们才能好看。 一通忙活,竟然也忙到了下午。 午饭是伙计们帮她去隔壁酒楼买的饭菜,宋安宁带着冬青和茯苓在店里将就着对付了一顿,一直把这些布置完,方才出门。 却没有回府,而是算了下时间,直接去了东大街。 “小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冬青问。 宋安宁道:“别问,跟着就是。” 三人到了东大街之后,拐进一条小巷,只见这里人烟稀少,曲径通幽,四周有繁密的枫叶和柳树,竟是一处僻静雅致的好去处。 “咦,前面有座宅子。” 宋安宁看着那座宅子,眼眸幽深。 果然没错。 幸好也记忆力比较好,前世,有一段时间秦氏和蒋荣升吵架了,即便她被关在沧澜院,还是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据说是因为蒋荣升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且已经养很多年了,连儿子都很大了,秦氏无意中知道,跟蒋荣升大闹了一顿。 这件事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她并不知情。 只知道当时秦家所有的长辈都来了,蒋荣升顶不住压力,最终,那个外室也没能入得了门。 宋安宁微微垂眸。 她想起一桩往事。 听说,秦氏以前是生下过一子一女的,只是后来都因病早夭了,也正因为如此,秦氏对蒋华这个仅存的“儿子”更加看重,几乎是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命。 岂料,这个儿子也不是自己亲生的。 如今,她亲生的孩子都死了,养子虽然,到底没有血缘关系,而她丈夫的外室,竟然生下了一个儿子,并且还养到了十岁。 也不知道她听到这个消息,是何反应。 这样想着,她便坐在马车上,等了等。 没过多久,果然等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蹦蹦跳跳的从巷子的另一端走出来,敲了敲那座宅院的门,道:“娘,我回来了!” 大门被人打开,一个衣着华丽的美貌妇人走出来,笑道:“又上哪儿玩去了,瞧这满头的汗。” 少年仰着头,道:“我去书局看书了,娘亲不是说,要我多读书,以后争取像爹爹一样当官吗” 妇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 “好,我儿好好读书,以后争取像你爹一样做官。” 母子俩说着,就高高兴兴的牵着手准备进门。 却在进门时,看到了宋安宁的马车,脚步一顿,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进去了。 “小姐,那是谁啊” 冬青好奇的问道。 宋安宁笑了笑,问:“你觉得那个小孩子长得像谁” 冬青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像大老爷” “对。” 两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茯苓变了脸色。 “这是大老爷养在外面的外室” “嗯。” 宋安宁没有瞒她们,吩咐春来驾车离开,然后才在马车里对她们道:“你们说,如果我把这事儿告诉婆母,会怎么样” 冬青和茯苓面面相觑。 能怎么样 闹翻天呗。 任谁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 宋安宁挽唇。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家。 宋安宁没去正院,而是让人悄无声息的将她的行踪透露给了秦氏。 没错,她知道,秦氏虽然表面放权给她,实际上,一直有暗中派人监视她。 既然对方这么主动,那她还有什么好不成全的呢 果然,没过多久,秦氏就知道了她所有的动向。 她坐在桌前,皱眉沉思。 去铺子里很正常,宋安宁今天出门,原本就是打的去铺子里巡视的幌子。 可是去东大街的宅院 她不记得蒋家在那边有什么宅院。 难不成是有什么秘密 一直跟着她的张嬷嬷低声道:“这位少夫人现在可不得了,连老夫人都压不住,奴婢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高人在背后指点她,否则她怎么会在短短十几天之内,变成这副模样。” 秦氏深以为然。 “有这个可能,所以,你觉得那个指点她的高人,就在那座宅子里” “奴婢不知道,只是内心怀疑,多少还是得去看一下。” “你说得对。” 于是,第二天,两人就乘坐马车去了那间宅院。 因大门紧闭,她们也不好贸然出去打草惊蛇。 原本是想着,先观察几日,说不定会逮着宋安宁过来。 却不料一连好几日过去,宋安宁没有逮住,倒是逮着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老爷,今日怎么过来了。” 身穿藕粉色夹裙的女人站在院子门口,笑着迎住刚下马车的男人。 男人换下官服,身上穿着深色的锦袍,笑着搂住她,“今日下值早,有空自然就过来了,云郎今日怎么样” “正在里面温书呢,说长大后要和他爹爹一样,当个有文化的读书人。” “哈哈哈哈,好志气!走,陪我去看看云郎。” 两人相携着走进屋去。 不远处,秦氏看着那一对相携而进的壁人,脸色煞白。 张嬷嬷也惊住了,一连低低的叫了好几声大夫人,秦氏才反应过来。 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张嬷嬷。 “张嬷嬷,刚才……你也看到了是不是那个女人……” 张嬷嬷内心焦急不已,她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事没见过,刚才那情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头,心中暗恨老爷糊涂,嘴上却仍旧不得不劝说:“大夫人先别急着伤心,说不准是个误会,再不济,这世上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左右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跟您哪能比回头咱们问清楚老爷就是了。” 秦氏的心狠狠往下坠。 三妻四妾……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嫁进蒋府二十年。 先前也不是没有帮蒋荣升纳过妾,可蒋荣升要保持清流名声,不肯要那些小妾,她一直感激在心,觉得自己没能给蒋荣升再生个一男半女,他不仅不计较,还对自己一心一意,当是个贴心的。 可现在看来…… 第47章 事发 这一切就是个笑话! 秦氏满腔悲愤。 当下便要冲进去,抓个现形,幸好张嬷嬷拉住了她。 “大夫人,万万不可啊,男人都是要面子的,若您今天忍下这口气,回去再说,这还只是家宅内的私事,可若是在这大街上闹起来,老爷就算为了面子,也一定会休了您,七出之条,嫉妒就是其中之一啊。” 秦氏泪流满面。 “难道、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们快活” “回去再说,回去以后,老爷一定会给您一个交待。” 秦氏到底还是有些理智。 虽然心中愤恨,却还是听张嬷嬷的话回去了。 当天下午,老太太就得知了这件事。 “什么他竟然在外面养了外室” 秦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可不是说来我又不是那等心眼小的,以前也给他纳过几房妾,可他都不要,现在却眼巴巴的自己在外面养了,这算什么若在别人眼里,还以为我有多善妒,还有那个孩子……” 最让秦氏膈应的,其实是那个孩子。 事后她派人查过,那两人口中的云郎,赫然就是蒋荣升和那个女人的私生子。 而那个女人叫婉娘,是跟着人牙子来到冀州的,蒋荣升买下了她,具体是什么出身,她还不清楚。 可不管什么出身,既然能落到人牙子手上,总不是什么好的。 就这样的人,他眼巴巴的养在府外,还买了那么大一间宅子,不让她知道,这让秦氏有了种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 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蒋荣升瞒得极好,竟是连她也不知道。 她冷着脸道:“好,很好,我蒋家门风清正,竟没想到也有这种藏污纳垢之事,我倒要看看是,是哪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胆敢勾引我儿子!” 说着,命嬷嬷进来,准备出门。 “去准备马车,我现在就去看看,那人到底是谁!” 秦氏见状,连忙扶住老太太。 却在这时,蒋荣升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直奔老太太,竟是连看也没有看秦氏一眼。 “母亲。” 老太太看了他,登时大怒。 “我正要找你呢,你今天去了哪儿” 蒋荣升皱眉,看向秦氏,立马就明白了什么。 刚才他从婉娘的宅子里出来,正准备回衙门,却听守在门外的小厮说,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经过这里,里面好像坐着大夫人。 起初他还不信,婉娘的事他瞒得十分紧,都这么多年了,就算要怀疑也等不到今日。 可现在,看这情况,**不离十了。 蒋荣升很快就在心里打好了算盘。 他沉声道:“母亲,请听儿子解释。” 有了蒋荣升的安抚,老太太倒是冷静下来,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坐回原位,“你倒是说说,那个女人怎么回事你是个当官的,即便要纳妾,那也是堂堂正正的纳妾,在外在养着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担心你媳妇儿嫉妒,不肯她进门吗我蒋家的大夫人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这话明里在捧秦氏,暗中却是将秦氏的后路直接给堵死了。 老太太也是有打算的。 听秦氏之前的话,那个女人是有儿子的。 既然有儿子,那是蒋家的骨血,自然也该入族谱,进家门。 那个女人怎么样,她不在乎,但孩子不能丢。 所以,先给秦氏戴顶高帽子,到时候就算秦氏想不同意都难。 秦氏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却什么都没说。 身为蒋家的宗妇,她不能反驳老太太的话。 毕竟,这会儿她还指望老太太帮她撑腰呢。 至于将来要不要让那个女人和孩子进门,呵,还不是她说了算。 即便进来了又如何,这世上有的是手段让他们后悔。 秦氏的脸上闪过一抹恶毒。 却很好的掩饰住了,没有让蒋荣升和老太太看见。 蒋荣升本就心虚,此刻更是不敢直接看她,只低声道:“母亲,这件事并非您和娴儿想的那样,婉娘她……她不是普通女子……” “不是普通女子,莫非还是哪家的官眷不成”秦氏没好气的讽刺道。 蒋荣升一噎。 老太太也是满脸的不赞同。 “听说那人是你从人牙子手上买的既是买的,那就是为奴为婢也使得,何苦要买个宅子把她养起来最关键的是,这件事你不该瞒着你媳妇儿。” 蒋荣升看向秦氏。 