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鉴宝小俏媳,忠犬军少宠不停》 第1章 钱还没捂热就被弄死了 宋晚意躺在鸡公车上被颠簸得快散了架。 夜色里,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妇人在旁边喋喋不休。 “你说你有什么用?让你去打个猪草,还能滚到山底下去!怎么没把你摔死还能省了份口粮…..” “我死了李疏鸿回来你们怎么交差?!”宋晚意烦躁地呛了一句。 那妇人被抵得面色通红,不服气地瞪了宋晚意一眼。 “这一家子人干脆饭也别吃了,爸还给书记送了两碗白米借来车子,我看剩下的半个月一家人怎么活!” “也不看看如今是个什么光景,还端着在宋家做大小姐娇生惯养那一套!咱家的人早晚要被她祸祸光….” “行了!人没事已经是万幸,你瞎嚷嚷什么?!”拉车的汉子出声呵斥。 宋晚意在絮絮叨叨的抱怨声中冷静下来后,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自己穿越了! 而身边这个走三步骂一句的女人,正是李家三儿子李世尧的媳妇,顾蓉娇。 明明前一瞬还在北京三环外的那栋小洋楼里与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恋爱脑妹妹吵架。 谁知下一秒,恋爱脑宋禾带回来的野男人倏地从角落冲出来把自己推下了楼。 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她看到宋禾趴在楼梯口朝自己拼命伸长了手臂。 而那个推她的男人,却死死拽着宋禾的肩膀,嘴角挂着得逞的笑…… 他身后那一排排梨花木架上摆放着的古董珍玩离自己越来越远,宋晚意绝望地瞪大双眼。 宋家完了….她前半辈子在古董界打下来的赫赫名声,也跟着完了。 再睁眼时,宋晚意发现自己躺在深山的坟地里,脚边还躺着个男人。 那男人似乎没了呼吸,脖子底下的狗尾巴草上还挂着一滩污血。 她慌忙中爬起来想要离开,谁知脚底一滑,顺着坟坡坡滚了下去,然后就没了意识。 在接下来那个长而离奇的梦里,宋晚意看到自己从城中老宅子出嫁,穿上大红色喜服,嫁给了李家长子,李疏鸿。 李疏鸿两年前去当了兵,村子里多事的婶子见她软弱斯文便处处为难拿捏,周围人笑着骂着叫她:宋晚意……宋晚意…… 原身竟也叫宋晚意。 紧跟着是婆家出事,家里的房子被没收,一家七八口人集体搬进了跳蹬村最偏僻的一处泥巴房子。 她一个二十六岁风华正茂的古董店老板,眼瞅着刚谈下一笔大单子,钱还没捂热就被人害了来了这个鬼地方! 越想越气,忽觉胸口一热,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上来。 “呕~” “妈呀!李世尧!你嫂子吐血了!”顾蓉娇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拿手去捂宋晚意的嘴。 宋晚意想把她的手拍掉,心烦意乱间下手也没个轻重,修长的指甲在顾蓉娇手臂上留下五道齐齐的血印子。 “李世尧!你嫂子这是要废了我啊!狼心狗肺的!早知道就该让她死在山里头……” “够了!”李世尧眉头紧锁,可他也是个粗人,见宋晚意吐血也乱了分寸,只能强装镇静。 “这话让爸妈听到了,准扣你伙食!不回家了,直接去队上张医生所里!” 顾蓉娇只干嚎两声就收了音,她才不想饿肚子。 出了林子,细密的雨水落到宋晚意脸上,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然后从胸口呼出一口浊气,迷迷糊糊的又晕了过去。 …….. “不行啊李书记,咱们家晚意是干活的时候受了伤,咋能因为她受了伤就不给她那份粮食呢?” 李父李斯行站在门口佝偻着身子,几近哀求着。 “李叔,不是我不讲情面,你看看晚意,连站起来都够呛,给了她那份粮食,她干不了活啊,你也知道,咱们如今是挣多少公分,配多少粮食……” 书记李东平抖了两下肩膀,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屋内探了探。 “爸!别为难书记了,要不我明儿个起,少吃半碗,把我那份匀给嫂子!” “说什么胡话,哪有男人把粮食让给女人自己饿肚子的道理!” 宋晚意撑开眼皮,看到李世尧涨红着脸,被李父李斯行训得垂着脖子。 李母柳安娴坐在床头目色空洞地望着这一切,仿佛外头吵闹皆与她无关。 这一家子人,过得未免太窝囊了! “书记的意思是想卸磨杀驴了?!”宋晚意冷笑着打量李东平,”劳作的时候我李家出力出人,得的公分在队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怎么着?现在想扣下我那一份?!” 李东平不满地皱眉提醒:”晚意啊,你说话别太难听,大家都是一个队的不是?” 宋晚意气结,本想爬起来把这个李东平怼得心服口服,奈何刚穿越过来身子太虚,一口浊气卡在嗓子里,咳了半晌。 李斯行怕闹出事,忙把李东平请到院子里,不知说了些什么,李东平在外头骂了两声就走了。 宋晚意翻了个身,等眼睛适应了周遭昏暗的光线后,心底已经凉了大截,这李家也太穷了! 屋顶破了两个洞,感谢老天爷仁慈出了太阳,才让她看真切周围家徒四壁的窘迫。 整个屋子就摆了一张老木床,床边安置了个不足膝盖高的竹编柜,多看一眼都觉得寒碜。 窗户是拿报纸糊的,上头印着1976四个加大加粗的墨字。 她转动眼珠,那句“爸”“妈”怎么也喊不出口,喉咙咕噜咕噜响了几声,才脱口而出:“世尧兄弟…..水…..” 在原身残缺的回忆里,李家就李世尧对她最好。 本来前两年顾蓉娇也算个热情善意的好妯娌。 可李世尧对她太好了,村里的风言风语传到顾蓉娇耳朵里,妯娌的关系就变了味儿了。 在外头收拾饭桌的顾蓉娇一点就炸,手中那张破了几个洞的抹布被重重丢在地 第2章 你男人回来了 屋里的人皆倒吸口凉气,就连刚才粗着脖子撒气的顾蓉娇都怕得压低了声音问:“二哥,啥意思?那个人是她杀的?” 边说边拿惊恐的眼神去看宋晚意。 李朝旭没点头,却也没否认:“得看书记怎么说了,我还得去地里,就是回来通知你们一声。” 接着,他和李斯行走到外头院子里嘀嘀咕咕地讲了一阵,就匆匆赶去地里翻土了。 宋晚意合上眼睛回忆,那个四队的莫非就是她刚醒来时看到的那个男人? 难道原身生前同他发生过什么? 可是把记忆搜了个遍,都没能翻出来原身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真的是她失手杀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粗略推算,如今应该是艰苦十年刚结束没多久,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提着一颗心过日子。 杀人…应该很严重吧? 顾蓉娇收拾完碗筷回来,一脸冷漠地扫了一眼宋晚意,没忍住吐槽:“你还挺牛的嘛,都敢杀人了,你知不知道杀人是什么罪过?” 宋晚意怔怔地撩开眼:“不是我杀的。” 反正先否认就好了,虽然宋晚意还没想好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可总不能这个身子还没住热乎,就倒霉催的犯事挨批斗了吧?! 顾蓉娇“切”了一声,去侧屋换了身衣裳出来,也不管宋晚意还躺在床上等水喝,只甩下一句:“我干活去了。” 私心说,她确实见不得宋晚意好,镇上地主家的大小姐出身,长得白嫩娇贵,又识字会算数,同农民出身的她自然是不同的。 可是宋晚意刚嫁过来那会,又给了她许多东西,连金贵的麦乳粉都送了满满一罐。 若不是中间还插着个李世尧,靠着这样一个大小姐过日子倒也还不错….. 不过小恩小惠和自家男人比起来,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 下午太阳快落山,宋晚意总算神志清醒些了,李斯行一咬牙,把她托上借来的鸡公车,独自推着她往队上走。 跳蹬村一共有五十来户村民,一家挨着一家线形排列开来,在村口处,就是跳蹬村的书记干事们工作的地方,当地人称为“大队”。 李家在山脚下不远处,离大队是最远的,路上不免会碰到许多熟人。 一个短发齐耳的妇人背着一筐猪草从山上下来看到这一幕,嗤笑道:“哎哟,李老爷子,推着你家晚意上哪去?” 走在后头的一个妇人赶忙接话:“当然是队上了,你不知道吧,早上在山上抬下来个死人,都说是晚….咳咳,书记说晚些时候公审呢!你要不要去看?” “啥啥?死人?我的娘哎,死了?”短发齐耳的那个故作惊讶,连嗓音都大了一圈,“去!去!王姐,等我把猪草放了,我同你一起啊!” 两人一惊一乍,引得李斯行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咬了咬后槽牙,愣是没说一句话。 那两个妇人一边偷笑一边觉得无趣,故意放慢了步子,等李斯行推着车走远了,才狠狠地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宋晚意被夕阳晃得有些眼花,索性直接闭上眼,靠着原身的记忆熟悉周遭的一切。 这个李老爷子性格本是高傲自满,毕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地主家庭,可惜一朝风云变,让他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自此性子也变得古怪,好的时候慈爱温润,不好的时候就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饭不说话。 “晚意,你还记得事不?”推到没人的地方,李斯行突然刹了车,蹲在路边掏了旱烟杆子出来啜了两口。 “记不清了,但人不是我杀的。”宋晚意闷闷道。 没看到现场是个什么情况,她翻来覆去的也只有这么一句辩白。 李斯行划亮火柴,没一会,就从嘴里吐出口白烟:“杀人的罪过大了,怕是一家人都要被连累,疏鸿在部队当兵,若是家属犯了事,告到队里,他前途就没了……” 话说得断断续续,可宋晚意也听出来老爷子心里的意思了,李家人不能染上这么一滩污水。 “我没做过的事,别人休想赖在我头上!”宋晚意恨恨地半坐起身子,盯着远处大队的瓦房顶,“咱们过去吧,别让人等久了抓住话柄!” 李斯行眯起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旱烟迷了视线,他总觉得刚才宋晚意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这个娇弱的大儿媳妇,平时做事慢慢吞吞,被人骂了都不敢吭一声。 也正因为此,他担心去了队上,被周围人一顿胡搅蛮缠的,宋晚意就稀里糊涂地把罪认了,才停了车想要敲打她一番…… 大队上早已围满了人,隔了百米远,宋晚意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哭嚎声,像是三重奏似的,刺得耳膜生疼。 不知道是谁喊了句“李老爷子来了!”,围在最外圈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神情各异地盯着鸡公车上的宋晚意。 “就是你这个女人!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啊!”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妇人抬起头,指着宋晚意骂道,“你们李家的没一个好东西!老子打死了人,儿媳妇又害我儿丢了命!你们一家子人才该下地狱!” 边上几个李家同姓的人不乐意了。 一个挽头发的妇人瘪瘪嘴嘟囔道:“你这儿也不见得多正经,小小年纪的不学好,怎么跑到我们队管的山里来了……指不定是打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主意……” “我呸!我儿老实本分得很!肯定是那个女人勾引他的!”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谁不知道李家老大刚结婚就当兵去了,这女人寂寞了难免起别的心思,正好看我儿生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材,不然,不然她的扣子怎么在我儿手里?!” 围着的众人纷纷议论开来,这种荤事总是吸人眼球的。 李斯行气红了眼,还没开 第3章 你想离婚? 人群忽然“哗啦”一声闹开,两年前的征兵,村里凡是能够得上条件的都去了。这一走就是两年,怎么也没听什么通知下来,李疏鸿突然就回来了? 那黑褂子跑近了,黑红的脸颊上藏不住喜悦。 冲着呆滞的李斯行和懵懂的宋晚意喊道:“李老爷子,晚意,李老大回来了!你们在这围着干啥,快,快同我接人去啊!” 等她看清人群中央躺着的一具尸体后,眼睛瞪得跟核桃似的:“咋回事?!这咋还躺着个人咧?哎哟,我记得同李老大一起来的还有镇上的公安,书记,你等等,我叫人去啊!” 黑褂子来去如风,又一溜烟地跑了。 不过这下子,人群里谈论李疏鸿的声音,远远大过四队的命案。 宋晚意扭过头,看到李斯行绷着嘴角注视着黑褂子离开的方向,眼底是既惊喜又忧愁。 没一会,周围人的声音渐渐小了。 宋晚意感觉到脑后有一道沉稳压抑的目光,不等她回头一探究竟,就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书记,晚意不可能杀人。” 嗓音铿锵有力,大抵是赶路带来的疲倦,那声音之中还透着沙哑。 “疏鸿回来了!”李东平摩擦着手掌,激动得想冲上前去握个手,但此时此刻好像不太妥。 “你就是她男人?!呵,你说她没杀就没杀啊!我告诉你,昨天下午可是有人看到你媳妇同我儿子在山里头拉扯!” 那妇人也不哭了,一双豆芽眼睛死死盯着宋晚意。 李疏鸿走到宋晚意跟前将她挡在身后,稍稍瞥过一眼地上的尸体,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事情真相还未查明,婶子还是管住自己的嘴比较好,造谣诽谤军人家属是什么罪,咱们镇还从来没有人试过,婶子是要开这个先河?” 宋晚意错愕地仰起头打量着面前高大伟岸的背影,一身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半截手臂,倒是有几分刚健的味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两年关于军人家属的各种保护措施还未完善。 这个造谣诽谤罪,十有八九是李疏鸿自编的。 那个妇人顿时就像只被捏住脖子的鹌鹑,耸着肩膀不敢说话了。 李东平有些讪讪的,还没开口,就听见宋晚意心平气和地问:“这位婶子,你说昨天下午有人看到我和你儿子在后山拉扯,是谁看到的?” 李疏鸿肩膀一怔,往旁边挪了半步,侧过身子惊讶地看着宋晚意。 妇人不敢同李疏鸿叫嚣,却敢同宋晚意对峙。 她指着旁边另一个四队来的妇人说:“王二婶,你说,是不是你看到的!” 王二婶长得又矮又胖,站在人群里几乎看不到人,被点名后只好硬着头皮附和着:“是,是我看到的…..” “那好,我问你,你于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到的,我又穿的是什么衣服?”宋晚意不紧不慢,平静的眸子似深潭般清幽。 “这……”王二婶咽了咽口水,手指不停地拽着衣角,“昨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不对,应该是半下午,我从你们村后山脚底下路过,看到我侄儿,好奇就跟上去看了看,然后……然后看到你勾着他的手,拉着他往深山里走……” 众人纷纷斜着眼观察李疏鸿的反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发生了些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料这个男人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再无其他。 宋晚意唇角一弯,小脸高高昂着,以俯视的姿态盯着王二婶:“到底是半下午还是太阳落山!” “半下午!对,是半下午,当时我还纳闷你们村怎么没人在山里割猪草……” “婶子怕不是看错了,昨天半下午的时候我还在石板桥旁边的那块地里给我家二弟、三弟送水哩。”宋晚意笑开。 她本就生得明媚富贵,可惜性格一直都唯唯诺诺,从未有这样张扬灿烂的笑意,一时之间让李疏鸿有片刻恍惚。 王二婶伸长脖子,发现宋晚意背后站了个穿警服的男人,顿时吓得膝盖一颤。 “当时还有其他几个下地干活的叔伯,都能给我作证,不过后来太阳落山了,我三弟媳跑来找我,让我替她去后山割笼猪草回来,我才折回后山的……” 宋晚意抬起手指向斜后方快要被山顶吞没的夕阳,笑盈盈地弯着眼角,“喏,也就比现在晚一点,路过我家门口时,还碰到了从山上下来的刘大嫂。” 这时,人群里有个男人瓮声瓮气地开口:“这我记得,昨天我就和世尧他们在那块地里翻土,当时确实是太阳落山了,顾蓉娇才来把人叫走的。” 那个穿警服的男子三两步走到李疏鸿身旁,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一眼众人:“我是镇上公安局的,来之前已经找了宋……晚意口中的刘大嫂等人了解了情况,目前来看牛建的死确实跟她没关系,不过具体的还要等我去山上查看一番才知道,今早是谁发现尸体的,领我去看看。” 李东平见宋晚意身上还有伤,又听了警察说跟她没关系,便想送李疏鸿一个人情。 “既然这样,那就让今早发现尸体的人带着警官去山上,疏鸿,你刚回来,肯定赶了许久的路,晚意也还伤着呢,你们就先回去歇一歇,等警官这边有结果了,我们再上李家找你去。” 宋晚意想回绝,等不到结果她才不愿意走呢。 万一有谁暗地里使阴招又赖在她身上怎么办?! 李疏鸿走到宋晚意坐着的鸡公车后面,顺手从李斯行手中接过车把,也不管那个死了儿子的妇人目光有多恶毒阴狠,喉结动了动:“那就麻烦周警官和书记了。” 宋晚意想再争取争取跟着去山上看看,鸡公车一晃,她也跟着左右颠簸了几下。 算了,自己如今还要人推呢 第4章 离婚风波 “你拿来给我看看。” 宋晚意巴掌大的小脸上看不出喜怒,一双眼尾微翘的狐狸眼明明黑白分明清透水润,却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李疏鸿愣在原地,心底挣扎了一番后,才佝着腰捡起那页纸。 “多久写的?”宋晚意摩擦着离婚书四角的毛边,几行钢笔字苍劲有力,是标准的楷书,可惜放置的时间太久,有些笔画已经模糊晕染了。 “两年前。” “那时候就想跟我离婚了?” 宋晚意闷声一笑,修长干净的指尖抚过离婚书右下角空缺的签名线。 只要她在上面签了字,两人的婚姻就算是走到头了。 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宋晚意本是不婚主义者,从小就见识了父母婚姻的水深火热,让她对婚姻和家庭没有丝毫期待。 以前喜欢谈个小恋爱来调剂生活,那是因为古物修复师薪水可观,加上她自己还开了家古董店。 所谓开张吃三年,宋晚意可是做了几年小富婆的。 可现在呢,看看这泥巴砌的房子,动一下就会咯吱咯吱响的木床,就连墙上的那扇窗户都只拿报纸糊了挡风。 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爱情婚姻?先发家致富吧! 若是李疏鸿主动提出来离婚,倒还省事了。 李疏鸿见宋晚意问得释然,并无半点不舍和难过,胸口某处忽然不忿起来,压下那股异样点了点头:“去当兵前写的,万一…..” 万一死在他乡,宋晚意也不用守着他做寡妇。 可不等他说完,宋晚意却乐了,笑眼弯弯像月牙,嘴角的小梨涡晃得他眼睛生疼。 “好啊,我愿意同你离婚。” 李疏鸿:……. “不过得等我好起来吧,另外能不能麻烦你,先别告诉我爸妈?”宋晚意把离婚书叠了两下放在枕头下边,懒洋洋地眯起眼靠在床边舒气。 她从小娇养长大,哪怕是嫁到李家过的这两年破落日子,李斯行都没让她干多少重活。 所以那身如雪般白透的皮肤和柔嫩的十指,都显得与那床老旧打满补丁的床铺格格不入。 李疏鸿狐疑地盯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也不知道是回复离婚,还是回复不告诉宋晚意的父母。 因为刚回来,李疏鸿还要去主屋同柳母打招呼。 宋晚意的腰扭了,不便挪动,索性就躺在床上装死。 宋晚意曾经看过无数穿越小说,那些运气好的要么是捡了什么金牌系统,要么是得了高人指点平步青云。 可自己呢,不仅一无所有,连原主的记忆都没继承多少。 她知道这个时代严打封建迷信,奈何又不知道原主是个什么性子为人,万一露馅儿被人当成妖怪沉塘了怎么办? 多说多错,还不如撑到离婚搬出去,再想办法找找赚钱的门路。 李疏鸿也不强迫,只是没多久就折回来给她端了杯热糖水放在床头。 …… 宋晚意穿越过来吃的第一顿饭是红薯煮糙米,满满一大锅水,能捞出来的米却只有一小把。 “怎么?嫌少啊?”顾蓉娇瞪了一眼挎着脸拿筷子搅红薯的宋晚意,没好气地狠狠喝了口米汤,讽刺道,“要说还是当宋家的大家闺秀好,不像我们李家,一碗饭还要掰成两碗来吃!” 李世尧知道自己把口粮分给宋晚意一半惹得她心里不痛快了,趁着李疏鸿还在屋里同李父柳母说话,及时喝止道:“都是一家人,你这张嘴整天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想要他觉得咱们趁他不在家时欺负了大嫂不成?!” 宋晚意跟着点点头:“是啊,我记得疏鸿当兵这两年寄回来不少粮票吧,我多吃两口怎么了?” 顾蓉娇一口气没提上来,堵在嗓子眼里咳了半天。 再抬起头时见屋里的人都出来了,立刻切换到笑脸模式:“爸,妈,大哥,快来吃饭!” “二哥呢?”李世尧往门口望了望,这天都黑透了,也不见李朝旭的影子。 “他啊,他去丽琼家接人去了,这不是你大哥回来了,我就让他把丽琼接回来一起吃顿饭……” 李斯行估摸着路程,似是一锤定音道:“若是晚了,他们就明日再回来,咱们吃吧,吃吧,不等了。” 宋晚意闷着头数碗里的糙米,别看李家吃饭的碗大,舀在她碗里头的也就三坨鹅卵石大的红薯,和两口糙米,剩下的就是大半碗米汤。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么吃下去,一个月得瘦十斤…… 正当她扒拉完碗里最后半坨红薯,坐在她旁边的李疏鸿端起碗,将自己碗里小半碗糙米红薯一股脑地倒给了她。 “你……” “我在路上吃过东西了。”李疏鸿舔了舔嘴唇,锋利干净的轮廓在暗黄的煤油灯下朦胧了几分,“你身子还有伤,该多吃点。” 过后,他似有意无意地开了话匣子:“我记得两年前,队里不是有个死活要离婚的婶子……她如今过得怎样了?” 顾蓉娇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八卦了,印象里李疏鸿永远都是一副沉默寡言分寸感极强的人。 但还是把知道的告诉了他:“你说的是马家那个吧?哎哟,那马婶儿现在过得比叫花子还邋遢嘞,就她干的那点活计能得几口粮?饿急了还和队上的狗抢吃的,噢……我记得去年冬天,也不知是哪家男人不要脸,半夜潜进她房子里把她那啥了,现在人都疯傻了……啧啧” 宋晚意指尖一颤,仰起头不解地问:“哪个男人?现在不是管得严么?还能出这种事?” 顾蓉娇得意洋洋地扫了她一眼,缓缓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管得再严,你找不到犯事的人,就没证据啊!” 这话像铁锤一样敲醒了宋晚意,她先前一直想离 第5章 初露锋芒 李疏鸿身子一僵,宋晚意身型窈窕,挨着他时胸前那两团柔软就刚好贴在他手臂上来回摩擦。 “你……”他触电般抽出手臂,不可置信地盯着笑得像山野间俏皮小狐狸的宋晚意。 他心觉宋晚意变了。 李家和宋家在没被斗下来之前,属于是世交,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可李疏鸿对宋晚意并没有男女之情,相处的这十几二十年,全把她当妹妹看待。 在他的印象里,宋晚意这姑娘,温柔但怯弱,知书达理但又木讷寡言。 哪里像现在这样明媚撩人,或者像下午在队上与人对峙时,张牙舞爪却又条理清晰。 宋晚意见状暗暗后悔,恐怕自己的行为越过李疏鸿对“宋晚意”的认识了。 她搓着手指,尴尬地别开脸:“就是……就是不想离婚,所以激动了些……” 李疏鸿回过神,只觉得胳膊被摩擦过的那块皮肤,正灼热地唤醒心底深处的悸动。 手掌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我去把张医生开的药拿来,你吃了再睡。” 转身后,李疏鸿眼尾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两人僵到后半夜,李疏鸿还是抱了被子下床打地铺。 宋晚意像只虾米似的弓着身子紧贴着墙,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生怕这个男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第二天醒来时,屋子里已经没了李疏鸿的身影,整个院子静悄悄。 宋晚意饿得不行,正想去厨房找些东西垫吧垫吧,外头小路上就呼啦啦地涌来一群人。 带头的是昨天下午在路上同李斯行说话的那个短发齐耳的妇人,她一脚踹开李家院子的大门,见宋晚意站在门槛外,仰起头哼哼了两声。 “宋妹子!快把你家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你男人惹了祸,毁了国家的东西,书记说得赔偿!” 宋晚意眯起眼睛,记忆中这个姓毛的妇人,一直跟李家不对付,自从李家搬来这处泥巴房后,被落井下石是常有的事。 便双手抱着胸,微靠在门槛上,好整以暇地望着毛芳兰带来的几个汉子。 “婶儿,你张大眼睛瞅瞅,我这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先不说书记让不让赔偿,起码要让他亲自来我面前说吧?你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从我家搬东西走,你当你自己是监察办呢?!” “嘿!你这赖皮子,你男人在山上坟地里头挖到了上个朝代的东西,可偏他命不好,给弄裂了,你要不信自己去看看啊!” 毛芳兰扭过头冲着旁边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努努嘴,“别愣着了,咱几个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去去,看看李家还有些啥,能搬的都给我搬啰!” 那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抬腿就往院子里走,那两双眼睛滴溜溜地打转,生怕漏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看今天谁敢!”宋晚意直接抄起门边放着的一把锄头,那锄头有人那样高,铁磨的刀头在阳光下似闪着寒光。 毛芳兰见那两个男人被唬得站在原地不敢动,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宋晚意,你这是违背书记的意思!你,你这是叛徒行为!梁五梁六,你们还怕了她不成!直接抓起来带去队上,给她挂牌匾示众!” “我叛徒?!我还告你入室抢劫呢!来来来,我看今天谁敢进我家门!”说着,宋晚意握着锄头把挥了两下,吓得那两个男人吸着鼻子退了几步。 都说宋晚意这个大小姐从小没吃过苦头,就是平日里杀猪杀鸡都不敢多看一眼,她会真的动手伤人?! 这样自我安慰着,毛芳兰突然就不怕了,雄赳赳气昂昂地数落着宋晚意:“我说宋妹子,你这个态度不得行啊!咱们所有东西都是国家的,今天你乖乖让开路,大家伙儿都好做是不是?” “我呸!”宋晚意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提起锄头就对着毛芳兰劈了下去。 她方向力度都控制得极好,那锋利的刀刃只擦着毛芳兰的手臂往下,最后落到地上的坑洼里。 “妈呀!宋晚意!你真动手!”毛芳兰吓得腿软,等回过神来,就看到宋晚意又提起锄头,准备砍第二次。 “刚才手滑了,没对准。”宋晚意冷冷一笑,嗜血阎王似的盯着毛芳兰。 “你,你等着!我告诉书记去!”毛芳兰被宋晚意的狠厉震得腿肚子打颤,也顾不得丢人不丢人了,拔腿就往大队跑。 那几个汉子也被吓得说不出话,唯唯诺诺地相互推搡着离开了。 宋晚意眉头紧皱,刚才毛芳兰话里的意思,李疏鸿在山上挖到宝了? 她把锄头放好,去厨房舀水洗了个手,又直接就着水瓢咕噜咕噜喝了个半饱,才锁了门往山里走。 此时的坟头已经挤满了人,宋晚意像只小泥鳅似的拨开人群遛到最里面,正巧撞进李疏鸿怀里。 一米八几的男人胸膛格外结实,他看着宋晚意揉着泛红的鼻子,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不免自责:“怎么自己上山里来了?撞疼了?” “是挺疼……”宋晚意撞得脑瓜子嗡嗡的,待眨掉眼底的泪花后,那两扇蝶翅般浓密的睫毛一抬,瞥到左下角一块坟包底下露出来的半块瓷器。 只一眼,宋晚意就大概判断出来,那是宋朝的官窑瓷。 李疏鸿被她眼底迸发出热切灼烈的色彩吓了一跳,见宋晚意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蠢蠢欲动,便提醒道:“还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小周已经给市里的文化局打了电话,不过这个月文化局的人去北城开会了……” 周震阳挤身凑近,无奈地耸着肩:“北城的会连着开三天,等他们回来最快也要一周以后了,我看这两天的天象不妙,会有大暴雨,让这东西留在土里怕是不行。” 人群里有个面生的妇人不屑一顾地切了声:“ 第6章 她是你初恋啊? 等到午后阳光冲破林荫落到坟包上,宋晚意才轻呼一声,如释重负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李疏鸿笑。 环顾四周,发现看热闹的人已经走了大半,甚至连书记都不见了。 宋晚意捧着那小臂高的像是花瓶模样的瓷器,眉目间尽是自信骄傲的笑意:“小周呢?东西给他挖出来了,让他过来检查检查!” 李疏鸿情不自禁地举起袖子替她把脸颊上蹭的泥土擦掉:“过晌午了,小周去书记家给你拿些吃的,刚才看你刨得入迷就没好打扰你。” 经这一提醒,宋晚意才觉得肚里空空。 周围只剩下三五个眼中带有狡色的汉子,说是想守在这里以防别村的人过来使坏,其实都偷摸地在坟包周围东看西瞧,想走大运也找到什么古物珍宝。 宋晚意一眼看破,冷笑着将手中的瓷器抱得更紧。 这点小动作瞒不过李疏鸿的眼睛,莫名其妙的,他觉得宋晚意这副爱憎分明的样子多了几分可爱俏皮。 两人等了一会,见周震阳迟迟不来,便下了山往队上走。 “那周围我和小周都勘测过了,没别的古物了。”李疏鸿见宋晚意一步三回头,对着坟包旁的那几个汉子虎视眈眈,忍不住出言提醒。 宋晚意讪讪地别过头,她也不好意思说跟李疏鸿单独相处起来有那么一丝尴尬,所以才不停地找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我这不是担心好宝贝被人偷去了么….”宋晚意嘴硬,跟在李疏鸿身边亦步亦趋,“那几个叔伯我不喜欢,看人的眼光总是油腻里浸着算计,你信不信要是今天让他们发现这宝贝,肯定就藏着进了他们自己的口袋了。” 李疏鸿斜眼看了一下她毛茸茸的发顶:“那是李家边上的亲戚,平时也不怎么走动,你要是不喜欢,就不与他们打交道。” 却不接她后边的话,只是心里隐隐好奇,难道宋晚意对珍玩瓷器的热爱是在宋家培养出来的? 他记得年幼时去宋伯伯家玩,那一书房的瓶瓶罐罐,刻着各色花纹形态各异的,不就同宋晚意手中的那个差不多。 可惜宋伯伯…. “哎,那不是小周吗!”宋晚意打断他的猜测,紧跟着狠狠吸了口气,言语中透露着不善,“小周身后跟着的那个是不是毛芳兰?真是哪哪都有她!” 李疏鸿眯起眼,宋晚意两极变化的态度让他起了戒备:“毛芳兰看上了小周,想把自己闺女讲给他….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晚意三言两语地把早上毛芳兰去李家找事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才咧着嘴不屑地盯着越走越近的周震阳说道:“扪心说,小周确实长得不错….不过要是娶了毛芳兰的闺女,那可真的是好好一男儿可惜瞎了眼。” 爱屋及乌这一套,哪怕是穿越过来这个年代,在宋晚意的骨子里,都是彰显得明明白白。 李疏鸿愣了一下,嘴角不自然地抿成一条直线。 待毛芳兰走近,看到宋晚意手中抱着的完好无损的瓷器,先是失望地呼哧了两口气,然后拿手肘暗暗怼了怼周震阳的后背。 后者面上闪过一丝不喜,微不可见地朝着旁边挪了两步:“李哥,你怎么和嫂子下山来了,这是给你俩带的包子,你们先垫一垫。” 看到宋晚意怀里那口瓷器后眼神忽地亮了,“这是…这是刚挖出来的?!” 宋晚意还惦记着他要娶毛芳兰闺女的事,这会说话也冷淡不少:“是,你检查检查。” “嫂子,我果真没信错人!”周震阳接过沾满灰土的瓶器,宝贝地捧在臂弯里摸了又摸。 几分钟后才如梦初醒般地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朝着两人笑道:“那我得赶紧回局子一趟!这样宝贝的东西我可不敢留在身上,出了啥问题我可担不起责,李哥,嫂子,多余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晚上去我家吃饭啊!” 说完,提了腿就想走。 毛芳兰一急:“哎,小周,婶儿的话你考虑考虑啊!” 周震阳哪里还顾得上她,头也不回地敷衍道:“嗯嗯,等我得空了再去找婶儿细说!” 毛芳兰气得跺了下脚,转过头看到宋晚意翻着白眼睨自己,那口气一下子涌了上来。 只是还没开口就被宋晚意抢了先:“婶儿,你不是说我男人犯了错?要找我家赔钱来着?” 李疏鸿更是满脸寒意地打量着毛芳兰,那利剑似的目光简直是把她钉在菜板上洗净待杀。 毛芳兰一下子哑了声音,偃旗息鼓地含着胸顶嘴:“我那也是没搞清楚…..” “没搞清楚的事你也敢大张旗鼓地来我家抢东西?!这普天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不是爱去书记那儿告状吗?走走走,现在我有空,咱俩去大队上说道说道!”说着,宋晚意就伸手去抓住毛芳兰的胳膊。 “哎,宋妹子,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没必要….”毛芳兰垮着脸挣脱出来,对上李疏鸿厌恶嫌弃的眼神后,更是吓得一抖,脚底抹油似的跑出几米远,“我、我还要去山里打猪草,就不陪你们说了啊!” 宋晚意乐了,自顾自地拍掉手心里的土灰。 “这种人还真是欺软怕硬。” 李疏鸿把包子递给她:“回家吧,既然小周说了晚上去他家吃饭,回家准备点上门礼带过去。” “真要去啊?去镇上?”这时候的包子是磨了粉的糙米参了玉米粉啊细糠啊之类的揉成的皮,吃起来干涩噎人,宋晚意只咬了两口就捏在手里不吃了。 “他家在石盘村….”李疏鸿疑惑地侧过头盯着宋晚意,“咱俩刚结婚那会,不是还去他家吃过饭吗?” 宋晚意肩膀一颤,一边在心里埋怨这穿越也不让她多继承点原身的记忆,一边打着哈哈:“石盘村啊,我当然知道他家在石盘村了,这不是他 第7章 刚抱上的大腿要飞咯 李疏鸿顿住脚,认真注视着宋晚意唇角弯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什么初恋?就是当初看李家家大业大,想让她闺女嫁进来过好日子罢了。” 不知为什么,宋晚意这样调侃打趣的样子让他有些心梗,嗓子眼儿里总是酸溜溜的不对味。 “那你还愿意看着毛芳兰把她讲给小周?”宋晚意被盯得不自在,从李疏鸿手中抽出衣袖往前走。 “是个人都想过好日子,也不是什么大罪,小周的条件在队里算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就到了一间拿石头码着墙壁的院子门口。 门半掩着,里头传来菜板剁肉的声音, 李疏鸿推开门进去,老旧的铁门“吱呀”一声响,很快,从院子侧边的厨房里,走出来个年近半百的老妇人。 “李老大和宋丫来了?快快,别站着,去屋里坐着等,小周也在屋里。”周秋月佝着身子咳了几声,拢着双手示意站在院子里的两人去屋里歇息。 “周大妈,我来帮你吧?”宋晚意猜测这人应该是小周的母亲,倒也不好意思让这么个老人来张罗晚饭。 “不用不用,我再炒个菜就好,你和李老大进屋去,小周等着你们喃。” 宋晚意被周秋月推搡着上了门槛,只好跟着李疏鸿进屋。 周震阳还在屋里翻着从局子里带回来的几封检举信,听见有人进来,一猜就是李疏鸿夫妻。 “李哥,你说你们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周震阳丝毫不避讳,把检举信大咧咧地放在床头,起身相迎。 “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大妈的。”李疏鸿言简意赅,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床上摊开的检举信。 “真是,去部队磨了两年还是这个性子!”周震阳端了两根板凳进来,“下午我回局子里交代了那个古董瓷器的事,你们猜怎么着?” 然而这夫妻俩,一个淡然一个乖巧,都没有接话的意思。 周震阳撇撇嘴,只好自说自话:“北城的专家听说了,还专门趁着开会休息的空档儿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真的完好无损地取出来了,然后….” 他从胸前的荷包里掏出一张写着地址的纸片:“说是前两天在这个地方也有人发现了埋在地里的老东西,问嫂子能不能帮着去看看。” 宋晚意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眉毛,见那张纸上写着四川某某地…. 倒是离这里不算远。 这些天她已经摸清楚了,如今这个地方,应该也是西南某个小村落。 李疏鸿喉结上下一滚:“晚意对这些东西并不拿手,专业的事还是应该留给….” “哎,李哥,你这思想可就不对了啊!你也是亲眼见过嫂子下午刨地的专业范儿的,怎么?嫂子要出远门你舍不得了?”周震阳不满地在李疏鸿身旁坐下,越过他去跟坐在另一边的宋晚意上眼药。 “嫂子,虽说是出门,可我也会跟着去,安全什么的你别操心,另外车票啊通行证啊我都能给你搞定。你只需要去看看,能不能取出来,不然北城的专家要下个月才能赶过来,上头的怕拖久了横生枝节。” 宋晚意拧起眉毛,她确实想去外边看看这个时代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如今在村里只能集体劳作挣公分,正所谓眼界决定见识,她可不想一辈子留在跳蹬村为着口米粮累死累活。 舔了舔嘴唇,宋晚意接过那张纸片:“我回去考虑考虑。” “这才对嘛!”周震阳松了口气,转过身子笑呵呵地安慰一脸铁青的李疏鸿。 没等多久,周秋月就在院子里招呼着屋里三人出去吃饭了。 如今买任何东西都需要票子,周震阳在警局当差,分配下来的口粮自然要好一些,每个月有五两猪肉票,比起大多数人家来说已经好了许多。 因着有李家夫妻来做客,周秋月索性换了一斤猪肉,再用土豆煨了两个多小时,还没等宋晚意坐上桌,肚子里的馋劲儿就被勾起来了。 “哟,周大娘,家里吃肉啊?” 围墙外面冒出半个头,毛芳兰本来留在娘家伺候卧病在床的老母亲,这会闻着味就来了。 结果刚露面,就看到围坐在一起的李疏鸿和宋晚意。 周秋月自然是知道毛芳兰当年同李家的那些龃龉,见她出现多少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给宋晚意解释:“她娘家就住在隔壁,毛大妈前两天不知怎么闹肚子疼,在床上躺了两天,她是回来伺候老娘的…..” 毛芳兰对周秋月的冷落极不满意,尤其是看到她同宋晚意那样亲昵地靠着肩膀说话,肚子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 便怂恿着刚洗完衣服回来的毛巧慧去到隔壁院子里:“我说呢,原来是来客人了,正巧我和巧慧也没来得及烧火,在隔壁早早就闻到了香味….” 周秋月无奈,只得起身强颜欢笑着:“客气什么,也就多双筷子的事。” 宋晚意夹中一块炖得松软的五花肉塞进嘴里,若是周家人有意娶毛巧慧进门,这会倒也不好赶人走了。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别人家娶亲的事她也不好多嘴,索性就埋着头吃饭。 “小周难得回来一次,下午说去镇上,我寻思又要待十天半个月呢!”毛芳兰也不客气,拉着毛巧慧紧挨着周震阳坐下,笑眯眯地把李家夫妻当空气,反倒唠嗑起毛巧慧的婚事了。 “婶儿中午同你说的话,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震阳别扭地抖了抖肩膀,皮笑肉不笑地推辞:“婶儿,吃饭呢,说这个干啥。” 说完后还意有所指地瞟了眼给宋晚意夹菜的李疏鸿。 毛芳兰两眼一横,咄咄逼人起来:“这时候不说啥时候说?小周,你可是夸过我家巧慧能干勤快的,婶儿还想着在暑天来之前把你俩 第8章 都听宋晚意同志的 李疏鸿在嘴边反复咀嚼宋晚意那句话,喃喃自语道:“抱大腿…..” 而宋晚意挖空脑容量都没搜索出来有关李斯行打死人的记忆,更何况在她那点残缺的回忆中,李斯行一向寡言少语,虽说脾气怪,可也说不上暴躁血腥。 咋还摊上人命了….. 明明昨天还在提点自己,别背上人命官司拖累了李疏鸿。 “她说的那个….打死人的事,是什么事?” 宋晚意仍旧叫不出“爸”,心虚的拿筷子戳碗里的红薯。 李疏鸿摇头:“应该是这两年的事。” 宋晚意哑然,生怕被李疏鸿看穿自己是个冒牌货,赶忙冲着厨房门口的周震阳招手:“一会菜凉了,快来吃呀!” 饭后,宋晚意执意要帮着周秋月收拾碗筷,李疏鸿则被周震阳拉到屋里去探讨事情。 等离开周家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悬枝头。 宋晚意摆着手走在前头,李疏鸿紧跟其后,听着她嘴里哼着的陌生歌谣,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那个举报信跟姓毛那家人有关系吧?”宋晚意哼完一首,头也不回地问道。 李疏鸿沉默着走了几步,被停下来扭身看他的宋晚意逼着不得不与她对视。 “你突然回来,书记却不知情,按理说有这种回乡的消息下来,他该是村里第一个知道的。”宋晚意突然替李疏鸿感到不值,她明显感觉到这个男人同毛巧慧有过一段过往。 “小周是镇上的警察,他都才收到举报信,怎么毛芳兰这个面朝黄土的妇人也知道?李疏鸿,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才结亲不成反结仇,这是要毁你前途啊!” 从短短两次接触来看,那个毛巧慧明显对李疏鸿还余情未了。 李疏鸿想到几年前的那段过往,顿觉头疼不已。 本不是什么值得说嘴的事,何况这事当初也答应了毛芳兰保守秘密。 故而李疏鸿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没做什么,都过去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宋晚意没想到穿越到这个年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丈夫竟然是上辈子她最讨厌的那种性格,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气得她干呛了两声,直接甩下李疏鸿气鼓鼓地往家里走。 路过下午毛巧慧洗衣服的地方,还用力跺了跺脚。 她要抱的大腿铁定飞了,这下子真的要全靠自己了! 想想就是气,说她宋晚意是史上最惨穿越女也不为过吧! 李疏鸿默默走在后面,一米八几的男儿纳闷地盯着那个跺脚的窈窕身影发愣,是不是把她惹生气了啊? 她在气什么呢?气自己与毛巧慧有过往事? 思及此,李疏鸿压抑一路的心绪赫然敞亮,宋晚意在意自己! 他竟从未像这样觉得,被一个女子惦记在意,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 …… 隔天,李疏鸿看着嬉皮笑脸来敲门的周震阳,第一次起了想把他丢出去的心思。 “嫂子呢?!”周震阳小寸头剃得干净利落,站在李疏鸿面前矮了半个头,精神气却足得很,“都一晚上了,嫂子考虑得咋样了?” 李疏鸿干咳一声,眼角不自觉地瞟着侧屋的木门。 他怎么好意思说宋晚意从昨晚回家后就一直不理他了。 “哎哟,吵架啦?”周震阳戏谑地抽了抽眉毛,靠近李疏鸿假装埋怨道,“李哥,我就说你这性子不行呗,总是憋着一口气生人勿进的,哪个小姑娘受得了你啊!” “这哄媳妇儿嘛,你去贴一贴说点知心话,再这样….” 周震阳举起双手伸出大拇指做了个亲亲的手势,坏笑着拿手肘碰到李疏鸿的手臂,“夫妻嘛,床头吵床尾合的。” 李疏鸿嫌弃地推开他并在一起的手指:“单身汉一个,从哪儿学来的歪招数。”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反正我不管,专家那边我已经接话了,嫂子肯定是要跟我去的,既然你俩吵着架呢,我就晚些时候再过来。” 周震阳瘪嘴瞪了一眼李疏鸿,摆摆手仰天长叹:“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啧啧。” 李疏鸿愣在原地,困惑的眼光从周震阳渐行渐远的背影挪到侧屋方向,终像下定决心一般提脚走了进去。 宋晚意坐在床前扭着脖子抹药,前两天从坟头摔下来撞了腰,这会子还有些隐隐作痛。 李疏鸿望着她灰色短衫下露出的半块白玉般的肌肤,心扑通扑通地变的不受控制。 喉头一痒:“我帮你擦吧。” 宋晚意觉得手背一热,李疏鸿那双强劲有力的大手劲直覆盖上她的。 不等她出声,他已经动作轻柔地晕开她腰间残留的几处药膏。 鼻尖有清香的药味蔓延开来,李疏鸿指腹的温热每行一处,便留下阵阵灼热的触感。 李疏鸿垂着眼闷声道:“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吵架?” “你一直不理会我….”李疏鸿想起昨晚宋晚意冷冰冰的态度,不知怎么觉得委屈至极,“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你可以告诉我呀,但是别这样不理人….” “是不是毛巧慧的事?可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只是当初答应了毛芳兰不说,这….做人总不能言而无信。” 宋晚意惊讶地眨眨眼,她竟不知在李疏鸿眼里,她的态度被定义为“吵架”了。 其实她只是不想管这档子事,昨晚心事重重的,也只是在考虑没了李疏鸿这个助力,她要何去何从。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 李疏鸿替她把掖在后背的衣裳捋好,霜打茄子似的焉着脖子摇头:“晚意,你说了不离婚,既然决定不离婚,那我们是不是该把矛盾挑出来,共同解决克服?” 宋晚意一噎,昨天才觉得李疏鸿性子闷,怎么今天破天荒的主动说这些事了。 倒显得自己是那种 第9章 莫名喜欢 李斯行任由宋晚意扶着,眼底的几道皱纹更深了:“小周啊,你跟叔说句实话,疏鸿这、这严重吗?” 周震阳慌忙给李疏鸿打眼色,面上尴尬地笑了几声。 “嗨,不是什么大事,部队里对这些事敏感着呢,但凡家里有个风吹草动的,上头总要多留意,等事情真相大白了李哥就能回去了。” 李斯行粗着气喘了几下,一股浓厚的烟草味刺得宋晚意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这事我本不打算敞开了说….可如今关系到自家人的前途,那我也….”似乎是经过片刻心理拉锯赛,最后理智占了上风,李斯行浑浊的眸子里清亮了几秒。 “我确实害了人命。” “一年前我去地里掰苞米,听见后山有人喊救命,我过去时看到四队和三队的两个汉子堵着毛家那丫头不让走,我寻思不能放着不管啊…..正好我手上呢又揣着那土弹弓,打中了三队那男娃的脑袋….” 宋晚意听后突然感到脑子里有画面闪过,可惜只一瞬间,抓都抓不住。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然后呢?能不能说详细点?” 李斯行瞟了一眼李疏鸿,继续道:“我没想到那个力度能打死人,当时我让毛家丫头快走,我记得我和她离开的时候那两个男娃还好好的….怎么隔天就说我打死了人呢!” “这事书记也来问过,四队那娃子又一口咬定是我打死的人,哎….” 周震阳吁叹道:“没有证据,所以这事拖到现在,本以为风头过去了就没事了,没想到有人竟然写信去了部队…..” 宋晚意忽觉太阳穴痛的要炸开,又不好打搅周震阳同李斯行复盘一年前的事,便借口水喝多了不舒服,想进屋找两块糖吃提提神。 前脚刚进,李疏鸿后脚就跟了来。 “怎么了?”他从柜子里翻出几块水果糖,见宋晚意脸色不佳,不由地拧紧了眉头,“胃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张医生那里看看?” “不用,就是有点头疼。” 宋晚意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努力想从刚才李斯行的话里捋出点有用的东西。 她直觉这事恐怕还与她有关,她现在和李疏鸿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他背了处分,自己捞不到一点好处。 既然听李斯行提起那件事,自己脑子里似有印象,不如….. “我觉得….这事不简单。”宋晚意朝着门外努努嘴,狡黠的眉眼与山野间调皮使坏的小狐狸没区别,“你把毛巧慧约出来问问呢。” 李疏鸿将视线从她眼底收回:“我去?你不是…..” “哎哟,非常时期得用非常举措嘛!”宋晚意揉着额头,心底的小算盘拨弄开来,“就今晚吧,这事早解决早心安,明儿还要去泸市呢!” “李疏鸿同志,这个任务能顺利完成吧?” 李疏鸿喉结上下滚动,努力按压下胸口处的燥热。 宋晚意娇媚带笑的声音在脑子里阵阵荡漾,就连她不经意间勾起的眼角,都足以让人乱了分寸。 不一样,当真不一样了。 可他好像….莫名喜欢这不一样的宋晚意。 最后不知李疏鸿是如何同周震阳商议的,硬是要他多买了张去泸市的车票。 周震阳走的时候骂骂咧咧,走出百米开外还能听见他诅咒李疏鸿喝水塞牙的声音。 乡下的晚饭都吃得早,赶在太阳落山的时候,顾蓉娇和李世尧一前一后回了家。 看到在院子里闭目养神的宋晚意时,顾蓉娇不满地嗤了一声,碍于李疏鸿还在家,倒也没多说什么。 晚饭是李斯行做的,不出意外依旧是红薯饭。 柳安娴几乎不与他们一起吃,等饭做好了,李斯行就拿瓷碗给她盛上半碗,再端去屋里。 宋晚意啧啧称奇,这个时代还有愿意进厨房的男人,真是怪事一桩。 “二哥让人带话回来,说二嫂家这两天在帮忙办红事,就多留两天,等他回来了,咱哥仨再好好喝一个!” 李世尧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碗米汤喝下肚才觉得缓了过来,脑子也记事了。 坐在桌对面的李疏鸿点了点头,目光却时不时落到捧着碗发愣的宋晚意身上。 等吃完了饭,外头已经擦黑,隔个三五米都看不清人了,宋晚意才拉着李疏鸿匆匆出了门。 毛巧慧还在石盘村,李疏鸿却带着她径直往后山走去。 “你确定毛巧慧在这?”宋晚意背着手走在李疏鸿身边,周遭时不时响起的蝈蝈叫让人觉得宁静。 “我让小周替我叫她过来,这山的另一面,就是爸打了人的那块苞米地。” 宋晚意哦了一声,往前又走了几步,恍惚间似在前头的柳树底下看到个人影。 她揉揉眼睛,顿住脚:“喏,人来了,你先过去问问。” 李疏鸿想的比较多,也跟着她停下来:“我自己去?这孤男寡女的,被人看见….” 被人看到指不定又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我在这边听一会再过去,这事得讲究夫妻配合,要是我跟你一起去,她才不会说实话呢!” 宋晚意推攘着李疏鸿的胳膊,说话声像猫儿似的轻轻撩拨着男人的心弦。 夫妻配合…..夫妻! 毛巧慧站在柳树下惴惴不安,她今晚是瞒着毛芳兰偷跑出来的,当周震阳告诉她李疏鸿约了晚上见面时,她心里头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鹿仿佛又活了。 她就说嘛,李疏鸿就是喜欢她的! 那个宋晚意,就是仗着宋家有钱有势硬赶着嫁过来的。 正想着,毛巧慧瞥到小路边徐徐走来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是李疏鸿! 他真的来了! “疏鸿哥!”毛巧慧按耐着胸口的喜悦,三两步跑过去,就差贴身而上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咳~”李疏鸿退后半步,想着宋晚 第10章 好戏全凑一块了 毛巧慧抱着头在地上哼唧,心里又怕又气。 宋晚意是什么意思,她想起来了?! 还是说两年前她被牛建恐吓成失忆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这个贱人!怕不是就等着李疏鸿回来给她撑腰! 她眼红李疏鸿对宋晚意的温柔,几乎尖叫着打断两人:“我胳膊好像断了!疏鸿哥,你救救我!” 宋晚意抽身又甩了她一巴掌:“闭嘴!” “晚意,人是小周帮忙叫出来的,她出了事,小周不好交代。” 李疏鸿看都没看毛巧慧一眼,若是打了她可以让宋晚意解气,他甘愿去找个鞭子来。 可周震阳那边,他不好让他难做。 宋晚意强压下心中的愤怒,盯着瘫倒在地上烂泥似的毛巧慧,一字一顿道:“你欠我的,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毛巧慧的胳膊骨了折,饶是她哭得再凶,李疏鸿都无动于衷地跟宋晚意并肩走在她身后。 美其名曰送她回家,实则跟押送犯人没两样。 “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晦气!”宋晚意看着毛巧慧进了家门,胸口像堵了块石头一样难受。 “这事不光我们知道,小周也应该知道。” “你是说关于打死人的事?” 李疏鸿心疼宋晚意遭受过的苦难,可牛建已死,这件事具体如何还需要宋晚意阐述出来。 他怕又一次掀开她的伤疤,他恨自己不能护全宋晚意。 “嗯,明天再找小周说。”李疏鸿揽上宋晚意肩膀,“夜深了,我们回家。” 本以为这件事要等到从泸市回来才能解决,谁知第二天一大早,毛芳兰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村头哭到村尾。 “哪个杀千刀的把我巧慧害成这个样子了啊!我闺女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早起来手都断了!” 毛芳兰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竟就当着跳蹬村所有人的面,将毛巧慧的现状说了出来。 顾蓉娇扛着锄头经过,闻声停下脚问:“手断了?让张医生看过没,哎哟,这要是接不好今后就干不了活咧。” “我闺女造孽啊!平日里在队上也没跟人结仇啊!”毛芳兰答非所问,继续拉着过路的人卖惨。 宋晚意在院子里头听着哭声,跑进屋里跟收拾行李的李疏鸿吐槽:“今天走不了了,你去把小周叫过来,将就毛芳兰起的这个头,把这事解决了。” 李疏鸿偏过耳朵听了一阵,毛芳兰哭骂的音量渐近,明显是冲着李家来的。 他直直牵起宋晚意的手:“本就说好上午去泸市,小周一会就来,我陪你出去看看。” 毛芳兰确实是抱着目的来的,毛巧慧胳膊折了,先不说她下不了地劳作,挣不到工分分不到粮食,就是治胳膊的钱,她家都拿不出来。 虽然毛巧慧支支吾吾地不说是谁打的,可只要稍稍一想,就能猜到李家头上。 可毛芳兰心底对李疏鸿又怵又怕,宋晚意这两天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张狂,所以她不敢独自上门。 等外头聚集的村民多了,芳兰才敢引导众人往李家走。 “我闺女现在还躺在床上痛得哭呐,我这个当妈的心里也不好受,不把打人的揪出来,我哪里还有脸去见她死了的爹啊!” 家中有闺女的人听了她的话不由代入进去,竟也跟着愤愤不平:“毛嫂子,你仔细想想,你家这段日子有没有得罪了谁啊?!” “得罪人?!”毛芳兰故作惊诧地盯着说话的人,想都没想就否认,“我毛芳兰平日里是个什么性子大家伙儿都看着的,我闺女对人也是客气有礼,会得罪谁?!” “那也不会没事打人啊,你再想想啊!” 毛芳兰猛然睁大了眼,下一秒又摆手夸张地否认:“不会的,不会是她!” 顾蓉娇本就是个爱看热闹的,此时等得心急:“谁啊!你说出来我们给你分析分析啊!” “是….”毛芳兰庆幸顾蓉娇给她搭了个场子,只是还没开口,就看李家的院门缓缓打开,宋晚意站在门边一脸从容地盯着自己。 “哎哟,这事也说不准!”没由来的心悸让毛芳兰喉咙一颤,“就是,就是前两日,我和我闺女去小周家吃饭的时候,正好碰到晚意两口子。” “我那闺女心眼实诚,倒是让晚意两口子心里不安逸了。” 顾蓉娇嘴张得能塞下鸡蛋:“啥意思?你说是我大哥和….打的?!” 虽说顾蓉娇对宋晚意有意见,但事关李家,她也含糊不得,立刻否认道:“毛嫂子,说话凭证据。不然你这就是诬陷,是要挨批的!” 毛芳兰哪里有证据,突然就哽了音调,哭天喊地的要李家两口子给个说法。 人群里有人听不下去,便出言帮腔:“李老大,这事你咋说啊?巧慧那丫头也是我们队的人看着长大的…..” 李疏鸿同宋晚意对视一眼,再看向人群里开腔那人时,眼神骤然凉了几成。 “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等周震阳警官来了,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毛芳兰是不敢等到周震阳来的,她一没有证据,二不想让周震阳知道毛巧慧与李疏鸿还有纠葛。 便抹干脸上挤出来的两滴眼泪开口道:“多大点事,人家小周忙得很,哪能什么事都让他来处理!” 宋晚意没忍住笑出声:“那你想怎么解决?” 毛芳兰做为难状,黝黑的眉毛皱在一起:“不然,不然你们赔了我巧慧医药费,这事就扯平。” “你们打了人,医药费理应你家出,我没找你们要精神损失费,那是看在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 这条件听起来善解人意又合情合理,人群里三三两两地响起了让李疏鸿赔医药费的声音。 顾蓉娇急得额头淌汗,李家是个什么光景,哪里还有多的闲钱去赔 第11章 偷吻 宋晚意心底似闪过某种荒唐念头,再看向张桂花的眼里满是戏谑。 “问你话呢!是不是你打的!”张桂花嚷嚷着就要冲上去动手,“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儿一条命!” “就算是我打的,那也是毛家的事,跟你牛家有什么关系?” 张桂花被宋晚意略带嘲弄的轻笑刺激得怒火攻心,牛建惨烈的死相又浮现在脑中。 勾得她满目猩红,看着宋晚意就像看绝世仇人般狠毒。 “我告诉你宋晚意,毛巧慧要是出了任何闪失,我要你命!” 李疏鸿不满地捏紧拳头,闪过一半身子挡在宋晚意前面。 而宋晚意,则轻攥着李疏鸿的袖子,用唇语告诉他别急。 毛芳兰疑惑张桂花护着毛巧慧的态度,在她印象里,巧慧跟张桂花走动得不勤啊,怎么….. “婶子想说的,不是毛巧慧出了闪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出闪失吧?” 宋晚意一句话像投了枚炸弹,硬生生轰地围观众人呆滞了几秒。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毛芳兰,她尖叫着从顾蓉娇手中夺过锄头,声嘶力竭地冲过去:“你喷什么粪!你就是见不得我家巧慧好是不是!” “你毁她名声!我杀了你!” 她常年干农活,力气跟男人没两样,等顾蓉娇反应过来已为时已晚。 也就隔了不过五六步的距离,小臂长的铁锄头被初升的朝阳印得通红,在空中划出道急促的弧线。 “噗!” 等众人回过神,毛芳兰已经连人带锄头,结结实实地飞撞到一边的柏树上。 “杀人了杀人了!”不知是谁喊了声,人群忽然乱成一团。 毛芳兰被喉咙里吐出来的血丝激得浑身是劲,丝毫听不到周围人在说些什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让宋晚意这两口子付出代价! 踢了人的李疏鸿脸黑如墨,要不是他挡在宋晚意跟前,这个老妖婆指不定会真的伤了晚意! 上过战场的他,一眼就品出了毛芳兰眼中的不甘和恨意。 “把锄头给我!否则等周震阳来了,你就是犯了故意杀人罪!” 李疏鸿提了脚向毛芳兰逼近,语气里满是不容抗拒的威严。 然而他只顾着前头,没发现张桂兰一伙人已经趁乱绕到了宋晚意身后。 宋晚意也没料想到,自己只想激一激张桂花才说了那句话,结果却让毛芳兰疯狂暴走了。 还没等她定神,一双蒲扇大的手就从后面伸过来扣住她的肩膀。 “宋晚意!你把我家全毁了!” 张桂花一把将宋晚意撂倒在地,跨开腿直接坐在她肚子上,拢紧虎口就要去掐她脖子。 宋晚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拉扯晃懵了头,反应了好几秒,才被后背火辣辣的痛意拉回现实。 她才不像毛巧慧那样只能做任人宰割的鱼肉,张桂花来掐她,她顺势扳住那皲裂枯黄的拇指。 然后向着反方向一用力。 “啊!!我的妈!” 张桂花挣脱不开,被宋晚意钳制住的两只手指像是断了,“你们两个都是死人啊!给我打!老娘要把她的脸打烂!” 跟着张桂花一起来的两个妇人齐齐吆喝一声,拱下身子对着宋晚意的脸就是两巴掌。 “打!给我打!把那边的铁锹拿来!老娘要她下半辈子都不能出去见人!浪骚蹄子,生来就是勾引人的贱货!” 宋晚意挨了两巴掌,本就白嫩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出几道掌印,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落到张桂花眼里,又燃起股股妒意。 “你儿死了,毛巧慧肚子里头留着牛建的种,是不是?!她昨晚被我打到了肚皮,里头的东西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呢,呵~” 宋晚意也发了狠,清亮的眸子底下晕上一团计谋得逞的蔑视。 这话像裹了火的惊雷,劈开张桂花最后一丝残留的理智。 仅一瞬,她瞳孔骤睁,厉声嘶喊起来。 “那是我牛家的孙儿啊!你这个杀千刀的!你不得好死!” 说罢,也不等同行的妇人拿来铁锹,张桂花像拧麻花似的将胳膊拧起来,妄图用手肘去击打宋晚意的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顾蓉娇提了腿冲着张桂花的后背就是一踹。 张桂花伏在地上嚎了几嗓子,突然发现周围都安静下来了。 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讨论毛巧慧怀孕一事。 被李疏鸿反锁了双手的毛芳兰声音像摩擦在瓦片上一般的嘶哑:“张桂花,你害了我闺女啊!张桂花,你没有人性啊…..” 宋晚意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朝顾蓉娇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然后缓缓开口说道:“怎么能是她害了你闺女,毛巧慧那是自作自受!” “要不是她自己跟牛建勾搭在一起,也不至于把肚皮搞大了!” 话音刚落,外头小道上突突地跑来两个年轻小子,都穿着统一的警服。 小村子里的人见了警察都有种天生的敬畏之心,便都闭了嘴,想看看李家今天还要闹出什么名堂来。 “谁是牛建家属?刚才四队的人说牛建家属来这边了,谁是?” 其中一个皱着眉打量了一番院子里头的情况,脸色阴晴不明。 张桂花听到牛建的名字,喉咙一酸,颤巍巍地站起来:“我,我是他妈。” 瘦一点的那个小子将她与手中报告册上牛建的照片比了比,才耐心解释道:“牛建的尸检报告出来了,镇上警局留一份,你们家属留一份。下午尸体会送回来,现在天气热,记得早些安葬了。” 围观的人好奇,向着胖一点的那个打听:“牛建是怎么死的?” “摔死的,不过我们在他指甲缝里检测出了其他人的皮肤组织,初步猜测他死前应该与人有过拉扯。” 张桂花闻言,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分不清是哭是笑。 第12章 要我的钱就是要我的命 宋晚意被李疏鸿拉着出了屋子。 等她清醒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却早已站在人群中央,再恼再气都没法发泄出来了。 这个李疏鸿! 她抬起眼尾凶巴巴地去瞪李疏鸿,被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挡了回来。 “嫂子,事情我都知道了。” 周震阳面对整个院子的烂摊子,倍感头疼。 他是不是命中跟泸市八字不合啊,回回都临近了才出问题。 李疏鸿偷吻了宋晚意,唇间似还留着她身上的淡淡的茉莉香。 初次“逾界”带来的刺激和兴奋,让李疏鸿面上不自觉的带了笑意。 “你们局子里怎么处理这事?” “牛建的死涉及第二人,下午局子里会有专业采集人员来这边采集信息,毛芳兰故意伤人,得带回局子里教育,至于张桂花…..” “她跟嫂子真要算起来也只是互殴,若你们私了,就互相赔礼道歉算完事,若是公了,还需要嫂子一起去局子里做笔录。” 张桂花此刻一片归心似箭,下午牛建的尸体就会运回来了,她哪里还有心思跟周震阳去局子里折腾。 想也没想就开口:“私了,私了!” 宋晚意睨了眼,将她心底所想摸了个透:“还是公了吧,省得过了今天,又会有人来李家闹事,到时候我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公了什么!牛家的人打了你,你也伤了我的手,这事就扯平了!” 张桂花说得咬牙切齿,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扯平?只有宋晚意死了才能扯平。 周震阳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嫂子,你看这….” “我倒是不想计较这些,要是你能在这里做个见证,张桂花出了李家院子,不管是头疼腿疼的都跟李家没有关系,我倒是可以私了。” 宋晚意无所谓地耸肩,目光落到角落里抱着毛芳兰抹眼泪的毛巧慧身上。 张桂花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突然拐了个弯。 毛巧慧见了张桂花,第一反应就是躲。 “宋晚意那个死….咳,说你昨天伤到了肚皮,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事情已经捅开,张桂花也不避讳了,直接大剌剌地拉过毛巧慧就要去摸她肚子。 “你扯什么?我家巧慧跟牛建一年到头说过几次话!一把年纪了还爱闭着眼睛放屁!” 毛芳兰自然是不承认的,这会子周震阳也在场,她可是惦记了好久,要让周震阳做她女婿。 张桂花见毛巧慧气色不差,想是她的乖孙孙没有在肚子里受伤,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毛亲家,这事你还不知道呢?巧慧跟我家建儿去年就好上了,喃,你要是不信,就上我家去看看,巧慧送给建儿的东西还在家里咧。” 毛芳兰想反驳,却被毛巧慧青紫的脸色骇了个半死。 便是连语气都怂了一半:“先别管有没有东西,你忘了牛建手里头还拿着别人家的东西呢,这能说明牛建跟那人也好上了?” 牛建死时手心攥着宋晚意的衬衫扣子,这事跳蹬村的人都知道。 毛芳兰当着李家人的面提起这事,不过是想借着刚才宋晚意让张桂花吃瘪的气势,强压她一头罢了。 果不其然,张桂花听了这话,腆着脸扫了几眼院子里头的李疏鸿等人,灰溜溜地带上人走了。 毛巧慧捏着嗓子低低地哭,顾蓉娇听得烦了,正要操起扫把赶人。 周震阳叹息道:“她在石盘村放心不下毛芳兰,怕她妈闹出事来,就求了我带她一起来。” 犹豫片刻,又补充:“她的意思是想要请嫂子和李哥去毛家吃顿赔罪饭….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好闹得像天大仇似的,嫂子你说呢?” 宋晚意似笑非笑地挑了眼不远处偷偷打量这边的毛巧慧,这点小心思在她眼里压根不够瞧的。 “赔罪饭?她跟你说了赔什么罪?” “嗯?不是那天你和李哥在我家吃饭时,毛芳兰说的那些…..咳。” 周震阳别开脸,来的时候他奶还叮嘱他路上照顾点毛巧慧,毕竟这个姑娘本性不坏,只是摊上个作孽的妈。 刚才知道毛巧慧未婚先孕,周震阳心底下对她已经淡了几分。 只是来的路上毛巧慧滴着泪求他,拜托她跟宋晚意两口子说情。 早知道就不淌这趟茅坑了! “这样啊~”宋晚意笑靥如花,手指轻轻攀上李疏鸿健硕的手臂,“你说呢?要去吗?” “不….” “疏鸿哥!”毛巧慧站在几米开外,侧着耳朵把这边的动静听了个十成十。 “就当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以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求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跟宋….嫂子道歉。” 她说得诚恳,微红的眼眶下挂着泪珠,要掉不掉的甚是惹人怜惜。 宋晚意乐了,阳光下的瞳孔像湖水般清澈勾人:“那就去吧,不过我嘴刁,没肉可不行。” 毛巧慧垂下的脖子一怔,这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宋晚意不是把之前的事都想起来了么,她怎么还愿意心平气和地去自己家吃饭? 不应该是她苦苦哀求换取原谅,宋晚意步步紧逼,然后她再随便撞个头之类的用苦肉计反将一军么! “怎么了?你不愿意啊?” 宋晚意挪揄。 “没、没….我愿意的,那就说好了,明天….” “别明天了,就今晚吧?”宋晚意板着手指算,“明天要跟周警官去泸市,耽搁不得了。” 毛巧慧在心里头将宋晚意骂了个狗血淋头,她眼瞎看不见自己手断了吗?! 想到自己的计划,她硬生生咽下屈辱,赔笑道:“行,那就今晚。” 毛芳兰此时已哑了生息,灰败的眼珠里空洞冷漠,再没了来之前的那股子嚣张劲儿 第13章 蝴蝶胸针 宋晚意将毛巧慧犯下的恶事,一字不漏地抖了出来。 周震阳愤怒之余,望向李疏鸿的目光只剩下深深愧疚。 “李哥,是我没做到警察的本份,我….” “小周。”李疏鸿伸出手按在他肩头,“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重要的是怎么解决留下的问题。” 宋晚意跟着附和:“还有一个,恐怕我们没有证据,也怪我,当时被牛建威胁,又忘了这些细节,才拖到现在。” 好在宋晚意前些年性子唯唯诺诺,被人威胁以至于不敢说出真相,两人倒也能理解。 只是….. 周震阳露出为难之色:“嫂子说的不错,这事,只能毛巧慧亲口承认。不然哪怕我们知道真相,也拿她没办法。” 在这个年代,总不能屈打成招。 一场谈话下来,三人心思都阴沉沉的。 宋晚意知道晚上是顿鸿门宴,可哪怕有一丝让毛巧慧露出破绽的机会,她都不愿放过。 越是这个时候,毛巧慧更容易剑走偏锋。 李疏鸿眼瞅天色还早,便想跟周震阳再去趟警局。 “下午会有人来采集信息,咱先去队里跟书记说一声。” 周震阳没有拒绝,他知道李疏鸿是想亲自去局子里翻当年的档案。 “怕是连着四队也要一起验了,这样,你替我去队上,我去找四队的书记通声气。” 宋晚意没精力插手这两人的事,便一直待在院子里,琢磨怎样才能让毛巧慧在晚饭时露出马脚。 许是队里得了消息,下地劳作的人中午集体解散回家等警局相关人员的到来。 李斯行第一个回来,进厨房忙活一阵,终于憋不出,走到院子里扭扭捏捏地开了话题。 “晚意,那事儿…..小周怎么说啊?” 宋晚意莞尔:“小周知道真相了,不过现在我们需要证据。” “证据?”李斯行黑黄的脸上闪过惊愕,忽似想起什么,慌忙从凳子上站起来,“你等等。” 片刻功夫,他便从正屋跌撞着小跑出来,将只婴儿手掌大小的铜蝴蝶胸针摆到桌上。 “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算作证据?” 那胸针做工精美,打磨光滑的两扇翅膀被漆上绯色,再用金色钩边。 不论是成色还是衔接手法,在这个时代都是罕见的。 宋晚意捻起看了许久,知道这不是李家的东西,便问:“这是哪来的?” “当时我拿弹弓打了人,以为救了毛家丫头,其实走到半路的时候我就怕了,想折回去看看那青年有没有被我打出问题。” “结果就在他们拉扯的地方,捡到了这个。” “也怪我怕事,那青年死了,书记找上我,我怕再添个什么独吞失物的罪过,就一直藏着没敢拿出来。” 宋晚意脑子转的飞快,试探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东西,可能是牛建或者那个青年的?” 毕竟毛家是个什么光景,两人还是心知肚明的。 “也不一定,我….我就是听你说少了证据,这才想起来这么个事,要是算不了证据,你就替我交给小周吧。” 李斯行佝着腰从凳子上挪起来,自嘲地眯起眼发愣:“李家现在的情况,藏着这个东西,八成也是个祸端。” 宋晚意掂着那枚蝴蝶胸针,左瞧右看,都不像是跳蹬村这种地方的人能私藏的。 这一片,但凡家里有个什么稀奇玩意儿,早就被人举报充公了。 顾蓉娇跟李世尧一同进门,前者放了锄头,从衣兜里摸出个青黄相间的梨。 面上依旧是那副别扭嫌弃的神情,将梨塞给宋晚意就走:“队里发的,给你也要了一个。” 宋晚意正在为胸针和证据的事发愁,对顾蓉娇突如其来的动作没任何预料,自然也没抓紧那石头大的梨。 梨子从她掌心滚落,在石地板上扑腾着磕了几下,缓缓跳到李世尧脚下。 顾蓉娇立刻火冒三丈,叉着腰就要去掐宋晚意的胳膊:“怎么着了,嫌弃我给你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哎,你这蝴蝶是哪来的?” 宋晚意被她吵得耳膜疼,便甩开她满是厚茧的手,自顾自去地上捡起梨。 “问你呢!哪来的!是不是偷的!” 顾蓉娇扯着嗓门质问,就差把胸针夺过来仔细确认了。 见宋晚意闷声不答,心中一急,慌忙跑过去伸开胳膊将人拦住:“你别做傻事,这是不是毛巧慧的?是不是你拿了她的?你知不知道偷窃罪是要坐牢的!” “你能不能替大哥想一想,替李家想一想?!好歹我还叫你声嫂子,你非要把咱家逼上绝路不可吗!” 宋晚意却捕捉到某个重要信息,厉声反问:“这跟毛巧慧有什么关系?” “我见她戴过啊!”顾蓉娇也不甘示弱。 “多久的事?” “三年前啊!她戴着给我们炫耀,当时队里的知青们都见过,不过后来说是丢了,还哭着求我们帮她找咧!” 顾蓉娇一副“我有人证”的自信样,为她的言辞更添几分可信度。 宋晚意将胸针攥更紧,灵光一现,一条计谋忽上心头。 正巧李斯行烧好了饭,隔着泥墙把外头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 出来替宋晚意解围:“老三媳妇,那是我给晚意的,这事你别说出去,到底是不是毛家那丫头的,咱们等小周调查清楚。” 顾蓉娇虽性子火爆,但在长幼尊卑上又保守封建得很。 李斯行一施压,倒是不敢再说别的话了。 下午,警局采集信息的人一走,李疏鸿连同周震阳一起回来了。 见两人面上并无喜色,宋晚意就知道这一趟无所收获。 “我让局子里的人晚上加加班,明天下午就能把信息比对出来,这样嫂子身上的嫌疑也能彻底洗清了。” 宋晚意被这一消息带得心情都缓 第14章 她求我泼冷水 毛家难得一片祥和。 毛老婆子今天身子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不晓得毛巧慧回家是怎么跟她说的,总之在宋晚意等人到达的时候,她已经把院子收拾干净,坐在屋里候着了。 见了三人,她那双吊稍三角眼便锁着宋晚意不动,由衷地夸了句:“哟,这妮子真水灵咧。” 毛老婆子说话斯文有礼,倒不像是能生出毛芳兰那等泼妇性子的闺女。 周震阳同二人使眼色,趁人离得远,悄悄儿同李疏鸿交代:“毛家婆子常跟我奶打交道,我奶说她性格老实厚道,你俩一会说话避着点。” “一把年纪了,本来就有病,真要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这事也不好说。” 宋晚意却不以为然,她总觉得,若毛老婆子当真如此淳朴老实,毛芳兰和毛巧慧就不该长成这副讨人嫌的模样。 面上应下:“我有分寸。” 毛巧慧在厨房听见动静,慌忙跑出来客气地冲着李疏鸿笑。 “疏鸿哥,你们再等等,饭马上就好。” 那温柔贤淑的模样,好似将上午在李家发生的事都忘了个精光。 宋晚意被勾起兴趣,正要挽着李疏鸿说些什么。 两人站在夕阳底下并肩,男俊女媚,活脱脱一副小情侣咬耳朵的恩爱图。 毛巧慧看得眼红,喉咙堵着口掺糠馒头似的又涩又梗。 她硬着脸皮朝宋晚意求情:“嫂子,你能进来替我看着火么,我一个人忙不开。” 语气柔柔的,蹙眉拌出副难为情的样子来。 “忙不过来啊?” 宋晚意嗅着自厨房传来的焦糊气,背着手朝前走了两步,在毛巧慧越发明亮的希翼目光中拐了个弯,走到屋檐下稳坐着。 “那我们就多等等,不急的巧慧妹妹,你慢慢做。” 周震阳险笑出声,得亏他站在李疏鸿身后,又比他矮了半个头,这才挡住满眼笑意。 毛巧慧不乐意了,佯装出来的得体大方化作微微颤抖的嘴角,瞥向院子门口一言不发的李疏鸿。 “疏鸿哥……你饿不饿?也怪我手伤了,动作慢了些,不然这会子都能吃上饭了。” 说着,还特意露出那只缠着药膏绷带的手,想要李疏鸿心疼她,体谅她,然后帮她说两句好话。 只要宋晚意进了厨房,她自是有办法收拾她! 不料李疏鸿双眸波澜不惊,从那双断手上一扫而过,然后走到宋晚意身边坐下。 语气淡淡的:“中午吃得晚,还不饿。” 毛老婆子几番打量,对肤白人灵的宋晚意喜欢得不得了。 见她坐过来,便立刻从旁边矮凳上抓过一把南瓜籽塞给她。 “你就是嫁给李家老大那个?哎哟,咋这两年也不见你来毛家坐坐?当年我们巧慧跟李老大关系好着咧。” 宋晚意将南瓜籽摊在手心,另一只手抓着颗用指腹反复揉搓。 “我嫁去李家没多久,疏鸿就去部队了,我跟巧慧妹子算不得多熟。” “是,是,我竟把这事忘了。”毛老婆子眼角挤成几道纹,看似在笑,眼中却讥诮警惕。 不等宋晚意接话,她又开口:“我记得,你俩是包办婚姻,是不是?” “咱家巧慧心细,前头几年把李老大的性子习惯记得妥妥的,你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找巧慧问去。” “都一个村子的人,多说说话,自然就熟悉了。” 宋晚意听得嘴角挽出道讽刺的弧度。 毛巧慧当初爱扮绿茶妹妹哭唧唧那一套,看样子也只继承了毛老婆子的十分之一。 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看似善解人意实则兵不血刃的话,才是王炸。 若是原身那样怯懦的姑娘,怕是听了便会乖乖去找毛巧慧“讨经验”,或者是对李疏鸿撒泼,加快两人感情破裂。 而此时的宋晚意,上辈子在商战里几经沉浮,跟她拿唾沫星子打拉锯战的,那都是成了精的人中龙凤。 “毛奶奶,这话往后可别再说了,我和疏鸿已经结婚了,别人顶多私底下嘲笑嘲笑我。” “可巧慧妹妹还要许人家呢,你这话说的,被别人听了去,还以为巧慧妹妹一直中意我们疏鸿,一脑门心思都留在李家呢。” 南瓜籽丢进嘴里,嘎嘣脆。 宋晚意满意地眯起眼笑,娇媚自在的狐狸模样刺得毛老婆子直皱眉。 她在石盘村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被噎得讲不出话。 李疏鸿听得浑身不适,拿指尖轻轻勾了下宋晚意的背,在她扭过头时,用唇语说了句“我没有”。 突然,厨房里传出声尖叫,震得宋晚意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嫂子!你能过来帮我看看吗?我被开水烫了,嘶,在我背上….” 守在院子里的周震阳尴尬地对着宋晚意挠头:“嫂子,我和李哥两个男人不方便,就不去了。” 毛老婆子听见毛巧慧被开水烫着了背,竟吓得开始犯晕,本就枯如槁木的身子摇摇欲坠。 要不是李疏鸿眼疾手快冲过去扶着,非要栽到地上磕出血不可。 宋晚意无奈耸肩,秀长的睫毛忽明忽暗。 得,戏台子都搭好了,她不配合着跑个剧情,都显得她不通人情了。 厨房里,毛巧慧蹲在灶台边抱着膝盖哭,身上那件灰色衬衣湿了一片,远远就能看到自她背上那块腾腾升起的白雾。 也不知道脱下来,真不知道是蠢,还是为了做戏不择手段。 “嫂子,我想捡个东西,灶上的开水打翻倒我身上了。” 似乎是注意到宋晚意审视自己的目光,毛巧慧慌不择言地解释。 宋晚意眼尾盛满浓浓笑意:“是吗?那还真是巧了。” 见她这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样子,毛巧慧心头越发没底了。 可人已经哄骗进来,她只能按照计划好的来。 便挤 第15章 李疏鸿,救我 毛巧慧咳完流进嘴里的水,后槽牙咬的腮帮子都痛了。 可为了将宋晚意骗到灶前,愣是隐去满肚子恨意。 “咳咳,嫂子…..” “呀!我倒歪了吗?”宋晚意抢先一步惊呼,“你家盆子上都是泥巴,我没端稳….要不,我重新给你打一盆?” “不用了嫂子,我去换身衣服,你替我看着火吧?” “嗯?” “就这一个菜了,火熄了就还要等上个把小时,你看着火,别让她熄就行。” 毛巧慧缓缓活动身子,被开水浇透的衬衣早就黏在皮肤上,这会稍微一活动,那种被烫伤的刺痛感瞬间被衬衫里子牵扯到整个背脊。 宋晚意抿起唇角,既没同意也没拒绝。 从她进了院子,毛巧慧便想方设法让她进厨房,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打死她都不信。 一直躲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让蛇露出七寸,才能将其一招击毙。 思及此,宋晚意挑着眉毛点头:“那你动作快点。” “哎,哎,谢谢嫂子,你坐在这里看火就行,火小了就塞把树丫进去。” 不等宋晚意反应,毛巧慧已经拉着她将人按在灶台前的一张独凳上。 怕她不认得哪些柴火是经烧的,还特意将满地的木柴指着介绍了个遍。 就在宋晚意满头满脑地想要在厨房找出什么破绽的时候,毛巧慧换了身青色斜襟短衫进来。 “嫂子,我来吧。” 她顺手从灶角拾起火钳,笑盈盈地走向宋晚意。 快了!只要她借机从灶洞里挑出点火星子落到宋晚意脚边,只需要眨眨眼,宋晚意就会被烧成炭死在厨房。 她脚下,她身边的柴堆,甚至是她坐着的凳子,都被自己事先滴了菜油。 宋晚意!见鬼去吧! 凭什么她能嫁给李疏鸿被李家好好儿地供养起来,自己却只能在一堆恶臭的男人当中苟延残喘地活! 她肚子里怀了个贱种,就是这个贱种,让自己这辈子再也嫁不了李疏鸿。 可她过不好,宋晚意也别想好好活! “啊,火好像快熄了!” 毛巧慧捂着嘴,作势就要压到宋晚意身上,阻止她站起来,“嫂子,你快帮我拿把柴…..” “咣当-” 推攘间,宋晚意裤兜里的那枚蝴蝶胸针挤出掉落,摔到地上发出尖锐声响。 毛巧慧浑身一怔,颤抖着声音质问:“这是、这是谁的?” 宋晚意眼疾手快,在毛巧慧伸手去捡胸针时,快一步捞起。 “你认得?这是疏鸿送我的定情信物。” “我呸!这是我的!” 毛巧慧突然蓄了力气,朝着宋晚意的腰狠狠一撞。 “李家早就被抄光了!这是我的!” “毛巧慧,说谎话也不怕下地狱了拔舌头,你家是什么情况,买得起这种玩意儿?” 宋晚意被撞到在地,刚才她端坐着没发觉,现在脸离柴火堆就半个指头远,莫名嗅到股油味。 心中警觉,白毛汗激起一背。 而毛巧慧此时双眼猩红,嘴角夸张的扬过鼻尖,笑得瘆人。 “你不给我就去死吧!” 放在灶肚中烤得灼热的火钳蓦地挥到宋晚意手边,热浪扑面,烧得她手腕一疼,那枚蝴蝶胸针被丢出老远。 仅仅是一瞬间,那火钳上抖落的火星子零散地飘落到地上、柴堆里,猛然变成一只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火兽。 宋晚意恰倒在中央,从脚边燃起的火苗被毛巧慧拿脚一踹,就擦过她的裤头,哪怕她闪躲的反应再快,依旧留下斑斑火迹。 然后从裤头开始冒烟,起火,将她整个人拉进熊熊烈火之中。 “李疏鸿!救我!” 千钧一发之际,宋晚意咬牙冲过火堆,凭记忆跑到先前泼了毛巧慧一盆子水的地方,就着遗留下的水渍,将下身的火压灭。 李疏鸿闻声赶来,便看到宋晚意整个人携着金色火团从角落跑出,然后滚到地上艰难地把火扑熄。 错愕之后,胸腔里燃起的怒火不比厨房里烧起来的小。 “李疏鸿!咳咳!” 宋晚意疼得眼眶都泛着圈粉,见他出现,顿时像只劫后余生的猫咪似的,扑进他怀里蹭啊蹭的不出来了。 她身上还有涤纶烧焦的刺鼻味道,李疏鸿不免心疼,动作僵硬地抚上她后背。 “是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将怀中受惊的猫儿安抚好,厨房里堆着的柴火已经燃了大半。 毛巧慧好不容易从柜子底下将蝴蝶胸针掏出来,想看宋晚意死透了没有,结果刚扭头,就被周震阳掐了脖子。 像只鸡仔似的被提到院子里丢下,接着一瓢水从头浇到底。 毛老婆子捂着心口哀天嚎地:“我的天哎,怎么就烧起来了,要命哦要命哦!” 宋晚意扯下半边袖管,沁了水敷在大腿被火燎红的那块。 然后行至毛巧慧面前,不留情面地伸手,朝着她木讷的脸狠狠挥了下去。 响声十分悦耳。 毛老婆子拍着腿尖叫:“李家媳妇!你凭什么打人啊!我家巧慧好心好意做饭给你吃!你就帮个忙,还把我家厨房烧了!” 宋晚意冷声:“呵,是泼了油在柴上,拿火星子点燃的是吗?!” 周震阳刚从厨房扑完火出来,听了一耳朵:“嫂子,这火?” “你问她!” 宋晚意想还毛巧慧撞她的那下,可思及她腹中留有一子,便只踢在她肩头。 这时,毛家院子的门被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外头踹开。 “巧慧?巧慧?” 他跌跌撞撞地提着桶水,等发觉火被扑灭了,才哭着跑到毛巧慧面前,想将她抱进怀里。 “我看你家着火了,担心你,你有没有事?孩子有没有事?” 周震阳的审问被这么一打断,倒是不好再问了。 并且这两 第16章 妯娌破冰 那男子被打得懵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杂乱的头发底下赫然露出双被怒气熏红的眼:“毛巧慧!你几个意思?!我大老远看你家着火,念着就你和你老奶在家,二话不说跑来救火!” “你现在在这装哪门子的疯?!和我在炕上混得姓什么都不晓得的时候,也不见你在这跟我充贞洁烈女!” “哦,这是有其他男人在是吧?哟,让我看看~” 说着,用满是干裂泥块的手将额间长发拨开,不屑地指着周震阳问。 “哪个?是这个警察?毛巧慧你出息了啊!想嫁警察啊,也不看看人家要不要你这个破烂鞋!” 毛巧慧老底被掀了个净,紧绷着的理智彻底瓦解。 尖叫着跑过去同那男子厮打在一块,“别说了!别说了!你滚!你个不要脸的!滚!” “我不要脸?!” 男人脸上被挠出五道指印,火辣辣地将皮肉咬着疼。 众目睽睽之下更是不记后果地朝着毛巧慧的肚子撞上去。 “你t搭牛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不要脸?!呸!你这肚子里头的种是他的还是我的?怕是你自己都不晓得吧!” 宋晚意没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本就不明朗的事情变得越发黏糊。 等院子里的两人闹够了,才拿手肘敲了敲李疏鸿的腰。 “那个男人应该晓得些事。” 李疏鸿同周震阳对视一眼,一个去擒男人,一个去扶瘫倒在地烂泥似的毛巧慧。 毛老婆子此时已吓得摇摇欲坠,从宋晚意囫囵个儿地从厨房出来开始,她便有些后悔今日的决定。 真的对吗? “那胸针,你说是你给她的?”宋晚意搬了凳子坐在那男人面前。 一副乞丐模样,连衣裳都是补丁盖补丁缝合起的宽大样式,明显不合身。 这样的人,不管往前推几年,都不像是能买得起蝴蝶胸针送人的。 男人眯起眼,将宋晚意从头到脚瞧了个遍。 最后停留在她胸前的凸起,若有所思道:“我买来给她的。” “你和她又没谈婚论嫁,送这种东西做什么?” “她愿意陪我睡。”男人戏谑着笑出声,似在回味,“老子讨不到媳妇,给她那个东西,她就陪老子睡两年。” 宋晚意笑得媚,“你把东西给她,也没个人证契约什么的,也不怕她不认账?” 男人仿佛被戳到痛楚,盯向宋晚意的眼神不再随性邪恶。 反倒带着想要掌控一切的癫狂:“她敢!她想要勾搭谁,老子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给办了!” 李疏鸿听得皱眉,心中隐隐有了揣测。 夫妻两人互相递了个颜色,后头的事只需交给周震阳去做。 唯一不解气的,便是没能报了毛巧慧险些让她身葬火海之仇。 周震阳抽不开身,留在毛家即要调查着火一事,又要尽快从那乞丐男子嘴里问出有用证明。 三人商讨之后,决定让李疏鸿去镇上警局通报一声,顺便带两个同事过来协助周震阳。 宋晚意回了李家,饥肠辘辘地从厨房翻出碗冷透的米粥,就着碗温水蹲在院子里吃得格外满足。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站了个人影。 一根手掌长短还透着热气的烤红薯递到宋晚意跟前。 顾蓉娇不服气地抱怨:“爸让我给你留的,晚上….晚上爸把那胸针的事告诉我了,是我不对,不该骂你。” 两人前几年关系本就不差,加之宋晚意这段时间突然就对李世尧视如空气。 顾蓉娇唯一在意的鲠没了,自然没理由继续敌视宋晚意。 一碗米粥拢共也就几口,宋晚意半点不挑,接过红薯掰成两半就开始啃。 “谢谢。” “你不是去毛家吃饭了么?她家是不给吃还是怎么着?” 要说宋晚意当初因为是从城里嫁过来的,行为举止都娇得不行。 这样大剌剌蹲路边掰了红薯啃,似乎还是第一次见。 顾蓉娇顿觉新鲜,也跟着蹲下。 宋晚意灌了半碗水下去,总算觉得肚子里有些东西了。 “你觉得她家能做啥好东西给我吃么?” 顾蓉娇摇头,顺手从旁边提过水壶又倒了一碗:“我还说呢,早上她家闹那么厉害,怎么晚上就要请大哥去吃饭,原来是做戏给人看的。” 宋晚意只是笑,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 “我的妈,你这腿咋了?” 顾蓉娇被她腿上露出的黄红色水泡吓了一跳。 “烫的。” “你早说,妈种了芦荟,擦烫伤最是好,你跟我来。” 破冰后的顾蓉娇活脱脱一个热心肠大姐,见宋晚意被烫得这样严重连声都不吭,心头诧异,却又佩服。 李家屋后是片废弃竹林,林子与墙壁中间,种了几棵长得七倒八歪的芦荟。 “前几年妈还愿出门走动的时候,长得可好了呢,后头她不爱管,我也忙不过来,就丢在这了。” 顾蓉娇自说自话,挑了片肥硕枝叶,顺着根部一折,晶莹的汁水立刻顺着裂痕往外冒。 宋晚意配合着将灼伤的那块皮肤挪过去,漫不经心道:“她出什么事了?” 她,自然是指柳安娴。 这个妇人在李家的存在感极低,宋晚意也只有在穿越过来的第一天见过。 后头这几天,柳安娴不曾踏出堂屋半步,连吃饭上厕所,都是在屋子里解决。 “害,你以前在城里,没见识到我们村里刚被拢到一起集体劳作的场面。” “当时我还没嫁到李家呢,听说李家在世尧之后,还有个闺女,应该才六岁大吧。” “当时爸和妈都被要求下地,家里头没人顾,那六岁娃娃下午睡醒了,哭着找妈,后头不晓得怎么摔进家门口的粪池子,就这么没了。” 宋晚意只剩下惊愕:“没人听见?” 第17章 让李家养她 李疏鸿半夜才悄悄开了门回家,见宋晚意窝在床上背对着外头,还以为是睡着了。 两张菜饼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处理。 好在床上那人闻着香瞬间就精神了,从被子底下探出头对着他笑。 弯弯眉眼在橘黄灯光下,更显得如牡丹似的明丽勾人。 “你给我买吃的了?” 李疏鸿宠溺一笑,将包着菜饼的纸袋放到床头:“在局子外碰到的,你要是喜欢,往后我天天给你买。” 相处几天下来,宋晚意早就把眼前男人的性子摸了个七八成。 想要他说些什么哄人的甜蜜话,八成比登天还难。 宋晚意被逗笑:“天天吃饼子也不好。” “那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若是在上一世,有男人跟是宋晚意说这句话,她只会觉得那个男人没主见且爱画饼,标准的直男样。 可放在李疏鸿身上,却有股子朴实忠诚的味道。 意识到被这个男人拿一句话就惹乱了心思,宋晚意暗戳戳恼自己坐不住脚。 话题转得生硬:“小周那边怎么样了?” “那男人被押回警局了,说是之前爸打死人那件事,他能作证。” 一块饼子来不及下咽:“他作证?” 李疏鸿睨着她两腮鼓起,宛若一只偷吃粮食的仓鼠。 心底怜得快淌成水。 “他跟毛巧慧三年前就混到一起去了,不过那会儿他常在镇上偷东西,手里头偶尔阔绰,毛巧慧倒也愿意跟他。” “后头两年被抓着坐了半年的牢,出来后就躲石盘村了,毛巧慧想跟他撇清关系,结果被他忽悠着害死了人。” “哦~”宋晚意眯起眸子感慨,“所以她怂恿牛建来害我,归根结底都是那男人的主意?” “嗯,毛巧慧的把柄越多,就越不敢跟他断了。” 宋晚意“啧”了声,剩下一个菜饼也不吃了,反倒因为刚才的话有些不知味。 正如李疏鸿之前说过的,这个年代的女子想靠着嫁个好人家让后半辈子好过些。 本意不坏,也是人之常情。 可越是这样,就越容易看走眼误入歧途,往往一个偏差,就落得万劫不复。 然而人人都以为自己是例外,走捷径的方式更是层出不穷。 毛巧慧的下场不算惨,可这个年代,还有千千万万个毛巧慧,在奢望有人能拿来枚蝴蝶胸针,救自己脱离贫困境遇。 发给组织的电报记录着那男子口述两年前谋划杀人嫁祸给宋晚意,最后却阴差阳错让李斯行背锅的过程。 等不到上头回复,周震阳说什么都不让李疏鸿离开跳蹬村。 只是这个消息一出,村里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李斯行背锅的这两年,落井下石的人数不胜数。 这会子大字报明明白白写着他无辜,登门道歉的人却没几个。 要说李家谁最得意,当数顾蓉娇了。 她将警局里批准盖章的字报拿干净方正的木板粘了个牌子,举着去每家每户挨个儿提醒,偏要得了人家的赞同才作罢。 而宋晚意,得知真相后恨不得冲去毛家将毛巧慧五马分尸了才解气。 “原来她想害的是我!当时那个情况,要是我杀了人,为着你的前途考虑,我肯定就跟你离婚了。” 想来那男人就是以此诱惑毛巧慧按他的计划办事。 他晓得李疏鸿去了部队,吃国家饭的人他不敢惹,便只能对她下手。 李疏鸿心不在焉地为她收拾行李,满脑子都是要怎么才能跟着一起去泸市。 这副云淡风轻的反应让宋晚意极其不快,有心想逗一逗。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会在替毛巧慧惋惜吧?说到底人家也对你…..” “晚意,我在想怎样才能快些去泸市找你汇合。”李疏鸿面露不舍。 “我也没有在想毛巧慧的事,她做下这么多恶孽,等小周把着火的事弄清楚,自是有法律等着惩罚她。” 明明生得高大健硕,偏偏此刻像只落水狗似的可怜兮兮求安慰。 第18章 晚意说了算 毛老婆子嚎了阵儿,嗓子被骄阳烤得直冒烟。 渐渐的,声音小了,人也焉了。 石盘村的书记被人拉着往这头跑,见毛老婆子周边淌着一滩血,吓得眼都黑了。 还是李东平上去把人扶着,同时三言两语地交代了事情经过。 宋晚意不耐,径直走向李东平。 “书记,这事怎么解决?” 李东平上次在李家被宋晚意当着面儿地怼过,这会子心里还带着几分怨。 说话也阴阳怪气:“晚意啊,这事要李老爷子来说,他才是当家人。” “怎么?我不是李家的?连问都问不得了?” 宋晚意自是不喜欢这个时代当村官的,仗着有点小权势,便端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真正为民服务的能有几个。 加之这个李东平给她的印象并不好,趋炎附势,惯会看人下菜碟。 被当众驳了脸面,李东平也来了气,却不敢直接冲着宋晚意发。 转头指着躺在地上的顾蓉娇质问:“李家三媳妇,你说说你,没事跟个老婆子叫什么劲,她一把年纪了不知事,难道你还能不知道?” “咱跳蹬村跟石盘村本就是邻居,闹成这样谁脸上能有光?不是明摆着让其他村的人看咱两村的笑话么!” 刚赶来的石盘村书记缓了口气,明明连事情都没消化完,就跟着应声附和。 “毛老婆子就毛芳兰一个姑娘,这能靠得住的小辈都被你们村的人害去坐牢了,老婆子心里急,冲动了些…..” 宋晚意嗤笑一声,看那书记的眼神明显带着嫌:“她知道毛芳兰为什么去坐牢么?” “是因为故意伤人!喏,就像她拿刀砍我家弟媳一样。” “再心急也不是这么个心急法呀,这下可好,能直接去局子里跟毛芳兰做邻居了。” 话是轻飘飘的语气,甚至还带着戏谑之味。 惹得人群里几个反应快的妇人哧哧地忍着笑。 顾蓉娇愣愣地扬起脖子听。 不对呀,这个之前说话都大喘气的嫂子,今儿嘴皮子怎么这么利索了。 李东平敢怒不敢言,气得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晚意,毛老婆子长你两轮呢,怎么说也是个长辈!“ 宋晚意见那婆子坐在地上拿粹了毒的眼神瞪她,有心想挤出话来呛回去。 从人群后头传来的冷厉嗓音先她一步。 “她算哪门子长辈。” 李疏鸿眉头微皱,直勾勾睨着刚才还大言不惭的李东平,在他出现后立刻换了副恭维脸色。 “疏鸿,你来啦?哎,你说这个事,闹成这样。” 李疏鸿巧妙避开他递过来想要示好的手,颔首询问:“这事,怎么解决呢?” “哎,哎,是这样,咳咳~”李东平扫视一圈,见众人的眼光都落到自己身上,不由地抬头挺胸,开始摆款。 “毛家的意思呢,是说她现在无依无靠,想要李家每月给她点赡养费,嗯….巧慧那头呢,肚子里有崽了,今后也是下不得地的,也需要点钱来养身子…..” 宋晚意气极反笑:“李家哪个人是她生的?” “她有手有脚,毛芳兰放出来自是有人给她养老,关李家什么事?” “毛巧慧肚子里头是谁的就找谁去,怎么跳蹬村出了哪条律例要给别人养孕妇?” 李东平讪笑,却也是对着李疏鸿说道:“这不是大家伙在商讨吗?” 先前提醒宋晚意的麻花辫妇人不满地插话:“上回不是说巧慧丫头肚子里的,是牛家的种吗,书记,这事你该找牛家说去。” “不急呢。”宋晚意莞尔,“我弟媳被她砍伤这事,还没说明白呢。” 毛老婆子这才幽幽回神,时隔一晚,声音变得被烟熏透了似的干瘪。 “谁说我砍她的,是她往我身上撞的。” 顾蓉娇忍不住又要开骂,却被那麻花辫妇人拉住。 而宋晚意对她毫不认账的态度预料了个十成十。 晓得继续辩下去,只有浪费自己时间的份儿。 便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刚才肯定有人看到了事情经过,我在这就不问了,一会若是有人想通了敢站出来当人证的,这两日都可以去李家找我三弟。” “我们李家多的东西也拿不出来,但肯定不会让善良有义的人空手而归。” 李东平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晚意,你这话的意思,是想?” “书记,我们李家替人背锅背了两年,期间别人怎么说我们,我们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可这不代表李家好欺负。” 石盘村的人此时也听出味儿来了,按宋晚意说的,这事恐不能善了。 再看看被顾蓉娇挡在身下的那块板子,公安局的红戳色彩鲜明地摆在那。 还有在部队当兵的李疏鸿….. 哪个都是不好惹的。 李东平顿觉这碗水端不平了,连带着他这个书记的颜面,都被人狠狠划了道口子。 颤巍巍地朝李疏鸿投去试探的眼神:“疏鸿….你怎么说?” 众人屏息凝神,纵使刚才宋晚意长篇大论,只要当家男人没点头应允,那这事,就没钉上钉子。 谁知那面冷如霜的男人只轻轻侧身,腾出手揽上宋晚意的杨柳腰。 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们家,晚意说了算。” 顾蓉娇平时最是讨厌那些怕老婆没主见的男人,这会子见了李疏鸿对宋晚意的绝对拥护,突然生了艳羡心思。 再联想到一直不见人影的李世尧,眼里好似被溅了醋,酸溜溜的直通心口。 一场闹剧作罢,顾蓉娇被那个麻花辫妇人送去医所包扎。 毛老婆子被石盘村的人一左一右提携着离开。 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毛老婆子进局子,不过或早或晚的事。 耽搁半日,周震阳提了行李来李家接人,宋晚意还有半 第19章 她是我嫂子 宋晚意是头一回见到这个年代的小镇,比起跳蹬村要热闹许多,从镇口引进条五六米来宽的路,两排瓦房并列相对。 