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空前夫家产,再嫁病娇小叔子》 第1章 撞破相公与丫鬟 汤州城楚宅上方,月色凄冷,如一只苍白的眼睛在黑云之后窥视着人间的一切。 房中,烛火摇曳,宁嗣音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日渐憔悴的容颜,幽幽长叹。 陪嫁丫鬟碧春一边替其取下发簪一边柔声劝道:“少夫人,少爷今日也定还是在理账,您莫要忧思。” 宁嗣音微微摇头,道:“夫君久不与我同房我早已习惯,只是近日来我胸口总堵得慌,也不知为何。” 话音刚落,家仆跌跌撞撞冲进来:“少夫人!少夫人不好!!!” “何事如此莽撞?”碧春呵斥着。 家仆跪倒在地:“少夫人,顾大人奉旨查抄宁府,听闻老爷与夫人都将被流放至宁古塔!” 宁嗣音身形不稳:“不可能!” “上月宁家给朝廷进献的那批胭脂,后妃用了皆出现风疹,皇上一怒之下便下旨抄家。” 宁嗣音双腿一软,碧春连忙扶住她:“少夫人。” “夫君定有法子!夫君定有法子!”宁嗣音慌乱朝屋外而去,碧春也连忙跟上。 主仆二人穿过长廊来到了书房外,屋内烛光通亮,还传出男女嬉笑的声音。 碧春难以置信,缓缓扭头看向宁嗣音,此刻她的手微微颤抖,脸色惨白。 “你在此候着。”她艰难开口,咬紧牙关推门而进。 浓烈的酒香混合之胭脂味迎面而来,宁嗣音进门便看见了无比香艳的画面,整个人如遭雷劈,大脑一片空白。 那坐在上方衣不蔽体的女子她不陌生,是府中的花房丫鬟绿烟,而躺在榻上闭眼享受的男人正是她的夫君,汤州首富的长子楚皓轩。 楚皓轩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睁眼看去发现是她,冷哼一声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丫鬟的腰。 而绿烟则扬起一抹媚笑扭头直勾勾看向宁嗣音。 “这不是少夫人吗?”绿烟娇喘连连,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宁嗣音声音颤抖:“你们……” 楚皓轩推开绿烟不急不慢地坐起身子来,不耐烦道:“何事?” 宁嗣音嘴唇翕动,她从未想到,自己一心爱慕的夫君居然会和一个丫鬟在书房偷欢。四年前,他求娶自己的时候许下了海誓山盟,付出了真心诚意,整个汤州城都被其的真诚所感动,他亦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曾发誓,今生今世只与她宁嗣音一人,一生一世。 她被他的真心所打动,在桃李之年嫁他为妻。婚后也曾恩爱过,可那些日子短暂犹如梦境,成婚不足一月,他便开始夜不归宿,总说商号事务繁多,如今细细想来,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宁嗣音双拳紧握,当务之急是爹娘的安危! 她垂下目光,不愿直视他的双眼:“救救我爹娘!” 楚皓轩闻言却露出无比轻松的表情:“娘子,你爹娘送些劣质胭脂给后宫娘娘,被抄家那是活该!” 闻言她难以置信看去:“你已知晓此事却还在此风流快活?!” “我知晓的比你早多了。”楚皓轩说着揽过绿烟的腰。 “少爷,人家说得没错吧,那荨麻粉功效了得,保准她宁家要吃苦头。”绿烟娇笑着,二人如看跳梁小丑一般看着宁嗣音。 宁嗣音怔住:“什么荨麻粉?” 楚皓轩起身,目光冷冷看向她:“荨麻粉,掺入胭脂之中,使用之人必定皮肤溃烂。” 宁嗣音浑身止不住颤抖:“是……是你?” “那还得感谢我的小美人儿出谋划策。”楚皓轩看向一旁的绿烟。 “为何?!你们为何要陷害我爹娘!?”宁嗣音冲上前,却被楚皓轩一把抓住手腕。 楚皓轩笑容狰狞:“为何?自是怪我这岳父岳母不懂变通!那军需物资生意如此好利,找他们借区区千两白银却如何都不肯!而且你我成婚两年,他们却常以与我楚家的生意往来要挟不许我纳妾,真是荒唐!” 宁嗣音浑身颤抖:“混蛋……混蛋!” “宁嗣音,你又是什么好货?嫁与我后独守空房寂寞难耐,勾引那病秧子的事情,以为我当真不知?” “你在胡说什么?”宁嗣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楚皓轩狠狠将她甩了出去。 她重重摔倒在地,屋外碧春闻言匆忙进来:“小姐!” 楚皓轩冷笑道:“贱妇,你与那些青楼女子有何不同?!呵,你还比不上她们会服侍男人吧!不过也是,一个病秧子和一个无趣的女人,倒还般配!” 碧春再也听不下去,反驳道:“少爷!小姐一心一意都是为您,日日夜夜盼您回来,与二公子只是相识,没有半点逾矩!” “贱婢,还轮不上你插嘴!”