只见秦氏眼眶通红,显然是被委屈狠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瞒着你们,实在是婉娘身份特殊,不瞒着你们不行,她、她并非是人牙子贩卖的女奴,而是我老师的遗孤,邹向婉。” “什么邹、邹向婉”老太太一惊。 蒋荣升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满脸的痛苦之色。 “您应该还记得,小时候您常带我去邹家走动,您还抱过婉娘的,您记得吗那时候您和邹家说笑,要给我和婉娘订娃娃亲,虽说你们是说者无意,但儿子即一直记在心里。” “后来邹家出事,婉娘成了罪臣家眷,在流放途中遇到天灾,幸免于难,一个人流离失所,落到人牙子手中,人牙子又把她卖来冀州,我这才又重新遇到了她。”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都已经十八岁了,她流放那年才九岁,母亲,婉娘吃了很多的苦,儿子实在不忍心教她再在外面受苦受难,这才把她养起来。” “儿子知道儿子有错,因为她是罪臣家眷,这事儿若闹开了被别人发现,儿子就是收留罪臣家眷的人,轻则革职,重则入狱,所以儿子一直瞒着你们,也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以免透露风声,被外人知晓。” 老太太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没撅过去。 秦氏也是脸色苍白。 什么 那人不仅是蒋荣升的青梅竹马,还是罪臣家眷 该死,收容罪臣家眷,那可是大罪啊。 他怎么能这么做 若说之前秦氏有八分愤怒,那现在就是十二分了。 他这是在拿全家人的命开玩笑,拿整个蒋府来开玩笑啊! 若再说得严重点,他那位老师犯的罪若是个谋逆造反什么的,那不仅是蒋家,就连她的娘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第48章 争吵 一想到这里,秦氏就只觉浑身发寒。 老夫人气得一个巴掌重重甩在蒋荣升的脸上。 “混账!” 她怒声道,因为生气,胸口都在剧烈的起伏。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蒋荣升此时也后悔不已。 早知道他们那么容易就被发现,他应该想个更稳妥的地方,将人藏得更好。 但此时,说什么也都晚了。 蒋荣升无奈的叹了口气,低下头道:“儿子知错了,母亲请勿动气,身体要紧。” 老太太捂着心口,气得指天骂地。 “我的身体有什么要紧?早知道你这样不孝,我还不如早死算了,早点死了就不会看到你如此糊涂,竟窝藏罪臣之女,你可知、你可知……” 眼见老太太已气到不行,蒋荣升也不敢再刺激她。 连忙顺着她的话安抚,“儿子知道,儿子都知道,是儿子糊涂了,儿子对不住您。” 老太太流下两行清泪来。 “你何止是对不住我,你是对不住整个蒋家啊,你可知这事一旦被揭露,你面临的将会是什么结局?” 蒋荣升面色灰败。 他当然知道。 可……他总不能置之不理。 “母亲……” “行了,你别叫我母亲,我不知道你还在外面做了多少混账事,等将来这些事情一一败露了,我先自戕,去地下向蒋家的列祖列宗请罪去,就说我没有教好这个儿子……” 蒋荣升哪能听得这种话。 当下就惶恐起来。 “母亲,您别这么说。” 秦氏经过这会儿的询问,也冷静下来。 她也跟着劝道:“母亲,天大的事情也没有您的身子重要,这事、这事许是官人真的知错了……” 老太太睁开眼,泪眼婆娑的看着她。 “这么说,你原谅大郎了?” 秦氏:“……” 她咬了咬唇。 心中自是不甘。 可是面对婆婆要寻死,她还能怎样?只能勉强笑道:“夫妻之间,说什么原不原谅,我气得原本也是官人不告诉我,并非他养了外室……” 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 “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识大体的。” 遂转头看向蒋荣升。 “这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这是要看蒋荣升的态度了。 蒋荣升略一思忖,试探道:“既然母亲和夫人都已发现,且邹家的事又过了这么多年,外面的人早已淡忘,倒不如把婉娘接来府中,正式聘为妾室……” 秦氏双眼一瞪,怒道:“你想都别想!” 蒋荣升一噎。 有些不满。 “为什么?婉娘替我生了儿子,我自是要给她一个名分的,以前是担心被外面的人知晓,她是罪臣之女,可这些年我观察下来,大家基本都忘了这事,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再说,婉娘入了府,平日里也只是呆在后院,只要她不出门,又有谁知道她的身份?区区一个妾室而已,外人更不会注意,府中的人不知她的来路,也不会随意议论,到时候婉娘有了住处,云郎也能正式的认祖归宗,岂不两全?” 老太太愣住了。 不得不说,有那么一刻,她居然还觉得蒋荣升说的有些道理。 秦氏哪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就哭道:“你们是两全了,那我呢?我就活该凭白无故的受这顿羞辱吗?” 蒋荣升一愣,不解的道:“这算什么羞辱?等婉娘进了门,她为妾室你为正室,她该敬茶的敬茶,该尊敬你的照样会尊敬你,根本不会影响到你什么,这怎么就算羞辱你了?” 秦氏:“……” 她气极一噎,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老太太算是看明白了,敢情自家儿子早有打算,只是等待一个时机来发作而已。 