时至下午两点,树荫底下还坐着些贩卖蔬果的。 就因为宋晚意扭头多看了两眼,周震阳就掏包买了些新鲜的杏子。 “嫂子,一会坐车若是不舒服,就拿杏子含在嘴里。” 宋晚意挽笑,把玩着那不过半个指头大的青杏:“让你破费了,我就是好奇,想多看看。” “嗨,我还感激你愿意跟我走这一趟呢,再说……李哥给我塞了钱。” 见状,宋晚意也不再扭捏。 汽车站里人不多,周震阳买了票,又把通行证拿去办公处核对了两次,守在车门的大妈才让两人上车。 宋晚意一双眼滴溜溜地转,曾经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画面,此时亲身经历了,感觉却不太真实。 周震阳打趣道:“嫂子两年没回镇上了吧?” “嗯,平日走不开么。” 原身为什么两年没回镇上,宋晚意回忆不出原因,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怪的是,甚至连原身父母都没去跳蹬村看过她一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正好说到那乞丐男,周震阳忽而变了脸。 “真真是个禽兽!他自己交代是从湖市跑来的,在那边犯了事,强了两个才十来岁的女子,加上在这边杀的人,肯定能判个死刑!” 宋晚意想到上一世最厌恶痛恨的,便是残害未成年小女孩的罪犯。 心跟着抽搐两下,言语间带着几分自己都不意察觉的阴郁。 “毛巧慧呢?” “她啊….她只能算个从犯帮凶,又怀着身子,恐怕只能等缓刑了,等她生下孩子,再进去劳改个三五年。” 没想到,那不合时宜出现的孩子,竟是救了她一命。 一时之间,两人也说不上毛巧慧的命是好是坏。 没一会,从车前又进来五六个衣着朴素的青年人,女的统一剪了齐耳短发,男的清一色寸头。 倒是有几分电视剧里下乡知青的味道。 司机是个老头,在外面抽完旱烟进来,还带着烟草的苦味。 其中一个短发姑娘没忍住啧出声:“怎么还不开呀,一会到泸市都晚了。” 老头骂骂咧咧地朝过道内吐了口痰,声音跟拉到头的风箱似的尖锐浑浊。 “催什么催!赶着去投胎啊!” 那姑娘硬着脖子不服气,正要叉腰冲上去理论,旁边同行的拉住一个劲儿劝慰。 宋晚意坐得腰酸,索性站起来活动筋骨,不料恰与那姑娘投过来的视线对上。 鹿眼亮得跟夜空星辰似的,叫宋晚意这么个女子,都被迷得挪不开眼。 她咧开嘴笑:“你也是去泸州的?” 宋晚意点头:“嗯。” 其他几人纷纷侧过眼打量,恨不得将两人看出几个洞,再趴进肚子里去瞧一瞧。 周震阳被看得烦,直接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鹿眼姑娘吃了闭门羹,垮下脸嗔怪道:“切,装什么嘛!” 好在司机终于发动汽车,轰鸣声吵的几人都没心思再聊天,一车人很快安静下来。 不知是不是这个时候汽车烧的还是柴油的缘故,才坐了十几分钟,宋晚意就觉得胃里翻滚得厉害。 鼻腔里充斥着劣质油散发出来的臭气,裹着那司机身上的汗渍烟味,像只利爪伸进喉咙里拼命乱掏。 “呕~” 中午在李家难得吃上一次的面条混着青黄相间的杏肉,统统吐了出来。 周震阳不会照顾女人,见宋晚意佝腰耸紧脖子,大有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阵仗。 一时乱了方寸。 想去抚她后背,又顾忌她是嫂子的身份。 前排的鹿眼姑娘听见动静,扭头时刚好看到周震阳举着手尴尬地悬在空中,半晌落不下去。 一记白眼翻上天。 “你干嘛呀,愣着干嘛!不知道晕车的人难受啊?!” 她一把将周震阳扯出坐位,顺势按住宋晚意的背脊,动作利落地往上撸。 然后指挥着另一个姑娘,从她们随身带的背包里取出个水壶。 “吐出来会好许多,你再拿水漱漱口。” “咳….谢,谢谢。” 宋晚意吐得脸都红了,缓过来之后整个人虚脱地往椅子靠。 “这才刚上路呢,后头还要爬山,那路可陡,你身上带酸的东西没,拿出来含嘴里垫一垫。” 鹿眼姑娘说着就横了眼被甩到隔壁车位上傻愣愣听教的周震阳。 “真的是,出门怎么啥都不带呢!你是她什么人?” 周震阳肉眼可见的尴尬,这几天他忙毛巧慧和旧案子的事,头都忙大一圈,却单单忘了提醒宋晚意去泸市的路不好走。 本想着宋晚意书香门第长大,应该不是第一回坐车,应该也没多少不适。 偏偏就是这些先入为主的“以为”,让她遭了这么大一通罪。 愧疚盖过尴尬,周震阳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绯色:“她是我嫂子。” “嘶……那可真……”鹿眼姑娘突然语塞,莫名跟着尴尬,口不择言地补了句,“可真是不方便啊……” 从上车开始,她还以为后边坐的是对夫妻呢,就在扒拉开周震阳的前一秒,她心里头都还在嘲讽这个男人。 明明媳妇儿都难受成这样了,他还空抬着手傻子似的等着看。 咳,原来是嫂子啊。 气氛突然尬在无人接话的空档,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话都是多余。 开车的老头头也不回地吆喝:“后头的,回位置坐好,一会要开山路了!在我车里摔了我可不负责!” 宋晚意从栖开的玻璃缝中嗅到了新鲜气儿,神志终于渐渐清明。 看那鹿眼姑娘的目光中带着感谢:“我口袋里有杏子,放心吧,你快回去坐下……” 第20章 泥石流遇险 仅仅是眨眼瞬间,在车头五米开外处,右手边那片山头“轰隆隆”地倾倒下坠。 石头混着泥巴树根,直接把路垒高了三四米。 宋晚意呼吸一滞,背上激起层密密的白毛汗:“泥石流!是泥石流!别开了!往后退!” 周震阳怕车子出事,更怕有石头撞开车顶落进来砸到人,直接伸手挡在宋晚意脑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哑了声,面带惧色地往车后排挤。 只有那个鹿眼姑娘强压着怕,指挥众人在最后排坐好。 宋晚意声音都发着颤:“这姑娘,胆子还挺大哈。” 司机听了宋晚意的话,抡动方向盘想要退得离那坍塌的山脉远一些,却因为车身过大,看不清后面的路而频频熄火。 周震阳把随身挎的包塞给宋晚意,让她举在头顶以防万一,自己则起身去到驾驶位。 两人在前面不知交谈了什么,车门忽然打开,周震阳头也不回地往下冲。 鹿眼姑娘惊愕,撑着前排座椅靠近玻璃窗去追寻那道身影。 “外头还在落石,他下车干什么?!不要命了?!” 同行的另一个姑娘拉她衣角:“你管他做什么!还不快坐下,当心石头冲进来砸着你!” 宋晚意整颗心都被攥紧了,晕车带来的不适感很快被雷击鼓点般的心跳取代。 周震阳往后奔跑的身影在玻璃窗上折射出一道白点,在密密石雨中敏捷地闪躲避让。 接着,车子终于“哐哐”地拧燃火,一点点试探性地往后倒。 退了十米远,司机几乎是暴怒:“他奶奶的!车打不燃了!” 而周震阳还在车后挥着手无声地给他打着方向。 宋晚意按着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快步冲到车前:“打不燃了?什么意思?” “就是这车太老了,刚才反反复复折腾,已经彻底熄火了!” 司机暴躁不安,引得后面几个知青跟着手足无措。 先前骂人的寸头男声音都吓劈了叉:“那岂不是走不了了?!” “不是,你们这车平日不维修的吗?!我,我要回家!” 有啜泣声越哭越响:“我才给我哥写了信,说下个月能回家呜呜呜呜……” 宋晚意忍着压力,凑在车门朝周围探了探,然后回过头解释:“动静小了,要么走,要么留,不愿意走的,等我去了镇上,会找人回来救你们。” 带头回绝的是司机,他一屁股坐在驾驶位上,横肉在脸上抖了抖。 “我不走,这车陪了老子七八年,就是死也要死在这位置上!” 宋晚意不是圣母,别人不愿意走,她也不强求。 巡视着后排几人,只有那鹿眼姑娘和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站起来往前走。 哭着说想回家的,犹豫了一会,也起来跟着走。 只剩下另外两个,闷头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周震阳还在车后拼命指挥,正纳闷为何车子突然没了动静,便看到宋晚意带头跑过来。 “嫂子!这边危险!快回去!” “车熄火了!开不了,小周,从这里走回去的话,你认得路吗?” 宋晚意只抱着周震阳那个挎包,自己的行李统统留在车里。 剩下三个巴巴地望着,眼里写满无助惶恐。 怕都是此生头遭遇到这种命悬一线的事。 周震阳很快反应过来,刚才前方山体坍塌,若是继续守在这里等待救援,大概率会迎来二次塌方。 而中间间隔时间能等多久,几人都不敢拿命去赌。 这一代,方圆十里全是山脉,只有趁着当下动静小了,争取博个生路。 规划好路线后,周震阳郑重其事告诫后头三人:“这一截岔路多,再有个把小时就天黑了,跟紧点,有事就喊人。” 夜幕降临,白天还阳光明媚的天,忽然乌云密布。 宋晚意瞥着前方道路隐晦不明的交叉点,心情跌到谷底。 —— 跳蹬村。 顾蓉娇被雨浇得浑身湿透,刚在医所包扎好的手臂浸了水,伤口又开始像蚂蚁啃食般刺痛。 她取了药,坐在屋檐底下等雨停。 见李疏鸿从偏房出来,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哥,下午有人来家里作证吗?” 李疏鸿抱着盆脏衣服,仰起头回想片刻。 “有两个,这事你别操心了,等明天雨停了,我一早就去公安局报案。” 顾蓉娇埋下头,心不在焉地换药,眼睛却偷偷往正屋瞄。 “让你破费了……我,我不该跟人吵的,我就是见不惯有人说爸的不好,说李家的不好。” 天知道她在医所里有多害怕给李家增添负担,在她的观念里,嫁到婆家就是婆家人了。 婆家的荣辱兴衰都跟自己密切相关,若是因为自己让李家赔钱,或是丢了名声。 那她就是不孝,赶回顾家都会被亲生父母唾弃。 在这样的精神折磨下,她不敢面对李斯行和柳安娴,更害怕等李世尧回来了会责怪自己。 李疏鸿与她错身而过,情绪淡淡的:“没事,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是最好,你也是为了李家的名声。” “今后……做事别这么冲动。” “哎,大哥。” “你要是出事了,世尧怎么办?” 屋檐下的水连成线,渔网似的往地上浇。 顾蓉娇就着涂药的手背在脸上胡乱摸了两把。 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被雨淋湿的,还是刚才从眼里流出来的泪珠子。 这天变得极快,下午宋晚意前脚刚走,天就跟破了个窟窿似的,先是妖风阵阵,接着就是瓢泼大雨。 希望晚意他们,已经顺利离开了才是。 晚上,李疏鸿被雨打瓦片的声音吵得睡不着。 索性披了衣服起来写报告。 若是李斯行两年前打死人的罪名洗清,那他留在跳蹬村的日子便进了倒数。 第21章 李疏鸿,你来啦 手腕下的纸被钢笔尖划开道口,酝酿半夜的报告废了,李疏鸿心乱如麻。 李斯行扶着墙出来,冲院子门口的人喊:“怎么个情况啊!我家,我家只有老大和老三……” “不晓得嘞,听镇上回来的人说,好几辆车砸底下了!”喊话的人抹了把脸上的水,催促道,“那让你家老大老三跟着来啊!去马路上!大家伙一起去,我再去前面催一催!” 顾蓉娇想去扶李斯行,还没跨上石阶,偏房的门豁然被拉开。 李疏鸿着雨衣雨靴,全然一副武装到位的模样。 “老大……” “爸,我去就行,让老三在家里守着。” 李世尧也从另一间屋子出来,披好蓑笠,肩上扛着圈麻绳。 闻言不赞同地摇头道:“大哥,这个时候你就别跟我争了,人多力量大,家里有蓉娇盯着。” 顾蓉娇也去屋里拿防水布裹了些晚上吃剩的红薯玉米,塞给李世尧。 “是啊大哥,家里有我看着,你俩放心去,明早若是雨停了,我就去镇上找你们。” 李疏鸿想的更远,要是雨再下大些,李家这泥糊的墙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家里就顾蓉娇这一个能顶事的,可到底是个女人,力气不够使,真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李斯行似看出他心中担忧,蹒跚着走到他身边,朝他肩头拍了拍。 “放心,我就是这两天有些疲,真出了事,也是能撑得住的,去吧,去吧。” 兄弟俩一步三回头,直到李家屋檐底下的钨丝灯在雨幕里渐渐变暗消失,才狠了心闷头跑到村口的马路上跟救援队集合。 临时组织起来的队伍,年纪参差不齐,男男女女拢共十几个人,都卯着气,想去镇上大干一场。 有人认出李疏鸿,专门凑到他跟前来,“李老大,听说你媳妇下午去镇里了,有消息了不?” 另一个男子咂舌,“我听说的,出镇子的那条路都塌了,有两家人来不及跑,全埋了。” 恰逢书记过来清点人数,两人才互相交换听来的信息,叽叽咕咕地往后排站。 李疏鸿抚了把被雨泼透的雨衣,面无表情地甩干水,不发一语。 雨太大,车开不了,十几人小跑着往镇上赶,期间遇上了石盘村组织起来的七八个年轻男人。 本以为人多力量大,跑到镇上才发现,是他们低估了灾情。 原本耸立在出镇口的山坡像被刀竖着劈成了两半,一半留在原地,另一半铺洒在街道,拦住去路。 李疏鸿眉峰拧成结,当即对眼前局势给出判断。 “这条路过不去了,咱们绕开走!书记,你带四个人去局子报备,看看这附近哪里需要人手。” “其他人,跟我去外头看看!” 有几个胆子稍微小点的,在看了那山丘滑坡的惨象后,毅然决然选择留在镇上。 有小孩子的哭声从山对面传出,撕裂沙哑的呐喊叫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高高悬起。 李疏鸿喉咙发紧:“都跟紧了!有想离开队伍的,必须打报告!” 出了镇子,道路两旁黑压压的深不见底,只有手电筒射出去短短的几米光源指路。 走了十几分钟,李世尧眯起眼睛指向不远处的一片坍塌大吼:“那底下是压着车吗?!” “咳,走不了了!晚意姐,你们先走…..我实在,咳咳….” 宋晚意索性将关月撑起扛在肩头,拿半边身子托起她,“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周震阳背着另一个昏迷的姑娘折回来,冲两人摇头:“前面堵住了。” 关月那双鹿眼此时也失了光彩,被雨冲刷地只能眯起道缝。 “周哥,你和晚意姐走吧,带了我和心如,你俩肯定走不出去。“ 宋晚意早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全凭求生的意识强撑到现在。 两个小时前,天突然被凿了洞似的往下泼水,那些摇摇欲坠的山体被这外力砸得支离破碎。 成片的老树被连根拔起,以泥浆为辅,不分东南西北地往周围倾倒。 同行的那个年轻知青,因为反应慢了半拍,活生生被一颗环抱粗的树砸在地上,没等到周震阳去拉,就被随之而来的泥浆吞没掩埋。 关月和那个叫伍心如的也没好到哪去,一个被石头砸到了脑袋,当场晕死过去。 一个崴到脚,又被树直直砸了脊背,吐了两口血后,精力明显衰了。 “说什么话,把你俩留在这等死么?!” “周哥,你是个好人,晚意姐也是,你们是群众,组织条文教导我们,危难关头,应该以群众为重。” 宋晚意被她那股子淳朴思想堵得心口发涩,这个时代的红色思想比往后任何阶段都要浓烈。 有谁会愿意为了信仰牺牲自己的命呢。 这个时代的人可以。 似乎受到关月的精神鼓舞,宋晚意咬咬牙说道:“再绕绕路,只要进了镇子,我们就能活。” 三人相互扶持着穿过泥沙倾斜下泄的陡峭山崖,没有照明的工具,便趁着天边忽明忽暗的闪电,得片刻指引。 其余时候,全凭周震阳敏锐的听觉感知。 忽然,从侧前方传来婴儿啼哭声,被雨水冲得断断续续,不甚明朗。 一道雷砸下来,那声音蓦地止住了。 谁都没力气再分出半成去查看那婴儿所在何处。 走了几米远,关月突然哭了:“我们、我们好像害死了她,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是害了她…..” 宋晚意连抬脚都费劲,五脏六腑似都被放在炭火上灼烧,辣辣地喘不过气。 “过去了,我们不一定能活着回去。” 周震阳闷头不说话,看得出来他体力也快到极限了。 脚下的土地猛地开始抖动,前方山丘忽然发出声“轰隆”巨响。 就在宋晚意做好死在这里 第22章 简直就是行走的宝藏 镇上的医疗条件不比村里医所的好,只是多了几间房,当作病人休息室。 连床都是木板搭的,躺上去硌得骨头疼。 宋晚意胳膊上被擦破几块皮,加上腿上被烫的,可谓是旧痕叠新伤了。 李疏鸿给她抹药的时候,眼皮突突地跳,那双深邃利落的眸子,渐渐变得隐晦不明。 “晚意,是我来晚了,我应该下雨就去镇上的。” 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里,那微翘的狐狸眼这会也不似往日那般灵动。 呆呆地目不转睛地追随他手上动作,瓮声瓮气道:“怎么能怪你,这天变得快,谁知道还碰到这么大个事。” “对了,雨下得这样狠,家里怎么样?” 跳蹬村傍山而建,若是镇上的山发生了泥石流,那不远处的跳蹬村…… 李疏鸿动作轻柔地扯了袖管盖住膏药,如实回答:“不知道,家里有蓉娇和爸,出不了事。” 夫妻二人正说着,周震阳一瘸一拐地站在外边敲门。 他神色算不上好,喉咙也哑了:“统计过了,这次受灾面积过大,镇长已经向上头寻求援助了。” 他拿过张电报递给李疏鸿:“你的批准,明天一起去泸市。” 宋晚意不免有些担忧:“路都成这样了,怎么去?” “我们先去宜市,那边会有人在宜市接我们。” 走廊外陆续有其他伤者被抬着进来,警察,自发组织的救援人员,一时间吵闹不休。 李疏鸿将这些人扫视一圈,淡淡问道:“镇上的医疗队没扩招吗?” “啊?”周震阳拿着刚从办公室抄来的名单,比对着数了数,“咱这镇上,懂卫生急救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两年好多来的知青都嫌咱这穷,没一个愿意留的。” “今晚的伤患必定会超出管控,你去局子里向上边汇报一下,看能不能多调几个懂医的前辈来。” 李疏鸿沉下眼,飞速在脑中将数量过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怕是来不及了。” “进镇子的大路封了,清理路况后少说也要个三五天才能进来,你召集人手,找人去下面几个村子把医所的医生组织起来,再招些愿意来院里当护工的人……” 周震阳听得频频点头:“我马上去办。” 宋晚意静静观赏起李疏鸿有条不紊指挥场面的样子,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领导风范,是他这个年纪极少见到的。 起码在上一世,宋晚意也只在极个别五十来岁的老企业家身上看到过。 莫名对他来了兴趣,那呆滞的眼神底下总算透着缕光。 “李疏鸿,你在部队里,也经常这样指挥人吗?” 李疏鸿轻笑,回味起在部队的这两年,艰难险阻和冷嘲热讽竟是都体会过。 却只挑好的跟她分享:“也不全是,我刚到部队的时候,还只是个看门的小兵。” 宋晚意对部队生活仅“严肃”这一片面的了解,李疏鸿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听到精彩的地方,微红的唇轻轻翘起,连瞳孔都瞪圆了。 外头雨不停,李疏鸿心头铺天盖地的乌云,却在旁边唯一听众的声声吹捧中,渐渐退成朗朗晴空。 翌日,雨只停了半晌。 中午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网将所有人的心绪都笼罩在悲痛灰暗之中。 镇上的人死了十八个,宋晚意他们昨天乘坐的那辆车,也被埋了,具体有几个人在里头,还要等挖出来了才能知道。 关月撑着打了石膏的腿,倔强地拦住周震阳的去路。 “我可以帮忙!我小时候跟我爸学过怎么救人!” 小姑娘额头上还贴着膏药,个子娇小瘦弱,却把腰杆挺得比任何人都直。 周震阳一个头两个大:“你自己都还是伤者,别添乱。” 那圆溜溜的鹿眼里写满坚持:“我可以留在病房照顾人呀,只要你去跟院长说说,让我在这里帮忙,不然他们不让我干涉这些事。” 宋晚意在一边听着,好奇插了一嘴:“你跟你爸学的医?你都会什么?” “我爸是中医世家,我小时候也耳濡目染了很多,像跌打损伤正骨什么的,我都会,普通的发烧啊头疼啊我也能去抓药来配!” 宋晚意乐了,这不就是个行走的宝藏吗?! 攥着李疏鸿的袖子扯了扯,只眨眼莞尔一笑,所有话尽在不言中。 李疏鸿意会,扭身把周震阳拉到一边,进行一对一的思想交流。 宋晚意见关月铁了心想留下,感慨之余还有些敬佩。 “我记得你也是去泸市的,不去没关系吗?” “伍心如还没醒,我留下来正好守着她醒了,统共五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去报道的话,我会良心不安的。” 关月垮下脸,削瘦的肩膀骨从单薄的衬衣底下凸显出来。 宋晚意琢磨,她应该也是苦出生,可能是那个会中医的爸爸人多识广,找了门路让她来做知青。 至于为什么要让个姑娘家下乡吃苦,她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离开的时候还有另外四个朋友作伴,仅一天时间,就只剩下她和伍心如跟另外三个天人永隔。 其中的悲痛恐怕只有她自己消化承受。 宋晚意在包里翻了许久,才找到李疏鸿一大早去给她买来的几颗水果糖。 “这个给你,希望有缘的话,等我从泸市回来,还能见到你。” “哎?这个糖很金贵啊!”关月面上的难过一扫而光。 得了糖后像个小孩似的举着拐杖蹦跳到宋晚意身后,将裤兜里的杏子和拳头大的两个梨塞给她。 笑眯眯地朝她挥手,“我就不送你了,你回来若是没看到我,就去局子里找人要我的收信地址!” “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小兔子似的身影勾得宋晚意心头流过阵阵暖意,多好的小姑娘啊。 而周震阳经 第23章 空降血包 宋晚意在车上饿得饥肠辘辘,把关月给的两个梨子一个给了李疏鸿,一个给了周震阳。 自己就留了把杏子,结果酸的东西越吃越开胃。 到宜市的时候,闻到野菜稀饭的味道都觉得珍贵。 周震阳过意不去,将二人带到警察局旁边的一家民营食堂,放话说让他二人敞开了吃。 宋晚意看到大锅炒出来的土豆焖肉和白菜炖排骨的时候,馋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小周之前会在这一片开展交流会,宜市、泸市,他都比较熟,一会有空可以去逛逛,看看有没有需要置办的东西。” 李疏鸿细心挑出藿香鱼中的一根粗刺,然后放进宋晚意碗里,“歇一晚,明早再赶路。” 而宋晚意当下满脑子满眼都只剩下一桌子美味,是她穿越来这个年代,见过最丰盛的。 尽管大多数菜都只有咸味,卖相也不太好。 埋进碗里嗦那道醋溜红薯粉的脸忽然抬起来与他对视:“什么都能买吗?” 李疏鸿顿了顿,被那双充满希翼的瞳孔赤裸裸盯着,再粗糙的男儿都会被羞红了脸。 宋晚意脑子里当即蹦出几个字:铁汉柔情! “供销社里的东西,都能买,不过像电视机,自行车这种大物件,只能回我们镇上买。” 宋晚意“哦”了一声,眉眼柔柔地舒展开来,“那我要盒雪花膏!这两天没抹,手都开裂了。” “好。” 却忍不住睨下视线看那双挑着筷子的白嫩柔荑,李疏鸿顿觉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看的手了。 由于是下雨天,来堂里吃饭的人不多,三人吃完之后,索性还拿油纸袋包了几个油炸天鹅蛋走。 宋晚意上一世没吃过这种玩意儿,就是拿糯米面炸成中心空外头焦的球,再裹层芝麻,吃起来拉丝儿般的甜。 周震阳要去局子报到,顺便安排晚上的住宿,便给两人指了供销社的方向后就独自离开了。 “小周其实人不错。”宋晚意背着手走在李疏鸿身侧,小心翼翼避开水坑,“能力也够,怎么就没想过再往上走一走呢?” “周奶奶在石盘村,他想留在这。” 宋晚意试探问道:“可是,这地方生活条件不好呀……若是往高处走,会不会……待遇也会好些?” 就跳蹬村石盘村那种条件,上厕所都是旱厕,更别提每天晚上洗澡还要自己烧开了水拿桶兑了去房间里洗。 要宋晚意留在这样的地方,想都不要想。 也正因此,她才更坚定了想要出去看看,寻个谋生赚钱的法子的想法。 可这话落进李疏鸿耳朵里,却变了种味道。 他垂着头,将地上那抹影子牢牢刻在心里。 他得快些干出一番事业,让晚意过上更好的生活。 “嗯,不过都有得选,可以选择单位提供的住宿,小周他本可以留在镇上,可周奶奶惦记家里老房子,就没去。” “这样啊……” 两人客套礼貌地聊着周震阳的事,在路口拐了个弯,看到不远处挂着“供销社”大红字的屋子。 在宋晚意看来,不过是这个时代集中小型便利店,东西不多,但在当下环境中,却都能用得上。 挑挑拣拣的,宋晚荑又买了两块洗脸巾和香皂等洗簌用品。 老板是个和蔼的大娘,见宋晚意生得跟朵牡丹花似的,从柜子里翻出两只红色雕花发夹,极力推销。 宋晚意自是不喜欢那种艳丽俗气的颜色,婉拒一通后拉着李疏鸿就麻溜地开跑。 “要是有黑色夹子,再镶些白珍珠在上头,那才好看呢!”宋晚意回忆上一世精品店里贩卖的光鲜亮丽形状不一的发夹,面露憧憬。 可惜在这个地方,连饭都吃不饱,没人愿意花钱买那些空头玩意儿。 越想越觉得,该去这个时代的北上广看看。 李疏鸿想象不出来宋晚意口中描绘的珍珠发夹长什么样,只能讷讷地跟着那道俏皮身影走。 听她絮絮叨叨在耳边说话,嘴里像被人强迫着灌了几瓶老醋一样酸。 怎么好像……晚意喜欢的东西,他都给不了呢。 怅然若失了一路,回到警局的时候,李疏鸿的脸色算不得有多好。 周震阳把他拉到一边,偷偷问:“是不是带嫂子出去买东西,票没带够啊?” 李疏鸿:…… 宋晚意两世加起来,还是第一次住局子。 其实顶多算警局的休息室,放了张单人床,一张一米来宽的小桌子,跟小旅馆没两样。 只是这个年代出去住旅馆太麻烦,就算是夫妻,都还要拿结婚证打证明,几人都不想折腾。 宋晚意沾床就睡,许是潜意识里把警局当成了精神寄托,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次日一早,有两个穿短西装的男人提了公文包,早早地等在公安局大厅。 周震阳挂着谦和的笑,依次给宋晚意介绍:“这位是王周绪王师傅,在泸市黄桃镇做局长,这位是许乐川许师傅,泸市文物局的统计员。” 宋晚意一一打过招呼,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王周绪生得副弥勒佛的慈蔼样,笑起来眼睛陷进肉缝里叫人看不真切。 “这位,就是宋老师吧,京市的专家已经说了,咱们一定全力配合你!” 宋晚意被那句“宋老师”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当下对人的一种尊称。 便大方回道:“我会尽力的!届时还需要王局长的帮助。” “哎,哎,你叫我王师傅,叫局长倒还生分了!” 而另一个许乐川,看起来要腼腆内敛许多,只在宋晚意偶尔跟他对上视线时,浅浅颔首微笑。 几人在周震阳的安排下,简单吃了顿早饭,打算趁着雨还没接着下,赶紧上路。 就在宋晚意回休息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局子外面跑来两个 第24章 搞男女歧视就是思想不开窍 “你说是书?”宋晚意也顾不上手上的尼龙口袋了,声音里透着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兴奋。 那农民只答:“是咧,应该是,就露出半个角,我们队的人就没敢挖了。” 一直没说话的许乐川,这会子终于闷闷开口,对着王周绪解释道:“恐怕也是哪个朝代的古物。” 外头阴沉沉,恐怕再有个钟头,又会开始飘雨。 宋晚意当即跟周震阳商讨,打算去那农民嘴里说的地方看看。 李疏鸿只是默默听着,顺手从她手中接过装东西的袋子。 许乐川对宋晚意的决定有些不忿吃味儿。 按理说,他一个在文物部工作的,王周绪一个局长,两人随便哪个都比周震阳官儿大。 结果你做决定的时候,不仅不问他二人的意见,反而自己拍板把这事应下了。 便呛声:“宋老师,先去泸市吧,这两日雨大,我们过来的时候,发现文物那片地,都有些泡发了。” 王周绪大咧咧,没那么多心思,只是听了上头的话来接人,结果半道杀出个程咬金。 难免让他有些心急:“那….这需要多久啊?会不会耽误去泸市的时间?” 其实像这个时候,哪个镇哪个市发现了文物,并被完整开采出来且确定了价值的,与之有关的机构部门都会被组织上头嘉赏。 宋晚意对这二人的反应自然理解。 只是….要她牺牲自己来全他人之美,她宋晚意做不到就是了。 态度坚决:“不然这样,我先去发现古书的地方看看,简单判定判定,若真是有价值的文物,咱就挖出来再走。” “动作快些,耽误不了多久。” 许乐川面露不耐:“这些东西哪是你能看出来的?!那都是要拿到京市,让专家们鉴别!” “你拢共才看过几本书,就敢说这种大话!” 刻薄不屑的态度与刚才文质彬彬内敛的表现判若两人。 宋晚意突然明白了,他并不是腼腆不爱说话,是从一开始,他就瞧不上自己。 王周绪拿手肘怼在他胳膊,厉声呵斥:“怎么对宋老师说话呢!” 许乐川敛下几分愠色,嘴上却不依不饶:“我就没见过哪个女人干挖文物这活儿的!怕是连字都不认得!” “乡里来的,能懂什么价值不价值!” 一番话说得露骨直白,饶是王周绪粗咧咧的心思,这会儿都回味过来了。 碍于在场这么多人,他也不好骂许乐川,便将人拽到走廊里,从二人说话动作来看,怕是也吵起来了。 只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没听见内容。 周震阳尴尬挠头,觉得宋晚意跟自己去泸市这一趟,当真是坎坷曲折。 讪讪地同她道歉:“嫂子,你别往心里头去,文物部工作的,心气儿都高。” 宋晚意不是泥人糊的,被当众拿语言羞辱,对许乐川反感到了极点。 忍不住吐槽:“这人怎么还搞男女歧视的,思想不开窍啊,没看到那墙上写的,女人能顶半边天么?” 李疏鸿朝宋晚意的视线看过去,局子门口的那面墙上,还真拿红漆写了那几个应景大字。 宋晚意的能力,他自然百分百信任。 走廊里那两人说到激动处,王周绪竟垂下手讷讷地听许乐川反驳。 眉头缩成一团,问周震阳:“那个许乐川,是什么来头?” 周震阳嗨了一声。 “他姨夫在京市文物局,前两年就把他提点到泸市文物部了,平时也就清点清点东西,真要说什么核心岗位,倒也不算。” “要不是这两天那边文物部挪不开人,也不会让他跟着来了,想着他多少能懂点文物相关的,有他一路,跟嫂子也能说得到一块儿去。” 宋晚意仰起眼气呼呼打量走廊里的光景:“原来是关系户啊,怪不得说话这么硬呢。” 那两个农民站在一边,多少有些不知所措:“那个….你们还去吗?不然等局长来了,我再找他说说?” 李疏鸿咬了咬舌头:“你们确定是书?上头有别的东西么?比如字,或者花纹之类的?” 他记得,上次宋晚意在跳蹬村,仅凭看了眼瓷器上面的花纹,便判断出了朝代和样式。 “这…”其中一个农民摸着后脑勺回忆,“我就看到个角,就三个指头那么宽,字么….我睁眼瞎一个,看什么都跟蚂蚁乱爬似的…..” 宋晚意心一狠,对上李疏鸿同样坚定的眼神:“去看看。” 夫妻二人有了主意,周震阳便更没有拒绝的道理。 三人让其中一个农民留下来,等局长来了再带了人过去。 剩下那个,则带着宋晚意她们先去实地看看。 至于走廊里争辩不休的王周绪和许乐川,等辨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外头已人去局空。 惹得许乐川又骂了几句脏话,甚扬言要自己回泸市给京市的人打电话控诉宋晚意的陋习。 车子拐了十几道弯,宋晚意忽然觉得,与宜市相比,跳蹬村的路竟然算得上平坦。 早上喝的稀饭在胃里反复颠簸,在冲出喉头之际,车总算停了。 “哎,警官,就是上头那块地。” 顺着那农民指的方向,七八个男人举着块油布站在地里,许是听见车子的声音,便都齐刷刷地望向这边。 “东西是一早发现的,我们怕一会下雨,就自作主张拿东西过来遮一遮。” 宋晚意觉得他这种保护意识不错,像书啊字画啊这一类的文物,最怕的就是沾水。 记得上一世她寻了副王羲之的真迹,可上家主人保管不当,在扉页撒了水,她花了半个月都没能修补回来。 由衷夸了句:“不错,你们这种做法是对的。” “嫂子….”周震阳似笑非笑地补了句,“他是怕人觉得他们偷懒不干活。” 那农民闻言臊 第25章 他骂挺难听的 这块地土质松软,应是拿来种粮食的,加上宋晚意发现这凹坑并不深,若是平时耕种,应该能早些发现才是。 便问:“这块地是多久开始种的?” 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答:“之前这块地属于莫财主家的,往些年没见他让人种这块地。” 另一个随声附和:“也是今年开春才开始计划加入集体耕作的,书记说这地之前都荒废了,不够肥,还怕种不活呢。” 宋晚意在议论声中轻轻沿着那书角刨开,生怕铁锹顶部尖锐划破书页,索性趴在地上,换了个方向挖。 恰巧天开始飘雨,绣花针似的往泥土里钻。 李疏鸿反应最是快,拿过最近的那个汉子手里油布一角,将宋晚意整个罩在底下。 “下雨了,都把布牵紧些,书粘不得水。” 其余人虽猜不出李疏鸿的身份,但这个男人天生自带王者气质。 沉默着往边上一站,那不怒自威的气压便叫人只能跟着服从。 周震阳观了会天色,不由着急:“嫂子,大概要多久?我瞄着北方乌云翻滚,恐怕要下暴雨。” “怕是要等一会。”宋晚意蹲坐起身,额间已泛出密密汗水,“昨天下了雨,这地淋湿了,泥巴都是一块一块地粘在书上,要么就只能先把整块泥巴挖出来,带回去慢慢清理。” 李疏鸿唇角抿成线,“你能估计这书大概多宽多厚么?” “能的,我能把边缘位置清理出来。” “那好,小周,你去找个防水的盒子,大概…..就比着晚意清理出来的大小,最好在里边铺上层防水布。” 周震阳就着那刨出来的几道沟壑,拿胳膊肘量了量,然后找了刚才带他们过来的那个农民,去他家找盒子。 落在油布上的雨声越来越大,宋晚意等待不得,索性去李疏鸿脚边的那个尼龙口袋里翻出了两把硬毛刷。 先前拿铁锹挖的时候,她只是顺着露出来的那个角刨出了大致的书本形状。 这会儿还需要把粘连的泥巴拭干净,让古籍外头包裹的那层泥巴,尽可能的与这块土地剥离开来。 否则一会取出的时候,任何没清理干净的粘连泥块,都有可能造成古籍在移动过程中的二次损伤。 身后有脚步声跑来,宋晚意没回头,只当是周震阳寻了盒子。 便催促道:“小周,你来搭把手,这块泥巴移动的时候必须保持平行。” 却被一阵暴戾呵斥吓得差点手抖划到古籍露出来的一角。 “你就这样挖的?!!” 宋晚意:??? “你这样还不如把它埋地里,再找个能遮雨的东西挡着,等天晴了再挖!这是书!被雨一沾,几乎就废了!” 许乐川气得肩膀直打颤,更是摆手让王周绪回镇上:“王局!走!回去给京市的专家打电话!这什么劳什子宋老师!压根就是个没章法乱来的村姑!” “我一定要把她毁了古籍的事告上去!不按组织纪律来!招呼不打就跑了!” “一个女人家家的,跑外头充什么能!不还是要我们这些人来给她擦屁股!” 许乐川出现得突然,来了便是一通暴躁输出。 好几个汉子听得直皱眉,但又因为什么都不懂,只能扯着油布静观其变。 李疏鸿冷下脸,朝耸在一边的王周绪问话:“王局,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哎,我….”王周绪眉眼间爬满尴尬,将视线从宋晚意身上挪开,“刚刚在镇上局子里,京市的人说…..” “说什么?” 王周绪瞥了眼许乐川的脸色,用唇语说了句:“下不为例。” 怪不得许乐川巴巴地跑来发泄情绪呢,原来是告状的路子没走通,来寻求语言上的胜利呢。 又或者是,想来抓宋晚意的错处….. 冷哼声从鼻腔喷出来,对王周绪摆了摆手道:“王局,劳烦你替我牵着这布,我去帮忙。” “好嘞~” 宋晚意一心扑在土里的宝贝,分不出精力陪许乐川打嘴仗。 但又怕周围人被他说动。 只能好声好气地讲解:“像这种纸质类的东西,在土里埋得越久,风险就越大。土里边的虫蚁最是喜好啃食,防得住天上的水,防不住地底的虫啊。” 许乐川咋咋唬唬地指着她嚷嚷:“放你娘的屁!这些东西没被发现之前不是在里头埋得好好的!” 宋晚意忍住拼命想骂人的心,许乐川此时的理智已被情绪推翻,只要是宋晚意说的话,他都要反驳回去。 无关对错。 跟这样的人对上,是再多的理都说不清。 李疏鸿挡在她身侧,按她所教的办法,用硬毛刷一点点地将古籍底部与土地分离。 到底是当过兵的,下手力道和精准度频频让宋晚意咂舌。 没一会功夫,那裹着古籍的整块泥土,囫囵个地从地里分离开来。 周震阳扛着半米宽的木箱子匆匆赶来,雨下得大了,他手上的箱子却因为盖了层油布而干燥干净。 “嫂子,找半天就这个合适,你看行不行,不行去镇上找。” 走近后看到许乐川黑着张脸跟个木头似的杵在旁边,心中一惊。 蹲下身子搬那块泥古籍的时候,悄声问:“那小子没怎么着你们吧?” 宋晚意抹了把额角的汗,真情实意地莞尔一笑:“他骂挺难听的。” 李疏鸿跟着点头:“还打电话去京市告了一状。” “啊?!”宋晚意倒吸口气,“告状?告什么?我们不听劝没有直接去泸市?” “嗯。” “京市那边怎么说?” 宋晚意整个人都麻了,她虽然不清楚这个时代“违反纪律”该得怎样的处罚,可事出有因啊! 若是京市那头的领导真因为此举而给他们记上一过,那她宋晚意真的该好好想想要不要继续头铁 第26章 你没有媳妇吗 几人冒雨护送那木盒子上了车,许乐川竟舍弃跟王周绪坐同一辆,抢先一步钻进宋晚意对面稳坐如山。 周震阳无奈,只得去另一辆车凑合凑合坐回去。 李疏鸿捻起毛巾的一角,细心地将宋晚意眼角的泥屑擦拭干净。 见此,许乐川嗤笑:“大男人家家的,净干些女人的活儿!” “要我说你家两口子也怪,女人下地,男人持家,说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 宋晚意这会腾出心思,便也没有让着他的道理。 呛人的话不要命地往外蹦:“你有出息有本事,不也只捞了个文物部看门的活儿么?!连怎么保管古籍都不晓得,说给京市的专家听不得被笑话死!” “女人下地怎么了?没有女人下地农耕只靠你们男人打嘴炮纸上谈兵能有几成收成啊?也不知放下筷子就骂娘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李疏鸿攥在手心的毛巾被捏的变形,不咸不淡地补了句:“晚意是我媳妇,男人对媳妇好不是理所应当么?” 他掠过许乐川酱紫色的脸,佯装惊讶地问道:“川兄是没有媳妇吗?” 结霜般冷恻恻的脸,将讽刺的话说得跟讨论中午吃什么似的随意。 逗得宋晚意险些破功笑出声。 怎么….这样的李疏鸿,还有点反差萌啊! 许乐川胸口梗着气,顺了半天,脸都憋红了。 见嘴上讨不着半点好,索性冷哼着诅咒:“我看这东西拿回去,验出来不过是个冒牌货,你要怎么交差!哼!” “难道每次挖掘之前,都能确保地里东西的价值不可?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话我相信京市的专家们都明白。” 宋晚意将衣袖上的干泥土抖下来,朝李疏鸿笑,声音裹着蜜似的甜。 “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尽自己所能。” 那话是说给许乐川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像挖掘文物这种活,在得到专业检测前都不清楚价值,有可能只是个埋在土里的便宜冒牌货,也可能是稀世珍品。 李疏鸿撞上她满腔蜜意,心柔柔的跟着甜。 “嗯,只要你想做的,我都支持。” 对面两夫妻也不知是特意要膈应许乐川,还是情到浓处自然腻。 总之这一程路,许乐川坐得极不是滋味。 好容易到了镇上,那木盒子跟着卸了货,可无人敢接。 王周绪摸着下巴分析:“像文物部门愿意接管保存的东西,都是被清理干净的,这种…..嗯…..怕是得找专门懂行的人来。” 周震阳犯了难:“那也只有京市的专家才行,再说,宜市这个地方,也没有文物部成立。” 这话倒是出乎宋晚意意料,她听说泸市有文物部,便也以为每个市都有。 “那在这边发现的文物怎么处理?” “运去京市,或者泸市、海市、目前全国就五个文物部,等条件允许了,在各个省市会单独建立自己的,到时候会把东西送回来。” 王周绪解释得详细,在说到泸市得时候,眼神不由地往许乐川身上瞟。 如此看来,这个许乐川能进入文物部工作,确实是踩了狗屎运。 宋晚意伸手指在那古籍表面上的泥土上按了按,眉间锁成道直线。 “如果是长途运送,这样子可不好保存,上头的泥若是在途中干掉,再经过颠簸,保不齐会带着里头的纸张一齐破裂。” 周震阳“嘶”了一声。 “那….有没有别的法?” 宋晚意沉下脸,明艳的眸子中显出抹果断:“留在宜市,等我从泸市回来了处理。” 众人皆是一怔。 尤其是许乐川,从脖子根到额头,青红一片。 “你要怎么处理!” “处理这种古籍,最好是在泥土半湿的时候进行,先把外层的脏物扫除,再放进水中浸泡,将纸张分离开,后续就可以进行单独压干,补齐…..” 王周绪鼻子揉得通红,讪讪提议:“要么….打电话去京市问问呢,我知道宋老师专业性强,可总要报备一声么。” 宋晚意想到李疏鸿说过,京市那边专家回复的“下不为例”,只能妥协。 人的地位不高,就只能等着被安排,被约束的份儿。 哎,愁! 那头的专家听宋晚意一顿分析,许是不觉宜市这种小地方真能挖掘到什么稀奇货,许是真想借此见识一番宋晚意的本事。 这桩事,最后由京市国家文物局局长拍案,让宋晚意全权负责。 周震阳惊出半身冷汗,在电话挂断后默默竖起拇指:“嫂子,我还从没跟文物局局长说过话,你真给咱跳蹬村长脸!” 李疏鸿却只心疼宋晚意独自揽下这种累活。 只听她简单描述了一下,就知道得花多少磨人的心思。 下午,几人将那装了古籍的木盒子锁在局子的档案室里,跟局长几番交托,才踏上去泸市的路。 下雨天路不好走,宋晚意惆怅地靠在车门上任由窗缝的雨往脸上落。 不知到镇子上的情况如何了,也不知道那个叫关月的小姑娘,是不是也去了泸市。 沿途而过,受到暴雨侵袭的村子农田不在少数。 光是宋晚意看到的,就淹了十几块绿油油的粮田。 她欠了欠身,问王周绪:“泸市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走的时候,光是黄桃镇下,就有两个村子受灾。” 谈及天灾,一车人阴郁地沉下脸,静得连呼吸声都多余。 李疏鸿此行,正是为了救援。 王周绪抹了把车窗上的水渍,“听说你们镇也糟了?情况如何?” 周震阳苦涩着摇头回话:“镇子外头的山塌了,砸了些人,好在没有村子受灾,只盼着能早些把道路疏通干净,也能让医疗人员进去。” “这倒是不假……” 几人渐 第27章 像小夫妻的错觉 这种小镇上的旅馆住起来并不舒服,尤其碰到梅雨天,满屋子的潮味。 宋晚意上一世在北方呆惯了,穿越到这个地方,只觉浑身泡在露水里,黏糊糊的不爽利。 等去食堂吃了饭回去,意外发现屋子里多了口火炉。 “哎?刚刚都还没有呢,不会是有人进错房放错了?去给老板说说吧。” 李疏鸿先一步进去,把手按在床单上抚了一圈,心满意足道:“怕床上太潮,我让老板专门找来的,待会烤得差不多了就弄出去。” “你找的?!”宋晚意也学着他的样子,去探床上的温度,发觉果然比先前要干燥暖和许多。 眼底腾出笑意,攥着那肌肉丰实的臂膀左右晃:“李疏鸿,你怎么这么好啊!” “我……” “那我把外套拿去搓搓,将就这个火炉烤干,都穿两天了,全是泥……” 宋晚意没注意到李疏鸿的欲言又止,欢脱地从床底下拿了盆子跑去打水。 哼小曲的音调从走廊里传回来,逗得男人脸上柔和一片。 这个宋晚意,到底是谁呢?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可以肯定,这已经不是原来嫁给他的那个宋晚意了。 若说一个人的性情可能因为受到环境压迫而变化,那一个人的学识习惯呢? 宋家书香门第,可从不涉及古董、文玩一类,宋晚意这身突如其来的本事,他替她找不出合理的借口。 李疏鸿觉得自己像被扯成两半,一半是想找外头那个宋晚意将所有事情问个清楚。 另一半,则是好好帮她守护这个秘密,起码现阶段,他贪婪且珍惜能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没多久,宋晚意拎着外套进门,嘴里絮叨叨地念不停:“这水管都漏了也没人来修,等我赚钱了,可不能……” 抬眼看到李疏鸿深邃眼神毫无保留地盯着自己。 顿时吓得话锋一转:“可能…也被暴雨冲毁了吧….” 这个年代,哪怕是小夫妻,住旅馆都要分开来。 等宋晚意的外套烘烤得差不多了,李疏鸿便把炉子灭掉,端出去放在角落里晾着。 这一系列做得自然流畅,仿佛练习过上百次。 莫名让宋晚意滋生出两人真是过日子的小夫妻的错觉。 隔天,雨终于停了。 李疏鸿跟周震阳要去黄桃镇底下的丽水村抗洪救灾,而宋晚意,则跟王周绪去松坪村实地考察挖掘文物的可行性。 临走前,李疏鸿把宋晚意拉到警局外面,不放心地将一把手掌长的匕首塞给她。 “防身用,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 那匕首拿牛皮或是马皮裹着柄,刀身泛着寒光。 宋晚意眼睛瞪得滚圆:“你哪来的?这,我私藏凶器,算犯法吗?” 主要是她对这个年代的法律条文还没摸清楚,别到时候真的因为正当防卫坐牢子了,那也太得不偿失了吧。 李疏鸿隐下眸中忧色:“在部队奖赏给我的,只要是危机时刻拿出来防身,就不犯法。” “这样啊……”宋晚意握上那外柔内坚的刀柄,意外觉得顺手,“那我就收下啦!等我回来了就给你!” 整整两车救援人员,被集体送往丽水村。 宋晚意在门口怅然若失,直到车在拐角处跑没影了,才不舍地跟着王周绪上了另一辆。 没了李疏鸿在身边,她在泸市,可就真的算得上单打独斗了。 之前心里建设想要闯出一片天是一回事,等真正沦落到身处异乡,语言不通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 许乐川早就在车里敞开腿脚大咧咧地仰躺着休息。 王周绪拿脚碰他,却被瞪了一眼:“这么宽敞的地儿呢,王局随意坐。” 宋晚意打量那四座小车,许乐川一人就占了两个座儿,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让他们随意?! 想也没想就从车上退了下来,面色委婉道:“那还麻烦王师傅替我再派一辆车吧,我到底是嫁了人的,这样跟你们二位挤在一起,说出去非要让人传闲话不可。” 其实按照安排,宋晚意才是那个坐两个座儿的人。 王周绪和许乐川两个大男人,挤一起就挤一起了。 “车是早就安排好的,其他的都开去救援拉物资了。” 王周绪自然听得出宋晚意话里的意思。 只是许乐川这么个硬骨头,还有亲戚在京市做靠山,他一个镇上的局长,属实是不敢硬碰硬啊! “啊,这么不巧。”宋晚意撑起下巴,好看的狐眼耸成纠结的八字,“那就让川哥先过去吧,就是要麻烦司机再跑一趟了。” 许乐川被吵得不耐,横在车过道的腿往回拢了拢。 有几分不自信道:“拖拖拉拉的干什么!万一拖到下雨了,损失谁来承担!” 宋晚意拧着衣角笑:“对啊!是谁拖延了时间,谁就负责啊!” “那还不是……咳…..”许乐川恨恨削了眼,意识到是自己理亏,“那还不快上来!” 一场闹剧草草收场,最后是王周绪乐呵呵地跟许乐川挤在一排,宋晚意单独坐在后一排。 只是路上时不时会听见许乐川叽叽咕咕吐槽被挤得难受。 去往松坪村的路跟丽水村是两个对角线,越往下走,周边风景越原始化。 没那么多农田,更多的是小溪流和树林。 偶尔见一两栋泥巴垒砌的房子一闪而过。 宋晚意跟城里人下乡一样,见什么都充满好奇。 “松坪村的人邻里之间隔这么远呢?” 王周绪微侧着身子,顺着她的目光指出去:“原来这边不是个村子,后头要集体管理了么,我们就把这一代的归拢到一起,组成松坪村。” “好像…..才二十来个人吧,不过地方大,可惜了。” 像这种村子建设管理的事,不该警察局管,王周绪介绍起来 第28章 叫魂啊 王周绪依旧是呵呵笑打圆场,将宋晚意引着往村里走。 跟跳蹬村站在村口就能看到里头的排列情况不同,松坪村周围丝毫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整片杨树林都被膝盖深的杂草覆盖,在其中两排树之间,只敷衍地拿脚踩了条路出来。 为此,许乐川抱怨:“这村书记一点不尽职!王局,回去了告他一状!” 宋晚意白眼快翻上天,怎么觉得这个许乐川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告状。 “这村书记还没上任,前头那个好像是开春的时候去山里打猪草,被狼咬了。” 宋晚意吓得一踉跄:“有狼?” “有的,像刚才路上看到的那些林子,其实很多都不让人进,都还没开采呢,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狼啊狐狸啊……” 王周绪忽然正了神色,刻意强调:“宋老师,你一定要跟紧了,我们这边荒山野岭多,保不齐突然就窜出个什么东西来。” 宋晚意被说得心头发毛,连声应下。 走了十来分钟,林子豁然开朗,展露出四口并排的池塘,池塘岸边立着两栋泥房。 王周绪敛了敛衣领上的褶皱,昂首挺胸地去敲门。 从屋里出来个衣服打满补丁的老太,侧着耳朵听了几遍,才明白王周绪的来意。 蹒跚着走到宋晚意跟前,拉着她的手腕看了好几圈,苍老浑浊的眼球里盈满笑意。 “是个女娃嘞,我活这么几年,还只在主子家干活的时候,见过这么美的女娃!” 那笑里透着几分回味满足,叫宋晚意也跟着开心。 老太从衣兜里摸出把钥匙,朝三人挥手说道:“等我去锁个门,再带你们去那地儿,在我柴火房里都捡根棍子拿在手里头防身……” 白简不解,却也跟着王周绪照做。 那老太约莫六十有余,看起来骨瘦嶙峋,精神头却异常足劲,不过才爬了几分钟山,就把三人甩在后面。 见宋晚意眼睛眨也不眨地跟着那老太转悠,王周绪凑近了她,悄悄解释。 “她姓龚,年轻时候在市里高干名流大院里伺候小姐,好像是跟着武术师傅学过两招,身子骨硬朗着呢。” “就是年纪上来了,耳朵不好使。” 正说着,龚老太“哋”的一声,挥着木棍朝草丛里打去。 三人忙跑上去查看,一条通体灰麻的蛇正恶狠狠地吐着信子。 宋晚意吓得腿肚子直颤,哆嗦着迈不出脚。 龚老太啐了口,拿木棍挑起那蛇的七寸,往林子深处丢。 “这蛇没毒,但咬一口要疼上好几天,你们走路的时候都拿棍子先探探路,蛇听到动静自己就溜了。” 许乐川“吁”地吹响口哨,不屑地拿嫌弃眼光瞄宋晚意。 好像看到她吃瘪害怕,自己心里就异常高兴。 有了这个小插曲,三人再也不敢离龚老太太远,仿佛把她当成开路神似的。 最后到了林子深处,在一座半人高的土丘旁停了下来。 龚老太佝偻着身子,捡起土堆上掉落的枯枝,介绍道:“就在这里发现的,原先是个荒坟,也不晓得哪家的。” “上个书记说这一块要利用开采出来,这些没人管的坟都要挪到另一边去,那天我老头子来动土,就发现了,喏~从后头看吧。” 几人随着她去那土堆后面,果然看到个碗口大小的洞,洞里隐约地透着些蓝绿色的反射光。 “我老头当时还以为是蛇呢,结果一看是个碎得七零八落的东西,他也就不敢动了,去镇里上报之后,我们就没动过这块土了。” 王周绪蹲在洞口,拿胳膊肘比对着估了估,扭头跟宋晚意商量:“怕是有个一米多的高度,横向深得很,不拿工具怕是不好干啊。” 听他这么说,宋晚意也伸手探了那洞口泥巴的湿度,侥幸缓了口气:“不过好在土层厚,下这么几天的雨都还没淋透,倒是方便多了。” 几人讨论后,决定由王周绪回镇上拿工具,本来他是不放心让许乐川跟宋晚意单独留下的。 这两人铁定八字不合,张嘴就是吵架。 然而许乐川嫌坐车颠,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自顾自地去那土堆旁坐着养神。 龚老太陪着说了会话,忽然一拍脑袋惊呼:“瞧我,刚才出来得急,没想着你们会在这里待这么久,我这就回去给你们烧壶水来,省得一会累了没得喝。” 宋晚意连声道谢,等老太走远了,才开始详细打量那周围的环境。 像这种野坟,一般埋的都不会是什么大人物。 在这种地方发现文物的概率不大,不过也不排除中途有盗墓者特意藏在此处的可能。 许乐川见她围着土堆打转,没来由地轻蔑冷笑。 “你就是看出花来,这玩意儿也不会凭空了跑出来。” 宋晚意头也不回,对付这种爱找茬的人,多跟他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生命。 许乐川冷眼瞄了会,瞅到旁边有丛色彩艳丽的小野花,一时手痒没忍住,就去折了两只拿在手里把玩。 下一秒,顿觉背后刺痛酸麻。 那痛意从腰右侧灌进身体,然后开始泛麻,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 他伸手去摸,却按到一截冰冷光滑。 “啊-!!” 宋晚意在前头被吓了个激灵,没好气地抬高了嗓音:“叫什么叫!叫魂啊!” “蛇……蛇……有蛇……”许乐川连声音都喊破了调,颤抖着不敢动,“有蛇咬我,救……救救我!” 宋晚意神色一紧,忙从包里摸出李疏鸿给她的那把匕首。 却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救他,只能在他附近拿棍子一点点试探靠近。 许乐川被恐慌冲垮理智,在宋晚意离自己仅三四步距离的时候,猛地弹跳起来,想去拖住她的大腿。 在她眼里,宋晚意才不会救他,等她看到 第29章 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蛇堆大概是受了惊吓,纷纷缩紧瞳孔扭动着身子往前滑。 “宋老师,快拉我起来……快!” 许乐川压根不敢去看身后动静,那阵窸窸窣窣摩擦着草根的声音,足以将他吓个半死。 好容易才扯紧宋晚意裤脚,挣扎着拖动下半身往前爬。 宋晚意被巨大寒意扑打得断了呼吸,花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你先放手!” 许乐川腰后掉着的那条蛇半截尖牙嵌进肉里,挂着一长条青绿无骨的身子摇摇欲坠。 而他脚边,正匍匐滑动着三四根同样花色的。 宋晚意这种本能反应,在许乐川眼中,就成了公报私仇。 被死亡席卷的惶恐念头让他再也维持不住谦谦公子的斯文样。 随之破口大骂道:“t宋晚意!你是不是因为我不想要你挖文物就记恨我!想借机要我命呢!我告诉你!你这是叛徒行为!你会被抓起来游行示威!然后乱棍打死!” “你敢就这样丢下我!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宋晚意冷笑一声,直接抬起脚对着他陡然张大的嘴就怼了进去。 “是你自己惹来的蛇,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想死就别说话!” 话音刚落,在许乐川脚边蓄势待发的一条拇指粗的蛇忽然踏空扑来,恰巧掉落到他背脊。 正要张开血盆大口饱餐一顿,下一瞬,一把锋利刀刃斜劈划过,将那条蛇拦腰折断。 许乐川才吐完满嘴的泥,就感觉到脖子后面被冰凉的液体浇了个透。 骂人的话冲到嘴边:“你……” 对上宋晚意恶狠狠瞪来的目光,蓦地闭上嘴,变成低声哀嚎。 许是目睹同伴被削成了两半,后面几条蛇连信子都吐得更勤了。 眼看许乐川背后那条将要拔出毒牙,说时迟那时快,宋晚意手起刀落,留下个蛇头挂在他身上。 “艹,我动不了!这蛇有毒的!” 许乐川卯足劲想站起来,却发现此时下半身已毫无知觉。 宋晚意无语,一记白眼丢过去:“你情绪再激昂点,这毒素能散发得更快。”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等把剩下的蛇解决干净,趴在地上的许乐川已昏昏欲睡。 宋晚意大叫不好,虽说她对这个正事不会只会添乱的男人无任何好感,可涉及人命,所有恩怨都排后站。 想都没想,咬牙将他扛起来,拿肩膀托起,几乎是半背着往山下走。 龚老太烧了水来,便看到宋晚意这么个弱女子,扛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林子里走过来。 “咋了这是?” “被蛇咬了。”宋晚意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经过,然后撩起许乐川背后的衣服问,“应该是毒蛇。” 龚老太被那几个血洞唬得连水壶都丢了,颤抖着问:“是绿色的?怕不是竹叶青,那蛇毒得很!” 宋晚意嗯了声。 “老奶,你们这边有没有鸡公车之类的,我得赶紧把人送去镇上。” 龚老太犹豫半刻,随即将她领到放柴火的棚子,从最里面扒出辆拿木头制作安装的独轮鸡公车。 似是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你别嫌弃啊,这还是我自己做的,轮子不太灵活了,但好歹比你硬扛要省事。” 都到这个份上,宋晚意自然不会挑剔。 王周绪去了镇里,若是幸运,一会还能在路上碰到他,如果不幸运…… 那就是许乐川的命! 大约是这个人真的命不该绝,上一辈子做了什么惊天泣鬼的好事。 在宋晚意推着他跑了两公里后,恰巧碰到急匆匆赶回来的王周绪。 见状,王周绪吓得冷汗直冒。 市里文物部把许乐川交到自己手上,千叮万嘱让自己好好照顾他。 这要是出了事,他局长的位置可真就岌岌可危了。 忙里忙慌地把人抬进车里,听着宋晚意陈述两人遇险的过程,王周绪汗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掉。 “谢谢你啊宋老师,谢谢你……” 面对他如此卑微的致谢,宋晚意嘴里不是滋味。 斜眼扫了几秒不省人事的许乐川,哧声道:“王师傅,许乐川不过是个文物部打杂的……” 王周绪无奈地耸肩:“嗨,谁让他后台硬呢,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不好交差。” 两人絮叨叨地说了阵,到达镇上时,许乐川脸都肉眼可见的成了黑紫色。 医院的人对付被蛇咬极有一套,大约是像这种乡下地方,被蛇咬是常事。 那主治医生仅看了两眼齿洞形状,再听宋晚意描述了一遍蛇的长相,立刻给出了解毒方案。 没过多久,手术室门被推开。 “好在送来及时,毒没扩散多厉害,只是等人醒了,这三五天下半身都不太好动,你们守着照料照料。” 王周绪握着那医生连连道谢,不知道的,还以为许乐川是他亲儿子呢。 宋晚意腹地感慨,不管哪个年代,只要后台硬,走到哪都会有人庇佑。 按计划,今天下午就能将松坪村的古物挖出来,被许乐川这事一耽搁,三人只能在镇上住下。 王周绪说什么都不让宋晚意单独去挖文物了,先不说蛇不蛇的,那荒山野岭里,她一个容貌娇美的女子,真出事了,他不得被李疏鸿撕得骨头都不剩。 宋晚意倒觉无所谓,只是闲下来后,就不免寄托心思到李疏鸿身上。 也不知道他那边顺利不顺利。 丽水村依水而建,围着一条五米宽的河,两边住了有近百户人。 前几日暴雨,那河水涨高漫延,冲垮不少农田。 离河近的几家,更是直接被冲垮得只剩个半米高的房跺。 屋漏偏逢连夜雨,丽水村村后的山脉,也应雨而塌。 李疏鸿目中严肃,指挥其中一小队人手搭人桥去河里捞一个泡在木盆里嚎啕大哭的婴孩。 “李哥 第30章 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李疏鸿恍惚间被水底的枯枝碎石砸中了膝盖,好在如今已入夏,泡在水里并不觉得冷。 眼看木盆就快撞上河中央的一块凸形尖石,他奋力朝前一抓。 婴孩被水底忽然冒出的脑袋逗得咯咯笑,举着小肉手欢呼。 “李哥!快回来!上头有房梁断了冲下来了!”周震阳在不远处喊破声。 婴孩不过一岁大,歪着脖子似在理解周震阳话里的意思。 李疏鸿稳好身体,以双臂为栏圈住木盆,调转方向,寻找最省力的角度上岸。 水流却猛然变大,卷着越来越多的乱石枯枝直冲冲滚下来。 李疏鸿护紧木盆,下一秒,一根拦腰粗的树干正中他背脊,巨大冲击力让他失去平衡,连人带盆被硬生生撞向断层下的漩涡。 在周震阳的角度,仅能看到李疏鸿不受控制地被卷进急流,然后消失于水面。 “李哥!”他慌了神,朝后面搭的人桥直挥手,“回去!都回去!有人冲去下游了!” 众人争先恐后往回收拢,唯恐下一个被砸中吞噬进洪流里的,就是自己。 一道闪电劈下,照得周震阳紧闭的唇角如纸般苍白。 闷雷至,他拔腿狂奔。 宋晚意起床关好窗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胸口莫名沉闷,雷声滚滚,楼下街道突然开进几辆车,接着涌进七八个身穿靛蓝色警服的男人。 宋晚意直觉出事了,慌忙套上鞋,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嫂子……”周震阳从队伍后面站出来,却也只远远站着,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我没本事,没找到李哥……” 宋晚意所有思绪在那一瞬间全炸开了,脑子里懵懵的,像被人拿了盆滚烫浆糊倒在里面,叫她连思考反应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走近,语气平静得可怕,“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找到?” 周震阳梗着声音把李疏鸿是如何跳进水中抢救婴孩,又如何被洪流吞噬消失不见的,统统告诉了宋晚意。 末了,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要是我拉着他就不会了,嫂子,丽水村的人还在搜找,我想着这事不该瞒着你……” 宋晚意背过身,眼眶酸涩得厉害。 论良心来说,李疏鸿这个男人对她是不错的。 她感激他,佩服他,甚至还有那么点小依赖。 “丽水村灾情怎么样了?”她揩掉眼角湿润问道。 “百分之七十房屋被冲垮了,救了些人上来,可下午又下了雨,目前情况我也说不准。” “那你还留在这做什么?!”宋晚意忽厉声呵斥。 周震阳空张着嘴,喃喃着说不出话。 “既然灾情严重,你就该坚守岗位!丽水村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凭什么擅离职守跑回来!” “嫂子….” 宋晚意目光沉着坚韧,那双狐眼不笑时,像浸透风霜的腊梅,清冷顽强。 她声音平而有力,“疏鸿不是乱来的人,他选择这样做,就该考虑过后果。倘若他真命丧于此,我去了也无济于事。” “明天一早我跟王局长请示,要是能解决完文物的事,就去丽水村帮忙。” “在那之前,你应当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 周震阳被点醒,震得半晌说不出话。 有些时候,宋晚意的改变让他自愧不如。 脸上臊红一阵,他端端朝宋晚意敬了个礼,“我知道了,嫂子。” 汽车油门的轰响声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直到连车灯都看不见了,宋晚意才软下身子,跌坐在旅馆的楼梯上。 天刚大亮时,王周绪提着盒饺子赶来。 宋晚意撑起身,惊觉下半身已坐得麻木。 “宋老师,你咋不进去等呢?这里潮得很,别着凉了喃。” 宋晚意讪讪地笑,“不知道你多久来,我想着雨小些了就去找你。” 王周绪摆手,将那铁盒打开,露出里头满满一层白花花的饺子。 “这雨已经小了,你先吃,吃完我找人带咱俩去松坪村,看能不能今天就把事办了。” 不等宋晚意请示,王周绪已把事情安排妥当。 饺子是现包现蒸的,口感筋道,只是馅儿少得可怜,就指甲盖大的韭菜芹菜,油星子更是难求。 她勉强吃了几个,觉得胃里热乎起来,周身都舒缓不少。 “许乐川那小子夜里醒了一次,嚷嚷着要报仇呢…..我想着趁他在医院,咱们把这事办了,也能清净点。” 王周绪解释着大清早就拜托宋晚意动工的原因,“宋老师,你别介意啊。” “没事,正好我也想快点解决。” 车里,除了她和王周绪,还另外多了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看起来老实本分,一路上闷着头不说话,却是比许乐川安静不少。 很快,一行人再次到了松坪村。 几人学着龚老太的动作,捡了树枝,走一步探三下地进了山。 王周绪忽然笑起来,“昨儿你送来的那个鸡公车做得真不错,我后面上手试了试,比我用过的顺手多了,还省力。” 宋晚意跟着点头,“龚老太有点本事的,王师傅可以找她讨教讨教,多做些出来给公社劳作的人用,也能省事省力。” “你这丫头,怎么就是比我想得远!” 这个想法,只能由像王周绪这样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去实行。 她依稀记得,这个年代好像并不主张自产劳动工具,一旦发现便会被收押充公。 可想龚老太在拿出鸡公车救命的时候,是真的做好被批斗的心理准备了。 如此善良的人,她当然要替她争取。 四人说笑着,很快到了那块山包附近。 被宋晚意砍死的蛇稀稀落落泡在泥水里,已经腐烂有了腥臭味。 走在前面开路的汉子没忍住干呕一声,“这 第31章 冰裂纹汝窑 上次来只猫着腰隐隐看了眼,这会露出个瓶颈来,那精致绚丽的纹路勾得王周绪瞪大了眼睛围着团团转。 宋晚意心更是突突地跳,看那露出的花纹,多半是冰裂纹汝窑。 汝窑是高温釉,瓷器釉面会形成一种自然开裂的现象。 所以龚老太的男人匆匆看过一眼后,还以为是碎了。 其实只是花纹特殊,也正因此,常被后世之人珍藏。 “王师傅,麻烦把口袋里的硬毛刷拿给我。” 有了大致判断,宋晚意手上动作又快又准。 因着昨晚又下雨,土丘被浸得半湿,最后剥出来时,瓷器表面还粘着层土。 “我的娘咧,是个茶壶!我还以为是个瓶!”王周绪双眼放光,不敢碰也不敢接,生怕自己没轻没重地毁了珍宝。 宋晚意笑,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她仅凭一人就能完好无损地挖出来,说不骄傲都是假的。 “王师傅,把口袋里的箱子拿来,咱不可能就这么捧着回去吧?” “是,是,哎哟,我这一激动,就什么都忘了。” “还早着呢,这外面的泥土还需要清理。” 跟着来的两个汉子这会也跟着乐,两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当了一辈子农民。 今天还是两人第一次亲眼见到所谓的“文物”。 便依照宋晚意所说,拿破棉衣垫在箱底,一左一右小心护着。 下山后,东边云层涌动,难得地透出丝阳光来。 宋晚意喊住走在前面的王周绪,说了自己想去丽水村的打算。 “你现在过去干啥?我听说那边情况可不太好。”王周绪谈及灾情,立刻愁容满面,“镇上今早又拨了一队医疗员,仅仅报上去的,就死了这个数。” 王周绪五指并拢,抓合在一起。 宋晚意心头挤压的石头重重一鲠。 “我……我男人还在那边,我想去帮忙。” 王周绪揉着太阳穴,嘶啊嘶啊地抽气。 丽水村的现状他早上听了一耳朵,洪涝没控制住,伤亡人数止不住地涨。 万一送了宋晚意去,没找到她男人,她反而出了事,他一个小局长,要怎么跟京市那边的人交代? 便开始打太极拳,“这样吧,现在镇上的车都派出去了,咱们先回去,先跟上级请示一下,等下一拨医疗员去的时候,你再跟过去,怎么样?” 宋晚意自然是不想等,她也等不得。 正盘算着另寻他路,那个姓孙的汉子已经鸣响车笛,催促两人上车。 王周绪端着那箱子放在膝盖上,啧啧称奇,“这宝贝我还是第一次见,不仔细看,还以为裂了呢,这要不是……咳咳……像我们这种老百姓,能看到这种稀奇玩意儿?” “那都是当年地主老爷家里才有的。” 宋晚意解释道,“这是冰裂纹,纹路走向如同薄冰裂痕,但只眼见清晰,摸起来跟寻常瓷器没差别。” 这要放在后代,起码值当个几百万吧。 怪不得在这样严苛的政治形势下,依旧有人冒风险不愿充公珍玩古董呢。 偷摸着藏几年躲过风头,拿去国外一卖,够好几代人吃喝了。 王周绪性格大条,却虚心受学,无论宋晚意解释什么,他都点头应下。 不觉间,几人已回到镇上。 有小护士来局子,说许乐川已经醒了,但嚷嚷着要出院,否则就给京市领导打电话。 非要告王周绪一个丢弃战友的状。 宋晚意白眼快翻上天,“这许乐川未免过于狗仗人势了。” 王周绪赶紧给她打眼色,拉着这个初生牛犊去局子角落咬耳朵。 “宋老师,这话咱在肚子里念叨念叨还行,你可别真说出来了,让人揪了把柄可了不得!” “现在不是讲究自力更生么,他凭……” “哎,宋老师,你今后要是想在这条路上走远,听我句劝,有的气忍一忍就过咯~”王周绪摇头,幽幽吐出口浊气。 小护士在门外催,宋晚意独自留在局子里觉着尴尬,便也跟着一同前往。 不得不说,许乐川恢复得极好。 被蛇咬了两口,短短一天,就能扶着床勉强下地走路了。 见了王周绪,他先是瞪了一眼,然后蛮横霸道地将人堵在门口,“听说你们去松坪村了?为什么不等我醒了再去?!王局长,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 王周绪挠头苦笑,“这不是怕再下雨么,咱都是为着文物能完整个儿地挖出来,是不是?” 谁知许乐川脖子一硬,下巴伸得老长,“那也不行!当初上头怎么说的?!让我辅助你!你现在独自行动把事情办了,我怎么交代!” 站在后面的宋晚意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是想空手套白狼分功吧这人! 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还一个劲儿拖后腿。 姣好的面容上顿时浮出几分不屑,“你做了什么,就怎么交代呗。” 许乐川吃味,他怎么能如实交代呢? 自己在文物部这两年,全是混吃度日,部门里的人意见都反馈到京市了。 姨夫这回特意叮嘱他一定要捞点功头,他回去了才好交差。 “那不行!明明是你俩背着我的!不然我也能去挖了!”许乐川晓得自己没理,索性直接开摆,“不然我就一通电话打到市里,告你们的状!” 宋晚意气笑,“告状?那你去啊!” 王周绪一个头两个大,先是拉着宋晚意好声劝慰,然后又将许乐川扶到床边坐好。 哪知道许乐川一挨到床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喊心口疼。 吓得王周绪立刻退后几步,摆手解释自己什么都没干。 小护士心道不好,赶忙去外面喊来医生。 “他是不是有心脏病史?”医生立刻黑了脸,手忙脚乱地指挥护士将人抬进手术室。 王周绪吓得手都开始哆嗦 第32章 这点责任,我还是能担的 宋晚意犹如听见泼天的离谱事,黑白分明的眼仁里写满不可置信。 “你的意思是,要在报告里,加上他许乐川的名字?” 王周绪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可是凭什么啊?就凭他有病?被蛇咬了?还是凭他有个在京市当官的姨夫?王局长,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文物虽是她宋晚意一手挖掘,可记录报告却不能由她写。 其中包括参与人手,挖掘经过,所用器具,任务分工,都要一笔一笔记清楚。 “宋老师,你放心,属于你的功,我不会分给他。”王周绪心里苦啊,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样做是违背组织定律,“我家里还有两老两小,丢了这个饭碗,全家都要挨饿。” 宋晚意突然哽住,沉默片刻,只能化作憋屈的一声长叹。 若是她不甘心,大可一纸状告到京市,记王周绪一个违背事实的处分。 可在那之后呢?自己得罪了文物局的人,往后想再走这条路谋生,八成就没这么容易了。 然而真要她咽下这口气屈服于权威,她也是忍不了的。 事情仿佛陷入死循环,她越想,便越陷进思想泥泞里挣扎,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不觉天色渐暗,许乐川悠悠转醒。 见床头杵着眉头紧皱的王周绪,他第一句话就是,“报告怎么写的?” 气得王周绪恨不得把这人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宋晚意在角落坐着喝茶,搪瓷杯脱了漆,两颗茶叶末被泡得舒展开,却依旧没什么茶味。 她正看得发愣。 病房门口忽进了个人,墨绿色短袖似不合身,套在他身上小了些,昔日神采奕奕的眸子此时布满倦意。 却依旧意气风发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嗤鼻,言语里是不容抗拒的威严,“怎么写?当然是如实写!” 屋里人接二连三地抬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晚意。 那蝶翅睫微微一颤,底下瞳孔不可置信地扩张,眼波流转间皆是欣喜。 她放下搪瓷杯跑过去,拽着来人的手臂晃呀晃。 “李疏鸿?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他跟着笑,眼底淌成一片柔情蜜意,“让你担心了。” 然后自然而然地牵紧她的手,用唇语解释道,“我都知道了。” 许乐川早就看李疏鸿不顺眼,这会仗着自己有病护身,胆子竟跟着大了。 他冷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来插手?!这是我们文物局之间的事,你管不着!” “你是派下去抗洪救灾的吧?你不在村子里待着跑镇上来,信不信我告你擅离职守!” 他越说越得意,下巴高高昂起,拿鼻孔对着两人。 李疏鸿绷紧的下颌线忽而松了松。 他径直走向王周绪,“王局长,挖掘文物的过程我已经调查了另外两位同行者,还望王局实事求是,别做那知错犯法的带头人。” “如果出了事,就让他打电话到第三部队找李疏鸿李师长,这点责任,我还是担得起的!” 声音平静庄严,却莫名让人敬畏害怕。 王周绪连连点头,“李师长教训得是,是该实事求是,是该…..” 只是心底腹稿打了一堆,临到头也只敢说这一句话了。 怎么不晓得宋老师男人是师长呢?!要是早知道,他之前肯定不会说要她忍辱负重之类的话! 许乐川听见“师长”的称谓,立刻猫着脑袋装鸵鸟。 刚才仗势欺人的劲儿被碾得渣都不剩。 李疏鸿看也不看他,拉着宋晚意往外走。 “李疏鸿,小周来告诉我时,我还以为你…..” 宋晚意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生怕会看到受伤的痕迹。 不觉中,眼角酸酸的,有水雾蔓延晕开,叫她视线都模糊了。 李疏鸿像被人拿锤子击中心口,猛然喘不过气。 晚意为他落泪了!他怎么能害她伤心呢?! 糙汉不擅于安慰人,喃喃半天,也只是屈指轻轻揩掉即将滚落出来的泪。 然后拍着她后背道歉,“对不起晚意,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当时我被冲到了下游,不过还好一直抓着装那娃娃的木盆没松手,最后被个渔夫救起来的。丽水村救出来的孩童多,我今天回镇,就是先把孩童送进医院。” 宋晚意哽咽着朝他胸口打上一拳。 浸了泪的狐眼此时愈发勾人无辜,黑白分明的眼仁底下,是堪比桃花粉的红晕。 “下次再不顾及自己安危,我就不理你了!” 她说话鼻音软娇娇的,跟平时大不同。 被她捶过的地方,赫然绽放出朵玫瑰,开得热烈张扬。 李疏鸿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王周绪突然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傻杵在走廊尽头,出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愣愣等着小夫妻俩叙旧暖情。 还是宋晚意发现了他,脆生生唤了他一声“王师傅”。 行吧,只要不是叫“局长”,说明她心底就还没厌烦了他之前的说教。 “哎,那啥,我是替医生来传话的,说带来的十三个娃娃,都安排住下了,现在正逐个检查呢。” 李疏鸿点头,“知道了,往后几天还要王局多操心。” “应该的,应该的。” 宋晚意拧紧他衣角,“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恐怕不行,那边太乱了,还要堤防附近山体滑坡,电线是否漏电…..”李疏鸿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晚意,你就留在这,帮王局照看着这些孩童,好吗?” “那些孩子,小则几个月,最大的,也不过十岁。” 王周绪怯怯帮腔,“是啊宋老师,你就留在镇上,你跟着去了,李师长还要分精力照顾你…..” 宋晚意生得娇嫩富贵,一看就是被伺 第33章 鬼市偶遇 不等宋晚意起身询问,他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屋子里,许乐川还嚷嚷着骂爹骂娘。 一会是心脏病要犯了,一会是要打电话给京市,说话颠三倒四的没个逻辑。 宋晚意无语到多听一句都反胃。 她是真不明白,像许乐川这种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晚饭是在医院提供的食堂解决的,两个馒头就着咸菜打发了。 王周绪给她端了碗土豆炖鸡仔来,汤色寡淡,肉比指头大点,零星着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宋老师,你要是闲得没事做,可以去鬼市逛逛。”王周绪如今是有意讨好她。 来的路上生怕宋晚意待着无聊,便想破脑袋想了些娱乐活动。 “鬼市?” “嗯,不过都是些不正当手段得来的东西,如今管得没前头几年那么严了。说稀奇吧也有,你就当开开眼,用不着掏票子买。” 宋晚意当真来了兴趣。 鬼市这种地方,她上一世只在电影小说里见过。 问清楚方向地址后,便蠢蠢欲动着想去探个新鲜。 雨后的空气裹着青草泥土香,嗅进胃里,竟也跟着神清气爽起来。 鬼市,无非就是只能在夜晚摆出来交易的集市,不过贩卖的都是走歪门邪道得来的稀罕玩意。 不问出处来历,也不准杀价,这是规定。 或许是白天下过雨,来逛的人并不多。 宋晚意看得起劲,卖家皆一身黑衣,戴帽子,看不清脸,地上摆着奇形怪状的茶壶啊,首饰啊一类的。 忽然,前方闹成一片,宋晚意本不爱看这种热闹。 扭身离开时,却被一道熟悉清脆的女声猛然勾住脚。 “说啊!这套银针是怎么来的!” 摊主无奈耸肩,声音沙哑干瘪,“姑娘,买物不问出处,这是规矩。” “我呸!你们所谓的规矩就是为了掩饰偷摸罪行的么!”关月情绪上了头,鹿眼瞪得圆溜,“我明说了吧,这套针是我祖父家传的!前几年家里进了贼掉了!” “姑娘,莫非你是想闹事不成?!” 摊主话音刚落,黑暗处立刻窜出四五个身型高壮的男人。 胡茬脸,刀疤从锁骨蔓延至肩膀。 一看就是腥风血雨里闯出来的。 宋晚意被骇得往后退了两步,见关月仍旧梗着脖子跟摊主横,便讪笑着上前拉了她一把。 关月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熟人,眼珠子转悠好几圈,都没消化掉这份震惊。 宋晚意朝那摊主致歉,又摸出身上全部家当来。 “我记第一次来,不知道要拿什么票子交易,这位大哥,小妹从小被家里宠爱惯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啊。” 那摊主见宋晚意态度恳切,又笑盈盈地说软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做生意的更是如此。 他哼哧哼哧地喘了两口粗气,拿下巴点了点她手中的粮票,说,“就那个吧,拿八十斤跟我换,这套银针就是你的了。” 八十斤粮票不少了,按一斤能换一毛五六的价格来算,八十斤能兑十块多。 尤其是这时候,普通农户是没有粮票的,因此显得格外珍贵。 关月一直低着头看脚尖,将近一米六的个子站在宋晚意面前还矮了半个脑袋。 “晚意姐,等我写信给我爸爸,让他把粮票还给你…..” “行了,等你爸爸的信寄回来,我在不在这还不一定呢,喏,针拿去吧。” 关月更愧疚,嚅嚅着道谢,“我也不是故意闹事,就是这套针…..嗯…..当时家里出了点事,我爸爸猜测跟银针失窃有关,我刚才没控制住才急躁了些。” 宋晚意并不爱打听别人家里事,闻言只跟着点了点头。 “那今后你可要好好保管这套针了。” 两人意外碰面,便都没再继续逛鬼市的念头,关月跟在宋晚意身后絮叨叨地讲述跳蹬村下面的情况。 在他们走后,镇上花了三天时间清理出山道,路通了,救援队接二连三赶到,她这个赤脚“医生”,便光荣“下岗”了。 “跟你一起的那个知青呢?怎么样了?” “你说伍心如啊,她醒了,跟我一块来了呢,不过她伤还没好完全,还在医院里。” 关月有心想让自己语气听上去轻快些,好叫宋晚意别担心。 可刚开口,死去的几个同伴的容貌和名字便汩汩往外浮,不免哽咽了声音。 宋晚意叹气,“天灾面前,人都是渺小的。” 别说这个年代了,就是宋晚意生活的2023年,那时的人都无法抵抗自然灾害。 关月吸溜着鼻子,一会笑一会沉默。 宋晚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最后到了旅馆门口,关月才停脚不跟着了。 “晚意姐,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不确定,可能一周,可能半个月,看丽水村的灾情如何了。” “那行!我今晚回去就写信给我爸爸。”关月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里面似撒下一片碎星,晶莹得叫人挪不开眼。 “要是你回去了,我就给你寄回跳蹬村!放心吧,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口号喊得清脆响亮,震得宋晚意心尖尖跟着颤了几颤。 接下来几天,关月天刚亮就捧着温热的铁盒饭碗,定时到旅馆门口给宋晚意投喂。 有时是面皮汤,有时是皮厚馅小的馄炖,有时是炸得脆香的油条。 宋晚意恍惚觉得回到上一世,自己那时候意外救了只流浪猫,接下来的日子里,那流浪猫总会时不时叼些小礼物放在她家门口致谢。 关月不是流浪猫。 等宋晚意回过神来,暗暗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冒犯。 两人白日结伴去医院,空闲了就在泸市瞎逛,姐妹情升温得迅速。 阳光烤得马路热腾腾 第34章 你怎么不给点回应呢! 宋晚意笑,“你们都走了快一个月了,仔细算算,你也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关月了吧。” 小姑娘头发长长后,还是她出主意让她别剪,梳两个麻花辫,看起来更加知性可爱。 李疏鸿一个劲盯着宋晚意瞧,偏偏怎么看都不足以弥补这一个月来两人分居两地的相思苦。 最后还是王周绪忙完出来,见四人站在太阳底下,提议晚上一起去食堂吃顿饭。 关月憋嘴,“食堂有什么好吃的?我们这一个月都吃腻了。” 周震阳皱眉,“我看食堂就挺不错的,关同志,你吃腻的东西,在丽水村可是别人想吃都吃不到的。”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关月不知自己为何在看到周震阳后嘴就打瓢似的不听使唤。 自己明明想的是,供销社附近有一家更好吃的小馆子。 结果一出口就变了味儿。 正懊恼,手臂就被宋晚意轻轻挽起。 “关月应该是想推荐你们去吃供销社后面那家馆子,我俩去吃过几次了,那道蒜苗腊肉极入味。” “不过….”她话锋一转,仰起脸思考,“咱们这次三个大男人,那点分量怕是不够,不如今天吃食堂,下次你们再去尝尝鲜呢?” 关月忙接话,“没错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周震阳被李疏鸿拿手肘怼了背窝,扭头时,见他一脸戏谑,不由跟着红了脸。 是他冲动了,怎么能在没搞清事情真相前就瞎教育人呢?! 时至六月中,盛夏时节。 不知是因为这会环境还未受污染还是怎么,宋晚意觉得跟上一世的五月初没区别。 不算热,日落时吹起微风还有些凉悠悠。 李疏鸿坐在旅馆的小板凳上看宋晚意。 她穿了件杏白色短袖棉麻衬衫,衣摆掐进牛仔裤里,彰显出纤细一握的腰肢和笔直的腿。 他不由看呆,夸赞的话未出口,竟抢先红了脸。 宋晚意没察觉,反而在他跟前转了个圈问,“好看吗?前几天关月陪我去选的,我还说这个颜色…..” “好看。”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呼吸越发急促。 女人的碎碎念似乎变成暧昧的催化剂,淌进他心里猫抓似的叫人难受。 “李疏鸿?!李疏鸿?!”宋晚意蹲下身,拿手在他眼前晃,“你怎么了?” 手背上还留着雪花膏的清香,贴在他脑门上那一刻,他明显颤了颤。 “没发烧啊,你怎么这么红?”宋晚意嗤笑,灵动狡黠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清澈瞳孔中,倒映出他不知所措的脸。 狐狸在山间捕获到猎物,大抵就是这种手到擒来的傲然自在。 李疏鸿舌根发软,“晚意,我…..” “哎哟,都这个点了,小周他们该在楼下等久了吧?” 小狐狸起身,挽起的唇角看起来格外柔软。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不舒服的话我下去跟他们说一声。” 她怎么不懂呢? 上一世看过太多男人动情的样子,她自然也有不同样的应对方式。 李疏鸿松下肩膀,嗔怪地挪开视线,“没事,就是在屋里待久了有点闷。” 得了,慢慢来。 关月穿了件墨绿色长裙,在夕阳下背着手,裙角被风撩得露出削瘦的脚踝。 “晚意姐你可下来了!”她飞奔过去,不由分说地挽着她,悄声解释道,“我跟周哥站一起太尴尬了,你让我跟你走呗。” 宋晚意不明就里,“有什么尴尬的,之前你跟小周不是还好好儿的吗?” 视线落到她耳边别着的淡黄色发卡,心思也跟着磨开。 “怎么还打扮得这么好看?”她打趣,“就吃个饭而已。” “就…..觉得配这条裙子。”关月垂下眼,支吾着辩解。 好在天色已晚,她脸上的红晕融进暮色里,将她女儿家的小心思统统藏起。 王周绪在食堂里订了八九个菜,等人到了,便乐呵地邀请四人落座。 “京市领导对这次灾情格外上心,再等几天,赈灾物资就该送到了。”王周绪开口便是民生之事。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宋晚意对王周绪改观颇大。 除了在许乐川这件事上他拎不清,其他事他都做到尽职尽责,以民为先。 李疏鸿给她挑了块炖得耙软的鸡翅,目光沉沉道,“丽水村重挫,后续重建难度可见一斑,还需要王局长多费心。” “应该的应该的。”王周绪颤巍巍端起杯米酒一饮而尽,“不知道李师长多久起程回去?” “后天吧,家里还有事,今后….要是有机会,再来泸市拜访。” 接风宴变成送别宴,吃到最后,气氛有些伤感。 尤其是王周绪,絮叨叨地说了一箩筐感激的话,又对着宋晚意感恩涕零地道谢。 说要不是她,古董挖不出来,医院里也没人帮忙。 盛情难却之下,她也跟着小酌了两杯。 关月拉着宋晚意悄悄问,“周哥也要跟你们回去吗?” “应该吧,他来泸市,本就为着挖古物和救灾来的,现在任务完成了,他也该回去了。” 关月有些闷闷不乐,捧起手边的米酒当水喝。 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宋晚意和关月都醉醺醺地说胡话。 李疏鸿搂着自家媳妇怎么抱都觉得香软如玉。 周震阳就不同了,关月像只章鱼似的缠在背上,还凑近他耳边哼红歌。 总之,一路上两人走出了两个队伍的磅礴气势。 等周震阳送关月回住所了,靠在李疏鸿怀里的宋晚意才不安分得挣扎起来。 “李疏鸿。”她声音娇软,像刚睡醒的猫儿呓语。 “李疏鸿。”她又叫。 在男人弯腰凑近她耳边,想听清楚她嘴里含糊的说辞时,她竟垫脚在他唇角落下温热一吻。 “奖励你的 第35章 马甲到底掉没掉 鸦雀无声…… 不等他再开口,回答的,就只剩下她轻微的鼾声。 怎么形容呢。 宋晚意好像总能在不经意勾起他压抑已久的火苗之后,再精准无误地泼上一盆水。 关键她还不是故意的,当他满含怨念想起这事时,脑海里竟全是她眨巴着眼无辜娇笑的神情。 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翌日,太阳比前一天更艳。 睡饱困足的宋晚意在旅馆发呆,任她想破头都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倒不是怕李疏鸿占她便宜,那么个直愣如木头的男人,克己守礼那一套,他拿捏得堪比古人。 主要是怕自己喝了两口猫尿就瞎说八道,万一把自己来历都挖空讲出来的,可就麻烦了。 门响了,李疏鸿穿黑色短袖站在面前。 似乎不太自然,说话都不敢看她,“去吃你昨晚说的那个馆子吧,明天就回去了,下午看看你还有没有想去逛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他半侧着脸,紧致的下颌线越显清晰。 蜜色的皮肤阳光刚健,唯轻轻颤抖的睫毛出卖了他不镇定的小心思。 “李疏鸿?”宋晚意走近,刻意扳过他的脸,好叫他直视自己,“你干嘛不敢看我,你怕我吗?” 李疏鸿脑子轰隆一下炸开,耳边嗡嗡声直窜,下巴上被她捏住的两处隐隐发着烫。 宋晚意想的就不一样了,她生怕自己说漏嘴,打算在掉马甲后第一时间策反他来着。 “不是…..”李疏鸿如实道,“你忘了昨晚你说什么了么?” 宋晚意悻悻收回手,与他对视的眸子里坦诚纯粹,“记不得了。” 说实话,上辈子她应酬商战,喝趴三五个男人压根不在话下。 谁知道原身宋晚意从小娇养成闺阁小姐,滴酒不沾,两杯就让她失了理智。 原来穿越只是魂穿,肉体承受力如何,还得看宿主啊。 李疏鸿碾磨着下巴,意犹未尽道,“那就等你记起来了再说。” 他可不是强人所难那一卦的! 宋晚意直觉碰上对手了。 但见他面对自己时,并无任何异常,也不知道是李疏鸿放钩子炸自己,还是他演技过于炉火垂青。 直到出了旅馆,她仍旧有些放不开。 特意提醒自己,要随时仿照原身那股子书香淡泊气。 李疏鸿微不可见地扯着嘴角笑。 “小周说,明天走的时候再叫他。” “啊,嗯。”宋晚意后知后觉点头,“他不去那家馆子吃了?” “应该吧,早上去叫他,他躲着不出来。” 宋晚意眼底闪过丝精光,佯装了几分钟的淑女样赫然挥霍干净,“躲?为什么?” 直觉八成该与关月有关。 李疏鸿笑意更浓,“不晓得,明天探探呢。” 他不是爱八卦的人,只是宋晚意好像很爱听这些,他才专门抛出这个话题。 不然怕是这姑娘要装一整天了。 小饭馆在供销社背后,拐个弯就到。 本质上还是算作小食堂,这个年代,还没有私营饭馆。 只不过规模不如其他食堂大,且菜式更接地气,常被人戏称小馆子。 刚点了四个菜,关月火急火燎地来了。 “晚意姐!我还以为赶不上你们呢!” 咋咋唬唬的麻雀样,让周围两桌人不由皱眉打量。 宋晚意倒了杯水给她,见她额下碎发都浸湿了汗,又从包里摸出块手帕。 “你要一起吃早该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等一等你,大热的天,别中暑了。” 关月抹掉嘴角的水渍,委屈巴巴地控诉,“我本来想叫周哥一起来吃的!结果跟他磨了半天,他压根不出来。” “你们不是明天就走了么,我想着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等我去旅馆一问,你跟李哥都走了好一会了。” 在宋晚意印象里,周震阳为人直爽耿直,属于是有话直说类的。 这种避人不见的举动,她还是头一回遇到。 “可能…..小周还没缓过来吧,丽水村救援那么累,他或许想自个儿休息休息?” 关月眉头紧皱,红扑扑的脸上还挂着几颗汗。 像极了枝头艳澄澄的柿子。 她问,“你们不来泸市了吗?” “谁说得准呢,你当初不也不晓得会来泸市?” “哎。”关月眉心拧成团,连刚上的蒜苗腊肉都没胃口动筷子,“真不知道这次一别,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了。” 宋晚意不清楚知青下乡的时间,好像上一世在电视里看到的,有关系的知青三五年便能返家。 也有一小部分,到死了都只能留在农村。 姐妹两人被离别的悲凉气氛笼得食不知味。 关月过两日便要去附近农村了,具体哪个村子还说不准。 宋晚意脱口而出,“要是有个工具,能让远在天边的人互相看见对方的脸就好了,比打电话更方便…..” 这个年代,打电话还只能去邮政局,仅少数单位有固定电话,寻常人的通讯方式,还停留在写信这样朴素的阶段。 关月被逗笑,“你说的也太神了吧,真要有那天,我天天给你打!” 饭局在姐妹二人嘻哈说笑声中结束。 李疏鸿从头到尾都扮演着沉默饭搭子的角色,倾听两人回忆这一个月来的开心事。 只是在宋晚意说到视频通话时,眼尾闪过一丝新奇。 午间太阳毒又辣。 关月扬言要回去收拾行李,千叮万嘱宋晚意一定要留意她的信件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直到她欢脱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离别的真实感才彻底敲痛宋晚意迟醒的神经。 逛街的心也没了,整个人仿若被晒焉的秧苗,搭耸着脖子走在李疏鸿的影子底下。 “晚意,你说的那个…..就是能看到对方的东西,是真的吗 第36章 她说她喜欢我 在宋晚意将腹稿推翻两次打算来个釜底抽薪时,李疏鸿缓缓点了点头。 “也是,真要有那一天,许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了。” 说罢,厚实掌心盖在她头顶揉了揉,“走吧,去供销社里给你买个冰棍回去休息。” 天不热,但晒。 这个时候又没好的防晒产品,宋晚意担心如此糙活下去,原身好不容易养出的白嫩肤色会变成李疏鸿那样的小麦色。 便连街都不愿意逛了。 小尾巴跟在身后亦步亦趋,不用想也知道,那小脑袋里此刻该有多混沌。 李疏鸿抿起唇笑得灿烂。 隔天,周震阳早早等在旅馆门口。 王周绪叫的车仅四人座,加上行李,三个人坐起来略微拥挤。 他有些不好意思,“局子里的车都派出去发物资了…..” “无妨,等我们到了,再给您打电话报平安。”李疏鸿放好东西,颔首致谢。 关月出人意料的没来送行。 王周绪说她提前去玉贾村报告了,可宋晚意总觉得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车上,周震阳悄悄扯了扯她衣袖。 宋晚意这时候才瞧见他眼下两团青黑,面容憔悴。 她惊得瞪大眼,“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嫂子,我问你个事儿。”周震阳偷偷瞥了眼面向窗外看风景的李疏鸿,声音压得更低,“就是,就是假如有个姑娘说喜欢你,你应该有什么反应?” “姑娘么,我觉得不错,就是不知道你李哥该有什么反应。” 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八卦的火苗在心口烧得热烈,“哪家姑娘说喜欢你?” 周震阳舌尖顶在腮帮子上转了两圈,苦涩一笑,“关月,她说她喜欢我,可是她喜欢我什么呢?” “她怎么说的?” “就……前天晚上她喝多了我送她回宿处,路上她说喜欢我,泥石流那次,我救了她,她心里感激。” “然后呢?” “没了,说完就困了,怎么喊都不应。” 宋晚意脑子里闪现出昨儿中午关月没心没肺吐槽周震阳不愿意出去见她的样子。 再对上周震阳此刻郁闷纠结不得解的为难样。 忍俊不禁道,“所以你就把自己关了一天?人家又不是洪水猛兽。” “问题就出在这!嫂子,你说像在咱跳蹬村,毛巧慧那样的姑娘已经算大胆了吧,结果这关月胆子比她还大!” 周震阳按着太阳穴咋舌,“昨天她竟然跟没事人似的找我吃饭,你说这能像没事发生么?!” 李疏鸿扭头,嗤鼻道,“那你就逃避?还是要一直假装不知道?” 他突然的参与,让两人为之一震。 尤其是周震阳,脸色唰唰红成西瓜瓤。 “就……再说吧,她要留在泸市,我也要回去到我自己岗位……” 宋晚意表示万分理解,自己在上一世都厌恶异地恋,何况消息交通都不便利的七零年代呢。 只是周震阳这段感情,还没发芽就被捂死在土里了,难免让人惋惜。 关月跟他挺般配的。 车在宜市停下,来之前宋晚意拍胸脯保证了要修复那本粘了泥的古籍。 接待他们的是宜市书记,姓廖,干瘦精明的一个老头,见到宋晚意时点头哈腰地恭维。 “京市的人早就打电话叮嘱过了,一切安排都听宋老师的。” 跟王周绪那种大气憨厚的讨好不同,这个廖书记,三角眼里随时都反着精光,阴恻恻的,像灌了一肚子坏水。 宋晚意没来由地想离他远些,“修复时需要极度安静的环境,廖书记不用留人跟着。” 她瞥了眼他身后跟着的四五个壮丁,悄悄往李疏鸿身后躲了躲。 那本古籍躺在木箱里,粘黏的泥土早已干涸结块。 避免搬运时出现破损撕裂,宋晚意先打了水来将土润湿,然后拿了专业工具,将书页上的污渍一点点刷拭干净。 没了许乐川那个碍事精,修复进行得格外顺利。 好在需要人工修补的地方不多,打电话给京市汇报后,经过专家研讨,暂决定不对文字内容进行修复。 只需等古籍阴干,再送往京市即可。 廖书记搓着手,让人给她送来盒普洱。 “宋老师,你辛苦,这点东西请你一定收下。” 宋晚意巧妙避开,“使不得,这本就是我分内事,你这样做太见外了……” 抱普洱茶的小丫头不过十五六岁,见宋晚意拒绝,竟巴巴地开始落泪。 两个羊角辫在两侧随着抽泣微微晃动,豆大泪珠挂在下巴上。 “哎……咋还哭了……” “宋老师,这是……这是我们村去年自己采摘的……”小丫头学着廖书记称呼,声音怯懦懦的,唯恐她再拒绝,“是,是我们的心意,请你收下……” 正当宋晚意被绕进这出囫囵戏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李疏鸿恰巧买了宵夜回来。 见了他,廖书记脸色僵了僵。 李疏鸿踏进门后先是一愣,继而目光落到那红木盒上。 “廖书记这是什么意思?” 宋晚意悬在嗓子眼里的石头落了地,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只要有李疏鸿在的场合,她总能莫名轻松许多。 “哎,就是为了感谢宋……” “拿回去。” 不容置喙的语调,让廖书记没来得及扬起的虚伪笑意卡在脸上。 似笑似哭的份外滑稽。 李疏鸿平静地将装了烧饼的饭盒放在桌上,然后挡下那盒普洱,“夜深了,廖书记不困,也该替这小丫头着想。” 不知是他周身气压过低,还是他说话语气过于严厉,本就泪眼婆娑的小女孩再也憋不住,扯开嗓子哇啦哇啦地嚎啕大哭。 廖书记没辙,只得抽搐着嘴角哄那小丫头出去。 等哭声走远,宋晚意才揉着额角感叹,“是想 第37章 车胎被人戳了 宋晚意在这些事上的敏锐程度超出李疏鸿想象。 他轻笑,眼底柔情藏不住,“怎么看出来的?” “我算个什么人啊,那个廖书记会巴巴地跑来讨好我?我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话语权,所以……问题肯定出在你这,或者小周那。” 她慵懒地仰靠在桌前的竹编椅上,两腮被肉饼填得鼓起,像只雪地里偷藏粮食的小松鼠。 双眼乌亮乌亮地盯着他笑,叫人忍不住想动手掐一掐败败她那股子机灵劲儿。 李疏鸿意动,却也只隐忍着拿指腹勾掉她嘴角残留的饼渣。 “你猜的不错,这个廖钟,阴险手段让人防不胜防,宜市咱们不熟,等明天一早就走。” 宋晚意来了兴致,“怎么说?我看他这人面相就不太行。” “我也是从小周那听来的,说他这个书记的位置,来得就不正当。”李疏鸿靠着她坐下,伸手按上她太阳穴,动作轻柔地揉着。 “上次路过,他宁愿缩着当鸵鸟都不出来接待,等我们挖出古书来,他又眼巴巴凑过来,你当是为了什么?” 他指间力道合适,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宋晚意舒服得眯起眼。 声音绵绵的透着股倦意,“当然是看到捞处了呗,像许乐川一样,知道挖出来的东西一旦报上去,肯定会得个表彰之类的。” 不过她不明白,廖钟仅是个书记,这古书挖掘任务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会怎么暗箱操作呢。 本因连续工作三四个小时后紧绷起的神经在李疏鸿按摩下缓缓舒缓下来。 一夜无梦。 比阳光更早一步吵醒宋晚意的,是旅馆楼下的争吵声。 透过纱帘往外看,周震阳冷脸立在一旁,听三个庄稼汉解释。 等她匆忙收拾好下楼,人群中多了两个妇人。 周震阳喊她,“嫂子!” “出什么事了?” “咱们的车胎被人戳了,今天恐怕走不了。” 头发花白的妇女见了宋晚意,竟扑通一声跪下了。 苍老的皮肤上皱纹堆积,眼皮搭耸着,几乎看不到眼珠。 她哭,却也只是隐忍的小声的啜泣,“我记得你,上回就是你来我们队挖东西的,求求你,求你一定帮我们做主啊…..” 说罢,头在地上磕得梆梆响。 宋晚意吓得后退两步,反应过来后赶忙去把人扶起,“奶,你折煞我了,有什么事好好说,你先起来。” 然而旁边一个穿白褂子的男人朝着她啐了一口。 “我呸!妈你跟她说有屁用!蛇鼠一窝的东西!良心都被狗吃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妇人惶恐地扯他袖子,却被一掌推开。 男人扯开声音嚷,“你们女人就是见识短!昨晚我都看到三队那个村书记家的丫头捧着礼过来送给她!你们当她是好人?!跟廖钟一样,都是黑心肠丧良心的!” 宋晚意不明所以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想都没想,直接挥手甩了男人一嘴巴子。 “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然咱去局子里唠嗑唠嗑?!是不是不敢?!” 她料定这群人不敢,否则早就去局子里报案了,何须大清早在这里纠缠不清。 这一巴掌打得几人闭了嘴。 庄稼汉本就是外厉内荏的,前头佯装出的气势被打散,转眼便恢复软弱本性。 周震阳也没料想到宋晚意真动手。 “嫂子,这事…..” 解释的话没说完,李疏鸿带着两个穿警服的人快步往这边跑。 年纪大的婆子见了这阵仗,立刻挥手说算了。 “怎么能算了。”周震阳将人拦下,“你们戳坏了车胎,这事算不了。” 