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眼秦氏,皱起眉头。 老实说,她是有些心动的。 那个婉娘怎么样先不说,那个孩子…… 那可是个男孩儿。 自从她得知蒋华不是蒋荣升的亲生儿子,当年秦氏生下的那个儿子其实早就死了的时候,其实她是非常婉惜的。 毕竟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不比自己的孩子。 血浓于水,那是任何外人都替代不了的。 好在蒋华孝顺,即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没有打算抛弃养父母家,可抛不抛弃是一回事,这不是亲生的,只要知道了真相,中间到底就隔了一层。 而现在,秦氏和蒋荣升的年纪都大了,秦氏肯定是不能再生育了,蒋荣升还能不能生孩子,也不好说。 原以为,自己的大儿子永远都不会再有一个亲生的孩子,可现在,这个孩子出现了,且已经被养到了将近十岁,这让老太太怎么能不高兴,怎么会不动心? 老太太动了动眼眸,轻咳一声,道:“这事还是得听你夫人的意见,毕竟她才是一家主母,既然她说不允,那那个婉娘,就绝不能进家门。” 顿了顿,又劝道:“娴儿,我知道这事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咱们蒋家虽说门弟不高,却到底也是簪缨世家,几代为官的,哪能让那等外来的狐媚子随意进门,这事儿母亲心里有数呢,你安心吧。” 秦氏这才感觉胸口的那口气顺了。 蒋荣升还想说什么,被老太太瞪了一眼,悻悻闭了嘴。 当天的谈话,不欢而散。 当晚,秦氏就没有让蒋荣升回正院,自己回去以后,就命人关了院门,放话谁也不见,明显是在赌气。 蒋荣升也不在乎,当夜歇在了书房,第二日一早,就直接去了衙门。 而这边,沧澜院。 听说了正院那边的动静,宋安宁喝了口茶,压下了嘴角的笑意。 冬青压低了声音道:“奴婢一早就在外面听了,听得可清楚呢,那正院里传来的哭声,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想当初她变着法儿的想害咱们小姐的时候,多心狠手辣,现在轮到她自己伤心了,呵,我就说这世上恶人自有恶人磨。” 宋安宁转眸,看向她。 冬青一愣,反应过来,立马伸手打了下自己的嘴。 “我说错了,小姐是好人,可不是恶人。” 宋安宁笑了笑。 “其实我也很意外,原 第49章 孩子 茯苓也笑道:“咱家这位大老爷也是个痴情种,竟硬生生瞒了这么多年,若不是小姐您提早发现,还不知道要瞒到何时。” 宋安宁眨了眨眼眸。 其实也没有瞒多久。 前世,在那个孩子十三岁的时候,蒋荣升就把他们娘儿俩领进门了。 只是当时的秦氏非常强势,再加上有秦家人撑腰,最终,那个女人还是没能落得个好下场。 至于那个孩子,好像是认进了族谱,但到底是记在秦氏名下,还是有别的安排,宋安宁不知道。 那会儿她被秦氏关在后院,整日连自己的生活也不能保证,又哪有那么多闲情去打听别人的事? 可就从蒋荣升没有坚持让那个女人入府看来,男人所谓的深情,也不过如此。 说是放不下青梅竹马的感情,可事实上,那们邹小姐可是个貌美惊人的大美人,到底是放不下情,还是放不下那张脸,谁又知道呢? 两人在一起十几年,再好看的脸也该看厌了,放弃邹婉娘,保下孩子,这是蒋荣升能做出来的事。 宋安宁没有再去深想。 左右她不过是推波助澜,这件事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得看蒋荣升他们自己。 而另一边。 蒋荣升来到东大街的那处宅院。 婉娘看到蒋荣升,十分惊喜。 “郎君今日怎么来了?” 蒋荣升日常很忙,并没有太多时间来陪婉娘。 顶多也就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过来陪个两三次。 正如宋安宁所想,刚开始他还是经常来陪婉娘的,也会抽出很多时间带她去城外闲逛。 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蒋荣升对婉娘没那么上心了,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心中充满了危机感的同时,也无可奈何。 所以今天乍然看到蒋荣升过来,十分高兴。 蒋荣升看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道:“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婉娘心里咯噔一下。 下意识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带着蒋荣升进去了。 进了屋,蒋荣升挥退下人,才告诉她事情暴露的事。 “什么?大、大夫人知道我了?那她有没有为难你?都怪我,荣升哥哥,都是我拖累了你,当初要不是我被人牙子卖来冀州,你也不会因为同情救下我,您不救我就不会为难这么多年,都是婉娘不好。” 她说着,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蒋荣升看着,有些心软。 罢了。 到底是对他有情,否则出了这等事,她先焦急的为何不是自己的去处,而是拖累了他? 蒋荣升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别说胡话了,这事儿怎么能怪你,你也说了,当初是你被人牙子拐卖到冀州,再说了,老师对我有恩,你是他唯一的女儿,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你放心,这事我会想办法解决,她发现了也好,云郎都这么大了,早就该认祖归宗了,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边。” 婉娘心上一喜。 “郎君,你真愿意让云郎回府?” 蒋荣升点点头。 “当然,他是我的儿子,不让他回去,将来我这偌大的家业,要交给谁?” 婉娘是知道蒋华诈死的事情的。 蒋荣升将这事瞒得很紧,却唯独没有瞒她,无非是知道她无亲无故,就算想说,也不知道找谁说去。 蒋华不是蒋荣升的亲生儿子,那云郎就成了蒋荣升唯一的亲子,虽不是嫡出,但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将家业交给他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婉娘的心头涌上一抹感激。 “郎君,你现在还年轻,或许将来还会有嫡子,我不求云郎将来能有多大的出息,只希望能侍奉在你身边,尽到为人子的孝道就好。” “至于我,本就是飘零之身,若大夫人良善,愿意接纳我,我自是欢喜,若大夫人不愿意,也请郎君勿要和大夫人动气,本就是你我对不住她在先,她就算再恨我怨我责骂我,那也是应该的,只求郎君在我离开之后,好好对待云郎,我只有这一个牵挂,我……” 说着,眼泪滚滚落了下来。 蒋荣升心头一惊。 拉住婉娘的手。 “婉娘,你要做什么?” 邹婉娘凄苦的笑道:“我还能做什么,郎君,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入不了蒋府,大夫人发现了我的存在,大概率是断然容不了我继续呆在这儿的,可除了你的身边,天下之大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婉娘一介贱命,早在十几年前就是该死之人,如今能偷活十几年,还能郎君生下一个儿子,婉娘已经很知足了,所以不管将来是什么结果,婉娘都不怨不恨,也请郎君珍重自己,忘了婉娘。” 蒋荣升:“……” 他的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 这一刻,忽然就想起了这些年与邹婉娘在一起的朝朝暮暮,如胶似漆。 心头有些不舍,软声道:“何至于此,那秦氏虽说泼辣,但她膝下无子,本就愧对于我,我硬要我接入府,她又能说什么?左右不会妨碍她当家主母的身份,日后你在府中乖觉些,别惹她生气就是了,她不会拿你怎样。” 邹婉娘低头抹泪。 “但愿如此。” 两人聚这么一次,很快,秦氏就收到消息了。 她怒不可遏。 “岂有此理!往日我不知她的存在也就罢了,现今我已经知道,她竟然还敢勾得老爷与她私会,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来人,随我过去看看,我倒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狐媚子,这样能勾得住老爷的心!” 当天,秦氏就带着一批人急匆匆去了东大街的宅院。 宅院里,邹婉娘正坐在条案前,教云郎写字。 蒋云郎今年不过十岁,却已经出落得像个半大小子,五官与蒋荣升很是相似,端坐在书案前写字的模样,非常认真,且已经通读了四书,在科举一事上很有希望。 这也是邹婉娘认真教导的结果。 她的父亲原本就是朝中大员,饱读诗书,她自己当然也是读过书的,所以更知读书的重要性。 蒋荣升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很清楚。 若她教出来的儿子 第50章 上门 所以从小到大,婉娘对于云郎的教导就格外上心。 却没想到,蒋华根本不是蒋荣升的亲生儿子。 这样一来,邹婉娘的胜算就更大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翘起嘴角,让儿子将刚才写过的字再写一遍。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这里的私宅,不准进……唉哟!” 邹婉娘一惊。 “娘,怎么了?” 小小的孩子从桌案前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外面。 邹婉娘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连忙道:“你先在这儿呆着,不要出来。” 说完,就匆匆走了出去。 外院。 宅院里的管事婆子被推倒在地上,她急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哪有私闯人宅院的道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秦氏冷笑。 “王法?你要不要去问问你那个下贱的主子,她知不知道什么叫王法?” 婆子愣了愣。 邹婉娘刚进院子,就听到这句话,不由心头一惊,连忙快步走过去,跪在了秦氏面前。 “妾身邹氏,见过大娘子,这位嬷嬷只是我聘来做事的,并不知我的身份,还请大娘子不要迁怒于她。” 说着,示意嬷嬷赶紧退下。 嬷嬷有些惊愕。 她知道,邹婉娘是蒋荣升的外室。 这会儿一听她喊秦氏为大娘子,就猜到可能是蒋荣升的正房夫人来了,脸色也不由有些发白,不敢再多逗留,匆匆下去了。 秦氏看着邹婉娘,面上浮起一抹讥笑。 “你倒是讲义气,就是不知呆会儿你挨打的时候,你这位嬷嬷是不是也和你一样讲义气。” 话落,冷声吩咐,“来人!给我掌嘴!” “是!” 