搀扶着她的那个年轻妇人不服气了,立刻指着周震阳骂道,“你们当官的就是这样!恨不得将我们榨干掏空!我们受了屈辱从不见哪个当官的替我们说几句话!” 廖钟姗姗来迟,只听到最后一句,五官顿时拧成麻花,算不得多好看。 他挥手招来那两个警员,“看什么啊!把人带回去!具体怎么罚,让你们局长看着点来!” 李疏鸿眉头微皱,提示道,“书记都不听听事情经过么?” “这不是我管的。”廖钟皮笑肉不笑,“这群人聚众闹事,我没让人给他们挂牌子游街都算好的了。” 宋晚意轻咳一声,“听听吧,刚才这男人指着我骂,我也有权力知道事情是怎样。” 廖钟被托上高台,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悬在半空不敢行错半步。 他犹豫着不敢接话,鼠眼转了几圈,还没想好说辞,那个男人竟果断跪下。 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这个时代的人封建思想更浓。 除了宋晚意,在场的男人脸色都紧了紧。 “是这样的,上次挖出的书,是从我们村挖到的,结果前几天市里登报,说是三队挖出来的,我们队的人想来澄明真相,都被人打伤了丢到路边自生自灭。” 廖钟慌了神,“你说什么瞎话!那就是三队土地里挖到的!你们这群穷疯了的,闻到点肉腥味就跟过来讨要!脸都不要了!” “不是的,是从我家门口那块地里挖到的,那地是之前一个财主手下的,这两年荒废了,就归拢到我们队头上了。”男人褪去先前暴戾嚣张后,只剩下老实巴交的憨直样。 “我媳妇认得那个男人。”他指向周震阳,“那回就是他去我家借箱子的。” 周震阳对上宋晚意狐疑的眼神,轻轻点头,证实男人所言。 廖钟嘴角止不住地抽,语气骤然变得阴毒,“那地就是三队的!咱们只看地皮所属,不看箱子!” 他一脚踹在警员小腿肚上,“站着干什么!把人带走!没看到周围人多了么!” 李疏鸿摆手拦下,“这事具体怎么平,等市长回来再说,我 第38章 家被端了的节奏 见宋晚意歪着脑袋,眼里尽是茫然。 他又补充道,“这个廖钟,就是三队的,跟村书记是表亲。” 如此,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廖钟本对六队传出的古物不抱希望,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值钱货。 可在宋晚意挖出来后,得到京市文物局的重视,他便琢磨起吞下这份功劳的念头。 反正那天是六队的人临时来通知的,也没个书面报告,除了宋晚意等人,只需捂住那些个农民的嘴就行了。 谁知六队那几个骨头不是一般硬,敢摸黑戳了周震阳他们的车,引起几人重视,拖延他们回家时辰。 宋晚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上一世官官相护压榨百姓的新闻她见多了。 便杵在街口看了一会,直到那几个农民走远,才心事重重地回到旅馆。 “看看车能不能修,不能修让廖钟给我们找一辆。”李疏鸿紧跟其后,生怕宋晚意因为这桩事糟了心情,“你想吃什么,我去食堂给你买回来。” 日头高挂,宋晚意肯定不愿出门。 “一会去食堂吧。”她闷头在床角坐下,忽然仰起脸看他,“李疏鸿,如果有一天你到了更高的位置,还会像今天这样,为平头百姓说话吗?” 她眼底水波荡漾,阵阵涟漪下,是坚不可摧的纯净良善。 李疏鸿胸口被猛击一枪。 倘若为了说些好听的搪塞她这份希翼,他大可以直接说句会。 可人存活世间,岂能事事如意,事事清白风顺。 他说不准,更不舍得叫她今后失望。 他在她面前坐下,声音小而清晰,“我能保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一定像今日这样。” 两人对着坐了会,宋晚意倏地笑开。 恰好有阳光从纱帘流淌而进,落到她额间与发稍,整个人明媚通透。 “行,我信你。” 晌午过后,周震阳骂咧咧地去旅馆敲门,通知李疏鸿可以出发了。 宋晚意扫过他脸上青红的掌印,惊呼出声,“你是去打架了?” “哪能啊,在修车坊出了点事。”周震阳拿指腹在掌印边缘摸了摸,“廖钟他媳妇儿打的,不讲道理得很!不过正因为这一巴掌,廖钟才找人来给咱换了轮胎。” “不然怕是要等两三天才能走了。” 扯来扯去无非就是几斗米几块肉的事。 李疏鸿那招釜底抽薪,直接把事情捅到市长面前,等人回来,廖钟这个位置能不能坐得住尚且不确定。 他老婆还惹事端,不是活生生拉着他往火坑里推么。 李疏鸿在车里闭目养神,听宋晚意给周震阳上政治课。 比如为官为民,应当心系百姓。 比如刚正清廉,应当勤恳忠诚。 若不是出了这档闹剧,他竟不知道,宋晚意脑子里装了这么多家国情怀。 回程比来时快,第三日时,已经能看见当初因泥石流坍塌的山脉了。 周震阳感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希望今后的灾害能别这么严重了。” 宋晚意心底也堵得难受,那日倾倒下的泥石似乎从未从她心口挪开。 往事目目,有开车老汉垂首坐在大巴车上等死的,有随同知青被树干压倒转眼间就埋入泥流中的…… 她撑在车窗旁,“想致富,先修路,咱这镇子说到底交通还是不便,要是能多几条路通向外面就好了。” 说者无心,周震阳却将这个想法牢牢记下。 车在镇上警局外停下,周震阳还要去写汇报开会,便不回石盘村了,只是拜托两人路过时,去周家打声招呼。 临走前,他匆匆从局子里跑出来。 “对了,毛家那个放出去了,你们路过时小心着点。” 宋晚意忽然觉得泸市挺好的,起码不用应付毛芳兰这样的人。 李疏鸿注意到她脸上强忍出的镇定,悄悄伸手握紧她垂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你要不想走,就在车里等我,我去跟周奶奶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宋晚意向来不爱扭捏作态,何况她是真心不想面对毛巧慧那一家子。 算算时间,她应该还在家里养胎呢吧。 便晃着李疏鸿手腕撒娇,“那你快去快回,路过毛家门口跑快些,可不准多说一句。” 她声音娇滴滴,明显是夹着喉咙说话。 可落到李疏鸿耳中,却如山涧泉水行过石峰撞出的叮铃声一般动听。 他笑,伸手在她腮底轻轻一掐,立刻留下道绯色指印。 太阳等待落山,远处开始飘起袅袅炊烟。 不过半根烟的功夫,李疏鸿就从石桥那头小跑着往回赶。 他唇线紧绷,不似去之前那般松快,反而眉头紧拧。 宋晚意晓得应该是出事了。 “先回家。”他打了个眼色,随着她坐进车里。 司机是泸市人,将人送到以后便折返回镇。 跳蹬村村口出奇的静。 往常这个时间,应该是集体下了劳作赶回家煮饭,怎么会没人。 路过几家院子,大门紧闭,宋晚意凑近了听,才依稀听见屋里人的说话声。 她不安地攥紧李疏鸿的衣袖,两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往家走。 熟悉的泥巴房耸立于竹林后,然而当初那几丛笔直葱翠的竹竿,已经被踩踏砍伐得只剩几根稀拉拉地立在夕阳底下。 宋晚意心慌得呼吸不畅了,她抢先去推开院门。 里头场景骇得她毛骨悚然。 猩红血斑在地上撒出道抽象画,墙角被人挖出几个窟窿,板凳和碗破的破残的残,散落在院子四处。 “出事了。”她扭头看向李疏鸿,“其他人都不在。” 岂止是出事了,这是连家都被人端了的节奏! 两人在院子里搜索半晌,院门忽然被敲了两下。 是那天顾蓉娇在村口跟毛老婆子发生冲突时,跟宋晚意说话 第39章 我跟疏鸿睡哪间 李疏鸿去偏房检查了一番,再出来时,天边最后一丝亮光已沉底。 “都被人翻动过,不过我从部队里带回来的东西,没人敢动。” 气氛萧寂,不多时,蟋蟀鸣从屋后传来。 宋晚意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唤。 可现下,谁都没心思去折腾点果腹之物出来。 她干脆拿手捧了凉水喝,从舌根一路沁到小腹。 “咱们去找书记吧,这事应该要个说法。”她提议,唇角还挂着两滴水珠。 李疏鸿在石阶上坐到腿发麻,宋晚意站在昏黄的钨丝灯下,五官柔和灿烂,像开在暮色里的向日葵,摇曳生姿。 私藏古物被发现,是有可能构成犯罪的。 永远沉稳淡定的李疏鸿,在这一瞬间,忽然害怕起来。 倘若李家真的藏了东西,这一罪行落实,宋晚意后半辈子就砸他手里了。 酝酿好思绪,他站起身,半个身子藏进黑暗里,“你在家里等我,偏房里还有我带回来的饼干,你拿来垫一垫。” 宋晚意半颗心都被那捧凉水浇冷了。 她跻身挡在他面前,骄傲仰起头,“什么意思?是想丢下我自己去?” “晚意,我不是…..” “不是就好,你等我洗把脸一起去。” 她不能允许李家出事,她这个蚂蚱早就跟李家捆绑在一起,李家吃挂落,对她有百害无一利。 哪怕是为着自己的未来,她宋晚意都必须去搏一搏。 许是因为李家的事,跳蹬村今晚熄灯得格外整齐。 夜色下,两人身影被月光扯得老长。 李东平家住跳蹬村村口,宋晚意去敲门时,响应她的,只几声狗吠。 隔壁骂咧咧出来,语气颇为烦躁,“敲敲敲!赶死啊!大晚上不睡觉吵吵什么!” 认清是李疏鸿后,她一脚踢在墙垣根上。 “别敲了!你李家的人谁敢见!收拾收拾东西赶紧离开跳蹬村!省得全村子都沾了你家的晦气!” 门闩叩得震天响,险些扑了宋晚意一脸灰。 李东平是打算装死躲过去了,闹成这样,也不见他屋里喘个活气。 宋晚意拍了拍手,扫到李疏鸿隐隐滚动的喉结。 她拿手肘怼在他腰间,下巴指向墙根下的一截圆木。 “用这个撞开。” 李疏鸿在部队里练就一把子力气,仅三下,李东平家的院子门就被撞了个窟窿。 宋晚意声音洪亮干脆,“李书记!你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啊!李家老大都还没回来,你就把咱家给抄了!今晚我和疏鸿没地方去,就来你家将就将就!” 灯“啪嗒”一下亮了。 李东平的媳妇赵雪梅边套衣服边出门,嘴里骂的全是国粹。 待她走近,看到门上那个窟窿时,尖叫声刺破云霄。 “赵婶,你这睡得挺沉啊。”宋晚意眼睁睁看着她脸色由白转青,“我和疏鸿睡哪间?” 赵雪梅头一回听到这么不知羞耻的话。 这个年代,出去住旅馆夫妻想要住一间都得考虑影响的好坏。 哪家小媳妇会像她这样义正严辞要求跟男人睡一起。 何况她也不是来接她俩进去落脚的。 “宋家妹子,你要点脸好伐!是你家背着我们队私藏古董,当初登记上交的时候你家老爷子舍不得呗,好在现在不搞连坐,不然跳蹬村都要被你家给连累了!” 宋晚意正了神色,“证据呢?举报的人是谁?” “那我怎么晓得!人一早拉去局子里了,要找人去镇上!别来我家撒野!” 话音刚落,从屋里跑出个老太婆,宋晚意隐约记起那是赵雪梅亲妈罗萍。 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腿脚却利索,端着盆水冲过来,一股脑泼在门上。 窟窿不挡水,在即将要跟宋晚意那张娇俏脸蛋来个亲密接触时,李疏鸿抽身挡在跟前。 罗萍将搪瓷盆砸得哐当响,声音尖锐刺耳,“滚滚!你要真有本事就去镇上闹!也不知道李家造了几辈子的孽摊上你们这家人!” “再来瞎嚷嚷,当心我弄死你!” 母女俩一个赛一个的泼。 跟守门神似的一左一右杵在门后,叉着腰,目眦欲裂。 宋晚意蓦地笑了。 她挽过李疏鸿,将他胸口上沾染的水渍抚掉,又细心捋平袖子上的褶皱。 宛然一副夫妻恩爱浓情图。 “疏鸿,别担心,咱们去镇上看看,等查明事情真相,再风风光光把家里人接回来。” 画风转变,轻柔温腻的嗓音在这样场合下格外突兀。 李疏鸿脑子宕机,任由她挽着往外走。 宋晚意叹气,“我突然发现还是你好,不像有的男人,只会把女人推出来挡事。” “是男人样没有了,又做不成女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话音刚落,李东平赤脚跑出来,脸色涨成紫红。 无奈那两人已踏进夜色里,潇洒留下两道背影。 心底邪火无处发,他一脚踹中地上的搪瓷盆。 赵雪梅后知后觉的委屈,刚才宋晚意演绎的夫妻恩爱图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再看看李东平,当真是个软男人,好似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会怂恿自己出来挡。 越想越梗,“你跟我发什么癫!有脾气你追上去啊!什么事都要老娘给你擦屁股,废物…..” “啪-!” 巴掌滚到脸上,赵雪梅差点咬了舌头。 望向李东平的眼神只剩下淬毒的狠,“李东平,狗娘养的!老娘弄死你!” 村口,宋晚意憋笑憋得双肩直颤。 “这个李东平,软面条一样立不起劲儿,今晚他家保证热闹得很!” 她笑起来唇角俏丽,堪比林间狡黠的小动物成了精,眸底流淌的星光叫人跟着心情舒畅。 李疏鸿因赵雪梅的话挤压而来的烦郁一扫而空,“是啊,干得不错。” 第40章 咱们离婚吧 两人以星光作伴,听山野间虫鸣赶路,竟走出股惬意感。 然而老天并不打算让两人过多享受这份宁静。 周震阳闪着车灯在路边晃了晃,他探出头,“李哥?嫂子?我正要去找你们呢!” 接下来一程路,周震阳简单讲述了事情经过。 两天前,李家人都下地劳作了,毛芳兰不知从哪里听了消息,去局子里举报李斯行当初充公家当时,偷偷藏下了几把花盏。 公安局带人上门搜,果真从那泥巴墙根底下,挖出个蓝色瓶子和个女人家的首饰。 李疏鸿路过时瞥了眼石盘村,嗓音低哑,“下午回来时,周奶奶跟我说了两句,没想到是毛家人干的…..” 闻言,宋晚意轻轻抬起眼角,将李疏鸿眉间的怒意尽收眼底。 “他们人怎么样了?”她问。 “李老爷子看上去有些恹,一会你们见到了劝几句,别把身子拖垮了,世尧那几个我瞅着还不错…..” 李斯行今年五十有八,年轻时肆意妄为一帆风顺,临了到老摊上时代变更,精神上自是承受着不住的。 先前被冤枉打死了人,好不容易过了两天清白日子,又被关牢里去了。 宋晚意真担心这老人会经受不起情绪波动,闹出个中风脑溢血一类的麻烦可就大了。 到镇上时,已将近凌晨。 周震阳带两人去打报告,等审批,一系列流程跑下来,已经两点了。 这是宋晚意第一次亲眼看到七十年代的土牢房。 拿石头垒起的平房被分成七八个十几平的单间,每间石头屋里就一张单人床和供解决排泄的木桶。 比手指粗的钢筋横竖交叉切成小格子,这就算门了。 盛夏炎热,空气中飘着淡淡骚味。 顾蓉娇刚入厕,听见大门有动静,慌不择路地躲进床底。 看清来人是李疏鸿后,她竟嗷呜一声哭了。 “大哥!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啊!”她身上那件藏青色衬衫上还沾着茅草,发髻散乱,趴在铁栏上奋力向外招手。 哭声惊动其他几个李家人。 李朝旭也在,他算得上当中最干净的人了,悠悠从床上坐起身,甚至还有些被扰了清梦的懵懂。 李世尧扑到门边喊了句大哥,便哽咽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爸妈呢?”李疏鸿与李世尧隔栏而望。 “在最里面那间房。” 因柳安娴需要人照顾,她跟李斯行一间,其余人都是分开关的。 李斯行比离开时更苍老了,背好像怎么也挺不直,见到李疏鸿时,他差点没能从床上撑起来。 宋晚意看得心酸,又恰好不想打扰父子俩叙旧,索性扯了扯李疏鸿衣角,说自己去顾蓉娇那边看看。 “回来了…..”李斯行有些尴尬,皱巴巴的衣服怎么都捋不平,“回来好,回来好,你和晚意平平安安,就好。” 顾蓉娇还是那副脾气,哪怕是身陷囹圄,该骂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她拉着宋晚意,把毛家祖宗都问候了遍。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咱爸的,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想藏,也不会藏在墙角根那种地方啊。” 宋晚意耳尖心敏,立刻反问道,“你觉得这次又是有人诬陷咱家的?” “那不然?”顾蓉娇揉着发红的眼眶,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只不过李东平那家狗杂种,听了毛家的话,二话不说就去咱家搞破坏,我们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听!” “你说哪有这样的表亲,不盼着一大家子人好,尽想着怎么从你身上咬块肉下来!” 举报一旦落实,举报者是有奖赏的。 宋晚意从包里拿出两个在周震阳办公室得来的青苹果递给她,“公安局的人怎么说?判下来了?” “哪能这么快,要写报告发给上头领导,然后问审,前前后后起码要五六天吧。” 她这两天吃的都是米汤就咸菜,天不黑就饿了。 那两个苹果也就拳头一半大,吃起来咬个三五口就没了。 可顾蓉娇感激啊,越是雪中送的炭,越是能彰显珍贵。 她暗暗发誓,倘若能囫囵个完整地出去了,下半辈子就再也不针对宋晚意,要把她当成自己亲姐妹来相处。 接下来的话题无一例外是围绕毛家的,正说到毛巧慧已经显怀,每天还要挺着肚子下地劳作时,李疏鸿出来了。 “大哥!”顾蓉娇忍了忍,攥紧栏杆似有话要说。 “要是我们洗不清这个罪,你记得对嫂子好一些。” 李世尧在隔壁牢房咳了两声,骂道,“你说个屁胡话,咱一家子都能出去!什么罪不罪的,老子不认!” 李疏鸿点头,眉心结从进来就没展开过,“放心吧,还有时间,我会想办法。” 夜稠如墨,两人坐在局子外的长椅上等天明。 周震阳去办公室里翻前两天一个实习生写的笔录,发现在李家这件事上,仅几笔带过。 他问李疏鸿,“那个花瓶据说是白底蓝花的,跟之前嫂子在跳蹬村山后挖出来的有点像,李哥,你有没有印象?那个是不是你家的?” “如果只是这种花纹,我记得曾经家中有五六个,看不到具体样子,我不敢保证。”李疏鸿揉着额心,倦容满面,“明早我亲自给领导写报告,你也忙一晚上了,先去休息吧。” 周震阳一肚子话卡在喉咙里。 然而李疏鸿此时肉眼可见地颓,他一个男人家,就算安慰,也轮不上他。 便去办公室里拿了块毯子,倒了两杯水。 宋晚意像那晚在宜市李疏鸿给她按摩那样,依葫芦画瓢地按上他太阳穴。 动作舒柔,手法利落。 “等天亮了,我陪你再回趟跳蹬村,事情是毛家捅的,我感觉….应该是个突破口。” 她刻意放轻了声音,像拿羽毛尖儿 第41章 人生不就是大起大落 握在手心的指节明显动了两下。 “就因为家里的事,你要跟我离婚?” 她声音淡淡的,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她表现得越淡然,李疏鸿心里那头张着嘴蠢蠢欲动的野兽,咬得就越疼。 “李疏鸿,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都忘了?” “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你告诉我离婚的理由,要是我能接受,天亮了咱就去打证明离,我绝不纠缠你。” 李疏鸿喉咙里浸着苦,睫毛颤动,半颗瞳孔茫然地望向前方空洞的黑色。 “私藏古董的罪一旦坐实了,爸妈会被抓去劳改,五年起步,我们一家子人在跳蹬村再也抬不起头,有了这项处分,部队我也回不去了……” “我能给你的生活,只会比现在更差……晚意,你能力强,学识渊博,不该因为我而困在这山里。” “在罪名成立前离婚,能将你撇干净,问起来,我只说去当兵这两年对你有愧,生死难测,不愿再耽搁你……” 说到最后,他眼底落寞难掩。 “这两年部队发下来的票子都给你,你想去哪都行。” 宋晚意听着他替自己安排好后续事务。 坦白说,他说的是实话。 在这个年代,一旦背上罪,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李疏鸿对她,倒也算仁至义尽。 “听起来是最明智的选择。”宋晚意抽出手,挨着他坐下,“我想去哪就去哪,我今后想再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吗?”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再认真些,便能看到李疏鸿因用力绷紧而微微颤抖的下巴。 穿越伊始,她使性子不想离婚,是看中了李疏鸿能带给她的后续价值。 可这个男人沉稳可靠,一次次救她出困境,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总是无条件向自己倾斜。 “我进去歇着了,要是天亮后你还有这个想法,咱们就去开证明。” 李疏鸿固然难遇,她重生一世的机会更难得。 要她下半辈子困在山沟沟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生活,想想就够再死一次了。 她宋晚意拿的不是种田文的本子…..吧?! 然而天亮后,李疏鸿人却不见了。 周震阳拨弄着京市寄来的表扬信,“早上刚送来的,连带着三十斤粮票和五十块,信我没拆。” 宋晚意掂量起那页轻飘飘的纸,“这么快就下来了?” “一个多月了,算起来都算比较慢的了。” 是她挖那盏冰裂纹汝窑的奖赏。 三十斤粮票和五十块钱,不算多,但也不抠搜。 毕竟像周震阳这种职位的,一个月也才二十来块钱加上各种够吃喝的票子。 信的内容洋洋洒洒铺满整张纸,大抵意思是说,宋晚意是稀缺人才,若她愿意,可进入京市文物局工作学习。 她愣了片刻问,“文物局…..待遇好么?” 周震阳不明所以,“挺不错啊,毕竟是京市么,除了可以标配一套职工院,每个月两百块工资起步,听说还有出洋学习的机会…..” 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因为宋晚意已经把那张纸抵到他眼下。 “嫂子!这是绝佳的机会啊!”周震阳眼睛都泛着光,“往后我就能在报纸上看到你了!” 说着,他从抽屉最底下翻翻找找,扯出一份被灰尘覆盖的泛黄报纸。 “喏,这是一年前吧,文物局去海外开什么研讨会的新闻,你瞅瞅,还能拍照在全国宣传呢!” 这时候的拍照像素极差,最简单的黑白色,放在报纸上其实认不出谁是谁。 宋晚意草草翻阅几下,被周震阳夸张艳羡的语气逗笑。 “怎么?你想上报纸?” “谁不想,这种荣耀能放在家里吹个几代!”周震阳自嘲地牵起唇角笑,“不过像我们这种岗位,估计这辈子是没戏了。” 话题点到这,宋晚意顺水推舟地暗示。 “那你有没有想过,再往上走走?” 周震阳顿了顿,随即摇头道,“想倒是想过,不过我奶年纪也大了,我要是离开跳蹬村,这辈子还能跟她见上几面?” “人嘛,有得有失,想通了就好。” 不可否认,周震阳这种善于自洽的心态,在后世也是极为少见的。 宋晚意不愿勉强他,只是那页纸在她手中忽然变得沉甸甸。 才跟李疏鸿商量着离婚,自己事业上就得了束橄榄枝。 人生还真是大起大落。 李疏鸿回了跳蹬村,宋晚意因离婚一事心中隔阂未消,便不打算跟周震阳一起回去。 “那个,京市寄信这事,我暂时还不想告诉你李哥….” 周震阳给车链上油,闻言仰头乐呵呵地笑,“我懂,你是想给李哥一个惊喜是吧?嫂子放心,我这嘴可严实。” 宋晚意笑而不语。 倘若命运的齿轮真的在这一刻转动,离婚,专心搞事业,她凭借后世经验和手艺,定能在文物局杀出条路。 彼时的中国,经历过内乱外敌双重夹攻,在文物这块早就满目疮痍。 她能做的,也仅仅是去到京市,把自己后世所学贡献出来,为迄今为止还长眠于地底或是流落于国外的古物添一份力。 做好规划后,她打算去街上逛逛。 不出意外,离开了这里,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穿过几条青瓦白墙的老街,一条路笔直通向一栋贴了封条的老宅。 有个卖菜农喊住她,“那边去不得!别走了!” 宋晚意眺眼看向延伸至路深处的杂草,问道,“那边是出什么事了么?” “你不知道?”卖菜农搁下扁担,枯树皮般的脸皱得更深了,“那家人都死了,邪得很,听说还时不时有人在里头哭,你没看那封条都贴着呢,里头怎么会有人啊!” 老宅子门口立着的两墩石狮子一 第42章 这招是不是叫狡兔三窟 宋晚意第一反应就是,八成遇到认识原身的人了。 她硬着头皮应下,仿照曾看过电视剧里那些名门闺秀的样子腼腆一笑,“是我。” 老婆子拢了拢耳边垂下的碎发,凑到她跟前又细细看了几眼。 “真是我们宋小姐!”她嘴里少了几颗牙,说话时嘴唇往里瘪,“怎么不记得我了?许妈呀!你出嫁穿的嫁衣还是我帮着缝的!” 宋晚意最不想遇到的事出现了,她这个穿越者,全是靠选择性继承到原身记忆的。 这个自称许妈的,她半点印象都没有。 被牵着往裁缝店走,许妈自顾自叙旧,她脑瓜子空白一片。 “我就说宋老爷当初急着把你嫁出去是有原因的,李家那个没欺负你吧?” 许妈进了店,顺手从缝纫机旁捡过一张帕子拭泪,“我一直说去跳蹬村看看你,又怕给你带去麻烦。” 宋晚意打量店里落魄光景,桌子板凳老旧却干净,布匹统一悬挂在右侧墙壁上,门口有个上了年纪的火炉,正费劲地熬药。 她有些束手束脚,心虚得不敢看许妈,“您太客气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李家人对我很好,几乎不让我做重活。” “话不能这么说,宋家出了那档子事,我当时想着,怕李家因此针对你,还托人去打听了几回…..” 许妈撸干眼泪,才后知后觉地想去给她倒杯水喝。 宋晚意哪能真让个走路都颤巍巍的老人来伺候自己,便赶忙从她手中接过暖水瓶,“我来吧,当心洒了。” 为此,许妈没忍住又哭了几声。 不过她说的话信息量极大,宋晚意已经揣测出,宋家怕是出事了,原身父母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没了。 只是为什么李家人不曾告诉自己,李疏鸿也半句不提,她就不得而知了。 许妈是今年才搬到这个巷口的,有一部分原因是离宋家老宅近,她怕那些反动余孽再回来搞破坏,便日日盯着。 “也不晓得我还能有几年活头,能再见到你,看你过得不错,我下黄泉也能挺直腰杆跟宋太太说句话。” 不知心底何时涌上酸涩苦味,宋晚意眼角也有些湿。 临走时,她拿出二十块钱塞在许妈那架脱漆的缝纫机底下。 再回到局子里,思绪早就搅作一团。 新来的实习公安是个寸头小伙,青涩阳光,警服穿在身上还有些松垮。 他笑着端来一份擀面,“周哥走之前吩咐了,让我去食堂打饭的时候稍带一份,刚才你不在,我就选了大家都觉得好吃的擀面给你。” 宋晚意被擀面上的酱香勾回神志,视线落触碰到办公桌上的报纸。 她问,“之前镇上宋家的事,有登载过报纸吗?或者…..你们局子里有没有相关档案?” 小伙摸着下巴想了会,“应该有吧,我才过来几个月,不过周哥这柜子底下的报纸蛮齐全的,要不姐你先找找,调取档案需要批准,流程可能要麻烦些。” “这样啊…..那谢谢你了,我一会找找。” “好嘞~” 报纸是一月一印,按日期收纳,找起来并不费劲。 显示1975年7月,宋家因主张反动被抄家查办,宋父宋母连夜出逃,生死未卜。 廖廖数语,便将曾教书育人的宋父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生死未卜,其实就是死了找不到尸首。 毕竟在这个年代,逃出生天的概率极低。 思绪被扯得很远,脑中浑沌一片。 或许是报纸上的称呼描述刺激到记忆,宋父那张和蔼亲切的脸,和宋母温婉贤良的身姿在那片混杂之中越发清晰。 胸口闷得发疼,两股清凉淌在纸上,她才惊觉早已盈泪满眶。 突然,一张纸从夹层掉出来。 落款是李疏鸿,恳求周震阳将宋家一事按下,暂时不要告知宋晚意。 周震阳喝了三杯水,才勉强将宋晚意受邀去京市一事压回肚中。 李东平这个怂包,晓得自己惹了烂摊子,竟跑去赵雪梅娘家避风头了。 “这水从井里抽出来三四天了,喝了也不怕闹肚子。”李疏鸿提醒他,在床角两个蛇皮口袋中摸出几本从部队带回来的手记。 里头夹着几张表扬信和票子。 “哎哟李哥,你这招是不是叫什么…..狡兔三窟?” “也多亏那些人不敢翻盖了军戳的东西,不然早没了。” “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去毛家?” 李疏鸿拍掉掌心灰,将所有奖章和表扬信归拢到一起。 “我昨天路过毛家,人早跑了,听你奶说,天还不亮毛芳兰就扛着行李溜出村了。” “她敢跑?!”周震阳惊起身,“毛巧慧还等着服罪,她莫不是连亲孙子都不要了?!” “如果这个人是毛芳兰的话,也不是没可能,举报李家得多少奖赏?” 周震阳缓缓坐下,伸出两根手指,“两百,要是这钱全落到毛芳兰手里,够她好吃好喝地过一阵了。” 李疏鸿打包好东西,心事重重地绕着泥墙走了一圈。 “毛芳兰跑了没理由下抓捕令,大千世界要找一个人无疑大海捞针了…..我下午坐车去李东平娘家,但愿能套出点什么来。” 周震阳也想跟着去,李东平那个性子他最是了解,怕李疏鸿应付不来。 “毛家还有个毛巧慧呢,我不信她对这事毫不知情,这边….还需要你帮我。” 最主要的是,他跟毛巧慧之前被传暧昧,他担心宋晚意晓得了会耍小性子。 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主动推开她了,往后各观山水,那娇气灵动的女子,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心没来由地发疼。 周震阳哎了一声。 眼睁睁看着李疏鸿将尼龙挎包勾在左肩,马不停蹄地往李东平娘家赶。 也不知道李哥这 第43章 蛇蝎美人 宋晚意险些溺进荷塘里再死一次。 毛芳兰撞晕在玉米地里,额头中央淌出片乌红色的血,哪怕是失去知觉,她手中握着的麻绳都不曾松劲。 麻绳断成两截,宋晚意脖间殷红,勒痕可怖。 半小时前她走在路上,似听见玉米地里有声响,几秒钟后,便看到扛布袋鬼鬼祟祟爬出来的毛芳兰。 不等她反应,毛芳兰竟像疯了似的冲过来拿麻绳捆住她的脖子,想将她拖进玉米地旁的荷塘里淹死。 关键时刻,李疏鸿留给她的那把匕首救了命,毛芳兰也因为站不稳脚跌到身后的石头上撞晕了。 折腾半晌,她早已筋疲力尽。 就在宋晚意犹豫该继续拖着毛芳兰去马路上拦人求救,还是自己先跑回跳蹬村找李疏鸿来时。 玉米地外头突然簌簌作响。 周秋月拿锄头勾开宋晚意面前的两棵玉米秆,面色惶然,“你是宋家那个?你咋在这里呢?” “周奶奶!”宋晚意吁出口气,连滚带爬地跑上去将事情解释了遍。 “这作孽的!她是想要你命啊闺女!” 周秋月被她喉咙上的血印吓得倒吸口凉气。 指头那么粗的一圈,再用力些怕是能直接磨进肉里。 宋晚意头发湿哒哒地滴着水,声音沙哑粗砾,“周奶奶,我想把她押回去,不管是蓄意谋杀还是恶意伤人,我都要告她进牢子!” “是该这样!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周秋月常年干活,力气自然不在话下。 她扛着毛芳兰走前头,宋晚意提着布袋跟在后面。 “前面那块地是石盘村的,我想着日头小了,去看看能不能捡些麦杆回去,可巧就遇到你。” 宋晚意望着沉下去的夕阳说道,“是有些晚了。” 晚到倘若她真命丧于此,不等到明天下地的人来,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想到这,她打了个寒颤,“一会麻烦周奶奶替我盯着毛芳兰,我得回跳蹬村去传句话。” 周秋月笑了两声,“我去吧,一会该看不清路了,再说这两个村之间,你能有我熟?” 宋晚意脚步千斤重,骨头散架般的疼,若条件允许,她只想躺在床上好好歇一歇。 如周秋月所说,等两人到了周家院子,月亮已然高悬。 周秋月临走前给她塞了把剪子,叮嘱要是毛芳兰醒了再伤人,就让她盯准了大腿根扎。 不仅疼,还伤不了要害。 宋晚意去厨房舀了瓢凉水,对准毛芳兰面门狠狠泼了下去。 “下雨了下雨了!”毛芳兰惊醒,灰白的头发迷住眼帘,叫她真真切切地怕了几秒。 等她看清面前站着的宋晚意后,忽而阴笑起来。 “贱人命大,真真是老天爷不开眼!不过你李家再也翻不起身了!哈哈哈….” “活着也行,就让你这个大小姐像狗一样活!” 几近癫狂的咆哮,粗红的脖子挺起,像只随时都能冲起来啄人的公鸡。 宋晚意啧啧几声,撩开她的布袋,将里面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 她捡起其中一个巴掌大的口袋,里面零散地藏了百来块钱。 “这是你举报李家得来的吧?啧啧,费尽心机也才这么点,还不如我挖古物呢。” 毛芳兰愣住。 宋晚意继续在地上那堆破烂中翻找,目光落到一件棕色夹袄上。 “看样子是要离家出走?”她嘲讽地对着隔壁毛家院子努努嘴,“怎么着,不管你闺女了?亲孙子也不要了?” “还是说你举报了李家,心里虚?” 一连串问号似炮弹砸向毛芳兰,到最后,她那蜡黄的枯树皮般的脸上,终于涌现出一抹怒意。 “我虚什么!李家偷藏古董是铁板钉钉的!逃不掉了!那个李斯行就等着坐牢子吧!” 毛芳兰被捆了双手,只得咬牙切齿地瞪宋晚意。 “是么?”宋晚意虚起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嘴角悬起的讽笑。 猛然一顿。 然后举起剪子朝着毛芳兰大腿果断刺下去。 那剪子历经多年,早就变得有些钝,扎得不深,但钝器割肉最是折磨。 毛芳兰发出杀猪叫,“天杀的宋晚意!你是要我的命啊!” “外头有没有人!杀人了!救命!救命啊!” 宋晚意就着手上拿的那件棕色袄子,择了只袖子堵进她嘴里。 “李家的事,有人指使你的,是不是!” 刚才她问了一堆,毛芳兰却只在听见举报李家后心虚这句话时,有了不耐惶恐的神色。 后世不是有句话么,说倘若发现自己男朋友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他第一反应是以生气来掩盖你的疑问,那这事八成就是真的了。 毛芳兰就极符合被拆穿后恼羞成怒的样子。 那只衣袖全是老棉花做的里子,撑在嘴里又硬又实。 毛芳兰呜呜地说不出话,眼底恨意一览无遗。 饶是这样,宋晚意都能从她断续的呜咽声中听到几句零散的国粹。 她耐心磨尽,拔出剪子,一脚捻在伤口上。 同时恐吓道,“你不说也没事,反正你是偷跑了的,死在哪个山沟子里都只会被人以为是谋财害命。” “举报李家得奖赏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不得不说,宋晚意冷下脸来,那股子震慑美艳压迫感逼得人不敢喘气。 毛芳兰脑子里只剩下世人常说的“蛇蝎”这个形容。 她百分百相信,此时的宋晚意真敢一刀要了她的命! 她哼哧哼哧地抽噎,鼻涕早已混在袖子上,所有的恨都化作求生本能。 她突然佝下腰,不顾腿上万千只虫蚁啃噬之痛,颤栗着朝宋晚意磕头。 周震阳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昏黄钨丝灯下,冷冽如冰霜的貌美女子手握滴血的剪子,面无表情地望着地上那个衣衫褴褛不断 第44章 还以为你后悔了呢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毛芳兰被反束了手,可腿脚自由。 她轱辘轴似的从地上翻爬起来,卯尽全身力气朝宋晚意撞过去。 周家堂屋摆着几张四四方方的桌子。 直到侧腰撞在桌角几乎刺进肉里,周震阳才反应过来。 “嫂子!” “嘶-”宋晚意吃痛,强撑着桌腿想站起来。 “人跑了!”她提醒。 毛芳兰背扣着手,刚跑到院门口,便被赶回来的周秋月拦下。 周秋月一看堂屋里的光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正巧手上还端着拿来探路用的棍子,手起棍落,毛芳兰连哼都来不及哼,软面条似的滑落到地上。 宋晚意觉得,周秋月若是活在后世,铁定是个优秀的高尔夫种子选手。 “就这副鬼样子,跑出去还不是个死。”周秋月唏嘘道。 “怕是见小周回来了,知道这事不能善了。”宋晚意疼得牙根都咬麻了,才从桌旁挪到椅子上,“八成…..李家的事,没那么简单。” 周震阳顿了顿,“嫂子问出来了?” “差一点,不过肯定有人见不得李家好,想借此机会让李家再翻不起身。” 她目光灼灼,“我前几年不擅与人打交道,不知道李家是个什么情况。小周,李家在外面结过仇么?” “我印象中…..不管是李老爷子还是李哥,对人都是彬彬有礼的,在李家还是地主时,李老爷子每年冬天都会施粥,按理说,不该结仇啊。” 说着,他眼尾一扫,落到宋晚意绷紧的侧脸。 一个荒唐念头在脑中划过….. 周秋月抱着药箱过来,一把将周震阳推开,“我给这闺女上点跌打药,省的明早疼得起不来,你去屋里等着!” 宋晚意跟她才见过两回,掀开衬衣上药时,还有几分腼腆。 周秋月笑得和蔼,“什么时候震阳那小子能带个你这样的闺女回来给我瞧,我就是死了也能安心咯~” 这个年代结婚的人都早,尤其是农村。 像周震阳这个年纪,在后世连大学都还没毕业呢。 宋晚意笑盈盈地劝慰,“小周还年轻呢,总会遇到合适他心意的姑娘。” 关月那张热烈奔放的笑脸像老式电影似的,一幕幕浮现眼底。 “哎,但愿吧,我总说让他多出去闯闯,外头机会多,认识的人也多,偏偏这娃犟,死活都不愿离开石盘村。” “我也老了,还能有几年活头,他还年轻呐,总不能在这耗一辈子。” 周秋月看似趁着上药唠家常,实则想要宋晚意帮着劝告。 宋晚意在商业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早就练就一身狐狸本事。 不消解释,便会全了她话里的意思。 “我和疏鸿都这么觉着呢,你放心,有机会了,我让疏鸿劝劝小周。” 李家被打砸得没个样,宋晚意便留在周家过夜。 周震阳的欲言又止她不是没注意到,等夜深人静时再拉出来复盘,更加觉得不安。 或许,这次李家的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原身默默无闻两年,期间小打小闹的无非都是村里东家少耕块地,西家多拿了捧米的琐碎事。 怎么自己初露锋芒展现出本事了,突然有人冒出来将李家一锅端呢。 倘若真是因为自己,那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次日清晨,周震阳同宋晚意商议,想把毛芳兰扭送回局子,这样的人留在外头一秒便多一秒危险。 宋晚意琢磨片刻,也跟着回去了。 顾蓉娇见到宋晚意时,恰吃完一碗饺子。 她笑得满足,“嫂子,多亏了你和大哥,今天咱家的人都得了饺子吃。” 宋晚意被逗笑,在顾蓉娇眼里,一碗饺子,能抵上关在牢房承受的苦楚。 “你先别急着乐,我有点事问你。” 顾蓉娇抹干净嘴,靠在铁栏内紧张兮兮地开口,“什么事?” “当初….你们晓不晓得我家出事了?” “你听说了?!”顾蓉娇先是错愕,而后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娘家就是镇上的,你应该回去了吧?” 她小心翼翼扫过隔壁牢房的墙壁,压低声音解释,“出事后,小周来家里….让我们都不许说,这事当初压得死,咱队里好多人都不晓得呢。” 听说宋家出事后,顾蓉娇还美了阵子。 大小姐又怎么样,不也落得个家破人亡,下地劳作的命吗。 然而当时宋晚意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还善意地分了许多吃食和雪花膏给她。 渐渐的,她便不再窃窃自喜了。 时而还会感慨一下宋晚意的跌宕人生。 “这样啊…..” “那个,你就跟着大哥好好过日子,咱家不嫌弃你的!”顾蓉娇慌忙补充道,“等罪洗干净了,你的那份活我替你干。” 闻言,宋晚意陪着她笑了几声。 “放心吧,罪能洗清,往后活也不用干,咱全家一起过好日子。” 隔壁牢房的李世尧咳了几下,试探问道,“是大嫂来了吗?” 妯娌俩像是有了共同秘密,彼此心照不宣地竖手指比了个“嘘”的动作。 宋晚意掀开饭盒,将买来的水果依次分发给剩余牢房的人。 午后气温骤升,宋晚意留在公安局乘凉。 周震阳将毛芳兰蓄意谋害宋晚意的案子整理成册,红章一戳,罪名成立。 李疏鸿风尘仆仆推开门,在跟宋晚意视线交错的一瞬,有几分欢喜。 “李东平全交代了。” 他语气平缓持重,仿佛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宋晚意却注意到,他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臂内侧,隐隐露出道血痕。 周震阳拍着桌子惊跳而起,“他怎么说?!” “他只说有人在镇上找到他,以八十块钱的酬劳收买他配合毛芳兰,至于那人是谁… 第45章 都依你 李疏鸿面上再稳不住,仅她指尖掠过皮肤引发的酥麻刺激,就足以让个大男人为之倾倒。 她喉结动了动,声音疲倦隐忍,“嗯,后悔了。” 宋晚意抽出手,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那可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句话,听过没有?” 李疏鸿百口莫辩,讷讷抠着衣摆下结块的泥垢。 “我要去京市文物局。”宋晚意从裤兜里摸出那张介绍信,“有人引荐,我可以直接进去工作。” 李疏鸿怔住,静静凝视着那张信末尾处文物局的红章。 晚意能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他自然是欢喜的。 可这也意味着,两人必须分隔两地。 宋晚意对他内心的小活动全然不知,“要是家这边的罪洗清了,我在京市也能踏踏实实干。” 比起离婚单打独斗,她私心还是更偏向与李疏鸿继续这段“表面”婚姻。 只要能证明李家是被人陷害,李疏鸿就能官复原职。 师长哎!几乎能在大多数地方横着走了。 她宋晚意不晓得要奋斗多久,才能有这个待遇。 李疏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前一秒的担忧一扫而空,顿时喜笑颜开,嘴角抑不住地向上弯。 “这么说,你同意不离婚了?” 分隔两地算什么?只要他回了部队,再立几个功,就能向组织申请去调去京市。 外形粗糙刚硬的男人此时像只可怜巴巴的狗崽,眼睛是水汪汪的圆,神态是遮不住的讨好。 “唔….看你后面表现吧,起码在我的观念里,夫妻应该患难与共,而不是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子,做一些感动自己的行为。” 虽然李疏鸿打的这面旗子,她心底倒也能接受…… 宋晚意背着手,眼底倾泻盈盈星光,“等私藏古董的事了了,再根据你实际表现来决定要不要离。” 李疏鸿笑开,“好,依你的。” 他视线锁在她微微雀跃的发梢,突然,被藏在领子底下的褐红伤痕刺痛了眼。 “怎么弄的?"他收敛笑意,语气骤低。 宋晚意调笑道,"回跳蹬村的时候遇上了毛芳兰,差点交代在她手里了。" ……. 临近下午五点,周震阳才神色厌倦地从审问室出来。 宋晚意从街上抱回个西瓜,见状赶忙让实习生小伙子将瓜切开,几人围坐在办公室里开启吃瓜行动。 “毛芳兰说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大概一米七高,头顶上有块拿烟头烫的疤。” “给了她十块钱,让她去找李东平对接,至于古董是怎么埋进李家的她全然不知。” 宋晚意问,“这种古董很常见吗?从李家屋后挖出来,只能证明那泥巴房子后头埋着古董,并不能证明李家有罪。” 众目睽睽,尽是不解之色。 “这么说吧。”宋晚意啃完最后一口瓜,娓娓道来,“我在跳蹬村后山挖到了那个花瓶,只能说明曾经有人埋在坟包里,不能因为有人喊了句这个坟包私藏古董,就判它有罪吧?” “另一个….”她盯着李疏鸿一字一顿道,“李家搬进泥巴房,已经是斗败后的事了,李老爷子总不能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去藏好了古董?” 周震阳听得一愣一愣,末了,他摸着下巴思考道,“这倒是个思路,李家落败后,还是集体投票让搬进现在那个院子的。” “我记得那儿原来是跳蹬村最原始的大队公社,后头荒废了,就给李家住。” 事情像是忽然被扯开一道更大的口子,这个罪名之内的跛脚之处随手可择。 李疏鸿松下身子,以一种极为放松的姿态仰进椅子里。 几乎是带着笑的语气,“现在有了李东平和毛芳兰这两个证人,加上藏古董的时间线,这个罪算是能洗清大半了。” 他说得收敛,恐会再生事端。 周震阳随即站起身,唠叨着马上要去打一封报告出来,将这些事汇总发去京市。 等他匆匆离开,宋晚意碰了碰李疏鸿手臂,将周秋月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而且我觉得小周挺负责挺有干劲的,咱们国家现在就缺这种人才。” 李疏鸿眼底涌过了然,周震阳留在这,确实大材小用了。 晚饭是李疏鸿去食堂打了饭回来吃的,除了宋晚意和他,其余人都用极快的速度吃完,然后赶去忙活案子的事了。 如此一来,两人觉得闲之有愧。 太阳像只散开的溏心蛋,印在宋晚意脸上,红红的堪比胭脂。 她突然冒出个小念头,“刚才小周描述的那个男人你有印象吗?” 李疏鸿摇头,视线紧贴在她唇角残留的一粒白米饭上。 “我也没有…..”宋晚意毫不察觉,“不瞒你说,那次从山后滚下来撞了头,我有好些事都记不清了,不如咱们去宋家周围走一走,故地重游,没准我就能想起什么来了呢?” “你觉得那人是冲你来的?” 这个揣测,李疏鸿也只在李东平家威逼利诱后恍然想到的。 李家这么些年从未结仇,再联想到宋父宋母之前遇害,他总觉得有那么一丝微妙的联系。 可他不愿意告诉宋晚意这种可能。 “嗯,很好猜嘛。”宋晚意挪开眼,睫毛弯弯,“我家的事我也知道了,谢谢你之前为我做的一切。” “可是疏鸿,我希望能成为能跟你共担风雨的伴侣,而不是被你护在身后的小舟。” 她眸光幽幽,在橙色夕阳的衬托下,宛如洒进一片橘子海。 这一刻,李疏鸿仿佛听见心深处有寒冰震碎的声音。 他情不自禁地抚上她垂在身侧的手腕,“好,今后都依你,我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你尽管指出来。” 宋晚意没有挣脱,反而顺着他干燥温热的手指,藤蔓似的攀上他胳膊受伤的地方。 “还疼吗?” 第46章 你到底是谁 “这是许妈的裁缝店。” 宋晚意尽量捏小声音,朝右侧那间被打砸凌乱的老店指了指,“出事了。” 李疏鸿是记得许妈的,当初他去宋晚意家找宋父答疑解惑时,就总碰见那个手脚麻利做事认真的妇人。 “许妈在这?”他意动,跟着宋晚意去店里搜索。 “宋家出事后,所有下人都遣散了,我本想让许妈去李家照顾你,可惜没找到人。” “她身子不太好了。”宋晚意埋头清理缝纫机下绞成一团的破布料子。 “肯定是有人蓄意报复,许妈才搬来这里不久,昨天我还跟她见过。” 店里空无一人,渐渐昏暗的光线,将宋晚意那颗不安的心拉扯着往下沉。 场面虽乱,可无打斗受伤的痕迹。 李疏鸿耳根微微一颤,想也没想直接牵起她的手,“去公安局报案。” 不料两人刚跑到巷口拐弯处,七八个手握棍子的壮汉齐齐奔向这边。 “跑!”宋晚意拉着李疏鸿往反方向躲,记忆中对于这个巷子的点点滴滴在一瞬间涌上脑门。 晕眩刺痛,让她险些踉跄跌倒。 李疏鸿揽上她肩几乎是钳制着她往前跑。 “怎么了?”风声卷着喘气声扑进宋晚意耳膜。 耳蜗里嗡嗡响个不停,她指着左前方说道,“那边有个狗洞,当年家里养的来福刨出来的,咱们可以从那进去躲一躲。” 李疏鸿眉头紧皱,时隔两年,那个狗洞是否存在尚且未知,可当下,似乎找不出更好的藏身之处了。 再往下跑,就是死胡同。 “我….我爸当初叫许妈把洞填了,我求她给来福留条路,然后许妈就找了棵松树种在这里挡住视线。” 那个洞藏在茂盛的野草背后,足以让两人钻进去。 然而宋晚意刚踏进宅子,脑中便像塞了台搅碎机,将所有器官统统碾磨重组。 痛,痛到深处是麻木。 她来不及呼唤李疏鸿,直直朝后倾倒。 头顶的天似被擦干净,徒留一张墨黑的纸。 往事像一幅幅简笔画在纸上掠过。 宋父曾师出某李姓名师,十年内乱,他带着妻儿躲到这个偏远小镇,企图在乱世寻求一处祥和安生地。 后来,宋父结识了还是地主的李斯行,两家来往密切。 年仅十岁的李疏鸿来宋家拜入宋父门下学识字学算数,扎冲天鬏的宋晚意捣乱让来福追着他咬…… 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郎才女貌。 “晚意?晚意?” 脖子被轻轻拍打,眼前的图画忽然闪变成雪花样,龙卷风似的旋转,最后被悬在枝头的弯月吞噬。 “晚意!” 睁开眼,李疏鸿着急关切的脸浮在半空。 “怎么了?”她想说句话安慰他,却发现自己疼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我这是怎么了?” 李疏鸿竖起手指按在她唇上,“那些人还在外头,你一踏进来就晕倒了,是不是不舒服?” 在宋晚意倒下的那一瞬,他从未有过这种悲怆的失去感,好像胸口处刚垒起的山脉顷刻间崩塌成土。 他早就晓得此宋晚意非彼宋晚意。 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李疏鸿,差点跪下来向李家宋家的列祖列宗祈祷。 “咳…..我也不知道。”宋晚意勉强扯动嘴角,“就是,就是头痛,不过我好像想起些东西来了…..” 李疏鸿的唇抿成条线,“想起什么了?” “咱们小时候的事,我让来福咬你,然后我爸罚我抄书……” “都多久的事了。” 他心底滋味难嚼,只能拿掌心贴在她额心,“还疼么?” 宋晚意眨巴着眼,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股委屈劲儿来。 “疼……我记得在偏厅有个通道,可以通向镇边的老杨树。” “只是不晓得当初抄家时,有没有人发现。” 虽摸不清为何原身的记忆会在此刻翻滚而来,可赶早不如赶巧,偏偏恰是这一环,救了两人一命。 李疏鸿背着宋晚意寻到她口中的地下通道,好在位置不起眼,两年前宋家被抄,无人注意到床角放脸盆架的烂木头,竟是开启床底通道的机关。 “我爸当年觉得这个位置离镇中心远,能落得清净,后来才知道也方便挖地道。” 夜色滚滚,老杨树枝繁叶茂,蛐蛐声一浪盖过一浪。 宋晚意按着太阳穴,眺望屹立在远处的山峰,“或许……我爸妈当初也从这条过道逃了呢?” 李疏鸿听着她略带鼻腔的声音,心事重重。 “或许吧。”他背着她绕小路往回走,“当初我已经去了部队,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有时间我找小周打听打听。” “就是不晓得那几个人是谁找来的,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抓去坐牢么。” 李疏鸿吸了吸气,尽量让自己步伐更平稳,“没准是比镇上公安局权势更大的,不屑这点警力。” 宋父一生清廉正直,若是结仇,应该就是在来镇上之前,而宋晚意当初还是个襁褓婴儿,肯定也不知事。 事情兜兜转转,好似又回到起点。 不,收获是宋晚意想起曾经的事了。 那这个宋晚意是谁? “李疏鸿?” 耳垂被轻轻捻起,宋晚意凑在耳边又喊了两声,“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一会是直接去医院还是回局子。” 宋晚意笑起来声音如铃响。 “回局子啊,说来真奇怪,出了宋家的宅子我的头好像就不那么痛了……” “还是去检查一下吧。”李疏鸿睨向地上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我们营有个兵曾经也喊头疼,开始没当回事,后来检查才知道被个弹壳弹进脑袋,可惜隔太久取不出来,年初就死了。” 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不高,后世一个小手术搁在当下,恐怕就是生死攸关的 第47章 你想她说什么 静得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宋晚意顿觉胸口“轰隆”一声,第一反应是想逃,然而抵在她膝盖窝的双手更紧了些。 李疏鸿发现了?! 跟他说实话吗?他会信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宋晚意啊!跟你青梅竹马的宋晚意!” 她打算一装到底,毕竟坦白从宽的风险太大。 “我要不是宋晚意,怎么会记得你来我家时被狗咬的情景?我还记得你刚来镇上,老爱跟当年隔壁家的小胖子打架!每年冬天你家还会在镇口设粥棚给穷苦人家散粥……” “咱俩这桩亲事是十六岁就定下的,李疏鸿,你该不会是看我现在被仇人追杀,不想惹事,就起了别的心思吧……” 宋晚意越说越憋屈,讲到后面,已经哽咽着难说完整句话。 脖颈处一凉,衣领被眼泪打湿。 李疏鸿立刻慌了神,“晚意,我没有别的心思,你别哭呀….” “你,你现在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好不好?我不问了。” 他想将宋晚意放下来替她擦一擦泪,可缠在肩上的柔软双臂似生了根的藤蔓,牢牢锁住。 因此他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听着身后似有若无的抽泣,心也跟着隐隐发疼。 等宋晚意哭够了,她娇声娇气地嗔了一句,“真的?只要我不想说,你就不问?” “嗯,不问。” “那好,去医院吧。” 情绪来得快走得更快。 何况她也不是真的难过,有劫后余生的后怕,也有对掉马的惶然,几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她唯有以退为进。 紧绷的情绪得到放松,倦意随即席卷而来。 没迈出几步路,宋晚意就趴在他背上沉沉睡去。 在供销社门口的分叉路,李疏鸿仰头想了想,最终还是回了局子。 晚意既睡着,就不去医院了,明天有的是时间。 天刚亮,局子外头就涌入大批声称要报案的乡民。 宋晚意睡眼惺忪,正捧着碗稀饭心不在焉地喝,恰遇到来休息室取档案的周震阳。 “嫂子你醒了,这两天你就留在这里,天黑了就别出去了。” “出什么事了?” “这两天镇上藏了好几个反动歹徒,有好几户乡民都被抢劫了,正堆在外头闹呢。” 宋晚意想起昨晚遇到的壮汉,不由抬起头问,“抢劫?为着钱财来的?” 周震阳翻着手中的登记册,片刻后郁闷地摇头,“说不准,有两户人家里只被打砸了,值钱的东西没丢。” “李哥去牢里看望老爷子去了,一会他回来你替我转告一声,说京市那边得知李家私藏古董一事是被人陷害的了,过两天手续办下来,李家的人就能出去了。” 宋晚意含笑点头,那半碗稀饭却再也喝不下去了。 直觉告诉她,打砸那几户乡民的,跟昨晚遇到的,是同一拨人。 等李疏鸿回来,她原封不动地将周震阳的话重述给他。 “咱家在跳蹬村的房子住不得了。”李疏鸿沉声说道,“我打算向上头申请,在镇上给爸妈留一套房。” 宋晚意以指为梳对着巴掌大的镜子整理头发,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村里的泥巴房太简陋了,住得不舒服不说,万一下场暴雨,岂不是危险,再说….经过这次折腾,更住不得人。” 见她不反对,李疏鸿松了口气,“还有,我打算向部队申请延期回去报道,等查清宋爸的事后,再归队。” 宋晚意抬眼错愕,从镜面中对上他坚毅正气的眼神。 心漏了半拍。 “嗯,那,我跟你一起吧。” 占用了人家闺女的身体,总要做些什么来报答原身父母。 晴了几日的天忽然阴了,闷雷接踵而至。 宋晚意被李疏鸿带到医院,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 只是镇上还没有做脑部ct的仪器,要想知道,必须得去京市大医院。 “正好我要去京市,早晚的事了,其他项目都没问题,别担心啦。” 路上,宋晚意安慰眉心结成“川”字型的李疏鸿。 她真心觉得,自己头疼,是因为进了宋家老宅,触发了某种磁场跟脑电波的联系,才会用头疼欲裂的方式,让自己记起原身小时候的事。 最好的验证方式就是再去一次。 可宋晚意不傻,那种几乎像是把脑袋劈成两半的痛感,她这辈子不想体验第二次。 李疏鸿把体检报告单叠了几折,踹进衣兜里。 “多久去京市?” “应该等宋…..我家的事水落石出了吧。” “我跟你一起去。” “啊?你不是要…..” “届时我从京市走也可以。” 京市文物局还有许乐川那手掌大权的姨夫,他怕宋晚意孤身过去了,会吃亏。 还有就是,除非他亲眼所见宋晚意脑部检查没问题,才敢放心去部队。 两人在食堂打包了饭菜回公安局。 实习生马亮在门口拦下宋晚意,“邮差来送了信,其中有一封是给嫂子的,我给你放休息室了。” “是从泸市寄来的么?”她第一反应就是关月寄来的。 没想到现在寄封信要等这么久,从离开泸市到现在,前前后后起码有十天了吧。 马亮笑了,两排大白牙一碰,“嫂子猜的真准!” 关月的字小巧方正,一看就是从小练过的,信纸铺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都是些吐槽下乡遇到的奇葩事,以及灾民的安置情况。 信的末尾,她提起周震阳,却也只是问了句好。 “她没说别的?” 周震阳不知什么时候凑在宋晚意身后偷看完了整页纸。 只是在看到有关自己一笔带过时,腹中突然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宋晚意吓了一跳,对周震阳的反应看破不点破,“你 第48章 你怎么这么好呀 宋晚意撅嘴抗议,“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呢!” 李疏鸿前头两年在部队里勤奋刻苦,好几次在完成任务时致生死于身外,获得的敬意数不胜数。 他提出延期归队,又事出有因,当天下午批准就下来了。 按理说,只要在部队里混出名堂的,都能分配一栋家属院。 然而李疏鸿依旧住部队宿舍,跟小兵们同吃同住,他想要在镇上要一栋安家房的需求,很快也落实下来。 就挨着公安局,两进两出的平房,本来是给周震阳的,他当初没要,就一直空着,结果阴差阳错的,倒让李家搬了进去。 这天,镇上公告栏上贴出重磅字报。 李斯行一家受人诬陷,证据确凿,私藏古董的另有其人,现判李斯行一家无罪释放。 “大嫂,你说我穿这个合不合身?!”顾蓉娇在公安局内换上宋晚意买的新衣裳,高兴得合不拢嘴。 “合身!就是觉得你穿这个花色好看才给你买的。” 宋晚意第一次见二媳妇郑丽琼,她生得瘦弱,一双柳叶眼惊恐不安地打量起周围,紧跟在顾蓉娇身后。 给她的新衣服她也不愿意换,局促地抠着指背的倒刺。 “一会在新家还准备了火盆,咱家都跨一跨,去去霉气。” “新家?!”顾蓉娇惊喊出声,随即红了眼睛,“咱有新家了?!” “嗯,疏鸿申请的,就在公安局后面那条街上,只不过往后想要下地劳作,就要多走一程路。” 妯娌三人拾掇好,兴高采烈地开门迎接新生活。 不料想,跟正要去审问室的毛芳兰打了个照面。 毛芳兰比前两天更阴恻了,凌乱的头发拢住半张脸,背弯曲得仿若一只蜷缩在开水里的虾米。 她看到宋晚意光鲜亮丽地推门而出,心底恨意如热油翻滚。 手上的铁链化作行凶的夺命锁,直直朝着宋晚意砸去。 “贱蹄子!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要不是你,我下半辈子顺风顺水!是你!都是你!你毁了我啊!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宋晚意毫无防备,等肢体习惯性地抬手相挡时已经晚了。 链子在手臂上狠狠抽打,粗糙的锁结勾着衣料碎片落下。 毛芳兰笑出声,喉咙里的痰呼哧响,眼眶红得滴血。 “左右我今后都出不去了,还不如打死你,让你变成孤魂野鬼留在牢子里陪我哈哈哈哈!” 狂妄狠毒的声音夹着二次攻击席来。 马亮被毛芳兰突如其来的癫狂震得忘了行动,直到宋晚意三两下躲过进攻,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他才清醒过来。 “打死我?下辈子吧。”宋晚意站定脚,讽味十足地从她脸上扫过,“就你还想顺风顺水?怕是死在牢子里,都没人来给你收尸。” “听说入不了祖坟的,投不了胎转不了世,你为了百来块钱抛弃毛巧慧,你猜她会不会让你进毛家坟?” 她说得云淡风轻,面上掩不住厌恶。 顾蓉娇匆匆跑来,见她胳膊被抽破皮,忍不住对着毛芳兰啐了一口。 “短命的老巫婆,害了我李家不够,还想打我嫂子!要不是现在还在局子里,我非要把你的头按进尿桶里让你醒醒神!” “我呸!顾姓人一口一个李家,你….啊!” 宋晚意扬起手腕,照着毛芳兰那张枯瘦嶙峋的脸左右开弓。 她打了五六下,直到手心发麻,才甩着腕停下。 马亮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毛芳兰直叹气。 “嫂子,留条命吧,我还要提去审问。” 这个老虔婆作恶多端,要是上头允许,他真想丢给李家的人打死算了。 郑丽琼被发生的事情吓得面色苍白。 等马亮强扭着毛芳兰走了,她才敢从门口出来。 “大,大嫂…..”她声音小得跟蚊子唱戏似的,“疼么?” 宋晚意撩起眼皮跟她视线对上,后者不自然地挪开,垂头走近。 看起来也不过十九二十岁,放在后世,还都是父母的手中宝。 “不疼了,就破了点皮,去新家了上点药就好。” 顾蓉娇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头,她挽着宋晚意走在前面,郑丽琼巴巴地跟在后面。 “二嫂是这个性子。”她凑近宋晚意咬耳朵,“怕生,怕吵闹,平时在村里我都护着她。” 宋晚意深深吸了口气,“这种性子容易吃亏。” 如此看来,李家除了三房,其余都是些斯文人。 顾蓉娇就像精神骨干的存在,她性格泼,脾气爆,却震得住人。 从某种角度来说,李家这两年没有过得更糟,她是有很大功劳的。 李家的男人早早被李疏鸿领去新家搬置家具了,等宋晚意待着顾蓉娇郑丽琼赶到时,门口已经悬挂起了两条炮仗。 房子不算新,比起跳蹬村的泥巴房,已经是顶配了。 李世尧在捣鼓着点鞭炮,顾蓉娇想跟他一块放,便停在门口。 郑丽琼无声地跟着宋晚意走进堂屋,眼神在触碰到李朝旭时骤然亮起。 “二弟,一会还要劳烦你去食堂跑一趟打些饭菜回来,今天搬新家,腾不出时间来做。” 李朝旭文质彬彬地朝她拱手,“一家人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大哥在东厢房,说是给你买了张梳妆桌。” 宋晚意笑得礼貌,不知是不是磁场不合,她在面对二房夫妻时,总觉得束手束脚地放不开。 跟顾蓉娇两口子她尚且能说说知心话,可跟郑丽琼相处,她只能端起大嫂的款走场面路子。 新房从大门延开,左右两条走廊,中间围着个二十来平米的院子,正对着堂屋。 李疏鸿选了东厢房,李斯行两口子紧挨着住隔壁。 剩下两房住院子对面的西厢房。 李疏鸿正蹲在地上摆弄梳妆桌的腿脚,拿着锤子敲敲打打,汗 第49章 乡下女人也是泉水做的 外头鞭炮震天响,李疏鸿心底的鼓点也跟着伴奏。 他唇角动了动,忽然攀上宋晚意胳膊想更深一步。 “嘶-” 被碰到伤口,宋晚意黛色秀眉轻轻蹙起,无辜委屈地望着李疏鸿。 “怎么伤着了?” “在公安局碰到毛芳兰,被她打了一鞭子。” 那道伤口足十厘米长,中间渗血,边缘淤青,一看就是铁链抽的。 李疏鸿将缠绵迤逦的荒唐念头抛之脑后,从柜子里找出膏药来涂,压根不敢用力。 宋晚意很是喜欢看他担心自己的表情,眉头展不开,长而密的睫毛垂下,眼底是盖不住的疼惜。 上一世她谈过许多段恋爱,可像李疏鸿这样,凡事以她为先,处处周到细致的男人,还是头一回遇到。 莫名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戳中内心深处的柔软,连声音都软绵了几分。 “就看着吓人,早就不疼了,我还打了毛芳兰几巴掌,你是没看到,她脸肿得跟寿桃似的,要不是…..” 后边的话她再也没机会说了,李疏鸿的脸从胳膊处挪至眼前,然后无限放大。 他的唇凉丝丝,齿间留着梳妆桌上那杯茶的清香,宛如盛夏里的一杯茉莉茶。 跳蹬村最落魄的李家一朝洗清罪名,还搬去了镇上住大房子,这是跳蹬村近两日来最新鲜的八卦了。 哦,还有一个,李东平贪污受贿,被革职查办,少不了几年牢饭吃。 “小周,李东平没了,这新书记是谁啊?” 大队上,乡民围了几层,将办公室堵得水泄不通。 “具体人选择日会召集大家进行投票选举,这几天大家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咱们队上最适合当书记的人是谁。” 周震阳被吵得脑仁都疼了。 顾蓉娇被两个妇女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听说她现在住的房子不再漏雨进耗子,都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那你今后还来咱们队干活不?我听说镇上的人都下二队的田劳作咧。” “说不准,要是能回来干,大不了我早起!”顾蓉娇被恭维得面色红润。 信誓旦旦地拍胸脯说哪怕去了镇上也不会忘了三人昔日的情分。 宋晚意跟着李疏鸿从办公室里出来,不免也被几个邻居婆子拉着东南西北一顿夸。 无非都是说苦尽甘来,往后该享福之类的话。 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问,“哎,毛家那个,你知道怎么样了?” “审问结果出来后,应该就知道了。”宋晚意答得模棱两可。 她不关心毛芳兰的下场,这样的人,就该在牢里关到死。 “哎,作孽!那个毛巧慧你知道伐,早就躲到四队牛家去了,非说肚子里的娃是牛建的,死皮赖脸地留在牛家了勒!” 宋晚意哼了一声,“牛建他老娘也愿意?” “开始是不愿意的,后来禁不住磨,就说等娃生下来看像不像。” 这时候的女性还拘泥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 牛建死了,他老娘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毛巧慧肚子里。 既可怜又可悲。 在大队上做好登记,宋晚意便跟李疏鸿回泥巴房。 虽说那房子里并未值钱的东西,可李斯行发话了,要将屋后那几盆芦荟都带去镇上。 “以前刚搬来这里,还有些不习惯。”李疏鸿说着说着便笑起来,“没想到搬走了,还有些舍不得。” 真要算起来,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李家搬过来后,没过多久,他就征兵走了。 “是啊,我当时还不想要你走,觉得你狠心。”宋晚意指尖戳在他腰间,似在发泄当初心里头挤压的小脾气。 哪有还在新婚期间就撇下媳妇离开的呢。 也不晓得原身那个矜持内敛的姑娘,那时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当时想着出去博一博,家里的情况就能不同呢。”李疏鸿任由她在身侧画乌龟,“家里总要有个人冲上去,朝旭性子温吞,世尧年少易冲动…..” “晚意,是我负了你,对不起。” 宋晚意被突如其来的歉意绊住脚,讷讷地停在原地。 分不清是不是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情绪作祟,她倏地红了眼。 直到泪珠断了线地往下掉,她才反应过来,抬起手背倔强地揩去。 李疏鸿心更疼了。 记得刚入部队时连长说过,女人都是水做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遇事只会哭唧唧。 他觉得连长说得不对,在乡下,女人上山摘茶下地耕种,样样不输男人。 连长说,乡下的女人是泥水做的。 那次争论他被罚跑了一百圈,如今他更加坚信,乡下女人,也是纯澈的泉水做的。 能文能武,知性大气,包容性极强。 宋晚意稳住情绪,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什么负不负的,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她哭过的眼似开在三月的桃花,有种通透明媚的美。 “以前怎么样,我既往不咎,可日后你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就甩了你,跟你离婚,然后自己过好日子去。” 李疏鸿勾上她无名指,放在唇边轻轻落下吻痕。 “不会的。” 这个时代的人在情感表达上多有腼腆,含蓄木讷,词不达意。 李疏鸿肯说出心中所愧,已是时代前沿的佼佼者。 宋晚意依稀记得这个男人曾经好像真不是这样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从两人第一次敞开心扉沟通后,他就变得愈发胆大。 孺子可教也。 路过李东平家,赵雪梅正追着只鸡往鸡圈跑。 看到从村里往外走的两人,她先是惊谔地张了张嘴,然后慌张地往门后躲,连鸡都不追了。 宋晚意咂舌道,“没了李东平,这个赵雪梅的日子说不准还要好过些。” 这个女人 第50章 床头吵床尾和 李疏鸿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杵在田坎上的那个女人,腰间肥胖,一件宽大的罩衫笼到膝盖处。 头发在风中飞舞,怎么看都觉得邋遢。 跟印象中那个柔弱爱干净的毛巧慧对不上号。 “走吧。”他换了个手抱芦荟盆,内心毫无波澜。 谁知毛巧慧并不打算让两人轻松离开。 她快步从田坎上绕过,不徐不缓地叫了声“疏鸿哥”。 宋晚意咿了一声,轻轻往李疏鸿身后挪了半步。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注意。 等毛巧慧小跑着走近,他强忍着心底的不耐烦问,“有什么事?” “我在大队上听人说你回来了。”她将鬓边散落的发丝往耳后别,像前些年满怀心事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扯出道羞涩的笑来。 仿佛三人之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似的。 “我想来看看你,我如今住在四队,今后恐怕不会见到了。” “嗯。”李疏鸿侧过身子,并不打算过多纠缠。 “疏鸿哥!”毛巧慧挺着肚子往前迈了一步,慌张地伸出手想要攥他袖子,“你还记得当初答应了我妈什么吗?” 宋晚意无声笑开,眸子滴溜溜转,品着面前这出好戏。 李疏鸿被问住,大抵是真的在脑中回想过一阵,无果。 “不记得了。” 毛巧慧颓败地垮下脸,闪躲着眼神提醒道,“疏鸿哥说,将来有钱了,会….会报答我,听说疏鸿哥在镇上分新房了….” 宋晚意一个“哦”字,念出了九曲百转的调侃味道。 “想要钱啊?”她唇畔微微勾起,姿态怡然,“想要多少?” 毛巧慧心狠狠抽了一下,面上依旧维持着和气,“一百两百的都行,我现在养身子,不买点好的东西补补…..怕是撑不到娃生出来。” 宋晚意嗤鼻,“你倒是不客气。”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李疏鸿从裤兜里摸出几张二十混十块的票子递过去。 毛巧慧骇得膝盖都软了。 今日过来,讨钱是一方面,存心想恶心宋晚意又是一方面。 “拿着吧。”李疏鸿冷声道。 几张票子还夹杂着他身上的余温,毛巧慧捧在手心,假惺惺地洒出两滴泪来。 “谢谢疏鸿哥,等娃生下来,让他认你做干爹可好?” “不必了,让他认他亲爹吧。” 许是耐心磨尽,李疏鸿撂完这句话后,便牵起宋晚意走了。 直到上了大马路,宋晚意确定毛巧慧没再跟来,才愤愤甩开他的手。 “你还真大方!” 问都不问她的意见,直接给了一百块,尤其是毛巧慧在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致她于死地的事后,李疏鸿仍旧会对她心软! 李疏鸿晓得给钱一事做得不对。 慌忙追上去,连解释的声音都微微颤抖,“不是的晚意,当初李家刚落败,我们被镇上的人围着打骂,是毛芳兰路过救了我和朝旭世尧” “当时念着她这份善意,我便许诺,等我发达了,定然翻倍报答。” “我知道毛巧慧做过许多丧尽天良的事,我也从未原谅过她,给她钱,是想着买断这份恩情。” 他想去拉宋晚意的手,又怕会火上浇油让她更生气。 僵持着走了一路,恰巧碰到开车过来的周震阳。 周震阳还不晓得两人正闹别扭,乐呵着摇下车窗喊道,“李哥!嫂子!拿完了吗?!一起回镇上啊!” 宋晚意堵气钻进去,也不管身后的李疏鸿是个什么表情。 一路上,他都在找机会去牵她的手,无一例外都被她“碰巧”躲过。 周震阳对后座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毫不知情,自顾自说着在大队上的所闻。 “赵雪梅亲妈还专门跑过来闹了呢,你们是没看到,那老婆子不晓得被谁打了,眼睛肿得跟煤炭块似的。” 宋晚意搭话,“她来闹什么?只抓了李东平,又没抓赵雪梅。” “嗨,李东平被革职,以后可就没人给她送好处去了。” 车开到镇上,宋晚意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李疏鸿呆滞地倚靠在车门旁发愣。 以前真没觉得晚意走路这么快啊! 怎么低头抱个芦荟的功夫,人就跑没影了。 周震阳这时候才品出不寻常来,他嬉笑道,“吵架了?” 是不是吵架,李疏鸿本人也说不清,好像晚意压根就没理过自己。 …… 顾蓉娇蹲在院子里清洗一家人的衣服,这新房子,她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喜欢。 宋晚意闷头归来,险些跟背对着大门晾衣服的她撞上。 “大嫂?哎哟,你吓死我了!”顾蓉娇心有余悸,不自觉往大门瞥了一眼,“哎?大哥没一起回来?” “后面吧,可能走得慢。” 宋晚意心不在焉,想回房间歇一歇,却径直走向西厢房。 察觉到她的反常,顾蓉娇连衣服都不晾了,上前挽住她胳膊。 “房间在那边,大嫂,你是不是…..跟大哥吵架了?” 吵架么,其实宋晚意也说不清是不是吵架。 她在意的,仅仅是李疏鸿连询问她意见的痕迹都没有,扭身就给了毛巧慧一百块。 倘若他告知了她原因,她又怎么会不理解。 此番做派,倒像是担心她不同意,来了个先斩后奏似的。 “没吵。”她反驳得毫无底气。 顾蓉娇心思活络,跟着笑起来,“夫妻过日子,哪个不是床头吵床尾和的。” “哎…..没….” “好好好,没吵。”顾蓉娇将她送到东厢房门口,朝厨房指了指,“中午吃过饭没?我以为你们中午前会赶回来,在厨房留了饭。” “我先躺一会,等我起来再吃吧,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谁知她是真的乏了,刚沾上床,两只眼皮就沉甸甸地往下压。 第51章 无限昏迷 李疏鸿摸着宋晚意滚烫的额头,脸色越发沉重。 宋禾…..刚才晚意呢喃着呼唤的名字,他竟从未听过。 顾蓉娇端着搪瓷盆不敢进去,在门口迟疑着叫他,“大哥,热水来了,给大嫂擦一擦吧,许是下午睡觉着了凉。” 郑丽琼跟在她身后,端着碗坨成面饼的细杂面。 然而不管怎么拍打叫唤,宋晚意都不曾醒来。 李疏鸿咬了咬腮肉,手臂插入枕下,将她捞入怀中。 好像轻了许多,跟新婚那日,他将她抱出花轿时的感受截然不同。 “我带晚意去医院,家里交给你们了。” 顾蓉娇也想跟着去,在她心里,李疏鸿到底是个糙男人,照顾病人这种事理应做不到位。 可她要是走了,家里就只有郑丽琼和柳安娴,更是让人不放心。 两项抉择下,郑丽琼扯了扯她袖子,轻声细语地开口,“要不你跟着去吧,一会朝旭他们就回来了。” “哎,那你把大门关好,陌生的人来喊门,可不许开。” 郑丽琼紧张地竖起耳朵保证,“我只给朝旭他们开。” 顾蓉娇一路小跑,才在医院门口追上李疏鸿。 宋晚意烧得脸上酡红一片,发间被汗浸湿,整个人宛若刚从水中打捞起来一般。 医生只当她是普通着凉,两剂退烧药水打下去后,没半小时,烧就退了。 然而躺在病床上的宋晚意呼吸均匀,不管是扎针还是被动翻身,她都不曾睁眼。 生命体征跟常人无异,可就是醒不过来,事情忽然变得棘手。 折腾一夜,顾蓉娇都跟着悬了半颗心起来。 “大哥,刚才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大嫂这不是退烧了么?” “说可能是脑部的问题,咱这医院医疗水平不高,得去大城市…..” “怎么会呢!大嫂下午回来还好好的!”顾蓉娇急得连声音都变了。 仔细想想,宋晚意回来时神情确实有些疲惫木讷,要是自己再细心些,要是自己当时就劝她上医院来看看,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 向来自诩沉着冷静的李疏鸿头一回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听了周震阳的话,道歉的腹稿打了四五个版本,回家路上,还顺手在供销社买了件好看的裙子打算送给宋晚意。 不曾想,却盼来医生口中那个“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噩耗。 周震阳跟李世尧在夜半时分赶到。 顾蓉娇一见李世尧,再泼辣的脾气都烟消云散了,眼眶湿湿的跑过去告诉了他检查结果。 “要是我警醒着点,就不会了。”她自责了千万次,胸口似被针扎似的难受,“大嫂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 李世尧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跟着来医院,一是因为顾蓉娇在这,二是想着看看自己能否帮的上忙。 周震阳走到李疏鸿身边,被他颓丧萎靡的样子吓了一跳。 “接下来怎么办?” 李疏鸿扬起头,透过病房的窗户眺望外面的夜色。 “我给京市医院打了电话,许院长说他能来看看,但仪器带不过来,他能不能治还说不准。” 周震阳跟着点头,“许院长?许建国?” “嗯,只有他愿意来。” “我听说许院长前年才回国,在脑科上建树颇深…..”周震阳振振有词,目光落到宋晚意脸上,“希望嫂子能醒过来。” 京市过来,光是火车就要坐三天,满打满算起码要等四天。 在这四天里,李疏鸿寝食难安,更是时刻注意着宋晚意的变化。 李斯行和柳安娴来过一次,李朝旭带着郑丽琼也买了满篮子水果送来。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会不会是中邪了?” 倒是让李疏鸿想起宋晚意在宋家宅子头疼昏迷的事来。 找不到希望时,便会寄托于鬼神。 只是如今严打封建迷信,有这个心,都只敢偷偷琢磨,不敢摆到明面上。 顾蓉娇悄声嘀咕,“老房子后面那竹林里埋着坟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说不准就是大嫂回去的时候冲撞了…..” 她越想越觉得是,在接下来的一个中午,独自回了跳蹬村。 许建国到的时候,已经是宋晚意昏迷的第五日傍晚。 按流程去医院登了记,他兴致勃勃地翻阅着床头的体检报告。 “她之前就只是发烧?还有没有别的毛病?” 李疏鸿摇头,想了想,还是把在宋家宅子里宋晚意头疼的事说了出来。 “这种情况,一般会怀疑脑中长了肿瘤一类的压迫到了脑神经,不过按理说应该是前期病变,才会剧烈头疼,倒也不至于会昏迷这么多天。” 许建国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各项指标都健康,哪怕脑神经被压迫,验血时都能测出来。 可宋晚意这份体检报告,就是拿去京市那些养生专家面前对比,都是出奇的完美。 “那…..只能去京市么?”李疏鸿迟疑了。 按他跟宋晚意的计划,要留在镇上查明宋家一事后,再起程去京市。 许建国收起报告默了默,“能拍个片子最好,不过我年轻时候跟着国内一个老中医学过几手,能试试针灸。” 他千里迢迢而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冲着李疏鸿来的。 这个年轻后生他听说过,乡民出身,入部队后有勇有谋,仅仅两年时间就摸爬滚打到了师长之位。 如今国内硝烟未停,恰需要这种人才站出来引领部队迈向正确的方向。 若不然…… 他瞥了眼床上躺着的女子,容貌娇丽,跟李疏鸿最是般配。 拿女人要挟男人这种事,他向来不齿。 “许院长?”李疏鸿见他捏着银针半天无动作,以为是宋晚意出什么事了。 “哎,你去把我包里带的艾香拿出来点 第52章 李疏鸿,我原谅你了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宋晚意努力抬了抬千斤重的眼皮。 屋顶的白炽灯刺得她瞳孔微微缩紧,不安地朝周围观察了会。 才开了口,“水….” 她声音比针细,轻飘飘地落进在床边打盹的李疏鸿的耳中。 他几乎是一跃而起。 几日苦守,在希望渐渐渺茫时,一个巨大的惊喜砸来,再坚韧的男人此时都激动得红了眼。 “晚意?!晚意!你醒了!” 宋晚意笑了笑,脑中混沌不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竟也跟着哭了。 “李疏鸿,你坏!”她吸着鼻子,冷不丁地控诉,“我差点出不来了!” 昏迷这几天,她一次次被拉进宋禾死亡的画面,像是进入某种循环,直到这一次,她狠了心没再推开北京那栋小洋楼的门。 经历了冰雹火海,最后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门开了。 宋禾浑身是血地爬到她面前,说一定要找到她。 什么意思?宋禾也穿越而来了? 然而不等她问清楚,脑中穴位似全被人拿钉子钉住,同时汩汩热流争先恐后往身体里钻。 她像是被碾碎,然后丢进一台拼图机器里,浑身器官都被针线缝合好,许妈坐在她面前踩缝纫机,笑着跟她说该回来了。 “出不来?”李疏鸿反复琢磨这句话。 不等医生赶来,宋晚意又昏昏睡去。 次日清晨,宋晚意被诱人香味唤醒。 见李疏鸿端着碗煎蛋面木头似地杵在床边,又气又想笑。 “诚心不让我睡是不是?” “你已经睡很多天了。”李疏鸿难得一见地委屈,“再不醒,我就要背着你去京市了。” “还早呢。” 宋晚意心事拧成结,她潜意识觉得,许妈肯定晓得一些事。 不然在梦里,怎么偏偏就只出现了她? 裁缝店被人毁坏后,她也不知去向,这才最是让人头疼的。 李疏鸿将她扶起来,拿枕头垫在腰后,“不早,我跟许院长商量过了,后天就起程去京市,好歹要拍个脑部的片子。” “许院长?” “嗯,专程从京市赶来的,许建国院长,在国外时,专修的脑科。” 宋晚意还不晓得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李疏鸿竟把京市专家都请来了。 鼻尖酸酸的,一眨眼,泪珠就落进了被子里。 “李疏鸿,你怎么这么好呀。” 她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泪,嚅嚅一笑道,“我原谅你了。” 李疏鸿顿了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在跳蹬村给毛巧慧一百块钱的事。 老婆原谅自己,那是老婆大度。 该表明的态度一点都不能少。 于是他在床边坐下,将她温热的手紧握在掌心,六天前打好的稿子终于说出口。 宋晚意笑得眼尾弯弯,皎洁过天边明月。 “我才不是因为钱的事生气呢!我是气你不相信我!你应该在掏钱之前跟我商量,而不是自作主张拿一百块出来。” “如果你提前跟我说,我不会阻止你。” “过日子嘛,就应该商量着来。” 李疏鸿拢紧双手,捧起掌心那只柔软手背凑在唇边吻了吻。 “好,以后我改。” 周震阳踏进病房看到的就是这样腻歪的一幕。 小夫妻四目相对,眼底缠绵比蜜甜,倒是让他有些倒牙口了。 他没好气地敲了敲门,“顾蓉娇跟人打起来了,现在关在局子里,你俩去不去?” 顾蓉娇回了跳蹬村,不顾三七二十一在泥巴房后的竹林里点了十几柱香蜡。 夏季干燥,林子里落叶又多,妖风一吹,便把林子点着了。 火势越烧越大,最后把竹林后的鸡圈引燃了。 那鸡圈是王二娘家的,等她跑回来看时,五只鸡烧死了一只跑了两只,就剩下两只不会下蛋的咯咯叫。 于是她揪着刚扑完火的顾蓉娇打了起来,还把她告进了局子。 “现在王二娘嚷嚷着要赔偿,李家屋后的那片竹林属于队里的,具体怎么赔还要看乡民的意思。” 周震阳简单解释了事情经过,无奈地冲李疏鸿耸肩道,“顾蓉娇去点香,说是要林子里那些野鬼不要缠着嫂子,从出发点看,她不是故意纵火。” “就怕有人逮住她搞封建这事下文章,我提前跟你们说说,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事关顾蓉娇,又是宋晚意起的因,她无论如何都要去局子。 李疏鸿拗不过,只得答应。 等到了公安局一看,里头已经站满了跳蹬村的人。 王二娘见了李疏鸿,就像看到摇钱树,两眼冒精光。 她可听说了,李疏鸿出手阔绰的嘞,给毛家那丫头拿了一百块钱。 “李老大,这事你能做主不?”她语气夸张,一副我是为你家好的样子,“你就赔给我养鸡的钱,其他的我都不追究。” 宋晚意捏紧衣角,无奈地点头,“是该我们家赔,不知道王二娘的鸡值多少钱?” 这个年代养的鸡鸭鹅,都不是拿来卖的。 大多数是留着下蛋,或是养着过年开荤打牙祭的。 真要折成票子,顶多一两块。 谁知王二娘深沉地伸出三只手指,对着空中一阵比划。 “给三十吧。” 像是料到喊价过高,她随即补充道,“听我给你算算啊,我这五只鸡有三只母的,恰都因为这场火没了。” “一只鸡一周能下十个蛋,三只鸡就是三十个,我拿二十个去卖,一周能卖一角钱,一个月算五角,一年就是六七块。” “剩下的呢我留着孵鸡仔,要么卖了要么养着长大了下蛋,这又是一笔钱,真算起来,三十块钱还是我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给了个人情价嘞。” 周震阳不赞成地瘪了瘪嘴,“王二娘,你这么算不对。” “嘿,那你说要怎么算?!” 第53章 不如把局子拆了让你来 王二娘一听顿时来了气,指着顾蓉娇就开始骂,“顾家的,你也别嫌我老了话多,你看看跳蹬村哪个做儿媳妇的做成你这个样子的?!” “平时脾气差我们旁人也管不着,你自己瞅瞅,这次把林子都烧了,还好是遇到方家两口子回来煮饭帮忙扑了火,要是烧旺了,指不定把咱村子都烧了呢!” “我要是世尧,非把你休了不可!” 刚刚解放不久,还有好大一部分人的思想停留在前些年。 认为只要女人做错了事,当家的男人都能一纸休书结束婚姻。 宋晚意听得直皱眉。 她轻咳了两声,“王二娘这话就扯远了,这是李家家事……” “哎哟,这不是怕你们抹不开面么。”王二娘皮笑肉不笑,飞了个白眼给顾蓉娇,“那……李大媳妇,这钱……” “钱,该赔的我们赔,一分钱都不会少,至于赔多少,全看咱们当警官的判。” 烫手山芋周转一圈,最后又丢回周震阳手里。 王二娘立刻就不愿意了,刚才佯装出的笑脸收敛回去,铁青着一张脸。 “不是,李大媳妇,你这就…..” “王二娘是不信任警官?”宋晚意斜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 “若是不信,不如把局子拆了让你来主事。” 话是大逆不道的,从宋晚意口中说出来,阴森森的渗着股寒。 在场的人皆被震得缩紧脖子,不敢多发一语。 好像只要有一句不满,就是跟当官的警察过不去,跟当今社会过不去似的。 王二娘空张着嘴,眼睛瞪得跟个灯泡似的圆。 周震阳握紧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咳,附着宋晚意的话端起款儿来。 “如今社会制度是很亲民的,大家伙儿要是看不惯咱们公安局的存在,就写封信给中央,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看热闹的慌忙打圆场道,“哪能啊,你们警官为咱们做的事,我们老百姓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对对,周警官,你是个好人,可别被一些人的污糟话脏了耳朵。” “我也觉得三十块钱太多了,这王二娘狮子大开口也不怕吃不下噎死了…..” 短短几分钟,刚才还看热闹的人突然齐齐站在周震阳这边,指责王二娘办事不地道。 顾蓉娇被带进观察室,宋晚意和李疏鸿随后也跟了进去。 “大嫂你醒了!我就说,肯定是你沾了竹林里的脏东西,这一把火烧了,你就醒了!” 顾蓉娇憨厚地咧着嘴笑,眉眼间竟还有一种“看吧多亏了我”的自豪感。 宋晚意其实也摸不准跟鬼魂一事是否有关。 主要是这竹林烧得太碰巧了。 自己那个梦里,也经历过大火焚烧,而后才渐渐清醒从黑暗中逃离。 她点着头笑,“是啊,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现在正是风口严谨时期,万一…..万一旁人拿封建迷信做文章怎么办?” 顾蓉娇眼尾抽一抽,明显怕了。 可依旧嘴硬地拍拍手说道,“不是啥大事,顶多抓了我去游街么。” 里头正说着,外面王二娘却跟人打起来了。 宋晚意跟顾蓉娇对视一眼,偷摸着凑在观察室的小窗口往外看。 李世尧紧赶慢赶地跑来,刚进门就被王二娘堵了个正着。 三十块钱最后变成三块,她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发。 便当着李世尧的面阴阳讽刺起顾蓉娇来。 说什么结婚一年还生不出个子儿,天天只会骂人惹祸,这种不贤不善的女人就该休了云云。 李世尧没忍住抵了两句,这可不得了了,王二娘立刻抓住尾巴踩上去,当着局子里几十个人的面甩了他两大嘴巴子。 “李世尧,你小时候老娘可是奶过你的!当得起你半个妈了!你就这么跟老娘说话?!” 似嫌不解气,她还揪着李世尧的衣领口往观察室拽,“柳安娴当初生了你奶水都没有,要不是老娘,你现在投胎都不晓得投几次了!” 周围看热闹的几个妇人想去拉开,都被王二娘踢中了腿肚子。 一时间哀嚎成片,厅内乱成一团。 周震阳当警察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局面。 慌乱中他瞥到观察室玻璃窗后的李疏鸿指了指他腰间的手枪。 “砰-” 人群做鸟兽哄散状,纷纷退让到墙角,捂着头怯怯盯向周震阳。 “跑公安局聚众斗殴,把法律条文当儿戏是不是!”周震阳怒色渐浓,声音铿锵有力,“刚才参与打架的,一个都跑不掉!” “周警官,我们是劝….” “我知道!王二娘和刚才劝架的几个留下!跟我去审问室做笔录!” 马亮留在厅里安抚剩下的人,同时为今后的警察之路感到莫须有的头疼。 在乡镇里当警察太难了呀! 宋晚意搓着耳垂吐槽,“王二娘这人怎么就不会见好就收呢,三块钱已经算高价买鸡了吧。” 顾蓉娇苦着脸摇头道,“她才不是为着钱来,当初她还想让她侄女嫁给世尧。” “今年开春,她侄女男人吃醉了酒摔进河里死了,正守寡呐。” 事情变得通俗明了,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王二娘一口一个要李世尧休妻了。 李家风头正盛,不仅从跳蹬村搬到了镇上住大房子,听说李疏鸿在部队里也是个什么官,今后前途无量。 他发达了,难道不会帮衬一下剩下的两个兄弟? 品出王二娘意图后的宋晚意对着审问室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咱们世尧心里门儿清,是疯了还是傻了要听她的?” 顾蓉娇惆怅地垂下头,盯着手心厚厚的老茧发愣。 她自从嫁到李家,下地干活永远跑在第一个,回家做饭伺候公婆也最是积极。 怎么落到旁人眼中,就 第54章 痴傻 李世尧围在担架旁,铁青着一张脸。 二房夫妻听见动静也出来了,李朝旭皱眉,只看过一眼就侧过身去,“弟妹怎么了?” “不晓得哪个杀千刀的害的!我就去队里烧个水的功夫,出来就这样了!” 郑丽琼忙不迭地去倒水,想要把顾蓉娇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宋晚意心都揪起来了,那血像是头部受伤流出来的,人体最重要也最脆弱的地方就是脑袋。 这人下手有多狠,可见一斑。 “直接送去医院吧。”她提议,“咱们什么都不懂,別乱碰,当心造成二次伤害。” 郑丽琼不懂什么叫二次伤害,还傻愣愣地端着搪瓷盆杵在院子里。 宋晚意没心思解释,果断分配起任务来,“丽琼,你帮蓉娇找两身衣服带上。” “世尧兄,你和疏鸿抬担架去医院,路上一定小心些,別磕了碰了。” “朝旭,你在家安抚好爸妈。” 没曾想,喊出这句“爸妈”,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破例的。 等宋晚意意识到这点,李斯行已经站在东厢房门口望向这边了。 他蠕动着嘴唇,最终什么都来不及说,只摆摆手让他们快走。 医院里,郑丽琼如坐针毡,眼睛更是死死盯着手术室。 “大嫂…..蓉娇她…..” “会没事的,许院长也在里面,蓉娇肯定会没事。” 李世尧垂头靠在休息椅上,声音阴沉不定,“明天我就回大队问,非要查出来是谁干的!” 顾蓉娇得罪过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没有监控,这事忽变得棘手。 宋晚意叹了口气,“不如等人醒了问问。” 怕就怕….. 不一会,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为首的是许建国,他疲倦地冲几人笑了笑,然后跟李疏鸿打了个眼色。 “许院长,情况不太好,是么?” 宋晚意跟在李疏鸿身后,担忧地瞟了眼走廊尽头李世尧的身影。 许建国得了喘息的机会,接连叹气道,“没错,伤到了脑子,就怕…..” 宋晚意哽了哽,“什么?院长但说无妨。” “就怕醒来后会痴傻,你也知道,这里的仪器水平不够高,她脑中有淤血,且脑神经破裂,如果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宋晚意还是被这个结果吓得险些跌坐在地。 脑中嗡响了好一阵,才勉强镇定下来。 李疏鸿伸手撑在她背后,同样为这个结果震惊,“如果去京市呢?院长有把握治好么?” “难。”许建国坦诚地摇摇头,“不瞒你们说,现在国家整体的医疗水准都上不去,像顾女士这种情况,除非能送出国医治,尚且能有一线希望。” 明明是七月天,宋晚意却觉遍体生寒。 明显下手的人是抱着杀不死也要废了顾蓉娇的心思。 而顾蓉娇落到这个下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疏鸿,你说蓉娇醒来怎么办啊….” 李疏鸿被这句话问得心像是被针扎似的疼。 宋晚意向来是有主意的,面对毛巧慧,面对许乐川,她都能绝处逢生,一手牌打得惊人的漂亮。 唯独这次,她是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他说不出的难受,可出国…..对李家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等蓉娇醒了看看吧,大不了,咱把她带去京市,不管怎么样,都要试试不是么。” 宋晚意眼眶酸涩,只要闭上眼,就全是顾蓉娇在公安局里见到她后手舞足蹈邀功的样子。 若真是因为她烧了竹林的契机,才让自己回来的话,她这条命就是顾蓉娇给的。 周震阳听说了这事,在大队上调查了三天,无果。 这三天里,王二娘也来过一次,不同于之前在局子里咄咄逼人的模样,她竟罕见地带了十个鸡蛋来。 李世尧摸着篮筐里光亮的蛋壳发神,“王二娘也是真心为着我们好吧。” 宋晚意听了直摇头,“为你们好就不会三番两次让你休了蓉娇。” 这番操作,在宋晚意眼中,倒更像是变态杀手折回来欣赏自己著作。 这个念头像烛芯火苗,在她心口越烧越旺。 可没有证据,她不敢轻易下定论。 这天下午,顾蓉娇醒了。 李世尧正给她换纱布,手刚碰到她头发,就被忽然睁开的一双圆溜溜的眼吓得后退了两步。 “蓉娇!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哦对对,叫医生来…..” 李世尧手忙脚乱,明明想笑,却扯出个哭的表情来。 顾蓉娇却异常冷静,她先是在四周看了看,然后张开嗓子吼,“你谁啊!” 李世尧:??? “干嘛拿针扎我!”说着,她直接拔掉手背上吊水的针头,紧接着哭起来,“你想对我干什么?我娘呢?我娘怎么把我丢在这里啊呜呜呜…..” 宋晚意打了饭来,刚走到病房门口,脸色突然变了变。 “大嫂!”李世尧像看到主心骨,惶然地跑过去站在她身后,“蓉娇这是怎么了?她怎么能不认得我呢。” “你先去把许院长叫来。” “哎,哎,好。” 顾蓉娇好奇地打量宋晚意,像是被她头上別的红卡子吸引了,便伸出手嚷嚷着要看。 “蓉娇?”宋晚意试探着唤她,“你还记得我吗?” “蓉娇?你叫蓉娇?” 她接过卡子,笑得淳朴无辜,不停地往自己后脑勺比划,“戴!要戴!蓉娇给我戴!” 谁知挥舞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头上伤口,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疼!蓉娇!我脑袋疼!呜呜,疼!” 许建国进来后,眉头皱出座小山丘。 “醒了?醒了就好。” 宋晚意松了口气,“人是醒了,可是…..” 来的路上,许建国已经把顾蓉娇 第55章 从医生嘴里说出来的,就是有用 顾蓉娇瞪大了眼,冲李世尧吼道,“你瞎嚷嚷什么?!我娘呢!你把我娘叫来!” 许建国穿一身白大褂,他一靠近顾蓉娇,后者立刻安静了。 大抵是这个年代的人对医生都有股崇敬心理,许建国重新把吊水扎回她手背,她也没再挣扎。 “你生病了,得乖乖把这瓶水打完,不然你娘不给你炸油饼吃哦。” 顾蓉娇盯着针头,眼睛乌亮乌亮的,“有饼子吃?那…..多久能打完?打完我娘就来了吗?” “有的,有糖馅儿的和肉馅儿的,你要吃哪种?” “吃糖的!糖的甜~” 许建国轻声一笑,从白褂子兜里摸出两颗水果糖来。 顾蓉娇得了糖吃,便躺在床上静静数着瓶子里的水滴。 宋晚意赞叹道,“还是许院长有办法。” “在医院时,这种情况见得多了,自然就有准备。” 李世尧摸着耳朵开口,“去了京市,蓉娇就能好么?” 许建国探究的目光在宋晚意脸上一扫而过,便晓得她没把聊天的话告诉李世尧。 简单解释后,他将两人领到病房外,“顾女士的娘,离这里远不远?” 李世尧点头,“在跳蹬村下面那个村子。” “那你跑一趟,把人带来看看,像这种情况,若是有从小到大的亲人陪同,能说一些她小时候的事,没准能让她熟悉起来。” 这话像黑夜中的篝火,一下子燃起李世尧的希望。 待他走后,宋晚意不安地朝病房里扫了一眼。 “真的有用吗?” “有没有用,只要这话是从医生口中说出来的,就是有用。”许建国意有所指地抖了两下眉毛,“有的时候,人就是需要这么点缥缈的希望。” “希望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宋晚意勉强挽起嘴角附和道,“原来如此,还是许院长想得周到。” 恐怕许建国刚才也注意到了李世尧心如死灰的状态,才会透出零星希望来稳住他。 李疏鸿说过,李世尧年轻冲动,但年轻的代价就是,承不住事。 顾蓉娇傻了,若他依旧立不起来,扛不起这一家子,今后李家怕是更如风雨飘零的浮萍。 李疏鸿远在部队,出了任何事,远水难救近火。 如此想着,宋晚意越发觉得,要去找李疏鸿谈一谈。 天刚暗下来,李斯行带着二房两口子也来了。 宋晚意瞥了眼三人身后,问道,“家里没人了?” “小周和小马帮忙守着你妈呢,我们来看看蓉娇,一会就走。” 郑丽琼将打包好的一盒子鲫鱼汤和茄饼递给她,问得小心翼翼,“听世尧说蓉娇不认得人了,是真的吗?” “嗯,但她刚睡下,你们该明儿白天再来的。” 李斯行嗦了两口旱烟,望望李朝旭,欲言又止。 没有李疏鸿和顾蓉娇在场,宋晚意面对这三个人总觉得有根隔阂卡在中间。 尴尬地说了几句话后,就僵持着沉默。 “那个,小周说,跳蹬村的人都想要朝旭去当书记。”终于,李斯行在袅袅烟雾中说了出来。 宋晚意怔了怔,对于李朝旭当选书记这件事,她无论如何都没想过。 毕竟在她印象中,这个李朝旭,端得是一股文人墨客的斯文样。 郑丽琼眼中难得一见的欣慰和自豪,“他们说,朝旭哥念过书,为人正直,肯定能当好书记,大嫂…..你怎么看?” “嗯,若有这个机会,就好好干吧。” 结合顾蓉娇变痴傻来看,李朝旭当书记,未必不是件好事。 至于更多的,她没心思去想,也没精力去揣测更久远以后的事。 当下局面,她又何尝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呢。 李朝旭得了准许,这才松了一直紧绷着的严峻表情。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长相更偏向柳安娴,清瘦高挑,怎么晒都晒不黑的肤色,倒是有几分像古时候的秀才公子哥儿。 他挑起眉毛端庄一笑,“我不会让大嫂失望的。” 李斯行乐呵呵地跟着笑,蓄满烟灰的银嘴儿烟杆在石板上一磕。 “那成,一会咱回去就告诉小周,这书记,朝旭当了!” 郑丽琼心里跟着欢喜,心情好了做什么事都轻快,她自告奋勇地想要留下来照顾顾蓉娇。 晚上,病房里便只剩下妯娌三人。 郑丽琼看着床上微微打盹的顾蓉娇,心中五味杂陈。 “蓉娇刚嫁过来那会,咱俩谁看谁都不顺眼。”许是触景生情,她靠在床边坐下,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心绪也跟着飘远。 “我家是耕读之家,不算富,但家中子女从来不会像大喇叭似的讲话,所以当年,我就觉得蓉娇身上一股子乡土味。” 宋晚意静静听着,偶尔递过去块茄饼,两人拿温水就着饼子,慢慢开启了一段尘封往事。 她们三个,顾蓉娇是最先嫁过来的,然后是郑丽琼,最后是宋晚意。 “后来,家中遭了变故,村里人见了都想来踩一脚,那段时间…..多亏了她,她是个好人。” “我跟朝旭商量过了,要是蓉娇好不了,就接回家里去养着,现在他是书记,没人敢欺负咱家了。” 宋晚意搓着指尖残留的油渍细细琢磨她话里的可行性。 顾蓉娇这种病状,她在后世见过许多,无一例外没个十年八年好不了,更有甚者,直接痴傻一辈子。 一直住院是不现实的。 她下午想过,或许可以让顾蓉娇跟着她去京市,有更多医生照料,修养环境也不错,没准能好呢。 可…… “我和疏鸿肯定是要离开镇子的,到时候,家里的事几乎都要落到你肩上了,你,能行么?” 宋晚意担心的,便是郑丽琼柔柔弱弱的,一看就是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妹妹模样。 真遇 第56章 去京市 宋晚意吓得手一抖,差点把铁饭盒丢出去。 在隔壁休息的李疏鸿闻声赶来,刚踏进病房,就看到李世尧委屈地捂着被拧得通红的耳朵。 宋晚意悄悄挪过去,用唇语向他解释,“顾蓉娇的娘。” 郑丽琼右边脸上留着道巴掌印,眼泪串线似的掉。 “我说呢!你李家打的什么算盘,大半夜把我叫过来,是打量我闺女人傻了,想要休了她给李世尧娶新媳妇啊!” 那妇人不过五十出头,眉黑肤黄,一个身子抵郑丽琼三个那么宽,行动举止孔武有力。 骂人起来中气十足。 郑丽琼张着嘴想解释,却被吴红霜机关枪似的语弹子挡回来。 “当初你家落魄成那样,我闺女有说过你们半句不好没有?!啊,现在发达了是吧?!听说住上新房子了,这就迫不及待要赶我闺女走了?!” “我告诉你!说破天去都没这个理!你李世尧敢娶别的女人,老娘天天去你家门口哭丧去!” 宋晚意耳膜被震得刺痛,连带着脑神经都木木的转不过弯来了。 她提高音量喊道,“婶子,你误会了,咱家没打算让蓉娇走!” “呸!老娘亲耳听到你两妯娌在谋划休了…..” “不是的,我跟疏鸿打算过两天去京市的时候,带上蓉娇一块儿去那边医院再检查检查。” 吴红霜一肚子骂人的话卡在嗓子眼里,脖子挺得老长,“真的?你会这么好心?” 京市,那可是寻常乡民一辈子都去不到的地方,更别说去京市大医院治病了。 这李家大房两口子,会这么好心? 可她看宋晚意满脸诚恳,干净白皙的小脸上一双眼堪比湖水澄清。 语气莫名软了软,也不似刚才那样夹枪携棒了。 “你们别不是打什么鬼主意,想半道上把我闺女卖了吧?” 宋晚意笑盈盈地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哪能啊,卖人可是犯法的,婶子就放心吧,我和疏鸿肯定会守着蓉娇,不管京市的医院能不能治,我们都会给你发个话的。” “哪怕治不了,我们家都会养着蓉娇,万万不会休了她。” 吴红霜耸着肩膀,将信将疑地看了李疏鸿一眼。 当家男人没出面反驳,说明这事是李家拍了板的。 她冷静下来,为着面子上那股嚣张劲儿有台阶下,愣是又狠着态度说了几句警告的话。 李世尧憋得眼睛充血,血丝占据大半眼白。 他问李疏鸿,“大哥,大嫂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真愿意带蓉娇去京市?” “嗯,我们跟许院长商量过,不管结果怎样,总要去碰一碰的,顺利的话,后天就启程。” “那我也…..” “你留在家里吧。”李疏鸿一把按在他肩上。 力度不大,却让李世尧无防备地倾泻了身子。 “朝旭当选了书记,后面几天家里有得忙,爸和丽琼肯定忙不过来,你腿脚快力气大,到时候多看着点。” 吴红霜在宋晚意一顿安抚下,气倒是不气了,而是趴在顾蓉娇手边开始哇哇地哭。 顾蓉娇睁着眼,时而好奇地看,时而陪着哭,就是不喊“娘”。 大概率她连吴红霜也忘了。 郑丽琼平白挨了一巴掌,打得她又恢复了以往胆怯如兔的样子,全程抿着嘴,半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如今的长途交通工具只有火车,想要买票,还要提交通行证等一系列手续。 李疏鸿在外跑了一天,最终决定隔天中午坐车去京市。 许建国受医院几个科长相邀,打算多留几天讨教脑科相关的国际病例长长见识。 他也乐得倾囊相授,当即就钻进医院里不出来了。 吴红霜长了心眼,偏要在李家住到顾蓉娇从京市回来。 李世尧没辙,丈母娘上门,他又不能真拿扫把将人扫出门去。 便腾出他跟顾蓉娇的屋子出来,自己去厨杂物间打地铺。 次日,风和日丽。 顾蓉娇被宋晚意牵着,一件花衣服穿在身上,活像放大版的年画娃娃。 “蓉娇,我们去哪?”她攥着把糖葫芦,偏偏只认宋晚意,还偏叫她蓉娇。 “去京市,那里有很多糖葫芦,你想不想去呀?” 宋晚意丝毫不觉得哄一个比自己还壮的女人有什么别扭违和的地方,反而捏紧声音,奶声奶气地告诉她在火车上要注意些什么。 顾蓉娇听一句点一下头,“娘去吗?” 亲娘吴红霜杵在门口,上下嘴皮子一番,两瓣瓜子皮就落到地上。 “还娘啥啊,没良心的,自己亲娘都不认识了!还指望等你养老,真是白眼狼一个!” 宋晚意瞪了她一眼,临走前不放心,又把郑丽琼拉到一边叮嘱了几句。 李疏鸿凑在她耳边安慰道,“昨天跟小周打过招呼了,他会帮忙留意家里边。” “嗯,我就是觉得,这个吴红霜,好像变了副嘴脸。” 要说在医院里,吴红霜给她的印象是担忧闺女的老母亲,为了闺女不被休敢单刀赴会以一敌众。 那么此时的吴红霜就是入了大宅院的懒惰版刘姥姥,一张嘴只会吃,四肢退化似的连个扫把都不会扶一下。 但愿让她留在李家,不是个错误才好。 进火车站时,检票的两个小姑娘盯着宋晚意直勾勾地看,时而交头接耳,说着仅两人才听得清的悄悄话。 李疏鸿提着两个编织袋,比对着站台号,“那两个姑娘是上次洪灾救回来的。” 闻言,宋晚意似乎真想起来被救回医院的那个晚上,在隔壁床位见过这两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其中一个短头发的抢先一步跑过来。 笑眯眯地问,“你是宋姐姐吧?我记得你,你跟关月姐是朋友!” 宋晚意嗯了一声。 “上次多谢关月姐的照料, 第57章 大妹子,你糊涂啊 跟她同行的汉子被李疏鸿周身严肃冷峻的气质吓得哆嗦,拿手薅那妇人的胳膊,示意她别讲了。 “你这软泥巴!看到个外人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没出息!” “你这婆娘,整个车厢就你嚷嚷!”男人被驳了脸面,立刻红着脖子呛声。 这一呛可不得了,刚被宋晚意哄着不哭的顾蓉娇突然站起身,握紧拳头就冲到那男人面前。 不由分说地抡到他脸上,同时怒骂道,“骂老婆!你算什么男人!软泥巴!” 她动作迅速,拳拳砸脸,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汉子两只眼睛已经肿成熊猫。 宋晚意暗叫不好,拉开顾蓉娇时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要赔偿多少票子。 她脑子转得快,估摸着这事不好善了,便偷偷扯李疏鸿的衣袖,示意他去找列车员。 就是不晓得李疏鸿出这趟门,身上是否还富余,总之自己就只有二十块钱了。 汉子只觉得整张脸都麻木了,“啊唷,列车员呢!这打人了不管管?!” 妇人嘴张得能塞进鸡蛋,支吾着问顾蓉娇,“你,你打他干啥?!” “他骂你!”顾蓉娇护崽母鸡似的张开手,“我爹也骂我娘!还打!我不让他骂你!” 宋晚意愣了愣,将她拉到身后,讪笑着给那对夫妻赔不是。 妇人不知是被顾蓉娇的话触动了还是怎么,反而没有刚开始的嫌弃烦躁。 只是不自然地挪开眼睛说道,“这…..车上人多喃,你们….亲人多看着点,但她把我男人打成这样…..” 宋晚意嗨了一声。 从小布口袋里翻翻找找,扒拉出三张一块的票子,“我们出门得急,家里也没多少剩余,这三块钱婶子收下,拿去给大哥买些鸡蛋猪肉的,补一补。” 汉子捂着眼睛哀嚎,透过指缝看到李疏鸿不在,胆子顿时膨胀得八尺高。 对着她脚边啐了一口,眼睛又红又肿,倒有几分神似辟邪门神。 他龇牙咧嘴道,“三块钱就把老子打发了?!我告诉你,没个三十五十的!这事说不过去!” 宋晚意突然嗫出丝泪花,“大哥,都怪我没看好我这弟妹,实不相瞒,这次我和我男人是带她去治病的,我们这全部身家也才十几块钱呢。” “家里再过阵就秋收了,要是弟妹的病治不好,家里少个人手不说,连地怕是都来不及顾。” 被泪沾湿的狐眼我见犹怜,一颦一瞥都是乡下女人身上没有的风情。 男人哽了声音,所有怒火像是被她眼角的两滴泪扑灭了似的。 妇人听说这三人遭遇这么惨,一时同情心跟着泛滥。 “好了好了,三块就三块,你跟你男人警觉着些,要是她路上再闹再打人,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宋晚意晕开笑,雨后梨花般娇人,“哎,谢谢婶子。” 一桩事就这么了了,等李疏鸿带着列车员回来,这边已恢复祥和之气。 他心思谨慎,愣是从汉子被打成木鱼的眼皮子底下,品出一丝不寻常来。 宋晚意背对着,没发现汉子眼中的轻浮跟玩味。 由于买的是硬座,晚上只能在位置上将就着打个盹。 好在李疏鸿买了四张票,两张椅子勉强能睡下两个人。 前头两日安然无恙,白天能在停靠的小站台下车透透风,晚上挤一挤倒也能睡。 最后一个晚上,顾蓉娇吃了药,没一会就打起了鼾声。 宋晚意困得不行,朦胧中只听见李疏鸿说去趟厕所,叫她警惕些。 没一会,一双手摸索着爬上她的腰。 “别闹。”她嘟囔着,拿手去推,“困得很。” 然而那手却越缠越紧,最后直接勒紧腰侧,将她死死困在怀里。 同时一张酒气熏天的嘴凑在她耳后呼哧呼哧地喘着。 热浪扑打在脖后,激得宋晚意瞬间就清醒了。 李疏鸿才不会这样毛手毛脚! “你是…..” “嘘-” 蒲扇般的手掌压在宋晚意嘴上,将她的话堵得严严实实。 “小美人,别叫,让车上人都晓得你跟老子睡了是不是?”汉子笑起来,眼角的褶皱堆成山,“老子守了两天,才得了这么个机会,就让老子亲一下,好不好?” “你说你只有十几块钱,老子也认了,那总要从其他地方补偿,是不是啊?” 在他的认知里,女人被别的男人侮辱惦记,肯定会由衷地感到羞耻。 他先发制人,出言恐吓宋晚意,定然能将她吓唬得乖乖听话。 如此想着,手上动作也愈发嚣张,直接撩起她衬衣衣摆,想要解下扣子满足憋了三日的欲望。 这小婊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带劲,比家里那个黄皮肥腰的母老虎好多了! 然而不等他摸到衣扣,手指就被宋晚意握住。 “哎哟,你也想是不是?小骚…..” “嘎-” 骨头断裂的脆响恰被火车进隧道的声音掩盖,接着是钻心的痛。 汉子没忍住惨叫一声,直接滚落到椅子底下,捧着焉巴巴垂下来的两只手指嘶啊嘶啊地抽气。 李疏鸿从厕所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冷汗吓得染了半个脊背。 “怎么了?” “这个人想占我便宜。”宋晚意不紧不慢道,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然后被我扳断了手。” 末了,她痴痴笑开,车厢里只剩一盏夜灯,因此那笑更像迷雾中的野茉莉,淡而不俗。 “我好像又给你惹麻烦了,李疏鸿,咱们怕是要赔很多钱了。” 李疏鸿愕然,他给宋晚意的印象是很缺钱么?现在这么严肃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赔很多钱。 看来自己确实应该好好工作,赚钱升官,给晚意不怕闯祸的底气! 火车出了隧道,那汉子的嚎叫声被放大,没几秒,就吵醒了 第58章 我妻子跟我恩爱有加 宋晚意动也不动,目光紧紧追随着去擒拿那汉子的李疏鸿。 语气里满是理所应当的自豪,“确实比不上。” 汉子的媳妇儿姓杨,前两日龃龉化解之后,跟宋晚意处得挺不错。 从她口中得知,两人成婚四年,却依旧无儿无女,婆家对自己印象极差,丈夫典型窝里横。 顾蓉娇砸的那几拳,竟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向着她说话。 杨勤琳在座位上醒了会瞌睡,被人推嚷着怂到宋晚意面前。 刚才拱火的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嬉笑道,“杨嫂哎,你还睡得着觉?你男人都被勾走了!” 杨勤琳一双眼在宋晚意和她男人之间来回穿梭。 然后咽了咽口水,“不会,宋妹子看不上我男人。” 不是她自谦,宋晚意气质斐然,跟挂历上的美人似的,肤若凝脂,体态怡人,端的是富贵人家出身。 她男人算个啥,皮黄肉糙,站起来跟宋妹子一般高,一笑眼角还打褶。 宋晚意轻飘飘地落了个眼神到拱火人的身上,嗤笑道,“人家正经媳妇儿都不信,你在这指点江山做什么?” “这三日我一直背对着坐,你哪只眼睛看我跟他眉来眼去了?怕不是你自己吧?” 那妇人眉毛一抬,在额角折成道对勾,气势汹汹地喷唾沫星子,“我呸!老娘话都没跟他说过!” 李疏鸿扭着那汉子路过,眼底冰霜凝结,“照你这么说,我妻子也未曾跟他说过话,要么婶儿跟我去找列车员充当我妻子“勾引”人的证人,要么,请立刻跟她道歉。” “道歉?!”妇人扯开嘴笑,“道什么歉?可长见识了,现在说两句话还要道歉,往后人人都当哑巴好了!” “当然是当众诽谤,诋毁我妻子名誉的歉了。” 李疏鸿脊梁挺得如松柏,不卑不亢地注视着那妇人。 而汉子在他手中宛如只垂死挣扎的水鸭,此时也因为手指上断骨之痛消了声音,软塌塌地搭拉下脖子。 “诽什么谤?这就算…..” “我妻子为人纯善,跟我更是恩爱有加,婶子三言两语就泼了我妻子一身脏水,往后传了出去,我妻子要怎么做人?” 李疏鸿微不可见地扬起唇角,“所以,这歉,婶子必须道。” “若是不道,我们大可以招停火车去局子里翻翻法律,不过到时候耽误了整车人的时间,婶子要道歉的,可就不止我们夫妻俩了。” 宋晚意听得心花怒放,若不是为着配合李疏鸿震慑人的气氛,她保不齐会乐出声。 只是这会,她只能佯装出淡定,附和着点头。 其余人本抱着这热闹能多看一眼就多看的心态,没曾想就几句话的功夫,战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被迫站队后立刻拿出统一战线的姿态来。 那个男人说,“道歉,是该道,我要是个女人肯定也不会跟这种男人偷腥啊!眼瞎么我!” 这个女人道,“没凭没据的话也敢说,真不怕烂舌头,让道歉还好,我听说大城市里污蔑人的,可要罚款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将那妇人说得面色通红。 最后蚊子哼哼似的说了句对不住。 杨勤琳站在宋晚意后头,不安地拉住她衣角,“宋妹子,这事…..你们想怎么了?” “当然按法律来了,他猥亵我,要不是我没睡死,就让他得逞了,杨嫂,你不会想要我算了?” “不是……哎,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次我也是带我男人去京市看病的,出门前公婆让我再三保证一定完整个儿地将人带回去…..” 宋晚意顺着椅背往后靠,好整以暇地看着李疏鸿手中那只濒临咽气的鸭子。 当男人真好啊,在家靠亲娘,出门靠媳妇。 惹了弥天大祸,都还有人帮着求情。 “我不是警察,这事我说了不算,如果嫂子怕公婆为难,就让她来找我。” 杨勤琳晓得再求下去只会讨人嫌,悻悻闭上嘴后悄悄瞥向李疏鸿。 晚间巡逻的列车员心态也懒散,本打算一笔带过,谁知看了李疏鸿的工作证后,立刻绷直了身体,将人带去休息餐车议事。 等他再出来,众人屏息凝神,彼此心照不宣地朝他身后瞧。 只见列车员恭敬地向他颔首鞠躬,笑盈盈地保证一定会加大巡查力度,把犯罪概率降到最低。 “李疏鸿!”宋晚意冲他招手,踩着车厢过道昏暗的光线跑向他。 “怎么样了?” “解决了,列车员说,等车到了京市,就送给当地公安局处理。” 他心疼她因困意泛红的眼角,轻轻将她耳边碎发捋顺,“还早呢,要临近中午才到,我守着你再睡一会。” 宋晚意笑得满足,等坐下后,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丝毫不避讳地锁着他看。 “怎么了?”他问。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呀,那小理论一套套的,我还以为又是一场唇枪舌战呢!” 她轻靠在李疏鸿肩上,学着他怼人的样子演绎了几句。 杨勤琳透过椅子缝隙看到小两口蜜里调油般说闹,心中划过一抹酸楚。 要不是家道中落,她怎么会嫁给现在这个男人?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背上的旧伤摩擦在椅背上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段囚牢般的低贱不堪的婚姻。 顾蓉娇一觉睡到天亮,她指着车窗外高耸的几个烟囱,兴奋得趴在窗沿上拍手。 “蓉娇!你看!大圈圈!呛人!”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烟囱顶吐出几个又黑又浓的烟圈。 宋晚意耐心解释,“那是发电厂的烟囱,吐出来的烟圈圈会变成水雾,不呛人。” 李疏鸿对宋晚意的学识已然见怪不怪。 他指尖落在小桌面上,有序地敲打着,“再有十几分钟就该到了,咱们先去公 第59章 打了个擦边球 大城市的公安局办事效率快到令人嗔舌。 宋晚意一杯茶水还未见底,一个穿警服的短发姑娘已经端着份文件笔直地站在她面前。 “是宋女士吧?这份认罪文件你看看,没问题就可以签个字走了。” 文件是那汉子的认罪自述,包括猥亵宋晚意的动机和过程都写得明明白白。 判定拘留半个月,罚款五块当作精神损失费的赔偿。 落款是朱孝。 名字一听就不孝。 杨勤琳跟在李疏鸿身后从审问室出来,在跟宋晚意目光汇聚的瞬间,艰难地扯出道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出了公安局,宋晚意惋惜道,“我看杨嫂本性是个通情达理的,摊上这么个男人,下半辈子估计够呛。” 李疏鸿将手续备份折成小方块塞进兜里,“她是被她亲娘卖给朱家的,人各有命,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宋晚意吁出口气,悠悠地扫视了一圈道路两旁的环境。 “也是。” 她的路最终能走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但她一定尽所能,把这条路修得漂亮些。 人力三轮在这个时代风靡盛行,坐起来两边通风,车把式上的小铃铛拨起来清脆悦耳。 顾蓉娇欢喜得咯咯笑,成年女人的体态配上三岁小儿的行为,惹得车夫不停地侧耳打量。 在到达旅馆时,他终于忍不住问,“这闺女脑子不灵光吧?” 宋晚意点头,“出了点事,我们夫妻就是带她来看病的。” “嘶~不就是疯病么,我瞧着跟南苑胡同口那个丫头的差不多,听说傻了四五年了,前段时间莫名其妙好得跟正常人一样,你们夫妻要是有心,可以去打听打听。” 两人对视一眼,问清楚南苑胡同的位置后,多付了两分车钱当作谢礼。 李疏鸿订了两间房,旅馆老板一听三人是外地口音,不免多了几分傲气,招待上更是肉眼可见的冷漠。 顾蓉娇撅嘴吐槽,“不喜欢这个婶婶!凶!蓉娇,我不要在这里睡!” 老板飞了个白眼,继续守着收音机听新闻,“不住就出去,我还怕你这个傻子把我房间的东西弄坏了呢!” 宋晚意撸起袖子就打算怼回去,气势提到胸口,手腕倏地被李疏鸿拉住。 他摇了摇头,声音小而沉,“这附近就一家旅馆,将就将就,明天去了医院再换。” 下午没事做,宋晚意想起车站里两个姑娘拜托自己的事,便想着给关月写封回信。 信的最后,她突然灵光一闪,不抱希望地将顾蓉娇的情况粗略写下,询问关月是否听过这种病例。 中医历史悠久,比起才引进国内不久的西医,她坚信老祖宗的诊病手段才更适合中国宝宝。 京市隶属北方,夏季较南方炎热多雨。 宋晚意上一世在北京待得久,深知这边的气候变化。 信刚塞进信封,窗外突然下起瓢泼大雨。 顾蓉娇坐在床上晃腿,带着床脚吱呀呀地响。 “蓉娇!淋雨咯淋雨咯!”她指着门外被暴雨浇透的李疏鸿笑。 宋晚意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她就说忘了什么事儿似的,原来是李疏鸿出门买饭时她忘了提醒他回来时带把伞。 望着下巴棱角上不断滴水的李疏鸿,她愧疚又自责,慌忙从编织袋里翻出毛巾递给他。 “夏日的雨都下不久,怎么没躲一躲再回来?” 李疏鸿抹掉脸上的水渍,无所谓地笑了笑,“都临近门口了,怕再等一会饭菜就凉了。” 被他挡在胸前的铁饭盒上水珠似鱼线往下掉,掀开盖,满满一盒红烧肉并未沾水。 顾蓉娇吃得不亦乐乎,宋晚意叮嘱她乖乖留在屋子里吃,别乱跑。 然后去了隔壁房间给李疏鸿擦头发。 “那个车夫说的南苑胡同,咱们还是去问问吧?” “嗯。” 李疏鸿坐在床边,额头比齐站着给他擦发间水的宋晚意的胸口,喉头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偷偷深吸了两口她身上特有的茉莉香,心情在大草原上跑马似的愉悦。 “那也要先给你检查了再去。” 宋晚意没来由地僵了动作,几秒钟后,尴尬地找场子,“万一,查不出来什么呢?” “查出来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咱们都配合医生治疗,要是查不出来…..”李疏鸿也分开心思,喃喃着最不想面对的一种可能。 “那,我就陪你走遍南北,什么神医道士,我都陪你试一试。” 宋晚意被他虔诚的语气逗笑,毛巾耷在头顶,调皮地掐起一块腮肉作势要用力。 “李同志,严打封建迷信,你知法犯法耶。” 她许久没笑得这样畅快明媚,好似将一身伪装的皮囊剥下,在他面前放肆地自在了一回。 梨涡中酿了两盏醇香女儿红,只是闻着,就渐渐有了醉意。 他眼底情欲肆起,顺着她柔软腰肢揽上一圈,然后将人搂在腿上。 “晚意…..” 炽热呼吸钻进宋晚意胸前那片衣料,沁透到皮肤上,像沾了水渍似的粘着烫。 心跳漏了好几拍。 她下意识松开捏他腮帮的手,却被误以为是想要逃离。 李疏鸿仰起头,眼底红得吓人,连声音都哑了:“晚意,别拒绝我,好不好。” 罢了,宋晚意心中的堤防破了个洞,倾盆心事长了腿似的往外逃。 他双唇冰凉,烙在锁骨处,奇迹般地熨出个滚烫吻痕。 “哒哒哒-” 急促敲门声打断屋内刚刚升起的迤逦。 “蓉娇!我想喝水!” 顾蓉娇可怜巴巴杵在门外,她农活干得多,力气大,此时智力宛如三岁小儿,下手也没个轻重。 门闩险些被震掉,惹得走廊尽头三家人纷纷钻出半个头看热闹。 旅馆老板站在楼梯口咒骂:“要死啊!我这是陈年的梨花木 第60章 他不喘气就死了 宋晚意哭笑不得,她三两下将散落的头发拢好,去牵起顾蓉娇往屋里走。 “怎么会呢,不过下次蓉娇动作要轻一些,好不好?不能吵着别人休息呢。” “嗯,只要不丢我,我就不吵。” 顾蓉娇那点小心思如昙花一现,前脚踏进屋子,后脚就消散了。 等李疏鸿回来,她已经躺在床上打起了盹。 小夫妻隔着门眺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看雨已经停了,下午你要出去逛逛么?” 宋晚意耳垂上的绯色还顽强留着,她瞥了眼呼呼大睡的顾蓉娇,“算了吧,坐了三四天的火车,下午就歇一歇。” 反正有的是时间,应该也不差这班半天。 “那好,我下午去医院排个号,许院长说,市医院的专家每日限诊。” 宋晚意眼睛清透无辜,那瞳仁底下跟藏着钩子似的撩拨人:“那你路上可得买把伞,別回来又淋湿了。” 倘若去了一个地方,没多少人会想象它几十年前或者几十年后是什么样吧。 七零末尾的京市医院,旁边紧挨露天菜市,黄包车川流不息。 “原来京市是这样的。”宋晚意打心眼里好奇。 李疏鸿护在她身侧,以防被突然窜出的人力车撞到,“嗯,京市算是国内发展数一数二的了。” 还有个海市呢,宋晚意偷偷想。 真不知道再过三十年,李疏鸿见到飞速发展后的中国,是什么心情。 顾蓉娇捧着油条吃得眼皮子上都沾了油星,进脑科仪器室检查时,愣是扳着门口哇哇地哭了几嗓子。 宋晚意排在她后边,亲眼瞧见摆弄仪器的医生面露难色。 她忍了忍,瞥到白大褂上别着的工作牌上写着曾医生。 忐忑开口,“曾医生,请问是,是不好办吗?” “她是不是脑子受过伤?”曾昌顺按掉机器按钮,头也不抬,“这种情况之前遇到过两例,想要痊愈的概率很低,你是她家属吧?” 宋晚意声线忽然陡了两个弯,“是,我是她大嫂。” “那回去可要注意了,这种情况不排除脑损伤,而脑损伤不可逆,只能靠药物维持不恶化。” 曾昌顺轻笑,抬起眼皮瞭了她一眼,“你也要打ct?你们家都是组团来查脑子的么?” 话好像没毛病,就是听起来怪不舒服的。 宋晚意唇角绷成线,“就当个体检了。” “行吧,打完ct后,一周后来取报告。” 也怨不得要等这么久,条件有限,宋晚意闻着仪器里传来的机油味,突然想起上一世体检的经历来。 记不清是哪任前男友加班,她头疼欲裂,最后也只能强撑着身子自己打车去医院。 至始至终,那个男人从未出现。 打完ct后或许是起身起猛了,宋晚意脑中似放了辆风车吱呀呀地转,要不是扶着墙,她铁定摔个狗吃屎。 李疏鸿在门口接住她,浓浓担忧不加掩饰,“又头疼了?” “没有,早上没吃饭,低血糖了。” 顾蓉娇在椅子上啃包子,闻言将衣服裤兜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摸出两块山楂片。 “蓉娇,吃糖!” 酸溜溜的山楂片在舌尖化开,宋晚意想起曾昌顺的话,心里头更酸。 她一字不差地同李疏鸿说,末了,她问,“如果真好不了,世尧和蓉娇两口子,就是我这个大嫂亏欠了他们的。” “他要是想离婚,我就养着蓉娇,要是不离,我就找个心善的保姆伺候着。” 李疏鸿幽幽呼出口气,“结果没出,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从医院出来,宋晚意兴致缺缺,顺道去邮政局把回给关月的信寄了,才有心思去国营食堂打饭吃。 她闷着头排队,前头一个穿条纹衫的男人边走边磕花生米,轮到他时,八成是过于兴奋,没留意脚下撒落的油渍。 “啪-” 饭盒里的米粥反扣在胸口,新鲜出锅的精米红薯粥,沥青似扒的在皮肤上。 “嘶-烫!咳咳…..咳咳…..”男人忽然变了脸色,黄浊的眼睛瞪成豌豆大,双手死死掐住脖子。 “救…..咳咳….” 周围“哗啦”一声乱成一团,打了饭的没打饭的全部蜂拥结对包围起来。 掌勺的厨师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见状吓得声音都劈了叉,“给他拍背!快!不然该噎死了!” 话音刚落,人群里冲出个瘦高白净穿背带裤的青年,他把男人翻了个面,手掌贴紧颈后,由下向上顺气。 然而男人已经止不住翻白眼,刚才还扑腾的双手已如断线木偶,无规律地随着拍打抽动。 宋晚意喊了一声,“抱起来,环住他肋骨心窝处,拿拳头用力压!” 青年愣了半秒,脖子根憋得通红。 李疏鸿牵紧她的手,垂首在她耳边说了句,“过来。” 当兵人用力精准,加上宋晚意指导到位,在李疏鸿抱着男人第五次尝试后,卡在他喉咙里的花生米炮弹似的弹射出来。 青年这时候才恍然大悟,“是海式手技!” 海姆里克腹部冲击急救法,名字没这么高大上时,被人们俗称海式手技。 宋晚意倒是记不清是海姆里克多久发明的了,看这青年的反应,八成在这个年代已经流传进来了。 她泛泛一笑,“原来叫这个名字呢。” 青年困惑地挠了挠头,“你不知道?” “从书上看了个类似的,人命关天,谁还管他叫什么。”宋晚意说得云淡风轻,却越来越佩服自己扯谎的本事了。 她淡淡打量青年,“既然你知道,刚才怎么没用这套方法救人?” “我上个月才听我老师说,这不是头回遇到,脑子短路了么。” 青年悻悻挪到李疏鸿身后,面上闪过几分赧然,“他好像能喘气了。” 第61章 冤家路不窄,你俩八成是缘分 宋晚意被熟悉的音色勾得微微侧目,不看还好,看了连饭都没胃口吃了! 许乐川一身蓝底银竹纹的唐装穿得笔挺,混在工人与病人交杂的食堂里,格外引人注目。 宋晚意脑子里飞快闪过三个字:显眼包! 青年做惊吓状,回头向他胸口垂了一拳:“看这边出事了过来救人,让你多等我一会都不愿意?!” 许乐川端出一副斯文刚正的样子,蜷手在嘴边咳了咳。 抬眼一瞬,跟宋晚意打了个照面。 他咯噔一下,偷摸着打量了一下周围,偏偏漏看了人群中央蹲下身检查被花生噎到的男人的李疏鸿。 气焰顿时涨了两个度,声音也自信了:“你救人?你学的又不是医学。” 青年眼神光唰唰地削过去:“常识救人呗!喏,那边那个女子,就是她指导救的。” 宋晚意不想跟许乐川再沾上关联,在跟他对视后果断牵起顾蓉娇往另一个窗口走。 许乐川大概能确定她就是一个人来的。 紧跟着冷笑一声,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了。 “你说那个穿粉衣服的女人?呵,她懂个屁!” “许哥,你这话说的,你认识她?” “岂止认识,简直就是冤家路窄。” 青年望望宋晚意挤进人群的背影,又看看许乐川怒火焚烧的眼神,“噗嗤”一下乐了。 “我看你这冤家不路窄,你俩八成是缘分,不然你从泸市跑来京市,她也这么恰好来了?况且京市食堂有好几十个,怎么偏偏在同一个食堂碰见了?” 许乐川脑子里尽是王周绪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挖掘报告,以及文物部以他“态度不端”的由头将他辞退的场景。 他来京市,是想求姨夫通融通融再给自己谋条出路。 宋晚意来做什么? “许哥?”青年贴了冷屁股,不满地吐槽,“饭是你约我吃的,怎么现在看着个女人就被人摄魂了咋的?” 许乐川眉间不耐显而易见:“吃吃!换个食堂吃去!” 只是心底莫名被他刚才的“缘分论”激起一片水花。 李疏鸿没来,是了,他应该回部队去了。 那宋晚意同他天远地远,出了什么事,李疏鸿还能飞回来不成? 被救的男人巴巴地跟在李疏鸿身后,面对顾蓉娇坐下。 “哎哟,可多谢你们了~”他喜滋滋地将一碟粉蒸排骨和蹄花汤推到桌中间,“我多打了两个菜,大家趁热吃!” 宋晚意看他精神头不错,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这么豁达,竟也来了兴趣。 “往后走路别吃花生米了,这还好让我们碰见,多危险啊。” “是,是,这不是心里头高兴嘛。”男人神秘一笑,金丝边眼镜下的眼睛骨碌碌地转,“我看你们不像本地人?” 李疏鸿闷声道:“来京市看病的。” 男人哦了一声,对这个精神抖擞,行为举止都规范有矩的男人分外好奇。 “那你们家在哪里?是做什么的?” “蓉市下面的一个小镇子,平时在队里农作挣挣公分。” 这话别人大概会被糊弄过去,柳梦白活了半辈子,识人眼光早就练得毒辣。 且不说这个男人了,他对面端坐着不发一语只管吃饭的女人,那身富贵机灵气,就不是单纯的乡下人能有的。 于是他端了端眼镜角,耸起身子向着三人,尽量压低了声音说,“你俩是不是读过书?当过知青什么的?” “我偷摸着给你俩透个信儿,咱国家的高考,要恢复了。你俩要是有想法,这两个月就抓紧学一学。” 宋晚意夹着排骨,差点手滑甩他碗里去。 恢复高考,约莫是在1977年十月,也怪她,前世历史没学得精,仅有的部分知识都还是考古时自学的。 所以当时穿越过来,压根没想到高考这茬。 这么说,那些个市的领导都赶到京市开会,不会就是为着商讨高考的事儿吧。 她顿了顿,问道,“你是什么人?你咋知道的?” “我么….”柳梦白作势虚空捋了两把压根不存在的胡须,“以前办过学堂,今后,就是京大的聘用教授。” “你们叫我柳梦白即可,柳教授也行,再不济,梦白师傅也是可以滴~” 顾蓉娇“咿”了一声。 眼底嫌弃之色暴露无遗,“这个肉肉不辣!不好吃!” 她额上仍贴着膏药,柳梦白看在眼里,暗暗揣度这三人的关系。 宋晚意将猪蹄放在炒肉碗里裹了个面儿,皮上立刻沾满辣酱。 她笑着回柳梦白,“我们夫妻虽然小时候读过两年书,但过太久,早早就忘了。况且家中农事也忙,考大学这事…..就先不考虑了。” 柳梦白咋舌,短圆的指节敲在桌面,“要不再想想呢,这可是全国首届,哪怕读完出来分配工作,也比你们干农活轻松啊。” 李疏鸿撩起眼尾剐了他一眼,心平气和道,“我们夫妻都去念书了,这二十出头的娃娃,教授替我们带吗?” 说的便是嗦猪蹄嗦得正卖力的顾蓉娇。 宋晚意只能垂下头假装吃饭来掩饰眼底憋不住的笑意。 念大学,起码她现在没这个打算。 不说这时候教育水准有多高吧,至少在考古方面,她目前的能力,已经能当半个教授了。 柳梦白嗔了两声,负气捧着碗刨饭。 结果没吃两口,又弱弱提醒道,“那这事,你们可不准说出去!要不是看在你俩救了我的份上,我才不会说。” 宋晚意觉得这个柳教授,像极了射雕英雄传里那个跳脱自在的老顽童。 她同李疏鸿打了个眼色,轻声一笑,“放心吧,我们不会说出去。” 饭后,宋晚意想去文物局报道,顺便看看这个年代文物局是个什么模样。 顾蓉娇吃足喝饱,便吵 第62章 什么狗血剧本 收音机很老了,音质频频闪出火花爆破声,戏腔断断续续。 蒋涛一巴掌拍在天线头上,二郎腿从窗台放下,见宋晚意还杵着不走,火气一下从收音机转到她身上。 “没听见吗?这里不让闲人进!滚滚滚,别挡着信号了!” 宋晚意忍着脾气,从包里摸出那封举荐信给他看,“我是来报道的,这里还有文物局的戳…..” “戳什么戳?咱这不招人!” 蒋涛一把拉拢窗玻璃,“快走!别吵着领导们午休!” 骂骂咧咧的低斥从窗缝泄出来,没多久,收音机就妥妥罢工了。 宋晚意碰一鼻子灰,文物局大门被铁门围起来,她总不能翻进去吧。 思前想后,她决定来个守株待兔,在门口蹲到里边领导下班出现。 她大可以揪着门卫吵一架,惹来局里领导当面验证她说的话是否真实。 可那样对她今后立人设大不利,搞不清局势前,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装兔子,暗中观察,以柔搏关怀。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日头从云层飘出来烤人时,许乐川双手揣兜悠哉悠哉地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 一眼便瞧中蹲在路边无聊得画圈圈的宋晚意。 他先是警惕地在周围盼了盼,这下可以百分百确定,宋晚意是一个人来的了。 口哨吹得山路十八弯。 “哟,这不是宋老师么?” “怎么有空来京市,难不成京市也有文物让你挖啊?” 酸溜溜的口气,搭配上他吊儿郎当不屑的神情。 再有修养的人都会忍不住上去给他一拳。 宋晚意抿起唇角,干脆挪了个位置。 许乐川来京市的目的,她拿头发丝猜都能猜到。 见自己一腔热血受冷落,许乐川也倔,那股好胜心成功被激起。 便拿脚尖把宋晚意画的圈都擦乱,“熟人见面怎么不问候一下啊宋老师?你是不是想进去?你求我呗,我带你进去啊!” 宋晚意被他鞋底溅起的土灰迷了一脸。 呛声站起,“问候什么?问候你被蛇咬的腿是不是还健在么?!” 被蛇咬这事,王周绪也写进了报告里,惹得他姨夫当天就打了公用电话来一顿劈头盖脸地训斥。 简直是能写进许乐川人生历练的十大黑历史之一。 他涨红着脸,同时余光不停地注意周围是否有人经过听见宋晚意的话。 “看来恢复得不错。”宋晚意冷冷凝视,“早知道该拖久一点救你,让你多躺两个月。” 许乐川立刻炸毛,“你什么意思!信不信我告….” “告啊!现在就进去告!真是出门忘看老黄历,碰一脸晦气!” “好!好!你给我等着!” 许乐川脾气泄了洪,脑子里唯一的打算,就是要让宋晚意诚服在他脚边道歉! 自在高傲了二十几年,要不是宋晚意这女人,他下半辈子顺风顺水,哪里用得着千里迢迢跑来京市求人! 他几步冲到门卫室外面,一脚踹在钥匙上,“开门啊!死了不是?!不认得我了?!” 蒋涛在里面吓了个哆嗦,听声音就晓得,是许领导那个目中无人又嚣张横行的外甥。 他小心翼翼地递出去把钥匙,“没听见呢,我这修收音机,你从外面开门。” 许是蒋涛毕恭毕敬地态度缓和了许乐川的满足欲,他得意洋洋地将钥匙套在指间绕啊绕。 冲宋晚意挑衅一笑,“有本事你就在这等着,別害怕得跑了!” 宋晚意点头,“我就在这守着。” 铁门被踹得叮当响,蒋涛在里头听得惊心胆战,这门怪老的嘞,踹坏了他没好果子吃咧。 可他万万不敢出去跟许乐川直面刚,因此,又积累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 宋晚意被骄阳晒得整个人都冒热气,要不是许乐川横插一脚,估计她还真没什么耐性蹲在角落晒一下午。 半拉小时后,从文物局里跑出个马尾辫小姑娘。 她朝宋晚意挥手,酒窝在圆圆的脸上莫名讨喜,“你是宋晚意?跳蹬村来的?” “嗯,是我。” 小姑娘笑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那你跟我进来。” 错身进去时,蒋涛理亏地埋下头不晓得在摆弄什么。 见宋晚意多看了门卫室几眼,小姑娘立刻靠近她嘀咕。 “蒋老是之前从古董店退休下来的前辈,性子傲了点,是不是他为难你了?” “没有的事,我也刚到不久,就在外面等了会。” 切忌交浅言深,尤其是跟不熟悉的人背后嚼舌根,这是大忌。 宋晚意笑得坦然,唇角微微向上勾起,美得端庄大气。 小姑娘看模样也就十八九岁出头,正是爱美的年纪。 她看得愣了两秒,然后由衷感叹,“宋姐姐,你好漂亮!蓉市那边的女子,都生得这样好看吗?” 宋晚意笑意更浓,思绪飘到上世网上冲浪时看到的一个贴,说为什么川渝姑娘皮肤总是白净透彻,有个原因解释,那边紫外线弱,气候宜人。 自然是把原身养得白娇香嫩的。 目光落到小姑娘兴奋着弯起的眼角,南方人跟北方人,好像确实从外表就能看出差异。 “我们那边四季温和,日头也不晒,到处都是山野树木,或许太阳晒得少了,就这样了吧。” 她抬脚迈过阶梯,安慰道,“你还小吧?像你这样穿得干净整洁,其实也很漂亮了。” 小姑娘撅起嘴,捧着自己黄幽幽的脸蛋直叹气,“宋姐姐你快别安慰我了,我家里有镜子,晓得自己是个什么样。” 文物局仅一层楼高,这个时候还没对外开放,单纯作为文物收藏室用。 穿过空荡大厅,行过三十米长的走廊,小姑娘带她停在一件办公室门口。 “许副在里面,你进去就行,不过….他外甥好像也 第63章 我看她不简单得很 宋晚意只点了点下巴,既不畏惧也不腼腆,甚至眼角还带着浅浅笑意,“我是。” “坐吧。” 许时茂对她的反应倍感新鲜,听许乐川说起时,他只当宋晚意跟广大村姑无异,或许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粗鄙妇人,或许是泼辣不讲理目不识丁的怯懦女子。 本以为她只身前往京市报到,会自卑文物局的高雅庄严,甚至会怕得挪不动脚。 哪晓得,她能挺直了腰杆站在面前,自信坦荡地介绍自己。 放置在案桌前的那把椅子也极有讲究。 许时茂坐在上位,许乐川居于他右手边,而空着的,则是下位。 宋晚意但笑不语,把举荐信展开铺在桌面上,轻推到许时茂眼皮子底下。 “这是信,我今天是来报到的,不知道……嗯,需要走个什么流程呢?” 许时茂食指按在信纸上,指腹一碾,就把信调转了方向。 他轻飘飘扫了一眼,“信是陶老写的,寄出去前就给我看过了,本来应该他接待你,但他这两天回家省亲了,你不知道么?” 言外之意是,你能来文物局,是经过我同意的,提议让你来的陶老回家了你却不知道,说明他压根就把这事忘了呗。 宋晚意装作没听懂,“那可糟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陶老不在又怎么,大不了下次再来呗!赌的就是个心态!她估量许时茂肯定不会让她无功而返。 许乐川看不下去了,“说你蠢呗你还不信!陶老是什么职位?还不是在我姨……咳咳,许副局手下干活,关键是要许副拍板!” 他谄媚讨好的样子让宋晚意差点把中午吃的饭都吐出来。 “这样啊….那,请问我多久能过来上班?” 许时茂托了托眼镜,双手交叉拢在下巴处托着头:“不急,明天你过来,我找人带你熟悉一下文物局工作的内容,然后给你安排合适的工作做着看看。” 宋晚意道了谢,没再继续留在办公室内同两人打心理战。 没有给她正式工作的承诺,而是说先做着看看,明摆着对她能力存疑。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术她上一世听得多了,自然明白除非在能力上让这些人惊艳到说不出话,否则后续自己终究会低人一等。 道长且阻啊! 许时茂抿了口茶,眼皮子都不抬:“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村姑?” 许乐川赶忙陪笑:“是,是啊,不讲理得很,多次违反组织纪律!还害得我工作都丢了,姨夫,你可要帮我出出气!” “呵~” “我看她不简单得很。” 宋晚意回到旅馆已经是半下午,顾蓉娇已经睡完觉起来玩李疏鸿买的一只木头小马,桌上剩几块红瓤西瓜,男人靠在床头打盹。 听见推门的动静,他欠身而起,“回来了?文物局怎么样?热不热?” 连炮弹的问候,给人一种人夫感的错觉。 “说不上好不好…..”宋晚意仿佛被抽掉半扇魂魄,倦乏地倚在椅子上看顾蓉娇玩,“说让我明天再去一趟,看看合适做什么,我在想…..要是顺利留下来了,蓉市怕是只能过年再回去,那…..宋家的事就搁置了。” 计划被搅乱,提前来京市本就是赶鸭子上架的结果,她必须结合变化重新给出规划。 李疏鸿拿起蒲扇给她扇:“先看看吧,反正你和蓉娇的体检结果还没出,南苑胡同口也还没去,咱们在京市起码还要待一周。” “要是你顺利留在文物局了,宋家的事我就回去再想想办法。” “嗯,先试试吧。” 宋晚意捧起瓜咬了两口,突然惊呼一声,“对了!今天接待我的你猜是谁,许乐川的姨夫!” “许时茂?”李疏鸿似乎并不感到新奇,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镇定,“上次开会,他升任成副局了,在文物局也算元老级人物。” “那看来许乐川那个草包能这么嚣张,是因为后台够硬啊!他也来京市了,你见过吗?” 李疏鸿停顿了手上动作,“这倒是没看到。” 谈起许乐川,宋晚意吃瓜的心情明显差了,便挑了别的话题说,比如文物局遇到的那个小姑娘,还将她夸自己的话学了出来。 李疏鸿就笑着看她闹,时不时伸手擦掉她唇角留下的瓜汁。 顾蓉娇侧耳听着,以为宋晚意跟别人好了,竟然在说其他小姑娘的时候这么开心。 便冲过去蹲在她脚边呜咽,“蓉娇!你是不是跟小姑娘好了,不要我了?不跟我好了!” 她力气大,抱着宋晚意小腿直晃,三两下就把人从椅子上晃翻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李疏鸿这么个眼尖手快的军人都没做出相应的补救举措。 “啪-!” 宋晚意觉得后背被椅子硌得骨头都裂成了两段。 “带来的药膏你用完了?”李疏鸿将编织袋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一罐见底的药瓶子。 “好像是。”宋晚意趴在床上直抽气,只要微微动作,整个背就会火烧火燎地疼,“前两天在火车上给朱孝用了些。” “那你等一等,我出去买。” 顾蓉娇像是被固定在床角坐定,动也不敢动。 “蓉娇疼!我把蓉娇弄疼了!” 她紧攥着衣角,大颗大颗泪珠潸然而下。 宋晚意头胀鼓鼓地疼,又怕顾蓉娇一会哭大声了吵着旁的人。 忍着痛安慰道,“没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没坐稳,你乖乖去玩小木马,好不好呀?” “不好。”顾蓉娇眼泪汪汪地盯着门外,“大哥出去了,我要守着你!” “哎。” 许是房间门是半掩的,旅馆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直接推开门怒目圆瞪,“这椅子怎么成这样了?!天杀的,这可是上好的红木! 第64章 别说八块!就是十块,我也能给! 八块,说是相当于后世的八万也不为过。 宋晚意凉气吸进肺里,连着喉咙都冰丝丝的,“多少?!” 什么红木不红木的她还能不认识吗?!那不就是普通老榆木刷了层红漆! 讹骗门外汉倒是还有几分得手的可能,讹她宋晚意?那不可能! “八块!”老板娘重复了一遍,更是捡起一截断了的椅子腿忽悠道,“瞅瞅,直接断了,我就是想找人修复都修不了,直接报废了!收你八块还是看在你们是外地人的份儿上,不然…..哼哼~” 宋晚意略过她眼底的嫌弃,双手一摊,“没有。” “啥?!” “我说没有!别说八块了,就你这椅子,给五角钱都算多了!” 老板娘见她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来了脾气,直接跑到过道里扯开嗓子吼,“老娘开了几年的店!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人!损坏店里的东西不说,还不赔偿!天底下就没有这个理!” “还带个傻子在身边,天天嚷嚷让别人也睡不好觉!老娘就是心善让你们住进来,结果怎么着?哎~斗米恩升米仇!” 她声音洪亮,大剌剌不加掩饰,很快就把同楼层其他五六家住店的引了出来。 顾蓉娇被吓得眼泪花直冒,忍又忍不住,最后憋得直打嗝 有个午睡的男人被吵醒,睡眼朦胧地帮腔,“老板娘,你跟不讲理的人说什么,报警啊!让警察来判,该给你的钱她一个子儿都别想赖!” “是了是了。”他对面那户女人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天天嚷,让我们睡都睡不好,要我是老板压根就不让他们住!” 老板娘见有人帮自己,刚才那股嚣张气焰顿时熄了大半,转而摆出一幅为难的老好人样子。 “哎,大家出门在外,我能帮的就帮了,就当结个善缘。” 女人啐了一口,“你就是心善!让别人讨了便宜!” 宋晚意拿小手指挖着耳腔,听这些人一唱一和地把老板娘碰到戏台上。 蓦地笑了,“这位大哥说得不错,叫警察来吧,判多少给多少,就是八块十块的,我绝不赖账。” 男人嘴张得能塞下鸡蛋,“多少?十块?!” 宋晚意郑重其事地点头,“老板娘说八块,要是警察说八块少了,十块我也是能掏的。” 许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男人抖抖精神,自告奋勇地表示可以去找警察来。 路过房间时,他偷瞄了眼地上的椅子,确实很老很旧了,没想到这么个东西值十块钱,看来这两天住宿时要多加小心了。 警察局离旅馆不远,没半盏茶功夫,男人就带着个女警官匆忙赶来。 宋晚意定睛一瞧,不就是昨天给她文件让签字的短发女警么。 “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有人聚众闹事?” 老板娘立刻换上逢迎趋附的笑脸回道,“没闹事没闹事,是这人打坏了我店里的东西,还拒绝赔偿。” 女警见到宋晚意时微顿了身子,“她说的是真的么?” 宋晚意盯了眼她胸前的工作牌,特意让开路请她进屋看,“真的,但又不全是真的,沈警官请进来看。” “我弄坏了她一张椅子这事不假,我的原话是,会赔偿,可她出口就要我八块,不合理的赔偿费我自然是拒绝的,这不…..就把你找来了。” 老板娘赶忙补充,“这是红木!精贵着嘞!八块不算高了,市面上就是这个价!” “可你这不是红木啊。”宋晚意语气无辜,纯澈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她,“你这是榆木。” “准确说,应该是上了漆的榆木。” “你放屁!这就是….” “红木天然红色调,质地软,且不容易受潮发霉,其纹路呈现奇特的曲线形态;而榆木色泽暗淡,质地较硬实不易变形,其纹路更均匀,普遍呈淡色直纹。” 宋晚意佝身捡起断成两半的椅面,将里头的纹路展示给众人看。 事情一目了然。 男人哎哟唤了一声。 “榆木可比红木便宜!在俺老家,也只有以前地主才用得起红木。” 沈湘瑜掏出钢笔在手掌大的小册子上写写画画,半晌,停了笔,“按榆木市场价赔多少合适?” 她看着宋晚意,明显是信了她的解释。 “最多八角,但这椅子确实太老旧了,折个价,四五角吧。” 老板娘攀在门槛边,辩解的话遛到嘴角,对上沈湘瑜犀利的眼神后,只能咽下。 便是笑容都尴尬了几分,“那个,沈警官,我当时买的时候别人说是红木,我也是被骗了…..” “我在这开了好几年的店了,你还不晓得我为人啊?要知道是榆木,肯定不会要八块钱啊。” 沈湘瑜晓得这种开店的,心思都鬼精得很,见宋晚意好说话,没有继续掰扯的意思,便提出和解方案。 “那这样,赔偿四角五分,双方达成谅解,如何。” 宋晚意笑眯眯从包里摸出钱,“我自然没问题。” 老板娘理亏,心里的小九九被剥开摆到台面上,灰溜溜拿了钱就走了。 那几个帮腔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帮忙报警的男人,直接回屋收拾了东西就退房了。 路过时还骂骂咧咧,说要是自己弄坏了什么东西,铁定就被骗了,这种黑店不住也罢! 宋晚意也住不下去,带上顾蓉娇提着口袋蹲在马路牙子上等李疏鸿回来。 夕阳渐落,李疏鸿刚拐过弯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宋晚意牵着顾蓉娇蹲在泥巴堆面前画圈圈,她身边那个尼龙口袋比人还高,挡住夕阳,将两人笼罩在阴影之中。 莫名凄凉。 他快步跑过去,“怎么出来了?” “李疏鸿~”宋晚意瘪嘴,眼睛湿湿的,“我跟旅馆老板吵架了,被赶出来了,还赔了她四角钱。 第65章 不就是妥妥大女主配小跟班的cp么 顾蓉娇鼻音嗡嗡的,指着宋晚意背后大喊,“是买猪脚吃的叔叔!” 柳梦白弯到一半的笑僵在脸上,反应过来她脑子有问题后,才稍稍和气了些,“怎么的,没地方去了?” 宋晚意也不矫情,“柳教授知道附近哪里有旅馆么?” “人好,不歧视病人的那种。” “旅馆啊……”柳梦白虚起眼,看起来像是想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被他一一否决,“不如你们跟我去个地方。” 李疏鸿想了想,同意跟过去。 他们救了柳梦白,又得知他是教授,自然相信他不会对三人怎么样,主要是太阳快落山了,再不找个地方歇脚,多少有些危险。 橙黄色的光线被拦在墙垣另一边,四人穿过三条纵横交错的巷子,路过一棵粉果挂满枝头的桃树,最后停在一式四合院门口。 柳梦白敲了敲门,没多久,里头就出来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妇人。 “她叫秦芸,你们可以叫秦婶子,她是我们杂院里的管事人,心肠热乎着喃。”柳梦白打趣,退到旁边做了个请进的姿势,“要是不嫌弃我这吵闹,今晚可以住下。” 秦芸四十有八,穿一件老旗袍式长衫,齐及脚踝,头发用发网盘成结,收拾得一丝不苟。 看模样,年轻时应该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即使眼角细纹横生,那种端庄淑雅的风韵,不减反增。 她反应过来后立刻让到一边,笑起来如沐春风,“快进来,都吃晚饭了没?” 宋晚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是柳教授的私人住处?我们打扰会不会不太…..” “没事,进来吧。”秦芸眼尾弯弯,“我们这是个大杂院,如今还住着柳老在外头带回来的两个学生呢,只要你们不嫌弃吵。” 李疏鸿捏紧了编织袋的绳子,沉思片刻,说道,“进去看看吧。” 是栋很标准的四合院,每一面屋子门口都种了几株花,大门正对着的那面,更是种了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 这样的房子,在后世买都买不起! 宋晚意由衷感慨,“收拾得真好看。” 柳梦白嘿嘿一笑。 “那是,咱秦婶儿最是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也是你们现在来,要是提前个两年来看,铁定只能看到几丛枯草。” 秦芸嗔了一眼,“就你记事!” 两人拌嘴到西院,宋晚意等人就听了柳梦白三件糗事。 她跟着哧哧憋笑,最后被柳梦白拿手肘怼了一下。 “老夫好心帮你,结果你也不帮着我说,罢了罢了,错付了!” 秦芸怼,“老不羞的!去加三双碗筷!再把东院的两个学生喊出来,都这个天色了还读书,当心把眼睛熬坏了!” 宋晚意看着柳梦白颠儿颠儿离开的背影,笑着开口,“秦婶儿跟柳教授关系真好。” “嗨,都做了二十几年邻居了,你还喊什么教授,是他这么介绍的吧?心里那点事怎么就藏不住?早晚他要吃嘴快的亏。” 顾蓉娇捧着她的小木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不说!我们不说出去!” 这时,秦芸才注意到顾蓉娇异于常人的神态和语气。 她眉头紧了紧,问,“这丫头怎么这样?” 宋晚意心突兀地抖了两下,却还是不加隐瞒地说了顾蓉娇的事。 秦芸眉头越皱越深。 就在李疏鸿提起口袋打算叫宋晚意走人时,她无奈地冲三人摇头。 “真是作孽啊,大好的人成了这样,你们先住着,过两天隔壁的那家人回来了,我带你们去问问,她闺女之前也这样,最近不晓得怎么就好了。” 宋晚意浑身一凛,追问道,“秦婶说的是不是南苑胡同里的那个?” “是呀,这里就是南苑胡同呀。” 想必再没有比“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句话更能形容宋晚意此时的心情了。 吃饭时她才知道,这四合院是属于秦家的,秦芸命不好,年轻时斗恶毒婆婆和缠人妯娌,要不是有柳梦白这么个军师帮忙,恐怕早就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了。 后来院子落到秦芸手里,她果断送了几间房给被斗败的柳梦白。 柳梦白这人爱行侠仗义,总要收留些吃不上饭住不上店的人,秦芸对此也睁只眼闭只眼,一晃竟然都活了四五十年了。 宋晚意心想,这要是放在后世网络小说里,不就是妥妥的美艳大女主配聪慧小跟班的cp吗! 私人小院住起来,确实比旅馆舒适许多,不到十一点,三人就各自沉沉睡去。 翌日,宋晚意起了个大早,惦记着要去文物局适应新环境,她还特意换了身衣服,白衬衣配上墨绿长裙,气质复古大气。 秦芸炸了油条,不由分说地给她拿了两根,叮嘱她早些回来。 只是顾蓉娇没了熟人作伴,醒来后又哭啼啼地闹了半晌。 蒋涛今儿没再拦她,灰溜溜地开了门,就去门卫室泡茶了。 “宋姐姐!”昨天那个酒窝姑娘在楼梯上向她招手,“你也太早了,领导们都还在开会呢。” 宋晚意昨天赶趟儿,没来得及问她,这时才追上去问,“你在这里主要负责做什么?” “我啊?我就是打杂的,嘿嘿~”小姑娘羞涩地挠脑袋,等她走近了,主动地挽上手臂,“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沈清宁,姐姐你叫我小沈就可以!” 宋晚意没拒绝她的亲昵,反而对她这份热情滋生出几分喜欢。 便打趣道,“小沈啊,你来得也挺早~” 两人说笑着往大厅走,沈清宁自来熟得很,短短十几分钟,就带着宋晚意介绍完了文物局整个儿办公布局。 许时茂端着搪瓷杯出来,低声呵斥,“吵什么吵!不知道局子里需要肃静吗?!” 沈清宁顿时吓得不敢说话,缩着肩膀低着头,跟只鸵鸟似 第66章 指桑骂槐的本事还挺高明 许时茂面上波澜不惊,捧着杯子送到嘴边,悠悠品了口热茶,“年轻人嘛,就应该从底层干起,只有底子搭稳了,才能盖大厦,是不是?” 宋晚意心里盘算着,整理数据,那你就是许乐川在泸市干的边角料活么,压根就接触不到核心工作。 再看看貌似“为你好”的许时茂,她微不可见地拧紧手指问,“那…..多久能调任我去干挖掘文物,修复文物的活儿呢?” “这个嘛…..”许时茂藏在眼镜下的眼皮子往上抬了抬,“具体看你表现,需要局里领导投票判决。” 简单来说就是不晓得什么时候,我是领导我也有投票权,我想要你干一辈子杂活也是可以的。 宋晚意结结实实地懵了。 直到被沈清宁带到最偏僻的一间资料室,都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沈清宁嚅嚅开口问道,“宋姐姐,你不是被陶老请来的么,怎么还跟我干一样的活儿?” “你是怎么进来工作的?” “我啊?我小时候读过几年书,是陶老同窗的学生,他看我在纺织厂太苦,就申请让我来这里了。” 资料室不过十三四平米,两个生了蛀虫的六层书架摆满了文件袋,靠近角落有张齐腰高的桌子,凌乱地铺着几张纸。 沈清宁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昨天很整齐的!我每天都有收拾,应该是早上有人来放了资料…..” 宋晚意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脚踏过地上随意丢弃的纸团,“你打算一辈子都守在这里干?” “啊…..我也不知道,这个活儿轻松,不累人,虽说工资低了些,可吃的是国家饭,稳定嘛!” 想得倒是透彻,宋晚意没忍住看了眼弯腰收拾垃圾的沈清宁,后世多少人挤破脑袋考公考编,不就为着这个理由来的。 然而她宋晚意不愿屈身如此,整理资料能有什么出头之日。 她像是分裂出两个小人,一个是让她留下来试试,万一做得好被调去其他部门了呢?另一个则是让她赶紧走,有许时茂在这,后续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搪塞她晋升。 沈清宁替她惋惜,提议道,“或者你可以等陶老回来了找他说说,陶老惜才爱才,我晓得你比我有本事,整理资料这种活儿还是留给我们这种闲人吧。” 宋晚意捻起桌上的纸,小声应下,“也只有这样了。” 然而没等到陶老回来,当天下午就出事了。 由宋晚意辅助沈清宁整合分类的关于近半年来收藏书画的资料出现混乱,有几张石涛的被分到了八大山人的档案里。 这两人在世时间差不多,同是画家。 在分类时,沈清宁有两幅山水花鸟图的资料手稿怎么都找不到了,无奈之下就放进了同样风格的八大山人的作品集里。 宋晚意复检时走了神,偏偏没注意到这一茬。 下午,另一个领导吴子谦来调取档案,这才发现闹的乌龙。 “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知不知道在文物局干活讲究的就是细致谨慎!”许时茂把案桌拍得啪啪响,桌上搪瓷杯的盖子被震得滚到一边。 “好在吴部长发现及时,这要是错下去,指不定要让后头的人笑话一辈子!” “以为这是在乡下种田点豆子?!啊?小沈,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啊,干活这一年从没出过这种错,怎么今天闹出这种事?!” 一阵夹枪带棒的训斥后,宋晚意抬手抹掉脑门上溅到的唾沫,这个许时茂,指桑骂槐的本事还挺高明呢。 吴子谦在一边重新整理好资料,认真打量起宋晚意。 他指了指两人身后的椅子,“坐下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过我想听听,当时你俩是真没意识到放错了么?” 两人压根不敢坐,沈清宁哽咽着回,“连同画一起送来的手稿不见了,我看这些图画风格都差不多,就…..” 吴子谦摸了摸下巴,狐疑不决地看了眼许时茂,“怎么会不见,还是我亲自去放的,就放在资料室那张桌子上。” 宋晚意忽然想起进门后确实在桌面看到过几张凌乱的手写纸,不过她当时只浅浅看了一眼,加上没任何说明,便以为是谁打草稿或者无聊时写着玩的。 “昨晚风大,没关窗,可能被吹丢了吧。”吴子谦自言自语,像是强行解释似的,他又看向宋晚意,“那你呢?你也没注意?” 宋晚意只能点头,“嗯,是我没留意。” 许时茂赶忙接话,语气刺人,“听听,没留意?这是文物局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嘛?!要我说咱今后招人真得提高应聘者的自我修养,别什么猫狗都能得举荐进来!” “好好一锅汤就因为颗老鼠屎断送了,亏不亏?!” 这话说得不留情面,直接将宋晚意的脸皮剜下来丢在地上来回踩。 吴子谦咳了咳,指头在桌上敲得清脆,“许副,你说话也柔和些,对待年轻人,总要宽和嘛…..” “宽和有什么用?你自己说说,今天要不是你发现,这事后面就收不了场!我要是犯了这种错误,那肯定就自己请辞了!” 吴子谦脸色正了几分,垂下头琢磨了一会,然后试探性问,“不如这样,让小宋在资料室多学学,再待个三五年的,她也是刚来,总要给新人一个改正的机会…..” 宋晚意愣了神,耳朵里只听见“三五年”,其他的话,都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还没捕捉清楚就消失了。 打三五年的杂工?还不一定能留下,最主要的,还要时时接受许时茂的打压,那她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被沈清宁拉着出了办公室。 “宋姐姐?你还好吧?”沈清宁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拿脚尖在地上来回蹭,“都怪我,要是我当时多问一下就好了,还连累你…..” 第67章 稳赚不赔的买卖 秦芸收拾好碗柜,将宋晚意错放的几个搪瓷盆重新归位,出了院子,她把李疏鸿拉到一边,神色担忧,“小宋晚上的精神头不太对,是不是工作上遇到难处了?” 李疏鸿摇头,“晚意回来后就回屋休息了,我怕打扰她就没问。” “你这木头!”秦芸作势拍了拍他胳膊,“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你是她丈夫,更应该多关心关心!” 西院的灯“啪嗒”一下亮了,接着传来翻动尼龙袋的声音。 李疏鸿抿着嘴角点了点下巴,“我晓得了,谢谢秦婶儿。” 宋晚意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心脏突突地跳,胸口更是积压着一股无名火。 睡不着,便起来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放松自己。 李疏鸿进来后见她把所有衣服都堆在床上,再慢悠悠叠成豆腐块,还以为她想收拾回蓉市了。 “怎么了?”他过去顺手捡起一件,也学着她的样子叠,“想回家了?” 宋晚意扭头啊了一声。 “没有啊,蓉娇的病都还没看。” “是…..文物局的事?” “你怎么知道?” “你从下班回来后就闷闷不乐。”李疏鸿用掌心覆盖上她冰凉的手背,心蓦地抖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宋晚意堵气将手上的衣服丢到一边,气鼓鼓坐到床上,开始吐槽。 “许时茂那个狗崽子,让我去资料室打杂!我本来想着或许是想看看我本事观察我呢,结果下午工作就出了差错!” 她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讲到许时茂那些侮辱人的词汇时,更是气得眼眶都红了。 “沈清宁说,她肯定是关了窗户的,京市夏季多雨,她怕晚上下雨飘进去会把资料打湿,所以每晚下班前都会特意检查窗户。” 李疏鸿在心中消化了一阵,缓缓开口,“所以那个叫吴子谦的人在说谎?” “不好说,他跟许时茂一个唱白脸一个说红脸,最后让我待在资料部干个三五年看表现…..”宋晚意可怜巴巴,眼尾搭耸下来,像落水小猫一样惹人怜惜。 “李疏鸿…..我不想干边角料的活儿。” 这时,窗户外突然有人咳了咳,老神在在道,“那就来读书,考大学,以专业人员的身份进去。” 宋晚意心态直接炸了,“柳教授!怎么还爬墙角啊!” 柳梦白露出半个脑袋在窗户边,无辜地抬了抬手上的洒水壶,“你可别诬陷我啊,我在这浇花,无意间就听了一耳朵。” 他嘿嘿笑了两声,一溜烟跑了。 李疏鸿想了想,试探性问道,“我觉得柳教授的提议不错,晚意…..或许你真的可以试试呢?” “宋爸以前教过我们识字算数,哪怕是高考,咱也不是从零开始。” 岂止不是从零开始啊,宋晚意不谦虚地想,要是她去考,考个全国前五没问题! 上一世开古董店后,跟外国人交易是常事,不管是口语还是书面语,她都练得杠杠好。 她犹豫了,指尖在腿上来回画圈,“那我要是读大学了,就一个人在京市了。” 李疏鸿低低一笑,“我可以申请来京市。” 次日,宋晚意没去文物局,经过一晚上的思想斗争,她做了个胆大而疯狂的决定:考大学! 在文物局打杂要三五年,读大学要四年,用四年时间给自己镶金边,无论如何都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大学生实打实的值钱。 李疏鸿看着摆在桌面上的请辞信,深深吸了口气,“决定了?我帮你送过去吧,顺便买点东西回来,这两天都吃秦婶儿的,不太好。” 宋晚意笑靥如花,在院子里做早操做到浑身冒热气,“好呀!记得给沈清宁,旁人我不放心,你回来的时候买点驴打滚和蜜麻花。” 两样都是京市特色美食,上一世宋晚意加班时,就总爱在柜子里放些蜜麻花,酥脆焦香,口味一绝,就是不知道这个年代有没有。 李疏鸿耳尖微微一动,疑惑地盯着她看。 “蜜麻花?” 驴打滚他知道,顾蓉娇昨儿还哭着闹着要吃。 至于这什么麻花….. “啊,就是炸得脆脆的麻花条,京市没有么?” 秦芸抱着被子出来晒,听见两人对话后立刻就笑了,“小宋想吃麻花啊?一会咱俩自己炸啊,保管比外头的好吃。哦…..你要去上班是不是?” 宋晚意跟在后面,替她撑好晾衣绳,“今天不去了,休息休息。” “那行,一会等我忙完了,就叫你来炸麻花,你们蓉市肯定做不出这个味儿。” 柳梦白从院子的摇椅上伸出只胳膊来晃了晃,“那是,你这是秦家秘制的菜方,能差到哪去。” 秦芸暗戳戳瞪了角落一眼,转头跟宋晚意继续唠家常。 顾蓉娇跟秦芸玩熟了,觉得她身上有慈祥长辈的气质,便连宋晚意也不缠着了,一门心思跟在秦芸身后讨夸赞。 半上午的时候,宋晚意正提着面粉袋捣鼓着要倒多少粉出来兑面团。 门外胡同路上突然“哗”一声响,接着似锅碗瓢盆落了一地。 有个女人立刻就开骂了,“金佳慈!能不能看好你闺女!都半拉不小了还在路上脱了裤子撒尿!不是说病好了吗?!怎么还跟个傻子似的!不嫌丢人啊!” 宋晚意竖起耳朵,听见“病好了”三个字后,立刻来了兴趣。 赶忙去墙角蹲着,想多听两耳朵。 没几秒钟,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你瞎叫什么?老娘在这条街上住,我闺女怎么就不能出门了?!倒是你,骑个车不看路,把我闺女撞成这样,这事怎么算啊?!” “我呸!早就看你们母女不顺眼了!前几年仗着你闺女有病,大家伙儿有理都得退三分,怎么?我们欠你 第68章 金家母女 大门剧烈晃动,仿佛再被推几下就会掉下来。 秦芸在里头听见动静,连顾蓉娇都顾不上哄,边整理发髻边往外走。 “哎哟,这两个,都吵吵闹闹十几年了,当真是冤家哟!” 宋晚意趁机问,“我听见说什么病啊好了啊之类的,是不是…..” “可不么。”秦芸撑起门闩,朝外面喊了一声,“别敲了,马上就出来!” 严华得了准信,转身到斜对面去敲另一家。 等宋晚意出来时,胡同道里已经站了十来个人了。 严华生得身宽体胖,不过四十来岁,一件枣红色衬衣显得人精神热情。 金佳慈长得瘦矮,在她跟前昂起头硬撑着,气势上丝毫不输。 金秋怡看模样应该二十岁左右,被养得白白胖胖,头发扎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眼睛呆呆的,惶恐地看着周围一切。 秦芸开口,“老严,这回又是为着什么?” “瞅瞅,我买了菜回来,骑到胡同口时没看着有人,就骑快了些,哪晓得骑到这石墩前头,这金秋怡光着屁股跑出来,我车没刹住,撞了呗。” 她从车兜里牵起盆盆菜菜,端在手里给其他人看,“喏,买的蛋也碎了两个!这金佳慈跑出来还骂我一顿!” 金佳慈眼角的皱纹动了动,她将金秋怡往身后藏,一股母鸡护崽的架势。 “还说,你看我闺女手上膝盖上,都撞破皮了!我骂你两句怎么了!” “金婶,讲话凭良心啊!秋怡自从得病以来,咱们胡同里的街坊邻居哪个不是能让的就让,你不能拿这个来绑架我们,给我们生活造成不便还觉得理所应当啊!” 严华摆摆手,“金婶,我也不说别的,我这蛋和菜都不让你赔,往后你就让秋怡在家里待着,别再出来了,行不行?” 金佳慈瘪瘪嘴,拒绝的话跑到嘴边,被金秋怡扯了背上的衣裳。 “娘…..回家,娘……” 秦芸忍不住摇头,“金婶儿,你不是说秋怡已经好了么?” 另一个穿花纹衬衫的妇人帮严华把自行车扶起来,小声嘀咕道,“别不是骗我们的吧?这也忒不地道了。” 金佳慈脸色涨的通红,宛如被煮熟的虾米似的。 “有什么好骗的!秋怡就是好了!懒得跟你们扯!”她一把攥过金秋怡的胳膊,捡起摔成两半的糖葫芦,“走,回家娘给你做肉肉吃!” 严华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一边拍着胸口顺气一边指着母女俩的背影,“瞧…..这什么,什么态度啊!” 旁边几个紧挨着相劝,秦芸碰了碰宋晚意肩膀,让她进院子。 “秦婶儿,这金家母女,就是传言那个得疯病好了的?” 进院子后,宋晚意心中复杂难解,金秋怡看着傻傻愣愣,压根不像病好了,难道这种病在这个时代治不了?! 顾蓉娇坐在台阶上数枣子,见两人进来,笑眯眯地捧了把递过去。 秦芸悉数接过,抚在她头顶揉了揉,“谢谢蓉娇。” 然后回头向宋晚意解释,“就是金家的,不过现在这样,比起前几年,已经好了许多。” “金家母女也是命苦,秋怡十三岁生了场病,当时金婶儿回娘家了,家里就一个不顶事的男人,结果那晚他喝醉了酒,白白耽误了秋怡治病的最佳时刻。” “后来人就病傻了,金婶儿气不过,跟她男人离了婚,从北苑胡同搬了过来。” “大家伙怜悯她俩,当初秋怡犯病可吓人了,邻里们都是能帮就帮。” 宋晚意捏着手心两颗枣,心隐隐作痛。 秦芸看出它心中所想,柔柔一笑说道,“你要想多了解了解,一会炸了油条你送些过去,秋怡那姑娘爱吃,金婶儿这几年把她养得好,从不挑食。” 怪不得生得白胖可人,而金佳慈自身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她顿时振作精神,端起盆子跟在秦芸身后,“那我也帮忙,正好学一学,回蓉市了做给家里边的人尝尝。” 李疏鸿回来正赶上午饭,他买了半扇排骨和两只鸡,草鱼拿根稻草拴着提在手里,不晓得的还以为是过年前大购物呢。 秦芸笑着接过,埋怨了一会他乱花钱,才兴致勃勃地往厨房走,“那中午把鱼做了,天气热,放久了该坏了,小宋,你想怎么吃?” 宋晚意忙着给李疏鸿倒水,“都行,入乡随俗,婶儿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吃。” “你这姑娘!”秦芸倚在厨房门口,拿搪瓷盆敲了敲墙,“正好小李也回来了,你俩趁现在可以把油条送了,回来正好能吃饭。” “好嘞,马上就去!” 路上,宋晚意把上午发生的事告诉了李疏鸿,末了,她愁容满面,“要是那金秋怡没好,恐怕蓉娇那个也……” 李疏鸿下颚线收了收,明显狠狠吞咽了两下,“先看看吧。” 金佳慈对这两个上门客警惕得很,门仅开了条巴掌大的缝,露出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 “我看你们眼生得很,新搬来的?” 宋晚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乖巧良善,“我们住秦婶儿家,她炸了油条,让我们送给你和秋怡尝尝。” 油条炸之前,在面团里和了香料,热油里滚一遭,香气全被激活了。 在院子里玩皮球的金秋怡闻见了,立刻嬉笑着问,“是秦婶炸的油条?!娘,是不是!” 金佳慈叹了口气,让了条路出来,“进来吧。” 金家的院子是跟隔壁临时隔起来的,活生生将四合院对半切开,比起别的,面积小了大半。 院子里堆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布匹,纺织线拿个大木盆装着,金秋怡抱着球冲三人笑。 “你看,我就知道是秦婶儿炸的!”她得意洋洋地指着李疏鸿臂弯下的瓷盆,“怎么不是秦婶儿来,你们也是住在她家读书的哥哥吗?” 第69章 怕不是泼我一身脏水吧 要不是李疏鸿眼疾手快地扶着腰,宋晚意铁定要摔个人仰马翻。 她听着门内金家母女渐渐小下去的动静,无奈地跺了跺脚,“不说就不说,怎么还强行赶人啊!” “白白浪费了秦婶儿的油条!” 本来在得知金佳慈为了金秋怡竟然敢果断离婚独自教养生病的女儿后,她对这个女人还存有敬佩之心,毕竟在这个年代,有思想觉悟的女性屈指可数。 结果,原也是个不讲理的! 秦芸在炉中煨上炭,见两人灰头土脸地进来,不由好奇。 “怎么弄成这样,打架去了?” 宋晚意出门前挽在脑后松散的发结此时半掉不掉,耳边发丝凌乱,衬衣上也沾满了泥土。 “哎,被金婶赶出来了。”她扒了两下头发,动作自然地坐在灶前盯火,“什么都没问出来。” 秦芸更困惑了,“金婶儿平时挺热情呀,之前不是还总爱闲摆秋怡的事。” 宋晚意叩着指甲想了想,“或许是看我和疏鸿眼生,不信任吧…..” “这样…..那你们在这多住两天,找到机会了我再带你去一次。”秦芸不断翻动锅中辣气腾腾的鱼,最后撒上一把葱花,“行了,先吃饭吧。” 柳梦白说是要去哪个同窗家商讨高考的事,半上午就出门了,秦芸倒也实诚,就留了两根油条给他,然后张罗一大院子的人吃饭。 住在东院的两个学生听说宋晚意也想参加高考,趁着午饭时特意送了两本练习册过来。 线装册,封面皱巴巴泛着黄,里头却干干净净,值得注意的是,所有题目都是手抄的。 韩少阳其实很不好意思,他甚至不敢看宋晚意收到册子的脸色。 他支支吾吾说道,“册子其实是我和袁商同学合订的,就皮子看起来脏了点,里头我们一个字都没写过。” 宋晚意翻了两页,发现都是些初中级别的数学题,不免觉得奇怪,“这些算数题都是需要动笔打草稿的,怎么你们没写呢?” “我们平时都是在板子上写,写了就擦了,这册子还能反复拿来练。” “那,你们送给我了,不就没得练了?” 韩少阳脸红成大番茄,“我和袁商都觉得,能多一个认识的人考上大学,是件光荣事……再说,这册子我们已经练完了,它应该…..有更需要的人…..” 淳朴干净,是宋晚意对这男孩的初印象。 她缓缓笑开,宛如一朵玫瑰绽放在阳光下,“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谢谢你和袁同学的好意。” 正好她也能看看,这个年代对高考水准的要求,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似的四面八方找不着门路。 也算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吧,得找了时间跟李疏鸿说说,买点回礼才是。 午后,小夫妻在屋里休息。 李疏鸿踱步到桌前翻阅册子的宋晚意身后,指节按上她肩膀,“文物局那个小姑娘说,今后若是你还来京市,记得去找她唠嗑叙旧。” “沈清宁?”宋晚意合上题册,想起她脸颊上的小酒窝,目光变得温柔欢喜,“她人倒是不错,要是能留在京市读大学,倒也算是我交往的第一个朋友了。” “嗯,许时茂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批准你请辞一事,等陶老回来了,他会向他解释清楚。”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叠得四方的纸。 是她的举荐信,落款处写了同意她自愿请辞的要求。 宋晚意冷笑,“解释,怕不是泼我一身脏水吧。” 李疏鸿淡淡说道,“文物局工作氛围不好,你这次不去,或许也是好事。” “你也感觉到了?!”宋晚意乐得唇角上扬,眸中星星点点的喜悦,“反正我进去就觉得压抑,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阳光穿透窗户,在她额间落下斑斓的树影,整个人脆生生的笑,鲜艳又轻快。 李疏鸿喜欢看她这样,连带着自己那颗心,也被带动得活络澎湃。 柳梦白晚上回来时喝得烂醉,秦芸气得将他丢在柴房里,两人拌嘴拌得热闹,惹得一院子人全出来了。 韩少阳怂恿袁商去倒茶水,自己怯弱却强硬地拦在柴房门口求情,“秦婶儿,夜里露水重,让老师回房吧,当心冻感冒了。” “看看这烂泥样,铁定吐我一屋子!” “我和袁商留在房里照料。”他伸出三根手指冲天发誓,“我保证,不弄脏婶儿的屋子。” 秦芸又气又好笑,一把拍下他高举过耳的手,“发什么誓!这也值当你发誓啊?美得他柳梦白捡了你俩这么忠心的学生。” 韩少阳为难地挠耳朵,嘿嘿一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 “行了行了,拉他进去吧,我可告诉你,他喝多了可有得闹。” 宋晚意望着柳梦白虚浮的背影感慨,“韩少阳和袁商心底质朴,挺难得。” “是啊,捡回来的时候都快饿死了,老柳说在路边看两人写字卖画,觉得是块读书料,就收了。”秦芸打了个哈欠,“不过也算苦尽甘来,等到了高考。” 宋晚意拍马屁笑道,“还是得感谢秦婶悉心照料,柳教授铁柱粗的心思,哪里能将人养到现在这么干净康健啊!” 毕竟是个吃花生都能差点把自己噎死的人,怕是只负责捡人,不负责售后吧。 秦芸被她逗趣的话惹得咯咯笑,正打算招呼她进屋歇息,斜对面的院子里突然一阵乒乒乓乓的打砸声。 “遭了,出事了。” 宋晚意不明所以,紧跟着秦芸出了门。 金家院子接二连三响起碗碟摔地的声音,严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辨识度明显。 “好哇金佳慈!被我逮到了吧!我就说这两个月睡觉总能闻见什么味儿,原来是你在这搞些乌七糟八的!” 秦芸跑到墙根底下,轻轻 第70章 你知道你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吗 金佳慈双膝跪地,头发鸡窝似的乱,衬衣被扯掉两颗扣子,胸膛被挠了道绯色指印。 金秋怡躺在竹编的单人床上,眼皮紧闭,脸色却白的吓人。 秦芸拿脚摁掉瓷盆边的火星,被香烛味呛得狠狠咳了几嗓子。 “老金,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招魂呗!”严华抬脚踹倒盆子里的燃到一半的黄纸,嗤鼻说道,“当年除四旧怎么没把你除了!搞些神神叨叨的玩意,也不怕惹祸上身!” 那瓷盆里还留着没烧的纸符,用朱砂画着符文,看得宋晚意眉头紧皱。 按理说,她也是严打封建迷信的,可自身遭遇叫她不得不信。 当然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反驳严华,那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么。 秦芸扭头对严华摇了摇头说,“你先别声张,十几年的邻居了,你把门关上,别让其他人进来看到把事儿闹大。” 严华虽说各种不满,但还是慢吞吞去把门拉拢了。 宋晚意觉得这一胡同人还挺有意思的,好像秦芸是那个隐藏的大姐大,出了什么事大家总会以她为主心骨,昨天严华撞了人,第一时间来敲响的也是秦芸家的门。 “秋怡怎么回事?看样子不像是睡着了。” 金佳慈呆滞着仰起头,然后缓缓盯向堂屋里躺得笔直的金秋怡。 “她喝了大师的符水,要明早才能醒。” 秦芸伸出食指点在金佳慈脖颈间探了探,然后拨开眼皮瞧了瞧,说,“还有符水吗?端来给我看看。” “没了,喝完了。” “你啊!”秦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之前说秋怡好起来,是不是也是因为用了这种方法?” 金佳慈那颓败的双眸里这才有了丝光亮,“是,你也发现秋怡变好了是不是?大师说,秋怡在那场大病里丢了三缕魂魄,只要每隔四十九天招一次魂,魂魄健全了,人就好了。” 严华蠕动着嘴,气得拿手去点她脑门,“什么狗屁大师,你花了多少钱!” “嗯…..八十…..” “八十?!金佳慈,你有钱啊!平时看你省吃俭用连个蛋都舍不得给自己买来吃,结果一个闷屁不响就丢了八十出去?!” 金佳慈吸着鼻子喘气,即憋屈又坚定,“为着秋怡,这钱就花得值!上个月你们大家伙儿不都说秋怡能识人了,看起来快好了么,那是招了一次魂的结果,今儿是第二次。” 秦芸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近一个多月以来,金秋怡确实比往年要正常许多。 可封建迷信是严令禁止的,要是被发现了,金佳慈保准有牢子吃。 宋晚意问,“这一个多月以来,除了所谓的招魂,秋怡有吃别的药吗?” “有的,也是那个大师给的,不过今天也吃完了,这是第一个疗程。” “那…..能带我去见见那个大师吗?” 严华气得牙痒,横插在两人中间,气势汹汹地看着宋晚意,“你住秦婶儿家,怎么还说这种浑话,我看那八成就是个老神棍!骗子!” “老严!”秦芸拉开她,像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终于得了结论,“不如就听小宋的,咱们一块儿去会会这个大师。” “哎哟,秦芸!怎么连你也…..” “秋怡的改变你也见过,说跟那个大师无关,你真的信?” 严华还真信,见两人态度坚决,她那股好胜劲立刻涌到嗓子眼儿,便傲娇地点头应下。 到时候在那个大师面前狠狠挫挫这两人的锐气!让她们晓得这是个什么进步的新社会,搞那些鬼神之说,就是不开窍!就是老古董思想! 折腾到深夜,四人才商定好如何去跟大师碰面,在这期间,这件事必须压死严防,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宋晚意回到屋内,见李疏鸿靠在床头翻那本题册子,便挪揄道,“这么用功,难道李师长也打算高考?” “你一直没回来,我不敢睡。”李疏鸿细心发现她衣角沾了纸屑,等她走近,便小心捻下,“我跟出去时金家的门就关了,发生了什么事?” “金婶儿听信了一个大师的话,在家里给秋怡招魂。这事说来怪得很,恐怕跟外头传的秋怡病好了有很大关系。” 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李疏鸿听完后的反应,想看看他对什么魂魄啊这类事持什么态度。 “你们信金婶的话?” “说不上信不信,总要探个究竟,否则这大师出现得也太巧了,总不能刚好秋怡这两个月有了好转,就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捡了运气?” “也是。”李疏鸿煞有其事说道,“你们打算多久去?” 宋晚意咧嘴一笑,神秘地眨动睫毛,“保密,答应了秦婶不说,反正有严婶在呢,她战斗力我看挺强,出事了不用怕。” 顿了顿,她又问,“怎么你好像不排斥这些鬼神之说?” “世间万物,哪有说得准的。” 他只是觉得,宋晚意在提起这个话题时,好像特别期待他的回应。 难道晚意性子变得跟之前大不同,也跟什么魂魄有关? 宋晚意揽上他胳膊,撒娇似地晃,声音绵绵的甜,“是呀是呀,你知道你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吗?” 冷不丁地被撩了一下,李疏鸿脸“唰”地爬上红晕。 饶是清楚宋晚意总是会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让他大开眼界,可这么明目张胆的示好,总是让男人乱了方寸。 “什,什么?” “是你思想辽阔,愿意接受新事物,不会被条条框框束缚,这点就很好,很难得。” “你喜欢?” “喜欢啊!”宋晚意点到为止,笑得跟奸计得逞的狐狸一般狡猾,“行了,太晚了,睡吧!” 她倒头就睡,连梦都是甜的,苦了旁边的李疏鸿,熬到天边鱼肚白,心都狂跳 第71章 真真是个会穿越的 宋晚意暗道出事了。 走到门口一看,发现金家大门微微敞开,胡同里一片寂寥,连石头缝里的野草都被碾断枯垂在石板上。 “李疏鸿!出事了!”她忙不迭跑到西院,推醒刚入眠没多久的李疏鸿,“快起来!咱们去警察局!” 李疏鸿正在梦里谋划如何才能打赢卧底带队进军西部地区,强行开机后立刻进入防备状态。 “怎么了?” “金婶怕是出事了,秦婶一大早就去了局子里,我放心不下,也想去看看。” “你稍等。” 宋晚意上一世军训时被所谓十分钟整理好内务集合的魔鬼训练折磨得死去活来,然而李疏鸿仅三分钟便完成了起床洗漱整理好着装。 望着站在门口背脊挺立威风的男人,她由衷感叹,自己真真是个会穿越的! 起码没穿成张三李四王五麻子的媳妇儿不是?! “蓉娇怎么办?”直到看到乖巧坐在院子里看袁商打操的顾蓉娇,宋晚意才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个需要照顾的。 李疏鸿盯着袁商看了一会,“等我一下。” 那边袁商听着李疏鸿低声商议,不时点头承诺,然后冲宋晚意笑着挥了挥手。 出了胡同,她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实话实说,他跟韩少阳在这边住了两个多月,也认识金秋怡。” 两人怕耽误时间,在胡同口拦了辆人力三轮,对方一听是去局子,立刻燃起兴趣。 踩车老汉拿肩上汗巾抹了把脸问,“是不是为着金家那事去的?” 宋晚意“咯噔”一愣,讪笑着回答,“这事你知道么?我们也是南苑胡同的,今早起晚了……” “嗨,这事我们踩车的都传遍了,就你们胡同好几个女人要跟着去局子,都是我拉去的。” 老汉小心避开几个横冲直撞的孩童,低声骂了两句,又继续说道,“那个金家的搞封建迷信,估计是被谁举报了,天刚亮警察就开车来逮人。” 两人对视一眼,宋晚意问,“知道是谁举报的吗?” “这谁知道,都是匿名的!不过金家那闺女的事附近都传遍了,大家伙儿都想看稀奇。” “金秋怡也去局子了?” “好像是吧,早上我就远远看过一眼,被人抬着上车的,人都不清醒咧,不过她就跟她娘一起过日子,她娘抓进去了,她肯定也要跟着进去的。” 宋晚意眼皮轻轻一挑,墨黑色的瞳仁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一闪而过的街景,“金佳慈男人…..现在住在哪?” “哦,你说吴老头啊,上个月我在麻子胡同见过他,就在你们南苑胡同往北走五六公里,最近么…..我没往那边去,就不晓得咧。” 拉车的平时也没人陪着唠嗑,难得遇到宋晚意这样擅谈的,恨不得连底裤都交代了干净。 李疏鸿舔了舔嘴角,紧绷的肩线松了松,“你跟这个吴…..老头,很熟?” 汉子哈哈笑,“前几年熟得嘞,他原来也在车行干,后来么,不晓得怎么就不来了,听说跟人干什么生意去了,有时还来光顾我生意,是个重情义的人!” 宋晚意只跟着笑笑不说话。 重情义?真要重情义就不会明知道妻子回娘家还跑去喝酒,白白耽误了亲生闺女的病情。 真重情义就不会离婚后对金家母女不闻不问。 男人定义的重情义,也只是肤浅的,流于表面的,仅存于男人之间利益来往的情谊。 说着说着,警局到了,老汉似乎并不满足交谈止于此,甚至还有意犹未尽的遗憾感。 “你们啥时候回去啊?要是赶的快,我在这等你们也行。” 宋晚意交付了车钱,礼貌性颔首致谢,“不用了,还不晓得要待到什么时候,耽误了你赚钱,我罪过就大了。” 汉子被拒绝也不觉恼,反而畅快淋漓地憨笑,“你这姑娘,说话当真中听咧!那行,今后你要是在路边看到我了,招个手,方便的话我就送你!” “谢谢,我记下了。” 沈湘瑜没想到还能再见宋晚意,在局子前台给两人倒了茶水,做好登记。 “你们也是来看金佳慈的?” “嗯,沈警官,她怎么样了?” “这个么…..”沈湘瑜倒转了钢笔,笔帽在桌上浅浅磕出声,“她被人举报封建迷信,我们去的时候在院子里也发现了相关物品,属于证据确凿。” 宋晚意只觉得这一流程太凑巧了,昨晚事发,秦芸明明及时让严华关好院门,怎么天还不亮就被人举报了呢? 要是举报,肯定只能摸黑去局子,胡同里万籁俱寂,谁家开个门狗叫了几声,都是能听见的。 李疏鸿似跟她想到一块去了,看似不经意地问,“你们接到举报,大概是什么时候?” 沈湘瑜仰着下巴想了一会,然后拉开抽屉翻翻找找,取出份文件夹。 “昨晚不是我值夜班,我看看啊…..应该有记录的…..”她拿手指在一条条登记表上搜索,最后停在末尾处,“凌晨十二点多收到举报信的。” “加上做登记啊派车啊这一流程,早上五点半出的警。” 其实出警速度算比较慢了。 李疏鸿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壁上指向十点五十分的时钟,喃喃道,“十二点…..我们还没睡下呢。” 这时,秦芸和严华恰好从走廊里出来,平时嚣张跋扈的严华此时偃旗息鼓,跟在一个穿警服的小伙子身后神情恹恹地挪步子。 秦芸眯起眼,淡淡喊了句,“小宋?你怎么也来了?” 宋晚意起身,“听说你们都来了,我也想来看看金婶。” “看不到了。”严华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走向门口的长椅坐下,“她要关几天,说是进行什么思想教育。” “秋怡呢?” “睡着呢,好像是昨晚药下得 第72章 卖了十三块 严华冷呵道,“吴冠林,你也好意思来!” “我是秋怡她亲爹,我怎么不能来?!” 吴冠林抖落尖头皮鞋上的薄灰,眉飞色舞地跨上楼梯推门而进,“哟!秦小姐也在呢!” 秦芸被唤了最不想听见的称呼,脸色僵得堪比冻了十天半个月的老馒头。 她负气扭头,指尖不安地在桌上微蜷颤抖。 沈湘瑜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合上文件夹坦然自若地开口,“你也是来见金佳慈的?” 吴冠林甩开膀子,在李疏鸿身侧坐下,“我听说她犯事儿了,秋怡离不开人,我这身为亲爹的,就想着把她接回我那里去。” 严华呛声,“你休想!当年就是你喝多了猫尿让秋怡病成这样!现在想来接她回去?哄你祖宗呢!” “哎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严婶儿,你怎么老爱揪着这事不放呢?”吴冠林不屑地拧起眉干笑,然后丢出一叠资料在桌上,“我找人问过了,这种情况,我仍旧属于秋怡的监护人,她现在无人照料,理应我这个当爹的出面。” 宋晚意剜了眼资料上的各种论证说明,讽刺地哼了几声。 “你这动作还挺快,金婶五点多出事,到现在不过五个多时辰,你连证明都打好了。” 也不知道吴冠林是真没听出她的意有所指还是装傻。 他伸出右手摆弄腕上金表,“亲生闺女么,肯定得上心,还是我托人加急办的,要不是亲闺女,谁愿意操这个心?” “沈警官,是不是?” 沈湘瑜快速浏览完那叠证明,朝宋晚意点头,“不错,按现在的法律来讲,金佳慈和吴冠林都是金秋怡的监护人,只有监护人无法到现场料理的情况下,才能由被委托方带走金秋怡。” 严华傻了半晌,骤然提高语气,“啥意思?!现在我们带不走秋怡?!” “是这样,既然吴先生来了,理应让他带走金秋怡照料,等金佳慈出局,才能接回。” “不是,你们警察办事怎么不动脑子呢!他要是纯心为着他闺女好,就不会……” “严女士,请注意措辞。” 秦芸向严华打了个眼色,轻声喝止,“老严!回家再说!” 吴冠林像打了胜仗,张开双腿踮起脚后跟嚣张地抖腿。 出了警察局,严华忍不住骂骂咧咧,“这个吴冠林,也不晓得去哪里发了闲财!敢这么跟老娘说话,当真是有钱了腰杆硬!我呸!” 李疏鸿却不经意提点道,“恐怕是假象。” 宋晚意呀了一声,跟秦芸同时扭头看他。 “小李,为什么这么讲?” “他身上的衣服不合身,起码大了两个号。”李疏鸿不疾不徐,回忆起吴冠林进门后的一系列动作,“他鞋子很久没穿了,鞋面还有灰。” “估计是拿出来充面子或者借来的,加上他指缝积泥,眼底虚浮。要是做正经生意,最是讲究门面。” 严华豁然开朗,畅快一笑,“我就说!他能走什么狗屎运发财!原来是装的!” 秦芸却疑云满面,“那他为什么……” “明显是冲着金秋怡来的。”李疏鸿带着三人在局子外拐了个弯儿,躲在角落里解释,“我觉得最好是找个人跟着看看比较好。” 最佳人选当然是严华,几人之中,唯有她能与吴冠林匹敌,不管是唇枪舌战还是硬碰硬,她都拍胸脯保证。 “就放心吧你们!人多了容易露馅儿,我跟着去探探,有消息了就找个踩三轮儿的回去告诉你们!” 路上,秦芸垂头不讲话,气氛尴尬又沉默。 宋晚意猜测,恐与吴冠林那声“秦小姐”有关。 李疏鸿在半道下了车,独自去食堂买饭。 “秦婶儿,咱胡同里的关系真好,要是在乡下,出了金婶儿这样的事,邻里巴不得上去多踩两脚。” 她话匣子开得突兀生硬,可话是真情实意的。 秦芸错愕撩起眼看了她一会。 倏地笑了,“是啊,平时虽然小吵小闹,真出事了不会放着不管。” “秦婶儿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吧?” “有三十年了。”秦芸靠在车壁上,目光悠而远,“从我嫁过来算起,该有三十年了。” 不多时,李疏鸿拿油纸分别包着半只鸡鸭和一块熏肉回来。 “没带饭盒,其他的打包不了。” 秦芸道,“将就将就吧,家里好像还有剩的。” 话毕,她疲倦地闭上眼,留下宋晚意和李疏鸿呆呆地坐在车里。 袁商被顾蓉娇折磨得头都快裂了,在听见开门声时仿佛得到拯救。 韩少阳笑他,一点耐心都没有,将来还怎么教书育人。 宋晚意问,“你想当老师?” “能学出来当老师最好!到时候就像柳教授那样,帮扶更多读不起书的孩子!” 顾蓉娇拿小玩具打他手臂,嘟囔着告状,“袁哥哥不好!不陪我玩!” 秦芸眼里这才有了人气,笑着哄她,“下午秦婶陪你玩,好不好呀?不过咱们要先去洗洗手吃饭饭~” 等两人跻身进了厨房,宋晚意才惆怅开口感叹,“秦婶怎么怪怪的。” 韩少阳叩上书,一脸惋惜道,“秦婶八成是想起小秦了。” “小秦是?” “秦婶儿的闺女,听柳教授说,当年秦婶儿跟她婆家关系不洽,小秦被唤去街上买豆油,就再也没回来过。” 宋晚意那颗心像被人紧攥着往下扯,头皮跟着发麻,“没回来?是,是什么意思?” “说是被拍花子的拐走了,才十岁大的丫头,这事柳教授不让我们在秦婶面前提起,宋姐,你今后也别问了,省得秦婶伤心。” …… 直到吃饭时,秦芸都闷闷不乐,顾蓉娇察觉到异常,欢喜地夹了块鸡腿到她碗里。 “吃呀,秦婶,吃呀!” 众人皆是 第73章 这年头畜生也敢自称父母了 秦芸手一颤,筷子险些掉地上,她迫不及待站起身问,“什么卖了十三块?!” “卖人!”严华捧起桌上闲置的瓷杯一饮而尽,缓了缓说道,“吴冠林把秋怡卖了!就在麻子胡同,我给了两个车夫几分钱让他们把人拖住就赶回来报信了!” 这个时候不像前几年,卖人是犯法严打的,真要追究起来,也是能扭送到局子吃牢饭的。 严华在车里不断催促着车夫加快速度。 宋晚意紧张到心跳得能蹦出嗓子眼。 两世加起来,她还是头一次遇到买卖人口的事。 李疏鸿悄悄抚上她后背,动作温柔地帮她顺气,用仅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有我呢。” 秦芸双手紧紧抠在膝盖上,嗓音干涩喑哑,“老严,具体是个什么事,你先跟我们说说,也好有个准备。” 严华坐定,用几次深呼吸换来稍微平稳的语气,“我在局子外蹲了会,就见吴冠林扶着秋怡上了车,然后跟着他们回了麻子胡同。” “约莫在外头听了十几分钟吧,就有个开四轮车的四眼仔去敲了吴家的门,我趴在门口一听,说是拿秋怡去当姨太,给十三块彩礼钱买断她跟金家的往来。” 宋晚意凉气入肺,“彩礼?!姨太?!秋怡什么都不知道,不就相当于是生…..咳咳…..” “生育机器”四个字被她含在嘴里,拐着弯儿消了声。 若真是如此,吴冠林简直就是畜生! 李疏鸿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挪开视线不着痕迹地接话,“这个吴冠林,真不是个人!” 严华一拍脑门,急得像热油中的蚂蚁,“遭了遭了!忘记去局子里报案了,咱们几个人过去不顶用啊!” 车上统共四人,李疏鸿是个男人,跟着去了气势上能压倒一片,宋晚意和秦芸都是读过书会讲大道理的,最好是能去麻子胡同把人截住。 最后,报案的任务落到严华头上,她是目击者,肯定更容易描绘出细节立案。 五六公里的路,车夫踩了足足小半时辰。 时至晌午,太阳烤得烈,碎石铺成的路冒着热气,踩上去连脚底都隐隐发烫。 麻子胡同比南苑胡同破旧,按严华说的,三人下了车后直直奔向最里面的一条巷子。 只见两个穿黑衬衣戴圆型眼镜,不过一米六出头的精瘦男人被两个强壮车夫夹攻在角落。 金秋怡平躺在碎石路上,额角撞出好大一块血。 吴冠林跪趴在地上,拼命抱着其中一个车夫的大腿,嚷嚷着要把他送去坐牢。 李疏鸿沉气呵斥一声,“都在闹什么?!” 他声音本就低沉浑厚,这会特意捏着腔调,更显铿锵顿挫。 宋晚意小跑上前,见金秋怡不止额头被撞得血肉模糊,那张被金佳慈养的白胖乖巧的脸上,左右都被人拿巴掌扇得红肿可怖。 扶起时,她后背已经被石头烤得刺手。 秦芸心疼得眼泪断线似的掉,“作孽啊!作孽啊!秋怡多好的一姑娘!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吴冠林爬起来,冲着金秋怡脚底狠狠啐了口臭水,“她要是好,就该乖乖听话去给钱老爷当姨太!生儿子戴首饰,花不完的票子,哪样不比现在好?!” 宋晚意顿觉热血涌上脑门,在他振振有词的强调中快步冲过去,然后撸起手腕在吴冠林脸上左右开弓连扇了四五下。 直到手心麻木,心中恨意却不减分毫。 “秋怡长这么大你是供她吃还是供她穿了?!你一句话就想把金婶儿养了十几年的姑娘拿去卖了,你觉得钱家是好日子你自己嫁过去啊!” 吴冠林被打出脾气,顺手就从地上抄起堵门的门闩,咬牙切齿地抡起来向着宋晚意狠砸而下。 李疏鸿一记抬腿正中肋骨,眨眼间,连人带闩撞在石墙上。 吴冠林咳出血,眼球上血丝遍布,“你们是个什么东西!敢跑到我家来打人,我告诉你们,金秋怡已经卖给钱家了,她生是钱家人死是钱家鬼!” “自古就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就是告到局子里,老子也不带怕的!” 宋晚意气得手颤,“你算个狗屁父母,孩子既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养的,睁大你的狗眼去翻翻离婚证,看看秋怡是判给谁的!真是井底的蛤蟆上井台,开了个大眼,这年头畜生也敢自称父母了!” 身后的李疏鸿听得脖子一梗一梗,花了十几秒才消化完这段怼人的话是出自她娇娇晚意之口。 嘶……怎么不知道自己媳妇儿骂人这么厉害啊! 秦芸听得热血沸腾,昂起头冲着那两个黑衬衣怒吼,“我告诉你们,秋怡户口是登在金佳慈名下的!这个男人答应了你们什么统统做不得数!” “你们要是敢把人带走,我们后脚就要去警察局告你们强抢民女!” 眼瞅着那两个黑衬衫在宋晚意的厉声指责下已然蠢蠢欲动,吴冠林大叫不好。 他抬起手背抹掉嘴边的血,趁机将那两个看好戏的车夫推开。 陪笑道,“二位别听信这两个女人的话,秋怡是我闺女,铁打的闺女!就是去验血认亲都不会错的,咱们契约都签了,钱也给了,属于是钱货两清,这人,你们尽管带走。” 其中一个男人推了推眼镜,不安地扫了眼凛然威严的李疏鸿,声音里透着几分不确信,“真的?吴赖皮,我可告诉你,钱家是正经人家,万一警察上门……” “真的真的,我连局子里亲自盖戳的监护证明都给你看了,哪里还有假?孩儿她妈坐牢去了,现在我就是她唯一的亲属!” 吴冠林生怕两人后悔,一咬牙,把话说死,“就算后头出事了,我一人担下,跟钱家无关!” 得了准信,那两个人也不再拘束,早就在两个车夫的钳制下磨光了耐心,这会直接一把推开秦 第74章 小秦福大 宋晚意瞳孔骤缩,喉咙跟着发紧,她怒斥,“李疏鸿,把人拦下!” 跑向秦芸时,耳朵甚至恐慌到听不见周遭任何声响。 人在极度害怕和惶恐时,会放大胸腔里那颗蓬勃跳动的计时器,简化肉体周围环境的存在感。 短短几步路,她清楚记得,心跳了九次。 秦芸的腰刚好砸在手指高的木坎上,她软绵绵地抬起手,接住宋晚意伸过去的。 “没事,没事。”她强行扯出笑安慰,“闪了腰,你先别碰我。” 腰下有尾椎,腰上是脊椎,不管是哪个受了伤,都有瘫痪的危险。 宋晚意心坠坠地跳,秦芸这人她很是喜欢,格局宏伟,心思柔顺,像片暖阳似的包罗万象。 感知到有湿润雾气自眼底落下,她鼻尖微酸,再没了刚才骂人的气势,“好,我不碰,你等等,我找人送你去医院。” 那两个车夫怕惹上事,早就在李疏鸿大施身手时偷摸着跑了。 宋晚意起身,只见那两个黑衬衫早就被李疏鸿打趴在地,卸掉了胳膊,哭天喊地地求饶。 她听得鬼火直冒,抬脚对着两人膝盖窝重重碾了两下,“闭嘴!” 当真不嚎了,世界顿时清静下来。 吴冠林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指着两人威胁,“你们知道钱家的手段么?掐死你们跟掐死只鸡似的,你们惹了钱家,别想在京市有命活!” 然而宋晚意此时已经不想分出精力对付这只秋后蚂蚱,她眨尽眼泪,站在李疏鸿跟前,“秦婶不能移动,我要出去找医院的车来接,你替我看着,好不好?” 李疏鸿见她红着眼强忍,似兰草一般的韧劲,不由分说地屈指抹掉她睫尾的水珠,“说什么傻话,我自然是听你的,路上小心。” 两人对彼此再信任不过。 她信他能在看守三个男人的同时,保护好秦芸的安危。 他信她在如此心境下,能在护好自身的前提下以最快速度叫来医院的人。 严华守在手术室外,骂得口干舌燥,可对上被推着出来的秦芸时,还是软了语气。 “你真是,你这个身板儿爬楼都费劲,还去拼去打,你不要命了?!” 宋晚意眼巴巴地站在严华身后,偷偷露出半边脑袋观察她的情况。 护士小姑娘被围烦了,翻着白眼瞪她们,“别在这说啊,去办理住院!在过道上闲摆什么!” 严华对这种服务态度及其不满,叉着腰就要开涮,“哦哟我说小姑娘,你这也…..” “老严!”秦芸无奈出声打断,“小姑娘说得没错,咱别挡道,有话一会再说。” 宋晚意忙上忙下,交了费签好字,最后在二楼腾了间单人间给秦芸。 她从医院叫了车赶回去时,李疏鸿同沈湘瑜已经把吴冠林等人扭送回警察局,严华留下来守着秦芸,三人对后续事一概不知。 “怎么说也要关他个十年八年!这就是买卖人口,秋怡虽说成年了,可心智就跟三四岁似的,哪能知道事儿呢!”严华边削苹果边说,言语间的恨意盖都盖不住。 秦芸盯着掉下来的半截果皮发神,“要是秦诺当初…..也有人护着她,就不会被拐走了…..” 严华像是被无数只蚂蚁爬进胸口狠狠啃噬着,那块柔软疼得喘不过气。 “小秦福大……”她沉默片刻,才说出四个字来搪塞安慰。 又像是哄自己,切了半块果肉塞进嘴里,“我就觉得是哪个大户人家生不出姑娘,见小秦生得跟糯米团子似的惹人爱,就拐走了。” 宋晚意抿紧唇角默默收拾地上的果屑,半块指甲大的皮贴在地板上,却怎么都捻不起来。 秦芸别过脸,重重出了两口气,笑着回答,“是啊,我就晓得你这人嘴最是灵验,下次我就不去白云寺祈福了,专程去你严家上供对着你磕头盘佛珠子!” 严华见她心情顺了,便切开半块果子递过去,“那感情好,你挑过年的时候来,我不给红包还倒收香火钱!” 宋晚意被逗笑,堪堪撑起身子,面前就伸来剩下的半块苹果。 “喏,小宋是吧,还得多亏了你!没想到你看着斯斯文文,竟能把那吴冠林脸扇得跟馒头似的。” 