立马就有几个粗使婆上前,两个人钳制住邹婉娘,另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左右开弓对着她的脸就啪啪打了起来。 没几巴掌,邹婉娘的脸就肿了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大、大夫,使不得,使不得啊。” 那位嬷嬷不住的求情,秦氏哪会看她一眼,直接一脚就将她给踹开了。 里间的蒋云郎听到动静,也快步跑了出来。 “娘!娘!” “你们干什么?不准打我娘。” 小孩子被婆子一掌推开,邹婉娘撕心裂肺。 “云郎,别管我,回屋去。” “娘没事,回、回屋……” 邹云郎怎么可能回去。 他已经十岁了,懂得了很多事情,见自己拉不开婆子,立马就看向秦氏,快步朝秦氏冲过去。 “坏女人!你这个坏女人打我娘,快让她们停下,坏女人,快让她们停下!” 他不住的喊着,双手双脚都去撕打秦氏。 秦氏本就对他恨得牙痒痒,若说邹氏是大贱人,那这孩子就是小贱人,一个野种也敢肖想蒋府的家业,简直不知廉耻。 气愤之下,一脚踹翻蒋云郎。 “你们都死了吗?还不给我把这个贱种拉开。” “是。” 守在一旁的小厮婆子立马上前拉蒋云郎。 蒋云郎见状,直接一口咬在秦氏的腿上,死死抱住她的腿不松开。 秦氏哪里受过这样的痛,当下便尖叫一声,直接一个巴掌,狠狠甩在蒋云郎的脸上。 “云郎!” 眼见着蒋云郎被抽翻在地,邹婉娘哪还能忍得住,用力挣扎开婆子们的手,就迅速往蒋云郎的方向扑去。 “娘亲。” 蒋云郎被打了一巴掌,还被踹了一脚,脸上和胸口都疼得不行。 此时被娘亲抱在怀里,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邹婉娘哪儿见过自己儿子受这样的欺负,当下也是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对着秦氏就猛地一阵磕头。 “大娘子,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和荣升哥哥在一起,可孩子是无辜的,再怎么说他也是蒋家的骨血,身上流着荣升哥哥的血,就求您看在荣升哥哥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吧,你对我怎么样都行,要杀要剐,只要您一声吩咐,我绝无二话,求您放过我的孩子吧。” 说着,额头磕出了鲜血。 蒋云郎也是一阵大哭。 “娘……娘……” 秦氏看着这娘儿俩的模样,心头气血翻涌。 她的腿上还有被咬过后火辣辣的疼痛感,结果她没有说什么,这对娘儿俩倒是在这里卖起惨来了? 到底谁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秦氏冷笑连连。 “好啊,好……你们以为这样,我就拿你们没办法是不是?呵呵……还荣升哥哥,不要脸的贱货!谁是你的荣升哥哥?我今天就打死你,看你的荣升哥哥能不能为你出头!” 说着,吩咐婆子。 边上的张嬷嬷见状,脸色微变,下意识想劝。 秦氏却怒声道:“今日谁劝谁就是跟我做对!我身边容不下一心二用的人,谁要是想为她求情,就跟她一起受罚吧!” 张嬷嬷见状,默默闭了嘴,后退一步。 几个婆子立马将蒋云郎拉开,把邹婉娘按在了地上。 重重的板子落在她的身上,邹婉娘凄惨的叫了起来。 连同蒋云郎撕心裂肺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张嬷嬷看在眼里,满心担忧。 一个贱奴被打死了没关系,可今天的事若是传出去,她家大娘子善妒的名声就跑不了了。 好在这是在宅院内,只要把大门守好,不让消息传出去,就于大娘子的名声无碍。 这样想着,张嬷嬷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会意,出去守好大门。 然而,还没走到大门口。 只听那原本跑出去的人“唉哟”一声,被踹翻在地,一道身着官服的身影急赤白脸的往里走来。 张嬷嬷一惊。 “老爷?” 秦氏听到声音,也回了头。 看到蒋荣升一脸阴沉的往里走来,心头一惊,不过片刻,又安定下来。 她迎上前,盈盈施了一礼。 “老爷现在不是在衙门当值吗,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蒋荣升看着那趴在地上正被杖打的邹婉娘,以及被几个婆子捂着嘴,正唔唔大哭的蒋云郎,心头气不打一处来,面对秦氏的询问,就更生气了。 “我怎么会突然跑过来?我再不过来,你就要把人打死了!秦氏,我一向以为你是个知书 第51章 攻心 婆子们面面相觑。 秦氏的脸色很不好看。 蒋荣升今天突然跑过来,闹这么一出,非但是不给她这个大娘子的脸,简直就是将她的颜面踩在脚底下。 若她今天真的让步了,以后谁还会尊重她,谁还会觉得她是那个能掌事的大夫人 秦氏冷声道:“老爷,这是后宅的事,您还是不要管了吧,放心,我知道她是你心尖尖上的人,自是不会害她性命的,可这贱婢出言不逊,我身为当家主母,给她一点教训总没错吧” 秦氏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蒋荣升若还把她当成正室夫人,就应该给她这个面子。 至少在下人面前,不要再维护邹婉娘。 然而,蒋荣升却直接给气笑了。 “教训你的教训就是把人按在地上打个半死若是这样的话,那她还真轮不到你来教训!” 说着,竟是亲自上前,推开那些婆子,将邹婉娘扶了起来。 邹婉娘挨了打,此时不管是身上还是脸上,都带着伤,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已,也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了。 