果子脆甜,在舌尖绽开特有的酸甜味。 秦芸投去赞赏的眼光,眼角的欣赏不加掩饰,“我留的人,能差到哪去,看人识人这件事上,老严你赶我差远啰!” 宋晚意含笑听了会两人斗嘴,等温馨气氛蕴留得够久了,她才说出心中猜测。 “我觉得,金婶儿这事,怕是也不简单。” 严华神经大条,蒲扇大的手悬在衣领口扇风解暑,“她不就是搞封建迷信被抓了么?这是真的,昨晚你不也在场。” “可昨晚只有我们三人在场,是谁举报的?”宋晚意依靠在病床的铁栏杆上,语气严肃,“疏鸿说,他昨晚没睡好,约是天亮了才睡着的,可一晚上都没听见外头有动静。” 严华嘶啊嘶啊地抽气。 突然被她正经的神色吓到,“这,这是什么意思?没动静不是说明大家伙睡着了嘛。” 秦芸放在被子上的手忽然攥紧,“小宋的意思是说,举报的人不是南苑胡同的,若是咱们街坊邻居,开门肯定有动静,是不是?” 她倾身靠向宋晚意,好像这个动作能让她更接近真相似的。 宋晚意像蜻蜓点水一般抬了抬下巴,“没错,而且…..金婶儿五点多被抓,吴冠林十一点五十就带着各种资料去局子接人,咱们胡同离麻子胡同远呢,就是消息传过去也要一个小时,他哪来的时间准备这么充分。” 严华惊恐地张大嘴巴,讷讷道,“那这个吴冠林真是有通天的本事……” “也有可能,这件事就是他设计的!”宋晚意撸掉手背上激起的鸡皮疙瘩 第75章 什么师娘?那是秦婶儿! 秦芸表情由惊到喜,细细想过一番后更加确信是这样。 “没错!没错!都七八年了,该好了!” “老严,你想想,秋怡她们刚搬过来那会,她连吃饭都要人喂,咱大半夜还总被哭声吵醒,今年开春后好像没怎么听到哭声了,平时见秋怡,她也乖乖地喊婶子好!是不是?!” 严华也兴奋得脸通红,好似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可刹那间突然变了脸,“哎哟,要真是这样,金佳慈那八十块钱真是花得冤枉!” “还不是钱的事呢。”宋晚意冷静提醒道,“按金婶儿说的,已经给秋怡吃了一个疗程的药了,不晓得对身体有没有害。” 秦芸吊垂着眼梢,琢磨了一会后,喊了严华一声。 “老严,这样,你对这边熟悉,下午你先去局子里告诉沈警官,让她们给秋怡做个检查。” “那吴冠林这阵子这么缺钱,肯定是惹事了,你叫几个南苑胡同的老姊妹们一块儿去打听打听。” “至于钱家…..” 宋晚意放缓语气问,“钱家,很霸道吗?” 严华是个包打听,平时性子外向,在老胡同一带认识的人多,消息自然比秦芸精细。 她嗨呀感叹两声。 “钱家啊!也是走了狗屎运气,按前几年的做法,他家活该被批斗了才是,可人那几年牛的嘞,出洋搞学问去了。这不,回来了反而变稀奇玩意儿了。” 宋晚意眼睛一亮,“读书人?” “是嘞,钱家儿孙旺,大夫人生了两儿一女,二姨太生了一儿一女,前些年三姨太在特殊时期吃了苦头,去年人没了,留下两个姑娘。” 严华扳起手指头算,啧啧咂舌,“出洋回来的,好像是大夫人的两个儿子,这次给秋怡说媒,保不齐是这两个儿子中的一个。” 秦芸冷笑道,“管他是大夫人二姨太,只要是做小的,就没好日子过!有句话不是说了么,宁做平头妻,不做富人妾!” 她眼底深邃莫测,幽幽淌着恨意,削瘦的瓜子脸紧紧绷起,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 严华唉声叹气,“你哟!别真把自己困一辈子……” 宋晚意猜测,秦芸或许曾经嫁到秦家做过小,结合之前柳梦白介绍的,她年轻时肯定吃了许多苦。 心底便越发敬佩起这个面上仁善和气,内里强大刚毅的女人来。 她低低一咳,将话题拉回,“只要是读书人,必然是爱面子的,恐怕钱家巴不得大事化小,将这事敷衍过去。” 严华呸了一声,“简直是做梦!” “嗯…..若是要对簿钱家,我或许能去会一会,严婶儿,你先按秦婶儿说的做,咱们先把现有的证据收集起来,只求最后能一击必中!” 秦芸笑意渐浓,指着宋晚意骄傲开口,“瞧,我就没信错人!” 严华是典型的行动派,任务分配好后,她火急火燎地喊了车赶去警察局。 病房骤然安静。 秦芸微微欠身,被后背的痛意扯得蹙紧眉毛。 宋晚意赶紧拿了个枕头垫上。 “你和小李打算怎么办?” “嗯?” “是不是以为能从秋怡这里了解到什么?现在不过竹篮打水,几乎是无功而返了。” 秦芸怜惜地牵起她的手,翻转过来,见因打人留下的红还未褪去,秦芸温柔地拿指腹反复揉搓。 宋晚意被迫面对这个现实,艰难地提起唇角,笑容僵在脸上。 “等医院的检查结果吧,应该后天就能出了。” “要是蓉娇跟秋怡一样,没个十年八年好不了呢?” 空气仿佛凝结,连多吸一口都是种奢侈。 宋晚意憋得缺氧,“她是我三弟媳,肯定是要带回家给人一个交代的,至于三弟想不想离婚再娶,我都会给蓉娇后半辈子一个保障。” 秦芸顿了顿,像是终于从挣扎中做出决定,眼底坦荡充满期待。 “那能不能……我是说倘若李家不要她,你带她回来,让她跟我们一起过?” “秦婶儿?” “嗨,你也知道,我没有孩子,平时跟老柳待在一起,他倒是能去当老师做教授了,我一个人留在胡同里难免嫌过于清净。” 秦芸说着说着便笑了,“蓉娇这姑娘我看着很是喜欢,跟老严年轻时有几分相似,想来也能跟我们老姊妹处得开心。” “再一个…..秋怡是先例,现在还没完全好,让她们两个小姑娘多接触接触,也算有个伴儿,你觉得呢?” 宋晚意几乎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秦芸顺着她手背拍了拍,柔声道,“我也不要你立刻做决定,要是你三弟不离婚,我这不白白拆散人家嘛!到时候逢年过节你带她来胡同里玩玩,热闹热闹就行。” 宋晚意这才松了口气,感动得喉咙里酸酸涩涩的像吞了两个柠檬。 “好呢,我记下了。” 柳梦白从同窗家中回来,晓得秦芸出事了,巴不得冲到钱家去拿人。 李疏鸿单手将他拦下,同韩少阳说,“柳教授再冷静不了,你俩就拿绳子捆起来。” 韩少阳吓得书都拿不稳,哆嗦着替柳梦白帮腔,“李、李哥,这不好吧?这…..哪有对恩师动手的道理……” 袁商这边既要哄顾蓉娇,又要注意院子里的情况,被折磨得头疼欲裂。 他从房梁底下扯了根之前拿来捆木柴的麻绳,比大拇指还粗,丢在地上闷儿响。 “少阳,听李哥的。” 柳梦白指着他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师娘都被人打医院去了!你在这拦着我报仇是不是?!” 袁商飞过去道意味深长的眼神,“什么师娘?那是秦婶儿,教授,不是你教导我们冲动是魔鬼吗?你现在冲到钱家去,除了巴巴地被打上几拳丢出来,还能有别的用?” 第76章 对不起蓉娇的事 夜色初降,胡同里一片昏暗。 严华将车靠在墙上,额间汗沾了鬓发,整个人腾腾冒热气,“都在家呢吧?” “我来通个信儿,小宋晚上留在医院陪秦芸了,你们自己个儿弄点东西吃啊!” 李疏鸿跨步到门口叫住她,“医院忙么?还需不需要人手?” “放心吧你,小宋就是放心不下秦芸单独留在医院,没啥事儿了,就是背上轻微骨折,要休养个七八天才能出院。” 严华忍俊不禁,望着李疏鸿失望的神情打趣,“怎么着啊?见不着小宋心痒痒了?当真是小年轻咧,才一晚不见就想得慌。” 柳梦白在院子里打了个响指,“老严,秦芸是不是没带换洗的衣裳啊?” “哎哟,还真是!”严华反应过来,立刻折身进院子,“刚好我要去医院接秋……额…..” 然而柳梦白已经提好满满一尼龙袋的东西,笑呵呵立于屋檐下。 “柳梦白,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你又不晓得秦芸平时爱用什么爱穿什么,送东西这事还得是我去!” 他扛着口袋三两步夺门而出,余音回荡在院子里,“这几个人就拜托你赏口饭吃了啊!放心吧放心吧,我送了东西就回。” 严华着急忙慌地跑到胡同里喊,“把秋怡接回来!” 韩少阳稍稍松了口气,眉间再不似刚才那般紧张,“教授对秦婶儿真上心。” 复踏进院门的严华听了嗤笑冷哼,“他也就这点胆子!” ……. 八点整,李疏鸿接到文物局托人送来的口信,说跳蹬村有人打电话来找。 只有镇上公安局有公用电话,如此一想,便不难揣测是谁打来的。 他耽搁不得,当即跑到胡同口拦了辆三轮去文物局。 沈清宁在门卫处跟蒋涛周旋,拖延下班时间,手摇铃清脆醒耳,她扭头甜甜唤了声“李大哥”。 “是个姓周的警察打来的,我按宋姐姐当时登记的住址托人找过去的。”她踮起脚往他身后看,“宋姐姐没来么?” 李疏鸿匆匆下车,瞥了眼闭嘴装哑巴的蒋涛。 “她还有事走不开,谢谢你通知我。” 沈清宁面上的遗憾一闪而过,“哎呀,小事!今天我值班,不过你也要抓紧了,还有十几分钟就必须关门了。” “好。” 等他跑进接待室,蒋涛才敢狠狠抬起眼剜了两下。 回拨电话后,那边响了两声,被接起。 周震阳鼻音重,不仔细听都认不出声音,“李哥,你跟嫂子怎么样了?” “都顺利,后天就能拿报告了,晚意不打算在文物局干……这事有点复杂,回去再说吧。” “顺利就好…..” 李疏鸿问,“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哎,这事也复杂……”周震阳不敢直说,隐瞒良心恐会彻夜难眠。 “那就简单说。” “就是…..就是,世尧犯事儿了,朝旭当任书记那晚,跳蹬村开席办宴,世尧替朝旭多挡了两口酒……” 李疏鸿心中“轰隆”闷响,呼吸不受控地粗粝起来。 周震阳在那头支支吾吾,挤牙膏似的呢喃,“晚上回镇也没注意房里多了个人,就稀里糊涂睡下了……” “哪家的?” “王家哪门子表亲的侄女儿,黄花大闺女一个,顾蓉娇老娘这两天正蹲在村里闹呢……你们多久回?” 李疏鸿一颗心沉进湖底,冻了个透心凉。 语气听不出愤怒,“再有个一周,你先帮我料理着,我和晚意尽快。” “行吧,你跟嫂子好好商量一下这事咋整,现在都在等顾蓉娇回来呢。” “嗯,麻烦了。” 沈清宁找不出合适形容来描绘李疏鸿离开时的神情,黑云压城般的肃煞之气将他整个人包裹着。 宛如刚从地狱里爬上来讨命的活阎王。 她不敢开腔,眼睁睁目送着他消失在拐角处。 宋晚意在医院熬了一宿,柳梦白来的时候只惦记着秦芸,却忘了给她也捎带两件换洗之物。 挂着两颗黑眼圈回到南苑胡同时,正巧碰到韩少阳骑车去食堂买早饭。 “哎哟,宋姐!你可算回来了!”他一个脚刹落定,冲秦家努嘴嘀咕道,“李哥昨晚打了一晚上军拳,我和袁商都不敢问。” 宋晚意惊讶盖过好奇,熬夜带来的疲惫感顿时烟消云散。 能让李疏鸿这样性子的人憋到打军拳发泄,是什么人闯了怎样的祸事?! 院里静悄悄,仔细听的话,能听见西院里隐隐传出的啜泣声。 她紧张得汗毛竖起,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爬了一身。 抱着各种复杂心思推开门,却见李疏鸿端坐在椅子上,顾蓉娇蹲在另一只椅腿旁捂着脸哽咽。 宋晚意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 顾蓉娇听见熟悉的声音,憋屈的呜咽渐渐扩张成号啕大哭。 “晚意!我不想回家!我就要留在这跟秦婶儿,袁哥哥、韩哥哥玩儿!” 短短几日,曾经在跳蹬村干活晒出的粗糙皮肤在秦芸细心调养下,已经有了白润之色。 哭了两声,脸颊浮现出缺氧后的红晕,“不喜欢李哥!晚意赶走!赶走!” 宋晚意笑道,“李疏鸿,你对她说了些什么?让人突然这么讨厌你。” 椅子上那人动了动,眉头却不见放松,“跟她说咱下周就回家。” “下周?”宋晚意鼓起腮帮子纠结,“是该回去了,等秦婶儿出院,差不多就是下周了。” “嗯。” “是家里出事了?” 李疏鸿愣顿严肃的反应说明一切。 短短几秒钟,宋晚意已经在脑中演绎出各种可能。 比如李朝旭担任书记出了差错啊,李家被谁欺负了啊,或者是有了宋家人的消息。 李疏鸿眸中阴冷,一字一顿道,“ 第77章 瘦鸡仔也敢学人家英雄救美?! 宋晚意见他丢了魂儿似的惶恐,本就清瘦得皮包骨的脸苍白惊慌。 她立刻提高警惕,“怎么回来了?” “钱家来人了!”韩少阳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骑到马路伢子看到的,怕他们过来闹事,抄近道回来通知你们一声。” 袁商从东院急急忙忙跑来,“不得了,我从门洞里看到外头站了七八个壮汉!” 宋晚意同李疏鸿深深对视一眼。 他起身挡在几人面前,大有一夫当关之势。 “等一下,先别出去。”宋晚意及时牵上他衬衣后摆,然后问韩少阳,“院子里有方便出去的暗门吗?” 韩少阳急得冒冷汗,他每日读书吃饭睡觉三点一线,哪里晓得有没有暗门? 他连厨房里的碗柜摆放都不清楚! 袁商说道,“暗门没有,但齐人高的墙角有一处,只要踮踮脚就能翻出去。” 宋晚意大喜,连连点头,“好,袁商,你去医院里把严婶儿叫回来,然后去警察局找沈警官。” 她怕他身上没钱坐三轮,便拿出八角的散票塞过去,“要快。” “我晓得了。” 袁商跟李疏鸿差不多高,只是身型纤瘦,踩在椅子上爬墙时煞有一股飞檐走壁的轻盈感。 韩少阳纳闷,“这地方挨着茅厕,你是怎么找到的?” 袁商抠在墙垣上扭头瞪了他一眼,哀怨呛声回答,“刚跟柳教授回来的时候怕他是人贩子,多留了个跑路的心眼儿。”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扶椅子的李疏鸿和袖手旁观的宋晚意:…….. 不过三五分钟,大门被敲得像是即将被人卸下来。 宋晚意整理好面容头发,款款行至门后,“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秦家的!开门!” “数到三不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门外男人声音嘶哑粗犷,夹着北方人特有的豪迈。 宋晚意不紧不慢地抬起门闩,闲淡的眸眼在为首三个壮汉脸上扫视一番。 “请问找谁?” “呵,找谁?!当然是找我们四姨太!” 龙坤一掌撑开门,虎视眈眈的眼神在院子里来回搜索。 宋晚意也不拦,反而大大方方退让到一旁让他看。 “谁是你们四姨太?在南苑胡同这一块儿的人都晓得,这里住的是秦氏秦芸,据我所知,她可早就嫁人了。” 这时,倚在门边的另一个男人指着宋晚意,恨得牙痒痒,“就是这女人!昨天就是她带人把四姨太劫走了!” 寻声望去,竟是昨儿个被李疏鸿卸掉胳膊的其中一个四眼仔。 她恍然大悟,她们都还没找上钱家呢,结果人就巴巴地上赶着来了。 无辜的眼眸水光旖丽,“是你啊,这就更是场误会了,你们是钱家的吧?” 众人面色骤然变得复杂,这么大阵仗,不是钱家还能是谁?! 这女人活长了双好看的眼,可惜瞎了! 龙坤一个身子挡住半边门,彪悍的胳膊像极了宋晚意上一世在电视剧里看过的蒙古可汗。 “少废话!把人交出来!看你是个女人,爷就不动粗了!” “我这没人呀,你们是找秋怡?这笑话可就闹大了,昨儿我以为已经跟你们家两个兄弟说清楚了呢,金秋怡的婚事如何,吴冠林做不了主。” 宋晚意维持着面上镇静,心里却盘算着袁商多久能带了人回来。 莫说有个李疏鸿在屋里等着,真要打起来,她们只会处于劣势。 “就是不交人了?那给钱吧!”龙坤螃蟹似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给一百三,我回去在钱老爷面前说情。” 这时,韩少阳从西院探了头出来,又畏惧又想反驳。 最后弱弱地喊了一声,“一百三?你们钱家拢共才给了十三块!早些年放印子钱都没你们恶!” 龙坤恶狠狠削过去个眼神,腮帮子的肉随着怒骂暴躁地抖动,“你晓得个屁!” “咱钱老爷为了金秋怡推了另外两家自愿上门的黄花闺女,这损失你算得清?!” 宋晚意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不管你要一百三还是两百三,谁跟钱家交易签的字,你们就找谁去。” 四眼仔在外面补充一了句,“吴冠林被你们扭去局子了,当然得找你们!” 这时,后面几个开始骚动,随着气温渐热,耐心也被烤没了。 “龙哥,你跟个女人说什么啊,咱进屋搜啊,反正吴冠林那边说了人钱两清,咱拿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是啊,老子早饭都没吃,快提了人回去拿赏钱哥几个喝酒去!” 宋晚意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仗着钱家有钱有势就不怕法律还是压根不懂法。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四眼仔就飞扑进来拿手肘砸在她锁骨处。 “进来搜啊!屋里就一个女人和那瘦鸡男人,怕个der!” 龙坤哈哈一笑,竟抬脚往东院走去! 金秋怡被柳梦白接回来后,就一直在东院睡觉! 韩少阳忍着恐惧,硬起头皮冲出来挡在宋晚意面前。 “宋姐!他是不是打你了?!” 清瘦如竹的读书生捏紧了拳头,蓄势待发地扎了个并不规范的马步。 四眼仔乐了,昨天被李疏鸿碾压的屈辱在此刻得到慰藉,他不屑一笑,“哪来的瘦鸡仔?也敢学人家英雄救美啊?哈哈哈!” 话落,一记扫堂腿如铁棍横拦斩上韩少阳的小腿。 宋晚意又心疼又想笑,将倒地的人扶起,“韩少阳,你在屋里待着就好,出来干嘛!” “我要替李哥护着你!”他憋得脸色涨红,爬起来后横冲直撞地将四眼仔拦腰抱住,“宋姐,你先跑!去找袁商!” 四眼仔呵道,“不要命了你!” 随着“咔擦”一声,韩少阳软了身子,躺在地上捂着 第78章 回去圆房好不好 金秋怡上半身掉在龙坤后背,许是腹部被硌得不舒服了,警醒后便开始挥着手哭。 “娘!娘!不嫁人!救我!” 宋晚意心道不好! 这要让人把金秋怡抢走了,就再没有挽回的可能! 哪怕一会袁商带了沈湘瑜回来去钱家要人,一个清白闺女抬进去当姨太,救出来了也挡不住闲言碎语!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当然不避讳!但众口难调啊! 于是她猛地朝西院喊,“蓉娇!出来!这些人要来带走秦婶儿!” 顾蓉娇被告诫要乖乖蹲在屋里不出声,可听见说她最爱的秦婶要被人带走了,骨子里庄稼人的莽劲儿彻底被激活。 手边有椅子?好!她一手一把,提着就往外冲。 “不准带秦婶走!” 宋晚意指着龙坤,“就是他!他要抓秦婶儿!” 椅子是拿榆木自个儿削的,实打实的结实,加上顾蓉娇手劲大,当即就把龙坤砸了个仰翻。 可从他肩上摔下来的人不是秦婶儿呀! 顾蓉娇傻了眼,另一只椅子提在手中进退两难。 龙坤骂了一句娘,侧身想去抓金秋怡的脚踝,却被宋晚意眼疾手快地踩在手背上。 “我告诉你!你们这是强抢!警察来了要坐牢的!”她发了狠,亲眼见着龙坤痛得快背过气,才停下力度,“蓉娇!去把金秋怡扶起来进屋里去!” 顾蓉娇仍旧瘪着嘴好奇,把地上那个白白胖胖的姑娘拉起来,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你不是秦婶。”她笃定,然后丢开椅子,似是在宣泄不满,“不是秦婶,你骗人!” 四眼仔瞅准时机,几乎是飞速拾起椅子,高高举过头顶。 砸的不是别人,正是宋晚意! “嘭-!” 李疏鸿从东院冲出来的同时,大门也被一脚踹开。 严华怒目而视,“你们钱家真是无法无天了!沈警官!快把这些人抓去坐牢!” 袁商顿了顿身,小跑着去把躺在地上哼哼的韩少阳搀扶起来。 然后向宋晚意说道,“钱老爷想让金秋怡做他的四姨太,这消息外面传遍了。” 啥?!所以不是大夫人或者二姨太的某个儿子抬“妾”进房!是那个五六十岁的钱老爷娶姨太?! 宋晚意当即就觉得有点反胃,气得一脚踢在龙坤脸上,“真不是个东西!一群群黑了良心的,你们家里都没有姊妹是不是?!” 严华红着眼眶跑过去检查金秋怡是否受伤,然后往龙坤身上吐了口唾沫。 “那钱方源就是个不要脸的!诓了吴冠林去做拉皮子的生意,还诱他去赌博!吴冠林那杀千刀的赌输了欠了一屁股债,就想拉秋怡去抵账!” 沈湘瑜眉头紧皱,同身后两个干练的小警察耳语了几句,后者手脚麻利地拿手铐捕了人,齐刷刷堆在门口。 她叹了口气,“这事的根源在钱家,我们只能收押惹事的,管不着舆论。” 话说的很明白,她抓捕龙坤等人,只是因为惹事,并不是因为钱家抓金秋怡回去当姨太。 严华气势汹汹,“可吴冠林跟咱们秋怡就是没关系!他不能私自把秋怡卖了吧!” “我知道,所以这事需要你们去跟钱家交涉,然后再由我们警察出面。” 沈湘瑜头阵阵泛疼,迎面对上宋晚意平淡的双眼。 她一怔,然后扯出道官方标准的笑来,“这是我们办事流程,还望婶儿和各位理解。” 宋晚意深深吸了口气,“劳烦沈警官跑一趟了。” 东院被打杂得惨不忍睹。 李疏鸿胳膊肘上被划了条手掌长的口子,看来跟龙坤交涉时并未讨好。 “你没事吧?”宋晚意打了水替他清理,有心无意地说道,“我见你没出来,都怕死了。” 李疏鸿被凉水刺得微微锁紧眉头,眼底柔成春水,“怕什么?” “怕你死了。” “以为进来的只有一个,护着金秋怡的时候,被后面的人偷袭了。” 宋晚意不擦血了,担忧地抱着他脑袋凑近看,前后左右连耳垂都不放过。 “打哪儿了?肯定砸脑袋了吧?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没出来。” 虽说现在并不是该动歪心思的时候,臂上凉丝丝地疼,盆中血水化作淡淡的粉,外面院子里韩少阳被正骨师傅捏得哭天喊地。 他却被宋晚意发间幽香迷得丢了魂。 体内燥热不安得很。 他喉结一顿一鼓,声音沙哑低沉,“晚意?” 宋晚意没找到多余伤口,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他按住她将要收回的手,迫使两人之间仅隔着两厘米的距离。 “回去圆房好不好?” 李疏鸿羞红了脸,却强硬地固执地盯着她的反应。 宋晚意吓得炸了毛,冷静下来回忆起,原身跟李疏鸿结婚后,好像并没过多亲密接触。 抛开李疏鸿去当兵不说,两人相处都是彬彬有礼,点到为止。 那为什么要结婚呢? “小宋!”严华突然在窗外浮现半个身子,“我带秋怡回去换件衣裳。” “哎,好好…..” 她第一反应就是遛,不料脚尖勾住地上的水盆,整个人失衡向着前方栽去。 冷不丁的,一只臂弯将她扯进怀里。 “那,你好好想想…..我不急,不急的。” 说罢,李疏鸿扶稳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捡起盆中的帕子,自顾自擦拭着伤口。 仿佛那句火热的要求,从未提起过似的。 韩少阳伤了右手,挂着纱布坐在饭桌前愁眉苦脸。 袁商朝他碗里丢了块鱼肉,“虽说是骨折,可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也不晓得你能不能赶在高考前恢复。” 柳梦白在高考会议商讨处待了一天,回来得晚,晓得这事后又气又急,桌上一个劲喝闷酒。 他看中了这两人对学术 第79章 不速之客 难得下雨天,不似瓢泼大雨,北方下这样绵柔的渔网细雨甚是少见。 袁商在屋檐底下抄英文,歪歪扭扭跟放了几只蚂蚁在纸上乱爬似的。 秦芸和严婶儿都不在,宋晚意去厨房煮了稀粥,一大家子人将就着喝了半碗。 韩少阳揉着被绷带勒得酸痛的脖子说道,“这雨像是要下一天,也不知道严婶儿有没有伞回来。” “我去医院看看吧。”李疏鸿见宋晚意眉色中满是担忧,去屋里拿了件柳梦白的雨披,“都去一晚上了,也该回来了。” 宋晚意帮他把自行车推出来,“雨天路滑,当心点。” “嗯,对了,今天应该能取报告了,一会我一起拿回来。” 算算日子,他们来京市竟有一周了,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让宋晚意压根察觉不到时间飞逝。 关键是一想到回了跳蹬村还要处理顾蓉娇和李世尧那堆烂摊子事,她就想时间再慢一点。 或许就是天意吧,在秦芸表达了想收留顾蓉娇之后,李家就出了那样的事,莫非是在暗示顾蓉娇的去处? 真心说,她留在这里,比跟着自己好,秦婶儿待她如亲闺女般…… “哎哟!这洋鬼子的语言真难学!”袁商暴躁地将纸揉成团丢到一边,大有自暴自弃的样子,“要是高考考这个,我铁定考不上!” 宋晚意问,“考得很难吗?” 难吗?倒也不,主要是袁商在这之前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 “你跟少阳之前在哪求学?” “在湖市,我俩一个镇的,不过后来小学堂里的先生被抓去批斗了,我们就没继续读了。”袁商想起那几年的遭遇,遍体生寒。 好在自己和少阳去得晚,没被情绪激昂的民众抓去游行。 韩少阳喝完药,苦得直皱眉,“我俩在湖市没活路,本来想到京市挣点钱的,结果捡了个大便宜,竟然提前知道恢复高考了!” 袁商剜了他一眼,目光落到胳膊上,“等你能拿笔了再说吧。” 这事说来说去,本跟宋晚意没多大关系。 可她私心总觉得韩少阳受伤是因为保护自己。 便捡起地上皱巴巴的纸团,轻轻扫了两眼,自信又淡定地开口,“我教你们英文吧。” 两人皆是一愣。 袁商磕下笔,“你认得这些?” “没告诉你们吧,我父亲当年是有名的教书先生,出了那几年的事后他就带着我母亲躲到了蓉市,我从小耳濡目染的,就你纸上写的这些,压根难不倒我。” 韩少阳兴奋得两眼放光,“当真?!你真的愿意?!” 先不说宋晚意跟他们是高考上的竞争关系,这时候谁不是有点什么本事就藏着掖着生怕被人比下去了。 她竟然愿意教他们?! “有什么不愿意的?”宋晚意黛蛾一挑,“你不也愿意把数学题借给我?” 韩少阳嘿嘿笑,嘴里药的苦味瞬间变作蜜甜,抽了小板凳来靠着袁商坐下,等着宋晚意传授知识。 雨淅淅沥沥,半上午的时候,两人才勉强读顺二十六个字母和音标。 钱家大夫人之子钱兴衡,便是这时候登门的。 他穿衬衣配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拿发蜡拨成三七分,腕上一块金表甚是扎眼。 宋晚意暗暗吐槽,也不怕穿西装热死!虽说下雨,这也有个二十五六度吧! “请问是秦氏家么?” 钱兴衡站在门口,恭敬地屈腰问候,“钱兴衡不请自来,希望没打扰几位。” 一听姓氏,宋晚意就将他的来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鉴于昨天钱家找人上门闹事,几人神情都冷冷淡淡。 宋晚意站在屋檐底下点了点头,“家里没雨伞了,就不去接钱少爷。” 钱兴衡顿了顿,竟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折身去门外跟人说了些什么,取过一把黑伞。 “相信小姐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他说话文绉绉,既古香古色又带着些许留学洋人的油腻自信。 “为着金秋怡的事吧。”等他走上台阶,宋晚意才缓缓走到袁商两人身边坐定,“钱家如此行事,钱少爷怕是也知道几分?” 钱兴衡悠悠一笑,“我是来赔罪的。” “家父做这事属实不太妥,我和兴齐已经同他说过,从今天起,不会有人再为难金家母女。” 袁商打他出现就不喜欢得很,闻言冷言冷语道,“钱家人说话跟放屁似的,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出尔反尔!” 钱兴衡这才注意到他,不过比起顶撞自己的话,他手腕底下挡着的音标卡更吸引兴趣。 “这位……嗯,同学,我钱兴衡向来说到做到,你若是信不过,一会我也可以立字据留证。” 宋晚意问,“钱家可给了十三块的彩礼,你们不要了?” “家父上了年纪难免犯糊涂,那十三块,就当给金家赔偿了。”钱兴衡说得洒脱,好似不是十三块,只是一角三分的事。 他忽又像想起什么,“哦,钱在吴冠林手里,这样……我自掏腰包,把这窟窿填上。少齐!” “哎!大哥!” 门口猛地探进个脑袋,这脑袋宋晚意有几分熟悉,再细看,不就是在食堂里遇见的那个背带裤么! 钱少齐在惊愕中回过神来,他指着宋晚意笑道,“大哥!就是这位小姐!就是我同你讲的,会海氏手技救人的那个!” 宋晚意救了柳梦白这事,袁商等人早在第一天就知道了,对此并不感到稀奇。 只钱兴衡看宋晚意的眼里莫名变得兴味探究。 “那这就更巧了!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眼底精光乍现,“不知道小姐在哪读书?” “不读书。”宋晚意被他盯得浑身像被虫蚁啃噬,怎么坐都不自在,“真要说学识,应该是在乡下劳作时听民间农人总结出来的 第80章 这是逐客令,你没听出来? 雨在车棚上砸出朵水花。 钱兴齐抹掉溅在头发上的水,纳闷地望着胡同深处,“明明雨就快停了,那小子诈我们呢!” “这是逐客令,你没听出来?” “啊?我觉得我们态度已经很好了呀!”钱兴齐更加不解了,“再说了,大哥你对那小姐不感兴趣?” 脑海中飘过宋晚意淡然处之的眼神,那股浑然天成的墨香气,端的是沉稳超俗。 这样的女子,在京市难见一二,他怎么不感兴趣? “桌上的音标图你见了么?那是密斯凯教我们的,她一个女子竟然会,真是妙哉!” 钱兴齐伸长了脖子吞口水,神色惶然,“难道她也要高考?我看她在给那两个小子上课,别不是要赶超我们吧!大哥,爹爹早就说了能替我们在学校里谋份工作,就你偏偏要靠自己挣个出路……” “哎哟,这下可好,一下多了三个竞争对手!” 钱兴衡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心底却乐开了花。 他的决定,向来不会出错! 严华在医院门口被人拿口袋套了头,丢到京市北边的枫山饿了一晚上。 李疏鸿带人找到时,她在麻口袋里已经喊得有气无力。 沈湘瑜揉着额角写笔录,“最近人贩子猖狂,绑了人丢山里的还是第一次见,是不是有仇家找上门之类的?” 严华狼吞虎咽地啃光一个肉饼,总算恢复了点精气。 “仇人肯定没有!沈警官,我在南苑胡同住了几十年是什么为人你还不清楚吗?!肯定是钱家!” 李疏鸿在一边分析事件经过,补充道,“钱家上午去了胡同,跟晚意说达成和解协议,要真是钱家,他何必多此一举?” 严华瘪嘴,“没准和解是迫于无奈,想来想去气不过,找了我这么个出气筒!” 沈湘瑜叩上本子,“这事我们会调查清楚,严婶,你有任何情况都可以及时向我们反映,但现在确实没办法凭借猜测就判定是钱家干的。” “我晓得我晓得。” 回到家中,金秋怡和顾蓉娇已经在院子里拿泥巴垒了圈小花园。 宋晚意还特意拿了鸡毛掸子来将严华从头到脚扫了扫,说是能去霉气。 她和顾蓉娇的脑部片子出来了。 不出意外,她那颗大脑漂亮正常到不行。 “医生说单从片子和验血报告来看,找不出病因。”李疏鸿沉声道,“你最近还会头痛吗?” “好像来了京市后就没痛过,确切说,这些年来,也只有在回宋家的时候犯痛,所以会不会…..其实是有某种奇怪的牵引力横在我跟宋家宅院之间才导致头痛的?” 宋晚意晓得李疏鸿能接受这些怪异见闻,便没打算再瞒着。 不然以这个男人的性子,怕不是真的要带她云游四方八海寻找灵丹妙药。 李疏鸿在部队当兵这两年,营队里闲下来便会聚集在一起讲些奇闻异事来消磨时光。 倒也不排斥她这种说法。 “我在西北认识个道行高深的师父,等我回部队了,找机会问问他。” 宋晚意笑,“你还认识这种能人?” 只是在看到顾蓉娇的报告后,两人心情都不那么轻松了。 被打到脑出血,虽说及时救下,可渗进脑组织的血却没那么容易清理。 “医生说只能采取保守治疗,若能把压迫脑神经的淤血化干净,倒是有可能恢复。” 要是放在几十年后,这个问题能靠手术解决,顾蓉娇年轻,恢复一两年就好了。 可惜如今技术落后,医生技术受限,活生生耽搁了许多条命。 要不是专业上一片空白,宋晚意真想转行学医! 怎么不穿个会医术的姐妹来救救她啊啊! 李疏鸿叹气道,“只能先这样了,我让医生开了三个月的药,先回家看看情况吧,要是……” 要是顾蓉娇真跟李世尧离婚了,她早晚都要跟着晚意再来京市。 昨晚听晚意说,秦婶想收留顾蓉娇,他起先是不赞同的。 可宋晚意觉得这个结局对顾蓉娇来说极好,他倒也不再反对了。 “对了,许院长估计两三天后到京市,咱们到时候一起吃个饭。” 宋晚意透过窗格看到院子里顾蓉娇跟金秋怡笑成一片,没来由的慰藉,“好啊。” 严华在堂屋里看着袁商拿出来的十三块钱,乐得找不到北。 “我就说读书人精明!这钱我替金佳慈先收着,等她出来了拿去买些吃的补补身子!哎哟,可是她被骗了八十呢!” “也算是买个教训了。”宋晚意在门口接话,“好在秋怡没因为那个假大师的药吃出问题,不然金婶知道了准后悔死。” “也是!这金佳慈平时办事遮遮掩掩!叫她不跟我们商量瞎折腾,只会吃苦头!” 袁商问,“宋姐,你跟李哥打算回去了么?” “不急,秦婶都还没出院呢,好歹要大家一起吃顿团圆饭。” 说起离别,一向大咧的严华倒是最先舍不得了。 她压下声音,看得出来兴致忽然跌倒谷底,“哎,我家还养着只鹅,今晚就不去食堂买饭了,我回去收拾出来,给你们做炖鹅锅贴。” 袁商自然也不愿意宋晚意走,英文他都还认得不熟呢! 宋晚意人精一样,被他低眉顺眼的丧气劲儿逗笑,语气调侃道,“等我回去了,会给你写信教你英文,这两天你和少阳抓紧把口头语顺一顺,按理说应该不会考太难。” 只不过距离高考也没多少时日了,书信来来回回,怕是也只能写一两次。 真不方便啊!宋晚意忽然觉得,那些文人墨客笔下的“从前书信很慢,一生只能爱一个人”,是因为等书信的时间够长。 长到表达相思就能耗费几个月,哪来的时间再去认识别人?! 不多时,院子安 第81章 女儿国(苦根版) 要说南苑胡同有什么特别之处,应当就是,这里几乎见不着这些妇女的丈夫。 秦芸跟柳梦白是特例,金佳慈跟吴冠林离了婚,严华这段日子一直是独居。 直到今天,宋晚意才晓得,她竟还有个儿子,十八九岁出头,承继了严华彪悍强壮的体魄,扫把眉乌黑浓密,双眼渗着寒光像把利箭。 望着严家院子里被砸坏的几把椅子,宋晚意喉咙几乎快要喷火。 “严婶儿,出什么事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严华伏在地上抱着两片碎瓷碗啜泣,嘴里只来回念叨着这四个字。 金秋怡虎视眈眈地盯着严宽,手中铁抓耙挥出阵阵风声,“娘说严哥是坏人!对严婶儿不好!该打!” 顾蓉娇随后赶来,也学着她的样子捡起巴掌宽齐人高的门闩攥在手里,“该打!” 严宽自然是见识过金秋怡的威力,这妞看起来憨傻可掬,力气大得要死,下手从来没个轻重,这些年他来闹事,从没讨到一点好。 于是悻悻地拧了下鼻子,恶狠狠地呵斥道,“这是我亲娘的家,我来找我亲娘,管你们什么事?!” 宋晚意呵呵冷笑,踩着满地碎木屑走到严华身边将她扶起。 “你亲娘家?我看未必,倒像是仇人家。” “你这女人,懂个…..” “屁”字还未出口,李疏鸿昂首而进,他气质凛然威严,瞬间就让严华失了脾气。 余光瞟到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学生,算起来他只身一人,肯定占不了上乘。 便灰溜溜地梗着脖子朝严华丢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否则我让老严家绝后!你就是死了都没脸下去见严家的祖宗!” 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严华从巨大的震惊中抬起头,愣愣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手掌被碎瓷碗的锐角割破流血也不晓得。 宋晚意道,“我看时间不早了,炖鹅怕是来不及,让疏鸿他们去食堂打饭回来,鹅就明儿再收拾,正好有时间能给秦婶送过去。” 提到秦芸,严华那张灰白的脸上才有了生气。 她唇角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默默抱着碎片往屋里走。 金佳慈和顾蓉娇丢了武器,排排站傻杵在院子里,等严华简单清理了手上的伤口出来,两人已经摇摇欲坠地打起了鼾。 站着睡着了,这事稀奇又好笑。 严华在两人额上点了一下,“困了就来屋里睡,万一摔了怎么办?!” 金佳慈打了个哈欠,“严哥一会再回来,我就能听见!” 顾蓉娇猛点头,“回来了就打!” 宋晚意在后面默默听着,更加坚定了要让顾蓉娇留在这里生活的想法。 南苑胡同像是这个时代微缩的“女儿国”,嗯……苦根版。起码这些邻居间是真心实意为着对方好的,顾蓉娇跟着秦芸,比跟着她合适一百倍,何况要是考了大学,自己也能留在京市。 严华注意到她沉思的表情,想了想,将她带到屋里。 “我没金佳慈那么硬气,离不了婚,但也跟离婚没什么两样。”她苦涩笑开,从抽屉里拿出张泛黄模糊的照片,“这是严宽小时候,那会他爹还不会喝醉酒打人,日子苦是苦了点,但也和美。” “十三年前吧,他在外头学了喝酒,回来就撒酒疯,隔三差五把我打得下不来床,秦芸见了,就怂恿我离开他。” “我不是京市人,离开了没地方去,就跟他协商好,他带着严宽住他娘家里,这胡同留给我,要是离婚了,房子儿子都没我的份,当时我孬呗,竟然答应了。” 严华说得断断续续,却不难凑出个完整故事。 这次严宽回来,就是为着这间院子。 那张照片应该有很多年了,画面中一对夫妻抱着三四岁大的男孩,只看得清轮廓,五官什么的全晕花了。 宋晚意把照片递给她,安慰道,“人活一辈子,都求个问心无愧,几十年听起来快得很,可弹指一挥就过去了,要是不好好忠诚咱们自己,来这世上一趟多亏?” 这套理论在后世被广大女性追捧,可放在这时候多少有些突兀。 严华悟不明白,只是闷下头沉默。 宋晚意不奢求她能幡然醒悟,然后向这样苦情压抑的命运做出抗争,她只想像严华这样在封建夹缝中苦苦挣扎的妇女,能多一丝自私为己的思想,就足够了。 顾蓉娇每天都跟着韩少阳扳手指学算术,数完一只手的时候,秦芸也出院了。 柳梦白大方了一回,在医院门口招停了辆崭新的三轮车,引得严华一阵打趣。 宋晚意和院子里的人早早就去食堂打好了八菜一汤,这一周,袁商和韩少阳跟着宋晚意学口语,已经能简单拼读陌生单词和句子了,待秦芸三人走到院门口,就能听见两人朗朗读书声。 她笑着惊叹,“都会讲洋文了?哎哟,看来今年咱院子里要出三个大学生!” 柳梦白只专心致志地打量她脚底的门槛,“考上最好,考不上也不丢人!” “是,是,就你会讲大道理。” 宋晚意听见两人斗嘴,忙放下稿纸跑过去迎接,“秦婶儿!” “哎,哎,你忙你的,別搞得我像什么贵客一样。” 韩少阳跟袁商自觉去柳梦白手上接下行李,腼腆地说了几句祝贺的话,青涩懵懂的模样自然惹得严华和秦芸一阵调侃。 饭桌上,李疏鸿提出了后天回蓉市的计划。 柳梦白犹豫片刻,提议道,“高考的消息在两个月后公布,离考试也不过三个月时间,从京市到蓉城,来回要六天,不如你就留在这等高考,怎么样?” 宋晚意琢磨了一下,其实她倒是不怕没时间复习,这几天她跟着袁商把题都看了一遍,基本没难度,只是语文很多诗文她需要抓一抓。 第82章 男人喝醉了压根起不来! 杨勤琳扛着编织袋哼哧哼哧地往里面挤,朱孝跟个大爷似的双手揣兜踱步其后。 宋晚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打算装瞎。 谁知下一秒,顾蓉娇就指着朱孝喊,“是那个骂老婆的男人!” 车厢里的人顿时参差不齐地投来困惑好奇的目光。 杨勤琳是记得顾蓉娇的声音的,她惊喜转头,脸上皱纹比半个多月前更深了。 “是你们啊?!可真是巧了!你们也回家啊?” 宋晚意只能点头应下,“是啊,真巧。” 回程比来时好,杨勤琳在后节车厢,倒是避免了跟朱孝在同一车厢相处。 第二日上午,火车驶到河市,杨勤琳笑眯眯地捧里一把瓜子。 “再有一会我们就下车了,也不知道这辈子多久能再见着你。”她满是唏嘘,“瓜子是自己炒的,你拿着吃,在京市我找不到你,想说句对不住都找不到人。” 宋晚意将瓜子拢在桌面中央,浅浅一笑,“不碍事的。” 杨勤琳又道,“你这亲戚的病咋样了?我瞅着比来的时候好多了。” 顾蓉娇坐在卧铺最底下乖巧地拿着袁商送的雕花麻雀玩,不吵不闹,跟正常人无异。 “在药物治疗,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好了。”宋晚意粗略解释了两句。 末了,对上杨勤琳热情的眼神,又补充问道,“你家那位呢?也看好病了?” 朱孝从外表看来,比普通人不晓得要健康多少倍,也不知道哪儿有毛病。 “这个……”杨勤琳尴尬地挠了挠头,“还没呢,京市的教授说不好治,我们住的旅馆老板说河市有家著名的中医,让我们去那里碰碰运气。” 宋晚意顿时来了兴趣,忙不迭地追问,“你男人是什么病?” 说到这个,杨勤琳那张蜡黄枯瘦的脸漫上层红晕。 “我俩生不了孩子……” ……. 等杨勤琳走了,顾蓉娇忽然仰起头,天真地眨着眼,“为什么她生不了孩子?我娘说孩子都是从胳肢窝掉出来的,她没有胳肢窝吗?” 宋晚意本想给她科普一下生小孩的过程,可对面床铺李疏鸿目光灼灼地订在自己脸上,倒让她莫名羞涩起来。 话题转得生硬,“也不知道关月收到信没有。” 南辕北辙的两个话题,打得李疏鸿措手不及。 他笑了笑,没拆穿她,“按时间应该到了,如果她写了回信,恐怕会直接送去文物局。” “这不糟了吗?!哎哟,怪我!当时八字都没一撇就把文物局的地址留下了!完了,肯定收不到信了。” 李疏鸿气定神闲地将上车后接的热水吹了吹,“我已经跟沈清宁打好招呼了,要是收到你的信,就麻烦她转寄回跳蹬村。” 垂耳狐立刻竖起耳朵,瞳孔翻着星光。 “李疏鸿,我可太喜欢你了,你想得真周到!” 顾蓉娇一会看看李疏鸿,一会看看宋晚意,也跟着起哄,“喜欢啊!喜欢!” 除了火车停靠河市时,三人去站台上缓了口气,接下来两天,宋晚意除了睡觉就是背语文,背得眼冒金星时,到蓉市了。 因为没提前通知周震阳,对于他们的归来,一切都显得那么静悄悄。 李疏鸿侧头在车站周围等了等,当即做下决定,“先去局子里看看,家里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知己知彼的好。” 宋晚意笑他跟行军打仗似的,却没反驳,反而牵起顾蓉娇紧跟其后。 周震阳这一周被王二娘和顾蓉娇的娘吵得头疼,昨天才称病躲进局子里歇口气,好不容易睡了个舒服觉,还没到九点,就被实习生马亮敲响了休息室。 “哥!哥!李哥回来了!都回来了!” “真的假的?!”周震阳一个鲤鱼打挺从单身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套鞋子。 “你把人带去办公室等我,我洗把脸清醒清醒就出去。” “好嘞~” 马亮很是喜欢跟在李疏鸿身后学学他那股云淡风轻的气势,不需任何震慑威的言语,光一个眼神,就能把人拿捏得死死的! 正听着宋晚意讲他们在京市救柳梦白的事迹,周震阳就抹着脸出来了。 简单问候了几句,他的视线落到坐在板凳上玩木麻雀的顾蓉娇身上。 “还没好?” 宋晚意点了点头,把体检报告拿给他看,“没个十年八年估计好不了。” “这就难办了…..”他把报告和ct片摆在桌上,“现在王二娘那边一大家子人闹着要李老爷子给个说法,朝旭才刚上任书记,怕再闹下去影响不好,这书记的位置也…….” 李疏鸿抿了抿唇,“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害!王二娘表亲家的侄女,王茉,今年刚二十,本来是农忙过来王二娘家帮忙下田的,然后那姑娘在镇上找人问路,刚好问到了顾蓉娇亲娘头上。” “吴红霜见王茉穿得精细敞亮,说话又好听,恰好天色也晚了,就说让她在李家先住下,等天亮了再一起去。本来想着李家人都去跳蹬村喝酒吃宴去了么,哪晓得半夜李世尧抹黑回来了。” “第二天被吴红霜在床上抓到两人连衣服都没穿……这事不就闹大了,王二娘闹着要世尧娶王茉,不然就打报告说李家家风淫乱。” 宋晚意听得啧啧咂舌,这缘分不比他们在火车上遇到杨勤琳还要强? 吴红霜不是典型的引狼入室么? “世尧怎么说?”宋晚意想起上一世看过的一个说法,男人喝醉后压根立不起来。 若真是两人发生了关系,那多半是…… 周震阳灌了口水,继续说道,“世尧被吴红霜和李老爷子关在家里,我也不晓得这几天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也知道,这事顶多算家庭纠纷,我没权……哎。” 马亮嗔了一句,“我就觉得世 第83章 现在我还当不起你的大嫂 显然李疏鸿对李世尧还存有一丝兄弟情,并没把他想太坏,只是说回家了解情况再下定论。 几人歇息片刻,晌午时分,才离开局子往李家走。 不过两条巷子背着的距离,宋晚意一路偷瞄了李疏鸿不下十次。 要真是李世尧因为嫌弃顾蓉娇傻了,才借酒行了那事,那这婚她肯定是要怂恿离的。 倘若李疏鸿帮着李世尧说话,那他俩这段婚姻,自己也应该多个心眼才是……. 如此想着,进了李家门,险些磕在门槛上摔个狗啃泥。 郑丽琼在厨房洗碗,听见动静后连手上泡沫都来不及擦,冲到院子中央后突然就哭了。 她性格委婉腼腆,哭起来都是憋忍着大颗大颗掉小珍珠,让人好不怜惜。 宋晚意上前替她揩掉眼泪,“哭什么,不欢迎我们回来?” “不,不是…..”郑丽琼声音沙沙的,显然是上了火,“蓉娇怎么样了?” 站在李疏鸿身后的顾蓉娇忽然探出个脑袋,指着自己问,“你找蓉娇?” 经过秦芸大半月的照料,她比走时看起来更鲜活健康,圆润的脸上有了白皙之色,被宋晚意穿扮得素雅干净,更像是某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 郑丽琼又欣慰又心酸,声音微微颤抖,“还,还没好吗?” 语气中难言失落。 宋晚意按在她肩膀上点了点,“只能慢慢调养,但比之前的情况好很多了。” 吴红霜在西厢房午睡,被顾蓉娇那一嗓子喊醒。 站在门口便开始声泪俱下得嚎,“我苦命的闺女哎,你男人嫌弃你傻,不要你了,你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这半个月,吴红霜吃李家的睡李家的,还不用下地干活,气色明显比之前要红润。 见她哭得真心实意,顾蓉娇潜意识里也跟着悲痛难过起来。 虽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却还是跟着掉眼泪,“呜呜呜呜,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一时间,院子里哭声一片,隐忍的,刺耳的,此起彼伏。 李疏鸿被嚎得两眼发晕,耳根子扯着后脑勺突突地痛。 “够了!”他低喝一声,看向吴红霜,“又不是死了人,哭成这样,奔丧么?” 宋晚意背对着他忍俊不禁,好像如今的李疏鸿更像个活人了,起码竟然会怼人了。 吴红霜不服气,揣着手去拉顾蓉娇,“李老大!你瞅瞅!我闺女不还是傻着呢么!你兄弟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还不允许我哭我闺女命苦了?!” 郑丽琼眼尾抽了抽,战战兢兢开口,“不是,世尧不是那种人…..肯定有误会的……” 在辩解出这句话后,她害怕得往宋晚意身后躲,看也不敢看吴红霜。 “误会?我呸!我看就是你李家一群黑乌鸦想逼走我闺女设下的计!要不是你男人被拉去喝酒,李世尧会替他挡?不挡酒能喝醉?!” “这事你跟你男人都有责任!要是我姑娘后半辈子没地方去,你俩必须给我养她一辈子!” 郑丽琼被骂得要哭不哭,咬着嘴唇直叹气。 宋晚意疲倦地闭上眼问,“王茉呢?李世尧在哪?” 这场闹剧的主角儿都不在,他们几个配角和看戏人,总不能在这里扯一整天吧。 “呵!你还问那个贱……”吴红霜听见王茉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奈何李疏鸿盯她的眼神过于阴厉,把后续骂人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李疏鸿凉凉一瞥。 吴红霜索性负气扭头,拉着顾蓉娇往堂屋走,“我哪里晓得那个女人被她亲戚带去哪了!要知道是个骚狐狸,我也不会往家里带!你们要找李世尧回村子里去找!” “哦,对了。”她话锋一转,指着郑丽琼说道,“去外头再给我买两只卤肘子!” 宋晚意嗤鼻,一把按住郑丽琼的手,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后者先是犹豫着看了看顾蓉娇,然后一咬牙跑了出去。 至于宋晚意打的什么主意,李疏鸿全然不知,他要做的,只需要配合好她,做好她坚实的后盾。 “吴婶子怕不是在李家住习惯了,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吴红霜怵然,眼珠子不自在地转了两圈,梗长脖子辩解,“怎么不是我家?!我闺女在这需要人照顾,我这个当亲妈的来住一住怎么了?!这就是我家!” 说罢,把脸一横,几乎是拖着顾蓉娇手腕进了屋,然后把门“咣当”一合,大有当家作主赶人的范儿。 宋晚意气得一口气卡在胸腔刺剌剌的痛。 想着这事必须得有当事人在场,她只得压下情绪,去东厢房做简单的休憩整顿,以迎接后续的“战斗”。 李疏鸿去翻了麦乳精,冲了杯温水端到她手边,“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回来。” “不饿,在火车上吃得够多了。” 麦乳精的味道她还喝不太惯,浅浅唱过两口,就闲在一边。 “恐怕当初就不该让吴红霜留在李家。”她侧耳听着堂屋的动静,心中惴惴不安,“李疏鸿,要是事情发展到我控制不住的时候…..” “不会的,不管什么事总有办法解决,还有我呢。” ……. 下午三点半,院子里陆陆续续进了些人,宋晚意打盹醒来,透过窗户瞅到郑丽琼在一个陌生女人身后站着,便猜测那就是王茉了。 王茉生得白净,人如其名,茉莉花般清爽的一个女子。齐肩黑发,眉毛弯弯似柳叶,身型不高,却苗条挺拔。 不像是做农活的,倒像是跟宋晚意原身一样,是娇养出的大小姐。 这样恬静温婉的气质,倒让她想起那个爱穿旗袍的女子。 “大嫂!”郑丽琼见到宋晚意后,吊在心中的那口气才敢放松下来,“人叫来了。” 王茉唇角抿成月牙,学着郑丽琼 第84章 两个解决方案 李斯行并未赶回来,在场拿主意说事的人,无疑落到宋晚意两口子头上。 吴红霜揣着手,紧挨着顾蓉娇坐在左侧,李世尧等人立于右侧。 “谁先说?”宋晚意撩动眼皮,视线像只蝴蝶停歇在王茉身上,“说吧,先说说你从哪来,家里是做什么的?” 王茉捏着衣角的手指松了松,吁出口气,不急不缓道,“我是跳蹬村王二娘娘家表哥的侄女,是贵市六县五队的,我们那边临山,活儿少,我妈想着王二娘嫁过来后极少回去,就让我来探探亲。” “贵市五队…..”宋晚意轻声重复地名,若是猜的没错,这应该就是后世的贵阳一带。 她又问,“王二娘跟你妈是个什么关系?怎么还轮得到她惦记?” “王二娘跟我妈关系不错,我们两家曾经走动密切…..我妈上了年纪,就爱惦记这点旧情。” 倒也说得过去。 宋晚意不动声色地前倾身子,“你家也集体劳作?这个时候正农忙,活儿再少,也不该这个时候让你来探亲。” 王茉笑了笑,声音清脆好听,“不集体劳作哪来的粮食吃?宋大嫂,你要是信不过我,尽管打电话去我们县城里问一问。” 吴红霜最是见不得她这股云淡风轻的做派,便削了她一眼,“现在打个电话不要钱啊?!也值当花一两块去问你的事!不要脸!” “吴婶子,该你说了。”宋晚意端起郑丽琼倒的水,搪瓷杯不隔热,烫得她立刻缩回手。 叫她想学一学电视剧里那些当家主母一揽后宅事的气儿瞬间瓦解。 “我说什么?!” “说说你是怎么在街上,捡到王小姐的。” “哦,哦,这有啥好说的嘛!”吴红霜眉毛一横,眼底凶光乍现,“那天我在食堂吃饭啊,这贱人来找我换零钱,然后又套话问跳蹬村怎么走,我看天色快黑了,就让她找个歇脚的地方住一晚再去。” “结果这贱人说什么一个人不敢住旅馆,我就让她跟我回来了。” 宋晚意又转头向着李世尧问,“你呢?明明喝了酒,为什么还回镇上?睡在大队或者在老房子将就一晚,岂不是更方便?” 李世尧脸色沉了沉,垂下眼盯着地板上两只打斗的蚂蚁。 “我怕家里没人,吴妈找不到食堂…….” 谁知吴红霜突然啐了一口,“放你亲娘的屁!你就是怕老子偷你家的东西!整天防贼似的当我不晓得!” 宋晚意点按上太阳穴,“世尧,这事你怎么想?” 对峙漏洞百出,她甚至没精力拆穿,而李世尧的天平已经倾斜得很明显。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趁着今日都在场,把顾蓉娇择出来。 李世尧掀起眼偷偷看了看低头玩木头玩具的顾蓉娇,心底既酸涩又惋惜。 扪心说,顾蓉娇嫁给她后,在照顾双亲和下地干活儿这两件事上,做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可她脾气爆啊,动不动就爱扯着嗓子跟人骂架。 哪个男人不想娶个美娇娘,晚上能搂着香软老婆入眠? 于是他把心一狠,“王茉才二十,毁在我手上,无疑于杀了她…..” 宋晚意冷哼一声,“所以你就舍得抛弃蓉娇?!” “我,我…..” “行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既然我和你大哥已经知道你的态度,剩下的事,你自己去办吧。” 吴红霜尖叫起来,“什么?!你个负心汉想离婚另娶?!” 她在顾蓉娇背后使劲拧了一把,提高嗓门呵斥,“你这傻子!你男人不要你了!你还傻坐着做什么!” 皮肉被攥起旋转一周,仿佛要从骨头上剥离下来,痛得顾蓉娇立刻尖声哭喊。 “不!不!为什么不要我!我听话,我乖!呜呜呜……” 声音凄惨哀怨,听得郑丽琼背过身去跟着抹眼泪。 李世尧鼻头跟着一酸,往事幕幕,皆是顾蓉娇嬉笑怒骂,可他不能反悔,否则王二娘会告上部队和市里,大哥二哥的前途就没了。 何况…..顾蓉娇傻了,他不会跟她生孩子,不孝有三……他自然不愿意当那个不孝子。 “这些年我存了些钱,会给蓉娇,就当是离婚补偿。既然吴妈也在,也可以做个见证,我家屋小,等离婚证打下来,会给你们二位找辆车送回去……” 吴红霜没想到李世尧会这么狠心,按她的想法,应该是为了补偿顾蓉娇而把那个傻子留在李家,然后她就能以照顾傻女的名义理所应当地住进去! 回家?!那个家只有干不完的活和吃不饱的饭!她疯了才会回去! “你做梦!我好好一个姑娘嫁进你家!现在人傻了就想离婚丢了她?我呸!”吴红霜从凳子上跳起来,夺过宋晚意手中的搪瓷杯狠狠砸向李世尧,“当初你家怎么说的?!我不管!就算离婚了,大房和二房也必须养着她!” “你家房子小住不下,那就给我闺女再买一套!” 宋晚意给李疏鸿使了个眼色,后者配合地挡在吴红霜面前。 这么一座冰山压下来,她气焰顿时熄了些。 “我还没说你呢,吴婶子,当天你把王茉请进李家,当真是因为好心?” 冷不防的一句话,让在场两人傻了眼。 吴红霜错愕,心虚写在脸上,“当,当然…..我就是….” “王茉!你说!”宋晚意眉毛轻挑,以一种“我早就知道了,你坦白的话这事还有得商量”的表情看她。 王茉想了想,委屈地点了点头,“吴婶子说,让我给她一块钱当住宿费,比旅馆干净还安全。” 此话一出,不止宋晚意,连郑丽琼都忍不住指责吴红霜。 “吴婶子!我家好心留你,你把我家当成什么了?!” “那还不是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住着害怕,又能多个伴又能拿钱有 第85章 不是说圆房? 吴红霜没读过书,却也知道五角钱跟八十块的区别。 不说别的,顾蓉娇嫁进李家这一年多,除了过年往家里带了十几斤米外,就没给过她一分一毫。 一个傻子,要是带她回家,自己还要分出精力来照顾。 于是她表面上装作纠结为难的样子期期艾艾了一阵儿,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点了头。 “那好吧…..就第二种,我先说好,这钱得今天一次性给完啊!” 宋晚意面上不显,心里却乐开花。 “嗯,一会找小周警官来立个字据,我们就把钱给你。” “啥?!”吴红霜有些不满,“还要立字据?至于这么麻烦么!” “有个凭证,别人来我家见了蓉娇干活儿,我也好有个说法不是?” 王茉在一旁见识了宋晚意的处事方式,除了有几分惊讶,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个大嫂不好惹,她不像寻常农妇那样,靠撒泼打滚来博同情,也不会破口大骂来挽回气势。 明明是笑眯眯地同你说话,却总像掐着你脖子似的,让你大气都不敢喘。 她扯了扯李世尧的袖子,然后往前挪了两步,“既然事情解决了,不如让世尧去村里把爸妈和二哥接回来,大哥大嫂回来了,一家人也该吃顿团圆饭。” 结婚证都还没打下来,竟然就喊上爸妈了。 这个王茉,怕不是朵黑茉莉吧! 宋晚意却拦下她,“不急的,我们家还有事要忙,王小姐今晚是回王二娘家吧?” “啊?难道不是住在…..”王茉突然噤了声,反应过来后丝滑改口,“我现在当然要住在王二娘家了,一会就让世尧送送我。” 然而她偷摸着松口气的动作没逃过宋晚意眼睛,“也行,让他送,我们都放心。” 周震阳听说了李家要帮顾蓉娇敬孝的消息后,虽困惑但也一直忍着没问,等吴红霜美滋滋拿了钱从李家收拾东西走人,才把李疏鸿拉到一边去问话。 “世尧疯了?真要跟顾蓉娇离?” “嗯,他自己做的决定。”李疏鸿幽而深邃的眸子落到院中李世尧的肩膀上,“将来结局如何,他都得自己承担。” 周震阳摇着头咋声,“疯了!早晚有他后悔的!” ……. 郑丽琼带着顾蓉娇去杂物房整理床铺,现阶段她跟李世尧虽然还未打离婚证,可也不好再睡一起了。 东厢房内,宋晚意眼稍带着笑,“总算能名正言顺带蓉娇去京市了。” “嗯。”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宋晚意视线追随着他忙前忙后,自己却闲坐在床边荡腿。 李疏鸿有些晃神,“你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况且我觉得你处理得不错,换做李家任何人,都不会处理得这么不拖泥带水。” “就是可惜了你那八十块钱……”宋晚意打趣道。 虽说李世尧打了借条,可八十块钱,不晓得他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王茉这姑娘我不喜欢,说话不实诚,我有点担心等咱俩走了,郑丽琼收拾不过来。” “怎么说?” “你看啊,她说她家也是农民,要下地劳作,可她十指纤细柔嫩,不像是做粗活的,再一个…..那晚她是因为觉得旅馆不安全才信了吴红霜的话来了咱家,那李世尧回来进屋,闹出了动静,她应该第一时间喊人才对。” “这种结果,跟她说的出入有点大,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李疏鸿扶着床坐下,太阳沉了山,院子里光线暗了。 他心徒然一抖,“要不要再查查?” 宋晚意苦着脸看他,“没意义的,王茉跟李世尧的事已经传开了,不管真相如何,在他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只求这场闹剧真能尘归尘土归土才好。 晚上,李斯行带着柳安娴破天荒地回来了,李朝旭在队上还有事要忙,就没赶回镇上吃饭。 在饭桌上,柳安娴出乎意料地举起水杯朝宋晚意举了举,然后无声地抿了两口。 李斯行灰败浑浊的眼珠骤然一亮,接话道,“晚意,多亏了你,你妈说你辛苦了。” 宋晚意谦逊礼貌地抬了抬嘴角,筷子打了个弯儿,从一盘水煮鱼中挑了块肚皮上最嫩的夹到柳安娴碗里。 “多吃点,是疏鸿特意买的呢。” 原来一家子人吃饭,起码还有个李世尧活脱话痨来调节气氛,出了王茉的事后,他突然变得沉默寡言。 一顿饭吃得阴沉沉,宋晚意吃了半碗饭后就再也吃不下了。 晚上,小夫妻俩突然变得拘泥起来。 起因是宋晚意洗完澡后坐在梳妆镜前擦头发,李疏鸿见她擦得费劲儿,便提议帮她擦。 本来不是啥事儿,结果擦着擦着,在京市时他说的那句“回家圆房”莫名其妙冒了出来。 李疏鸿从镜子里瞅见她脸颊越来越红,当即就不淡定了,翻来覆去地询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最后的结果就是,凌晨十二点了,两人还傻坐在床头比谁更能熬夜。 按宋晚意二十一世纪的思想,什么贞洁牌坊她早就丢山坳坳里了。 她并不排斥李疏鸿,相反,在这几个月的接触中,她对这个男人还隐隐生出些好感喜欢。 从他对李世尧这件事的应对态度来看,起码够上了她打的及格线。 想了想……倘若后半辈子跟这样的男人过,也不是不行。 “晚饭吃得有些少,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垫垫。”李疏鸿坐不住了,找了个自认为还算体面的一个借口打算离开。 然而刚起身,手腕就被一团温软柔荑握紧。 “睡前吃东西不好。”宋晚意澄红着脸,只觉浑身热气不要命地往外散,“不是说…..圆房?” “嗯?”李疏鸿有些讷,“确 第86章 刚才在饭桌上你是怎么勾我的? 宋晚意一个激灵,将床单上寻欢留下的痕迹拿东西挡了挡。 款款起身开门。 “没事,就是前面几天坐火车太累了,有点梗了腰,一会等疏鸿回来,让他给我抹点红花油。” 郑丽琼拘束地往后退了半步,那碗荷包蛋已经凉了,“没事就好,那我去把蛋再热一热。” 许是李朝旭当了书记,许是她留在镇上掌管了半个月的家,如今的郑丽琼,已经比之前开朗稳重了许多。 宋晚意第二次喊出那句“爸”,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难了。 “蓉娇呢?怎么一直没见她?” “在你妈屋里,让她在你妈面前闹一闹,有个活人气儿。”李斯行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都没说,扭身回了屋子。 只是等半上午的时候,他让郑丽琼送来五块钱,说让她去买点补气血之类的吃食。 李家家底有多少,宋晚意没底,算算从她穿越而来,李家起码就花了几百块。 饶是李疏鸿这两年当兵的补贴,怕是也快告急了。 郑丽琼做饭精细,切菜要切得均匀,摆盘起码要整洁好看,宋晚意饿得前胸贴肚皮,不得不进厨房帮忙。 没辙,她上一世几乎没自己动手下厨,厨艺拿不出手,尤其是这会还用的火灶台,她怎么都使不顺手,便腆着脸当个饭来张口的“废物”了。 李疏鸿从局子回来,顺带着关月写来的信。 “昨天下午到的,当时家里事多,小周忙忘了。” 纸写了三张,多是庆祝她进入文物局的口水话,最后说到顾蓉娇的事,关月说她父亲曾经最拿手的就是针灸理疗,或许可以试试用针灸化解头部淤血,若是她方便,可以约个时间,她请她父亲去京市会面。 “这么说,蓉娇也有可能不需要等七八年?”郑丽琼肉眼可见的开心,隐隐含着笑意睨向埋脸刨饭的顾蓉娇,“大嫂还要去京市么?” 昨晚,宋晚意已经把文物局的事大概说了一下,却没说打算参加高考。 官方消息都还没放出来,谁知道李家人会不会跟人聊天说漏嘴了呢,应该是机密…..吧? “说不准。”宋晚意灵光一现,脚踝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李疏鸿,“要是还头疼我估计还要再去一趟京市。” “这样啊…..” 李疏鸿被闹得眼底薄红,似又回到昨晚被那双小巧精致的脚腕勾住后腰的场景。 他挑了块豆腐到她碗里,想借机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食堂今天新开的一道菜,你尝尝。” 饭后,李疏鸿说出自己恐怕要回部队的打算。 “我回来快两个月了,刚好最近西北那边风声紧,上午打电话来召我回去了。” “这么急?”宋晚意视线从语文课本挪到他身上,“那…..宋家的事…..” “我让小周帮忙盯着,有消息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他顿了顿,起身到窗前陇上帘子,“还有一件事,在我们部队附近,发现了几座古墓,你有没有兴趣?” 果不其然,那双因看书过久而昏昏欲睡的眸子骤然醒神,继而迸发出耀眼亮光,“古墓?!” “嗯,我们部队想扩建基地,上周才挖到的,还没敢动。” 宋晚意当然想亲眼看看这个时代挖出的古墓是什么样,上一世跟着教授天南海北地考古,能让她捡到的都是被采颉过的小墓。 于是当即拍板,要跟着他一块儿去西北。 李疏鸿宠溺地理好她散落在锁骨的发梢,“那你高考怎么办?来不来得及复习?” “放心吧,小时候宋…..我爸教我们的知识,我还能记得起。” 那点考核,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李疏鸿循着她纤细的脖颈往下探,忍不住笑,“刚才在饭桌上你是怎么勾我的?” “啊?”宋晚意仰起头,双眸晶莹狡黠,微微撩起的唇角似在向他宣战,“我忘了啊,可能是不小心碰着了吧。” ….. 直到被吻得筋骨酥软,不知什么时候被剥光了钳着手腕压在床上,宋晚意才惊觉惹上事了。 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开了荤的男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跟上瘾似的不知疲倦。 午后,窗外知了吵翻天,屋里娇人却在事后直接扭身呼呼大睡。 泛红的鼻尖和湿漉漉的眼尾,肩头被磨得绯色一片。 李疏鸿没忍住,抽出手在她上翘的鼻头点了点,惹得那人梦里低声呢喃。 他是揣着小心思的,他不想把她留在这里,说他自私也好,虚伪也罢。 光是让他想想在西北没有她的日子,就足够让这个男人乱了方寸。 顾蓉娇跟李世尧离婚了,那日打了两个闷雷,万里无云的晴天,在数小时后竟还下了场雨。 郑丽琼又偷偷抹眼泪,“以前我性子软,怕羞,没对蓉娇说过什么感激的话,本以为就算离婚了她也能留在家里……” “大嫂,你们带蓉娇去会不会不方便?不如留在家里我看着?” 宋晚意陪着她洗碗,手背的泡沫腾起,在两人之间猛然炸开,“让她跟我们去吧,再说…等王茉搬进来,她俩的身份也尴尬。” 话说到王茉,郑丽琼忽然噤了声。 “怎么了?” “大嫂,我就是觉得…..王茉这个弟媳,我会相处不来。” 她跟王茉的性子,其实有些像,只不过郑丽琼是胆小柔弱,王茉是文静内敛。 宋晚意不喜欢王茉,无奈没有证据证明这姑娘心思坏,便忍着没说。 “那你平时多跟爸妈相处,王茉…..有李世尧呢。” 郑丽琼眨巴着眼睛,先是看了看门外是否有人偷听,然后凑近了宋晚意,把声音压得极低。 “大嫂…..我觉得王茉心思多,我怕看不好这个家。” 小姑娘怯怯的,求救一般的鹿眼盈满水光。 第87章 我会亲自拧断你的手,不信试试 李世尧在外边咳了咳,“是我,不小心踩到柴火杆了。” 房内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宋晚意擦干净手,走到门边看了看。 “怎么来厨房了?” “嫂子……”李世尧涨红了脸,眼皮子搭耸着不敢看她,“我想跟你说点事儿。” 院外,宋晚意保持安全距离,心不在焉地催促,“说吧。” “这些年我没存什么钱,这里有三块,能不能麻烦你替蓉娇收着,去了西北,给她买点好吃的好玩的……” 几张碎角票子皱巴巴地躺在他粗糙皲裂的掌心,等着被人拾起。 宋晚意抱着胸,细细打量了他一眼,毫无收钱打算,“你现在这么做是几个意思?花三块钱买一个安心?” “还是你觉得,我和疏鸿会亏待了她?” “不,不是,嫂子…..我拿不出多的了。”李世尧吞了吞口水,“我知道你和大哥对蓉娇好……” “那这钱就更不能给我了。” 她作势要走,“现在你跟王茉打了结婚证,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的财产去向,她有权利知晓,怎么?想让她知道你拿仅有的钱去养前妻?”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极重,像是发泄不满,顺带着狠狠瞪了他一眼。 真不晓得原身之前为什么要跟这个么男人搞好关系而惹顾蓉娇不喜。 识人不淑啊真的! 而又或许,李世尧喜欢的就是文静贤淑的花瓶,才会在原身嫁进李家后多加维护。 如此一想,白毛汗都激起一层来。 李世尧见她拒绝,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拉。 宋晚意只觉手腕被瓦砾摩擦似的疼,反手就对着那张脸打了下去。 “李世尧,念在这一年两年你对我施舍过善意的面子上我不告诉疏鸿!要是你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会亲自拧断你的手!不信你就试试!” 郑丽琼收拾好厨房,见宋晚意怒气冲冲地快步而来,还以为是她跟李世尧吵架了。 怎么办啊,她突然好想回跳蹬村去李朝旭身后躲一躲哦。 去西北的时间定在三日后,李斯行脑子里还是封建的那一套“家和万事兴”,觉得王茉和李世尧的事既然木已成舟,便让他把王茉叫了过来一起吃顿便饭。 这次,李朝旭也回来了。 宋晚意去邮局给关月和秦芸都寄了信,回家后见王茉稳坐在堂屋里陪柳安娴说话,顿时就没了吃饭的心思。 李朝旭跟郑丽琼从西厢房出来,后者眼眶微湿,一看就刚哭过。 “大嫂回来了?”郑丽琼主动走过去动作生涩地挽起她,“你先坐一坐,我马上去做饭。” “别忙活了,疏鸿去食堂买,今天人多,做起来多累啊,你也歇一歇。” 院子里祥和一片,堂屋里却突然爆发出顾蓉娇惊天的哭嚎声。 等宋晚意赶过去,就看见顾蓉娇仰躺在地上,玻璃罐子碎在手边,里头的豆油撒了一地。 “大嫂~”王茉从门后挪出一半身子,笑不及眼底,“都怪我,想晚上给大家伙儿做一道酱香鲫鱼,结果厨房没酱油了,蓉娇说帮我去拿…..” 郑丽琼扶起顾蓉娇,一摸脑后,起了个核桃大的包。 顿时心疼得不行,“她知道什么啊?你让我拿啊,家里朝旭也在……” 王茉立刻蹙眉叹气,“怪我怪我,我想着你们夫妻见面叙旧,就没去打扰……都怪我…..” 这时,李世尧从西厢房换了衣服出来,听着他新妇不断自责道歉,唇角不喜地抿成线。 被宋晚意看在眼里后,她只是笑笑。 “好了,丽琼,我房间还有红花油,你带蓉娇去抹一点儿,要是晚上还散不了,咱就带她去医院。” 郑丽琼一肚子火压在喉咙口,基于对她的信任,最后还是扶着抽泣的顾蓉娇走了。 药涂到一半,宋晚意进来了。 “严重吗?” “这么大个包,怕是摔下来时直接撞地上了,蓉娇本来就有伤…..”下手尽可能轻,却还是疼得顾蓉娇眼泪珠子成串掉。 郑丽琼调整好情绪,问她,“大嫂,我看王茉就是故意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拆穿她?!” “拆穿有什么用?再说咱们也没逮着她怂恿蓉娇去拿罐子呀。”宋晚意合上窗户,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堂屋的方向。 “我过来就是要告诉你,等我和疏鸿走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记得多个心眼,我看李世尧那颗心完全偏向王茉了,非必要的时候,你别跟她起冲突。” 郑丽琼茫然地仰起头看她,“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 “谁知道呢,或许就像王二娘说的,看疏鸿和朝旭都有正经工作了,不论如何都会提点李世尧吧,你记得,平时有多温顺就装多温顺,別起正面冲突。” “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就去警察局找周震阳警官。” 郑丽琼眼眶热气腾腾,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愧疚,只能胡乱点着下巴。 “我记下了,记下了。” ……. 顾蓉娇摔撞了脑袋,上完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饭桌上,没她的位置。 王茉自责地拍了拍脑门儿,“哎呀,忘记给蓉娇留菜了,一会她醒了怕是只能吃剩….” “留着呢。”宋晚意淡淡地吐出两块骨头,半点眼神都不施舍给她,“疏鸿买回来我就匀了点出去。” “这样啊,还是大嫂想得周到。” 无人注意到她眼底闪过的戾色。 搬进李家两天了,这个大嫂虽说面上表示欢迎,可给她的感觉总是淡然无味,中间横着条沟壑,疏离又别扭。 这可不行!她必须跟宋晚意打好交道,才能蹭上李疏鸿的光,过好日子。 也不知道顾蓉娇那个傻子,给这家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这妯娌俩个个都疼着她。 正想着,坐 第88章 她家亲戚嫁的是李家老三 李疏鸿怕这次会离开很久,第二天一早,便买了鸡蛋五花肉,带上宋晚意一块儿去了趟石盘村周家。 周震阳打着哈欠出来开门,“我难得休个假,也不让人多睡会。” “我在河边看到周大妈在洗衣服,也就你这么懒。” 宋晚意听着兄弟俩拌嘴,觉得这时候的李疏鸿格外鲜活。 在进门前她特意留心隔壁毛家的动静,却未听到丁点声响。 周震阳笑着开口,“毛家之前那事闹的,让毛老婆子都没脸继续在石盘村待下去,听说是回娘家了,没人晓得。” “毛芳兰呢?” “害,说到这个,那女人在牢里也不老实,被人打死了,不过临死了都没说是谁给她钱买通了陷害李家,估计也是真不知道了。” 想起毛芳兰死前惨状,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嫂子,还好你没见到,那毛芳兰头皮都被人剥光了,血淋淋的全是苍蝇。” 几人说着说着就讲到以前毛芳兰救了李疏鸿一事,又是一阵感慨。 周震阳给两人倒了水,自顾自嗦了口,“还有,一周前牛家的来报案,说毛巧慧跑了。” 宋晚意惊呼,“跑了?她不是还在缓刑期么?能跑得掉?” “就是说呢,抓不回来我这位置也别坐了。” 她拿了李疏鸿给的一百块,趁亲娘被抓去审判时,选了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宋晚意说不清心底滋味,只觉这颗坏了里子的狗尾巴草,也费尽心思挣扎在这喧嚣世间求一个活路。 不过,想到这辈子应该都遇不到这个女人了,她忽而又快活起来。 周秋月端着木盆回来,拉着宋晚意问了许多关于京市的事,末了,她冲着院子里两个谈事的男人扯开嗓子感叹。 “京市竟然这么好哇,我活一辈子,也不知道进棺材前能不能去看看哟~” 语气遗憾又憧憬,宋晚意听出来,这是在暗示周震阳。 午饭是周秋月亲力亲为的,比食堂买的要香几倍,肉偎得松软,酱香十足。 得知李疏鸿不日就启程去西北,周震阳突然惆怅满怀,两人把半罐子米酒喝得见底,离别的话却卡在喉咙里躲猫猫。 “别整得我回不来似的,镇上那一家子人还指望你替我盯着点。”李疏鸿推掉他倒酒的手,“你别忘了。” “忘不了!朝旭,郑丽琼这两口子是吧,我肯定当亲兄弟照顾。” 周震阳已有醉意,抱着米酒罐子不撒手,“你等着,李哥,等我抓到毛巧慧交了差,就带着我奶去西北投奔你!” ……. 宋晚意和周秋月在厨房听着两人吆喝,好奇满满。 “小周不是不打算离开这么?怎么突然想去西北了?” 周秋月神秘一笑,花白的头发随着颤动左右摇摆,“这段日子我老在他耳边说羡慕你们两口子天南海北地到处跑,这小子就动了心思,也想带我出去看看。” 可宋晚意却记得,李疏鸿同她说过,周秋月最是这不得这一亩三分地和老房子,怎么突然就想开了呢? 周秋月没解她的惑,只是在她离开时拿口袋装了几根腊肠,说这是本地才有的,怕两人去了西北想家。 站在河畔上眺望跳蹬村,宋晚意突觉这段日子好似一场梦。 指间触上旁边人的掌心,暖洋洋的,厚实又粗糙。 离开前,宋晚意放心不下许妈,又偷摸着去巷子里那间裁缝店寻了一圈。 铺子门紧闭,灰尘遍布,之前遇到的卖菜农路过,神情复杂。 “你这女娃怎么又来了?” “那个,请问一下这裁缝店的许妈怎么不来了?我有衣服破了想找她补补。” “她啊。”卖菜农放下扁担,朝手心啐了口,反复摩擦,“上回有人闹事,听说这老婆子被吓怕了关门跑了,我记得菜场后头还有家裁缝店,你上那去啊。” 宋晚意道了谢,在门边徘徊了几分钟,叹着气走了。 许妈肯定知道些什么,如果说昏迷醒来后她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那么现在,已经涨到百分之百。 前两年风声紧,许妈愿意守着宋家老宅,怎么没说怕了关门跑了。 看来要想弄明白其中原委,这个关键人物必须找到,可要怎么找呢…… 她心中盘算着事,走路自然没注意到脚下。 “哎呀!老天爷!这是我新买的种子啊!” 宋晚意被一道蛮力猛地往街中央推,不等她稳住脚,一辆自行车飞速驶过,擦破手臂留下道绯色。 王二娘佝着腰捡散落一地的菜种,又心疼又气,“小崽子走路不长眼睛是伐?!看不到地上落的东西是伐!哎哟哎哟作孽哦!赔钱!你给…..额?” 当她抬头看到宋晚意愕然的脸,突然变得和气,“原来是小宋啊,哎哟,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这又不是田,种子平白无故摆在地上,你这不是明瓷硬碰么?” 宋晚意没来由地烦躁,“多少钱买的?我补给你。” 她一心想回去告知李疏鸿许妈这条线索,无心跟王二娘在街上掰扯。 王二娘立马摆手,甚至连地上没被踩到的那些都不管了,“不用不用,都是一家人。” 她拍了拍手腕上垮着的竹篮,笑得眉飞色舞,“正好我买了点菜,中午上你家吃去啊?说起来我也有点想王茉那丫头了,小宋,一起回?” 旁边卖猪肉的认识她,再看看她旁边通身气质富贵出挑的女子,不免好奇,“王二娘,你跟这姑娘啥关系啊?我可记得你家没这么个画一样的女子当亲戚。” “是我亲家!哈哈哈,跳蹬村的李疏鸿,大师长,你晓得不?” 猪肉贩先是一惊,然后拢手做恭喜状,“那可真没看出来,你家哪个亲戚嫁了个师长?我的天爷咧,这可不就 第89章 她又不叫我妻子一声妈 宋晚意脸色算不得好看,王二娘抢话回道,“是啊,要不怎么说这姑娘嫁人就是二次投胎呢。” 她当然明白这个时候还不能惹了宋晚意不喜,点到为止,跟那个卖菜农互相吹捧了两句,便理直气壮地跟着回了李家。 郑丽琼在厨房择菜,顾蓉娇难得按她教的在做,气氛一派和谐。 王二娘见顾蓉娇还留在李家,惊讶之余就只剩下气恼。 “哎哟,我说小宋,你怎么还把这个傻子留在家里?平百着多张嘴吃饭不说,王茉碰见也尴尬不是?” “吴红霜呢?让她把人带走啊!自己生的不养,还指望前夫帮她养女儿啊!” 原本在厨房安静挑菜叶的顾蓉娇听了她声音,突然开始尖叫,瓷盆被她一脚踹翻在地,然后捧着头四处逃窜。 郑丽琼胆子本来就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得半晌做不出反应,傻愣愣地盯着宋晚意。 “你吼什么?!”宋晚意斥责王二娘,“这是我家,我想留什么人不想留什么人,还轮不到王二娘替我做决定!” 说完,大步迈进厨房,在堆放柴火的角落瞅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顾蓉娇。 疑云涌上心头,再看看院子里讪讪骂人的王二娘,一个念头咕噜噜往外冒。 王茉在屋里听见动静,赶忙出来劝告,却被王二娘攥住胳膊。 “你还去看那傻子做什么?要我说你就是脾气太软了,被逮着欺负,有哪家人会让新妇跟前妻同住一屋檐下啊?!” 郑丽琼不敢出去对线,想了想,还是折回角落跟宋晚意一起安抚情绪崩溃的顾蓉娇。 “大嫂,以前都没见蓉娇这样。” “我知道。” “是不是病严重了?” “说不准。”宋晚意见她眼泪鼻涕糊满脸,老鼠似的蜷缩着身子,胸口被刀割般的难受,“受了刺激也会这样。” “那……” “你把王二娘叫去堂屋,别让她出来,我带蓉娇回屋。” 郑丽琼在心底给自己加油打气,好不容易把王二娘哄到堂屋去了,没曾想这妇人竟还蹬鼻子上脸。 “哦哟,你现在也享福了,朝旭当书记,村里的人巴不得来讨好你吧?” 王二娘期期艾艾地揉着胳膊,眼珠子在屋里乱扫,“我这手提了一路的篮子,抬都抬不动了,小郑啊,怎么也不见你给我倒杯水喝?” “你家有麦乳精么?给我兑一碗。” 郑丽琼惊恐地抬起脸,“没了,我家没有麦乳精了,之前在村里不都被抢光了么?” 说的正是李家被诬陷藏古董那次。 王茉娇嗔地拍了下她手臂,俨然一副好妯娌的样子,“你看,你忙糊涂了是不是,我记得大嫂屋里就有,你找她要点,二娘难得过来一趟,別让人家说咱李家小气。” 正当郑丽琼犹豫着找话来拒绝时,宋晚意停在门边冷哼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屋里有什么东西?” 王茉脖子僵冷,微垂下眼来避免跟她对视,“大嫂昨天去石盘村,我想着打扫打扫…..” 郑丽琼不可置信地瞪她,“我不是说了大嫂的房间不要打扫吗?!” 这是打宋晚意嫁进来后,原身立下的“规定”,她不喜欢自己放置的东西被打乱顺序,便跟剩下两个妯娌说好,不管她住的屋子多乱,都不要自作主张打扫整理。 “啊…..”王茉委屈地瘪嘴,仿佛下一秒就要滴下泪来,“我是看着床铺没叠,我也是好心啊…..” 王二娘黑着脸帮腔,“妯娌之间相互帮着点怎么了?你屋子里有金子还是银子不许别人进去?小宋,这就是你的不对,不利于一家子的团结!行了,什么麦乳精我也不敢喝了,小宋,你就给我兑点糖水解解渴。” “糖水总有吧?” 郑丽琼欲言又止,可宋晚意却冲她轻点下巴,叫她只能吞下解释的话去厨房找砂糖。 或许是两人的妥协让王二娘内心得到极大满足。 她懒洋洋地端起手,以长辈的姿态开始训话,“还是那件事,小宋啊,跟你男人商量一下,选个日子把顾蓉娇送回去!” 宋晚意挑了离她最远的椅子坐下,“这事我家自有打算。” 王二娘还想说些大道理来衬托自己的威风,王茉在她背后悄悄点了点。 “蓉娇命苦,大嫂好心收养她,说明李家都是心善的,不然也不会花八十块钱买她了。” “啥?!八十?!你说李家花八十买了顾蓉娇?!”王二娘骇得从椅子上跳起,不确定地凑近耳朵问,“八十?!真是八十?!” 王茉乖巧应下,“八十……不过,蓉娇前两年当牛做马,李家愿意…..” “做她祖宗的牛马!八十块钱买个傻子?!到底谁才是”傻子?! 宋晚意淡定听着两人配合场戏,竟还慢悠悠从桌上果盘里拿了个橘子。 理干净白絮,塞进嘴里凉丝丝的甜。 恰巧李疏鸿跟李世尧同时回来,在院子里就听见这两人一唱一和地讽刺李家花八十买个傻子这事有多蠢。 “小宋!你要是还有点心,就把钱要回来!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那样不花钱!王茉刚嫁进来,你作为大嫂,倒也不见得你拿八十块钱出来给她做贺礼!” 李疏鸿前脚迈进,后脚就皱眉开口,“她又不叫我妻子一句妈,哪里需要晚意来添嫁妆做贺?!” 王茉瞳孔顿缩,摆手推辞,“大哥,你别听二娘说,她也是气糊涂了说浑话。” “她糊涂?”李疏鸿颈间神经越崩越紧,“我怎么觉得王二娘精明得很。” “这个点不留在村里劳作,怎么跑我家来指点江山了?” 王二娘缩着脖子,心虚地移过头,“我帮队上买点东西,遇到小宋了,就说来吃顿饭,顺便见见王茉。” 李世尧为难地守在门口,王 第90章 既如此,当时你怎么不爬别人的床 “你说顾蓉娇听了王二娘声音后反应很激烈?” “嗯,丽琼都被吓着了,所以我怀疑蓉娇受伤这事,会不会跟王二娘有关?”宋晚意捻起下巴分析,“我听说人在受了创伤后,潜意识里会对施害者的声音啊容貌啊记得更深刻。” 李疏鸿沉思片刻,“我们明天就走了,这事我跟小周提一下,让他平时帮忙注意点王二娘。” “世上万事,只要做过,就肯定会留痕迹。” 这顿饭吃得并不轻松,王二娘谱摆到二里地远,最后还是李世尧听不下去出面迂回。 念着他跟王茉新婚,不好用力过猛坏了夫妻感情,王二娘这才闭上嘴刨饭。 启程前这晚,离别的伤感比去京市更甚。 郑丽琼给顾蓉娇和宋晚意一人缝了块头巾,说是听李朝旭说西北风沙大,能护脸呢。 “大嫂……”郑丽琼整晚都巴巴地跟着她,活像只即将被丢弃的小狗崽。 “怎么了?” “今年过年你们回来么?” 毕竟李疏鸿当兵后这两年,可一次都没回来过。 “不好说。” 宋晚意想的却是万一她考上大学,过年应该留在京市,比起这里,她更愿意待在南苑胡同。 “你也别太担心,不是说好了么,有事给我写信,遇到突发事情来不及写的话,就去局子里找周警官。” 郑丽琼攒了好些话想说,比如谢谢她这几日的教导,想叮嘱她跟李疏鸿在西北注意安全,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个年代的人,总是对表达情感心觉羞耻。 有了顾蓉娇这个前车之鉴,她怕这次不说,就没机会了。 “大嫂……谢…..” “哎哟,二嫂也在啊!”王茉提着盒馒头片进来,饭盒盖子大敞开,里头香味从门口飘到屋里。 “大嫂明天就走了,我不知道送点什么,听世尧说镇上卖的炸馒头片好吃,我就买了点,大嫂带着路上吃。” 那馒头片并不是刚出锅的,软塌塌躺在盒低,只有面上两块酥脆金黄。 宋晚意没接,“我跟疏鸿在火车上买盒饭吃,省得凉的吃了闹肚子,就得不偿失了。” 王茉遗憾地扣上盖子,杏眼拧成一团,“这样啊,怪我考虑不周……” 被横插一脚打断,郑丽琼更加没勇气说谢谢的话了,在屋里站了会,就去西厢房帮顾蓉娇收拾行李。 宋晚意边整理衣服边等着王茉开口。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才不信王茉装模作样地拿着馒头片来,真的只是单纯为她送行。 果不其然,郑丽琼走后十几分钟,她终于按耐不住了。 “大嫂…..”声音像花瓣落在草尖上,绵绵的很是娇气,“大哥真了不起啊,去了两年就当上师长了。” 宋晚意头也不回,“他做事细致严谨,谁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呢。” “大嫂,现在家里,大哥在部队前途无量,二哥当了书记有正经事做…..” “朝旭读过书,为人温和谦逊,他当书记肯定能公正明理,替人命谋福。” 王茉那点小九九,跟她拙劣的演技一样,稍稍一瞄,就猜个八九不离十。 “是啊,大嫂也是读书人,应该看过“一荣俱荣”这句话?可怜我们世尧,大热天还在地里干活…..哎。” 宋晚意不接招,顺着她的话抬起手背抹了把鬓间的汗,“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热。” “不过都八月了,再坚持坚持,天凉了就舒坦了。” 王茉一时间突然分不清她是真没听懂还是故意玩弄她。 便耐着性子哀怨地离她更近两步,“我跟世尧商量过了,爸妈年纪都大了,我和他想尽快要个孩子,生下来也能陪着妈热闹热闹,只不过……” 她撩起眼角看宋晚意有没有认真听她说话,“要真怀了,世尧天天下地肯定不行,我们两口子也没有可靠的工资进项……哎。” 宋晚意把一件牛仔裤对叠后,似笑非笑地扭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要是大哥能帮世尧找份工作,在镇上最好,离家近,每个月也能有固定工资,我俩肯定记着你和大哥的好!” “我那天见食堂里招洗碗工,你让李世尧去试试吧。” “这怎么行?!”王茉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激得有点急,“洗碗工又累,工资又低,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宋晚意音调骤冷,连带着那双妩媚的狐眼都带着幽幽寒光。 “那你觉得什么工作说出去好听?” 王茉摸不准她是讽刺还是真心想听听她的看法。 咽了咽口水说道,“比如警察局里的岗位,说出去多威风啊,或者市里有没有坐办公室的活儿?都可以。” 还真不挑! “你觉得威风,怎么当时不找个局子里的男人爬床啊?!”宋晚意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她留,言语间讽味十足,“李世尧的本事你当真不清楚?” “进局子,他有哪点拿得出手?坐办公室,他连一百内的算数都算不明白,你倒是想得美,不怕一口气吃撑死。” 王茉被驳了面子,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话未出,泪先掉了。 抽抽嗒嗒地辩解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李世尧在院子里听见,立马走到窗户底下敲了敲,“大嫂,出什么事了?” 宋晚意在屋檐下站定,目光触及到刚回来的李疏鸿,顿时容光焕发。 “正好呢,疏鸿也回来了,咱们今晚就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这事说清楚了。” 李疏鸿先是不明所以地迷茫了几秒,然后坚定地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好。” 不管老婆要说什么,首先要把自己的立场摆明了! 这种反应落到宋晚意眼里,加分榜上的分值自然哗哗涨。 她清了清嗓音娓娓道来,“咱家三弟媳说,要你给李世尧找份工作 第91章 她温顺娴淑? 李疏鸿抵触地皱了皱眉,表情严肃,“世尧,这是谁的意思?” 三房两口子站在台阶下,比上面两人足足矮了两个头。 王茉吓得抹泪,“大哥,你别怪世尧,是我的主意,我怕我俩怀上儿子了他一人养不活,就求大嫂帮帮忙。” “简直荒唐!”李疏鸿喝斥道,“晚意是什么身份,你求她有什么用,是不是晚意平时在家里太温顺娴淑,让你觉得这个嫂子好拿捏?!” “不,大哥,我没有……” “想要舒服的工作就自己去找,有什么本事吃什么饭,再说爸妈从来没有催过我们三兄弟生个孙儿孙女出来,你俩没做好准备,还是不要这么快要孩子的好。” 李疏鸿说得义正严辞,宋晚意却只听见形容她的那句“温顺娴淑”,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 李世尧被骂得无颜回话,一张脸几乎埋进衣领当中。 王茉又气又憋屈,这两口子,难道真不念兄弟情? 这跟王二娘说得不一样啊? 难道自己被骗了?! 深夜,宋晚意把打包好的两个蛇皮袋拿麻绳扎紧口,才满意地去洗簌冲澡。 李疏鸿等着给她擦头发,却心事重重。 “是因为李世尧?”她一猜就中。 “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他变成这样,我看着也难受。” “人都是会变的。”宋晚意被热水冲得浑身泛红,坐在梳妆台前时,还能从镜子里看到她衣领里飘出的热气。 “你身为大哥,该说的该做的,都于心无愧了,将来他们两口子过成什么样,全靠自己造化。” “我就是怕会闹成仇人。”李疏鸿扯过帕子,动作轻柔的从发梢按压至发根,“今天世尧那个表现,说明他当真这么想过。” 上一世被妹妹宋禾背叛,宋晚意潜意识里不再过度相信亲情。 人的本质是自私利己的,当触及个人利益时,再亲密的人都有可能反目成仇。 她安慰不了李疏鸿,想起北京小洋楼里的事情,她至今仍心有余悸。 一夜无梦。 天色亮开,骤雨倾盆而下。 郑丽琼拿扫把扫地势低洼处的水,忧心忡忡道,“这雨又下这么猛,不知道大嫂他们下午还能不能走。” 李斯行坐在屋檐底下抽烟,闻言默默吸了一口,“走不了就明天再走。” “瞧爸说的,大哥是要回部队,哪里还能说推迟就推迟呢。” 李斯行吐出白烟,在朦胧中眯起眼看东厢房的窗户,是啊!最有出息的大儿子要去西北,这一走,归期不定啰! 周震阳开着警局的车来接两人,雨幕中只觉得李疏鸿看起来更加肃清了。 郑丽琼拉着顾蓉娇小声的哭,后者就任由她拉着,低头把玩新衣服上的绣花。 柳安娴破天荒地自己扶着墙出来,千言万语汇成掌心一枚玉镯子,神态柔和地看向宋晚意。 “你妈给的,带着吧。”李斯行转交给她,“虽说不是多好的翡翠,可也是你妈嫁过来时压箱底的,你带在身边就当多个念想。” 翡翠沁人筋骨的凉,宋晚意骨头轻,稍稍一撸就套进去了,湖绿色光泽剔透纯净,配她一身白玉肌肤再适合不过。 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谢谢妈,我和疏鸿会好好的,家里有丽琼呢,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多跟朝旭商议商议。” 李斯行背过身去,明显有些哽,“行了,走吧,再磨蹭就真走不了了。” 车窗被雨水覆盖,坐在里面压根看不清院子里的景象。 至始至终三房两人都关在屋里,没出来送行。 周震阳握着方向盘把李世尧癫来覆去地骂了两遍,到火车站了。 “早上下雨,我想买点水果给你们带在路上吃,结果就只有卖苹果的,挑了几个,你们记得吃啊。” “还有,家里和王二娘的事我会留意,你俩就别操心,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也好给李老爷子捎个信。” 李疏鸿在他肩上拍了拍,“谢谢。” “嗨,你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走吧,雨大了,我也要回局子写抓捕令了。” 有了去京市的经历,顾蓉娇不再怕火车轰鸣声。 她咬着苹果,两腮鼓鼓,“晚意,咱们要去找秦婶儿吗?” “蓉娇想去找秦婶儿?” “想!做梦都是秦婶儿给我扎辫子……” “那蓉娇愿不愿意一直跟着秦婶儿住?” 顾蓉娇眼睛亮晶晶,生怕答应晚了她会反悔似的,“愿意!我愿意的!你多久带我回去?!” 宋晚意倍感欣慰,“咱们先跟大哥去西北,然后就带你去找秦婶儿。” 在顾蓉娇有限的认知里,对所谓的西北空白不知,她迷茫的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继续啃苹果。 反正能回去找秦婶儿她就开心! 开往西北的火车不像去京市的那般拥挤,一节车厢只上了六七个人,稀稀拉拉地错开坐着,连交谈声都堪比蚊子,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如此安宁的乘车环境倒让宋晚意松下口气,只要路上不出幺蛾子就好。 窗外的景色由郁郁葱葱逐渐变得荒僻,光秃秃的碎石山和牛羊群钻进视线。 第三天的时候,李疏鸿提醒快到站了。 “部队在疆市跟甘市的交汇处,火车只能到市里,一会到了带你去吃这边特色的牛肉拉面,然后下午再坐车过去。” 宋晚意上一世去过甘肃,青海等地,但回回都跟新疆错身路过,算起来,这竟是她第一次去。 兴趣被点燃,仅存的倦意也没了,“好啊,把蓉娇也叫醒吧,省得一会手忙脚乱的。” 疆市既不属于南方也不属于北方,气候怪的很,白日里晒得人能脱一层皮,到了夜里,又冻得人披棉袄。 下了火车,宋晚意赶忙把郑丽琼给的头巾取出来在脑 第92章 这个牌子的汽水好喝吗 只见走在前面的李疏鸿当即丢下蛇皮袋,健步如飞,直接跟那两人面对面来了个扫堂腿。 其中一个身手灵活,翻身跃起,提起匕首就往他胸口刺。 隔得起码有十多米远,宋晚意只觉临近正午的太阳真晃眼啊,视线追随着李疏鸿左右闪躲的身影不过数秒,眼帘就被光刺得白花花一片。 她使劲儿揉了揉,生怕会发生什么不愿接受的事。 等她目光恢复清明,那两个人已经一左一右仰躺在李疏鸿脚边。 那个山一般壮硕的男人挺直腰杆,似打了胜仗的将军般威风凛凛。 人群自动拨成两队,四五个匆匆赶到的军装士兵在看到李疏鸿那一瞬,嗓音明显变激昂了。 “李师长!” “李师长回来了!” 若让宋晚意选,她宁愿不吃这碗牛肉拉面。 那几个青头兵拒绝了李疏鸿请客吃面的想法,稳坐如钟,四人八只眼齐刷刷盯着宋晚意和顾蓉娇嗦面。 最后坐到回基地的车上,她仍旧回味不起来牛肉拉面的味道。 李疏鸿依次介绍了几人,都是今年才来的普通兵,今天来这边主要负责采买本月的生活物资,哪晓得遇到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当面抢劫的匪徒,才有了几人碰面时危险的一幕。 宋晚意问,“这边治安不好?” 长得黑黄精瘦的士兵叫陈海波,话痨外向,一路上他的声音最是活跃。 “这边少数民族多,人家有一套自己的管理标准,咱们汉兵也不敢插手啊。”他吁叹道,“不过……总体还是不错的。” 沿途皆是荒僻的戈壁滩,沙果树和骆驼刺是最容易存活的,饶是如此,依旧凄凉荒芜。 宋晚意又闲聊了会当地风土人情,见顾蓉娇靠在身边昏昏欲睡,索性挪开位置让她平躺。 几人坐的是货车箱,她宛如照顾几岁大的孩子似的举动引起陈海波的好奇。 “这姑娘怎么看起来有点儿傻?” “脑子受伤了。” “这样啊….”陈海波从车厢对面小心翼翼地挪近瞅了瞅顾蓉娇的脸,发出更大一声困惑,“我看你们仨长得不像啊,是哪边的亲戚?” 宋晚意撩起眼瞄了他半晌,“是我们家三弟的前妻。” 陈海波惊得嘴都合不上,这微妙的关系同时也引得剩下几个士兵侧目而视。 李疏鸿敲了敲车厢壁,嗓音中带着不威而怒的呵斥,“怎么在基地待了半年,还把爱打听闲事的本事学会了?!” 坐在角落相对白净的一个兵笑了笑,“既然是师长的亲属,我们多关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 宋晚意记得,这人叫吴永,读过三四年的书,现在主要负责基地里的信息整理和替队友们写几句简单的家信。 性格沉稳腼腆,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悄悄扯了扯李疏鸿的衣角,继而对几人笑得和善,“她叫顾蓉娇,之前李师长回家后家里发生了点事,她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这次来基地,留她在家我不放心。” 凡是有点眼力见的,今后都不敢开顾蓉娇的玩笑了。 甚至念在她是李疏鸿媳妇儿救命恩人的份儿上,多有优待。 车开了大半日,在咸鸭蛋似滚圆橙红的夕阳褪去光亮后,终于停在挂有“家属院”三个字牌匾的院子门口。 大门两旁种的沙果树沉甸甸挂满果子,约莫十几棵,延伸向十几米长的小道。 天黑了,看不清里面具体情形。 陈海波行了个礼,“师长,就把你们送到门口了,我们还要回炊事部登记。” 李疏鸿微微颔首,“辛苦了。” “我们住家属院?”宋晚意牵紧顾蓉娇,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同时好奇地打量周围景色。 “嗯,单位分的,里面都是在部队的军属,管理上相对外面要更安全,加上都是汉人,没那么多约束。” 这话宋晚意一万个同意,上一世读大学时寝室里有个姑娘就是少数民族,信仰原因让她从不吃猪肉,每次寝室出去聚餐都要为吃什么而头疼。 文化不同,确实应该尊重别人的信仰。 “那…..这两年你是一个人住在家属院吗?” “也不都是,虽然分配了院子,但平时工作忙,我大都住在基地里。” “基地离这有多远?” “五六公里吧。”正说着,李疏鸿突然顿住脚,在身上掏出掌心大的一块工牌。 过了保卫室,在晕黄的路灯下,宋晚意终于看清家属院的本貌了。 有点像后世的社区,都是统一的三层楼,约有十几栋,呈六行三列的矩形布局。 天已经黑了,几乎没人在外面游荡。 “目前住了大概有十八九户,等明天一早,我再带你去认认人。” 宋晚意忍俊不禁,“那就多谢李师长啰~” 分给他们的房子在最左边的第二栋,最底层,好处是带个十几平的小花园。 墙壁是拿石头垒的,站在门边,凉悠悠的寒气舔舐着皮肤。 里面的布置却干净整洁,两室一厅,内里统一刷成了米白色。窗帘和床单都是绿色花纹,跟棕黄的家具木搭配起来,竟有股恬淡的田园气息。 宋晚意轻捋过餐桌布上的褶皱,调侃道,“我怎么没发现你审美还挺清新的呢?” 李疏鸿突然不说话,别扭地讷讷两声,折身将蛇皮袋的东西都扯出来整理。 不对劲~ 八面玲珑的宋晚意眯起眼,在屋里细细赏了会,最后在隔壁小卧室的床头柜上,找到瓶风干的花。 花不稀奇,但出现在李疏鸿这么个糙汉子的房间,就很值得考究了。 她半笑不笑,将贴着“疆土汽水”的玻璃瓶拿到客厅的餐桌上放着,语调带着戏弄,“这个牌子的汽水好喝吗?” 李疏鸿应声仰头,目光在触及到瓶中三枝枯黄的花 第93章 你之前不是挺支持我追疏鸿哥吗 少女梳马尾,鹅蛋脸上婴儿肥还未褪去,眼睛圆圆,眉峰弯弯。 许是因跑着过来,鬓间还挂着两颗晶莹汗珠。 宋晚意浅浅莞尔,“你又是谁?自古上门来的不都是自报家门么?可没有追问主人是谁的道理。” 嘴上讽刺拉满,身体却让开路,冲少女招手,“进来吧。” 少女往屋里瞥,看到客厅里那抹熟悉的身影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刚落脚,家中并未准备待客的茶水点心,宋晚意也没心思去准备。 来了客人,顾蓉娇困意被搅得烟消云散,跟在宋晚意身后偶尔露出只眼睛悄悄看她。 “你们是疏鸿哥的家人?”少女不傻,看凳子上铺着的女式衣装,就猜到她肯定是要住在这里的。 能跟疏鸿哥住在一起的,肯定是比较亲密的…… “嗯。”宋晚意语气平淡,“你要是想吃接风宴,就明儿再来,今晚家里什么都没有。” “我不是…..我在家看到疏鸿哥屋子的灯亮了,以为是溜了小偷进来。”少女着急解释,慌乱如受惊小兔的神情却出卖了她,“哎呀,我叫夏予舒,要是你想吃接风宴,明儿中午上我家去!” 夏予舒,名字倒是文雅,只是跟这丫头咋咋唬唬的样子不太匹配啊! 李疏鸿撑着膝盖站起来,面上只剩客气的寒暄,“我和晚意刚到,今天有点乏了,明天再上你家去跟伯父伯母招呼一声,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现在晚上不怕狼了?” 说到曾经差点把她撕碎的猛兽,夏予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强忍着惧意嗔怪道,“疏鸿哥,你就会吓唬我!” “我是不是吓唬你,你心里有数。” 空荡的房间忽然安静下来,夏予舒顿觉自己那颗心汹涌得几乎快到蹦出来。 她再也受不住,匆匆道了别后拔腿狂奔。 宋晚意很不喜欢被别人当众打哑谜的感觉,好像三人之中另外两人有属于他俩共同的小秘密,自己只能做个插不进去的旁观者。 越想越吃味,连衣服也不想收拾了,带着顾蓉娇就往厕所走。 洗漱完出来,那个男人竟还有心情把衣服分类叠好,一丝不苟的样子像是在干一件精细高端的任务。 宋晚意在他背后甩了个白眼,恰逢顾蓉娇哈欠连连地说想睡觉,她只得先把人带去小卧室哄着入眠。 出来后,李疏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烧好了水,还给她冲了杯麦乳精。 “她是我们前团长的姑娘,今年才十九岁,说话做事没个把门儿……” “什么意思?你觉得她说话做事冒犯了我?” 宋晚意坐在椅子上,捧着那杯水轻笑。 不知为什么,看她这样,李疏鸿心底有些慌张。 “不是,我怕你误会,不是你说的吗,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不能有秘密。”他索性蹲下,以仰视的角度捕捉她表情变化,“那瓶花应该也是她放的,这事说来复杂。” “我之前不常回这里,可夏团长家里人口多,我看夏予舒十八九岁了还跟大人挤一间屋子,就把钥匙给她了。” 宋晚意被这番解释抚慰得稍稍平息了怒意,她抿了口不太好喝的麦乳水,“不管人多人少,都是分配两室一厅?” “按官职来的,团职以下的,两室一厅,往上的三室,但我刚升任没多久,屋子还没来得及换。” 应该说,刚升任第三天,举报李老爷子打死人的消息就发了过来,他被迫停职。 “你们那个…..夏团长,家里几个人?” “团长和团长嫂子生了一男两女,大的那个叫夏锦,嫁的不好,现在带着一岁大的孩子跟他二老住,剩下一个跟夏予舒差不多大的儿子,叫夏思量。” 大大小小加起来六个人,挤在五六十平米的套二过日子,狭逼情形可见一斑。 宋晚意叹了口气,“那明天登门,咱们还要准备些给小孩子的东西。” 李疏鸿眉色微松,“好,都听你的。” 家属院背后有一片胡杨,天大亮时,宋晚意才看仔细周围环境。 被胡杨树环绕半圈,比起昨天沿途眼满黄沙,这里竟然算的上郁郁葱葱了。 小花园里有口井水,上下三层的用水全源于此。 李疏鸿出去得早,等宋晚意洗漱好,他已经提着袋馍和一罐羊奶回来了。 “家里还没置办锅碗,早上先将就将就,不知道你喝不喝得习惯羊奶,我就只买了半罐,你和蓉娇分着喝。”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刚毅外表下那颗细致体贴的心思,在这个年代极为罕见。 就是丢到五六十年后,怕都是抢手货。 “我看厨房有个搪瓷碗,放在里面煮开再喝,就没腥味。”宋晚意见他额头上淌出汗渍,顺势拿起毛巾给他擦拭。 在他另一只手上,满满当当地提着篮水果,两块羊排,外加一罐麦乳精。 宋晚意当即撅嘴抗议,“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去?” 她还想看看这里的供销社或者集市是什么样呢! “有点远,我借了金叔的车子去的,两个人不方便。”李疏鸿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想都没想,捻起手指轻轻掐了把那软嫩嫩的肉,“你要是想去,过两天我借单位的车带你去。” 顾蓉娇耳朵尖,在卧室里听见两人对话,忙喊道,“我也要去!晚意,你说了带我去找秦婶儿的!” 在她的观念里,这个陌生的地方应该就是晚意口中的西北,现在来过西北了,就应该带她去京市找秦婶儿了。 夏雷一家得知李疏鸿回来了,还带来了他口中那个窈窕斯文的媳妇儿,一早就出门采购东西了。 夏予舒眼睛水汪汪的,瞳孔瞪得老大,“反正我就觉得那女人跟疏鸿哥说的不一样!” “跟斯文压根不沾边!看我的时候眼里 第94章 应该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 宋晚意有些不确定这个点来是不是正确,看这两人好像起了矛盾,隔得远,听不清在争辩些什么。 夏予舒扭头过来迎接时,表情甚至有些尴尬。 “疏鸿哥和……晚,嫂子?”她舌头打了结,连对视都想着法避开,“快进来!快进!我爸妈去买菜了,你们先坐会儿。” 瞧着宋晚意一脸自在,她有几分不确信刚才和夏思量的话有没有被听见。 “是我们来早了。” “不早,刚刚我还和我哥念叨你们呢。” 宋晚意来了兴趣,在沙发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真的吗?念叨了些什么?” 夏予舒被心头那股莫名横生的酸劲儿浸得舌根都软了,“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当初疏鸿哥刚来这里时,跟我们说他在老家有个温柔斯文的老婆……” “我们听着听着,就好奇嘛。” 宋晚意睨了眼旁边低头沏茶的李疏鸿,“然后呢?” “然后,昨天见到,觉得应该是疏鸿哥情人眼里出西施~” “予舒!”夏思量低喝,“是不是平时家里人都太惯着你了,说话无法无天的毛病多久能改?!” 宋晚意恍然大悟,合着这兄妹俩刚才闹矛盾,是因为自己? 小丫头面露挑衅,像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似的,将她划分到敌方阵营。 嘶~刚来这地方就结仇,不太明智啊…… “是么?原来之前疏鸿还会在你们跟前说起我?”宋晚意直勾勾盯着夏予舒,激动和欣慰都不像是装的,“我在老家还以为他出门太久把我忘了呢。” 夏予舒简直快被她牛皮糖似的态度气炸了。 好在夏雷两口子带着夏锦回来,才扑灭这场明抢暗斗的硝烟。 “哟,小李过来了?!昨晚听予舒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 夏雷不过一米七出头,身材魁梧,寸头有一半都白了,走起路来庄严不苟。 他身边那个矮半头的妇人应该就是团长嫂子,何若萍,长相和蔼慈祥,头发剪到耳垂下,同样银丝遍布。 站在两人身后的夏锦,看起来瘦瘦小小,纤细的臂弯里搂着个大眼睛滴溜溜转的男娃。 宋晚意赶忙跟在李疏鸿身后上去打招呼问好。 “哎,这就是小宋吧?”何若萍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想必年轻时也是风靡一时的甜系美人儿。 “生得这样好看标志,怪不得小李来了这里,十句话有八句都是夸你!” 虽说这话是夸他李疏鸿对宋晚意情根深种。 可在她耳中,怎么想都不得劲儿!那时候的宋晚意还是原身,被李疏鸿时常挂在嘴边,他对她的爱意竟是浓烈到这种地步?! 可自己若是借此找李疏鸿使小脾气,他未必不会觉得自己有病,谁会怪自己丈夫两年前太喜欢自己呢?! 夏雷不满夏思量兄妹俩在家连壶茶都不懂得泡,水都还是早上烧的,都凉了。 为此,他把这两人结结实实骂了一顿。 “都说儿女债儿女债,我跟老夏这辈子也没做什么害人的事,怎么就摊上这三个子女。” 何若萍在厨房听着,面色苍白地叹气摇头。 宋晚意执意帮她择菜,闻声后仰起头若有所思。 “思量今年多大了?” “再过两个月满二十一了。” “没去找份工作么?” “嗨,找啥啊,什么本事都没有,生得一具好吃懒做的软骨头!” 何若萍话是这么说,可在吃饭时,仍旧控制不住地把唯二两只鸡腿,分别给了儿子和孙子。 宋晚意只当没看见。 却把鱼肚子上最嫩的那一块挑给夏锦,“我看你坐得远,一直没怎么动筷子,平时照顾孩子辛苦,你也多吃些。” 夏予舒立刻不服气,一筷子叉下去,一只三斤重的鲢鱼被她叉走一半的肉。 “我姐整天除了带小孩连地都不会扫一下,她辛苦什么!晚意姐,你就是爱瞎操心!” 夏雷脸色变了变,在桌子底下准确无误地踹中她小腿肚。 “吃饭话还这么多!吃完了帮你妈洗碗去!” 夏锦手腕徒然一软,连筷子都握不动。 顾蓉娇挨着宋晚意坐,她一会想吃这个一会想吃那个,几乎没人注意到夏锦垂进碗里的脸。 饭后,夏予舒极不情愿地跟何若萍进了厨房。 李疏鸿跟夏雷就着他升任师长一事聊了半晌,男人家爱讨论国际形势,宋晚意没心思听,便跟夏锦坐在客厅看顾蓉娇逗小孩。 “你叫宋晚意?” 她声音轻柔,有几分内敛不自信。 “嗯,不知道我俩谁大……” “我二十五了。” “那我倒是能叫你声夏姐了。”宋晚意打趣,唯恐话题僵硬下去,便笑着看那地上牙牙学语的男娃娃,“小家伙叫什么?” “夏永年。” “跟你姓?” 随母姓这事过于罕见,金秋怡之所以跟着金佳慈姓金,是因为金婶儿跟她男人离了婚,堂堂正正过了户随母姓。 难道夏锦也离婚了? “嗯,他爸是入赘的。” 说起这事,夏锦眼底毫无波澜,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简单。 要知道,这时候男人对于“入赘”这事,可是多有排斥的。 宋晚意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肩,碍于第一次见面还不甚熟悉,她也不敢深问。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转了四分之一圈,两人又陷入沉默。 夏锦侧过脸,白纸一般毫无气色的脸上写满愧疚,“予舒从小被惯坏了,有时候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她也是无心的,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 压根就不在意她这个人,怎么会在意她说的话呢。 “疏……小李升了师长,你们应该就能搬去更大的家属房了。” 说起这个,宋晚意才注意到夏家的情形,如李疏鸿所说,小 第95章 跟我还装什么谦虚 宋晚意只觉得新奇,要她说,夏予舒这姑娘八成缺根筋。 说她茶吧,她眼底清澈的愚蠢又不像是装的,比起之前的毛巧慧和王茉,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想要什么,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理所应当。 夏锦吓得青了半张脸,立刻提醒道,“予舒,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一个大姑娘跟小李夫妻住一起像什么!” “不是三间房吗?我又不跟疏鸿哥睡一张床。”夏予舒不以为然,清脆的嗓音含着些许抱怨,“反正我不要住在家里,大夏天本来就闷,晚上跟夏思量待在一间房臭得我睡不着!” 宋晚意无语到在脑中暗暗抹了把汗,婉拒道,“可能不方便,你也知道,我家三弟媳要跟我们住一起……” “那也还有一间啊!” “那间我想留来做书房。” 气氛绷到紧张的临界点,夏予舒气得哼哧哼哧喘气,兴奋劲化作愤怒,最终一拳落到沙发上。 夏锦怕闹出事,硬着头皮去拉她,“予舒……你……” “你别拉我!我就是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之前疏鸿哥把他房子的钥匙给我,你也怂恿我还回去,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比你好!” “现在明明疏鸿哥搬去大房子,他们夫妻俩要是真的心好,怎么会不给我留一间?!你们个个都不想要我好!” 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在屋里论事的夏雷夺门而出。 “啪啪-!” 巴掌左右夹攻,不出三下,那鹅蛋脸就肿成了圆脸。 “怎么跟你姐说话的?!你晚意姐是家里的客人,你也有本事冲她大吼大叫?!别说他们不愿意分房间给你住,就是给了,你也不许去!” “爸!”夏予舒扯开嗓子尖声反驳,“凭什么?!我就是不想跟夏思量住一间房!我有什么错!” 夏雷打得通红的掌心藏在身后微微颤抖,咬牙切齿道,“那你就在客厅打地铺睡,正好晚上帮你姐照顾孩子。” 何若萍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滴着水,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小女儿,她只有唉声叹气的份儿。 李疏鸿不想宋晚意卷进夏家的纠纷中,思忖再三,向夏雷道了别,只说择日再登门。 “夏雷一个团长,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下了楼梯,宋晚意仰头冲万里无云的晴天吁出口浊气。 真要她说,夏予舒的要求并不过分,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一片能存储自己心事和秘密的小领地,是人之常情。 只是性格有些极端。 在亲眼目睹了夏雷的教育方式后,她突然有些理解夏予舒为何会这样了。 李疏鸿拿手挡在她头顶,撑起小片阴凉,“有的人在工作上很有能力,但不代表能把家庭经营好。” 宋晚意却持不同意见,“那只能说明他没有想把家庭经营好的心。” 一个人若是事业上步步高升,除了本事过硬外,情商肯定低不了。 为什么会经营不好家庭呢?要么是回家了还摆在公司里那套上下级的谱,要么是直接摆烂把家庭琐碎丢给妻子去做。 “夏家闹成这样,夏团长责任很大。” 李疏鸿晓得宋晚意道理多,且句句让人辩驳不得,细细想来,她话中竟毫无错处。 三人回到家里,依稀能听见夏雷家大门被撞得“轰隆”一声。 宋晚意关门时,好像看到夏予舒捂着脸往家属院后头的那片胡杨林跑。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个夏予舒,性子也太极端了,早晚有她苦头吃。” 李疏鸿在柜子里翻出一台老式摇头电风扇,插了电后吱呀呀地吹出带着锈味的凉风。 “说到底也怪我,当初心软给了她钥匙,不过…..我刚进部队时,一身本事全是夏团长教的,好几次巡逻,也是他教我怎么从狼窝里脱险。” 他想起这两年经历过的九死一生,淡淡地扯动唇角,“下午我再去夏家一趟,把话说清楚。” 宋晚意却只捕捉到夏雷于他有恩这几句话。 “你去说什么?” “夏予舒想跟咱们住的事啊。” “你同意?” “不同意。”李疏鸿挨着她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你不是想做成书房么?马上要高考了,她住过来吵得很,而且…..不太合适。” 倘若她不晓得夏雷对李疏鸿有知遇之恩及教导之情,宋晚意肯定不会让夏予舒住过来,可是…… “不,你再等等,让我想想。” 风扇越晃越激昂,没多久,竟然开始突突地抖动着小碎步移动。 李疏鸿拔掉电源的一瞬,身后想起宋晚意娇绵的声音。 “不然,就让她住过来?但是白天不能吵,我也不提供饭菜,想吃饭就让她回夏家。” 她像下定极大决心似的,奈何眉宇间的纠结还若隐若现,说不准下一秒就会反悔了。 “怎么突然愿意了?” “她就是个想要房间的小姑娘,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坏心思。”宋晚意凹着腰回想,无奈道,“再说,夏团长对你有恩,要是咱们这么紧着划清界限,落到其他人眼里,不会说你冷血么?” 所以,为着自家男人的前途,当然也为着自己能靠稳这棵树,她还是决定暂时精心浇灌浇灌树根,维护好他的声誉,才能节节攀升嘛! 李疏鸿胸腔仿若被一记温柔枪击中,甜丝丝儿的蜜糖在左心房炸开,浑身似浸泡在泉水中一般熨贴松快。 自己何德何能娶了宋晚意做妻子啊! “好,下午天凉些了我就去找夏团长说。” “嗯,对了,我还想起个事儿,你这两天看看这边有没有木头和锯子之类的工具。” 宋晚意忽然想到夏家还有个在苦水中挣扎的小母亲,帮一个人是帮,两个人也是帮。 况且比起夏予舒,那个怯弱的夏锦,才 第96章 真想把嘴给他缝上 白炽的阳光从屋前偏移到屋后,李疏鸿去了夏家,宋晚意趴在窗前打量门前的那片小花园,想着可以用它种点什么。 下午五点,温度有些降下去了。 夏锦突然神色慌张地从家属院后面跑过来,却没回夏家。 “小宋!小李在家吗?!” 她急得都带了哭腔,怀中的夏永年更是惊恐地伸着小肉手指向胡杨林,奶声奶气地嘤了两声。 宋晚意推开窗,“他去你家见夏团长了,出什么事了?” “糟了,糟了……那肯定是出去了……”夏锦连唇色都白了,哆嗦着求助,“刚刚有人说在胡杨林里看到……予舒,还有狼…….我在边上看了一眼,好像确实有打斗的痕迹,但是予舒不见了。” 宋晚意是亲眼看到夏予舒跑林子里去的。 人命关天,她不假思索地喊上在客厅吃瓜的顾蓉娇,靠近夏锦后,才发现她紧张到浑身都在颤栗。 “予舒以前差点被狼咬,这孩子!怎么还爱往胡杨林跑呢!” 狼是夜行动物,可夏予舒是正午进了林子,若这时候碰见狼,只能说明这些狼都处于极端饥饿状态,才不得不白日出来觅食。 “夏思量呢?你让他出来一起帮忙找,人越多越好。”宋晚意瞥到小花园的角落立着两把铁锹,立刻拿过来握在手心,“你也拿一把,以防万一。” 夏锦生得瘦弱,连宋晚意肩膀都比齐不了,一把铁锹比她人都高,握在手里似千斤重,何况她还抱着个孩子。 宋晚意顿时头痛不已,“咱们去找人肯定不能带着小孩,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是潜在危险,你在这里有没有信得过的人,让她帮忙看着。” “有的有的!你等我一下!” 几分钟后,夏锦从隔壁楼跑出来,“夏思量已经在林子里找了,我们都怕有狼,以前小李从狼嘴底下救过予舒,我们都觉得有他在会更有保障。” 似乎是在解释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来找李疏鸿。 夏锦性格敏感,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易内耗。 明明宋晚意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她自己精神先耗了一圈,又变着法解释,生怕被人误会了。 宋晚意跟她往林子跑,同时心思活络,要是真出现狼她也不怕,包里揣着李疏鸿给的匕首呢! 胡杨林边上,夏思量站在一堵残缺的墙垣底下遮阴,看起来不慌不忙甚是悠闲。 夏锦气得嘴唇微颤,“不是让你找人吗?!你在这杵着干什么?!” “没找到啊。”夏思量摊了摊手,“林子里我都搜光了,屁都没有。” “大热的天,谁让她自己瞎跑!有脾气耍甩脸色就要承担后果啊!” 夏锦脑子“嗡”地炸开,眼前密密麻麻地涌起黑白相杂的小光点,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 宋晚意眼疾手快将她扶稳,“再找一圈看看,别漏了,没准夏予舒自己逃出去了呢。” 夏思量冷呵道,“说不准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有那么一瞬间,宋晚意真的很想拿针把他这张嘴缝上。 “夏予舒被狼吃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知道的你们是一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巴不得她死的仇人!” 她知道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的不确定,骂完吊儿郎当的夏思量后,她果断带着顾蓉娇和夏锦钻进林子。 走了没几步,夏锦声音从背后闷闷地响起,“中午在家里,予舒让思量去死……” 得,看来是夏予舒自己个儿作的。 “有鞋鞋……”顾蓉娇指着远处一只倒插在沙土里的军鞋,“还有一条狼尾巴……” 走近一看,那鞋并不是夏予舒的,狼尾巴却新鲜,血还未结块,看样子刚被割下不久。 夏锦似是想到了什么,腿肚子一软,直接跪坐到土坑中,眼底慌乱和绝望显而易见。 声音沙哑艰难,“完了,肯定是潘大哥,刚才他让我回来叫人,自己进来先找……” “完了,他肯定出事了,我怎么跟潘家嫂子交代啊……呜呜呜……” 宋晚意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她轻挠了两下耳朵,“别哭了,这样吧,你先出去多叫两个人来,这么大一片林子就咱们三个,搜起来太吃力了。” “不行,就留你俩多危险。” 夏锦哭了两声想站起来,无奈恐惧早已致使双腿麻木,她像落水旱鸭似的扑腾了几下,除了扑起层黄土灰外,再无其他。 顾蓉娇被呛得咳了咳。 “趁着太阳还没落下去,夏姐,你得回去叫人。” 疆市白昼长,夏季晚八点天都是亮的,此时约六点,太阳还没下山的势头。 可胡杨林密,身在其中,比外头要暗不少。 夏锦犹豫再三,在宋晚意耐着性子的劝说下,她强撑着腿往林子外跑。 顾蓉娇不管傻前傻后都是个大胆妞,寻人一事在她眼里,就跟藏猫猫一样有趣。 往林子深处走了百米,突然,两声狼嚎由远及近。 “晚意……” 顾蓉娇跟她贴近了些,被嚎叫声吓得有点儿手抖,“狼吃人,咱们回去……” “蓉娇别怕,你跟在我后面。” 话落,两只通体灰黑,毛色油亮的狼从一块半米高的树根底下一跃而出。 体型有半个成年男人那么高,獠牙比指头粗,两只眼睛幽幽地泛着绿光。 “晚意!是狼!” “嘘……”宋晚意将他推到一棵枝干粗壮的树后挡着,“要是有狼靠近,你就拿铁锹狠狠砸它脑袋,记住了吗?” 顾蓉娇眼睛撑得大而圆,丝毫不敢懈怠,可要她独自留在这里,肯定也是害怕的。 “那你去……” “唰-” 狼身在空中划出一道灰色弧线,断了顾蓉娇后边欲说出口的话。 宋晚意精巧躲开,冲顾蓉娇喊,“躲着别出来!” 被她提前别在腰带上的 第97章 这跟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 本以为右边的胳膊肯定会被那雪白锐利的牙尖刺穿,没等来预料中撕裂的痛感,她疑惑地偏头查看身后情形。 只见那头雌狼头骨被铁锹砸了个洞,鲜血汩汩。 顾蓉娇又喜又怕,“我打中了!晚意!我打中了!” 稍稍喘了口气,宋晚意跟她背靠背,“把它当成欺负秦婶儿的坏人,死劲儿打,知道了吗?!” “知道!” 雌狼的血刺激得雄狼比先一次更猛,收起爪子发起二次攻击。 这一次,它的目标是那女人的脖子! 狼的灵敏度在动物界是排得上号的,闪躲几下后,宋晚意明显体力不支。 “嗷呜-”雄狼从她渐渐迟缓的动作找到可乘之机,在她手起刀落前奋力一撞,一狼一人直接滚进旁边的土坑。 肩头的肉似乎被扯掉半块,血腥味混着土屑直往鼻腔里钻。 雄狼兴奋得嗷嗷叫,张开血盆大口打算再咬上一口。 就是这个机会! 宋晚意忍痛翻身,直接掐住它的脖子将其按倒在地,匕首对准它猩红的舌头,一刀割断喉咙。 另一边,顾蓉娇已经用铁锹敲断了雌狼的一只后腿。 宋晚意瞄准机会,从土坑里悄悄挪步到它身后,然后一跃而起,从后面按住,动作麻利地斩断它的脖子。 两人刚喘了口气,最近那棵胡杨树上忽然“沙沙”地响了几下,接着,夏予舒像只树袋熊似的慢慢往下爬。 宋晚意顾不上肩上的伤,“你一直在树上?!” “是啊。”夏予舒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尤其是看到她肩头渗出的血后,发现自己并没意料中那般得意。 她从没想过宋晚意会出来寻自己。 潘大哥跟狼打斗时,自己害怕跑了,躲在树上的时候,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所以你眼睁睁在树上看着我和蓉娇被狼咬?!” 宋晚意又气又恨,抬起左手朝着夏予舒那张干净的脸打了下去。 下手并不轻,扯得右肩隐隐作痛。 “但凡你下来,三个人对两只狼,胜算怎么都大些!” 夏予舒理亏,可莫名挨了一巴掌,混脾气也上来了。 “我又没让你来找我!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就让我在林子里被狼咬死算了!” “反正我活着也是多余!” 宋晚意没心思同她在林子里瞎扯,解决了两头狼,谁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更多。 若是眼神能杀死一个人,夏予舒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三人走到林子边缘,夏锦带着李疏鸿和夏雷赶到。 “晚意?!”李疏鸿只看到她身上的伤和脸上的血,吓得魂不附体。 “没多大事,就是肩上被咬了几个洞。”宋晚意咬着唇笑了笑。 倒不是她逞强,跟被狼撕碎活吞比起来,自己这点小伤压根不值得提。 夏予舒却在看到夏雷后,闷声往宋晚意身后躲了躲。 “潘大哥被狼咬伤了腿,我已经送去医所了。”夏锦眉头紧皱,想去检查夏予舒身上有没有受伤,“你跟我回家,我看看你有没有伤着……” “她哪里会受伤,她一直躲树上,等我和蓉娇把狼杀了才敢出来。” 宋晚意没好气地撂出事情经过,管夏雷觉得她小肚鸡肠也好,记仇也好,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李疏鸿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望向夏予舒的眼神早就没了昔日对待小妹妹的客气。 碍于夏雷在此,他忍了忍,“夏团长,下午的事我回家再跟晚意商讨商讨,她受了伤,我得带她去医所,耽搁不得。” “哎,哎,好,你先去,晚点我叫上你嫂子去看小宋……” 夏雷一张老脸被扒光丢在地上踩,本就不算高的身型看上去更驼了。 等三人越过矮墙垣走得看不见了,夏锦才敢开口。 “爸……小李跟你说了什么事?” 她从林子跑出来后,恰在李家门口遇到一脸欣慰喜悦的夏雷,猜也知道,两人肯定计划了什么好事。 然而这会,他脸色黑得吓人。 当兵的严肃下来,煞有乌云盖顶的肃穆气,更别说夏雷一个当团长的,铁青的面孔下,皱纹比沟壑还阴森。 “小李说,小宋愿意把房间留给予舒住。” 夏予舒如遭雷劈,垂下去的头猛然挺得笔直,声音因激动而变了调,“真的?!” 宋晚意当真愿意?!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清楚,人家下午愿意,晚上指不定会变卦!” 夏雷狠狠削过去道厉色,“先回家!” 这里的医所条件比跳蹬村好,从医者都是军医,包扎手法熟练细致。 好在没伤到骨头,否则宋晚意怕是要跟韩少阳一样,在高考来临前跟时间赛跑恢复伤情了。 也不晓得京市胡同里那一家子人,如今怎么样了…… 李疏鸿生怕她磕着碰着,回家后更是强行让她坐在椅子上不许动。 宋晚意抗议,“我是肩膀受伤又不是腿受伤!” “好在这次有顾蓉娇跟着,下次不许再冒险了!”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宋晚意讲故事似的把当时的危险情形描绘了一遍。 直到进了屋,还心有余悸地后怕。 顾蓉娇没受什么伤,骄傲地挤进两人中间邀功,“大哥,我厉害!我一下就把狼打了个窟窿!” 李疏鸿哭笑不得,口头表扬两句后,就给她拿了两个果子,让她回卧室玩儿。 “下午你跟夏团长说了让夏予舒住过来的事了?” “嗯。” 宋晚意娇嗔地抬眼看他,“怎么办啊,我突然有点后悔了,那夏予舒真不值得……” 李疏鸿怕她伤口包着会闷,捡了桌上的蒲扇给她扇风,“没事,你要不想,我去跟夏团长说一声,他能理解。” 毕竟人家宋晚意为了救她闺女险些丧身狼腹, 第98章 一箭三雕 宋晚意被这突如其来且不合时宜的举措吓得往旁边躲。 她胳膊有伤,自然不愿去扶,再说了,这个何若萍为何要跪她这个小辈?不是正把她往火堆上架吗? 她突然有点不喜欢这个妇女。 “嫂子,使不得。”李疏鸿在她膝盖与地板亲密接触前出手拦下,“你这是折煞晚意了。” 夏雷隐忍地咳了咳,随后,夏家三个子女从他身后一一站出来。 “是,是我急过头了。”何若萍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一跪不妥。 慌忙改成卑微讨好的笑,“予舒在家里已经被我们教育过了,这么晚来,是想让她当面跟小宋赔礼道歉。” 难得的是,夏予舒这次没有反驳,她迈步到宋晚意跟前,诚恳地朝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晚意姐,谢谢你救了我,是我胆子小怕死,才一直躲在树上不出声……” “你的伤是因为我才受的,这段时间疏鸿哥去基地,我负责给你送饭。” “要是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叫我。” 小丫头眼眶红又湿,显然在进门前已经哭过一回。 宋晚意咽了咽喉咙,她并不想原谅夏予舒。 人在遇到危险时刻做出的反应,几乎能彰显出这个人最真实的性格。 哪怕夏予舒这次表面上知错道歉,下一次呢? 夏雷当了十几年兵,从个义务兵坐到团长的位置,识人脸色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他不疾不徐道,“小李刚升任,后面几天要培训交接,怕是忙得很,家里有人照顾你,他也能放心。” “你要是觉得予舒吵,让夏锦过来陪你也可以的。” 宋晚意吃味,可反应过来他说的确实是真话后,只能点头应下。 “让夏姐过来吧,正好家里有蓉娇跟永年玩。” 自己已经态度卑微虔诚地道了歉,可宋晚意最后却指明了要夏锦过来,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夏予舒下不来台,后槽牙在旁人看不见的阴影处咬得嘎嘎响。 …… 鸡汤鲜美,罐底还沉着几片当归大枣,看得出来何若萍熬汤时,是真的花了心思的。 “房间还是留着吧,到时候看看让夏锦住过来也可以。” 宋晚意睨响喝得打饱嗝的顾蓉娇,若有所思道,“我复习的时候,刚好有人能帮忙看着点蓉娇,夏永年也可以陪着玩儿,夏锦更不用在夏家看人脸色,你觉得呢?” 倒是个一箭三雕的好法子。 “你愿意让谁来,我就去夏家交涉,家里一切都以你的喜恶为首。” “哎?你……” “往后你不用跟我客气。” 李疏鸿默默守着她喝完鸡汤,双手交叉撑在下巴处,在灯光下的面容忽然变得柔和温顺。 像只乖乖等待主人吃饭的金毛犬。 宋晚意觉得头脑又胀又晕,却又甜丝丝的让人想好好大醉一场。 莫非是何若萍的鸡汤里掺杂了酒不成? 夏锦其实也纠结,她不想给宋晚意添麻烦,可在夏家又确实哪哪都不方便。 最终让她下定决心住过去的原因,是李疏鸿跟她说,宋晚意觉得让她过去,可以帮忙分担照顾顾蓉娇,她也不算是完全没用? 日子定下了,等李疏鸿换房子那天,她就一起搬过去,省得后面再折腾。 这天,潘家两口子从医所出来,跟去换药的宋晚意打了个照面。 谢佩长一张圆脸,两腮的肉微微下垂着,富态酣足。 潘志胜生得牛高马大,方脸又黑又硬朗,在她的搀扶偶尔咧开嘴傻笑。 走近了,才听谢佩骂道,“说你睁眼瞎不会看人你还不信!你费老命救了她,差点把自己赔进去,结果人家见了你招呼都不打一个!” “良心都被狗吃了!” 宋晚意悄悄分析,就猜到她说的该是夏予舒。 谢佩瞄了她一眼,八卦的心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是小李家的吧?” “是。”宋晚意礼貌地颔首微笑,“我叫宋晚意。” 她气质华美,那双柳叶儿眉下的琥珀瞳只稍转动,就能让人陷进去。 可她刻意低调,不卑不亢,竟不像家属院中另外几个容貌娇美的姑娘一样处处拿乔。 这点谢佩甚是喜欢。 她又问,“听说你要让夏锦去你家住?” “嗯。” “哎哟,那你可要注意了。”谢佩突然正起神色,叫宋晚意也跟着紧张。 “外边儿都传呢,说夏家两姐妹因为这事儿姐妹成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夏锦这姑娘就不说了,主要是那个小的,从小就无法无天……当心她找你茬。” 宋晚意换好了药,在旁边陪着她坐下,浅浅莞尔,“多谢婶儿,我心里有数了。” “行吧!你说这个小李也是,带了媳妇儿来怎么不晓得带来给我们认认……” “我们前两天刚到,又遇到这样的事,还没忙出个头呢,等晚上疏鸿回来了,我让他带我去婶儿家认认门。” 谢佩很喜欢听她说话,不似北方人粗犷豪迈,又不似南方人那样委婉,介于两者之间,哪怕是恭维的话,听起来也不觉虚伪。 她扫视着在帘子后面换药的潘志胜的影子,乐呵呵地应下,“那就说好了,晚上你跟小李来我家吃。” …… 今日阳光大好,从医所到家约有八百多米,可等宋晚意到家时,头顶被晒得能立刻煎熟一颗鸡蛋了。 夏锦局促地站在客厅陪顾蓉娇玩玻璃弹珠,“小宋回来了?我……这……” 她拧着衣角不晓得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别人家里才算合乎规矩。 顾蓉娇抹了把汗,收起地上散落的弹珠,“我在家里害怕,是夏姐姐听见了进来陪我玩,还有小弟弟。” 她指了指门半掩的卧室,既自豪又得意,“是我哄睡着的!” 宋晚意点了点头,扭身 第99章 放下助人情结 宋晚意不是爱强迫别人的性子。 后世不是有句“名言”叫: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么。 见夏锦不说话,她走到她身旁款款坐下,既给足她考虑的时间,又在心里下了最后通牒。 “疏鸿去找你时应该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愿意让你带着夏永年住过来,一方面是念及夏团长对他的恩情,另一方面,是怜惜夏永年还是个襁褓孩童,长期屈于你家客厅那几平米的空间成长,对孩子难免不善。” “你过来并非白住,蓉娇的情况你也晓得八九成,我是存着让你替我照看她的心思的,这事你觉得夏予舒能做得来?” 夏锦心里锣鼓打得震天响,她像被扯成两截,粘粘乎乎的好不难受。 “小宋……我……” “我家也不是什么旅馆,任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机会就一次,你若是疼惜夏永年,就好好为他做打算。若你顾着什么姐妹情放了这次机会,夏家的情,我宁愿欠着被人骂冷血,也不会让夏予舒来我家。” 宋晚意那张冷冽平静的脸上毫无波澜起伏,像在谈论家常琐事,可态度果断强硬,让夏锦不得不警醒。 恐怕她真的会做出宁愿跟夏家不再来往,也不愿跟夏予舒染上瓜葛的事来。 说白了,夏予舒敢次次上赶着往李疏鸿身边挤,不就是仗着夏雷对他的那份恩情吗? 夏雷分析过,以李疏鸿现在的能力,早晚会再次晋升,届时,能让两家系结在一起的,就只有这半拉情份了。 她并非真愿意让夏永年跟着自己吃苦…… 心门大敞,拧了半日的眉头终于散开,她笑了笑,“小宋,我还是……” “轰-!” 窗外一声坍塌的轰鸣堵住她后面的话。 连睡梦中的夏永年都惊醒了,张扬着四肢开始哇哇大哭。 宋晚意走到窗前一看,只见不远处一阵黄沙漫天,滚滚腾空。很快,那沙尘就化作烟云往家属院这边飘荡。 夏锦去屋里把夏永年抱进怀中哄,“怕是那边的墓塌了。” “墓?” 宋晚意这才想起自己随李疏鸿前来疆市,有部分原因也是为着这座墓来的,这两日忙夏予舒的事,竟把重头戏忘了。 她等待不得,嘱咐夏锦帮忙守着家后,就匆忙离去。 在小花园外墙,夏予舒那张别扭傲娇的脸一闪而过。 那声巨响吸引了不少家属院的人,其中就有谢佩。 她举高了胳膊唤住宋晚意,“小宋,你也想去看?” “嗯,这动静声不小……”宋晚意踮脚朝黄沙云升起的方向看,巴不得立刻就飞去现场。 谢佩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下巴向着安保室外的小道努了努,“咱俩去看看,我晓得路。” 在路上,谢佩侃侃而谈,前后不过十句话就把这座墓交代清楚了。 基地想扩建,挖掘途中碰巧掘到了古墓入口,约莫有半米宽,初步鉴定有二十几米深,入口坍塌的石碑上刻着不像汉字的经文,挖掘队怕出事,就这么搁着了。 潘志胜就是挖掘队的,把那碑文说得玄乎其神,什么巫术啊诅咒啊着实把谢佩吓得够呛。 她憨厚地嘿嘿了两声,悄声解释,“我就是不信他说的,想亲眼看看,你呢?小李在家里也跟你说了这事?” 宋晚意笑着默认,“我们老家从没见过这类东西,我也好奇呢。” 在家属院看墓地,觉得不过一两公里远,真走起来,却花了一个多时辰。 一片黄土沙粒中,警戒线拉着围了有两百多平米,墓包约五六米高,左边部分坍成黄土堆,只剩右边还岌岌可危地耸立着。 十几个军人在周围探讨议论,李疏鸿和夏雷也在其中。 “哟,小李也在!”谢佩眼尖,可她不敢就这么大剌剌地唤李疏鸿过来,便抖了抖挽着宋晚意的手,“小宋,你让他来接咱俩过去,我估摸着咱俩进不去。” 两人周围并没有遮挡之物,黄土背景下,她一身墨绿长裙格外扎眼,不等她琢磨要如何让李疏鸿注意到自己,他旁边的人已经笑嘻嘻地指向这边。 李疏鸿有片刻晃神。 “怎么过来了?” “在家属院听到动静了。”宋晚意在他含笑的眸光中有几分不确信起来,“我能进去看看吗?” 按规矩,无关人员是不能越过警戒线的,毕竟那墓里头有些什么东西都不确定,也没人能避免再发生二次坍塌。 可宋晚意就是为着这座墓来的呀。 李疏鸿晓得她的想法,却未做主放她进来,“你先等等,我去上报。” 谢佩有些嗔怪,眼睛在那群军人中来回掂量,“这个小李,也太实诚了,我瞧着这群人里就他官衔最高,他还跑去上报什么……” “咱俩就偷偷进去看一眼,也不碍着什么事儿。” 宋晚意目光追随着那个男人移动,“话不能这么说,无规矩不方圆,就因为他现在升了职位,才更要在这些地方做好表率。” 谢佩本就是打趣心理居多,却被宋晚意拉着上了节政治课,无奈地拍在她手背上。 “你呀,道理多!婶儿活了几十年难道这个道理都不懂?等家属院的学校修起来,我第一个推荐你去当老师!” 李疏鸿在两人调侃嬉闹中折了回来,天气炎热,汗珠子在鬓角连串地掉。 他掀起警戒线,“这边临时落脚点还没搭起来,一会你俩在那边的树下躲一躲,凉快。” 宋晚意搓着鼻尖,吸入太多粉尘,让她有点喘不过来气。 “怎么塌的?” “还不清楚,估计是之前挖到入口的承重墙了,这么些天没管,又日日暴晒的,导致坍塌的因素不就这么点儿。” “还能进行挖掘开采吗?”宋晚意有点心慌,要是因此毁了这么座历史悠久的墓,她恐怕会遗憾得半个 第100章 不凑巧 李疏鸿诚实的点了点头,“咱们这边没有专业的挖掘团队,人手都要从京市调,那边专家对古墓很感兴趣……” 宋晚意浑身一梗,“这么说,文物局的人要过来?” 她可不想看到许时茂。 “嗯,可能再等个两三天吧,你还记得陶老么?这次他也会来。” 是当初给宋晚意写举荐信的陶序,去了趟京市连他老人家的面都没见着,宋晚意心底其实存有遗憾的。 虽说自己没留在文物局,可陶老的推荐之情她还是记着的。 “正好上次去他回家了,这次他来,咱们可要好好招待。” 谢佩听着两人谈话,像是打哑谜一般,“哎哟,你俩有什么贴心话留着回家说去,小李,你能带我俩凑近了看看不?” 李疏鸿忍俊不禁,“婶儿想看什么?这就是堆黄土,不等专家来判定,我们没权动工。” “啊?连你都没权?” 语气中难掩失望,却又固执得想探个究竟,“那你有没有看到碑文?是不是真画有什么巫术啊啥啥的?” 夏雷身后跟着吴永,两人看起来不太熟,一个沉着脸目光幽幽地盯着宋晚意,一个夹着记事本四处张望生怕漏掉什么可记录的信息。 “现在是什么年份,怎么还信这些神叨叨的东西!”夏雷语气森严,紧绷着下巴面无表情,“谢佩,你在家属院住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总用你老家那一套看事情?” 谢佩吓了个激灵,口水吞咽声大到一旁的宋晚意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呀夏团长,我就是随便说说,说着玩儿……” 夏雷越过她,目不斜视,“你早晚要吃管不住嘴巴的亏!” 待他行至宋晚意面前,那股嚣张劲儿顿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考究。 “听小李说,你还会考古挖掘呢?” 宋晚意对夏雷的感官极复杂,一开始是敬佩感恩,后来觉得他大男子主义严重。 尤其是经历了夏予舒的事,她对这个男人的敬意大打折扣。 不论如何,她还不至于现阶段就跟夏雷翻脸,“嗯,谈不上会,就是在老家帮着挖出过几样东西。” “你就别谦虚了,你的事我们都听小李说过了!哎,就是不凑巧,早不塌晚不塌,不然也能让你看看。” 宋晚意笑得勉强,有时候偏偏就是这么不凑巧。 吴永若有所思,刚想上前请教一下宋晚意之前挖掘古物的心得体会,眼睛突然就被远处一道白光闪得看不清路。 “那是什么?!”同时注意到的,还有一直东张西望的谢佩。 那白光米粒儿大,若不是两人方向角度恰好对上太阳反射的光,未必能发现。 宋晚意当即闪过一个念头,顺着光点拔腿而寻。 谢佩大气不敢喘,俯身研究起指甲盖大的银钻,“娘嘞,这是个啥?” “可能是某些古董上镶嵌的宝石……”宋晚意不敢趴太近,此时黄沙汲取太多热量,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有多烫,“一般古墓都会有许多陪葬品,像这样的东西并不罕见。” 李疏鸿晓得事态严重性,“你能取出来吗?” “能啊,就是需要东西。” “我找人准备。” 夏雷却不赞成,“不如再等两天,交给专家来干。” 宋晚意不以为意,仰头观起天象,“其实等也可以,这两日应该都是晴天,沙土不比之前的泥土,蛇虫鼠蚁还侵蚀不了。” 吴永把掌心大的笔记本别在胸前的荷包上,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晚上没人守夜,怕是不安全吧?” “我守着。”夏雷背手而站,“晚上小李给我送些吃的来就行。” 谢佩没如愿看到这块银钻的真身,一路上闷闷不乐。 离警戒线远了,她才碎碎念吐槽,“挖就挖了,这夏雷连你都不信任……我看就是想等着专家来了邀功呗。” 宋晚意笑而不语,夏雷的心思她懒得去揣度,不让她挖她不挖就是了,疆市不像泸市,古董在地里埋得越久风险越大。 主要还是觉得,倘若自己一意孤行开挖,中途出了变故,不好跟陶老交差罢了。 回程走了接近两个小时,夏锦抱着夏永年在安保室门外等着,小家伙举着半块瓜啃,见了谢佩立刻伸出手要换个人抱。 “太阳都还没落下去,你把他抱出来也不怕热着。”谢佩面上责备她不会养孩子,却还是温柔地捞起夏永年拢在怀里颠来颠去。 “刚才在路上碰到潘大哥,他还问我你去哪了,我想着你肯定会去看热闹,就来这边等。” “他一天就爱管人!” 宋晚意没看到顾蓉娇,便没心情同二人留在这唠家常。 夏锦看出她心系家中事,出言解释,“我妈在你家陪着蓉娇呢,下午她煨了骨头汤过来,刚好错过你出门。” 谢佩乐呵呵揶揄,“何若萍倒是会做人,为着你妹妹操心操了大半辈子。” 许是这话戳中夏锦伤心事,一路上她脸色都算不上柔和。 按计划,今晚谢佩是打算邀请李疏鸿两口子上家里吃饭,可夏雷留在墓地看守,李疏鸿势必会陪着。思来想去,决定随便张罗两道菜,正好买了羊排,炖一炖给他拿去墓地吃,暖身子得很。 潘志胜下午听说墓塌了,早就想去看个究竟,送饭这事他大包大揽,等宋晚意协助谢佩打好满满一罐羊肉汤,他就已经去安保室借了自行车回来整装待发。 谢佩放心不下,“你伤都还没好,逞什么能?!不如还是我骑车去。” “你睁眼瞅瞅,外头天都黑了,晚上有狼,你怕不?” 两人拉扯到楼下,却见自行车旁杵着夏予舒,月光下她淡定自若,马尾梢在风中荡啊荡。 “我姐说你们要去给我爸送饭,就让我去吧,我车技好……” 出了之前的事 第101章 宋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那辆凤凰牌自行车划破夜色,闯进羊肠小道里叮铃铃地往前狂奔。 宋晚意半颗心揪在一起,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你说下午看到的东西……丢了?” 吴永蹬得满头大汗,“丢了,哎呀,我也说不清,刚才交班的时候我心血来潮想去看看,就看那儿刨出个婴儿大小的坑。” 警戒线是白天临时拉的,没有专业的防守探照灯,就靠四人八只眼守着,竟还活生生的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把东西偷走了。 晓得墓塌了的人不少,知道那地方有古董的人却不多。 宋晚意心里门儿清,这次古董失窃,恐怕更多的责任在李疏鸿而不是夏雷。 在场所有人中,李疏鸿职位最高,真要追究起来,也只会拿最高领导人说事。 吴永怕是也想到这一点,咬紧牙关,车轮子踩的更欢脱了。 墓地周围点起五六盏煤油灯,远远望去,就像沙漠中陨落了几颗星辰,突兀又浪漫。 李疏鸿的身影在微弱光斑中勾勒出大致轮廓,发丝微动,宽阔肩膀挺得笔直。 吴永累得直咳嗽,陈海波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倒了两杯水给他,愁容满面的跟宋晚意打招呼,丝毫不见初次见面时的活力精神。 “这么晚了还把你叫过来,没打扰你休息吧?”李疏鸿眸中写满疲倦,在面对宋晚意时,才终于有了丝波动。 看得人心口泛酸。 “你跟我客气什么。” 她娇嗔,为着他这份疏离,撒娇似的往他胸口捶上一拳头,“是吴永发现的?” “嗯,在那之前是我跟夏团长守,夏予舒送了饭来,等吴永吃完,我们再交班的,按理说没发现有人进来。” 宋晚意从地上捡了盏灯提在手里,夜晚的温度不过十一二度,饶是出门前在谢佩的提醒下披了件外套,这会也冻得有些发抖。 李疏鸿去帐篷里取了军大衣出来,往她身上一套,那张比不过巴掌大的脸,立刻耸成一团,“有味儿…..” “总比感冒了好。” 风被挡在外面,身子果然慢慢回暖。 她拿手指在坑里摸了摸,又就着附近平坦的沙土按了按。 “看来挖开的时间不长。” 陈海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后,他问,“嫂子的意思是?” “沙砾白日吸热,晚上散热,跟平时的粘性土比起来,沙土的散热吸热速度都更快,太阳下山距离现在该有两三个小时,沙土表面已经接近恒温…..” “可里面却还保持散热状态,故而温度比表面要烫手,如果古董早就被挖了,这个坑的温度应该跟周围表面的一样。” 陈海波试了试,果真如她所说,坑里的温度要更烫手一点。 他按耐不住兴奋,“也就是说,偷东西的人肯定还没走远!我这就告诉团长,让他找人去追!” 宋晚意欲言又止,煤油灯的烛光在风中缩了缩,她赶紧俯身护住。 李疏鸿没错过她眼中一瞬的凌厉,待陈海波走了,他问得小心翼翼。 “你猜出什么了,对不对?” “是。”宋晚意提起灯塞到他手中,轻轻挽起唇角,“小偷不是外面进来的,小偷就是里面的人。” “你也在怀疑,是不是?” 作案时间就这么短,知情人就这么几个。 按李疏鸿说的,在交接吃饭前都是他跟夏雷看守,小偷肯定没时间下手,那就只有他跟夏雷进帐篷后,留在外面的陈海波和吴永。 睫毛随烛火时上时下,不远处帐篷里的灯骤然熄灭,她瞳孔在那刹那猛地瞪大。 应该还有一个! 陈海波骂了一句娘,“油没了!突然熄灯吓老子一跳!” 夏雷跟吴永随后赶了出来,看样子也是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不轻。 宋晚意被军大衣包裹着,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玲珑娇小,毛领下露出的半张脸看不出表情。 “夏予舒呢?” 陈海波挠头说道,“刚才还在帐篷外头,说晚上水喝多了,出去找茅厕了……” “无理取闹!”夏雷气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鼓起一尺长,“大晚上的瞎跑,怎么养这么个孽障!” 宋晚意扯动嘴角笑了笑,“她往哪边去了?” 陈海波凭印象指了指往回走的方向。 “我去看看,大晚上的多个伴儿也好,你们就别跟着来了,万一夏予舒还在上厕所岂不是尴尬。” 李疏鸿心底隐隐有了猜测,诚如晚意所说,倘若夏予舒真在如厕,他一个男人跟上去也不好。 把油灯交到她手上时,细细检查过剩余的量,“当心点,有什么事就喊人,别走太远,找不到夏予舒就回来。” “放心吧。” 夏雷不是没看出宋晚意的动机,在她身影化作地平线上的小黑点后,闷声进了帐篷。 简易桌板上的羊肉汤结了层白花花的油,翠绿的葱头嵌在上面,像是白玉上点缀的翡翠星子。 喝不得了,荤菜凉了再吃,准会坏了肠胃。 夏雷感到惋惜,捧起罐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像是不经意地开口问。 “小宋是不是觉得是予舒偷了古董?” “没有的事,她担心予舒妹子大晚上不安全。” “你们两夫妻…..”夏雷笑得苦涩难堪,嘴唇刚碰到汤汁,立刻触电般收回罐子,“真凉了,白白浪费一锅羊肉!” …….. 有了煤油灯,沙地上的脚印坑显而易见。 追起来并不难。 脚印蜿蜒曲折,从小道穿过沙田,最后停在一墩两米多高的石头后面。 喘气声此起彼伏,看样子那人也跑累了。 “夏予舒。”宋晚意不紧不慢地低唤,油灯在手中照出条长而细的影子。 夏予舒捂着胸口笑,石墩后缓缓露出的神情天真烂漫。 “宋姐姐?你也来上厕所吗 第102章 自古忠孝难两全 夏予舒眼眶忽的湿了,在烛光下闪烁晶莹。 她委屈地揉红了眼角,“想过呀,怎么没想过,我从两年前就在为自己做打算了。” “疏鸿哥刚来这里,我爸说他人好,勤奋,肯吃苦,我和我姐姐都喜欢他,可他说他有媳妇儿了,这点就不好…….” “要不是为了给疏鸿哥送衣服,我也不会在戈壁滩遇到狼,现在我背上都还有疤呢,丑死了,我妈也说不会有人喜欢我背上的疤,疏鸿哥凭什么不为我负责!” “我有道德的,他有老婆,我也很收敛啊!不然我早就爬上他的床,这里肯定就没你的事了,宋姐姐,你该感谢我的。” “反正这个东西还没报上去,你们就当不知道好了,让我拿去卖,我有钱了,就离开这个地方出去闯荡!你们夫妻没了我这个威胁,岂不是更和美?” 她半哭半笑,讲到最后,明明嘴角高高扬起,眼泪却开闸似的往外涌。 宋晚意气得哼了两声,眼底一片漠然。 “你倒是想得美!你带着东西跑了,要疏鸿和夏团长为你的举措买单受罚?!你可真是你爹的好闺女!我跟他三媒六聘走的是正规婚嫁途径,怎么到你嘴里倒成了你成全我?!东西还回来!否则别怪我一通电话打去京市,你家连家属院都住不下去!” 夏予舒对她的反应始料不及,湿漉的睫毛上还悬了两滴泪,“你真狠心,你要毁了我?!” “搞清楚,是你想毁了自己!” “为自己搏前程的法子这么多,你却只寄托在男人和偷东西上,两个大坑都被你精准无误地踩了,在这跟我扮什么委屈可怜?” 宋晚意被风刮得脸疼,无耐心同她再继续掰扯下去,“东西拿出来,跟我回去自首,否则消息捅出去,你犯的就是偷窃文物的罪名!” 看透她不会对自己心软后,夏予舒也不再假惺惺地抹泪。 鹅蛋脸上依旧挂着笑,可那弯起的弧度后面,显然是对生命的捉弄玩转,随着杏眼中不加掩饰暴露出的恨意越发浓烈,那笑也逐渐开始扭曲。 宋晚意脑子里当即浮现两个字:病娇! “那就没办法了,我肯定是要离开这里的。”夏予舒语调俏皮,躲猫猫似的缩进石墩后方,再跳出来时,手中多了把一米长的尖矛。 那木头削尖的矛是陈海波下午闲来无事赶制的,她在帐篷外瞧见便拿来防身,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宋晚意的身手她见识过,要不是被狼咬伤了胳膊,她恐怕也不会卯起胆子破罐子破摔。 她仰起小脸,似还在做最后的乞求,“放我走吧,宋姐姐,我一定记着你的情……” 然而不等宋晚意开口,那张乖顺的脸蓦地竖起眉眼,两颊肌肉因用力而狠狠颤抖。 同时,长矛在她手中仿佛活过来一般,直愣愣插向宋晚意眼睛! 这丫头知道她右边胳膊受了伤,竟还直冲右眼来!可不就打着她提不起手来抵挡的主意! 油灯撞到在地,玻璃罩碎成几片,里头的烛芯被风一吹,四周顿时跌入黑暗之中。 宋晚意后退半步,侧身拿左手顶住夏予舒肩膀,膝盖灵活地绕到她背后,脚尖对准她膝盖窝狠狠发力。 “嘶-” 夏予舒觉得右腿几乎断掉,沉甸甸的压根撑不住身子。 她握紧手腕,抬起长矛想往身后刺,却被宋晚意抢先一步拿膝盖顶在肩胛骨上,一把夺过武器。 长矛被丢出几米远,右手被硬生生扳着往后压,似能听见韧带撕裂的声音。 “宋姐姐……”夏予舒痛得失声,此时的她仿佛毡板上的鲤鱼,被钳制得纹丝不动,“放过我吧,求求你…..宋姐姐…..” 在夏予舒身上吃过亏,宋晚意对她早就没了信任。 哪怕又哭又喊的求饶,她心中未激起半点波澜。 直到清脆的“咯嚓”声在荒野中响起,那只胳膊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软塌塌地搭耸在身侧。 宋晚意缓缓松开手,肩膀上的伤大概裂开了,火辣地让她喘了口气。 “乖乖跟我回去,要么,被我敲晕了拖回去。” 夏予舒眼睁睁看着藏在石墩后的金边镶翡翠方形铜镜被她踹进怀里,整个人像被冰水浇透,冻得牙床止不住地乱磕。 风吹散乌云,皎洁月光倾泻而下。 而不远处,两尊身影踏着朦胧亮光徐徐走来。 那身影她在熟悉不过,两年前,自己执意要去基地给李疏鸿送衣服那晚,这抹身影击退狼群,把衣不蔽体的自己从阎王爷手底下抢了出来。 这次不一样了,她清楚的盘算着从那棵树下走到这里需要多少步,在这之后,那个人将会把自己还给阎王了。 夏家整整五日都无人外出,谢佩对这事倍感稀奇。 这天,她又来给宋晚意送刚买的瓜果,透过窗户,能瞧见夏家铁窗外挂着的两件军装。 “真是怪了,这几天都不见夏锦带小崽儿出来逛,是不是回乡了?” 宋晚意窝在客厅收拾衣服,闻言头也不抬,“不知道呢,或许是吧,夏锦也没上我家来过。” “不应该啊……夏雷的衣服都还挂着呢,要走了也该打声招呼才是啊……” 顾蓉娇把谢佩送来的蜜瓜苹果摆成一排,兴高采烈地给他们取名字,这份乐趣逗得谢佩咯咯发笑,很快就把夏家的事抛之脑后。 “小李多久回来搬?哎哟,你说现在这样就挺好,你们搬走了,我要串门都还得多走几步路。” “下午吧,他下了班才回来。”宋晚意拿绳子把蛇皮口袋加固封好,热汗淋漓湿了衣衫,“瞧婶儿说的,都在家属院,还能远到哪里去?” “那今晚你家办乔迁宴不?” “改天吧,今儿有得忙呢。” 夏家为了夏予舒这个闺女,一家人头都愁大 第103章 她也值得元老级人物替她出头? 李疏鸿下班回来,下巴上挂着道血印子。 宋晚意看得下颚幻疼,从箱子里翻出之前留下消炎止血的药粉出来,不由分说地要给他抹上。 “你们基地还兴打架?” “不是,下班回来遇到何若萍了。” 此话一出,两人的心情都有点衰。 那晚,夏雷在沙地里磕头磕到脑门上破了个血窟窿,最终决定把夏予舒送回老家,他自己也辞职不做回乡守着孽女。 理智跟感性的较量,终究是那点恩情占了上风。 不过两家人都清楚,此后不论李疏鸿事业攀爬到多高的位置,夏家都再不能拿这份情说事了。 “何婶儿不回?” “夏锦的男人是疆市的,夏思量在这边生活这么多年,这两人都不回去,何若萍应该留下来照顾。” 宋晚意一阵唏嘘,“夏雷不就跟何婶儿分居两地了?” 李疏鸿拿着块小圆镜观赏宋晚意给自己细心涂抹的药,心底莫名满足,连说话声都快活了不少,“逢年过节应该要聚一聚的,再说…..这是夏团长自己选的路。” 新家就在三百米开外的另一栋,同样是一楼,不过这回楼上的房子都空着,小花园也没人打理。 两人说到乔迁宴的事,敲定三日后把之前照拂过李疏鸿的人请来吃顿饭即可。 棘手事儿来了,在李疏鸿印象里,宋晚意压根不会做饭,在宋家时有许妈料理,在李家时有顾蓉娇,她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夏锦便是这时候出现的。 五六日没见,她憔悴得仿佛老了十岁,本就削瘦的脸颊向里凹陷,骨头轮廓清晰可见。 夏永年怯怯地望着宋晚意,鼻涕泡呼哧呼哧的在鼻腔里涌动。 “小宋,我还能过来跟你一起住吗?” 许是觉得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说完后,她唰地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磨着鞋尖。 “我可以帮你照顾蓉娇,做饭的活儿家务的活儿我都能干,我也不要工资……” 宋晚意见她站在太阳底下,浑身快要蒸发出热气,怀里那个小崽儿更是热得满脸通红。 于心不忍,将人邀进门,“你跟我一起住,何婶儿会答应?” 出了夏予舒那事,何若萍已经把她当成仇人了,好像丈夫辞职,幺女被迫回乡,都是她宋晚意一手造成似的。 “我妈不管我。” “你夫家呢?”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当时入赘他就看中我爸是团长,现在我爸辞职了,在他眼里我家已经没价值了…..他是疆市人,在市里做点小生意,昨天我回去找他,发现他…..他,他身边跟着个年轻女人……” 夫妻俩对视一眼,李疏鸿自觉进厨房烧水忙活,留下两个女人在客厅说体己话。 夏锦命苦,这种苦更多的是体现在精神上,夏雷思想封建,从小就给她灌输三从四德那一套。 因而哪怕当场碰见丈夫出轨,都不敢上前质问,反而一退再退,龟缩进她觉得安全的硬壳里了却此生。 她想过去找份工作,可夏永年无人照料,思前想后,只有宋晚意这里,能给她莫须有的安全感。 最终,宋晚意那颗磐石心松了松,答应给她留间屋子,不过话也说好,倘若夏家或是她夫家来闹事,她都必须当面出马处理好。 夏锦呜咽着道了谢,走到门口时又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 李疏鸿泡了茶,清新茶香顿时让房间充满生机。 “你答应她了?” “嗯,也是个苦命人,拉一把就拉一把了。”宋晚意想起给夏永年的助步车草图还没画完,索性去房间翻了纸笔出来继续构思。 “还有,夏锦说之前你透露过咱俩念过书,她想让夏永年跟着我们学识字……这里还没有学校吗?” “最近的学校在市里。”李疏鸿对她画的东西很感兴趣,偏着头研究半成品草图,“这么看来,夏锦倒是也不笨。” 宋晚意知道这是自己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起作用了,听劝不钻牛角尖,这也是她愿意收留夏锦寄宿的一个因素。 …….. 夏锦搬过来的第二天,京市的人也到了。 一行七八个人,带来的考古工具竟有满满两大箱。 许时茂在见到宋晚意的第一眼后,暗暗飞过去道埋怨的眼刀子。 陶序看起来约莫五十出头,胡须花白,戴金丝边眼镜,穿一身中山装,大有古时候老夫子的气质。 他上下打量宋晚意,笑得合不拢嘴,“我猜就晓得你是个机灵的,怎么上回去京市也不等等我,原来是打着这还要我亲自来见你的主意,是不是?” 宋晚意被他逗乐,斜眼注意到许时茂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眼底警告之色让她汗毛一紧。 呵,敢做不敢认! “上回走得急,本打算年底再上一次京市给老师当面道谢,这次在疆市遇到,纯粹是缘分。” 她不施粉黛,笑起来一如灿烂绽放的芙蓉,腼腆谦虚的样子落在来客眼中,自是获得好一顿夸赞。 唯有陶序抿着茶笑而不语,这丫头,鬼精着呢! 哪个真正腼腆内向的姑娘能把话说得这么游刃有余?缘分?!连老师都叫上了。 不过他也不排斥,白捡了个聪明水灵的小徒弟,文物局那帮老头儿不还得羡慕死! 于是他轻轻一瞥,指尖抚上胡须,款儿摆得地道,“老师长老师短的,老师茶杯子都空了,也不见你添点水。” 宋晚意大喜,陶序这人她跟沈清宁打听过,本事大,奈何性子寡然,不爱参与文物局内部各种职位晋升,待了几十年都还是个部长。 可人家经验资本都摆在那儿,除了许时茂那两个爱拿职位压人的,文物局哪个人不对陶老毕恭毕敬? 台阶铺在眼前,她只管顺溜地应着往下滚就是。 第104章 别人只会觉得她靠脸吃饭 许时茂面上挂不住,若说职位,他是在场人中最高的,奈何辈分摆在那,他没脾气端出在文物局里训斥下属的那一套来压制陶序。 佯撑出来的笑虚伪得像糊了张假面,“陶老想说什么事?” “呵,你还好意思……” “老师想说古墓的事吧?”宋晚意悠悠接话,狡黠的双眸在屋里颠来倒去地扫视,最终在许时茂身上落定。 “我看大家今天风尘仆仆的都累得很,不如明早咱们再细说。” 陶序屈指捋了捋胡须,小徒儿都这么说了,他再强行帮她找回场子可就有点儿莫名其妙了。 “行吧,那明早在墓地前集合,九点,别迟了。” 末了,他瞪了眼哄顾蓉娇去端果盘的宋晚意,“还有你!也得来!” …… 送走了人,李疏鸿陇上门窗,笑意藏不住,“你怎么不让陶老帮你出气?” 刚才那个阵仗,连他都来不及反应。他是军人,在战场上火拼才是他擅长的领域,像这种勾心斗角的人心往来,他再小心谨慎,都比不过宋晚意。 “现在我要学历没学历,要经验没经验,陶老平白着帮我出气,你猜别人怎么想?” “嗯?” “只会觉得我靠脸吃饭。”宋晚意痴痴地笑,眼睛像天上被隐去半角的明月,“虽然我也不抵触说我靠脸吃饭,但还是想等大显身手,拿真本事震住人后,狠狠打这些人的脸!也能让陶老更有底气不是?” 李疏鸿宠溺地拿掌心盖上她柔软发顶,像抚猫儿般轻柔。 “还是你想得周到。” 他的晚意,从来就是有自己思想谋划的姑娘。 正说着,他吸了口气,从卧室换下的衬衫兜里摸出几封信。 “下午去市里接人时取的信,差点忘了。” “信?!”宋晚意高兴得一跃而起,哪里是信,那是沉甸甸的思念啊!! 统共三封,一封是关月的,一封是秦芸的,还有一封是郑丽琼的。 关月的比较简单,在得知她经历了文物局的事后,写了整整两页纸来骂许时茂。末了,还叮嘱她在疆市注意身子调养,最后依旧是翻来覆去地吐槽同行知情之间的纠纷吵闹云云。 秦芸那封信是袁商写的,当中说金婶儿已经出来了,跟金秋怡常常来秦家串门,金秋怡那丫头总吵吵他学习,有点儿烦~ 韩少阳的手还没好利索,不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能赶上高考的。秦婶儿跟柳教授都时时念叨希望她能早些上京市,信末,他问顾蓉娇的事如何了。 明显是秦婶儿最挂牵的事,连墨汁都比前头的字要浓。 信封里还夹着两份英文小作,是袁、韩两人想要宋晚意帮忙修改指点的。 郑丽琼的字有些拘束,看得出来她很少提笔,都是些家里的琐碎事,用词不太到位,宋晚意理解了好一会才明白她想表达的。 “王茉这段时间还算消停,说王二娘好几次想去镇上住,都被王茉赶出去了。” 李疏鸿又给她点了盏灯,“告诉老二一家不能掉以轻心。” 回信写到大半夜,墨水用空两大囊,坐得宋晚意腰都酸了。 等她洗得暖烘烘缩进被窝,腹上突然横过只结实有力的胳膊。 那手不安分得很,先是在她腰侧挠了挠,逗得她浑身发软,然后捏住肩头,轻轻将她翻了个面。 “别闹~”宋晚意哭笑不得,压根没力气挣扎,“明天要早起呢。” 李疏鸿的气息从耳垂后呼散开来,勾得她神志迷成一团,“速战速决么,好不好?” 天还未亮开,宋晚意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裹在被子里,捂着脸好一顿臊。 分不清是不是昨晚坐久了腰疼还是做久了腰疼,她连弯腰系鞋带都艰难。 李疏鸿走得更早,留在厨房蒸笼里的包子还是温热的,她边吃边骂。 夏锦已经给顾蓉娇梳好辫子哄着她吃早饭了,见宋晚意从厨房出来,她慌忙从装凉水的桶里拿出罐杨梅子汤。 “一会正午热,你带去大家喝着消消暑,这里不比京市,万一水土不服就麻烦了。” 宋晚意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 古墓的警戒线外圈早早围了圈人。 许时茂脸色铁青,微垂着脖子听训,藏在面下的唇蠕了蠕,不服气得很。 陶序交代完几句话后便转身进了帐篷,有两个长相年轻的后生犹犹豫豫地也跟着进去了。 许时茂暗骂了几句国粹,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身边拥着三个跟班,看脸色的本事一个赛一个的溜。 “许副,我看咱得打通电话回去说一说,这陶老压根就是不想要你参与进来啊!” “对啊,明摆着就是想独吞这块骨头!” “岂止,你们忘了昨晚他想帮宋家那女的出头的事了?我看八成陶老想提拔宋晚意。” 提到宋晚意,许时茂眼底杂色更浓了。 他在这个位置坐得够久,可迟迟不见升职的名额落到自己头上,他急需一项拿得出手的贡献勋章给自己抬高身价。 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地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 若陶序当真要提拔宋晚意抢了自己的功,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那不是宋家那个?”狗腿子一号刘山指了指小道上那抹欢快的身影。 他们被训,她却快活,任谁在他们这个处境都会徒增几分厌恶。 莫名其妙被记恨上的宋晚意对这些事全然不知,停好自行车后,她甚至还邀请几人去帐篷里喝杨梅子汤。 陶序怒气未消,喝了两盏子酸溜溜的汤水都不曾平息情绪。 “老师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离她近的一个小年轻悄悄拿眼神指了指帐篷外,无奈地摇头吁气。 这人宋晚意好似在文物局见过,高高白净的小平头江柏。 陶序 第105章 不是省油的灯 带来的箱子里装了二十多把大小不一的小铲子,毛刷和喷壶都是标配,除了后世测量精准的电子仪器外,这两大箱工具已经够丰富了。 在帐篷外遇到许时茂,他眼神厉得能削掉自己一层皮。 “小宋同志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咱们可得跟着好好学学手艺!” 江柏提着工具箱,闻言背脊成片发凉。 宋晚意瞄清了他脸上不加修饰的嫉妒,淡声道,“许副捧杀我了,我连陶老半成的本事都还没学会呢。” 挖掘工作开展前要进行评估,基地负责人都还没来,她可不会蠢到擅自带头挖掘古墓,真出事儿她担不了。 围着坍塌的部分绕了一圈,粗略估计该从何下手动工后拿出做标记用的小旗帜插在沙土里。 同时取出包里巴掌大的随身笔记本写写画画,记录的竟是挖掘区域和场地勘探。 江柏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他不了解宋晚意,只晓得这个乡下来的女人破天荒拿了陶老的举荐,本以为能力超群,结果进文物局第一天就犯了把字画装错的离谱错误。 她应该没多少学识,可她竟然晓得考古的大致步骤,谁教她的?! 几分钟前,他还因为陶老让他给宋晚意当助手而暗暗不服气。 此时此刻,那股气全散了,剩下的只有好奇。 “想什么这么入神?”宋晚意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箱子里是不是有小瓶子?采集点沙土回去做样本。” “哎,好好…..” “刚才听陶老师介绍,你是学美术出身的?” 江柏啊了一声。 “我跟着我爸学画国画的,真算起来……我也不算专业美术出身。” 宋晚意觉得这个小年轻愣头愣尾的过于实诚,噗嗤一下被逗笑。 “那行,绘制场地图和地貌图的工作交给你,行吗?” 怎么不行?!江柏巴不得呢!分配任务给他到时候在报告记录上也会有他的名字!这可比当个小跟班强多了! 头点如捣蒜的保证,“放心吧宋姐!保证完成任务!” 简单做好规划后,宋晚意也没兴趣继续待在太阳底下暴晒,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帐篷,江柏却顿住叩箱子的动作。 他兴致盎然,“宋姐,我听陶老说这边风沙大,咱们就把旗帜插在这,不会被吹走吗?” 宋晚意神秘一笑,“不是标给我们看的,吹就吹了。” “那是给谁看的?” 没得到回复,江柏一路上如被几只爪子抓心挠肺地折磨。 当他把宋晚意的种种举止悄悄透露给陶序时,陶序只幽幽一笑,让他把分内事做好就成。 时至正午,太阳最是毒辣,一行人只得钻进帐篷避暑,好在有李疏鸿提前准备的简易冰扇,配着杨梅子汤,倒也让人凉快不少。 一米来宽的桌面铺满纸张,江柏收好最后一笔,竟还有些忐忑。 “陶老,场地图和地貌图画好了。” 地貌图简单,这儿除了黄沙就是石砾,场地图稍微复杂些,尤其是前不久才坍塌了一半,队伍要根据这两张图设计挖掘方法跟任务分配,所以每一笔都至关重要。 江柏心跳如鼓,这是他第一次独挑大梁。 陶序捻起图纸,站在帐篷里那两寸大的通风口旁对着外头的墓地细细比对起来。 宋晚意注意到江柏紧张得抠掉了桌腿上的两块漆皮,忍着笑意给他倒了杯汤水。 “一会还要根据设计方案二次勘测,放心吧。” “宋姐,我…..” “哪需要这么麻烦!”许时茂将搪瓷杯重重往桌上一磕,剩余的汁水洒出小半,“等你们把这些东西一笔一笔研究出来,时间成本不值钱?!” “咱京市文物局还等着我们回去办正事呢!” 宋晚意一脸无辜,“许副的意思是这里的就不算正事?” 陶序目光深悠地往两人这边扫了一眼,然后把图纸交给江柏。 “图纸没问题,等下午太阳小了再出去二次勘测,无误后晚上把任务分配下来,明天开工。” 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许时茂就提不上气,明明队伍之中他的职位最高,怎么这会看起来倒像是陶序才是老大?! 杵在他旁边的狗腿同样不服气,可年轻气盛,不如许时茂沉得住气。 他只道是在给许副出气,没准回去了还会受到提拔呢! “陶老,这不对啊!咱们许副才是这次的主要负责人,多久开工,怎么分配,都应该他说了算。” 陶序眯起眼在棚里巡视一圈,见人都齐了,便缓缓走到桌前坐下,“时茂在管理位坐久了,对实操的步骤忘得差不多了吧?” 宋晚意不清楚文物局里曾经的明枪暗箭,只觉得当下时刻,帐篷里燃起了两股战火,灼得她神经跟着绷紧。 许时茂乐呵呵地拍了拍嘴替狗腿,面上却装出副为难样子来,“能进局子的人本事能差到哪去?” “不过我一直是敬重陶老的,但是规矩是规矩嘛……上头让我做主负责人,我肯定不敢玩忽职守。” 就是要争到底了。 陶序心里也恼啊,平时闲散惯了,不争不抢的,竟然忘了官大一阶压死人的说法。 气势一下就弱了,在新收的徒儿面前有点丢人了喂! 宋晚意徐徐展开图纸,将上头的各项细节在脑中印过几遍,笑着发言,“既然这样,就让许副负责吧。” “其实不管谁负责,最主要的还是把古墓完整地呈现出来,我看了一下,有一半坍塌加大了勘测难度,陶老年纪大了,多少会不方便。” “许副,辛苦你了。” 江柏眼睁睁看着亲手画的图纸被许时茂抽走,带了三个狗腿说是先回家属院睡个午觉,下午通知任务分配。 陶序琢磨着这个小徒儿的心思,总觉得这盘棋当中,他也意外入了 第106章 小宋同志,你有意见? 地上烤出热浪,陶序心疼三个年轻的娃在帐篷里受罪,便提议也回家属院休息,疆市最高温度要持续到下午五六点,距离现在还有四个多小时呢。 文物局的人临时安排的住宿在家属院进门第一栋,跟李家恰好是最远的对角线。 谢佩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陪着夏锦在客厅逗夏永年爬行。 气氛有些不对劲。 “何若萍来过,你要提前回来半小时,准能碰见。”谢佩跟着宋晚意进了厨房,声音压得低,“不过夏锦这丫头今天硬气了一回,我来的时候看何若萍气得脸都青了。” “你是没看见她那个反应,在家属院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不讲理。” 宋晚意打了盆清水,浸润毛巾准备擦脸,“她来做什么?” “我就听到一半,说让夏锦回市里找她男人要点钱,或者给夏思量找个活儿干。” “这不是胡闹么?!”宋晚意想起那男人出轨的事,冷不丁颤了颤,“夏雷还是团长的时候都不见他主动帮衬小舅子,这会儿想起他来了?” 谢佩没多想,以为她是被盆里的水冻着了。 笑了笑说道,“可不是呗,听着我就来气,帮着夏锦把她老娘怂恿走了……这水刚扯上来,都是雪山化下来的水,冻人得很嘞,你放窗户底下晾晾。” 怕宋晚意不懂,她又隐晦地瞥了眼她肚子,“姑娘家年轻的时候别受凉,不然不好怀崽儿,我听说你跟小李结婚两年了?” 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自己身上,宋晚意有些尴尬。 她还没计划要孩子呢,不然上个大学还要带崽,多不自由啊! 讪讪挤眼傻笑,“嗯,他工作地点不稳定,我在这里恐怕也待不了多久。” 听起来结婚两年是挺久的了,可她俩婚后真正相处的时间,却得从自己穿越过来后算起。 谢佩灵敏地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什么意思?你还要自己回老家去?” 宋晚意不想过多解释,只得搬出顾蓉娇这个挡箭牌,“是呢,在家时疏鸿说这边有个什么大师,看看能不能把蓉娇治好,要是也没辙的话,我要带她再上京市看看。” 关月信上说的她可没忘,只要有一线可能,她都会带着顾蓉娇去试一试。 “这样啊…..”谢佩有点遗憾,很快就从情绪漩涡中逃出来,“小李说的那个大师,莫不是白老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 “晚上你问问,要是白老头,我知道他在哪,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俩去。” 从厨房出来,夏锦眼周的微红还未褪去,她尽量低垂着脖子,生怕被宋晚意看见。 小宋能让她寄住,这两天还写了什么拼音图给她,更是做个助步车送给夏永年,这份情她恨不得磕头致谢,万万不敢让宋晚意觉得收留自己是件麻烦事。 所以何若萍来要求她回去找那个男人,她不晓得哪儿冒出来的勇气,生平第一次反抗了亲生母亲。 宋晚意看破不说破,指了指放在门口的西瓜说,“拿去冰一冰分了吃吧,我先睡一会,下午还有事。” 夏锦赶忙去抱瓜,“好,谢婶也留下吃了瓜再走吧。” 刘山是下午六点半来的,嘴上说挖掘队马上要召开任务分配大会,走路却颠儿颠儿懒散得很。 谢佩刚好要回家做饭,就跟着一起出了门。 她也是刚知道宋晚意加入了挖掘大队,惊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婶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 “不是专业的,跟着队伍里年纪最大的那个陶老师学一学。” “你就谦虚!我看小李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谢佩羡慕不已,她也想去现场看看热闹,奈何家里那个潘志胜说了,现在的队伍是京市来的专家,让她别去碍手碍脚给人家造成麻烦。 不去就不去!分别前她千叮万嘱要宋晚意回来多给她讲讲墓地的事。 果不其然,等到了目的地,许时茂抓住宋晚意动作不积极这点,狠狠将她训斥了一番。 “宋姐,你家有事耽搁了?”江柏不解,按理说宋晚意一向积极,“刘山四点半就从家属院去通知你了,陶老等了你三个小时。” 宋晚意悄声冷笑,“刘山到我家时都六点半了。” 几人恍然大悟,尤其是坐在最末尾的陶序,摇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时茂在排班表上勾勾画画,时不时拧眉做沉思状。 “古墓的露头基本能确认了,既然图纸是江柏画的,相比你们对坍塌处的结构了解得更透彻,清理出头部入口的工作就交给江柏和小宋同志。” “陶老办事细心严谨,等找到入口,再带领刘山跟马知云两人更深一步挖掘。” 宋晚意舔了舔唇角,指尖夹着把硬毛刷在桌上打旋,“许副负责哪部分?” “我负责现场记录,出了突发事情能及时补充人手,小宋同志,你有意见吗?” 要不是衣角被江柏攥着拉了拉,她非要现场爆粗口不可。 什么现场记录?说白了就是想当监工享清闲!不管是清理坍塌部分还是带头侵入墓地,都是存在风险的。 若是在几十年后,挖掘这种古墓前要进行微生物检测,谁知道里头会不会携带什么远古病毒呢。 不过这会儿条件有限,都是穿上简易防毒面具直接进。 宋晚意有些不茬,却瞧见陶序在桌下对她摆了摆手。 “没意见。”她心底跟面上都不服,“多久开始?” 许时茂对她的回答及满意,哪怕她表现得对自己再有意见,不还是只能乖乖听任差遣? 这就是权势的魅力! “明天一早开工,时间定在九点半。” 接下来围着准备事项又说了半小时,出帐篷时,太阳都还没落山呢。 江柏举着自己苦心赶工绘 第107章 你打算怎么谢我? 宋晚意关心则乱,“我跟江柏在外面没事,可你是要进去的!我看了箱子里的工具,就两套防护服和防毒面具……” “在疆市发现的古墓,十有八九是几千年前的,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携带什么病菌。” 陶序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工作了几十年,打心底里觉得没什么。 可宋晚意不一样啊。 “丫头,你说的这些,我记下了,可不能因为前路危险未知,就止步不前,咱们国家要进步,这条路再艰难险阻,都必须有人站出来做好表率。” “可…..” “你当我这些年的工作经验都是摆设不是?”他似嗔似笑,就着手中的钢笔在江柏头上轻轻一敲,“看看,你师姐还晓得关心我,你呢?!” 江柏正走神,猛地一敲,差点原地跳起。 反应过来后委屈得直皱眉,“陶老,那是宋姐没见识过你的本事,正好这次你给她露一手!” 不管这两人如何向她拍胸脯保证让她放一千万个心,宋晚意依旧持怀疑态度。 不是她信不过陶序的本领,哪怕是在检测仪器如此发达的二十世纪,都有不少考古学家在进入墓群时防护不当失去生命的。 于是,她打算找李疏鸿寻求几个能干的外援驻场,以防万一。 …… “你说军医?”李疏鸿正伏案修改报告,闻声后侧头想了想,“这次挖掘工作基地领导很重视,想要调几个军医驻场不麻烦,明天一早我就去申请。” 宋晚意在床边撑起头看他,眼底晶晶亮亮,“这次又沾李师长的光了~” 外头万籁俱静,因着地处偏远,连南方常见的蝈蝈儿都没。 李疏鸿忽然觉得写报告这事,能往后延一延。 钢笔旋上盖,收尾动作一气呵成,心底那只大灰狼再也关不住,“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他眸中暗了暗,接着涌起道压抑的狂。 两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男少女,宋晚意却仍旧被那抹火热盯得红了脸。 “上次折腾得我第二天都弯不得腰…..” 女子天然的娇羞好比揉杂了催化剂的胭脂,光是看着就让他燥热难耐。 掐掉灯光,喘出的气融进夜色里,像是划一叶扁舟进湍急河流,在历经过忽高忽低的潮流后,终于得片刻平稳的休憩机会。 第二日,宋晚意还未起床,就把李疏鸿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夏锦得知她要开始挖掘工作,在准备好满满两罐杨梅子汤后,又贴心地给她塞了瓶绿色包装的药水。 “防虫蚁叮咬的,疆市的蚂蚁咬人也疼呢。” 她含笑朝卧室睨了两眼,顾蓉娇这会儿正逗夏永年喝羊奶呢。 “家里就拜托你了。” 不晓得李疏鸿多久去的基地,等宋晚意赶到古墓时,两个着军装的小姑娘已经在帐篷里腼腆地坐着喝茶了。 “宋姐,她们是李哥送过来的军医。”江柏似乎对其中一个梳麻花辫的姑娘分外感兴趣。 可他只敢站在棚外远远望着,“你帮我去问问左边那个姐姐叫什么,好不好?” 宋晚意打趣他,“瞎喊什么,没准你比人家还年长呢。” “我刚才听刘山跟她说话,那狗崽子喊她姐姐…..” 说起这事江柏就气,刘山贼眉鼠眼的盯着小姑娘时眼睛差点就贴胸口了,看来回了京市非要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不可! 这年代男女关系管得严呢,并非谁都像关月一样大大咧咧瞅准了喜欢谁就大胆上。 那谁不是说了么,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江柏生怕被当成流氓处置了,才踌躇不前,只能悄悄地看上几眼。 两个姑娘生得肤白水灵,五官深邃,足有一米七出头。 宋晚意想起上辈子网上冲浪看到的一句调侃,在新疆这种地方,五步一娜扎,十步一热巴。 江柏心意的那个姑娘,笑起来浓密长睫盖住褐瞳,让人见了忍不住跟着心绪敞亮。 她主动把椅子让出来,声音甜而柔软,“是宋姐姐吧?我叫刘妍,她叫范筱舟,我们是李大哥调过来的军医。” 范筱舟应声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拿出两盒玻璃瓶装的液体,“防中暑的,隔五个小时喝一次。” 陶序跟许时茂从外面进来,手掌黄澄澄的全是细沙。 “小宋来了?”许时茂剐了眼她手中的杨梅子汤,不晓得是她熬的还是她家里那个住宿女人熬的,味道确是不错,“把梅子汤分给大家尝尝,然后准备准备开工了。” 十点整,宋晚意带江柏围着墓群走了一圈,见昨天插的小旗帜还直挺挺地插在黄沙里,眉头微不可见地紧了紧。 标记的是塌陷周围相对安全的范围位置。 “宋姐,就是这了。”江柏举着场地图,两厢比对,很快确认了开挖点。 她瞄到图纸上比昨天自己看的时候多了几个红墨水标记的点,心不在焉地问,“你新标的?” “不是,应该是昨天下午许副带刘山标的,我看过了,跟咱们插小旗帜的点刚好吻合。应该是双重标记吧…..” 宋晚意把铁锹递给他,“小心点。” 江柏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刹那间红透了耳尖。 他第一次打头阵。 他跟宋晚意的任务说难倒也不难,清理出一米多高坍塌的石堆,找到进入墓群的确切点。 两人以旗帜为首,计划的是同时向两侧挖掘,然而宋晚意右胳膊先前伤势还未好完全,需要使力气的,全交给江柏。 她持手铲,铲的平头能找边,慢慢剥离能找到墓地边界。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才清理出两米多平。 许时茂看这进度有点急了,这种蜗牛速度清下去,怕是光在找边寻入口就要花上三四天,时间成本也是种消耗! 便在一旁催促,“也别这么精细,把速 第108章 宋姐不会是着了道吧! 帐篷里的人听见塌天声响,慌忙跑出后哪里还看得到宋晚意等人?! 陶序吓得将镜框扶了又扶,拍着大腿喊,“去救人啊!” 刘山双腿哆嗦得不听使唤,走了两步竟把自己绊倒了。 范筱舟从工具箱里翻出担架和止血纱布,健步如飞,趴在坍塌下去的坑沿往里搜寻。 “三米来高,得有人下去。”刘妍拿眼睛估测洞口高度,尝试着往下喊,“你们能听见吗?” 立刻就有虚弱的声音回复,“能,你们小心点,保不齐还会……咳咳……” 这声音刘妍记得,是那个叫江柏的男人的,说起来这江柏性子冷淡,自我介绍时连看都不看她,眼高于顶,真不知道拽些什么。 无人注意到她的心思变化,范筱舟追问,“你们受伤了?情况怎么样?” 两只胳膊并排粗的洞口可以扔些简单的包扎药品。 宋晚意用力咳了咳,总算把鼻腔里的灰尘喷出来,憋得肺都快炸了,像濒临死亡的鱼,抓着不太清新的空气猛吸。 “江柏同志胳膊脱臼了,腿上有擦伤,我脚踝扭了,许副…..”她阴沉沉地望着靠在墙壁边昏迷不醒的许时茂,“许副恐怕有点严重,失去知觉了。” 范筱舟在脑中做出决策,扔了止血纱布和葡萄糖溶液,并叮嘱两人不要挪动,找个安全的角落等着。 听见两个徒弟没受重伤,陶序稍稍缓了口气。 在周围转了转,他既欣喜又着急,“你们是不是掉进入口了?!” 宋晚意的声音清晰传来,“好像是,不过有个石门。” “哎哟,别乱碰,等着!我想办法捞你们出来。” 江柏疼得冷汗直冒,嘴唇竟是全身最白的一处,“宋姐……咱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哈。” 直径四五十厘米的洞是唯一的照明光源,除了这束光外,周围黑暗逐渐递增。 宋晚意对着许时茂的肚子狠狠踹了两脚,似嫌不解气,又扇了一巴掌。 江柏吓得牙床都战栗了,只听说误入墓群的人容易被邪祟附体,宋姐该不会是着了道吧?! “宋…..宋姐,他是许副…..”小江柏拖着伤腿往外挪了挪,生怕自己被波及挨打。 “我知道啊,打的就是他!” 宋晚意嘶哈嘶哈地抽着气,刚才踹人时,她用的是受伤的腿支撑,一瘸一拐地走向江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解释。 “咱们做标记的旗帜被人动过手脚,刚才塌陷时这许时茂故意踩中了脆弱的支撑界限,他本来想跑,被我拖回来了。” “啊?许副?他为什么…..” 虽说许时茂总爱在局子里摆领导谱,对他们几个追捧陶老的年轻人从没好脸色,可暗中使坏换了旗帜的标记,一不小心是会让挖掘者丢掉性命的。 这么说吧,他和宋晚意清理石堆时,本是按昨天勘测出的安全范围外进行挖刨,这许时茂将范围缩小,他们今天挖的,就是极有可能造成二次塌方的不稳固的地基。 已经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刁难了!这是纯要他俩命来的! 江柏恶寒爬满身,大气都不敢喘,“我平时也没得罪他啊!为什么!” “他应该是冲我来的吧,只是今早因为我胳膊有伤,换成了你打头阵。” 宋晚意撑到他身边,重重坐下,语气愧疚,“我早就看出来许时茂不满我参与,本想借旗帜让他暴露,没想到他心这么狠。” 没错,她当时插旗帜时就开始布局,从坍塌中心到安全范围的距离,她用眼睛就能计算出来,故意做标记,就是想引导许时茂犯错。 在挖掘时,她又故意往外挪了半寸,只等着许时茂坐立不安前来声讨,她就能顺理成章引出标记点的位置被人更改过的话题。 没想到许时茂竟然以身犯险去踩脆弱的支撑点,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转折都不在宋晚意的计划之内。 于是…..江柏就光荣地成为两人斗法的牺牲品了。 宋晚意在文物局的遭遇他听过几耳朵,许时茂因为这个就要她的命?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还不止呢,他有个外甥,工作丢了,两人怨到我头上……”她眸中嗔笑,语气不怒而威,“文物局说我放错了资料,你真信?” “不信。” 宋晚意的能力他这两天见识过了,可以说比他们几个在陶老身边学了三五年的人都要老道。 “在京市也是被他害的?!他奶奶的!这个人还想趁这次挖掘项目立功升职!” 外表斯文的江柏生起气来,额角青筋在皮肤下突突地跳。 要不是身上疼得像是要被人拧着四肢撕扯断开,他非要上去补两脚不可。 不多时,那个洞被刨开,一把木梯子徐徐伸进来。 陶序第一个下来,在看到两人身后的石门时,险些呼出声。 范筱舟动作利落地跳下,不由分说地把江柏捆进萝篼状的容器里,指挥上头的人用力拉。 刘妍在洞口接应,跟江柏四目相对时,两人神情都不自在。 “有人去医院叫车了,你们现在帐篷里等一等。” 她包扎好宋晚意错位的踝关节,被冷落在一侧的江柏好几次想说声感谢的话,却羞于启齿,只能作罢。 刘妍借口要去接范筱舟匆匆跑开,留下宋晚意一头雾水。 “你怎么见了人刘妍就变哑巴了?平时见你不是挺能说的么?” 江柏欲哭无泪,被伤口扯得龇牙咧嘴,“不知道,我总觉得她对我有意见,宋姐,你说她是不是讨厌我来着?” “你俩今天才见吧,人家讨厌你什么?” “不知道……” 江柏苦于想要个答案,奈何钻进自己假设的牛角尖里出不来,等医院的车都到了,还一脸闷闷不乐。 刘妍扶着宋晚意走在他后面,忍不住嘟囔,“装什 第109章 我就说了句我什么都知道了 “疼么?”他剑眉紧皱,上药的手悬在空中进退两难。 宋晚意痛得直吸气,曾经勾动他心弦的狐狸眸嗫满水雾,可怜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垂出泪来。 “要不回家再上吧,刚才吃了止痛药,要缓一缓药效才起作用。” 李疏鸿心底积着气,转身折断指尖的棉签,“是不是许时茂?”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宋晚意笑眯眯地从他手心解救下断成两段的棉签,拿在眼下把玩,“那你猜得挺准,他确实想害我,不过最后关头我把他也拖下去了,他醒了没?” 李疏鸿身子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只是从说话语气中推测出,他现在心情极差。 “不知道,等他醒了你想怎么办?” 旗帜标记的证据被毁,掉进坑里时,江柏手中那份图纸也在摩擦过程中碎成几片,如今要问她有何打算,她半点主意都想不出。 一动脑子就疼。 “还没想好,不过他心狠手辣想置我于死地,我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宋晚意按了按眉心,想让自己精神些,“等江柏那边弄好了,我再跟陶老一切商议商议吧,这事关乎性命,江柏也被我连累了…..” 见她神态疲倦,李疏鸿心尖尖似被人拧起来狠狠掐了一把,心疼又无奈。 他的晚意,好像不太依赖他,哪怕如此境遇,都不曾开口求他帮忙。 “我去隔壁病房看看,等江柏同志能出院了,我们回去的时候捎带上他们。” “好。” 七几年的医疗水平到哪了都一个样,宋晚意也不指望能给她用多好的药,只是可怜了原身保养得这么漂亮的身子,在她穿越过来后不是这儿中刀子就是那儿被狼咬的。 伤口能好,但疤还留着道淡淡的粉。 江柏在掉下去时拿手挡了下砸向宋晚意头部的石头,脱臼得有点儿严重,左腿被尖锐石尖扎破肌肉,得留院观察是否会发炎。 对于李疏鸿的致谢,他局促到恨不得立刻爬下床跟他对着鞠躬。 “李哥,你太客气了,在当时的情况下换做谁都会这么做的!哎呀,你别,別……” 陶序瞪了他一眼,人家感谢你你就大大方方承下嘛!又不是外人! 李疏鸿将目光挪向他,恭敬地颔首致意,“晚意说有事跟陶老和江柏同志商议。” “是不是关于许时茂的?”江柏用脚都能想到,愤愤不平地向陶序告状,“老师!这个许时茂简直不是人!” 陶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绕到病房门口左瞧右看,最后不放心地拉拢房门。 “人就在隔壁,别太张扬…..小李,这事空口无凭,我还要在这守着江柏,估计后天能出院,到时候我们上你家去商讨。” “你跟小宋做做思想工作,让她别钻牛角尖,这两天先好好养伤。” 江柏在心底挪揄,宋姐才不会钻牛角尖呢,人家早就摔了许时茂两大嘴巴子!等她好了,准会收拾这个狼心狗肺的! 不过让他住院也并非没好处,刘妍小医生专门说了,等晚上会来查看他的伤口是否发炎,听这意思自己这两天应该都是她管。 因祸得福啰! …….. 宋晚意脚踝的伤看着吓人,其实就稍稍骨折,拿石膏绷带缠了几圈,看起来比萝卜还大。 顾蓉娇看了就哭,夏锦更是念叨着明天要起个大早去买上好的骨头回来,以形补形。 宋晚意哭笑不得,“就是扭了下,不过你要去集市的话,肉跟菜都多买点,明儿中午也能给陶老他们送些过去。” 李疏鸿烧了热水给她洗脚,把陶序嘱咐的话转述给她听。 末了,他微微仰起头,“许时茂醒了,看起来精神头不太好。” 宋晚意没错过他深湖般幽暗的眸中闪过的狡黠。 “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他嗫出抹意味深长的笑,扯过毛巾将她小巧的趾头整个包裹住,“我就说了句我什么都知道了。” 想起许时茂慌乱得险些滚下床的怂包样,他敛起笑意,“不过要彻底扳倒他,仅凭这件事还不行。” 宋晚意没曾想,自己捡漏得来的丈夫还是个爱玩心理战术的老狐狸,在脑中把许时茂当时的反应还原了一下,也跟着笑。 “肯定不行,他职位高,顶多留职查看,不过这样也行,等我考上大学,后面再想办法名正言顺进文物局跟他斗!” 她斗志昂扬,眼底迸发出自信傲然的光彩是李疏鸿之前从未见过的。 他如今已不再对宋晚意的身份持怀疑态度,因为能十分肯定,这个人不是结婚前宛如春风般怡人,却唯唯诺诺的宋晚意了。 他爱的是眼前这个,热烈,自由澎湃的宋晚意。 莫名的,他伸出手在她鬓角轻轻一刮,“那我等着宋同志把他拉下马,带领文物局走向胜利,再创辉煌!” 宋晚意突然也有些怀疑眼前这个李疏鸿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换过里子,不然怎么越发风趣幽默了。 因为她受伤,谢佩这两日串门的频率更急,有时带过来一盒刚包好的饺子,有时拎过来两条活蹦乱跳的草鱼。 “潘大哥身上不也有伤,你给他留着吃,别什么都往我家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娘家呢。” 谢佩笑得眼睛眯成道缝,“给你你就拿着,婶在这边难得遇到两个能说到一块去的,一点吃的,又不是多金贵的东西。” “对了,你问过小李没,他说的那个大师,是不是姓白?” 宋晚意笑着应下,“是,跟婶儿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我现在走不了远路……” “哎,也是。”谢佩听着卧室里传来顾蓉娇跟夏永年咯咯笑的声音,欣慰地叹了口气,“夏家那丫头跟你们住,当真是做了回正确的决定。” 她在屋里 第110章 吃软饭走狗屎运的暴发户 两人在家坐立不安,奈何宋晚意脚踝还没拆石膏,只能干坐着着急。 谢佩见她好几次欲言又止,好心解困道,“不如我去路上看看?没准也是我看错了……” 卧室里夏永年因为太久没见到亲娘,已经呜咽了好几声,眼瞅着顾蓉娇也快哄不住了。 没辙,宋晚意只得连声道谢,“那可太麻烦你了,等夏锦回来,今晚你跟潘大哥都别做饭,上我家来吃。” “你这女子!跟婶这么见外!”谢佩没好气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把,起身往外走,“你也别急,好好盯着点小崽儿,闹起来可有你受的。” 话音刚落,夏永年眼泪就像破闸而出的洪水,任由顾蓉娇拿小木马跟木头车交替着哄都无济于事。 宋晚意杵着拐杖去厨房温了羊奶,办鬼脸讲故事,总算让这个捣蛋鬼止住了抽泣。 顾蓉娇在一边憋嘴,悄悄踱步至她身后,“晚意,我们多久去找秦婶儿?不想在这里哄弟弟……” 虽说夏永年长得白白嫩嫩,汤圆儿似的讨人欢喜。 可自己要是在秦婶身边,那是被宠的份儿,留在这里,只有照顾人的份。 顾蓉娇脑子傻了,在这种事上出人意料的鬼精。 宋晚意一边给夏永年顺背,一边打量她,“想秦婶了?” “嗯,还想秋怡跟袁哥。” 秦芸在得知顾蓉娇跟李世尧离婚后,巴不得在南苑胡同放炮庆祝,可见她对顾蓉娇的喜爱之情。 宋晚意笑着保证,“再等等,等我把古墓挖掘出来,拿了这份功,咱们就去京市找秦婶。” 顾蓉娇听不懂古墓不古墓的,但要她等,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咧着嘴刚要学夏永年那样哭,大门猛地被人拍得咣咣响。 谢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脚踏进门,连水都来不及喝,“夏锦回来了!” “还有何若萍!夏锦的男人也跟着来了!哎哟,那个阵仗不得了,我看夏锦丫头脸上两个巴掌印肿得发面馒头似的。” “咳咳…..是不是冲着你来的?你要不要躲一躲?!” 宋晚意生怕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岔过眼去,赶忙提醒她慢着点。 等她走到窗前一望,街道尽头乌泱泱的走了七八个人。 何若萍带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走在前面,夏锦半佝着背走在旁边,后头跟着的应该都是看热闹的。 她关上窗,“我能躲到哪里去,看看是来做什么的吧,总不能看我腿都瘸着,还打架不成。” “哎你…..” “小宋!在家吗?!” 何若萍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柔柔的,故意扯大音量后,调子还有些劈叉。 屋里两人对视一眼,谢佩把门栖开一道缝。 “啥事啊?宋妹子脚扭了,在家休息呢!你整这么大动静做什么!” 何若萍这会拉着夏锦和和气气地挂上笑脸,“这不是我家老大在小宋家借住吗?现在她男人来了,想接她母女俩回去。” “本来我们夏家跟小李也是非亲非故的,总打扰他小两口也不好。” 宋晚意从门缝里端详起旁边的男人。 精瘦圆滑,松松垮垮的花衬衫站在人群中无疑是最显眼的那个,有些地中海,笑起来眼角打褶。 活脱脱吃软饭后踩了狗屎运成暴发户的油腻样。 谢佩道,“这事得看夏锦愿意不愿意啊,人家想跟着小宋一起过,你这个当娘的没理由硬逼着人家走。” “她能不愿意?!”何若萍脸颊的肌肉抽了抽,一把将夏锦推到台阶前,“姑爷说了接她母子俩去市里过好日子咧。” 门被轻轻推开,宋晚意一眼瞥到夏锦脸上鲜红的指印。 对站在墙边的男人点了点头,“夏永年的东西多,她一个人搬不了,你是她男人?进来帮着搬吧。” 苟富在视线触及宋晚意的瞬间,心差点跳漏几拍,他走南闯北地做生意,自认见过的漂亮女子不在少数,可从未有哪个女人,能在不施粉黛的前提下,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肤胜雪白,明眸皓齿,眉尾那颗朱砂红痣衬得她如画中女妖精似的,一颦一笑能把人魂魄吸噬干净。 他眼尾炸的皱纹渣子落了一地,恭维道,“小宋是吧?这几天多谢你照顾他们母女,听说今晚本来这女人要给你们做饭,瞅瞅,也是不巧,在半路上被我们耽误了。” “要不这样,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大家伙儿去市里吃一顿好的!” 眼睛色眯眯地直瞄宋晚意领口。 “不用了,小卧室那边就是夏锦母子的东西。”她冷冷侧过脸,目光从夏锦头顶扫过,指向夏永年所在的房间。 本来以为夏锦终于敢从泥泞里挣扎出来博个前程,结果这会还是跟只鹌鹑似的,傻愣愣地垂头任由何若萍摆布。 这男人哪里是个良配啊,更别说夏锦自己都知道他出轨。 当事人自己愿意装聋作哑,她才懒得淌这趟浑水。 吃了闭门羹,苟富竟也不恼,反而乐呵呵地搓起手掌指挥夏锦,“愣着干嘛呀,去把咱儿子抱出来!” 颐指气使的霸道样子令人作呕,尤其是在太阳底下暴晒过的秃头顶,油汪汪地还泛着光。 谢佩看不过去了,出言怼他,“你是男人家,力气大,你去抱啊!合着不是你儿子?!” 苟富眯起眼笑着圆场,“我这不是还要拿别的东西嘛,相比起来,永年还是最轻的。” 这个年代能做生意做出点成绩的,情商都不低,脾气韧性大,被人驳了面子更不会立刻翻脸。 宋晚意突然有些明白这个苟富为何能成暴发户了。 她冲谢佩摇了摇头,话是却是对着夏锦说的,“夏永年刚刚喝过羊奶,你带回去的三个小时里别再喂了,喝多了上火。” 苟富连连作揖,借机向宋晚意步步靠近,“哎哟小宋同 第111章 三顾那什么茅 哪晓得宋晚意却用另一只手对着他肩膀狠狠一推,这个女人,宁愿摔地上也不让他占一点便宜! 好在谢佩眼疾手快撑住她,同时瞪了眼苟富。 “你这男人怎么手脚这么不干净!说话就说话,你拉小宋做什么!” “这要是再摔出个好歹!你负得起责吗?!” 苟富不乐意了,“你这婶子说话怎么爱夸大其词呀,我明明是想让小宋同志去…..” “行了,收拾东西走吧。”宋晚意勉强从脚踝处的刺痛中抽出精力,姣好的细眉不由自主地蹙成八字,我见犹怜好不勾人。 夏锦吸溜着鼻子跑去屋里,没一会,就抱着睁大眼睛疑惑盯着这一切的夏永年出来。 似是害怕苟富再闹出荒唐事情来,她低头催促道,“把东西收一收,快走吧,别扰了小宋一家休息。” 要说放在之前,夏锦的话,苟富是万万不敢抗拒的。 可如今夏家唯一能依仗的夏雷都已经辞职回乡,他也拼出了一番事业,风水轮流转,现在该轮到夏家来捧他了! 见他杵着不动,夏锦出手扯他袖子,“苟富!走了!” “唤什么唤!我是聋了还是怎么!”苟富猛地抽身,同时用胳膊肘恶狠狠顶在夏锦锁骨处。 后者身子弱,抱着夏永年踉跄了几步,最后跌坐在桌子旁边,半天没回过神。 何若萍在外面骂了句废物,忙不迭跑进将夏永年抱起,对捂着尾椎痛得说不出话的夏锦置若罔闻。 她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点在夏锦头顶,“你能做什么事!连个儿子都抱不稳!” 苟富不死心,皮笑肉不笑地对宋晚意“邀请”。 “小宋同志就别为难夏锦了,吃顿饭的事,难道还要我三顾那什么茅不成?!” 说着,他强行扒开谢佩的手,架着宋晚意往外走。 然而,等他行至门口,才发现本被阳光照得透亮的地方,蓦地被一堵人墙挡住去路。 那墙近乎一米九,肩宽臂壮,刀锋般寒厉的眼神似要将自己剐掉两层皮。 苟富没见过李疏鸿,来的时候只听何若萍简单介绍过两句,才来疆市两年,再有本事应该也只是个小兵。 他不了解基地安置家属的规矩,还以为只要在部队工作,都能分到一套大房子呢! 只要不是大官,他就不怕,到时候送上一条大前门或是彩蝶,还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他不信! “哎哟,这是?”苟富夸张地眯起眼观察,笑得虚伪。 宋晚意早就痛得眼冒金星,在朦胧泪光中只看到个男人的轮廓挡在面前。 她试探性喊道,“李疏鸿?” “是!是小李!”谢佩揉着被苟富扳红的拇指,又气又急,“你说这叫什么事啊!人家小宋都说了不去吃不去吃,哪里有强行绑着人去吃饭的!” 李疏鸿脸色黑得能拧出水,喉结上下一滚,极具压迫感的嗓音叫苟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家属院的治安管理这么不到位么,光天化日劫持我妻子,外面看的人都是帮凶不成?!” 苟富抽回手,悻悻打圆场,“不是,不是,我是夏锦男人,想着感谢…..” “要真是想感谢,就快点离开我家。” 他冷冷瞄了眼何若萍,更狠厉的话却因看在夏雷的面子上没说出来。 宋晚意在他身边才敢放松警惕稳稳相靠,此时她也没耐心再继续这场拉力赛了,即使夏永年张开手臂冲着她哽咽着要姨姨抱,她都没分出半点眼神回应。 夏锦挣扎着爬起来,明明站都站不稳了,还歪歪扭扭地对着两人鞠了个躬。 谢佩到底怜惜夏锦这么瘦弱的身子还扛大包小包行李,最后一刻她接过夏永年的助步车跟一尼龙袋的衣服,送几人出去。 闹剧戛然而止,屋内突然安静下来。 李疏鸿心疼宋晚意脚上的伤,二话不说将人抱紧卧室。 “早知道我在路上就走快点了。” “跟你没关系,是我没想到夏锦的男人竟然还敢动手动脚。”宋晚意眼角湿润未干,眸中流淌着涓涓笑意,“你要是不出现,恐怕就能听到我在疆市饭店砸了场子的消息了。” 李疏鸿被逗笑,这种事宋晚意确实能做得出来。 不过这个苟富,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我中午去医院看了江柏同志,想着回来通知你一声,他昨晚有些发烧,今天恐怕出不了院。” 宋晚意有些紧张,“发烧?严重了?” “我离开的时候已经退烧了,刘妍说最好再住院观察两天。”想到夏锦离开,晚上无人做饭,他又补充道,“下午我不回基地了,去市里买些东西回来,你有没有想吃的?” “买点清淡的吧,家里果子也没了,前几天夏锦买的枣不错,你要是遇到了就带点回来。” “好。” 谢佩送走夏锦,想到宋晚意还没吃午饭,回家拿了几个饼子和风干牛肉又折了回去。 饼子是上午现煨的,牛肉馅儿,皮被烤得酥脆焦香,放在锅里隔水热一热就能吃。 宋晚意和顾蓉娇一人掰了一半吃,冲着谢佩离开的背影感慨。 “谢婶儿人真不错。” “就是潘大哥这边恐怕会有点麻烦了。” 宋晚意愣了愣,“潘大哥为人老实厚道,能有什么麻烦?” “前两天开会,说基地不扩建了,直接在市里找块地做分局,潘大哥是挖掘队的,恐怕也会拆了。” 李疏鸿怕她不理解,说得更直白,“可能谢婶他们,在这里住不久了。” 听他这么一说,宋晚意顿觉手中饼子沉甸甸地硌手,她对部队里各种部门分工不了解,更别说待遇什么的了。 “可是谢婶他们在这边住了很久,潘大哥也是挖掘队的老人了吧?就这么拆了?” 