而旁边的婆子见他扶起了邹氏,也不敢再拘着蒋云郎,手一松,蒋云郎也朝着蒋荣升扑过去。 “爹爹!爹爹救我,她们要打死我。” 若说邹婉娘被打,蒋荣升是心疼生气,那蒋云郎所受的罪,就让他可以称得上是怒火攻心了。 他一把揽住蒋云郎,冷冷的看着秦氏道:“儿子放心,有爹在这儿,没人敢动你。” 蒋云郎将蒋荣升抱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松开。 秦氏看着这一幕,更是气得不行。 “官人!” “行了。”蒋荣升怒声道:“你是蒋家的大夫人,不是刑场的刽子手,你心中有气我知道,可现在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你到底还想怎样,难道真要把她们母子逼死你才甘心吗” 秦氏惊愕的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蒋荣升。 蒋荣升面若寒霜。 若不是顾忌秦氏背后还有个秦家,他又岂会对秦氏如此客气 秦氏终究是红了眼。 “好,很好!” 她终是说不出任何话,带着人愤怒的转身离开。 蒋荣升这才松了口气。 等所有人都走后,他左手搀扶着邹婉娘,右手牵着蒋云郎进了屋。 又连忙唤宅中的嬷嬷出去请大夫。 没过多久,大夫就来了。 好在邹婉娘身上所受的都只是一些皮肉伤,养两天就好了,而蒋云郎除了受了些惊吓以后,并无大碍,蒋荣升这才放下心来。 打发走大夫,他坐在桌前,沉眉不语。 此时,蒋云郎已经被嬷嬷牵下去休息了,经过了这么一场惊吓,孩子也需要好好安抚,而此时蒋荣升要和邹婉娘说的话,显然不适合被孩子听见。 邹婉娘坐在床上,低着头,眼眶泛红。 “荣升哥哥,是我拖累你了。” 蒋荣升摆了摆手,道:“我也不知道她今日会来,若早知道,肯定不会让你们俩撞见,是我思虑不周,她性子要强,既然知道了你的存在,自然不会什么也不做的,我早该想到她会来找你的麻烦。” 邹婉娘却摇了摇头。 “这事怪不得大娘子。” 蒋荣升一愣,诧异的看向她。 就见邹婉娘温声道:“同为女人,其实我很理解她,她之所以生气,无非就是觉得我抢走了郎君,正因为她心里在乎郎君,所以才会吃醋,才会来找我麻烦,若她知道了我的存在,还无动于衷,那郎君才应该担心了。” 蒋荣升愕然。 他万万没有想到,邹婉娘会这么想。 低眉沉思了一下,他不由笑道:“若她有你一半善解人意,那就好了。” 邹婉娘温婉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是生来就善解人意的,不过是家道中落,吃过了太多的苦,才明白这世间人人不易,若我还是当年那个尚书家的大小姐,我也断然不会容许有人欺辱我,可谁让我今日只是一介罪臣之女呢,有些苦,我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 蒋荣升顿时沉默。 心中泛起一丝丝心疼。 他安慰道:“当年老师的案子,不过是受人连累,将来未必没有翻案之时,等那时候你就不是罪臣之女了。” 邹婉娘勉强笑了笑。 “但愿吧,我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可如果真的能翻案,云郎的前程必定会好些,也不用再日日担心自己会连累了郎君,让郎君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蒋荣升更是感动。 瞧瞧,都到这个时候了,婉娘心中想的仍旧是不能连累他。 她是真的爱惨了他啊。 短短几句话,蒋荣升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他站起身道:“你身子不适,先好好在宅子里修养,这段时间我会派人在门外把守,不让她过来打扰你,等你修养好了,我就带你回去见母亲,如何” 邹婉娘眼睛一亮。 不敢置信的抬起脸来。 “郎君的意思是……” 蒋荣升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脸。 “你的父亲是我的授业恩师,你还替我生了一个儿子,论情论理我都不应该让你流落在外,你放心吧,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势必不会为难你的,以后在府上好好听母亲的话,别让她老人家操心。” 邹婉娘的眼睛一红,落下泪来。 “谢谢郎君。” 蒋荣升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他一走,后脚,邹婉娘唤来身边的嬷嬷。 “嬷嬷,帮我送封信,就送给蒋府上的少夫人。” “是。” 沧澜院。 宋安宁接到邹婉娘送来的信,挽起唇角。 “看来我没有记错,前世,这位邹婉娘虽没有进府,却也没有落得个被发卖或打死的下场,她能以一届孤女的身份保全自身,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 她自言自语的低低说着,然后将那封信放在烛火上烧了。 冬青端了盆水进来。 “小姐,该洗漱了。” “嗯。” 宋安宁起身,来到面盆前洗了脸,又接过巾子擦了擦手,这才道:“冬青,天气要凉了,明日叫个裁缝进来,给咱们院子里的所有人一人做一套新衣。” 第52章 谈判 冬青心上一喜,笑道:“是!” 正院里的腌臜吵闹并没有影响到宋安宁。 反倒是老太太,在听说蒋荣升要将邹婉娘接进府中时,气得摔坏了一个茶盏。 “胡闹!她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接进这府里来,你准备怎么安置你夫人能同意” 蒋荣升站在下首,低垂着脑袋。 “她自是不会同意的,所以还拜托母亲去帮儿子说。” “我不会帮你说的,真亏你想得出来,一届罪臣之女,你接她入府,是想闹得我们家宅不宁,永不安身吗这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蒋荣升抬眸,看向老太太。 他问:“那云郎呢您的孙儿,您也不打算要了吗” 老太太皱眉,沉声道:“孩子自然是要的,既然是我蒋家的骨血,岂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是啊,您也想要孙儿,却不想要他的母亲,这怎么可能呢若是云郎年纪还小,那还好办,左右不过是使些手段罢了,可云郎现在大了,早已记事,且也在读书,他与婉娘从小相依为命的长大,不可能离了婉娘的,您现在要发卖了他的母亲,把他接入府,他可会干” 蒋荣升说着,又一阵唉声叹气。 “其实先前还好说,大不了让云郎入府,记在夫人名下,婉娘继续在外住着,对外就说云郎是旁支过继过来的孩子。” “云郎是个好孩子,相信他为了自己的仕途和蒋家的名誉着想,也不会让人知晓真相,可那天秦氏带着人去宅院里大闹了一场,还把婉娘给狠狠打了一顿,云郎看在眼里,若还认秦氏为母,那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他自是不会再记在秦氏名下,也不会放心婉娘一个人在外居住,这样一来,他们母子就成了同生共死,要接就得一起接入府,要么就一个都不能要,母亲,您可明白” 老夫人一阵惊愕。 “这、这么说还是大娘子的错了” “我倒也没说她有错,这事怪我,她生气我能理解,就是做事太冲动了,过去之前好歹给您打声招呼,以您的见识也不可能让她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闹得现在大家都下不来台。” 老夫人:“……” 蒋云升在给她戴高帽,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这高帽戴得舒服,她也就心安理得的顺着他的话去说了。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蒋云升道:“还是那句话,把他们母子俩都接入府中,咱们府上没有外人,知晓婉娘身份的更是没几个,只要夫人和您把住嘴,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是我恩师的女儿,届时云郎还是寄养在大娘子名下,大娘子有了子嗣,相信秦家的人也不会说什么,云郎也不会担心他娘亲在外受人欺负,如此可一举三得。” 老太太沉吟了下。 半响,才道:“这样也好,主要是你膝下无子……” 蒋荣升赧然一笑。 “如此那就麻烦母亲了。” 于是当天下午。 老夫人就跟秦氏说了这件事。 秦氏当即大怒。 “接她入府我不同意!除非我死了,否则她休想踏进蒋家!”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不怒自威,秦氏噎了下,到底还是坐下来,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怒气说:“母亲也同意吗” 老夫人叹道:“我这是为你好。” 秦氏不解,“母亲为何如此说” 老夫人道:“你膝下无子,先前生的几个孩子都没有留住,我倒是没什么,但外面的人说话到底不好听,也影响你的名声。” “那个女人生了孩子,接进府里后,孩子记到你的名下,仍旧要叫你一声母亲,她不过是个小妾,在你手底下讨生活,届时要生要死还不是由你说了算总好过养在外边儿,这男人的心也在外边,你又鞭长莫及,时间长了,男人没留住,孩子也没有,有个家就跟没这个家一样,又有什么意思” “听我的,母亲不会害你,将来那女人若是听话,你就赏她口饭吃,不听话,等你男人腻了她,直接找个由头处理了就是,云郎在你膝下抚养着,时间久了,也未必会对他亲生母亲有多重的感情,再说这后宅的阴私之事,他又懂多少届时还不是任你拿捏” 秦氏这下明白了。 虽然心中仍有不甘,却还是道:“母亲这样一说,儿媳就明白了,只是儿媳已有了华儿……” “华儿不是你亲生的。” “可那孩子也不是……” 老太太抿唇,看着她。 秦氏登时语塞。 是啊,都不是她亲生的。 不同的是,蒋云郎是蒋荣升的孩子,不管未来如何,都会心向蒋家,但蒋华不一样。 他是京城时侯爵府的孩子,现在顾念着她的养育之情,未来可不一定会一直顾念,再说,即便他顾念她的养育之情,又能顾到多少 他到底是要改姓谢的,他改了姓,就不再是蒋家的人了,未来不管有多少荣辱,也与蒋家无关。 蒋家可以受他提携,但那也要有可提携的人。 与其将这个好处让给二房和三房,倒不如让她收养个孩子,蒋华毕竟是她养大的,将来没道理把好处给二房和三房,而不给她的儿子。 说到底,都怪她无用,自己生不出孩子了。 秦氏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转头端起一盏茶慢慢喝着。 半响,秦氏嗡声道:“母亲的打算儿媳明白了,官人要接她入府,那就接吧,可儿媳有一个条件。” 老夫人眼睛一亮,“你说。” 秦氏道:“没有我的允许,官人不许去看她,我也不会许她小妾的位份,她在我府中不过是为奴为婢,即便不用她干活儿,却也休想像主子一样逍遥自在的活着!还有,那个孩子既然记入了我的名下,就不许再跟他的母亲见面,否则这日日相处起来,我一个后来的嫡母,又哪敌得过他跟亲生母亲的感情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给人家培养了儿子,这样的亏本生意,儿媳可不会做。” 第53章 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