第112章 给她把路铺得又平又顺 李疏鸿回来时眉梢带着隐隐得意,极具疆市特色的大盘鸡拿铁饭盒装了满满两大碗,想着宋晚意想吃得清淡,圆形搪瓷桶里还有半罐鲫鱼汤。 宋晚意捧着奶白色的汤喝得心满意足,忍不住问,“这么开心,发工资了?” 那人笑而不语,接着展开包中的油纸,露出里面四五块白软的米糕。 金秋九月,有心思巧妙的店家会往米糕上撒些金黄的桂花。好闻又好看。 “回来的路上在疆华饭店门口碰着卖的,你快尝尝。” 宋晚意笑起来唇角轻轻上翘,娇人得很。 “晚上吃这么多,肯定会积食。” “这才多少。”李疏鸿抬起指腹揩掉她唇角残留的奶白汤水,“晚上多运动运动就消化了。” 要不是宋晚意脚踝还有伤,指定会想歪不可。不对!有伤还怎么运动?! 她骤然鼓大的双瞳和两腮,衬得人像只即将炸毛的小河豚,幽怨地拿眼神一遍遍削视着桌对面笑得狡猾的男人。 李疏鸿扳了半块米糕进嘴里,眼底得逞的笑转瞬即逝,“哦,忘记晚意身上还有伤了,那就择日再运动吧。” 有那么几秒,宋晚意恨不得扑上去将这人狠狠咬上一口。 三日后,江柏出院了。 在医院住了五六日,肉眼可见地圆了一圈,陶序倒显得有些憔悴,到李家后哈欠连天。 “许时茂也出院了。”江柏眼中憎恶渐浓,语气稍带着狠厉起来,“在医院的时候他还来找过我,你猜他想说什么?” 宋晚意同李疏鸿相看几秒,“他说什么了?” “他想要我跟他联名举报你挖掘操作不规范。” “这…..举报的话,后果严重吗?”她现在可不是文物局的人,难道举报了还能有什么惩罚不成? 陶序被哈欠激出泪星子,赶紧抿了口茶水提神,“举报落实,你这辈子都进不去文物局。” 宋晚意脖子一怔,还没想到好的说辞,就听陶序打着哈哈说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江柏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何况之前你俩都晓得实情,他怕乱了你的计划,面上假装答应了许时茂,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对策了么。” 江柏这心思纯粹的模样,说是他假意答应的,她才不信! 看看笑得胸有成竹的陶序,宋晚意心底猜了个十之八九。 “我跟江柏顶多算人证,还差个物证……不过收集起来恐怕有点难。”她想起这事就头疼,当时怎么就没让江柏把那张图纸好好保管呢。 李疏鸿微微咳了两声,提醒道,“如果这事不止许时茂一个人做的,我们就还能找到更多的人证。” 只要策反许时茂身边人,他的说辞,肯定比江柏和宋晚意这两个当事人的更有说服力。 宋晚意突然警醒,“我记得当时许时茂身边总跟着几个狗腿子,叫什么来着…….” “刘山!”江柏按耐不住,半个拳头砸在桌面上,“在文物局的时候,这个刘山就爱见风使舵,跟在许时茂身后狐假虎威的!另外两个还没他这么狗!” “要是许时茂做了什么,刘山肯定比另外两个知道的要多!” 其实还有个私人原因!许时茂住院时市刘山忙前忙后地伺候,这小子,见了刘妍眼睛都快凑人家脸上去了! 宋晚意大致清楚这两人的恩怨,她笑着拿手指在茶杯壁敲了敲,“那就从刘山下手。” 怎么下手?这又是个棘手的问题,先不说这个时代不能严刑逼供,她如今脚伤未好,如同半个小残疾,从门口走到家属院安保室都费劲。 李疏鸿垂下眼皮,慢悠悠地从果盘里拿出颗红枣,嗓音喑哑,“刘山那边交给我和江柏,你安心养伤。” “交给你?”宋晚意刚想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可是她跟许时茂之间积累已久的仇怨。 男人捻起的枣轻轻塞进她嘴里,堵住后边的话。 “你是我妻子,他害你受了伤,我能袖手旁观?放心吧,我跟江柏只负责刘山,许时茂…..得留着你自己来。” 他媳妇是什么性子,他还能不了解吗?只有亲自手刃仇人,她才能真正从这些糟心事中解脱出来。 她不爱依靠任何人,那自己就把这条路铺得又平又顺。 陶序跟江柏听了这番言论后,纷纷端起茶杯掩饰尴尬,眼角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对这个小徒弟的身世,陶序曾托人打听过几段,出嫁前父母恩爱,前两年因为宋父犯了事,老两口至今生死未卜。 都说师傅顶半个父亲,对于李疏鸿,他还是要敲打敲打的。 客厅忽然只剩下江柏跟宋晚意,他被某人八卦的小眼神盯得面上火辣辣的燥,终于忍不住吐槽。 “宋姐,当心李哥出来看到你这幅样子。” “行了,我自己男人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刘妍那姑娘怎么样了?” 没记错的话这两人之间误会还挺深。 提起心上人,江柏前一秒还张牙舞爪的小野兽样顿时偃旗息鼓,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 “她挺好的,照顾我,给我上药……”情窦初开的男儿头都快垂进衣领里了,声音愈发缥缈,“宋姐,之前我跟她有误会,她才对我那样的,原来是我自己没给她留个好印象。” 原来是误会解除了,宋晚意跟着痴痴地笑,打趣了两句,叮嘱他要对女孩子好,不管两人能不能成,都要尊重刘妍自己的想法。 江柏嘿嘿一笑,随即为难起来,“不过我只在这里待到古墓挖掘出来,届时肯定会跟陶老回京市的,刘妍属于这边的军区医院,恐怕不会走。” 是了,京市跟疆市之间路途遥远,不管是江柏还是刘妍,都不太可能为了另一半放弃现有的事业投奔另一方。 这就磨人了……难道也要跟关月和周震阳似的,感情 第113章 这个老天爷是不是姓李 这个女人他好像见过,初次来宋晚意家时,就是这个女人做好了可口饭菜招待他们一行人,那道拌面做得极符他口味。 只是……再三打量她红肿的双颊,被扯掉半块的渗血头皮,藏在衬衫袖口底下隐约可见的藤条抽打出的伤痕。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夏,夏家姐姐?” 夏锦没想过会以这种形象碰见并不熟悉的男人,她慌乱地拾掇好散落两鬓的碎发,将领口拢得更紧。 像受惊小兔似地怯生生回复,“是,夏锦,我找小宋,她在家吗?” 宋晚意勉强站起身子,显然也被她这幅样子吓了一跳。 “江柏,让她进来。” “哎,好。”江柏见她跪久了半晌挣扎不起来,微微意动,俯身将人拉起,“进去说吧。” 夏锦蹒跚数步,在桌子前又跪下,哭腔伴随着阵阵绝望翻涌而上,“小宋,你救救我吧!求你救救我!” 突如其来的一跪,让宋晚意本能地后退两步,她极其不喜欢这种方式。 “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了,动不动就跪,咱现在又不是封建时期……你先起来。” 夏锦抽搭搭地坐在桌前抹泪,让江柏这么个大男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早知道就跟着李哥陶老去卧室谈话了! “我…..苟富在外养了个女人,我本来以为这次他会看在永年还小的份儿上会收敛一点,没想到今天一大早那女人的娘家就冲到家里来要苟富给个说法。” “苟富生意黄了,现在他资金链断了,他怀疑是我背地里搞的鬼,想要跟我离婚…..” “我妈不许他离,他就打我…..说打死了我就能名正言顺把那女人娶回家。” 夏锦才回去四天,苟富就从云端跌进泥里,自古能榜上暴发户的女人姿色都不会太差,想来苟富也难舍美人乡,想在事业落败前拴住那小三吧。 时间上来说确实巧合了点,不过要说是夏锦背后搞的鬼,可信度几乎为零。 “苟富生意都黄了,那个女人还会嫁给他?” 夏锦揉着猩红眼眶,哽咽着解释,“那女人说怀了孩子了,苟富手里还有些存款…..” 江柏暗暗骂了句渣男。 宋晚意轻斜了他一眼,继续问,“你想要我怎么救你?” “我想离婚,但是苟富想要永年留下。小宋…..你跟小李肯定能说服我妈,只要离了婚,我可以给你们当牛做马,这样的日子我真的不想过了。” 等她情绪稍稍平复后,宋晚意无奈地吁出口气。 “那天你走得不是挺干脆的。” “是我妈逼我回去的,她说我要是不回去跟着苟富,她就找根绳子吊死在家属院。”夏锦说着说着就举起手发誓,“我妈为了夏思量,连永年都不顾,我算是看明白了,小宋,之前是我糊涂啊!” 声声泣血,连在卧室谈话的李疏鸿都惊动了。 他眉梢拧成结,却又像是对夏锦的到来早有预料似的,半点都不意外。 “离不离婚权利只在你自己,要是晚意帮了你,后面何若萍再以死相逼让你复婚,岂不是让晚意成了众口之矢?” 夏锦连连摆手,“不会的不会的,等离了婚,我就带永年离开这里,小宋,求求你,永年就是我的命……” 相处这段日子,宋晚意对这个女人不是没有过怜惜之情,她做事细致妥帖,照顾顾蓉娇更是耐心温柔。 她看了看李疏鸿,悄然无声地点了点头。 算是应下了。 夏锦不能久待,在得到宋晚意再三保证明天会去市里找苟富时,才忐忑不安地离开。 江柏唏嘘不已,“夏姐厨艺很不错,离开她男人去应聘个食堂厨师之类的岗位,也能养活她母子啊。” 陶序同样惋惜,望着窗外渐渐降下的夜色感怀道,“难的就是跨出这一步,走吧,咱也回去了,别忘了我们还有硬仗要打。” 宋晚意不晓得陶序跟李疏鸿在房间里说了些什么,等他自觉收拾了茶杯进厨房清洗,便暗戳戳跟在他身后。 她撑在门边,似笑非笑道,“夏锦这事,你觉不觉得奇怪?” “嗯,是有点。” 男人躬着背,一米来高的洗碗池用着有些费腰。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苟富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夏锦一回去就黄了?还有他出轨的女人……” “有句话叫,亏妻者百财不入。”李疏鸿甩干杯沿的水渍,扭过头看她,眸中得意之色愈显,“没准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呢。” 宋晚意撩起眉尾乐滋滋地盯着他看,手却不由自主攀上他长时间屈伸的腰背,力道均匀地按压着。 “让我猜猜,这老天爷是不是姓李来着?” “你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呀,你好像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李疏鸿正了神色,牵起她放在腰间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地吻。 “你之前不也说了,夏锦母子可怜,其实夏锦这个婚结得匆忙,当时我刚过来,跟夏团…..跟夏雷走得近,外边就有人传我跟夏锦的闲话。” “或许没有我在中间推动,夏锦能多些时间好好挑选,也不至于进了这滩烂泥里。” 他能坦诚说出这些,宋晚意倒也没再继续追问了,若是李疏鸿对于夏锦无动于衷,她才该要好好反思一下这个冷漠的男人值不值得她相伴一辈子呢。 次日,谢佩得知二人要去市里找夏锦男人谈离婚的事,二话不说就带了顾蓉娇回她家,扬言一定要把夏永年争到手。 这是宋晚意第一次坐这个年代的红旗汽车,她摇下车窗,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突然,她像想起什么,兴冲冲侧过脑袋锁着男人紧致的下颌线看。 “你还没跟我说是怎么把苟富的生意搅黄的呢。” 李疏鸿搁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顿,快 第114章 比木头军长更得她心 陈海波在人群中央被揍得鼻青脸肿,夏锦在一边拿扫把拦架,不出意外也被打了几巴掌。 苟富蹲在门口抱着肚子哀嚎,他身后躲着个长发女人,露出半张妖娆妩媚的面孔,不安地观赏着这场闹剧。 “师长!”陈海波如见救星,连滚带爬地冲到车前,指着苟富骂道,“这个龟儿子,要不是老子现在进了部队,肯定能打死他!” 军人不准对百姓动手,这是律令。 宋晚意杵着拐杖从车上下来,待她细眉一拧,凶神恶煞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你们是谁叫来的?聚众闹事殴打,不怕进局子?!” 有个妇人扬了扬下巴,手中镰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那也是这人先闹的!我们来找苟老板要工资,你问问他,是不是他断了我们的财路?!” 李疏鸿关上车门,三两步绕到宋晚意身后将她护住。 然后腾出眼神琢磨着眼前这群讨要工资的人。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给谁干活,就找谁要,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众人见他开着汽车来,周身威严气质逼人畏惧,尤其是刚才隐约听见陈海波叫他师长。 师长,可是大官!这个年代能开汽车的非富即贵。 一时间,众人哑口无言,就算有心想辩驳几句的,都忌讳万一惹了师长吃不了兜着走。 宋晚意再一次感叹门面包装的作用,她努了努嘴,眼中渗人寒光直逼苟富。 “那就进去说说吧,也别挡了路,既然都是老老实实打工的,有什么事就摊开了说,打打闹闹的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这些人只想要回工资,并非真想打伤了谁闹出人命,宋晚意的提议于他们有益无害,自然千百个愿意。 更别说苟富在得知李疏鸿原来是个师长后,早就吓得说不出句完整话了。 亏他还打算再找时间去家属院摸摸宋晚意那双柔嫩玉手,或是嗅嗅从她领口散发出的茉莉香膏。 连大前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事成之后给李疏鸿“赔罪”呢! 夏锦在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两个生锈的搪瓷碗,打算泡点糖水给宋晚意解暑。 “你别忙活了,去打盆水把脸洗洗。” 那碗一看就好些年头了,也不知道喝了会不会闹肚子。 夏锦脸上涌过一抹难堪,纠结了几步路,还是叫上陈海波一起去厨房清理伤口了。 苟富身后那女人见了李疏鸿有点挪不开道,扭着水蛇腰提来一把椅子,声音婉转动听,“师长请坐。” 李疏鸿偏过头,将宋晚意搀扶至跟前,示意她坐下。 “行了,今天我也不跟你绕圈子。”她坐下后,把托吴永写的离婚协议书摆到桌上,“你跟夏锦结婚时没打结婚证,离婚就不走那些虚过场了,这份协议书一式三份,签了字,你俩的婚姻就此作废。” 昨晚李疏鸿提醒了她,当初夏雷急着让夏锦结婚,又加上苟富是入赘的夏家,婚事结得匆忙且上不了台面,这结婚证便一直拖着没去办理。 在七十年代这种情况很常见,毕竟大众心理都觉得,只要结婚成家就是一辈子的事,多个证明少个证明又不会掉块肉。 苟富狐疑不决,婚肯定是要离的,夏锦这枚棋子已经废了,只是这协议…… “夏永年是我儿子,就算离婚了也只能跟着我!夏锦那个废物连自己都养不活,把我儿子饿死了怎么办?!” “既然是你儿子,从他出生到现在你抱过几次?!你知道他长了几颗牙一顿饭要喝多少奶么?!”宋晚意拉高音量,尽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你想要儿子,你找的这个女人肚子里不正怀着一个么,还没离婚的时候都不见你对亲生儿子上心,难带还指望在离婚后你突然良心发现对他好了?!” “在场的这么多人,随便拉个人出来评评理,就知道这儿子该跟着谁!夏锦有手有脚,怎么就养不活夏永年了?不如你先把自己欠工资的事解决了,再来说别人是不是废物!” 先前那个妇人耳灵心敏,在两人谈论过程中早就把事情摸了个七七八八。 傻子也知道该怎么站队了。 她帮腔道,“苟老板,我给你干了一年多的活,可从不知道你还有个儿子咧,我看这女同志说得在理……” 苟富心烦意乱,他当然不是真心实意想养夏永年,可旁边这个女人肚皮圆,在他老家有个说法是,怀胎女人肚皮圆是女儿,肚皮尖才是男娃。 倘若生个闺女出来,他可就断了根了。 然而那女人在一旁吹耳边风,说什么现在离婚正好丢了夏家这个麻烦,等何若萍买菜回来,指不定会撒泼不许离。 苟富一个头两个大,迷迷糊糊地被旁边女人拉着按了手印,等回过神来,儿子老婆都没了。 宋晚意倒是没想到婚能离得这么轻松,来的路上她可是打了几百字的腹稿,全作废了?! 他们的正事办完了,等在一边讨要工资的人开始急了。 那个妇女求到李疏鸿面前,蜡黄的面孔像是要哭出来,“师长,你给我们做主啊!苟老板欠我十五块钱!那是我孙子的救命钱,我孙子还在医院等着钱救命呐!” 其余人纷纷应和着自己的难处不易,仿佛生怕说慢了,这个主就没人能帮着讨了似的。 李疏鸿眼眶一瞪,吓得苟富顿时就哑了声音,大气不敢出。 “苟富作风不正,是被他合作伙伴提出的终止合作,这事跟其他人都没关系。” 言外之意是苟富这人在严打时期还敢知错犯错,起码在疆市一代就不可能再有人跟他合作生意,且这事要举报上去,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苟老板资金断了,这两年想是也赚了不少,发发工资也就鸡身上拔根毛似的。” 第115章 一家子狼心狗肺 何若萍到底是回来晚了一步,等她提着菜篮子回家,哪里还有夏锦跟夏永年的身影? 当苟富拿着离婚协议书扔到她脸上叫她滚出去时,何若萍才后知后觉地俯在门槛上哭。 她这一辈子,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她好歹也是团长之妻啊! 陈海波被谢佩按在椅子上涂药,痛得龇牙咧嘴。 宋晚意笑他,“那么多人你也敢赤手空拳地冲进去,不打你打谁?我要是你,就直接往地上一躺,碰瓷一个算一个。” 陈海波撅起嘴呼气,幽怨地瞥了眼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夏锦。 “当时那个情况谁能想到呢,苟富那个人渣子,推个女人出来挡事,咱们当兵的,肯定要护在老百姓前头~嘶!婶儿,你轻点呀~” 夏锦动了动手指,忽然站起身来,对着屋里众人果断跪下,不由分说地磕个了响头。 谢佩吓得险些闪了腰,“你这娃,快起……” “各位对我的恩不亚于再生之情,可怜这辈子没机会再报答。”说着,她又弯下背脊磕在地面上,“只求来世再……” 宋晚意制止住她后边的话,忍着脚踝上的刺痛把人拽起来。 “想要改头换面地生活,就要先把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习惯改了,挺直腰杆生活,才能换你母子一个出路。” “哎……” “你有想好去哪里?”宋晚意在药箱里翻翻捡捡,才找到一瓶消肿药膏,盖子一旋开,浓浓的中药味直冲鼻腔。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何若萍就该来要人了。 夏锦倏地沉默了。 她没地方可去,老家有夏雷跟夏予舒,要是让夏雷知道自己离了婚,肯定会拿扫把抽死自己不可。 疆市也待不得了,苟富做生意多少认识点人的,她不能让夏永年再被苟富抢了去。 在此之前,她信誓旦旦的觉得,只要离了婚,天高海阔,自然有她跟夏永年的容身之所。 然而等真正到了这一步,才明白举步维艰之辛。 时钟转了小半个圈,沉默的气氛中,众人把夏锦的处境猜了个八九分。 宋晚意脑中闪过一个地方,待想通后,眼中的火热足以让夏锦这么个迷途之人重新寻回方向。 “你敢不敢去京市?” “京市?!” “京市活路多,你有做饭的手艺,去了不愁没法子生存。” “可…..”夏锦突然有些畏惧。 京市啊,人生地不熟,倘若出了什么岔子,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疏鸿在一旁翻阅近期报纸,闻言仰起头问,“你想让她去秦婶那?” 宋晚意长睫下的眸光忽闪忽明,似有星光翻涌。 “对啊!我给秦婶写封信,夏锦你带着信去京市的南苑胡同找秦芸,她最是喜欢小孩,那里的邻里关系也都融洽。” “到时候你嘴巴甜一些,问问秦婶附近有没有赚钱的营生。” 在南苑胡同,女人离婚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愿夏锦能在那里重获新生。 卧室里的顾蓉娇听到秦芸的名字,立刻跑出来欢呼,“是要回京市看秦婶了吗?” 若说前面听了宋晚意的话,夏锦心底还存有三分纠结,顾蓉娇出来后,那仅存的挣扎为难瞬间化为虚有。 能让顾蓉娇如此喜欢惦记的人,应该…..不会差吧? 天刚蒙蒙亮,家属院驶出一辆红旗车,没两个小时,何若萍就哭啼啼地跑了进来。 宋晚意被拍门声吵得耳膜震痛,不耐烦地拉开门闩,冲来人呵斥道,“大清早的吵吵,信不信我告你们扰民啊!” 何若萍扶着门把手,腿肚子被剃掉骨头似地软。 见她要跪不跪地撑着身子,宋晚意眼底烦躁不加掩饰,“何婶,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宋,婶子知道之前因为予舒的事咱们两家生分了,婶子求求你,让夏锦回来,跟苟富好好过日子去,好不好?” 谢佩晓得何若萍要来闹,早早就换好衣服过来了。 没想到赶了个巧,正碰到她来呢。 “何若萍,亏你还是当妈的,苟富对夏永年是什么心思你看不出来?天大的火坑都不见你心疼一下,非硬推夏锦去填!” “不是,谢佩,苟富说了要让永年上市里最好的幼儿园…..” 宋晚意冷呵道,“他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让夏永年上幼儿园?你到底是真为了夏锦母子好,还是因为苟富给夏思量找了个看得过去的活路,你自己心里有数。” “都是打你肚皮里生出来的,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夏锦是捡来的!” 何若萍揩着眼泪啜泣,手指死死扣着把手。 眼瞅着路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宋晚意无奈又气恼,干脆把门敞开,嗓音也扯到最大。 “婶子不信就进来找吧,夏锦好不容易离开苟富那个虎狼窝,怎么可能还会回来让你要挟回去?!” 她如此坦荡大方,何若萍愈发不确定了,莫非夏锦真不在这里? 可那丫头在疆市也没朋友姐妹,离开苟家,她还能去哪?! 在门口踮起脚望了望,只有顾蓉娇在厨房门口捧着块饼子边吃边看她,除此之外,没别人了。 撑在心头的气蓦地散了,何若萍顿觉天旋地转,还来不及呼口气进肺里润一润,就栽倒在地晕死过去。 …….. 夏思量来得晚,等何若萍悠悠转醒,医生喊了几次家属签字后,他才双手揣兜姗姗来迟。 见到宋晚意,他还有些紧张。 “店里事多,走不开。”他这么跟何若萍解释。 知道亲姐离婚后他也只是淡淡地讽刺了句“她能活下去吗?” 一家子狼心狗肺! 宋晚意没打算继续留在医院,把手续药单交到夏思量手里,连垫付的两块住院费也懒得再要了 第116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宋晚意好气又好笑,扭过身子好整以暇地看他,“你觉得应该发生什么?” “还能是什么。”夏思量捻手拨开挡住视线的碎发,笑起来眼梢带着邪气,“夏予舒长得不丑,李疏鸿来的时候又是年轻气盛,不然家属院这么多人,他怎么会只把钥匙拿给夏予舒?” 自古就没有女人听了丈夫的这些花边事不产生隔阂的。 夏思量越这么想,脸上的笑便愈发放肆。 然而下一秒,那女人竟镇定自若地行至跟前,巴掌卷着走廊里的穿堂风,狠狠落在脸上。 “啪-!” 宋晚意眸中冷冽如冬日湖水,不起一丝波澜,反而折射出满满的讽味。 “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当哥哥的造亲妹妹的黄谣,现在严打男女作风你不知道?!生怕你夏家的日子过好了是吧?” “李疏鸿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放到家属院去问问,到底是夏予舒缠着李疏鸿,还是李疏鸿自愿跟她走到一块的,若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给人胡乱安个罪名,那我还说是你兄妹二人偷潜我家的呢!” 夏思量被那一巴掌甩得耳蜗嗡嗡作响,回荡在走廊的斥责声环绕音响似的在脑中刺激着神经。 “今后我要是再听见类似的传言,别怪我发通报告去检举院,你的工作是苟富找的吧?他犯了什么错别说你没听过,我收拾不了你的,自然会有人帮我收拾!” 苟富的手段他见识过,那口堵在胸口的闷气像被两吨巨石狠压回心底,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回到病房,何若萍皱纹横生的脸看得他更加鬼火冒! 夏锦走了,留下这个只会拖后腿的老妈子等他伺候照顾,清闲少爷当惯了的夏思量对这种日子没来由地感到惶恐。 回家后已是下午七点,谢佩带着顾蓉娇在小花园里铲土,潘志胜腿上的伤好了大半,已经能自己走动了,便坐在一边乐呵呵地守着她俩。 宋晚意热了热中午谢佩留下的菜,招呼几人进来吃。 “何若萍怎么样了?” “醒了,就是神志不太清醒,医生说再严重点就中风了。” 谢佩放下小锄头嘘叹不已,“要说一个月前,夏家能在家属院挺直腰杆横着走,这才多久,就变天了。要我说也是何若萍这个当妈的拎不清,从小就惯着夏思量,人都养废了。” “等着看吧,早晚有何若萍哭的时候。” 宋晚意想到李疏鸿说的,潘志胜的工作可能保不住了,谢佩在家属院也住不了多久,不由跟着惋惜。 只是没等到正式通知下来,她也不敢把这事提前告知两人。 谢佩只当她在感怀夏锦一家,竟还劝慰宋晚意放宽心,就着屋檐下坐了一会,便扶起潘志胜回家了。 李疏鸿在暮色消散时踏着路灯微弱的光推开门,他送夏锦上了火车,又在基地周旋了大半日,早已筋疲力尽。 “从疆市赶到京市要五天,我给夏锦塞了七八块钱,让她娘俩在车上别克扣了肚子。” “对了,今天开会说要加快古墓的挖掘进度,说是等秋季一来,这边风沙会比现在猛,别又把东西埋了。” “你写给袁商他们的错题本我也让夏锦带去了,省得你再花时间去邮局……” 男人说着说着,忽觉灯下呆坐着的姑娘有几分不对劲,这要是平时下班回来,那双柔柔嫩嫩的手早就攀缠在自己身上,左捏捏右掐掐了。 “晚意?”他压低声音,蹲在宋晚意面前拿手指点她脸颊,“怎么了?” 哪晓得指腹触及之处,早已湿漉漉冰凉一片。 那双似山野中娇俏野狐般灵动勾人的眸眼,这会儿堪比泉水潺潺,水光荡漾倒映下,自己脸上的急切之情逐渐清晰。 她绯色的唇角微微张合,声音嗡嗡的,“今天夏思量说,你跟予舒……你们俩…..” “说你们俩有情…..” 话音收拢,一颗剔透泪珠恰好掉在他虎口处,砸得心尖尖都跟着颤了颤。 李疏鸿恨不得把人揉进怀里。 “这些话你也信?!” 宋晚意当然不信,可若是不真情实意地演上一出,这气憋她心里,只会让她乳腺增生长结节。 连哽咽的声音都捏成软糯糯的腔调,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夏思量说得有鼻子有眼……” “他打的什么主意你还不知道么!”李疏鸿急上眉梢,晚意聪明冷静,怎么会被夏思量三言两语就骗进胡同里去了呢? 不对,肯定是因为事关自己,让她乱了分寸! 侧面来说,不正好体现了晚意对自己的感情? 于是,他耐着性子把夏予舒的种种又解释了遍,最后拍着胸脯保证,要真有什么,就让他出任务吃枪子,留下功勋伟绩让宋晚意享清福。 怀中那方温热软香噗嗤一下笑开,眼眶红红的,刹如被风吹绽开的粉牡丹。 “那好…..我信你。” 短短几个字,搅得李疏鸿那颗七零八落的心瞬间化作涓涓春水,哪怕她说想要他的命,他都会双手奉上。 夏思量,这人留在疆市好像有些多余啊……. …….. 距离高考公布还有一个多月,居家养伤时宋晚意便会拿出韩少阳给的数学题翻阅总结,再有把握,也不能掉以轻心。 等挖掘工作开始了,她可就没这个闲心复习了。 工程量如此庞大的一次作业,哪怕是带进大学作为傍身资本,也足够她炫耀了。 更别提她的计划是以核心人员的身份进入文物局,顺便把许时茂名正言顺地踢出去。 没点拿得出手的光辉事迹可不行! 过了两天清净日子,这天晌午,谢佩来送羊奶,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唠家常。 “听说之前在苟富手底下干的那些工人嫌他结算的工资少,去检举院告了他,这事小李跟 第117章 阎王来索命了?! 时间转回清晨。 去医院给许时茂领取药品的刘山,半路被人拢进齐人高的口袋,一闷棍敲得差点双腿一蹬上天去见他太奶。 醒来时发现身处类似地下黑工坊的建筑里,黑洞洞的石墙壁上摆着枪支铁索,门口悬着盏煤油灯,忽明忽暗的连个大致景象就看不真切。 更别说背对着坐在椅子里的那个男人了。 刘山一激灵,生死边缘,再迟钝的脑子也变灵光了。 早就听说疆市多蛮匪,这边驻扎的军事基地主要也是为了镇压管控这些人,难不成自己这么背遇上了?! 他两股颤颤,哆嗦着解释,“各位…大哥?你们,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椅子里的李疏鸿眯起眼,手中盘着两颗圆润光滑的鹅卵石,故意沉下腔调,倒有那么几分土匪头子的嚣张劲儿。 “没抓错,你是不是前阵子从京市什么文物局来的?” 刘山下意识就想否决,不料椅子旁杵着的高大黑影猛地一呵,恶狠狠抽了下手中的麻绳鞭。 “想说谎?先想想你的舌头能不能保住!” 刘山吓得眼前突显白茫茫雪花纹,越紧张,冷汗就越冒,整副神经几乎快被崩断。 阎王来索命,他再不敢隐瞒半句! “是….是从京市来的。” 李疏鸿沉沉吸着气,反问道,“是来挖那座墓的?” 黑影痴痴地低笑,顺手拾起旁边桌托上的砍刀,光线昏暗,刀刃反射的寒光仿佛下一秒就会直劈而来。 刘山不敢懈怠,忍着尿意将来龙去脉全交代了。 “这么说,你们队伍里,是那个叫许时茂的主事?”李疏鸿脖子动了动,似乎看向石壁上悬挂的转轮手枪。 手指抬了抬,指挥旁边的黑影,“选上把射程远的,京市来的领导,这不得拿上好的家伙什伺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敢毁了老祖宗的坟墓!这小子举报有功,记得把消息放进京市,让大家都记得这么个,功臣~” 刘山头皮像被钢丝球按着一顿摩擦,许时茂死了,那他肯定活不了,他一大家子人都在京市等着自己升官发财享福呢! 陶序也不行!别看他平时视功名利禄为粪土,那老头子名声极好,手底下忠诚的徒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那就只剩下…… “不是!不是许时茂!我们队伍里主事的,是个叫宋晚意的女人!” “荒唐!你莫不是看我好骗!”李疏鸿大怒,手腕忽用力,掌心的两颗鹅卵石弹射到墙壁上,砸出两个浅浅的坑,“一个女人怎么主事?!那墓我去看过!连范围标记都找不准,地基是活生生踩踏的!” “我看你是不想要你这舌头了!豹子!让他醒醒神!” 黑影显得格外兴奋,喉咙里的痰声混着哼哧哼哧的低喘,催命符似地挤压着刘山最后的理智。 他看不清这两人的样子,瞳孔聚焦在黑影从腰间拔出的还沾着血的匕首上。 只见那匕首缓缓靠近,自己的嘴巴不晓得为何怎么都合不上了! 腿间忽然一热,尿骚味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刘山几乎绝望,扯开嗓子哭求道,“是许时茂临时改了宋晚意的标记点!是许时茂临时改了!” “要是不改!宋晚意就能把墓群挖出来了!这事全怪宋晚意!是那个女人!要不是她贪功想架空许时茂,许时茂也不会想这么个法子出来!” “她不是我们局的!她一个外人也想来分一杯羹!大哥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实话,这事跟文物局没关系!” 李疏鸿拍了拍手,悬在刘山面前的匕首蓦地停住。 他打了个响指,“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豹子,把人带上,稍回咱们营地让几位首领定夺!” “大哥放心!” 刘山来不及从劫后余生的虚脱中振奋起身,那黑布口袋从天而降,拳头应声而至。 被打得有点懵,紧接着好像被塞进车厢,颠簸了许久,才悠悠停下。 此时,他早已在极度恐慌中消耗尽了力气,又饿又渴,所有感官都退化迟钝,一心只盼望等自己说出实情后,能得条生路回家属院求救。 ……. 宋晚意刚踏进江柏他们暂住的房子,里面正襟危坐的陌生面孔叫她不得不跟着严肃起来。 客厅里用两张方桌拼凑起一张简易会议长桌,四面八方共坐着五个人。 李疏鸿坐在最上方,陶序挨着他右手边,许时茂接在陶序后头,左边坐着两个穿军装的,不肖介绍,就能看出来官职不低。 江柏引着宋晚意在许时茂旁边坐定,悄咪咪给她使了个眼色。 李疏鸿端起面前的搪瓷茶杯浅抿了一口,“人到齐了,那就开始了。” 压在他腕下的工作笔记本翻了两页,从宋晚意的视线看过去,恰能瞄到上头写了满满一整页。 “古墓挖掘工作遇到人为坍塌,经过我们基地的地质专家判定,是采用了错误的挖掘手法造成的,按记录,是许时茂负责的,是吗?” 许时茂清了清嗓,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最终淡淡垂下,“是我负责。” “不过我们采用的是分工制,挖掘工作前期的准备勘测以及现场清理,是宋晚意同志跟江柏同志负责的。” 李疏鸿左侧的军官指间夹着钢笔飞动,落句后微微颔首,“就是说,这次事故主要是宋、江两位同志负责,跟其他人没关系了?” “是。” “我这边有个人证。”李疏鸿屈指在桌面上磕了三声,胸有成竹的模样引得宋晚意侧目多看了几眼。 随后,半掩的门被推开,吴永钳着刘山进来,后者看样子吓得虚脱了,竟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他刚从车厢下来,尽管套在头上的麻袋被掀开,可眼睛还处于适应光亮期,对于屋内的场景压根没敢抬眼看。 只觉得灰 第118章 揪揪她狐狸尾巴上的小茸毛 气氛凝结了数秒,许时茂忽然揭凳而起,面上愠怒,“刘山!你在说什么瞎话!清理和勘测的任务本来就是宋晚意跟江柏的…..” “许副!许副你也在?!” 刘山脑中供思考的神经弦早已僵持宕机,哪怕这会许时茂就在他跟前站着,他第一反应都是许时茂跟自己一样,也被抓来了! 不假思索地飞扑过去抱住他的小腿哭喊,“许副!要不是你改了宋晚意标记的旗帜位置,她们恐怕现在已经把墓门找到了!那墓是这群人的老祖宗!说不得假话!” “你快承认是你改了位置!阻碍了挖掘进度!这群人还要念咱们一个好嘞!” “混账东西!”许时茂气得颈上青筋暴起,一脚踹在他心窝处,“好你个刘山!平日看你跟在我后面勤勤恳恳工作,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说!是谁教你这么做的!是谁让你攀污我的!” 哪晓得他眼神打了几个弯,险些把眼皮子都抖抽筋了,刘山那个蠢货都没领略他的意! 屋内垂下窗帘,光线本就迷糊,加上刘山一路走来视线都处于黑暗之中,极度恐慌早就将这人啃食得剩下副空壳。 他振振有词道,“许副!没有谁教我!我一直都忠诚你的!这次你听我一句,把事情认下来,推宋晚意出去!咱们一行人还能囫囵个儿地回文物局!” “再说!你床头柜子里是不是还留着图纸备份?!那是你让我临摹江柏画的,就是怕…..” “砰-!” 刘山整个被踹飞撞到身后的桌腿上,喉咙一阵干痒,血腥味猛地涌上舌根。 他不可置信地仰头打量对自己下死手的许时茂,再绵的羊这会儿也燃起求生之欲。 “许时茂!我是为了你好!现在这儿没别的人!咱们把事情说清楚找个替死鬼有什么不好?!你做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事凭什么不敢认!你……” 激动之下,刘山撑着膝盖颤巍巍站起来,谁知映入眼帘的,竟是陶序坐在对面悠哉哉地端起茶水杯品茶。 他突然冷静下来,随后被更凶猛的绝望席卷全身。 完了! 陶序放杯子的声音在阵阵沉寂中如斩首令牌落地般让人闻之一颤。 “许时茂,刘山说的,都是实话吧?” “放屁!我看刘山是你们一早就串通好的!” 李疏鸿朝吴永点了点下巴,“那就先去许副的卧室找找看吧。” 许时茂从医院回来还没住几天,这几天陶序动不动就上门找自己喝茶下棋,压根没空档处理临摹的图纸! 所以当吴永从床头柜子里抽出图纸后,他向来维持着的端庄正义形象顷刻间崩塌。 抱着最后一丝倔强嘴硬道,“我看就是刘山偷放进去污蔑我的!” 宋晚意几乎是笑着提醒他,“许副,当天我们十几只眼睛可都看见您拿走了图纸,难道刘山有瞒天过海的本事能从你手中偷拿图纸临摹,然后放进你房间的?” 李疏鸿旁边的两个军官窃窃私语地交谈了几句,记笔录的那个动作流畅地叩上钢笔帽。 说话时面无表情,“这事人证物证俱在,我们会整理好一并发给京市公安部门,但许时茂的处置不归我们基地判,后续工作,将剥夺许时茂同志的参与权。” 尘埃落定。 这事算起来是文物局内部出了岔子,李疏鸿这边的军事基地裁决不了他,饶是如此,宋晚意对这个结果也是很满意的。 同时基地领导还打着“照顾伤患”的名号拨了个小兵守在家属院外,目的显而易见,几乎是对许时茂进行软禁监视。 从楼梯下来,头顶洒下一片晴朗。 宋晚意站在光里等慢半拍的李疏鸿,待他跟自己步伐一致后俏皮地伸手勾住他手腕。 “我还想着要怎么策反刘山呢,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演了出戏。”李疏鸿心细如发,微侧过半边身子为她遮挡阳光,“也要感谢江柏和吴永配合我。” “豹子”就是江柏,两人在基地废弃杂物间摆了些看上去格外吓唬人的器具,先逐步攻破刘山的心理防线,再由吴永开车拉着他转悠两三个小时。 精神长时间处于极度绷紧状态,又在颠簸中消耗完肉体精力,等把他推出来当人证时,求生欲会达到巅峰状态,致使刘山脑子里只有“不说实话就会死”的信号。 宋晚意笑靥如花,指尖在他手臂上反复剐蹭,“看来李师长不仅善于攻克人心,对演戏还很有天赋嘛。” 手上痒酥酥的触感如同电流,从皮肤表层“嗖”地窜上李疏鸿额心。 想起在跳蹬村看到她学毛巧慧扮娇娇女郎弱不禁风的柔媚模样,男人倏地温柔了眼色。 “近朱者赤么。” 宋晚意不明白谁是朱,俏皮的睫毛在他遮掉的阴影下如精灵飞舞般轻轻颤动。 “什么?” “没什么,夸你。”李疏鸿觉得这样逗她有些好玩,尤其是在她脸上闪过慌乱无措时,那瞬间像极了林子里拿花骨朵拼命遮掩小尾巴的狐狸崽。 他总想着揪一揪她尾巴上的茸毛,但是不拆穿,就这么戏弄到她愿意褪下防备跟自己坦诚相待的那一天。 宋晚意不傻,讪讪地挪开视线,手上动作也老实了。 “许时茂的问题解决了,回去收拾收拾,晚上让陶老他们过来庆祝。” 她走得慢,拐杖在黄土铺平的道路上留下一连串圆形小坑。 李疏鸿回头数了数,终于忍不住在她身前蹲下。 “上来吧,早点到家,也能少晒些太阳。” 肩上一沉,她清脆的嗓音落在耳畔,“那你可走快些,被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话是这么说,他清楚地知道,背上的姑娘才不会在意别人眼光,这是他最钦佩她的一点,能活出纯粹自在的模样,是多少人不敢的。 第119章 怀里的姑娘坏透了! 然而,那笑渐渐垮下去,不出三秒,陶序就趴在桌上吹起了呼噜。 宋晚意没好气地摆摆手,示意李疏鸿和江柏把人扶进小卧室去。 她拿到举荐信时也困惑过,不过自己能单枪匹马挖出冰裂纹汝窑,又在宜市完整地清理出了古籍,有这种本事的人在当下时代并不多见。 或许,真的是自己这颗小金子被发现了呢? 还能是什么原因? 江柏对这事不了解,只说当时陶序从外面回文物局后,就提笔写了封举荐信,为了这事,许时茂还怄气了小半个月呢。 房间里传来秩序起伏的响亮鼾声,宋晚意同李疏鸿扶额苦笑,看来今晚注定是不眠夜。 墨色浓稠的夜空悬挂起繁盛星轨,江柏提灯站在小花园里歇息,其实疆市也挺不错的。 “你觉得陶老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晚意猛地按住李疏鸿给她换药的指节,幽幽挽起笑意,“难道真是当时在泸市我太张扬了?让他觉得我是可塑之才?” 李疏鸿剐蹭掉她脚踝处多余的膏体,“没准呢,当初泸市的报告是王周绪写的,恐怕他字里行间都快把你夸上天了。” “我看未必。” 冷静下来后想想,像陶序这样有真本事傍身的,收徒要求十条有九条难。 看看江柏,出身画师之家,又懂建筑规划,性格文雅没得挑。 “我总觉得好像被一条线牵着走……”她嘟囔道,扳起手指说得煞有其事,“你看,我本来没打算上京市文物局,结果陶老向我伸了橄榄枝。” “失去文物局的工作后,阴差阳错的,又听了柳教授的话考大学。” 穿越伊始,她还只想做个闲散生意人,逃离跳蹬村的苦日子,能解决温饱,口袋里有闲钱支配,就很好了。 没曾想胃口越喂越大,竟敢肖想把文物局的领导许时茂踢出去,自己进入核心岗位挥洒热血。 李疏鸿朝着她脚上消肿许多的伤处轻轻吹气。 安抚道,“每个阶段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比如我刚进部队,想的是怎么活下去,步步高升之后,想的就是怎么让国家更安定,如何改变偏远地区的落后面貌。” “我们不可能永远只为第一个目标奋斗,如果真有你所说的那条线,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赤子之心吧。” 他难得说大道理,耳尖在灯光下泛起圈圈微红,不知是臊的还是热的。 宋晚意玩心大起,拿指甲尖在他耳廓外如蜻蜓点水般点触。 不多时,曲膝跪在脚边上药的男人被逗得面红耳赤,隐忍到声音都沙哑了,才上下活动喉结提醒她。 “明天还要去古墓,就不折腾你了。” 恶作剧得逞后,宋晚意笑倒在椅子上,张开双臂等着他抱自己去两米开外的床。 李疏鸿头一回觉得怀里的姑娘坏透了! 陶序睡到日上三竿,面对宋晚意有关“为什么举荐你”的质问,他捂着耳朵装傻充愣。 额心皱纹挤成三道杠,胡须笑得一颤一颤,“还能是因为什么!觉得你聪明,行不行?” “可…..” “哎呀,好了好了,快给我热一碗绿豆汤,喝了咱们去墓群看看,这事早办早踏实!” 挖掘队少了许时茂跟刘山两人,留下的两个狗腿子技术都不过关,平日里跟在许时茂身后倒是把阿谀奉承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陶序气得不轻,如此一来,能用得上的,就只剩下他们师徒三人了。 宋晚意跟江柏腿上缠着绷带贴满药膏,搭配上走在最前面的胡须花白的小老头,竟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瑟壮烈之感。 倒塌的洞口早已被李疏鸿拨人清理干净,十人队伍齐刷刷候在入口两侧,为避免意外再次发生,刘妍跟范筱舟也随即赶到。 江柏对上刘妍,眼睛东张西望地找不到焦点。 陶序摆摆手腕示意他们站远点,“你们这些娃都在外面等着,带的防护服不够,别轻易进来。” 入口近乎两米高,黑压压的通道指向不见五指的深渊,直径仅半米宽,好在三人都算不上胖,排成一字列倒也能往里走。 陶序打头阵,三人手中的煤油灯莽足了燃料,拿玻璃罩子一盖,可视范围能达到三五米外。 多数古墓里尚存有蝙蝠,蛇类的动物,宋晚意在兜里紧了紧掌心的匕首,呼吸都不敢过于用力。 “壁画。”陶序放慢脚步,食指朝向右侧,让身后两人注意观察。 江柏眼中绽放出的欣喜光芒在某瞬间亮过那盏油灯。 “雕的是楼兰国的兴旺景象!” 宋晚意心底有了推测,新疆在后世被列为十大绝佳旅游胜地,除了它地大物博,风景秀丽之外,还有个神秘悠久的古楼兰遗址。 丝绸之路带来过片刻繁荣昌盛,留下数不尽的学子专家疯狂探索。 约十来米的过道尽头,忽形成上下相隔两米的断痕,只有跳下去,才能到达下方更宽阔的地基。 “小宋,你的脚能下去吧?” 宋晚意微微扭动关节,“可以的。” “那你跟我下去,小江,你在这守着。” 江柏开始慌了,他倒不觉得陶序想刻意舍下自己,带宋晚意独揽这份功劳。 他想的,仅仅是年迈的老师跟身娇力微的女子面对这份未知会有多危险。 肩上落下陶老那张厚实宽大的手,压得他不由自主往下倾斜了身子。 “你在这守着,也不是让你闲得无事可做,一路走来的壁画极有艺术价值,你可研究。另外……”他从护目镜下深深瞥向宋晚意,“下去了危险未知,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咱文物局还得留个人写报告。” 江柏眼眶酸涩难耐,垂下头努力不让哽咽声暴露。 “学生知道了。” 断痕之下,两盏油灯拢到一块都照不到边 第120章 你当真是蓉市跳蹬村的人? 只见几步外的过道尽头赫然耸立起三米高的石墩,在那石墩中央,隐约能看到摆放着个四角上勾出龙角样的长方形箱子。 棺材?! 两人对视的瞬间,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浓浓的期待和惊喜。 走近时,宋晚意在石墩背后照见一座十二级台阶,她招呼陶序过来,当即决定上去看个究竟。 每往上一阶,寒气愈发逼人,心跳也越来越急促。 等两人互相搀扶着踏上最后一梯,远处看时约莫只有一米来长的箱子足足有两米半! 是拿石头砌成的棺材!妙的是不晓得到底过了多少年,石棺外层依旧光滑平整,油灯靠近一照,竟还反射出昏黄的光晕来! 绕着四角走了两圈,宋晚意将防护服的拉链检查了一番,确认身上毫无破缺后,向陶序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往后站。 谁知陶序摇了摇头道,“我来吧,谁知道里头有什么。” “万一真出个妖魔鬼怪,你出了事,我怎么跟小李交代?” 宋晚意无奈,“难道你出事我就能跟文物局交代了?” 她五官轮廓藏在玻璃面罩后有些模糊,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异常干净坚韧,好似冬日山谷里悬在崖边被太阳折射出五彩斑斓光芒的冰棱柱。 陶序呼吸一滞,脑子里的景象不自觉跟某个故人重叠。 “你当真是蓉市跳蹬村的人?” 宋晚意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打听她家世,但也没藏着掖着。 “是啊,蓉市,不过嫁去跳蹬村前都跟我父母在镇上住。” “哎。”陶序回过神来,惋惜又唏嘘地将她拉到身后,“好了好了,棺材我来开,后面有别的东西,你先看,成不成?” 见他如此坚持,宋晚意只得退后一步,“成,你小心点。” ……. 江柏不知在狭逼的过道里等了多久,久到他把左右两侧石壁上的雕画都仔细欣赏了遍,里头都还静悄悄的没动静。 他有点拿不准主意,陶序跟宋晚意进去了肯定有一个小时往上,这么久都还没出来,要么是洞穴太深,要么是…… 不!不可能是第二种!哪怕遇见危险,自己也该听见两人的回声才对。 莫非是碰到书上记载的迷魂草一类的东西了? 他越想越怕,距离往外的洞口就十来米,出去搬救兵还是孤身冒险? 可其他人没有防护服,让人家进来不是直接把人往鬼门关带吗?! 不管了,先去看看吧!有不对劲的就立…… “哗-!” 正当他终于下定决心靠近断痕处时,迎面突然冲出一群蝙蝠,像席过一块高速移动的黑云,翅膀扇动声跟蝙蝠特有的尖锐啼叫吓得他赶忙趴在地上捂紧脖后防护服的拉链。 “咳咳…..”江柏惊魂未定,好在油灯一直被他护在身下,才不至于陷入黑暗。 等他再次抬头,不远处两盏微弱的橘黄缓缓移动而来,他举起油灯晃了晃,远处的圆点也跟着晃了晃。 “陶老!宋姐!” “咋了你这是?”陶序走近后,见他半面身子都染上了黑尘,挑起等在他脸上看了看,确认人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啊?刚刚飞出去一群蝙蝠…..” “蝙蝠?”宋晚意四顾张望,“我们一路过来都没见到蝙蝠。” “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路?” 陶序解释道,“没准儿蝙蝠一直就栖息在头顶的石壁上,是我们开棺的动静惊动了这些东西。” 江柏大喜,“开棺?!你们找到了?具体是什么样?!” 宋晚意在陶序右手边撑着他,轻轻咳了咳,“出去再说。” 石门外的人莫名被群蝙蝠袭击,范筱舟当时正在给其他人分发解暑汤,一只拳头大的蝙蝠冲出来对准她细白干净的手腕就是狠狠一口。 三人出来时,外面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刘妍边拿酒精浸在范筱舟血淋淋的伤口处,边上下打量三人,不可置信地发出疑问,“你们没受伤?” 陶序受的伤不轻,右侧肋骨在石阶上撞得险些断裂,等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才后觉右边胸腔开始隐隐作痛。 李疏鸿赶到时,自己那个娇娇媳妇儿正蹲在医院后面的胡杨树下哼哧哼哧地啃西瓜。 他把人拉起来,前后左右每一寸都摸了个遍。 “在医院呢!”宋晚意来不及躲闪,只得缩紧身子以示反抗,“你注意点呀!” “我听说墓地遇到蝙蝠袭击,陶老也受伤了?!你怎么样?” 宋晚意抿掉唇角的瓜汁,舌尖还能品出丝丝甘甜,“我没事。” “我跟陶老找到墓地里的棺材了,里面装的是个尸身未腐的女子,不过开棺时陶老没注意到棺口的蛇,被吓了一跳踩滑了摔了一跤。” 李疏鸿刚松开的神经立刻绷紧,“蛇?” 他可听说过,像这种墓地啊坟草堆里的蛇最是阴毒,被咬上一口,华佗再世也难救。 “嗯,不过我反应快,一刀就把蛇脑袋削下来了。” 小姑娘捧着啃掉半截的瓜笑得眼角弯弯,邀功似地看着他眨眼。 “用的是你给我防身用的匕首呢。” 这把匕首好几次让她化险为夷,看来今后得随身带着了。 李疏鸿含笑,屈起食指擦掉她腮边的半颗瓜子,“没事就好。” 陶序在房内被护士按着上药,哎哟哟地扯开嗓子嚎,一把年纪了,声音却浑厚有力。 跟飙男高音似的,江柏又心疼又急,围着床打转。 碍于宋晚意是姑娘家,在嚎叫之余,他还“贴心”地让李疏鸿带她出去等着。 两人靠着墙壁并排站,宋晚意突然想起什么,勾着脚尖看地面,“在墓地时,陶老问我是不是蓉市人。” 李疏鸿猝不及防,呆呆地嗯了声。 “陶老不是早就知道你是……” “但 第121章 跟我一起去死吧!宋晚意! 虽说宋晚意三人进过古墓,可要将里面的东西完整移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挖开墓穴顶部,且不能破坏石壁上的雕画。 这件事需要基地人员配合,不然就靠陶序几个伤患,怕是要刨到明年去了。 “小江手里不是有图纸?”陶序半躺在床上,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宋晚意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正好他也进去过,回去再绘一幅剖析图就好了。” 剖析图就是后世的3d图,说起来简单,可事关文物,每一分一毫都至关重要。 江柏颤巍巍应下,“我回去就画。” 宋晚意笑他傻,却还是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陶序,“你没去过后面,怎么画?这么大块烫手山芋你也敢接啊?” “我…..我可以先试试。” “也行,碰到拿不准的,就去找我,我替你看看。” 江柏亮起的瞳孔仅维持两秒,而后蓦地暗了下去,“剖析图很难的…..” 学这种制图方法时他可没少吃苦头,自己都还是专业绘画世家出身的呢,宋姐一个没学过的,能帮上自己么? 谁知宋晚意悬在脸上的笑就没散下去过,“难不难你拿给我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上一世为了争项目,可是自学过多种绘图软件,虽说这时候网络不发达到一点水花都没有。 底层逻辑总该是一样的吧?不就是把程序提供的线条形状换成手绘么?! 江柏没因为这句安慰的话放坦心思,眉心忧愁,好似压了天大的担子似的。 陶序不动声色地咬掉半块果子,一直顶在腮中,默默拿余光探索宋晚意的脸型轮廓。 顾蓉娇这两天吃喝全在谢佩家中,这天难得随她一起去了趟集市,回来后兴奋得两耳通红。 因为挖掘队需要人手,潘志胜得到通知,全面配合陶序等人进行后续工作。 他因为救夏予舒受伤,在家休养了一周多,筋骨都躺软了。 面对李疏鸿讲解有关古墓的种种,他既兴奋又担忧,唯恐自己下手不当毁了这样的宝贝。 “到时候会有江柏同志现场指挥,图纸全部出自他手,有不明白的,你问他就行。” 潘志胜其实因为李家跟夏家的事,还有些畏惧这个年轻后生,别看他年纪小,来基地的时间短,可李疏鸿的本事在部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看他这次对夏家的态度,就知道是个人狠拎得清的,大是大非面前,做得叫人找不出一丝错处。 宋晚意在厨房帮谢佩择菜,沾着水珠的翠绿豆角从头部扯下丝儿,再掰成小段。 “我今天在市里看到夏思量了。”谢佩捏着嗓子,声音极小,“被一群男人围着打,也不知道做了啥事,啧啧~” “他也是个不老实的货。” 想起在医院走廊里,那狗崽子竟然妄想编些风流韵事的瞎话来徒增她跟李疏鸿之间的隔阂,可见不是个甘愿安稳生活的。 谢佩附和着点头称是,“这么看,夏锦离开是对的,也不晓得她到了没,好歹也去邮局捎个信哎。” 豆角不知不觉择了满满一大筐,宋晚意理干净指甲里残留的丝屑。 笑了笑安慰道,“算起来也该到了,她要是寄信回来估计还要再等个四五天吧。” 随后两人想到夏锦大字不识一个,跟着宋晚意学了几天,才勉强会写自己名字。 “哎,要是她在那边过得好,我也放心,不然她拉扯个崽儿,可怎么活。” 宋晚意对此却毫不担心,南苑胡同里的人心肠都良善,若真说夏锦有什么苦头吃,大概率该是找份糊口的活,学着撑起她跟夏永年的后半辈子。 “婶儿就放心吧,我你还信不过?” “信,信!” 饭后,李疏鸿要回基地工作,宋晚意闲来无事,只能回家复习高考的知识点。 路过江柏他们所住的楼下时,险些被楼上扔下来的桌腿砸中脑袋。 无名火蹭蹭上涨,高空抛物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存在的啊?! 她深吸了口气,手中拐杖比腿灵活,三两下就支撑着上了两层楼。 却见刘山鬼鬼祟祟地踮起脚探出半个身子往楼梯口的窗户往下看。 不应该啊,宋晚意那脚不是受伤了?!人呢? “刘山!”宋晚意猛地低喝一声。 支愣在窗台边上的手腕吓得打了个颤,刘山手忙脚乱地拉回身子,结果下一秒,脖子就被人狠狠掐住往后拖。 “是不是你往下丢东西?!谋杀啊?!” “人证物证俱在!现在就跟我去基地见领导!不把你抓去坐牢老子名字倒着写!” 刘山被勒到面色青紫,张牙舞爪地想扳开她缠在喉咙底下的手。 支支吾吾着没几句能听得进去的国粹。 宋晚意热血上头,她脚踝有伤,膝盖上又没有! 直接抬起膝盖往他尾椎骨上一顶。 刘山顿觉整根骨头都裂了,尤其是背窝到臀周一圈,直接又麻又软,连痛意都感知不到! “宋……咳咳……”他宛如一条撞晕了头的泥鳅,毫无美感地滑溜倒地,眼低尽是惶恐,“你干了什么?!你对我干了什么?!” 为什么他下半身忽然失尽力气!连挪都挪不得! 他不会瘫了吧?! 宋晚意绕身到他跟前,像看傻子似地盯着他讽刺一笑。 “我能干什么,你都想要我的命了,你觉得我会让你好过?!” “不……不!”刘山尝试着站立,却发现连屈膝用力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彻底崩溃,可想到许时茂威胁自己的那些话,他又倍觉解脱。 所有惊惶顷刻间化为想要同归于尽的狠毒。 只见他像是死到临头前终于悔改一样,痛哭流涕地伏首到宋晚意脚边。 哭喊道,“小宋同志!一切都是我不好,之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站错了 第122章 嫁祸得不要太明显 这里的楼梯不算高,棱角却锋利坚硬,宋晚意紧攥着扶手栏杆往下看,那刘山看起来哪里还是个有命活的? 头在梯子边缘磕了好大个窟窿,血哗哗地流,咧开的嘴角无声地抽搐着,样子可怜又可怖。 宋晚意迈脚错过那摊黑红色的血时,刘山眼底的恨色并未退却。 可那又如何呢,对她已构不起任何威胁了。 她想不通,刘山为什么会对她有如此恶意,因为自己太张扬触及到了许时茂的利益? 那他完全可以像江柏一样投入陶老手底下干活,而非步步错,直到丢了命。 她才不会救他!曾在职场上跟群狼抢食的宋晚意深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 江柏在下午五点左右匆匆赶来通知她,刘山没了。 宋晚意合上草稿本,揉着泛酸的眼眶往外看,“没了?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死了。”江柏想起在楼道里目睹的刘山死前惨状,不由激起一背的白毛汗,“总之你快跟我去看看吧,有人去医院通知陶老了,估计一会就到。” 算算时间,距离回到家中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刘山应该没死多久,他们暂住的那栋楼里目前只住着一户在医院工作的母女,早出晚归,活生生地耽搁死了刘山这条命。 江柏边走边解释,“我本来想着过来找你问问剖析图的事儿,结果刚出门就闻到股腥臭味,等我抬头一看,刘山四仰八叉地躺在楼上的梯子中间。” “看起来爬了有几梯,那血流得,怕是把身体里的都流空了。” 江柏形容不出此时的心情,他跟刘山一直不太对付,抛开这狗崽总爱勾搭调戏刘妍不说,在京市时,刘山就喜欢仗着依靠许时茂,来欺压他跟另外几个追随陶老的同事。 可到底是一同共事了两三年的,突然死了,他还是有点酸涩唏嘘的。 宋晚意看上去要随意很多,“生死无常,你也别太难过。” 江柏讪笑着摇摇头,“宋姐说什么呢,刘山之前可是想要我们性命的,我只是觉得有点惋惜,难过倒是说不上。” 两人步子算不上多急,等赶到现场时,安保室的金叔已经拿着水桶和扫把等在旁边收拾残局了。 一个身穿警服的寸头男人勘查完,对着角落的李疏鸿交出一本笔记册子。 “看起来是走路不小心摔下来的,现场没打斗的痕迹。” 蜷缩在门口的许时茂忍不住了,厉声质问道,“下楼把自己摔死了?!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吗?!刘山明明是被人害死的!” 他怒目而视着李疏鸿,眼珠子在人群中一扫视,立刻锁定在宋晚意那张淡定从容的脸上。 几乎是咆哮着怒吼,“就是她!肯定是宋晚意!她心里记恨刘山!这才要杀人灭口!” “警官!快!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她就是杀人凶手!这事肯定是她干的!” 被点名扣上“杀人凶手”的宋晚意慢悠悠拨开围观群众,狐疑地指向自己,“你说我?” “你有证据吗?没有我可就要告你诽谤了。” 许时茂呸了一声,白稀的唾沫星子差点喷她脸上去。 “这事要什么证据!刘山本就是受了你的指示,先是擅自改了我们挖掘的标记点!然后又造了份假证据塞我床头柜里诬陷我!” “现在他没用了,你担心将来有一天他反水把你卖了!然后就杀了他!是不是?!好狠毒的心思!” 宋晚意被他越指越近的手惹得心烦意乱,甩开手膀冲着他喋喋不休的脸猛呼。 巴掌声响彻楼道,警察这才反应过来,低低呵斥了声,“宋同志!” 再无其他言语。 李疏鸿将她护在身后,却听到她嗤笑。 “我看你说的,都是你自己所想所做吧?许副是不是忘记了,前阵子你们过来疆市,才是我见刘山的第一面,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不成,能在第一次见就把人家迷惑得对我言听计从?” “你做下的恶事已经是基地领导们找足人证物证铁板钉钉的!怎么,你的意思是他们全都偏袒我,你是在质疑现在的法律和办案公正性?!” 早就赶来看热闹的谢佩咬牙切齿地帮腔,“小宋同志中午是在我家吃的饭,两点过了才走,她脚上还有伤,这姓许的意思是刘山一个大男人还打不过小宋一个行动不便的姑娘家?” “嫁祸得不要太明显!” 警察抽出腰间的电棍在墙壁上敲了敲,“行了行了!这事我们警察局自然会查明真相,都别围着了!散了散了!” 家属院的人都有些畏惧当警察的,不像跳蹬村的那些乡民,只认死理非要死缠烂打,不出一会,楼道里就被清空,剩下李、许、江、宋,跟那个警察。 “许同志,我知道你因为死了个同事心情难过,可没根据的事往后别再说了。”警察小哥一直在观察宋晚意走路的姿势,确实是崴着脚,保持平衡都难。 说她是凶手,真的太离谱! 许时茂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翁声尖叫,然后如大厦倒塌般,轰隆隆地剥夺了对外界的听觉。 宋晚意却说道,“我有个提议,不如查查京市那边,刘山的家人情况吧。” 江柏补充道,“我们在来的路上讨论过,刘山之前听从许时茂的话改了标记点,他未必不知道这是害人性命的恶事,虽说他平时爱跟我们争个输赢,我不信大是大非面前,他还稀里糊涂地犯法。” 李疏鸿目光灼灼地落到许时茂脸上,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江柏同志的意见,我们会采纳,刘山同志的尸体我们已经运往医院做最后的尸检,不出意外晚上就会拉去殡仪馆,你们若是想看最后一眼道个别,我可以顺路拉过去。” 宋晚意其实不太想去,她跟刘山非亲非故,甚 第123章 她还挺能跑啊! 刘山的死因鉴定出来是脑袋上磕的致命伤口,同时在他尾椎骨处检测出有轻微错位的现象。 医生归结为是滚下楼梯时磕碰的,排除他杀。 这时候的法医并没后世那般严谨,加之刘山死状过于明显,谁都不想花时间去破解微乎其微的他杀性。 陶序在停尸房外静静站了会,招呼宋晚意跟江柏离开。 “刘山脑子灵活,要是没走错路,指不定也会有场好的造化。” 江柏闷声道,“可惜了。” 世上无后悔药可吃,可他偏偏要一条路走到底,怨谁? 注意到宋晚意从进来后就一直保持沉默,陶序故意踏着脚步原地顿了顿。 “小宋,听说你让人在京市查刘山的家人?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 宋晚意回过神,笑容神秘,“一半是我的猜测,刘山已经指认了许时茂,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看清局势,倒戈到我们这边才是,可他……只能说明他还有把柄在许时茂手中。” “或者就是,他家人被许时茂控制了。” 这个细节也是在家属院被许时茂指着鼻子骂凶手时,她才警觉到的。 若是个正常人,明知已经得罪许时茂的情况下,当务之急应该是找个比他还硬的大腿抱一抱,这个大腿肯定是陶序无疑。 可刘山却癫狂了似的只想要自己的命,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被胁迫的表现过于明显,让人不得不多想。 陶序沉下脸思忖,终于幽幽吁了口气,“文物局是该整改整改了。” 刘山的尸体凌晨拉去殡仪馆了,如今秋老虎正盛,等不到家属赶来了,听李疏鸿说,他家人晓得他死了,竟没表现出多悲痛,只淡淡拜托文物局的人回去后稍带上骨灰。 “我顺便给小周打了个电话,是马亮接的,小周去津市执行任务了。” “津市啊?”宋晚意放下手中叠衣服的动作,“岂不是跟京市很近?他要待多久?” “不清楚,马亮在电话里也没交代多少,听他的意思,毛巧慧好像在津市出现过,小周应该是去抓人的。” “毛巧慧?!津市?”她还挺能跑啊! 算着时间,她还怀着三四个月的孕呢,竟然敢单枪匹马从蓉市跑到津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值得人钦佩。 李疏鸿打了个哈欠,顿时眼泪汪汪,“嗯,本来她是从犯,只要好好牢改,过个几十年应该能出来,她这么一跑,估计会加重审判。” 宋晚意撑起下巴,眸中星光点点,“心疼啦?” 他有时候真的想扒开这只小狐狸精的心看看,到底是黑是白。 自己对她这般上心,她怎么舍得拿这种话打趣自己呢! 气氛静了片刻,李疏鸿突然正经道,“刘山死了。” 宋晚意不明就里,沉声嗯了一下。 只听他从凳子上站起来,懒懒伸了腰杆,“正好明天有时间,咱们带顾蓉娇去看白大师?” 衣服在指节间挤皱成一团,的确良的料子,松开便立刻恢复了。 “好。”她跟着站起身,把衣服往柜子里塞。 男人牵着她的手重新坐回床沿,“正好也问问你头疼的原因。” 宋晚意对这个所谓的白大师一直又怕又敬。 若他真有点本事,能看出自己头疼的原因,当场拆穿自己是个假的了怎么办? 可若是没本事,自己这头疼的毛病多久才是个头。 谢佩呵呵笑,以为她紧张,抚慰道,“这白大师人好,不是外头咱们看到的那些神棍,当年你潘大哥有点着了道,都是找他看好的。” 得亏他们是坐在车里,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讨论这些。 “不过这两年严打,他就对外申声称只拿藏药,不给看事了,咱们去碰碰运气也不亏。” 宋晚意的心从出门后就一直没放下来过,“白大师是藏医?” “嗯,他家祖祖辈辈都住在疆市边缘上,五年前他只身一人来这边的。”李疏鸿踩了脚油门,心绪也跟着起起落落。 上一世中医在一次世界级瘟疫后猝不及防受广大群众追捧,藏医的本事较中医更为神秘。 当时网上流传的热门帖子里,有个楼主说:家里有人生病,不便长途跋涉,于是有人取了件病患的衣服去藏区求助某个藏医,那藏医只需一摸一闻,就知道病患该用什么药来医治。 可惜这事直到她穿越来这,都没办法证实是真是假。 如今不正好捡了机会,去会会藏医的老前辈? 宋晚意扯了扯后背被汗水浸透粘连成一块的衬衫,“这样啊,看来白大师还挺厉害。” 车开了许久,最后缓缓驶离闹区,约莫又跑了两公里,才停在一座拿朱红油漆钤着“泉清寺”的建筑前。 朱檐金纹,各种彩色的图腾经幡在门口挂着绕着屋檐角围了一圈。 谢佩指着门口的小路说道,“白大师不在里面,你们跟我走。” 右侧小路明显是人踩出来的,黄沙石砾的土质,愣是被踩得平坦光滑,可见这个白大师的门客之多。 走了百来米,引入眼帘的是一栋拿石头做墙垒起来的平房,木门虚掩着,从巴掌宽的门缝里,隐隐能闻到檀香燃烧的味道。 门后有个十岁大的男娃,蹲在木笼旁拿绿叶菜喂刺猬,听见门外的动静后,双手合十鞠了个躬,“你们是来找白师父的?” 宋晚意同样鞠躬回礼,“是的,麻烦您替我们通报一声。” 男娃觉得有人愿意给他回礼是件稀奇事,他跟着师父在这居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当做大人对待。 态度好了几分,虎头虎脑地咧开嘴笑,“你们进来吧,师父还在跟上个客人谈话,我带你们去歇一歇。” 顾蓉娇在车上睡得头昏脑胀,路上闷闷不乐的,却对他的小刺猬十分感兴趣。 第124章 掉马掉得明明白白 开了半日的车,结果说不看就不看了? 谢佩顿时垮下脸,胖胖的脸颊挤皱到一块,“不看了?!” “刚刚带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可没说不看!白白浪费我们等这么久!突然就不看了?!” 男孩乌溜溜的眼珠子在堂屋转了一圈,“师父今日不便。” 宋晚意云淡风轻地鞠了躬,攥着谢佩的胳膊往外走,“那我们就下次再来吧。” “不是…..小宋,这事…..” “咳咳!几位留步!” 年迈却浑厚的声音自堂屋响起,接着,门槛边悠悠走出个一米七出头,身穿藏族服饰的男人。 雄鹰般犀利的眼神在几人脸上扫过,落到男孩身上时,他倏地红了脸。 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师父,我是看刚才那个婶子…..” “进来吧。”男人微微颔首当作邀请,折身进了屋子。 堂屋的布置跟后世的藏寺差不多,红黄相间的特殊花纹印在坐垫,墙壁上,仅屋中央摆着张楠木桌,上头放着两盘果子,一盏檀香香炉隐隐吐着缕青烟。 “是你要看?”白大师两眼一瞥,觉得这姑娘未免过分好看了点。 “是我这…..朋友。”宋晚意不想对顾蓉娇的身份做过多解释,拉着她往前一推,小声祈求道,“还求白师父帮忙看看。” 顾蓉娇很是害怕这种环境,尤其是这老师父背后的菩萨像,眼睛比拳头还大,像要把她吞进肚子里似的。 她嘴角紧闭,浑身毛孔都绷紧了。 “这人…..”白大师草草看了两眼,果断开口,“是脑子受过伤吧?不像是生下来就这样的。” 宋晚意大喜,急忙点头,“嗯,就是脑子受过伤,距离现在有一个多月了。” “这种情况得静养。”白大师掐着指尖算了算,动作行云流水般从桌下的抽柜里取出一张纸,“我先开两副药,吃了若是好了,便是她的造化。” 谢佩火急火燎地接话,“要是好不了呢?” 白大师嗔怪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也是她的造化。” 宋晚意:……. 要不是李疏鸿跟谢佩把这大师夸得多神多神,她甚至都觉得这人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吧! 顾蓉娇像个工具人似地在屋子里溜了一圈,就吵着要出去看刺猬,谢佩估计这小夫妻俩也有事要找白大师看,便很识趣地带着她出去了。 李疏鸿在场,宋晚意其实不太敢问得直接,万一这大师嘴里没把门,把她的来历全交代了咋整?! 不过…..真能这么神? “你也要看吧?”白大师微微侧目,带有浓浓探究的目光落到她眼角的朱砂痣上,“你不是看病?” 仅一瞬,宋晚意觉得自己像是被剖开里子,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秘密都暴露在他面前。 李疏鸿半天没等到她的回答,逐点头默认,“我妻子之前犯头疼病,曾昏迷过两天,我们去医院拍过片子验过血,都没毛病。” 白大师哦了一声,垂下头碾磨干涸的墨砚。 没多久,便听他幽幽一笑,“不是身体上的病症,验是验不出来的。” “大师这话何解?” “你不属于这里。”白大师口无遮拦,恶作剧般仰起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你犯头痛病的时候,可是去了某些特殊的地方?” 宋晚意被那句不属于这里吓得冷汗直冒,压根不敢回头看李疏鸿的反应。 这不是掉马掉得明明白白了么! 她蚊子哼哼似地应下,“嗯,去了家里的老宅子才开始头疼的。” “这就是了,你不属于那里,人家祖先肯定不接纳你回去咧~”白大师胸有成竹地捡起钢笔,甩了两滴墨水在纸上。 却不是写的药方,而是一句“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那檀香似有安神定魄之功效,宋晚意静下心来,在脑中将那句话品了又品。 李疏鸿又问,“那,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白大师调侃之色不加掩饰,甚至还带着讽味,“以后不去就好了,难道你路过一家陌生的地儿,被他家看门狗咬了,你还会去第二次?” …….. 宋晚意一路上都扭着头看窗外闪过的景色,从白大师住所出来后,她跟李疏鸿没说过一句话。 主要是她还没想好如何坦白,或许是碍于车上有谢佩,他没多问,也没提起。 回家就不一定了。 谢佩看出端倪,眼角皱纹扯得平了平,凑近副驾驶的椅背问,“蓉娇的药我算过了,能吃两个月,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好不了咋整?” 两个月,刚好是高考的日子,不管顾蓉娇能不能好,她肯定是要带她去京市的。 “要是好不了,就让她跟着我们过吧。” 谢佩对顾蓉娇的事了解得不多,只晓得是李疏鸿三弟的前妻,一时间不知该感慨宋晚意两夫妻心善,还是该骂李世尧那个负心汉。 顾蓉娇还不习惯坐车,要么上车就犯困,要么叽叽呱呱地说肚子里不舒服。 她眨巴着惺忪的眼皮,嘟囔着,“要去找秦婶,我要跟秦婶学编花篮子。” 谢佩笑她,“去,去了京市,你就能见到夏锦那丫头的小弟弟了,到时候你给谢婶画张画像寄回来,好不好哟?” 过了这么几天,夏永年的模样在顾蓉娇脑子里早就淡了。 可听说能去找秦芸,她一万个愿意。 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开心,“嗯!给谢婶画!画…..画三张!” 宋晚意从玻璃反射的影子上看到她笨拙地比了个“五”的手势,被逗得噗嗤一笑。 “夏锦要是到了,也该寄信回来了。” 谢佩眯了眯眼,“不知道要多久哟,这几天我上市里就会去邮政局问问,总能碰到的。” 第125章 岂不是骗婚了? 李疏鸿打燃火星丢进灶炉中,把一口装满水的铁锅放在上面。 藏起小心思无辜地回过头看她,“有。” 宋晚意心底咯噔一跳,大有把头伸进断头台等待凌迟的悲壮感。 “你问吧。” 李疏鸿唇角抿成线,沉默着重新打了盆水,拧干一块帕子递给她,“擦擦手吧。” 这种宛若钝刀割肉的折磨感叫宋晚意只得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在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纤细如葱段的手指,柳安娴送她的翡翠镯套在腕上,白绿相间,相得益彰。 “白大师的话是什么意思。” 缩在毛巾底下的手颤了颤,宋晚意咬咬牙,能感知到浑身体温骤降,“其实我……” “你不是宋爸亲生的?”李疏鸿出言打断,煞有其事地绕着她转了一圈,“白大师不是说,宋家宅子的老祖宗不认你,有没有可能,你不是宋家亲生的?” 宋晚意空张着嘴,剩下坦白的话卡在喉咙里,化作几声叹息,烟消云散了。 “是吧!有这种可能!” 她随即怂下脸,苦哈哈地蹙起眉头犯难,“可我爸妈没了音讯,我家搬到镇上时我又太小,什么都不记得。” 他们离开来疆市时,拜托过周震阳留意宋家的事,可他人已经去了津市,这条线怕是也没找到有利的信息。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李老爷子,但愿当初他跟宋家交好时,或多或少能听宋父提起过往事。 写信太慢,只能等他回基地后,打电话让马亮从中间传个话。 “如果真像白大师所说,那宋爸宋妈出事,也就能说得过去了,同样是严打时期,可都是冲着家产来的,宋爸宋妈不是爱财不要命的人,顶多会跟我家一样……” 斗地主,斗的是身份地位,把家产交出来充公,态度好一些的,就沦为平民同起同坐。 宋父宋母是知书达理,能屈能伸的斯文人,何况还有个闺女当感情寄托,应该更会好好活着才对。 李疏鸿絮絮叨叨,随着锅中水冒泡沸腾,他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那你会跟我离婚吗?”宋晚意冷不丁问得突兀,垂下睫毛不敢直视他,“万一,我真的不是宋家亲生的,岂不是就…..骗婚了?” 李疏鸿忍俊不禁,扬起食指在她脑门轻弹,“我当初娶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宋家女儿的身份,想什么呢。” “不过要是能有线索,你愿意去找生父生母,我便陪你去,要是没有线索,这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得过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稀里糊涂…… 宋晚意琢磨着他这句话里多余的意思,总觉得不像是在说宋家亲生不亲生的事了。 可若是李疏鸿早就看出她并非原来那个宋晚意的破绽,会忍这么久?她不信。 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对上面前男人审视的目光,那笑蓦地熄了下去。 “水好了,你不是想洗澡吗?” “好。” 李疏鸿的脑子里像被人踹翻了染色盘,怎么擦洗都觉得应接不暇。 在此之前,他只觉得宋晚意变了个人,可她记得两人小时候共同拥有的记忆,这总不能是冒充的。 她张扬明艳的性子,嬉笑怒骂皆能牵动自己的情绪,自己爱她,这点毋庸置疑,他爱的是眼前这个栩栩如生灵动鲜活的宋晚意。 不管是中邪也好,或是其他无法解释的原因导致她成了这样,他都全盘接受且愿意守着她过一辈子。 可…..若她不是宋家所出,若她执意要找回亲生父母,在这之后会不会有自己无法掌控的变动? 所以在宋晚意可能真的要跟自己坦诚时,他做了回缩头乌龟,他突然有点慌了,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直到夜色在窗边晕开,他仍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江柏的剖析图在两日后完工,潘志胜回到岗位,却得到这是最后一次动工的消息,等古墓重现天日那日,就是他们挖掘队失业的那天。 谢佩得知后没太大情绪波动,她算着时间,从市里买了两块布跟纺线回来,说要趁着还在家属院住的这段时间,赶制两件小孩穿的衣服出来。 宋晚意这天偷了懒,大中午的就从挖掘队请假回了家属院。 去谢佩家接顾蓉娇时,听着屋里缝纫机踩出首欢快歌谣。 “等我们走了,还要拜托你帮忙把这件衣服送去给永年那崽儿。” 谢佩从衣篓子里捡出一件蓝色褂子跟红色夹层外套,“我跟我男人恐怕就直接回老家了,到时候就在镇上赁个铺面,我给人做缝衣服的活儿,他有退休证,到时候随便这个轻松的活干。” 宋晚意突然被说得有些伤感,她来家属院的这些日子,谢佩照顾她们一家,甚至超过了在跳蹬村的许多血缘亲戚。 大大咧咧不求回报的善意,在世间稀少珍贵,她都还没找到机会报答,这两人就要离开疆市。 “婶子放心吧,这么好看的花样子,夏锦肯定喜欢。” 她想说等回去了也能写信联系,转念一想,谢佩跟潘志胜都没怎么读过书,这时候电话还没普及,只有一些单位跟医院设有座机。 哎,什么时候才能到网络发达的年代啊! 谢佩被她夸得见牙不见眼,将胳膊肘下压着的粉色布段摊开,神秘地指了指。 “你的那份,婶儿没忘喃,哎,也不知道你跟小李到时候生的是儿是女,我倒想你生个姑娘,就能跟你一样水灵得很….” “嘶~可闺女像爹啊。”谢佩越说越远,可眼底的落寞怎么都藏不住了。 宋晚意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来了家属院这么久,从未听谢佩提起过儿女的事。 她喃喃张着嘴,不晓得从何问起。 “算了!我先做个小衣服,儿子闺女都能穿,等你真生了,想办法给婶带个 第126章 李疏鸿上大分 宋晚意这两世加在一起,第一次经历生理期痛。 想是水土不服加上前段时间疯狂受伤喝药,还老爱冲凉水澡导致的。 腹中天崩地裂堪比有小人拿了电钻在那块肉的位置拼命突突,李疏鸿这人还一个劲儿“骚扰”自己。 明明是警告的语气,这会儿喊出来,却多了分娇滴滴的魅感。 李疏鸿心都悬起来了,当真不敢碰她,“怎么了?生病了?是不是又头疼了?” “家里没有治头疼的药,你等等,我回基地把车开来,咱们先去医院……” “不是,不是头疼。” 宋晚意撅起小嘴嘶哈嘶哈地抽着气,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肚子疼。”她半张脸躲进被子里,只露出双映红的眼眶与他对视,“不用上医院。” 李疏鸿这几年接触的女人就那么几个,可谁也没告诉过他有人在这期间会痛得满地打滚的,他傻愣愣的没反应,“不上医院怎么行?” “是不是中午吃坏肚子了?不然怎么平白无故就肚子疼呢。” 宋晚意搁在腹部的手忍得紧紧蜷缩起来,生怕一个憋不住就锤到这个男人身上。 生理知识的普及,真的任重而道远啊….. 花了半小时给这个愣头青讲课,宋晚意耸着被子坐在床头,怀里煨着李疏鸿刚灌好的汤婆子,终于觉得腹中那台打钻机消停了些。 “还痛吗?”李疏鸿耳尖绯红,学着她的手法轻揉在小腹处。 “嗯哼。”她眼睛舒服得眯起,唇畔残留的笑意足以对他的种种表现打出个满意的分数。 虽说碍于时代的局限性,这个男人相比后世的同性,显得有点“呆”,有点“蠢”。 可他心思淳朴,愿意为了她去学,去尝试,单从这点来看,李疏鸿上大分! 等她缓和得能下地走路了,厨房里传来阵阵诱人的粥香,似加了荤,否则不可能这么香。 李疏鸿知道她不会下厨做饭,索性又炒了个时蔬,端上桌后一脸的忠犬邀功模样,宋晚意毫不怀疑,若是他有根尾巴,此时此刻那尾巴估计都甩到二里地外了。 “又不是饭点。” “猜你中午没怎么吃。”他将人拉到桌前坐下,白米粥混着肉粒蔬菜,加了猪油盐巴,闻着就香。 宋晚意中午还真没怎么吃,捧着热粥舀了几口,才听他汇报似地同她分享上午在基地的事。 “我给马亮打了电话,约在明天下午一点,他去跳蹬村把爸接到局子跟我通话。” “嗯?爸怎么不在镇上住,村里的房子不是还没重新修葺么?” 上回因为毛芳兰嫁祸污蔑李家私藏古董,李东平带人把墙垣各扒了几个大坑不说,屋里的老床和凳子,都被打砸得不成样。 压根住不得人了。 李疏鸿倒也没多想,家里还没从跳蹬村分划出来,李斯行回去参与劳作也不是没可能。 他岔开心思,给她拿麦乳精冲了杯热水,“不知道,明天问问吧。” 临近晚饭的时候,江柏呼哧呼哧赶来,手上的黄沙都来不及清洗,明显是跑着回来的。 “宋姐!”他隔着窗户大喊,被口水呛的一阵咳。 “什么事跑这么急?” 宋晚意拉开门,手上的汤婆子都还热着呢。 “咳咳,刘山那个事儿……不知怎么的,下午挖掘队接到通知,说刘山爹妈突然咬定是你害死了刘山,这会正闹着要往上告呢!” 李疏鸿去谢佩家接顾蓉娇了,此时家里就她一人,明明九月的秋老虎还没正儿八经离开,她背脊阵阵阴冷,汤婆子都捂不掉满背的鸡皮疙瘩。 明明送刘山进殡仪馆前,他家人在电话里表现出的无所谓态度,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 这才几天,就反水了? 江柏咕噜噜灌了两杯水,气终于顺了。 他急得嗓音微颤,明显是气狠了。 “肯定是许时茂搞的鬼!前几天咱们还说在京市查查刘山家人,这哪里还需要查啊!人家动作比咱们快…..宋姐,怎么办啊!” 宋晚意在屋里徘徊,“不像是许时茂搞的鬼。” “啊?不是他还能是谁?” “不知道。”宋晚意同样满头雾水,“不过肯定不是他,经过刘山的事,他被看守得更严,一日三餐都是有人送进去的,他如何传信出去?更何况你们住所的屋子,没有电话。” “他又没有通天的本事,这事肯定不是他。” 江柏仍旧不甘心,“万一看守他的人被收买了呢?” 若是其他人派来的,宋晚意也会怀疑,可看守许时茂的,是李疏鸿精心挑选的人。 她摇了摇脖子,郁闷地坐回椅子上,惆怅地扣着汤婆子上的木塞,“这样一来,我肯定会被调查…..” “岂止啊!要是上头把案子一立,这边收到命令,你就不能参加挖掘了,你的功劳也没了!” 江柏愁得拿手直敲后脑勺,全然忘了那满手黄沙还么来得及洗呢。 宋晚意此行不就是为着这份功劳来的,到底是谁,想要她白跑一趟背个罪名呢? 原身性子软怯斯文,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到跳蹬村两年连镇上都极少去。 会跟什么人结仇呢? 江柏似乎也想到这一层,他是真心希望宋晚意能参与这次挖掘项目,届时再去文物局,肯定就能名正言顺了。 “宋姐,你在京市,有没有什么仇家?” 话一出,他觉得可能性不大,宋姐为人爽快真诚,除非那人跟刘山许时茂一样脑子里装满了排泄物堵住思考,否则怎么会好坏不分?愿意跟宋姐结仇呢。 宋晚意脑中乱成浆糊,原身肯定不会得罪京市的人,自己…… “京市我得罪的人怕是只有钱家了,可在我回来之前,钱家大少爷亲自登门达成了和解,应该不是他。” 第127章 李世尧是个死人吗?! 江柏欲言又止,图什么不是很明显了吗……. 不过宋晚意却记起来,当初钱兴衡看见自己教韩少阳他们学英文时,眼底流露出的不可置信。 难道是因为高考? 可刘山这事跟高考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查,自己在刘山死前相见的证据已经完全抹去了,何况人已经烧做骨灰,想借机闹事,顶多只能让自己不能参与这次挖掘项目。 两人商讨不出个所以然,直到李疏鸿跟顾蓉娇回来,江柏仍旧唉声叹着气。 “陶老的意思是我们这边有人证,能证明刘山死时宋姐不在场,具体要看刘山家人那边的供词。” 李疏鸿想了想,“我回基地找人问问。” 等着京市的消息传过来,那他们就太被动了。 想要弄清楚事情原委,怕是要求上京市那边的熟人帮忙。 宋晚意看他在纸上一笔一画补全的名字,轻声询问道,“沈警官?” 直到最后“瑜”字的勾收了尾,李疏鸿才嗯了一声。 “沈警官胸怀大义,秉公执法,如果她愿意帮忙,至少我们不需担心案子里出现旁的歪门左道。” 刘山一家在京市住了这么多年,认识的门路肯定不止许时茂这一条。 江柏皱着眉弱声提醒,“沈警官可不好拉拢……那女人脾气硬得很,凡事只认公理。” 宋晚意却像抓住一线生机,眉眼间尽是喜色,“认公理就行,说明她不会被人贿赂倒戈。” 像是想起什么,江柏猛地拍了下脑门。 “你们找沈清宁啊!” “找她做什么?”宋晚意不明就里,“她一个文物局整理资料的小……” 等等!沈湘瑜!沈清宁!都姓沈! 江柏眼睛瞪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大,“沈清宁是沈警官的妹妹啊,你们不知道?!” 沈湘瑜留短发,气质干练,五官利落流畅,酷劲儿十足。 沈清宁虽皮肤不够白,可笑起来时,小酒窝里像是盛满了初夏温和暖洋的日头。 当初还真没把这两人的身份联系到一块。 江柏回忆起沈清宁刚去文物局时,被刘山那伙人欺负,还是沈警官出面解决的。 “如果是沈清宁的话,我倒是可以试试…..”宋晚意想起在文物局时,那小姑娘对自己千般不舍的样子,内心软了几分。 对李疏鸿努动唇角笑了笑,“明天我能去你们基地打个电话吗?” 这事是她惹出来的,若说刘山的死跟她完全没关系,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想自己试着去解决,而不是出了事只能依靠李疏鸿或者陶序。 这跟菟丝花有什么区别? 虽说一开始,她确实想过伪装成菟丝花靠这棵大树过平顺日子,可不能装久了,就把自己骗过去了。 晚饭刚过,宋晚意想在家属区走走消食,在谢佩家楼下,正好碰到来送信的金叔。 只有一封,是从蓉市来的,想也知道是郑丽琼写的。 信沉甸甸,比上回三封信加一起都厚。 预感到恐怕家里有大事发生,宋晚意也不敢再在外头耽搁散步了,赶忙小跑着往家里走。 李疏鸿看到那五六张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时,呼吸跟着暂停。 “丽琼在信里说,世尧怂恿爸跟朝旭把跳蹬村的房子修了修,说是留条退路,万一后面再发生之前的事件家里也好有个避难所。” 宋晚意读着读着就笑了,十年纠纷已经过去,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太平,李世尧当真是想得有点多! “王二娘在镇上认识个杀猪屠夫,把世尧介绍过去当学徒了……这….” “上周,世尧在街上跟人起冲突,把石盘村里一个来买肉的叔胳膊拧折了,家里没有多余的钱来赔,王茉就去妈跟前扭着哭。” “妈气得狠了,还住了两天院,现在爸带着妈回跳蹬村住了,她一个人留在镇上,王茉把娘家人全带回咱家住着了。” 只翻了两页,宋晚意就气得一巴掌扣在桌面。 愤愤骂道,“李世尧是个死人吗?!自己亲爸亲妈都被人赶回乡下了!他就眼睁睁看着?!” 李疏鸿边给她拍背顺气,边捡起剩下的信纸阅读起来。 后边的内容大都是郑丽琼自己被王家人暗戳戳刁难,却因为记着自己要“看好家”的职责,不敢轻易回村。 最后落款处的字迹被水渍晕染成乌黑的一团,猜就知道写信人在收尾时有多纠结伤心。 “世尧这人……”李疏鸿无奈地叠上信,“算是走进歧途了。” 宋晚意即心疼又恼怒,“我不管!李世尧不准再住咱们的房子!这房子当初是你买的,明天咱们就把话说清楚!” “房子留给爸妈,朝旭跟丽琼随便住!但是王茉这两口子必须出去!” 她气得耳垂都充血变红了,瞪着那双瞳仁水波粼粼的大眼睛,活脱脱一只炸了毛的小河豚。 李疏鸿向她保证,“明天我就跟马亮说,让他做个见证,把这事办了。” ……. 这个时候,哪怕单位里有电话,都不能天高海阔敞开了聊,警局的人说马亮去跳蹬村了,让他们稍等。 宋晚意在办公室里上下打量,原来这就是李疏鸿工作的环境。 二十来平的办公室,放着一架近两米高的书架,里头整齐排放着颜色各异的文件封面。 办公桌已经掉漆,上头摆着的一盆像是榆钱的小盆栽长得茂盛。 电话响了两声,打断她的思路。 马亮的声音在吱吱电流声中格外醒目,“李哥!李叔来了!” 李斯行的声音还有点喘,试探性喊了声“老大”,就不说话了。 李疏鸿手臂上的青筋凸起,他停顿几秒,问道,“爸,你还记得当时宋爸来镇上的情景吗?”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宋家从何搬来?” 事情过去二十 第128章 体验一把真假千金的戏份 路上,宋晚意和李疏鸿都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直到进了家属院,她才微昂起头揩掉鬓角的汗渍,“没想到我跟京市这么有缘。”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亲生母亲跟我妈是同一天生产,然后被有心之人调换了?” 毕竟这种狗血剧情不管是影视剧情还是小说走向,都喜欢这样安排。 李疏鸿眉心结愈发深沉,“按爸说的,宋爸当初搬来镇上,家产不比我家薄弱,可见在京市时,宋家也不是平民之辈,能跟宋妈在一个医院生产的,恐怕家境也不会差。” 能将两个家境差不多的婴儿进行调包,图什么? 他盯着地上的影子,哪怕只勾勒出了一道轮廓,宋晚意那窈窕绰约的身型都无比出众。 显然她生母必定也是个气质超群的美人。 宋晚意倒是没想到,自己穿越到这个年代,竟还有幸能体验一把真假千金的戏份。 怎么说呢,有点值? “反正我也是要去京市的,到时就能好好查一查了。”她豁然开朗,终于吁出心底的那口浊气,“不过…..我感觉陶老应该知道些什么。” 李疏鸿闷着头走了两步,听见陶序的名字,才顿住脚。 “陶老性格严谨细致,虽说平时看上去不着调,但想从他嘴里打听到什么,怕是难。” 他两次故意透露出的信息都像块悬挂在两人眼前的鸡腿子,只能勾着你,却不让你亲自尝一尝。 宋晚意背着手跟他并排走,“管他呢,这几十年都这么过了,也不在乎这几个月。” 如果真是身份被调包,那么宋家二老失踪一事,有没有可能是她亲生父母搞的鬼?或者是那个同样被调包的? 可她立刻又推翻了这种理论。 宋家二老已经躲到跳蹬村这种地方了,跟京市距离十万八千里呢。 那时原身尚还存于世间,这一家子人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京市,没有威胁,怎么会被人盯上? 事情像是裹在团团迷雾中的蜘蛛网,左右牵扯,却又找不到起始点。 索性选择丢在一边,等雾散了再来破解谜团。 她惆怅着挪开话题,“也不知道爸能不能硬气一回,听马亮的语气,好像把李世尧赶出去这事有点难办啊。” “毕竟没分家。”李疏鸿舌尖在腮内剐了半圈,情绪同样不高,“咱家镇上的房子够住,就这样把李世尧两口子赶出去难免让人嚼舌根。” “父母健在不分家嘛……”宋晚意淡淡扫了他的侧颜,继续垂下头走路,“就是苦了丽琼了。” “不行!我得回去写封回信,告诉她怎么对付王茉!” 应对王茉这种爱扮柔善角色的小白莲,要么比她更楚楚可怜,要么雷厉风行在她开始挂脸演戏时就一巴掌呼过去终结这场闹剧。 显然郑丽琼不是能做出后者行为的人,正好她性格本就恬静如兔,只要利用好了,不愁压不倒王茉。 她快半步的身姿婀娜鲜活,拿黑头绳草草捆在脖颈后的长发随着动作上下摆动,宛如阳光下蓬勃生长的玉兰。 这份灵动撞进李疏鸿墨黑的瞳孔,压在心头半晌的巨石才堪堪轻松了些。 他愁啊!若是晚意的亲生父母是权贵家族,认祖归宗后,人家会不会嫌弃他这个姑爷的出身地位呢? 不行!得好好工作升职才是正道啊! 挖掘队的工作停了半日,陶序在电话里跟京市领导吵到面红耳赤,如果电话线能传输情绪的话,恐怕陶序早就捏着对方脖子扯出来狠狠甩了七八个耳光了。 宋晚意听着江柏描述当时的画面,既感动又愧疚,手中的茶不知何时换成了谢佩酿的米酒。 “陶老,这杯我敬你!” 陶序一筷子叉在那盘红焖肘子上,嘴角抽了抽,只得跟着捧杯,“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这么客气了!” 谢佩听了江柏的话,早就气得牙痒痒。 “这京市的人总不能是非不分,连我们这些人证的话都不信吧?!啊?!他在这边又没长眼睛,轮得到他来说是谁杀了刘山啊!” 宋晚意帮她顺背,无奈地笑着抚慰道,“人家才不管我是不是真的凶手呢,只要能耽误挖掘进度,不让我参与就好了。” 就像是在你吃饭时,甩了坨排泄物到桌上,也不拦着你吃饭,总之就是想着法儿的恶心你膈应你。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黑了心肠!”谢佩提醒道,“夏锦不是在你认识的那个婶子那?要不你联系联系他们,让他们帮着留意一下?” 李疏鸿点头应道,“已经跟京市的警察局联系过了,只是我们要找的人这两天休假了,等周一上班了,我再联系试试。” 陶序没说话,静静夹着面前那盘炒菜杆,时不时跟潘志胜把杯子碰的叮当响。 翌日,沈清宁在文物局接通了宋晚意的电话。 惊喜之余,她有万千叙旧的措辞在心底泛起涟漪,说到最后,竟哽了声音。 小姑娘心思单纯,引得宋晚意也跟着心口一酸,纠结好一会,才说明来意。 “钱家啊?”小姑娘有些畏惧,钱老爷恶名昭著,无奈走狗屎运培养出了两个争气的儿子。 “你能帮我去南苑胡同送个口信吗?” “可以的,宋姐姐,你说……” 沈清宁跟她姐姐一样有着惩恶扬善的侠义心肠,听说在疆市发生的一系列事后,毅然决然地保证会去警局告诉沈湘瑜事情的真相。 最后,她结结巴巴地问,“江柏同志还好吗?” 宋晚意虽狐疑,却不敢想太多,“他挺好的,只是他现在去墓地参与挖掘了,不能亲自回你电话。” 那头讪笑了几声,直说那就好那就好。 出了办公室,恰好碰到刘妍跟范筱舟,两人互相攀谈着,竟都没注意到楼梯拐角处的宋晚意 第129章 那你要怎么感谢我 ……. 两人在楼下拐了个弯儿,声音消匿在墙角。 莫名其妙听了一耳朵八卦的宋晚意惊掉下巴,现在的小姑娘真不简单,听范筱舟话里的意思,刘妍跟江柏之间已经戳破那层窗户纸了? 她像个怀揣着见不得光的宝贝的小偷,一路走走停停,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江柏。 小伙子头一回喜欢一个人,遇人不淑,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留下阴影。 挖掘队歇了半日,清早十分,京市领导便下了最后通牒,务必在半月之内让古墓重现天日。 加上这两日已经隐隐有了黄沙席卷之势,陶序不敢赌,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人继续开采。 九月底了。 宋晚意进不去挖掘队,只得现在家悠哉悠哉地举着本书复习。 李疏鸿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睨了眼她课本上的数学解方程的题目。 那答案改过三次,引得他不自觉在心底算了算,结果发现跟她最后誊写的不同。 “这道题我怎么算出来是3跟16?” “啊?”宋晚意像忽然被强塞进剩下的半身魂魄,茫然的目光顿时恢复成清明,“我再看看。” 李疏鸿跟着宋父学过识字算术,若不是他在部队有工作,宋晚意高低得怂恿他跟着自己一起考大学,谈个校园恋岂不是美滋滋。 三分钟后,把那道题来来回回算了五遍的她终于承认,李疏鸿是对的。 “这道题目不难…..”她听他沙哑的嗓音飞旋进耳蜗,肩头微微颤了颤。 “下午在想别的事。”宋晚意放下钢笔,长长懒懒地伸了个腰,“我从你办公室出来后,碰到刘妍了。” 她决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李疏鸿。 “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嗯?” “刘妍明知道江柏的心意,两人似也诉说过心里话,可刘妍….背着江柏去相亲不说,她对江柏的心意,估计也是演出来的。” 李疏鸿消化了几秒,正经道,“这可不行,现在不以结婚为目的的男女感情都是耍流氓,这个刘妍!她难道不知道闹到医院里她工作都会闹丢了?!” “捏准了江柏不会闹呗~” 宋晚意缱绻的眼尾眯起,似笑非笑道,“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不过那跟咱们没关系,我想着去敲打敲打江柏,那小伙子人是不错的,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陷阱啊。” “你说是不是?” 李疏鸿连连点起下巴,“确实应该敲打敲打。” 话音未落,那双眸子骤然眨开,晶晶亮地锁定着自己。 “那你去说嘛,好不好呀李疏鸿~” 他唇畔勾了勾,莫名蔓起玩乐心思。 “那你怎么感谢我?” “要感谢也该江柏感谢呀~”宋晚意娇嗔道,浓浓的笑意自眸底升起,“不过他人不错,你想要什么感谢他都能给。” “哎你…..” “哎哟,八点多了,他们也该回来了~快去吧,正好我抽空把下午的题再看一遍。”山野间溜出来偷偷瞄了眼人世间的小狐狸很快收回爪子,舔舔皮毛。 打算溜之大吉,“别吵我哦~” 李疏鸿彻底败下阵来,可眉心的宠溺却愈发明显,哪怕是小狐狸做足了要躲回山洞的姿态,他仍旧不依不饶地在她头顶揉了揉。 “那你好好检查,晚饭放在厨房里的,炉子里的火还没熄,要是觉得菜凉了就热一热。” “好呢~” …… 李疏鸿在陶序那边待到十点半,具体是怎么敲打的,他只字未提,只听他嘴里哼着的小曲小调,倒是感觉的出来这男人心情不错。 宋晚意给顾蓉娇收拾衣服时,听她埋着头低低地哭。 那哭声跟之前号啕大哭全然不同,啜泣悲悯,是极度压抑的呜咽声。 她立刻揪起半颗心,“蓉娇?” 顾蓉娇拿手背撸干净泪,迷茫地望向她,“晚意?我怎么跟你们在这?世尧呢,他怎么没跟来?” 巨大的震惊席卷而来,随后是手足无措的慌乱感,她要怎么解释这一系列的事情? 顾蓉娇,想起来了?! “我不是在大队上吗?等我受完批评,就能回镇上全家一起住大房子了,对了,你的头痛病怎么样了?!” 她哭得嗓子有点劈叉,鼻音嗡嗡的,好几个字都含糊不清。 宋晚意艰难地吞咽着,努力挤出笑来,“你想起来了?” “啊?”顾蓉娇挠了挠后脑勺,重新打量起屋子,以及窗外还未暗下去的景色。 她这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从跳蹬村到镇上,还以为全世界都跟村里似的,翠山耸立,石墙青瓦。 怎么这劳什子地方黄澄澄一片,地上连个草都看不见? 她刚才打盹醒来时,还以为是在做梦咧。 可越冷静,胸腔里那股子悲痛不知从何而来,撞击得她五脏六腑都快碎了。 眼泪不知怎么又续了出来,“晚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怎么家里人都不在这里?” 宋晚意被她叩着肩,拉扯之中往后退了几步,恰好撞上在堂屋闻声而来的李疏鸿。 “怎么…..”了字还没问出来,李疏鸿便发现顾蓉娇眼底再没了痴傻之色。 “大哥?!你也在?你快告诉我,这都是咋回事啊!” 她迫不及待想找回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 李疏鸿喉结滚了滚,同宋晚意对上视线,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忍。 麦乳精是这个时代金贵之物,顾蓉娇只在宋晚意嫁进李家后,拿出来招待过她,后来李世尧晓得她爱去找宋晚意偷嘴,关起门来狠狠骂过两回,她便再也不敢去喝了。 这会听说可以随便喝,厨房也还有热的红烧肉跟羊奶。 这日子美到她使劲掐了把胳膊肉,唯恐真是在做梦。 “好了,大哥,现在 第130章 关心则乱 宋晚意耳中“轰隆”一响,好似周围声音全都静下来,只剩下心突突地狂跳。 眼角抽了抽,她轻声描述,“秦芸啊,在京市照顾你,给你扎辫子的秦婶,你还说想去京市跟她一起生活呢。” “去京市生活?”顾蓉娇始料未及,浓黑的眉毛一撇,“为什么要去京市?咱们不回去跟爸妈过吗?还有世尧呢…..” 她抿了抿舌根,问道,“嫂子,是不是世尧出事了?” 李疏鸿深深吸了口气,直到胸腔再也装不下。 才边舒气边回应道,“那晚你在大队上受了伤,忘记了很多事,李世尧趁着我和晚意带你去京市看病期间,跟王二娘的远房亲戚王茉搞上了。” “你们现在已经离婚了,他再娶了王茉。” 接着沉默了好一会,顾蓉娇兀自笑起来,“大哥,你开什么玩笑,世尧他怎么……” 可笑着笑着,泪就脱了线似地往下坠。 李世尧或许真有可能,他不是李疏鸿,自己也不是宋晚意。 那个混账对自己有几分情意,她心里门儿清。 本就是包办婚姻,抛开成亲那晚,两人就只在媒婆的介绍下匆匆互相看过一眼,就这么草率定下了。 不然当初村子里传言他看上了宋晚意,自己也不会把矛头对错了人,去刁难自己嫂子。 等她哭够了,宋晚意才顺势坐在床边安慰她,“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不管你今后选择去哪,只要我能帮的,一定不会视而不见。” 谁知顾蓉娇像听了奇谈似地瞪大眼睛,“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因为你受伤的?!你快别这么说!” “我…..哎,我也不知道今后怎么办,我爹妈肯定不愿意我回去…..哎。” 自己出嫁那日,她那个妈特地拉着她的手训诫,在婆家一定要勤快孝顺,否则丢脸的就是娘家。 虽说她不太同意这种说辞,可父母命大过天,她只能顺从。 要是因为离婚回家去,指不定要被戳脊梁骨啊! 宋晚意试探问道,“那就去京市吧?虽说你可能忘了,但胡同里的婶子们都是好人,尤其是秦婶,前不久还写信特意要你过去。” “真的吗?” 她顾蓉娇活到这么大,好像还从来没有人“特意”需要过她。 她既怀疑又憧憬,主要是宋晚意话里话外把京市的南苑胡同描述得过于温馨和谐,不知不觉间,因为离婚升起的悲伤情绪,竟被冲淡了许多。 许是哭得厉害,消耗了不少精神,等情绪平复过后,顾蓉娇吸溜着鼻腔沉沉睡去。 宋晚意揉着僵痛的腰,哈欠打得眼泪汪汪。 她等李疏鸿关上卧室门,声音小而轻,“怎么蓉娇突然就好了?” “或许是这几天都在吃白大师的药?” “这效果也太明显了。”宋晚意不敢苟同,真要这样,那全世界的医院干脆都关门好了。 李疏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下午顾蓉娇都在家?” “也不是一直都在,中午吃了饭,谢婶过来带着她去家里量了尺寸,说是想趁着这段时间给她做件外套。” “难道是谢婶做了什么事刺激到她,让她想起来了?” 李疏鸿拢好窗帘,“有可能,明天问问吧。” 因为顾蓉娇突然恢复神智,两人睡得都不太安稳。 …… 谢佩得知顾蓉娇恢复了,第一反应就是朝着白大师所在的方位拜了拜。 “我还说呢,她的药都已经喝了好几天了,也该有成效了。” 宋晚意问,“婶子觉得是因为白大师的药?” “肯定么。”谢佩向着她身后瞧了瞧,发现是她独自一人来的,不免有些失望,“怎么没把蓉娇带过来,正好让我看看。” “疏鸿在家跟她说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宋晚意缓了口气,目光沉沉地在谢佩屋里扫了一圈,“谢婶,我想来问问,昨天你带蓉娇量尺寸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 “昨天啊…..”谢佩揣摩着下巴上的肉,回忆道,“我想给她量腰围,喏,就是拿我拿个木尺子,结果她看了以为我是要打她。” “然后嘛,我问她是不是有人这样打过她,她就不说话了,最后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说之前有个婶子就拿木尺子往她头上打,还学给我看咧,我以为这事你们知道?” 谢佩怕她不信,特意绕回缝纫机前拿起小臂长的尺子,学着顾蓉娇的样子,一下下地往后脑勺抽。 末了,她埋怨道,“我当时就觉得这人真不是东西!哪有专门往脑袋上打的!这不把人打坏了嘛!” 宋晚意快速整理好她话里的信息,重复着问了一遍,“确定是一个婶子打的?” “她是这么说的,一个婶子,眉毛还是这样的。”谢佩拿手指提起眉尾,两道柔和的弯眉顿时变成直愣愣的扫把眉。 脑中倏地闪过一张脸。 宋晚意捂着胸口让自己镇静下来,“是王二娘。” 谢佩怕她气晕过去,忙不迭地将她撑住,“王二娘?是谁?” “李世尧现在老婆的亲戚家。”宋晚意恨色渐浓,“不过现在知道了,谢婶,你能当人证吗?” “我?”谢佩觉得宋晚意有些关心则乱了,故而提醒道,“小宋啊,这是不是王二娘,都是咱们猜测的,没有证据啊,不然问问蓉娇?她是受害人,要是她亲自指认,怕是比我要管用咧。” 只要能证明是王二娘伤了顾蓉娇,倘若李世尧不愿意跟王茉离婚,那他们就有借口让这两人分出去单过了。 事不宜迟,宋晚意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跑,将谢佩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李疏鸿。 谁知顾蓉娇在听了“王二娘”的名字后,只一个劲儿骂这老妖婆心肠黑,几只鸡就要讹他们三十块! 几分钟后,她骂得嗓子冒 第131章 南墙都撞塌了还要垒起来继续撞 顾蓉娇恢复神智这事,宋晚意暂时还不打算告诉家里人。 顾蓉娇这几天脑子里都乱糟糟的,一会是在跳蹬村集体下地劳作的日子,一会是李世尧对自己冷言冷语,有时候她还挺感谢离婚时自己脑子不清楚。 否则多难受呀。 在疆市的日子新奇却乏味,她是干惯了农活的,冷不丁闲下来了,便觉得筋骨都发霉。 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每日除了帮宋晚意做做家务,就是跟在谢佩后面去市里买买菜,回来做饭。 日子慢悠悠地跑到了十月初。 这天,关于刘山死亡一事的核对结果出来了,江柏在天刚亮时,就踩着自行车跑到了李家。 宋晚意刚洗漱完,打算给韩少阳袁商写一份数学题型总结寄过去,笔都还没握热,外边的门被敲得哐哐响。 这是她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见到江柏。 小伙子头发剃得更短,对上门缝里她露出的一双瞳孔,明显有些不自然。 “宋姐早啊!” 他手指捏着份文件袋,踌伫地拿脚掌在地上来回摩擦,丝毫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这么早,今天挖掘队不开工了?” “不是,京市的报告打下来了,陶老让我送来给你。” 那份文件袋的外壳还有些沁骨,秋日到了,清晨跟傍晚较之前要凉上几分。 宋晚意让开路,“进来坐坐吧。” 江柏舔舔唇角,垂着头在门口的墙角站定。 宋晚意扯开文件袋上的封装绳,里面装着两张纸,其中一张是刘山家人的指证,另一张是京市的判定。 最后因为刘山家人证据不足,遂决定等挖掘队结束工作回京市后,再当面锣对面鼓地裁决这桩事。 意思就是拖了这么久,最后就只是耽误了她参与挖掘的时间? 目的不要太明显好吧! 宋晚意叠上那页纸,“现在挖掘队进度怎么样了?” “快收尾了。” 江柏双手揣在裤兜里,指甲来回摩擦着布料,“不过陶老说了,之前发现古墓位置跟进去勘测的任务,会在报告里给你记上一笔。” 陶序还不愿意放弃她,只要在报告上提起名字的人,都是有功的。 宋晚意在前几日的空闲时光中,早就说服自己放宽了心,反正是要考大学的么,万一这次自己真的被除名,还可以在大学期间努努力,捡几个拿得出手的经验。 结果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她笑道,“陶老对我也太好了,都不晓得该怎么报答…..哎?” 话锋一转,两眼戏谑满满,“你今天怎么这么拘束?出什么事了?” “没,没有。” 宋晚意起身把文件袋塞进抽屉里,既然她能参与了,今天当然就该去现场看看。 “没有就好,你多久过去?我跟你一起啊。” 江柏啊了一声,显然刚从走神的思绪中拉回来。 他推辞道,“我这两天都不去了,那边在收尾,我去了也没能帮上忙的。” 往日他对这些事可热枕得很,巴不得每时每刻都跟在陶序后面学到点什么,所以此话一出,宋晚意立刻嗅到不对劲。 她抱着还存有余温的搪瓷杯捂紧手心,目光坦荡干净,“是不是刘妍?” 江柏脸色蓦地青了大片,瞳孔收了收,连说话声都不自信了。 “宋姐…..这,这开不得玩笑。” “现在家里就咱两个人,你还怕我传出去?是不是因为刘妍?” 被戳中心事,江柏脖子缩了缩,巨大的吞咽声掩饰着心虚。 “她是个好姑娘…..就是,就是不敢忤逆家里人的话,宋姐,她人不坏的。” 宋晚意一记白眼刀子飞过去,得,又是个恋爱脑! 也不知道李疏鸿怎么跟这小伙儿说的,没想到这么几天过去,他还把自己攻略了。 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剜眼皮,“你这么替人家着想,她怎么不见得惦记着你呢?要是她真心把你当回事,就该跟你说清楚后,再去发展别的关系。” “而不是这边吊着你,那边又听从父母安排,这不是典型的吃着锅里望着盆里么!” “这要是告到她们医院,她连工作都得丢啰!” 江柏吓得赶忙制止,“別!别告!我不想她因为我连工作都丢了。” “那最后你们是怎么说的?” “就….她说她爸妈将她养大,她不敢违背,就先去跟那个男人见一见,应付应付。她还是喜欢我的,只是我俩不能走太近,这几天我都没敢再去找她。” 说到最后,江柏宛如一只缩紧脖子的鹌鹑,头埋在衣领口,几乎看不见脸。 宋晚意气得直接笑出声,“她跟范筱舟在墓地驻扎,所以你这几天就因为她的一句话,连工作都没去?!” “嗯….我是男人么,应该让着…..” “让个屁啊!这是你的本职工作!”宋晚意恨不得就着手中的杯子给他呼呼过去,“感情的事不该是其中一方让步,难道墓地那边就没别的男人了?你一过去就会成为焦点不是?!” 嫌不解气,她又厉声补充道,“何况你俩本来就没啥情!” 江柏觉得残缺的半颗心在这一瞬间彻底四分五裂。 小年轻前二十几年情窦未开,难得碰到个互相看对眼的,都已经到想看两生欢的地步了,突然来个人告诉他,人家压根就没喜欢过你! 谁能接受?反正江柏不能! 要是刘妍不喜欢自己,怎么会在自己腿受伤时没日没夜地照顾呢? 要是不喜欢自己,怎么会主动勾上自己的手那样腼腆害羞地唤“江哥哥”?! 他强忍着心底酸意,弱声反驳,“怎么没情,宋姐,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对我没情。” 宋晚意就差直接上手拧他耳朵了,“好哇,你觉得她对你坚贞不渝,那你跟 第132章 谁是怨种她不说 李疏鸿说过,刘妍请了两日后的假,其实是晚上两人聊天中无意中说起,本打算另外调配个医生过来协助范筱舟,结果陶老说项目临近尾声,不会有危险了。 这才让李疏鸿打消了调人手的念头。 所以宋晚意猜测,刘妍应该是“相亲”去了。 江柏虽说恋爱脑,跟刘妍模模糊糊暧昧的这段时间,却把她的家庭住址打听得明明白白。 “那天她临时加班,拜托我开车去接她来着。” 受不了宋晚意嫌弃的目光,他只得自说自话解释,“刘妍不是随便的姑娘,她说我是第一个晓得她家住哪里的男生。” 宋晚意咋舌,配合着做惊讶状,“她是不是还说,她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男生?第一次这么勇敢主动?” 江柏舌头都捋不直了,“宋姐,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的?!” 宋晚意:……. 估摸着这个点她还没出门,两人换了身当地人的服饰在刘妍家楼下的油饼摊旁边蹲点。 刘妍是市里的姑娘,家境不差,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进了军事基地医院。 论门当户对这一套的话,配江柏是绰绰有余的。 大概等到十一点过,身穿红色娃娃领连衣裙,两条麻花辫在耳边挽成对结的刘妍雀跃着推开铁栅栏。 她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唇上的口脂似草莓般香甜艳丽,眼睛闪闪的,被阳光刺得眯成弯月。 江柏拳头在身侧紧握,委屈地别开眼,“她头上的蝴蝶卡子还是我送的呢……” 行吧,戴暧昧对象送的东西去见相亲对象。 谁是怨种她不说。 疆市白日紫外线强,妇女多围头巾着长袖长裤,所以宋晚意二人拿花布匹把自己包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只露出两只眼,在旁人看来倒也不突兀。 刘妍更是没注意到身后的两人,她为今日即将见到的小知青而心怀憧憬。 听说小知青母亲在京市开了家早餐铺子,父亲是个读书人,不过年纪上来了去年回老家教书去了。 可能家境没她好,不过人长得结实帅气,会疼人。当然这都是她亲娘昨晚偷偷给她补的课,把小知青吹的天花乱坠,让她务必要把握这次姻缘。 说来也怪,刘妍父母一个比一个清高,向来是看不上做生意的,唯独喜爱会念几句酸诗文的读书人。 要不是这会儿早就结束对文化人的歧视,她怕是要在家被留到三十岁。 媒婆说小知青约她在疆华饭店共进午餐。 刘妍心底满意极了,毕竟疆华饭店是疆市数一数二的饭店,虽说名义上还属于民营食堂,可里边装潢华丽雍容,最便宜的一道菜都要三四块呢。 宋晚意也很满意,看来什么时候得让李疏鸿请她来这里好好消费一把! 她来了这么久,竟然还没吃过这么贵的东西! 两人挑了进门斜对角的角落,刚好有根柱子挡住,能看到四桌距离外的刘妍。 没等几分钟,虚掩的门缓缓打开,进来一个头发打着摩丝,花衬衫故意敞开领口第二颗扣子的……夏思量。 “宋姐…..这不是……”江柏显然也傻了眼,喃喃着不敢再回头看。 宋晚意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急什么,也不见得他就是…..” 夏思量在两人蚊子议论声中走向刘妍,动作绅士地拉开她对面的凳子。 好吧!他还真是! 刘妍之前没去过家属院,夏思量也几乎从未去过医院,两人阴差阳错的,竟从没见过面! 刘妍藏起腮边的窃喜,闪烁着目光不敢同他对视,“是…..何思量吧?” 夏思量还不太喜欢跟他妈姓,无奈“夏”姓跟着苟富那人一起被他的合伙人全方位拉黑了。 若是不改姓“何”,怕是连工作也要丢了。 何思量搪塞着点头,“嗯,你就是刘妍小姐吧?” 不得不说,何思量好好拾掇一番后,确实挺让人眼前一亮,细皮嫩肉的,跟后世的流量小生没两样。 刘妍甜甜一笑,“你叫我小妍就行,快点菜吧,一会到正经饭点了人就多。” 何思量掂着口袋里的二十三块钱,最后只点了道番茄滑肉汤,炙羊肉,炒时蔬,就这三道菜,已经花了十二块。 是他预支了未来三个月的工资,还威胁何若萍“投资”了五块呢。 “投资”这个词是他跟着东家学的,具体是什么意思他也说不上,总之觉得说出来倍儿有面。 刘妍见三盘菜还不够她平时塞牙缝的,虽心有不岔,可碍于是第一次见面,倒也没表现出来。 或许是小知青在下乡时吃了苦,珍惜粮食呢? 江柏看着三盘菜摆在那桌,羊肉也就拳头大,不禁失笑道,“这夏思量也太抠了。” “他能有多富?”宋晚意全程吃瓜,觉得那桌的情形比筷子上挑的猪肚还好吃。 “不过这夏家也真能包装啊,一个游手好闲了二十几年的废物,摇身一变,就成知青了?” “也不怕被拆穿的那天被千人指万人骂。” 江柏像是想到什么,嘲讽的笑僵在嘴边,“那万一刘妍真跟夏思量成了,岂不是,岂不是就毁了?” 夏家是个什么情况,他当初看得明明白白。 宋晚意拿白眼削他,“你管她呢,左右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怎么着,你还想去提醒她,你怎么说?就说夏思量是骗子?” “哎,但是骗人总归是不好的嘛…..”江柏停下筷子,修长的骨节锁着竹节筷,隐隐发红。 “那你就去,你看看刘妍会不会信你,是会觉得你挡了她的姻缘,还是会觉得你帮了她她就对你心生感激!” 宋晚意气呼呼地喝了口汤,“江柏,我是把你当弟弟才教你这些事的,要想学会爱人,首先要学会爱己。” “如果一个人把你的真心丢在地上踩 第133章 我不想要你走 疆华饭店的菜品虽贵,可茶水免费,何思量喝得有点儿饱。 厕所在一条长长的过道尽头右拐,地上铺的是绒毯,踩上去跟漫步云间一样软。 有钱就是不一样! 何思量松开裤带,边吐槽边鄙夷,有钱也是从他们这种食客身上宰的! 待身上轻松下来,他却不急着离开,反而在厕所里的洗手台上左摸右看,注意力全扑在那盏插着香熏的白瓷瓶上,丝毫没感知到身后渐渐接近的脚步声。 忽然间,眼前漆黑一片。 他想叫,却被人掐着脖子威胁,倘若出了一点声音,就叫他断子绝孙。 何思量偏偏不信这个邪,他嗤笑着扎紧马步想反抗,下一秒,一股力量直逼下身。 他顿觉两股间疼痛异常,嗷嗷叫了两声,便躬起身子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打滚。 胸口被踹了两脚,胳肢窝被拧了几把,那人却不打脸,拢在脸上的罩子怎么都拉不下来。 他又怕又痛,鼻涕哭出来了,声音也疼哑了,“饶了我吧,哥,求求你高抬贵手…..” “呸!怂货!” 那声音沉而浑厚,陌生又熟悉。 何思量捂着命根儿不敢动弹,等了好一会,没等到后续动作,他才敢颤微微地把头上盖着的东西扒拉开。 是件藏色短袖,他回忆了个遍,都没想起饭店里有谁穿了这个颜色的衣服。 ……. 江柏暴揍了何思量一顿,心情却明朗不起来。 想到初恋对象不久后便会嫁给一个骗子,他脑中就像分裂出两个小人,善良的那个劝告他回去告诉刘妍,邪恶的那个说就该让这种女人吃吃苦头。 宋晚意哈哈大笑,在市医院旁的供销社买了瓶汽水,“何思量下半辈子算是完了,我还以为你不敢下重手呢,看得我都替你着急。” 江柏苦兮兮地拿手捂着额头,“我真是不小心踢到的,不然怎么会这么缺德…..” “他骗人的时候怎么没觉得缺德?风水轮流转罢了。” “宋姐,你说他俩能成吗?” 宋晚意被汽水撑得打了个嗝,明艳的双腮被太阳晒成苹果红,她对上江柏急切的目光,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刚才饭桌上刘妍跟何思量相谈甚欢,明显是对彼此很满意呀。 她踢着脚边碎石子,神情严肃,“成是大概能成的,江柏,好话烂话我都跟你说了,但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要是放心不下,现在就能回去跟刘妍坦白。” 江柏侧挪过身子,沉默地注视着通往疆华饭店的路。 良久后,才自嘲地摇起头傻笑。 “算了吧宋姐,你说得对,爱人先爱己,刘妍的路是她自己走出来的,我揍了夏思量一顿,已经出气了。” 两人都清楚,若是刘妍跟夏家结亲,下半辈子有吵不完的架,斗不完的心计。 本打算下午回墓地参与一下收尾工作,哪晓得到了市里,宋晚意就挪不动脚了。 这家店的衣服精美,那家供销社有刚到的雪花膏,她挑挑拣拣,最后买了一大口袋,全让江柏抗着。 好在两人逛到半途,遇见了来采买的陈海波,这才搭了顺风车,直直将他们送到家属院门口。 顾蓉娇看到那两块大红大绿的布段,笑着说这样的花色做出来未免太张扬了。 宋晚意扬起下巴想了想,“不会啊,之前你就爱穿红色,可惜那衣服在京市弄坏了,我这才想着买布让谢婶子帮着再做一件,这不是马上天凉了么。” “不用,我有衣服穿,哪里要花这些冤枉钱!” 顾蓉娇想都没想就拒绝,她如今吃喝拉撒全靠大哥大嫂,虽人家面上不说,可自己啥都不会干,还吃得多,任谁都不愿意养着个闲人吧! 之前自己脑子不清楚就算了,可现在已经好了,难道二十多岁的正常人,还要靠别人养着不成? 她虽粗鄙,可也有自尊心! “嫂子,你跟大哥挣钱都不容易,这些钱就存着吧,我…..我有衣服穿。” “都是夏天的料子,禁不住风的。”宋晚意逛了大半日,腿脚都开始泛酸,便把买来的两盒酥糕塞给她让她吃,“坐了车有点晕,我先躺一会。” “对了,糕饼买了两盒,你看看挑一盒给谢婶送过去。” 顾蓉娇无奈地盯着自家爱花钱的大嫂款款进屋的背影,看样子她好像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这一觉睡到天黑,李疏鸿回来时看到卧室的床上咕蛹成一团,毛茸茸的脑袋只露出个顶,时不时扭下屁股或胳膊,呓语声絮絮叨叨,听不真切。 他简单洗漱一番,又冲了杯温水,边喝边在床头蹲下,想听听这小狐狸梦里都有哪些奇闻逸事。 结果听了两声后,瞌睡虫顺利被勾起。 宋晚意半夜忽被噩梦惊醒,在梦中她又经历了昏迷时的情景,许妈在北京的洋房外卖力踩缝纫机,旋转的纺线桶变成一圈圈漩涡,将她吸食进去,李疏鸿站在门里拼命朝自己伸手,他背后悬浮在空中的白大师,正诡异地盯着自己。 白大师让她走,李疏鸿却求她留下,抉择中,她依旧选择回到2023年,可刚一转身,所有漩涡都像是长出尖锐刀片似的,剐得她骨头都痛了。 宋晚意下意识地攀上一边熟睡中的男人的手臂,猫儿撒娇般拿头去蹭他肩窝。 “李疏鸿…..”她声音带着哭腔,“我睡不着了。” 男人常年的工作习惯致使他睡觉从不敢太沉,睫毛动了动,墨黑的瞳孔与夜色融为一体。 “嗯哼。” 得到回应,宋晚意更加大胆,直接翻身凑在他耳边低语,“睡不着…..李疏鸿,万一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找我吗?” 李疏鸿呼吸一滞,嗓音莫名克制,“你去哪?” “不知道,我就先问问嘛,你会不会找我? 第134章 怎么一股骚味 江柏是被宋晚意逼着到了现场。 陶序见了这个怂包徒弟气就不打一处来,吃着宋晚意带来的中饭,吐槽道,“我还说要看这小子衰到什么时候!” “前两天让他帮着清点记录棺材里的贡品,他可倒好,把玉盏记成了玉盆,把金丝枕头记成了冰丝枕头!还好我严谨,晚上收工前又比对了一番,否则……哼哼~” “等他回了文物局,准有好果子吃!” 宋晚意倒是才知道,原来江柏在歇工前还犯过这种错。 该骂的陶序想必也骂过了,她便捡了现成的好人当。 把这个老小孩劝通气了,面上也跟着乐呵呵地打趣,“江柏现在清醒了,不然今天也不会跟我来帮忙不是?谁都有年轻犯浑的时候,这会犯些小错,将来遇到同类的事,他就清醒明白了。” 陶序嘴上把江柏批得跟坨屎一样,心里却是疼爱他的。 他当然也不是真心在宋晚意面前贬低江柏,而是在试探她对这个怂包徒弟的态度,见两人师门情分深,一个暗戳戳帮着说话,一个乖巧地陪笑,这气早就歇了。 悄悄往“台阶”溜下几步,嘴硬道,“你就跟他一起来哄我吧!” “你是陶老,哪里会被哄呢!咱们说的都是真心话,是不是?江柏?” “哎,哎。”江柏思绪还在帐篷外的刘妍身上,冷不丁被点名,吓得周身一颤,“是,是这样。” 陶序恨铁不成钢啊,一巴掌削在他脑门上,“当初就不该带你来!” 帐篷里师徒三人正说着,门帘忽被拉开,那姑娘耳边的蝴蝶发夹抢先勾住宋晚意的目光。 嘶~挺会啊这人。 “陶老,这是我从医院带来的精油。”刘妍笑盈盈地递上一瓶拇指高的绿色小瓶子,“听范筱舟说你昨儿喊肩膀痛。” 陶序顾着吃饭,任由她微佝着腰,递药的动作僵持在半空。 “没事了,昨晚拿热帕子敷了敷,已经好了。” 刘妍尴尬地收回手,似委屈似惋惜地抚着手背,“那也要涂点药呢,当心留下后遗症。” 江柏不忍初恋,哦不,前初恋对象热脸贴冷屁股,坐在凳子上开始蠢蠢欲动。 “那….给我吧?我晚上回去给…..” “咳咳!”宋晚意拍打着胸脯,咳得脖根都红了,“江柏,去给我接杯水来!咳咳!蓉娇中午炖的羊肉没洗干净呢怎么,有股子骚味。” 她故作嫌弃地把碗中那块肉扒拉到桌上,几乎是捏着鼻子往旁边躲,“这盘菜吃不得了,正好,小妍一会是不是要出去,把这盘菜带出去倒了吧。” 刘妍压根没反应过来手中的药瓶是怎么换成那盘羊肉的,等她被推着出了帐篷,才发现自己特意戴的蝴蝶卡子,江柏连看都么看! 昨天见了何思量,可他的谈吐举止,不太像个斯文的读书人,反而透着股粗陋。 她隐隐有些不安,然而回到家中,父母都夸何思量好,自己纠结一晚上,感情的天平竟开始倾斜向江柏了! 她两头都不舍得放下,这不,今天就特意戴上江柏送给自己的卡子在他面前晃一晃,他应该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吧? 范筱舟见她神情恹恹地进了她俩的小帐篷,语气透着几分酸,“怎么?江哥哥不理你了?” “哎,他被宋姐叫去干这干那,压根没时间注意我。” “宋晚意啊~”范筱舟把语调拉得老长,“我就觉得这两人走得太近了,比你跟江柏都近,也不知道李师长看到了会怎么想。” “这话可别乱说!宋姐跟李师长关系好着呢!” 她什么道行,范筱舟比谁都清楚,两只洞庭湖的老麻雀凑在一起,都想跟对方比个高低。 何况刘妍一边一个优质男,早就让范筱舟眼红不已了,她没有刘妍那样好的家世,更别提为她匹配有知识有文化的知青。 越想心越酸,不动声色地拱火道,“就你这么单纯呢,现在是什么时期啊,男女站在一起都要隔上一米的距离保证不让别人起疑心,他俩可好,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关系好似的。” “我看分明是前几天宋晚意给江柏吹了耳边风,这才不搭理你的。” “京市来的多高贵呀,不瞒你说,我看人一向都准,这江柏家世肯定不简单。” 刘妍其实变着法打听过江柏的家境,怎奈那男人在这方面嘴巴比焊了钢筋还严实。 所以暧昧这么久了,她依旧觉得江柏只是个跟在陶序身后打杂工的小青年。 见她眉头锁满困惑,范筱舟一阵窃喜,继续煽风点火,“要是你就这么错过这段姻缘,啧啧,我都替你不值。” 刘妍找了块巴掌大的镜子,细细端详起那颗蝴蝶发卡。 自言自语道,“我又能怎么做,要是走错一步,我这工作估计也保不住。” 范筱舟陪着她坐下,像好姐妹谈心似地依偎在一起,声音故意压得很轻,“你傻呀,生米煮成熟饭,还怕江柏跑了不成?” “你疯了?!”刘妍立刻弹射到半米开外,慌乱地朝帐篷外瞥了瞥,“若是他愿意留下来,我还可以赌一赌,哎…..算了。” 范筱舟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这边还有个小知青呢,咱们小妍不愁没男人~” “我记得江柏他们好像就是为着挖掘来的,现在尾也快收完了,恐怕再有个一周,他们就会回去了吧?” 她说得越云淡风轻,刘妍心底就越没着落。 江柏走了,怕是这辈子两人都难再见面。 真的要放弃? 眼前浮现出前段日子两人交往的点滴,江柏羞涩地替她挽好长发,摊开手心露出那枚蝴蝶发卡;自己勾上他手指时,他脸红得胜过天边渐渐垂下的夕阳….. 心中的算盘子飞速拨动,何 第135章 你是第一个哦 李疏鸿不明白一路上宋晚意这姑娘在傻乐些什么。 橘红的光线从平坦的天边倾泻而下,印得她眼珠水汪汪,宛如玫瑰盛开的水彩画一般斑斓多姿。 自行车停在门口,宋晚意蹦跳着进了屋,顾蓉娇早已备好饭菜,坐在灯下举着她穿了一季的的确良衬衫缝缝补补。 “大哥!大嫂!”她藏好针线,生怕宋晚意见了就有理由给她做新衣服似的,催促着,“快去洗洗手,今晚蒸了鱼,做法还是跟着谢婶学的。” 宋晚意光是嗅着豆豉跟辣椒相佐的气味就觉得胃口大开,上一世她走南闯北,各系菜肴都尝了个遍,最喜欢的当属川菜,香香辣辣,能配着多吃两碗米饭。 有人喜欢她做的饭菜,顾蓉娇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所长的废物。 宋晚意吃得半饱,总算想起正事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周六,刘妍又会请假。” 李疏鸿专心致志地挑着鱼肚上的刺,头也不抬地回答,“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不过后天我也要出去一趟,你的自行车能不能借给我?” 一块二指宽的鱼肚肉,碎刺被剔得干干净净,像是完成某项巨作似的,李疏鸿分外满意。 “你想用就用了,谈什么借不借的。” 他心知肚明,宋晚意铁定又有事要忙了,看她古灵精怪打小算盘的模样,他竟觉得格外活泼俏皮,也就任由她闹了。 顾蓉娇喜欢看大哥大嫂恩爱,她这辈子就没有被人疼的命,可大嫂是个实打实的好人,也怪自己前两年被猪油蒙了心,听了毛巧慧挑拨离间的话,才会针对宋晚意。 难为她不计前嫌,还肯带着痴傻的自己去京市看病,愿意养着自己。 论这份恩情,她亲爹亲妈都比不上。 尤其是昨天才从李疏鸿口中得知,自己那个亲妈,竟为了百来块钱,跟自己断了母女关系。 她如今是真如海上浮萍了。 “挖掘队估计下周就能回京市了。”宋晚意打断她自怜自哀的遐想,灼灼目光投到她脸上,“蓉娇是跟我一起去京市,还是跟着挖掘队一起先去?” 顾蓉娇胳膊紧紧夹着腋窝,分明是不自信的反应。 “我,我跟你一起吧…..秦婶还不知道我恢复了,我怕这样过去再吓着她。” 不管是京市还是宋晚意口中的南苑胡同,对现在的她来讲,都是陌生的存在。 宋晚意点了点头,“我应该会在这里待到十二月,按柳教授的说法,这个月底就会公布高考的消息了。” 此话一出,顾蓉娇又是一阵艳羡,大嫂从小就读书识字,考上大学的机会大大的,李家有了大学生,在跳蹬村的地位只增不减。 她垂下脖子,碗里的肉汤却怎么都喝不下去了。 江柏从没想过,刘妍会再次约会自己。 哪怕过去一夜了,想起她只身走向自己,张开双臂紧贴在腰间的感觉,他就浑身燥热得难受。 她说,晓得自己不日便会回京市,她舍不得自己,祈求他给两人一个机会,创造一段美好的回忆留给将来回味。 许是她身上的桂花油过于芳香迷得人失了魂魄,许是她缠在后背的手再一次拨动了心软的弦,江柏很没骨气地答应了。 时间约在周六下午五点,刘妍说市区外有片很好看的向日葵花铺,旁边有农家修了供歇息的小屋子,两个人在里面喝喝茶赏赏花,岂不是桩美事? 一如那日被跟踪的刘妍一样,他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宋晚意。 刘妍穿着杏白色连衣裙,长发编成辫子垂在一侧,大红的头巾挡住下半张脸。 “我从家里偷偷带了酒。”她笑得狡黠,撒娇似地把一坛子米酒塞进他怀里,“就当是提前为你饯行了,江哥哥该不会想拒绝我吧?” 江柏满心满眼都是她今日俏皮漂亮的模样,喃喃着解围,“不会,不过咱们少喝点……” “知道了~我记得那边食堂有很好吃的下酒菜,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来。” 杏白的裙摆抚过她小巧圆润的脚踝,宛如开出排排白色花骨朵,在江柏那颗即将干涸的心脏处再次唤醒一片生机。 他记得宋晚意的叮嘱,所以…..只是吃顿饭,给这段感情一个体面的结局,宋姐…..应该是能理解的吧? 自行车在右手边推着走,刘妍背着手走在左边,两人说说笑笑,离市区越来越远。 五六里地外,当真开着十几亩向日葵,此时太阳没有正午那般热烈,金灿灿的花瓣延伸至地平线,绿色叶子配合着摇曳。 “这地方是我上个月无意间发现的。”刘妍眯起眼笑,鬓间碎发拂过鼻尖,“你是第一个跟我来的人哦。” 江柏心怦怦跳,拘束已久,面对如此盎然的景象,他终于松下戒备来好好呼吸了几口。 刘妍指向旁边的一条小路,“走这边吧,我昨天跟农家的婶子说好了,今天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她耳垂泛起红,滴血般引人注目,同时那股女儿家的娇羞不似装的,一举一动都像猫爪一样挠在江柏心尖上。 脑中失去思考,双腿不受控制地跟着那抹杏色往里走。 酒是珍藏许久的,木塞子一取,整个屋子全是酒香,没几杯下肚,江柏浑身便像火烧似的难受。 “江哥哥~”刘妍喝得眼下酡红,欲拒还迎地举起手臂推在他肩上,“今晚不回家属院了,好不好嘛~” 江柏喝上了头,脑中却还保持着清醒,他推了两下,无奈刘妍缠得更紧,女子特有的体香跟温热近在咫尺。 “这恐怕不…..” “江哥哥~我舍不得你走。”刘妍声音娇得能掐出水,闪躲勾引的视线媚眼如丝,“难道你舍得留我一人在这吗?” 她越说,脸凑得越近,近到江柏幻 第136章 老娘也要毁了你 江柏那点酒意全醒了。 “啧啧,江柏同志,你这是明知故犯啊!” 宋晚意站在靛蓝色的光线里,云层挡住最后一缕夕阳,江柏不用细看也知道她这会看向自己的眼中有多轻蔑。 他尴尬地搓着鼻尖,“宋姐…..我…..” “别说废话了。”她一脚踹在夏思量肩膀窝,下巴仰起道美丽弧线,“刘妍想跟你生米煮成熟饭,好叫你心软不能回京市,夏思量我给你绑来了,决定权在你。” 言简意赅,他江柏最后一次心软,摔得一败涂地。 刘妍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平时滴酒不沾,今天为着壮胆,愣是莽足劲喝了两杯。 这会上头得厉害,看见墙角的床榻就想剥光衣裳抱紧江柏躺上去好好滚一滚。 “是只麻雀儿。”江柏关好门,表情淡淡的,“我看天都黑了,要不咱回家吧?” 刘妍已经绷好了弓箭,弦被拉满,这会要她回家?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解开裙子斜边的扣子,露出里面粉色的吊带来。 整个人歪着步子往江柏身上扑过去,“不要!我不要走!我不要跟你分开!” 女子滚烫的肌肤贴在手臂上,江柏眼前忽然天旋地转,窗户变成了困着他的井口,那张床变成湿而黏的泥土。 …….. 扣上门,江柏脸色倏地变成青白色,宋晚意打着手电筒站在小路上,一颗石子被她一脚踹地老远。 “宋姐,办好了。” 宋晚意口哨吹得婉转动听,离那间屋子越远,她越觉得舒坦。 到了市里,李疏鸿坐在车里朝两人招手。 “李哥怎么来了?” “他不来还凑不成这事儿呢。”宋晚意斜着眼看他,“你觉得靠我一人能把夏思量给你绑过去?” 江柏回忆起夏思量那沉得跟死猪一样的睡相,显然靠宋晚意是办不到的。 他悻悻地挠后脑勺,压根不敢看李疏鸿,“谢谢李哥。” “上车。”李疏鸿却只顾着盯住宋晚意瞧。 “那自行车……” “给江柏同志骑。” 他说得自然笃定,好像自行车本就是准备着给江柏蹬的。 于是从市区通往家属院的路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红旗轿车在前面呼啦啦地跑,江柏在后面卖力地踩着自行车祈祷不要跟掉队。 宋晚意唇边嗫起隐隐笑意,视线锁定着几十米后的一处黑点,“咱们是不是开太快了啊?” 李疏鸿皮笑肉不笑地一踩油门,“他不是挺会跑么?连陶老都敢忽悠,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哎哟,李疏鸿,你可真是……” “嗯?” “没事,我夸你呢。” 刘妍连着三天都没去医院报道,联系不上人,只能做旷工处理,这可让范筱舟捡到甜头。 年末会进行职工升职筛选,只要自己这一年都没有矿工请假记录,在现在的位置上晋升一级,不是难事。 古墓的收尾进行到最后一步,陪葬的物什全都原封不动地取出来了,在宋晚意的提议下,陶序写了报告表示可以将古墓打造成一个收藏参观点。 保留目前开采出来的样貌,在外面修建供遮风挡雨的壁垒。 宋晚意说,可以取名为“博物馆”,往后人民经济拉动起来了,还能以此作为旅游歇脚点。 当然后面这些陶序觉得太天方夜谭了,如今好些地区的人连吃饱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闲钱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旅游”? 但李疏鸿觉得自家媳妇儿的提议不错,硬要他在报告里加上这点,加就加吧,多写几个字又不会少块肉。 为着庆祝这桩轰动疆市的大新闻圆满落幕,谢佩连同顾蓉娇天不亮就坐了陈海波的车去买菜,打算晚上在李家开办庆功宴。 吴永也来了,他比江柏还斯文腼腆,端坐在凳子上被谢佩从头夸到位。 “我们三日后回京,你真不跟着一起回?”酒过三巡,陶序又拉着宋晚意洗脑。 “你放心,这次项目里你占功,等报告批下来,你就能直接进文物局干。” 宋晚意推辞到嘴皮子都冒火了,最后只得撬开话题。 “那许时茂怎么样了?” 陶老咂嘴道,“提那个人做什么,扫兴!” 江柏接过话,“只让他停职查办,不过估计三四个月后又会回文物局干了,说白了这次咱俩没出事,他就算有错也不会罚得太厉害。” 他眼神闪烁,提醒道,“宋姐,还有刘山的事呢?” 两人早在刘山死的那天就达成一致,觉得刘山家人跟许时茂之间肯定有过什么交易威胁。 对啊,刘山……要是她在疆市留到年末再去京市,这事不就耽搁了? 三人陷入聊天僵持状态,坐在她身侧的李疏鸿淡然道,“你才在京市待了多久,想也知道刘山的死跟你没关系,这事你放心吧,沈警官在查呢。” 屋里众人吃喝得尽兴,家属院外边的小路上却徐徐走来两个身影。 “江柏!” 虚掩的门被一脚踹开,刘妍红肿的脸在月光下楚楚动人,只是她目含怨念,指着江柏哽咽着说不出话。 江柏头皮一下子缩紧了,他讷讷地放下筷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她。 还是宋晚意反应快,架子一端,女主人的气势就上来了。 “哟,刘妍啊,听说你这几天都没去医院,是…..身体不舒服?” 她唇畔上勾的明艳模样,落在刘妍眼中就是赤裸裸的炫耀讽刺。 眼眶一红,泪水儿成串地掉,“你别说话!是不是你教江柏这样对付我的?!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坑里算了!” 宋晚意敛起眼底戏谑,冷冽的眸子里折射出嫌弃。 连声音都如同寂夜中的寒冰似的凉,“你这女 第137章 我让你愧疚一辈子 宋晚意早有防备,在她卯足劲撞上自己时,身子一侧,惋惜地看着她一头撞在门槛上。 “妈!”刘妍被刺目的红惊得忘了哭泣,扑到她妈脚边喊得声泪俱下,“救命啊!死人了!谁来救救我妈!” 宋晚意被嚎得耳根子嗡嗡响,不客气地喝止道,“晕过去了而已,你不是医生吗?这都看不出来?!要哭回家哭去,号丧似的也不怕晦气啊!” 刘妍小脸煞白,指着宋晚意半晌说不出话。 江柏于心不忍,可想起她对自己做下的事,终于别过脸去不看她可怜兮兮求情的样子。 谢佩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她从旁边的椅背上取下块毛巾递过去,“给你妈把血擦擦吧,我看伤口不深,就是破了皮……” 谁知刘妍一把拍开,“滚!让江柏出来跟我说!他睡了我,就想装死吗?!” “我告诉你们,江柏要是不承认,我就上医院验去!再写一通报告打到京市,我让你们文物局的人都跟着挨批评!” 谢佩唬得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江柏。 似乎花了很大勇气去剖析她话里的意思,“啥?!你说江柏跟你?!哎哟,小刘,这话可开不得玩笑。” 刘妍此时再不像之前那般可爱淳朴,留在她眼底的,除了算计就是憎恨。 “我开什么玩笑?!你问问他是不是喝了我的酒!是不是解了我的裙子!是不是摸了我身上的肉!” 她说得越露骨,江柏心中残留的美好悸动便越少。 直到最后,他灰败着脸走至门口,像是用尽所有力气般蹲下与她对视。 声音淡漠,“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小刘同志,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但姑娘家名声最是重要…..” “啪-!” 刘妍手心悬在空中,直勾勾盯着江柏脸上浮现出的巴掌印,咬牙切齿道,“你跟我谈恋爱的事,想抵赖?!江柏,我没想到你是这种男人!” 宋晚意一把拽起被打得沉默的江柏,讥诮的目光在刘妍身上扫视一圈,音调玩味,“谁看见你跟江柏谈恋爱的?你说他喝了你的酒,解了你的裙子,又有谁看见?!” 这个年代谁谈恋爱敢明目张胆地公开呢?!她跟江柏的情投意合,全程都没有第三个人做见证!范筱舟虽然知情可也是从自己嘴里听说的! 意识到这点后的刘妍绝望地从衣服兜里掏出那枚蝴蝶发夹,“这是他送我的!难道这不能说明…..” “这是我感激你在墓坑里救了我和晚意嫂子的谢礼。”江柏垂下眼帘,目光呆滞,“可能是让你误会了,这事怪我。” 刘妍此刻终于意识到,江柏不会将自己从这趟浑水中救出来了,可是他为什么?他明明看破自己的用意,为什么还要跟着去葵花地,将自己推入深渊呢? 难道他一点情都不顾,忍心看着自己后半辈子被何思量那个废物糟蹋了吗?! “好,好,江柏,算我看错了人。”刘妍痴痴地笑,阴恻恻的眉眼在屋内卷过,然后猛地尖叫起来,“你不要我好过,我就让你愧疚一辈子!” 说完,她放下昏迷的老妈,朝着江柏嫣然一笑,而后直直冲向他身侧的石墙。 等众人回过神来,那墙壁上开出朵鲜红色的烟花,刘妍宛如断线的风筝软塌塌跌落在墙角。 唇角挂着的还未平息的笑意,摸不准是释怀还是讥讽。 何若萍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想都没想,一巴掌落在蹲在病床边发愣的江柏的脸上。 “要是刘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也要冲到京市去告上一状!” 去缴完费回来的宋晚意恰好撞见这一幕,觉得面前灰头土脸的妇人好生奇葩。 自己亲闺女当初轮到那般田地,都不见她站出来护着说句话。 别人家的闺女撞破脑袋,却巴巴上赶着来撑腰了。 她嗤笑出声,眼底冰凉一片,“你的命值几个钱啊?何婶,我可记得夏家跟刘家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你出来充什么能?” “这是我儿媳妇!你们想逼死她跟她肚皮里何家的种,我就要跟你们死干到底!” 何若萍脸上横肉抖三抖,昔日跟在夏雷身后的那副温婉娴淑模样再也找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是眉凶眼狠的黑煞恶相,“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女人搞的鬼!不过你也算帮了老何家一回,老娘不跟你计较了。” 宋晚意轻蔑地睨着她眼下抽搐不断的皱纹,“骗人家闺女入狼窝,也不怕夏思量断子绝孙。” 若是平时,何若萍铁定要莽上去揪着说这种话的人好好理论理论,可现在…… 她下巴一抬,趾高气昂地眯起眼笑道,“不劳你费心了,咱小刘肚子里已经坐稳思量的儿子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吧。” “结婚两年肚皮还没动静,丢人不丢人!” 那晚的情景宋晚意还是知道一些的,夏思量打晕后能起什么歹念,要么就是他比刘妍先醒对她用了强,要么就是….. 这两人压根没发生关系,只是第二天醒来后发现双双被剥光了衣服躺在同一个被窝,理所当然地以为已经办完事罢了。 前者的可能性不大,否则夏思量这会早就被告强奸罪了。 思及此,宋晚意反倒勾出抹浅淡的笑意来,“那我就先恭喜何婶抱孙子了。” 直到被拉着出了病房,江柏仍浑浑噩噩地仿佛被抽掉两缕魂魄。 “你再颓丧下去,我就当没你这么个师弟!” “宋姐….”江柏回头注视着昏暗悠长的走廊,脸色时青时白,“刘妍是不是真的被我害了?要是那晚我直接离开,而不是把夏思量…..” “够了!你以为你对她的真心就能换她对你高抬贵手?!” 宋晚意气得腮帮子都绷紧了,这要是平常 第138章 活该断子绝孙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宋晚意,也被门内的景象吓得不轻。 只见何若萍抱着刘妍浑身是血的身子,那双沾满土尘的手按住的喉咙管,仍旧咕咕地冒着热腾腾的鲜血。 “救命!快救救我儿媳妇!”何若萍早已吓破胆,也不管来者是谁,双眼呆愣着做磕头状求情。 “快来人救命!救救…..” 医生姗姗来迟,刘妍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她瞪着眼恶狠狠地剐着何若萍的五官,想要把她这副刻薄嘴脸带进地狱里去。 “是你…..你们何家害死了我,你们骗得我好苦…..”刘妍泣不成声,挣扎着想去捡滚落在地上的水果刀。 声音越来越虚弱,“我没怀你们何家的种…..何思量那玩意儿比拇指还小,呵呵~你们何家活该断子绝孙……” “你要是不信,就把我肚皮剖开看,我就是死,也不会嫁到你们家去做牛做马…..” ……. 她甚至没等到何思量赶来,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目光看向的还是杵在门口的江柏。 她或许也动过心的,只不过在利弊权衡之后,这点心动显得不过尔尔。 一夜之间死了个医生,家属院的人心情都格外沉重。 再怎么说,刘妍也在挖掘期间帮着打过下手,抛开私生活如何不说,作为医生,她确实尽职尽责。 一场秋雨过后,陶序等人也准备收拾东西回京市了。 经历了刘妍一事,江柏比之前更沉默了,走路时脖子垂成低头竹,像总有解不开的心结似的。 “到了就给小李打电话,你也别担心,等我到了京市仔细问问这事。”陶序在火车站外耐心叮嘱。 “如果事态严重,肯定不会同意你留到年底,所以这事么……我估计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宋晚意将买的几袋葡萄瓜果细心装好,微微颔首,“我知道的,不过你也别太劳累。” 许时茂停职,文物局的活大都落到了陶序肩上,他面上不说,想也知道会有多累。 尤其是他这么个闲散惯了的,冷不丁突然加大工作量,肯定吃不消。 宋晚意这会看着要死不活的江柏就来气,下手不留情,一巴掌落在他背上。 “还有你,记得多帮帮陶老,一把年纪了还让人替你操心!” 江柏讪笑着点了点头,没接话。 陶序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无奈地呼出口气,“回去再说吧,火车马上就来了,你也别等着了,快回去!” 车鸣轰天响,直到开出去老远,轱辘轴上的煤油味依旧在鼻尖环绕。 回到家中,她似乎还没习惯这种空落落的反差。 谢佩登门时同样唏嘘不已,好在她没在医院亲眼目睹刘妍喉咙被割破的惨状。 “刘家竟然没闹,这事也真怪了嘿,我要有个闺女被骗成这样,那一家子人都别想好过!” 宋晚意被她义愤填膺的样子逗笑,低沉了几日的心情总算明丽不少。 “现在刘家还没缓过神,等刘妍头七一过,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何若萍母子。” 顾蓉娇听得出神,忍不住插话问道,“嫁给何家不好吗?” 她恢复神智后对这些事毫不知情。 宋晚意摇摇头解释,“就是一窝蛇鼠,夏思量……哦不,该叫他何思量了,跟他妈一起谎编了个身份称是刚调回来的知青。” “这两人如今估计是走投无路了,估摸着是看上刘妍家世,想把人家姑娘骗过来吃绝户吧。” 只不过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刘妍这女子在最后关头硬气了一把,命丢了,留下一堆烂摊子事。 若她不贪,先于江柏撇清干净再去相亲,没准自己还会提醒几句;若她早些醒悟,也不会被何思量骗了去。 她本该有机会全身而退,可偏偏走了最烂的一条路。 谢佩哎哟哎哟地遗憾了大半天,都要临走了,才一拍脑袋瓜,将荷包里拿帕子包着的信封拿出来。 “瞧我,差点把正事忘了!我上午去市里看有没有夏锦的信,结果只收到了给你的。” “我的?” “也是京市来的,要不是我拿了我男人的证明去签字,这信还得你家亲自去取嘞。” 谢佩笑得憨厚,尽管不识字,还是凑过脑袋去看,“快看看,是不是你们那个秦婶寄来的?” 秦芸的名字在顾蓉娇耳中雁过留痕,趁谢佩不注意,也融进两人中间抢着听宋晚意念信。 看字迹,应该是袁商所写,信中说韩少阳的手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应该能赶上高考。 夏锦顺利住进了当初她跟李疏鸿住过的屋子,夏永年比顾蓉娇好带,起码不会揍人。 上周,夏锦在医院旁边的食堂里找了个打饭的活儿,一个月工资六七块,不多,但是能养活她们母子了。 信的最后,依旧是秦芸雷打不动的催促,想要她带着顾蓉娇早起启程去京市。 “竟还有我咧。”顾蓉娇觉得被人反复惦记是件稀罕又感动的事。 尤其是胸口,暖洋洋的像放在初夏的太阳底下烤了烤,每一寸都蔓延着满足感。 谢佩听得眼眶发酸,不等念完,已经抬起手揩漫出的泪水。 “你们都去京市了,肯定能把日子过好……我也能放心夏锦母子了,哎,真好。” 有了何若萍母子在前面做对比,便显得宋晚意鼓励夏锦去京市的决定有多正确。 要不是她已经决定跟潘志胜回老家,倒是也想跟着去京市瞧瞧看看。 顾蓉娇听了她的感慨,莫名鼻酸。 这些日子,谢佩对她的好,她不是没感觉到。 脑子一热,话脱口而出,“谢婶也去京市吧,夏锦都能找到活儿干,你跟潘大哥肯定也能,到时咱们还像在这里一样,开开心心过日子。” 谢佩破涕为笑,蜷起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敲, 第139章 是我要她在家里硬气些的 宋晚意也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捧着书坐在小花园里复习,再也不用担心被人看见了不知作何解释。 谢佩尤其担心她营养跟不上,逢了集市就会拽上顾蓉娇一起去买些鸡鸭鱼肉回来,教她怎么做好吃。 在跳蹬村时,顾蓉娇的厨艺仅仅停留在“炒熟就行”的阶段,哪里知道不同做法做出来的菜品能这么千变万化。 有人教,她便乐于学,像宋晚意全身心投入高考一样,她也一股脑扑在食谱专研上。 “小顾,你也别怪婶子多嘴,要是你那个男人再回来找你,你愿不愿意?” 过了这么几个月,她是第一个问起这事的人。 顾蓉娇切肉的动作僵了几秒,自嘲地努起嘴笑,“李世尧啊?他不会的。” “我听小宋说,当时是他嫌弃你傻了,可你如今恢复了,就是不晓得他会不会……” 谢佩偷偷瞟了眼屋外学习的宋晚意,才敢继续往下讲,“婶子怕你糊涂,不管那男人怎么说,你可别心软。” “我是有预感的,那李世尧现在娶的那个,不是个安心过日子的,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跟小宋商量着来。” “你这个大嫂不简单嘞,别看我比她多活几十年,对于她这个人,我是打心底佩服。” 顾蓉娇嗯了一声。 明显比刚才心情好,“婶子放心,我晓得是非对错,今后我嫂子怎么说,我就跟着怎么做。” 最后一树金桂落尽,宋晚意的复习地点也从花园搬到了卧室。 李疏鸿怕她适应不了疆市的冬天,才十一月初,就在屋内升起了暖炉。 来自跳蹬村的电话跟滚滚雷声同时响起,陈海波踩得自行车掉了两次链子才踩到李家。 “是个女人打来的,哭得可惨!我片刻都不敢耽搁就过来了。” 雨是中途下的,淋成落汤鸡也顾不上,这会进了屋,被顾蓉娇直勾勾地盯着看,才晓得羞涩二字怎么写。 “女人?”宋晚意丢下笔,叫上已经躺上床打盹的李疏鸿出了门。 好在家里入秋后就备了雨衣,两人挤一挤倒也能一起用。 李疏鸿边给自行车链子上油边问,“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哎哟,这……她一哭我就忘了问。” 陈海波今晚值夜班,这种深更半夜打电话的次数一年也才遇到几次。 自行车只有一辆,人家夫妻骑走了,他就只能眼巴巴留在李家等着。 顾蓉娇倒了杯水出来,离他二丈远,“喝点热的吧,别感冒了。” “哎,谢、谢谢啊。” ……. 雨夜骑车最是危险,尽管李疏鸿骑得小心翼翼,在淌过水坑时依旧溅了宋晚意满裤腿。 她冷得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源于对电话那头未知的担忧。 攥着李疏鸿背上衣料的手指紧了紧,“应该是家里打来的吧。” “嗯。” “或许是丽琼。” 雨水打在雨披上,闹嚷得她听不真切李疏鸿的回答,“马上就到了。” 屹立在暴雨中的军事基地,像茫茫黑色中唯一点亮的灯塔,直到站在它门口,才觉得森严肃穆。 虽每隔几米就设有路灯,值班人寥寥可数,就显得格外凄清。 办公室在三楼,电话拨过去后,提示音回荡在整栋大楼。 第四声时,那边听筒被接起。 “喂?” 哭腔未歇,甚至听不出是谁。 宋晚意清了清嗓,“我是宋晚意,你是?” “大嫂!” “丽琼?” “大嫂!爸住院了,妈也昏迷未醒,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看了眼李疏鸿,听筒收音效果不好,他应该也能听到八九分。 “怎么回事,你先别急,慢慢说。” 郑丽琼哽咽了几声,伴随着阵阵呼吸交替,她终于稳住情绪。 “爸之前回来,说想把世尧一家分出去单过,王茉娘家那边的死皮赖脸地留着,最后爸妈没法子,还是回了跳蹬村住。” “昨天我看天气冷了,想叫朝旭把爸妈接回来,结果被王茉听见了,就往我床上藏钉子,朝旭知道了就跟世尧打架,爸妈来劝架,就……” “王茉娘家的把爸推到地上撞到了腰,妈一激动就晕过去了。” 宋晚意听到最后,背脊骨阵阵发寒,开口时,连自己都没发觉声音中渗出的凉意。 “医生怎么说?” “爸还在手术,医生说撞到了尾…..尾什么骨,怕是会瘫痪,妈那边朝旭在守着,我害怕…..想着打个电话告诉你们。” 在她心里,这场祸事因她而起,不就是钉子吗,自己悄悄收拾了就好,反正没酿成大祸,干嘛要告诉李朝旭。 李斯行跟柳安娴多好的婆家啊,要是因为自己瘫的瘫,痴的痴,那她当牛做马一辈子都赔不上! 挂掉电话,宋晚意已经冷到指关节麻木,她眸中腾起茫茫水雾,盯着电话动也不动。 “是我要丽琼在家里硬气些的……” 李疏鸿牵起她手腕,将她冰冷彻骨的手指放在手心反复揉搓,“就该硬气,如果丽琼没按你说的做,恐怕家里撑不到现在。” “哎……”眼皮眨啊眨,总算把那片水汽藏进眼底,“现在怎么办?” 临近高考,若是回家一趟,恐怕只能在蓉市参加高考了。 复习不复习的现在也没多重要了。 李疏鸿陷入沉默,眉心的小山丘隆起,目光落在窗外的电线杆上,沉沉地叹着气。 “等明天爸的手术结果出来,再打电话问问,要是严重的话,我写个申请回家一趟。” 顾蓉娇得知家里发生的事后,一夜难眠。 如果要回去,她该以什么情绪面对李世尧? 王茉究竟是怎样心肠的女人,嫁过来才数月,就把家里闹的一团糟。 眼皮迷迷糊糊 第140章 道理都懂,可她就是想哭 “爸…..爸还需要住院观察,不过医生说没伤到要害,不会瘫。” 郑丽琼在那边支吾了好一会,才为自己昨夜的冒失道歉,“害你们担心了,都怪我,小题大做…..” “不,你做的很好。”宋晚意怕她自责,“对付王家那种烂了心肠的人,就该野蛮点,你弱她就强,今后再出现这种事,你直接告诉马亮。” 短短几句话,让郑丽琼宽慰许多。 她努力扯动嘴角,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自在,“嗯,好。” 虽然郑丽琼说家里情况尚且过得下去,李疏鸿却不敢再让二老双亲继续跟李世尧那家豺狼一起生活。 他犹豫了一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蓉娇同样郁郁寡欢,要不是大嫂说暂时不要把她恢复清醒的消息告诉家里人,她都要自告奋勇回去跟郑丽琼并肩作战了。 到了家,宋晚意抢先说话,“不如等我们在京市站稳脚了,就把二老接过去。” 李疏鸿瞳孔震了震,讷讷道,“爸妈恐怕不会去,他们在老家生活了几十年…..” 在宋晚意眼里,这都不是事。 “到时候好好给他们做做工作,或者…..等过年了咱们回去一趟,把李世尧的事解决干净了。” 妻子体贴,愿意跟他一起分担家庭琐碎,李疏鸿自然是感激的,可又觉回去后指不定会让她精力交瘁,便越看宋晚意,越觉得对不住她。 等待高考期间,疆市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市里的刘家把何若萍告上了警局,理由是她胡言乱语刺激到还是伤患的刘妍,致使她丢了命。 谢佩去帮宋晚意寄信时听了几耳朵,回来后捂着胸口直喊晦气。 “不管何若萍怎么解释,都没办法证明刘妍跟何思量有过关系,但何若萍当时逼迫刘妍说她肚子里有孩子时有医生作证!” 宋晚意复习得眼眶胀痛,故而也歇下笔听八卦,“这个理由倒是不错,刘家看来是下了功夫的。” 刘妍身子早就火化了,刘家一口咬定刘妍没跟何思量发生过关系,其实也是想保全最后一丝“脸面”。 不然,狠下心告何思量一个强奸罪也是可以的,就是取证麻烦,要费些劲。 谢佩啧啧称奇,“不过也怪,何思量这个当儿子的,还没等到他妈宣判就跑了,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子女的!” “跑了?” “跑了!估摸着是回老家找夏雷了,何若萍要是坐牢,他在疆市无依无靠的可活不下去。” 随着何思量的事渐渐被众人遗忘,何若萍在十二月初这天,被判三年。 第一场雪如期而至。 大雪下了三日,李疏鸿回来时,车轱辘好几次陷进雪坑里出不来。 他将新买的钢笔墨水从车兜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塞进胸前口袋。 尽管冻得鼻尖发红,只要想起家里有热汤喝,有晚意心心念念等着自己,就备觉心安。 “李疏鸿!”门开,一道糯米团身影直接冲进怀里,“明天就考试了!我的笔和墨水呢?!忘没忘?!” 害怕自己手会冷着她,哪怕再想捏捏她腮边的软肉,也只能强忍。 眼底寒霜化作潺潺春水,“记着呢,买了两支,你换着用。” 顾蓉娇已经对大哥大嫂当众秀恩爱见怪不怪了。 她从厨房端了饭出来,同样笑盈盈地开口,“下午我做谢婶教我的馕饼,明天让大嫂带着在路上吃。” 宋晚意扳起手指算,“谢婶…..已经四天了,但愿他们没碰上大雪封路。” 潘志胜跟谢佩四天前回老家了,离别总是伤感的,这两人竟然选在最寻常的某日,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提上行李就离开了。 只让安保处的金叔捎了话,说等他们到家,再打电话给李疏鸿报平安。 李疏鸿看出她眼中的担忧,只拿手掌在她发顶轻轻一捋,安慰道,“肯定会平安的,下雪前火车肯定就离开疆市了,越往南走,雪就越小。” 饭菜样式全是谢佩教给顾蓉娇的,疆市多吃羊肉,按谢佩教的来,腥膻味小,入口生香。 其实等顾蓉娇去了京市,不是不能摆摊卖卖吃食。 高考点选在疆市市中心的会堂,因为是第一届,参与的人不算多,知青比例高达百分之九十。 结束最后一门考时,天边难得地泄出一抹夕阳。 澄明艳丽的橙光落在雪白的颗粒上,仿佛世间万物都披上一层轻淡嫁衣。 明明是为她办的“庆功宴”,李疏鸿却肉眼可见的心事重重。 这次换她挑了鱼肚子上的肉进他碗里,“是不是工作上出问题了?” “嗯。”李疏鸿没选择隐瞒,灯光下他眼底倒影出的睫毛影子宛如两把小黑扇。 “我可能要出任务。” 来疆市几个月,李疏鸿每日的工作就是去基地写写书面报告,解决一些当地面临的安危问题。 时间久了,宋晚意差点就以为这个年代当兵的工作都这么清闲了呢。 谁知这一闷棍,敲得正是时候。 她无奈地鼓起腮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要去多久?” “说不准,可能年前,久的话差不多小半年。” “那岂不是你不能跟我去京市了?” 得到的答案是确切的。 宋晚意摸不明白这会是什么心情,接受了后世感情观的洗礼,她觉得不论男女朋友还是夫妻,都不应该成为彼此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可她跟李疏鸿真正的感情,其实也才大半年之久,正处于热恋期呢,就要分隔两地了。 道理都懂,可大半夜时还是没忍住钻进被窝里结结实实地哭了许久。 直到那双熟悉的、温柔的臂膀从背后贴上,拿指腹把脸上细润都细细揩了干净。 “李疏鸿。”她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声音还有点儿娇 第141章 他没参加高考 高考成绩还未公布,李疏鸿又要出任务,加上临近年关,宋晚意考虑要不要把去京市的日子提前。 之前本打算留在疆市体验一下这边的年味儿,可谢佩走了,家属院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倒还不如赶去京市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一月初,她跟李疏鸿在火车站分别。 男人的千言万语化作最朴素的一句话,“每个月的工资我都寄给你,有事情别硬撑,等我回来。” 宋晚意趴在车窗边,眼泪夺眶而出,“咱们都还没一起好好过个年……” “会有机会的。” 列车轰隆,缓缓向前推动。 李疏鸿忽然攀上窗檐,另一只手扣住她脑袋,在她额间留下的吻痕如鹅毛般轻盈。 “大嫂……”顾蓉娇内心跟着难过,“大哥会平安去京市找我们的,前头两年他都顺风顺水,你也别太担心。” 这时候的火车上还没有暖气,两人裹着厚厚的棉衣,对窗外清一色的雪景早已视觉疲劳。 宋晚意还沉浸在分离的情绪中,途经谢佩老家,看着稀稀拉拉下车的旅客,她莫名红了眼。 没了李疏鸿,车上的四日过得漫长乏味。 ……. 京市同样飘起鹅毛大雪,比起上次来这,才短短数月,就换了副面貌似的。 “大嫂,一会见了秦婶我该说些什么?”顾蓉娇肉眼可见的紧张,说话时手指不自然地扣着裤腿缝,“她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恢复了啊?” 经过几日适应,她总算开解自己在这边安心生活,等待李疏鸿归来。 便安慰道,“还没跟他们说呢,一会你先别说话,咱们吓吓他们。” 由于出发现李疏鸿给沈清宁打过电话,沈清宁又辗转传话给了柳梦白。 出了车站,韩少阳跟袁商已经在一家报刊亭外等候多时。 “宋姐!”袁商双手扩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喊,“这边!”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大家都还好吧?” “好着呢!”袁商想都没想接过她跟顾蓉娇手上的编织袋,顺便打趣道,“哎哟,蓉娇长结实了~这下可好,秦婶不会再念叨了。” 顾蓉娇不晓得要怎么演生病时的状态,傻傻地嘿嘿一笑,跟在宋晚意身后屁颠屁颠上了车。 韩少阳路上的沉默让宋晚意心底一抽,直到车在南苑胡同停下,他提着袋子走在最前面,才让宋晚意得了机会偷偷打听。 “韩少阳怎么了?” 袁商脸上的肉抖了抖,刚才还洋溢的笑立刻垮了下去。 “他没参加高考。” 宋晚意张着嘴,震惊写在脸上,“啊?你在信里不是说…..” “高考前两天,我跟他出去买笔墨,路上他想去上厕所,我没跟着去,后来我等了很久都没见他,进去找人时发现他被人打晕了。” 说起这事,袁商愤怒得牙关紧咬,“他手腕上的伤本来都好了,那天又崴了一下,哎。” 韩少阳落寞的背影在胡同末转过角,进了秦家。 宋晚意又惊又气,“报过警没有?韩少阳记不记得打他的人长什么样?!” “报警也没找到,他说那天他是背对着的,连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两人为高考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别说韩少阳本人,就是她这个旁观者听了,都会觉得憋屈愤懑。 秦家院子早就堆满了人,严华、金秋怡、金佳慈、夏锦、夏永年,还有在屋檐底下“强迫”柳梦白写对联的秦芸。 严华嗓门最大,看到宋晚意的第一眼就眯眼笑开,“哎哟!到了!人到了!” “老秦,快来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人~” 秦芸穿鸦青色袄子,头发依旧在后脑勺拿根木簪挽成结,几月不见,她好似更年轻了。 “你这夸张样!”她笑骂道,快步过去拉着宋晚意左瞧右看,满意得直点头,“长了点肉,看来小李把你照顾得不错!” 又怕说起李疏鸿会勾动她的思念,便换了话题,“你们饿不饿?饭点过了,这第一顿团圆饭怕是要等到晚上。” 宋晚意的惆怅转瞬即逝,“我们在火车上吃了点。” 秦芸没忘记小尾巴顾蓉娇,看她如此安静,还以为她把自己忘了。 “蓉娇?还记不记得秦婶?” 顾蓉娇眸中不似当初那般单纯懵懂,腼腆内敛的样子让见多识广的秦芸一眼就看出端倪。 她吸了口气,捂着胸口问,“哎哟,怕不是真忘了?” 顾蓉娇怯怯抬起眼打量满院子人,声音弱弱的,“没忘。” 严华大喝一声,“那你说说,我是谁?” 要说顾蓉娇之前在跳蹬村就是个傻大胆,可眼下人生地不熟,她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宋晚意。 “嗯…..你是…..” “叫严婶!”宋晚意笑着提醒,“严婶子,你这嗓门活该收一收,看把人吓个激灵!” “哎呀!我就是逗逗她,不然还真把我忘了呢!” 秦芸却像看破一切,默不作声地带着顾蓉娇回房,说是给她买了新衣服,要她试试。 夏锦如今面色红润,再不像之前在疆市那般蜡黄如豆芽了。 “小宋!我….”肉麻的感激话她说不出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珠跟着她收拾行李的动作来回辗转。 秦家空房就这么几间,为着给她和顾蓉娇腾地方,夏锦带着夏永年住进了严华家。 “你是不是想问你家里人的情况?”宋晚意蹲在地上没转身,语气清淡,“何若萍坐牢了,夏思量,他现在改名叫何思量,在你妈判刑前几天跑了。” 夏锦跌坐在床头,怎么才两三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何若萍对她不好,可到底是生她养她这么多年的。 “我妈她犯了什么事?我爸他们知道吗?” “何若萍教唆何思量伪装成知青,想骗娶在医院工作的刘 第142章 闻香识男人 顾蓉娇歉意写在每个不安的小动作里,面对柳梦白的审视,她甚至不小心红了眼。 “我不是故意瞒着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恢复了…..” 秦芸眼下湿润未干,涩涩的瞳面又开始被热泪充满。 “好了,这是喜事,老柳,你别吓着人,要这么说,当初在这里的事,现在你全不记得了?” 顾蓉娇隐瞒不了一点,“嗯,但是我记得你对我好,大嫂说我应该回来,我肯定也会喜欢这里。” 尽管她脑子好了,可手足无措又憨傻老实的样子落进秦芸眼中,对她的喜爱只增不减。 他抬起袖子拭干泪,招呼台阶上的严华跟金佳慈,“今晚咱们是双喜临门,一会你俩替我去买坛子酒回来,咱们敞开了庆祝!” 严华面上嗔怪,其实早就跟着偷偷掉了几滴泪,“你就等着吧!我再去食堂里买两刀卤肉,把这顿接风宴办得妥妥帖帖的!” 一大院子人围着火炉热热闹闹地说了阵话。 就听着金佳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钱家少爷来了!是不是为着小宋来的?!” 秦芸收回放在炉边烤得泛红的掌心,起身在屋檐下望了望,“钱家哪个少爷?” “我看穿着洋气的嘞,应该是留学回来那两个。老严在外头遇到了,喊我回来通知一声。” 毕竟钱家跟南苑胡同里的人都不认识,能为着什么来? 话音刚落,外头车铃声拨得叮当响。 钱兴衡的呢子大衣是时下最流行的西装样式,外皮是羊毛的,远远一看,那股富贵公子气遮都遮不住。 雪在他肩头积成块,他像毫不在意似地任由它在肩上化成水。 而他身后的钱兴齐就没这么得体自在,不仅勾手弹走了衣襟上的雪,还冷得直跺脚。 “这大雪天,钱家少爷竟不留在家中烤火?”秦芸挂着淡淡的笑,来者是客,她没理由将人赶出去。 钱兴衡站在门口,先是不动声色地在屋檐下那群人中找到宋晚意的身影,然后朝众人作了个揖。 语调沉稳,不紧不慢道,“听文物局的沈清宁沈小姐说,今天南苑胡同会有客人到,我一猜就知道是宋小姐,这才不请自来,想要找她讨教讨教。” 柳梦白一早就去阅卷,院子里的男人就只剩下韩少阳跟袁商。 袁商说话阴阳怪气,“你一个留学归来的,你都不懂,我们这里有谁能懂?” “袁商同志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宋小姐的英文水平我是见识过的,说不准等高考成绩下来,我们还能做校友喃。” 两人言辞刚柔并济,就是什么都不懂的顾蓉娇,这会也听出不对味了。 她朝秦芸身后躲了躲,嘀嘀咕咕道,“成绩都还没出来呢,这什么少爷也太不知礼数了。” 秦芸暗暗拍了拍她肩膀,让她安静看着。 钱兴齐可没钱兴衡那么斯文,也不知这个大哥今儿个犯什么病,明明家里有车,还非要骑自行车来。 路上风大雪大,刮得脸麻木得连表情都做不出。 见堂屋煨着火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笑着蹦跶过去,跟睁着大眼睛好奇打量自己的金秋怡挤在一根凳子上烤火。 突然,一直站在角落沉默的韩少阳猛地跑过去,从凳子上拽起他胳膊。 险些将钱兴齐推攘到炉面。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怎么跟那日我在厕所闻到的一模一样!”韩少阳额角青筋暴起,攥着他衣领不放,“是不是你!” “那天是你把我打晕崴到了手!是不是!” 秦芸怕他闹出事,难得地涌出恼色,那张和蔼的面孔皱成一团,柳叶眉间按耐不住的警惕。 “少阳!先放手,有事好好说!” “肯定是他!这段时间我从没闻到过这种味道!” 韩少阳直接把被他震住的钱兴齐拖到众人面前,“不信你们闻闻!这种味道一闻就很少见!” 宋晚意离得最近,在钱兴齐胳膊挥过来的瞬间便闻到股似柑橘似雪松的香水味。 这个年代能用上香水的人非富即贵,大都是用带有茉莉香的雪花膏或是桂花油。 她正色起韩少阳,“嗯,是有股特别的味道。” 钱兴齐涨红了脸,一把扯回衣领,气势汹汹地反驳道,“我都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我用的香水又不是世上独有!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韩少阳却像认定他就是凶手似的,语气笃定,“我知道了!肯定是你知道我跟袁商也要高考,你怕我把你比下去!才跟踪我们找机会下手!” “神经病啊你!”钱兴齐缩了缩脖子,将被他扯敞开的领口拢紧,“我跟我大哥留学回来的!会怕你们?!” 他鄙夷地瞪了韩少阳一眼,伸直了脖子走到钱兴衡跟前,“哥!看来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回家!” 钱兴衡眉间疑惑地回味着发生的一切,最后跟宋晚意致了歉,说过两日再登门拜访。 两人风风火火地来,甚至没待到半个小时,就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骑车离开。 韩少阳就差指天发誓了,“你们相信我,他身上的味道真的跟那天我闻到的一模一样!” 秦芸垂下脖子,盯着火火炉中跳动的火星子摇头,“但他说得对,这种味道不是他独有。” “我看未必。”宋晚意努力嗅着空气中钱兴齐残留下的柑橘味,目光沉沉,“这种味道太少见了。” 起码她是第一次闻到。 所以韩少阳能快速跟那日被敲晕时的场景重合,也是受了味道的刺激。 袁商将手掌按在韩少阳肩上,大有抚慰之意,“少阳,别乱了阵脚,就算是钱家干的,咱们也要讲究个作案动机跟证据。” “还能是什么?!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宋姐给咱们上英文课,钱家那两个上门的情景?钱兴齐那两个眼珠子都快掉在咱们 第143章 你跟我发什么癫 有了这场小插曲,因宋晚意到来的喜庆氛围被冲淡几分。 直到柳梦白跟严华一起从巷口回来,才得知家中发生了这样的事。 “呸!这个钱兴齐!我就说无缘无故来这里就没好事!”严华对着空气愤愤不平。 柳梦白磕着果盘里的炒花生想了一会。 “袁商说得不错,没有证据,这事先别声张。” 韩少阳哑着声线点头,“学生知道了,今天是我冲动了。” 宋晚意进来摆设碗筷,闻言停住脚问,“那少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从受伤到高考结束,院子里的人对他说话都小心翼翼,唯恐提起这事会伤了他的心。 问起他今后有何打算的,宋姐还是第一个。 韩少阳印堂上映衬出炉中的火光,神情却是茫然无措。 “没想好…..可能出去找个活干。” “荒唐!”柳梦白拍桌而起,唇角的小胡茬随着呼出的气一颤一颤,“再复习一年!明年接着考!” “可…..” “你是块读书的料!难道你甘心去干体力活?!” 韩少阳户口不在京市,就是去找活干,怕是都抢不过本地人。 他倏地沉默了,不知是离火炉近还是怎么,总衬得他眼尾红红,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晚饭时,他闷头多喝了几杯,本就滴酒不沾,结果喝得烧胃,哗啦啦地吐了一地。 袁商是个男人,不会照顾人不说,嘴里还碎碎吐槽韩少阳喝了酒都能把自己喝成这醉鬼样。 这一说可不得了,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骤然崩裂。 韩少阳莽起拳头就砸在袁商脸上。 “你是不是看我笑话!袁商!亏咱俩一路走来!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可你呢,除了对我冷嘲热讽还会什么?!” 袁商对他毫无戒备,这一拳直中左腮,砸得他血腥味充斥口腔。 更是气得眼眶都红了,搀扶着他的胳膊猛然一抽,韩少阳身子一歪,直接从台阶滚到院子里。 “韩少阳!你在这跟我发什么癫?!是我想你受伤的吗?!你摸着良心说前两个月你受伤我没事事照顾你?” “不就是再等一年!咱们多少年都等过来了?!亏你是喝了两口猫尿,不然我指定打得你亲妈都不认!” 屋里的人听见动静,忙不迭地跑出来劝。 秦芸去将韩少阳拽起来,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袁商,什么事值当你…..哎哟!”她被他唇角渗出的鲜红吓了一跳,“你伤着了?” 袁商被十几只眼直勾勾盯着,忽然觉得臊得慌。 立马扭头拿袖子使劲揩掉嘴边血丝,然后往外面走,“我晚上吃得有点多,出去消消食。” 柳梦白为这两个学生操碎了心,此时天已经黑了,又下着雪,他生怕这个准大学生再出什么幺蛾子。 酒也没心思喝了,取了件外套披着就跟着出了门。 ……. 宋晚意按着突突猛跳的太阳穴,看韩少阳伏在床头低声啜泣。 秦芸把人都支开了,只为宋晚意说她能试试开导这个迷途少年。 “宋姐……我没事……”韩少阳觉得一个大男人当着女人的面掉泪,难免尴尬,“你回去歇着吧。” 宋晚意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款款放下手中的乌龙茶,“我回去歇着了,你怎么办?等袁商回来,你俩又打一架不成?” 其实在袁商负气出门后,韩少阳多少开始后悔自己行事冲动。 袁商有时候嘴上不饶人,可哪回不是真心为他好? “不会的,等他回来我给他道歉。” “现在倒是想通了?” “嗯…..我俩这些年相互扶持,早就比亲兄弟还亲了,是我喝酒喝昏了头。” 韩少阳嗅着空气中的茶香味,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架势总算减轻了。 “我来不是劝你跟袁商道歉,我是想问问你,你当真不再等一年参加高考?” 谈及此,他忽屏住呼吸,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或许是喝过酒胆子也大了,他后靠在床头的墙壁上,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我们在秦婶这里住这几个月,她没收我们一分钱不说,连伙食都包揽了,我没脸再白吃白喝等一年。” “那你想过没有。”宋晚意调整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轻柔,“秦婶愿意这样对待你们,是你们值得。” “柳教授爱才惜才,你身上有值得他跟秦婶倾注关怀和物质的本事,他们才甘愿为你赌一把,要是就这么放弃了,不止你不甘心,他们同样会为你失望。” “越往后,我们国家对知识分子的帮衬力度和重视程度只会越来越大。” “你是觉得,你现在一个月干苦力活赚四五块工资好,还是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一个月轻松赚十几二十块的好?” 韩少阳不傻,怎奈心结未解,男子汉的尊严叫嚣着让他在复读跟出去工作之间两难。 宋晚意见他瞳孔清澈,再不像刚才那般混沌颓丧,就知道他是认真考虑自己的说辞。 心头一松,扯出抹明媚的笑来,“要是你决定复读,明天就振作起来,别让袁商看了心里气,他对你好不好,你真看不出来?” “我知道了宋姐。”韩少阳腼腆地垂下眼来,仔细端详起受伤的右手,“等他回来,我好好跟他说。” 翌日清晨,天难得放晴,朝阳落在及脚踝的雪堆上,明晃晃地照进堂屋。 袁商脸肿成馒头,坐在屋檐下等着韩少阳伺候他刷牙洗脸。 宋晚意笑,“现在你俩还真是难兄难弟了。” “谁说不是?”袁商难掩眼中得意,“刚才还说要陪我去供销社给我买支钢笔赔罪,怎么说都是我赚了。” 尤其是昨晚深更半夜摸回房间时,韩少阳愧疚得差点给自己当场磕下。 “ 第144章 指不定是那贱种养的女人 摇椅上美得半梦半醒的袁商吓得脸都白了。 无头苍蝇似地拉着韩少阳想往屋里藏。 “找你的?”宋晚意堵住两人,“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听门外的语气,倒有种不见人不罢休的架势。 “没…..没有。”袁商舌头打结,昔日最是灵敏机智的人,此时除了躲已经找不到别的解决办法了。 宋晚意揪住他后颈处的衣服,狐疑地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那你去开门!” 好在对面严华的电锯大嗓门斥责了几声,扬言再闹就报警,那敲门声才渐渐消停了。 只听有人嘀咕,“那就在这等着!老子还不信他这个畜生一辈子不出门!” 顾蓉娇从厨房探出个脑袋问,“外面出什么事了?秦婶送柳教授去阅卷了,万一回来跟这群人碰见怎么办?” 袁商头都炸了,鬓角的鸡皮疙瘩滚掉一地,“那…..那还按上次说的来,少阳从后面翻出去报警。” “你看他手能翻墙吗?!”宋晚意气极反笑,“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说我们怎么想办法解决?!” “哎哟…..” 袁商靠着墙壁缓缓蹲下,手捂着脑袋做投降状,“我说,我说。” “是我养父那边的人吧,估计是听说了高考恢复的消息,想抓我回去继续念书。” “不是….”宋晚意觉得奇怪,“你跟韩少阳不是从湖市过来找工作的吗?怎么外面人闹得跟你偷了人家钱似的。” 袁商幽怨地抬起眼皮,“嗯,偷了路费……” 宋晚意觉得肺都炸了。 “我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就改嫁了,我读书这事还是挨了无数顿打换来的,我那个养父巴不得我给他当牛做马,集体劳作的时候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我,我拿点路费也没错吧!” 他语速极快,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一样怯生生地眨眼寻求认同。 末了,他又心虚地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扣着地上缝隙里长出的杂草,“反正我不会回去,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读大学呢。” 韩少阳对他的身世了解得更透彻,便帮腔道,“宋姐,袁商的养父就是为着钱来的,就算这次他们让袁商读了大学,等他毕业后还是得被抓回去。” “他还有个弟弟,怕是想抓他回去当免费老师!” 顾蓉娇举着菜刀出来,浓眉早就皱成两把扫把,“这也忒不是人了!你等着,我把人赶走!” “等一下。”宋晚意拦在顾蓉娇身前,“赶走一次还会有第二次。这样…..袁商、韩少阳,你们先去屋里躲起来,蓉娇你也去,万一他们进门搜人,你就喊他们耍流氓。” 顾蓉娇想拒绝,门外的汉子一听就不好惹,让大嫂独自面对,她有点不放心。 本来一心只想逃避的袁商听了她的办法,也不赞成地摇脖子,“宋姐,他们不是讲道理的人,我不能让你…..” “那你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吗?你想被抓回去?”宋晚意干脆上手推攘着三人进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再不济对面还有严婶。” 堵在门口的男人见来开门的是个容貌标志的女人,悄悄咽了两下口水。 “大清早的你们在我家外面吵吵什么?当心我去告你们扰民啊!” “我们是来找人的!”为首的那个干瘦黄黑的男人笑起来,满嘴的烟熏黄牙,“这是你家?我们可听说这家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姓秦的婶子。” 宋晚意不耐烦地避开他嘴里喷射出的臭气,“她是我家亲戚,我来过年的,有什么事?!” “我叫赵来,我来找我儿袁商,我们去派出所打听过,说他住在这里。” 赵来揉搓着掌心,态度枯树皮似的眼角皱起,笑得谄媚,“我们不是坏人。” “你姓赵,你儿姓袁?”宋晚意忍住呕意挪开眼,“我们这里没有姓袁的!” “不可能!派出所的不会骗人!他偷了老赵家七块五分钱想躲在这里过好日子?呸!烂心肝的贱种!” 赵来身后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突然跳脚,“当年我就说把他丢山里自生自灭算了!白眼狼一个养不熟!现在好了,老娘小孙孙都要饿死了,他倒好,躲在这里享清福!” 赵来似乎有点掉面儿,哑声制止,“妈,有外人在呢…..” “她在怎么了!生得狐狸精样,指不定还是那贱种养的女人!她说人不在就不在?!” 接二连三的辱骂从这个不足一米五的瘦干老太婆嘴里往外蹦,那花样子,可比当初的毛芳兰张桂花厉害多了。 宋晚意挖了挖耳蜗,嫌弃之意溢于言表,“老太太,有气你回家撒去,我说了人不在就是不在,一会我秦婶子就回来了,她可没我这么好说话,把你们扭送去公安局分分钟的事。” “我们又没犯法,凭什么送公安…..” “你们一早就砸我家的门,吵醒我睡觉不说,连周边邻居都听见了,加上你刚才嘴里给我扣的帽子,对我名声有损,告你污蔑罪都是可以的!” “放你娘的屁!老娘来找孙子天经地义!”老太婆雄赳赳气昂昂往前跨了一步,“来子!进去搜!我看人就是被藏起来了!你信她的话还是信警察的话?!” 宋晚意被她身上烂木头混杂汗臭的气味熏得倒退两步。 搜就搜吧,等一会顾蓉娇喊出那句耍流氓,她就可以理所应当喊上严华过来把这三人送公安局去! 然而这个动作落到老太婆眼中,就是想要逃避跑路。 她一下子卯足劲,扑上前将宋晚意拦腰抱住,“来子!快进去!这女人想跑!” “放手!”宋晚意被恶心出一胳膊鸡皮疙瘩,同时胃里痉挛般翻滚抽痛,“放手!” 赵来哎哟哎哟假模假样地劝告了两句,推开宋晚意带着另一个男人就要往里面冲。 他色 第145章 保证让他们赔得倾家荡产 严华在一道之隔的墙内贴耳留意这边的情况。 当听到说要把袁商跟宋晚意绑走便再也稳不住了。 提起棍子冲出来时为时已晚,只见看起来干瘦干瘦的一个疙瘩老太婆竟然把身宽体胖的顾蓉娇按在地上拧。 袁商被一个黑黄肤色的男人钳制着往胡同外拉扯,韩少阳想追上去,却被另一个陌生汉子一脚踹翻在地。 “少阳!别追!你还有伤!”袁商恨不得将脖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为记住今日为他拼命的“家人们”。 “告诉柳教授,我不会放弃!我会….咳咳…..” 袁商嚷嚷着还想说什么,却被那男人掐住脖子像鸡仔似地提上了胡同口的人力车上。 疙瘩老太婆听见车铃声,像打了胜仗似地昂首挺胸离开了秦家。 “小宋!”严华选择先救扶着墙想要站起来的宋晚意,“哎哟,这乱糟糟的,你该早点喊我一声啊!” “没事,严婶,快!你快去报警!” 宋晚意眼底闪过抹狡猾,唇畔微不可查地勾起。 “就说这里有人租了房子不给钱,跑路了。” 严华啊了一声,明显没反应过来。 她朝院子里看了看,迷茫地点了下人数,“谁?我记得老秦家就住了你们几个人啊!” “袁商!就说是袁商!” 严华一巴掌拍在额心,着急忙慌地往外跑,“我晓得了!” 那边顾蓉娇爬起来揉着胳膊上被掐的青紫印记,又恨又委屈,“大嫂,要不死你让我不准还手,我肯定要把她打得她儿子都不认识!” “你还手了就是互殴案件。”宋晚意因腰上的伤疼得直抽气,“等着吧,这次保证让他们赔得倾家荡产!” 韩少阳肚子上挨了一拳头,膝盖窝又被那野蛮的庄稼汉顶了一下,走起路来有些打颤。 “宋姐,咱们真的可以吗?”他一步三顿,终于随宋晚意回到屋檐下找了根凳子坐下,“我记得袁商家里没什么钱。” 宋晚意觉得他有点单纯过头。 “咱们不是真要赔偿金,一会去公安局做笔录的时候,咱们一口咬定袁商在秦婶家白吃白住,当初还许诺过考了大学就还债,既然赵家想要人,咱们就来个子债父偿!” 韩少阳眼底总算有了活气,“我明白了!加上咱们三个身上的伤,少不得又是一笔钱!赵来跟他娘爱财如命,肯定不会愿意花钱赎袁商回去的!” “孺子可教也~” ……. 公安局的人随严华一块来的,这次不是沈湘瑜。 听过三人口述案发经过,又走访了周围四五家邻居,那个寸头男警将笔记本一叩,语调干脆,“事情我们晓得了。” 严华急得堪比热锅中的蚂蚁,“然后呢?啥时候能把人抓到?这袁商是个好学生啊,要不是他家里人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劫走了,他年后就能找点活儿干还债了咧。” 男警耳尖动了动,“还是个学生?” 宋晚意目光严肃地锁着他,“今年刚高考的,是个好苗子,不然我们也不会让他白吃白住这么久。” 听说是个根正苗红的高考生,男警一改先前的敷衍态度,立刻整装待发地说要回去组织人手去车站等地上蹲点。 严华冲着他离开的背影称奇,“现在看人下菜碟都这么明显了?” “国家大力鼓励读书参考,说明读书人金贵。”宋晚意无奈地吁出道白雾。 要是李疏鸿在这里,会赞许她今日的做法吗? 也不知道他到达执行任务的地方没有。 不知道他的所在地,她就只能坐以待毙地等着他给自己寄信。 秦芸回来时还哼着小曲儿呢,结果踏进门坎后个个愁容满面。 “一个个跟霜打茄子似的,是我没给你们吃喝?” “秦婶!”顾蓉娇压下心头那点莫须有的委屈,大剌剌地冲过去替她接过大包小包的蔬菜。 “唔…..我刚刚进来看院子里的雪被搅得到处都是,你们打雪仗了?” “不是。”顾蓉娇偷偷打量宋晚意的脸色,然后凑在秦芸耳边说道,“袁商家里人来了。” 秦芸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听后比几人淡定些。 那双白而细的手指来回在火炉便烘烤,雪花膏的香气从指间晕开。 “嗯,小宋的办法很好!对付这种人,咱们吃点小亏也无妨,但求一次把对方打痛,让他们再无回手之力!” 宋晚意就喜欢跟这种无需解释的人说话,她眸中笑意星星点点,“下车警官来传话,恐怕还需要秦婶也走一趟。” “这是当然!我想想啊,该找袁商要多少钱呢?” 韩少阳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脑中的小算盘随着秦芸一张一合的嘴唇开始拨动。 “一个月五块怎么样?!袁商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加上伙食费书本费,收他七八十块不过分吧?!” 过不过分不知道,反正韩少阳那把破算盘都快拨出火星子了。 八十块……要是他一个月存五块钱,那也要一年多才还得完,前提还是他能找到一个月七八块工资的工作! 秦芸见他闷头不说话,鬓角冷汗一颗接一颗,顿时哑然失笑。 “你是不是盘算着要打多久工才能把钱还上呢!”她将煨热的手指放在膝盖上揉搓,笑目含嗔道,“我这是往高了算,算来唬赵家的!你就安安心心准备复读,这才是正事!” 心思被拆穿,韩少阳窘迫得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下文来。 宋晚意笑着解围,“他跟袁商都是心思纯良的孩子,婶子快别逗他。” 秦芸在她腰间拧了一把,“说得你年纪多大一样!” 却不小心碰到她腰上的伤。 “哎哟,伤得重?” “没事,就是在雪地里硌了一下。” “这可了不得! 第146章 人钱两讫 如果赵家纯粹是为着袁商偷拿的几块钱路费,早就该在高考前寻来才对。 联想到自己在厕所被人打晕受伤。 怎么好像,有人刻意针对他俩似的。 沈湘瑜是下午五点上门的,数月不见,她本就利落的五官轮廓出落得更加英气。 “赵来现在在局子里,我来叫你们一起过去对个证词。” 秦芸紧绷了半日的神色终于舒展开,“抓到了?还好,还好……这要是坐上火车了就难抓了。” 沈湘瑜有意无意地拿探索的眼神挑宋晚意,“嗯,在旅馆拦下来的,袁商也在,既然秦婶是院子的主人,也跟着走一趟吧。” ……. 袁商蹲在公安局登记台的角落,脑袋深埋进大腿窝。 赵来在一边抽旱烟,被昨天那个男警警告多次,才依依不舍地在地上磕灭火星。 “袁商!”韩少阳喊得声音有些颤抖。 待人木讷地扬起头查看声音来源,众人才看见他眼角的乌青。 秦芸当场就怒了。 “谁打的?!这么个好学生在我院子里好吃好喝地供了这么大半年,平时连重活都舍不得让人干!哪个天杀的下这么重的手?这是想要他瞎啊!” 疙瘩老太婆萎缩在座椅上,不安分地啧了一声。 “你又不是他娘,你管他呢!” 秦芸只扫了一眼,就觉得这个老女人年轻时没少刻薄人。 语气也不客气起来,“是啊,我不是他亲人,肯定没理由管,你们是他家里人是吧?正好,咱们把袁商这大半年的开销算一算。” “没钱!” 说到算钱,老太婆顿时来了精神,缩在袖管里那双干瘦如鸡爪的手在空中胡乱指了指。 “我们不是生养他的,想要钱你找他亲妈去!” 宋晚意在一旁冷笑,“袁商有用的时候就是一家人,没用的时候就让找他亲妈,生产队的驴完事后都有口草吃呢,合着袁商在你家过的就是连畜生都不如的日子呗!” 老太婆三白眼一横,凶神恶煞地挖了眼袁商,“又不是我老赵家的种!” “那行。”宋晚意撸起棉衣袖子,露出胳膊上被撞的淤青,“我们这三人身上的伤,总是你赵家人打的吧?!这医药费啊精神损失费啊之类的你也想赖账不成?!” 赵来浑浊的眼珠在她腰上溜了几圈,“昨天事发突然……要不是你打我娘,我也不会…..” “那你让她把伤拿去验验,该给多少我们不抵赖。” 宋晚意语气淡漠,示意顾蓉娇跟韩少阳,“你俩也跟着来,沈警官,还要麻烦你了。” “应该的。” 老太婆是整个背部撞在墙上的,冬天穿得厚,那背上除了起褶的皮肤外再无其他。 宋晚意腰上的踢痕明显,顾蓉娇手上、肩上都是团团青紫色的拧痕,更别说韩少阳肚子上的脚印跟赵家来的那个男人尺寸吻合。 顾蓉娇放得下脸,当即就在验伤室打滚说被老太婆掐得身上筋骨都痛了,嚷嚷着要沈湘瑜帮他们主持公道。 出来后,恰好碰到赵来支棱着脖子呛声,“八十?!做你娘的梦!你怎么不去抢!” 秦芸却像看不到他眼底嗜人凶光似的,还扳起手指算给他听。 “不算多了老大爷,你也去我那院子里看过,环境不错吧?那外头的旅馆比不了的,在我那一日三餐都是包了的,不说顿顿大鱼大肉吧,伙食费肯定不下一块五。” “还有电费水费,哦…..你家袁商用的笔啊墨水啊,买的书本教材,那都是我垫付的,要你八十还是看在他是个大学生苗子上给的友情价喃!” 老太婆在走廊听了一耳朵,八十块?!这不是要她赵家的命?!要是赵家能拿得出十块八块就不会跑这一趟了! 至于为什么来…… 半个月前有人找到赵家村,说能提供路费让他们来京市找袁商,只要把袁商带回家,还能追加十块辛苦费! 袁商是死是活跟她没关系,带回去了家里多个劳动力不说,还能免费教他七岁的弟弟念书识字。 听说高考恢复了,赵来这个泥腿子便打起让儿子去读书的主意,可他家哪里拿得出学费? “我呸!八十?!袁商这个野种也值八十?!”老太婆咬得牙根子嘎嘎响,“他自己在这里贪图享受,欠了你的钱你找他亲妈啊!” 秦芸挑起食指在空中晃了晃,“这可不行啊老太太,我只认袁商,他都成年了,还不能自己做主?要是你们把人带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我这八九十块钱的损失谁来承担?” 赵来把心一狠,“那你们想怎么解决?” 宋晚意跟秦芸互相打了个眼色。 宋晚意端起手款款站至他跟前,目光清澈,“很简单嘛,你们想带袁商走,就给钱,秦家八十块的住宿生活费,我们这边三十块的医药费,拢共一百一,咱们在这里人钱两讫。” “要是你们拿不出钱,袁商就不能跟你们走,得留在秦家赚钱还债。” 赵来忽而变了脸色,着急反驳,“这不…..” “没得商量。”宋晚意语气笃定,“本来三十块钱医药费该你们赵家出,可我们想着这事因袁商而起,所以这钱……还是他替你们给。” 老太婆听说医药费不用她掏,心里一喜。 可听说给不出钱就不能带人走,也跟着慌了。 她跑到沈湘瑜面前假惺惺哭诉道,“警官,这事你不能帮她们!袁商虽说跟我赵家没血缘关系,可他亲娘还在老家咧……” 沈湘瑜正色道,“小宋同志说的解决方式很好,你们想带人走,就把钱还了,人家也没有拦着你们带人走哇。” “可是…..” 一直不说话的韩少阳突然笑了两声。 “你们少拿袁婶子说事,这么多年她在你们家做牛做马,晓得你 第147章 稳了! “赵来寻凶,快!送孙谋去医院!” 沈湘瑜因在宋晚意背后站着,影响了对危机的感知,而那个寸头男警孙谋,却注意着赵来的一言一行。 当那把尖锐烟嘴头距离韩少阳肚皮三五厘米处时,他忽纵身一跃,一脚踹中赵来的肩膀。 烟杆在他鬓角至下巴的位置划了条血印子。 老太婆见不得她的宝贝来子被打,哪管这里是派出所还是他们赵家村,宛如脱缰野牛似地一头冲撞到孙谋的背脊骨上。 顿时乱作一团。 韩少阳惊魂未定,吓得跌坐到地上半天起不来。 袁商眼眶红红,最后只艰难地冒出句“傻子”,引得秦芸在他脑门上捶了一把。 “少阳这是为你撑腰说话,你骂人家做什么!” 公安局的车很快就拉着孙谋去了医院,沈湘瑜毫不手软,直接扭了赵家三个人丢进黑乎乎的屋子里,放话说等孙谋伤势鉴定出来了,再判几人的责。 那小黑屋不过七八平米大,平时都是拿来暂时看押犯人的“单人间”,一下子塞进三个人,活动范围瞬间缩小。 赵来抖如糠筛,他犯法了,他伤了警察! 这要是坐牢,他还怎么回家见他亲儿子?! 老太婆也怕了,瞬间就连袁商那十块钱的追加费都不打算要了,只想判定他们无罪释放,能回赵家村好好过个年。 另一个人是赵来小舅子,这会除了埋怨就是后悔,要不是老太婆给了一块钱的辛苦费哄骗他来帮忙,他才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于是,在宋晚意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赵家三人又狠狠地打了一架。 “跨个火盆吧。” 严华笑嘻嘻端来个装满炭火的搪瓷盆,拦在秦家门口,监督进去的每个人都必须从上面跨过去。 秦芸怕腾卷起的火苗会燎裙角,跨得心惊胆战,“你这人惯会搞花样子!我这裙子可是新买的!” “命重要还是裙子重要!”严华竖起手指,点在袁商身上,“该你了,你跨个大步的!把霉运留在外头,往后顺风顺水。” 袁商眼前忽然变得雾蒙蒙,他抬起手背使劲擦,鼻音浓厚。 “谢谢严婶。” “你该谢谢小宋啊蓉娇他们,我就跑腿传了个话。” 柳梦白回来才晓得自己视如珍宝的好学生经历这么大一劫难,气得吹胡子瞪眼。 “说是没有血缘关系,那也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看看这下手重的,再偏一点,就打到眼球了!” “哎哟,你看他胳膊上,是皮带抽的不?作孽作孽!那赵家人在哪,老子找他们说理去!” 秦芸往外推了一把,“你别在这挡着,我给他把药上了就早点休息!赵家的都被抓起来了,你别操心!” 袁商被拨光上半身,坐在火炉旁让秦芸上药,本来就臊得不行,这会又多了柳梦白两只眼睛盯着。 脸上红得能滴血。 “秦婶,要不……要不我把药拿回去让少阳帮我……” 秦芸倒没他想的那么多,在她眼里,这两个后生仔都能当她儿子了。 “少阳自己手上肚子上都还有伤,怎么帮你?” 柳梦白在一边着急忙慌地指导,说该在这里擦药,该在那里涂跌打损伤油。 最后被秦芸两巴掌推出门。 刚从严华家回来的宋晚意被这景象逗得乐出声。 “哎哟,小宋啊~” “柳教授。” 柳梦白尴尬地捋了捋棉衣领子,神秘地小跑过去,将她拉到屋檐底下。 “你猜我今天看到什么了?” 宋晚意配合着做了个研究的神情,“是我或者袁商的答题卷?” “我去!你怎么猜到的?!” “你整天都在改卷子,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宋晚意倏地紧张起来,她喉咙紧了紧,“是谁的?” 柳梦白嘿嘿一笑,眼神在院子里绕了个圈,最后在她身上落定。 “我的?” “是啰~” 柳梦白伸出四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嗓音中按耐不住的兴奋,“稳了!” 虽说宋晚意对自己的答卷自信得很,当时低调估分差不多能有450、460,满分500,上个京市的大学不成问题。 但确切的消息就像一剂强心剂,叫她跟着美滋滋地喜了好一会。 年前能公布成绩,看来这个年能过好了。 ……. 翌日,清闲不住的宋晚意准备去趟文物局。 陶序他们是知道自己来京市的,要是拖久了不去找那个师父唠唠嗑,怕是又会被念叨”薄情寡义“了。 门卫室的蒋涛学乖了,这次见了她,先是点头哈腰地说了几句新年祝福语,然后拉开门让她进去。 “宋姐姐!”沈清宁的小酒窝抿得比她的弯弯笑眼还深,“真巧了!我还说去找你!” 宋晚意贴心地把她炸竖起的呆毛捋平,“找我?” “陶老算着日子觉得你应该到了,但是这两天一直没动静呢,就让我去南苑胡同问问!” 小丫头大嗓门不输顾蓉娇,清脆响亮,听得人精神抖擞。 “前两天有事耽搁了,今天他们都在?” “应该都会来,不过还没到上班时间。” 沈清宁忽然撅起嘴吐槽,“文物局也就我起早贪黑了,结果……哎哟~就是个打杂的,嘿嘿~” 宋晚意心明眼亮,见文物局大厅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夸赞道,“可你都把活儿干得细致周到,你要是不想在资料室干,我替你给陶老说说?” “別,別!我现在干得挺开心的,什么难事都不用操心,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小丫头精着呢,光看许时茂回来后局子里的风起云涌暗流涌动,就知道未来的一年不会太平。 管他们怎么斗呢,她一个小边角料,只要能在文物局拿个保证工资就行! 第148章 这块硬骨头不好啃 要说在疆市时,小丫头在电话里询问她江柏的情况,她尚且能理解为担心出门在外的同事。 可现在单独关照是几个意思? 宋晚意对八卦的探测最是灵敏,嗅嗅空气里,当真弥漫着股子不寻常。 她不露声色地斜眼观察沈清宁,“是出了事,他回来没说吗?” “啊,说了,就说许时茂擅自更改标记位的事,可我觉得要真是这样他应该高兴才对,毕竟现在许时茂已经停职了……” 沈清宁一门心思扑在江柏身上,连旁边那道贼兮兮的目光都直接忽略了。 “但是这几个月,江柏同志就跟少了半条命似地,哎哟,反正就是不对劲!” 宋晚意一方面感慨原来江柏还是个绝世痴情种,一方面又气恼他这种分不出好歹的感情观。 沈清宁不可爱吗?不善良吗?非要去惦记个差点毁了自己的刘妍。 “这事我是外人,不好说,等什么时候江柏愿意说了,你再去问问。”宋晚意在大厅尽头顿住脚,“不过我可提醒你啊,江柏这块硬骨头可不好啃。” 越是纯情深情的人,在经历过一次痛彻心扉的感情后,今后面对任何示好的人时,都会有所戒备。 沈清宁顿觉脸上呼呼地烧灼起来,“宋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 “不过嘛…..”宋晚意忽然老谋深算地打了个响指,成功吸引了沈清宁迫切的眼神,“要是攻略下来了,江柏同志肯定是个绝佳好对象。” “哎呀!宋姐姐!你,你真不知羞!” ……. 自打许时茂停职,跟他蛇鼠一窝的吴子谦识趣地消停了几个月。 不管大事小事,都丢给陶序过目,美其名曰他是文物局资格最深的老前辈,有他把控肯定不会出错。 宋晚意只觉得陶序瘦了七八斤有余。 要不是冬天穿得厚,换上一身衣摆飘飘的白衫,浑然天成仙风道骨的老年人模样。 “你要不来,我也会去胡同找你!”陶序还在埋怨她来的时间迟了,傲娇的不喝她倒的茶水,“还以为你逍遥日子过久了把正事忘了喃。” “怎么会。” 宋晚意坐在椅子上哭笑不得,“真有事耽搁了,胡同里的袁商你知道吧?他家里人闹上门来了,这才在那边多等了会。” “袁商?这人我倒是没见过。” 陶序骨碌碌转着眼睛,视线掠过坐在宋晚意旁边呆若木鸡的江柏时,恨不得一拳头敲醒这个孬货。 “要死不活的样子,看了就来气!去找蒋涛拿点炭火进来啊!没看到你师姐冷得搓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江柏宛如梦中将醒,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 起身往外走。 宋晚意也来不及纠正她跟江柏到底谁是师姐,说是师兄了,目色担忧地追随他离开的身影。 “江柏这样可不行。” “谁说不是呢!这几个月啥事没干!让他倒个水都能把壶给我摔啰!要不是跟他爷爷带点交情,早就开除了!” 嚯!又是个关系户! 不过江柏比许乐川有建树多了,除了在感情上死钻牛角尖外。 宋晚意笑了笑,并没把他的话当真,“你说的比谁都狠,但又比谁都希望江柏好。” “有什么用?整天跟丢了魂儿似的,上个月他爷爷还找我问话是不是在疆市撞了邪,这我能说实话吗?!” 虽说现在除四旧破迷信的风头盛,但挖墓地的活儿在老一辈听来,多少有点不吉利。 明面上不说,背地里还是会偷偷念念佛经辟邪。 “再等等,这种事只能他自己走出来…..” “哎。”陶序愁容满面,扶着脑门儿啧啧叹气,“对了,小李没说多久来?这还半个月就过年了。” “他说等到了目的地会找机会打文物局的电话,写信太慢了…..应该不能一起过年了吧。” 说起来,这还是她穿越来的第一个春节。 陶序愁上加愁,“你也有感情上的烂摊子要处理,瞧瞧,你就比江柏那兔崽子让我省心。” 宋晚意讪讪而笑,其实么…..过了这么些天,她除了偶尔想想李疏鸿外,其他时间都觉得现在的日子不错。 她不是一门心思寄托在爱情上的人,她还要读书!找门路赚钱!进文物局发光发热! 江柏去了半小时都没动静,陶序无奈,“准是半路又摔了碰了的,别管他了!” 宋晚意却放心不下,这大雪天,露天的台阶跟石地板都结了冰,这要是摔一下可疼得不轻。 陶序虽嘴上说她操不完的心,却也没阻止她出门找人。 江柏在门卫室要了五六块炭,拿怀抱大的搪瓷盆装着,结果在大厅外的楼梯上当真滑了一跤。 浑浑噩噩地没看清迎面来的人,盆中还冒着火星的炭跟长了腿似的,在那人衣服上咬下几个洞。 吴子谦拍打着棉衣上的黑烟,心里是又气又心疼。 这衣服还是他花了半个月工资买来过年相亲穿的! 要不是洗的外套没干,他今天才不舍得穿!结果可好,烫这么几个大坑!废了呀! “江柏!你小子瞎眼了啊!” 吴子谦牙齿气得打颤,恨不得立刻上去抽他两耳巴子,“我要是反应慢点就烫脸上了!我跟你有仇吗你要这么害我?!” 江柏从手脚并用想爬起来,怎奈打滑的冰面不给他机会。 “扑通”一声,连滚三个台阶。 沈清宁在资料室听见动静,风一样冲到事发现场。 “江柏同志!你没事吧!” 她顾不上恨不得撕人的吴子谦,小心翼翼地将江柏扶起。 然后才注意到一身狼狈的吴子谦,正恶狠狠瞪着两人。 “吴部长…..这事江柏同志也不是故意的,要么,咱们商量商量赔偿问题?” “呵!赔?!”吴子谦晓得江柏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