绿烟美目泛着凶光训斥着,随即又挽住楚皓轩的胳膊,娇嗔道:“人家从十四岁就跟了您,还是人家对您最忠心呢。” 宁嗣音双眸噙泪,十四岁……那他们相识早在自己之前,可明明当初他求娶自己的时候说过,他这一生只为自己而心动,再无第二人。不仅食言,还怀疑自己与小叔子有染,甚至恶人先告状。 “爹、娘……”她哽咽,回忆起从前爹娘都曾反对她嫁给楚皓轩,说其在汤州曾有些不好的传闻,可偏偏她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以为是遇上了一生良人。 “哭哭啼啼,看着便烦!当初是瞧上你年轻貌美,没承想娶进门后是如此无趣!娘子啊,你可真得向烟烟好好学着,如何将为夫伺候得舒舒服服!” “楚皓轩你混账!我定去告发你为爹娘平反!”宁嗣音说着起身。 楚皓轩眼神阴鸷:“来人啊!” 院外的家丁们闻声而来迅速将书房门封住。 碧春连忙将她护在身后:“小姐别怕。” “楚皓轩,你要做甚?”宁嗣音双眼猩红,只觉得这人在一夜之间竟是陌生的可怕。 第2章 重生 “小姐!小姐!” 宁嗣音迷迷糊糊睁眼看,从窗棂照进来的晨曦带着暖意微微有些刺眼,待看清之后才发现面前之人是碧春,她穿着绿色的罗裙,看上去甚是娇俏。 “碧春!”宁嗣音猛地起身紧紧拥住眼前之人,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碧春被吓得僵住:“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别吓奴婢啊,可是做噩梦了?” “碧春,你没死!”她噙泪看着她,又捏了捏她的脸蛋,确定是活生生的人。 碧春拧眉:“小姐,您一定是做噩梦了,要不这大清早的,竟这般咒奴婢。” “我……”宁嗣音正欲解释,这才发现周围的一切景象是如此熟悉。 这是自己的闺房!为何会这样?自己不是被关押在柴房,不是…… 那些肮脏又痛苦的回忆涌上脑海,宁嗣音顿时面如土色,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碧春见状甚至焦急:“小姐,您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这就去找大夫来!” 说着碧春准备起身,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不要走!”宁嗣音难以置信,缓缓抬头看着晨光中的碧春,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碧春,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啊小姐,您这是病得不轻呐!今日巡店还是莫去了,奴婢得去告诉老爷和夫人一声。”碧春满眼担忧。 宁嗣音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巡店?爹、娘……碧春,今日是什么日子?” “小姐,今日是春分呐,您昨日不是说好要与老爷夫人一同去巡城西的店面吗?而且今日汤州来的楚家也会到城西拜会老爷夫人呢。” 春风,巡店,楚家! 宁嗣音反应过来,这是……六年前!是自己与楚皓轩初遇的那日! 想着,她连忙起身疾步到铜镜面前,看着镜子里的容颜,灵动的双眸,白皙的肌肤,彼时还没有染上沧桑的容颜。 自己真的回到了六年前!一切都还未曾发生过的时候! 太好了!太好了! 宁嗣音泪流满面,老天爷给了自己重活一世的机会!这一世,爹娘尚且安康,自己与楚皓轩也尚未相识。 可是…… 宁嗣音的眼神越渐染上恨意。 上一世的欺骗与侮辱,上一世的算计和阴谋!她又岂能释怀! 哪怕现在一切都还未曾发生,但她也绝不会放过楚皓轩!不会放过曾伤害过自己与家人的任何一个人! “小姐,您……您怎么了?眼神,好可怕。”碧春试探询问。 宁嗣音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满是苦楚与凄凉:“春儿,给我更衣。” 酉州城西,阳光洒在绿瓦红墙之间,风扬起商铺招牌旗号,长街上车马辚辚,贩夫走卒川流不息。 宁嗣音着一袭紫裳罗裙,飞仙髻上点缀着紫色珠花,耳上挂着两颗珍珠坠饰,远山黛,染绛唇,倾城的容颜走在街上惹得众人频频回头。 “宁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宁固全笑着瞧向一旁的宁嗣音,又对着自家夫人道,“嗣音啊是随了夫人,沉鱼落雁!” 宁嗣音挽住赵氏的手:“娘,要不然还得是爹厉害呢,这随口一说,听着可是叫人欢喜。” 赵氏宠溺一笑:“是啊是啊。” “爹,日后便多让我来铺子看看吧,我想学做生意。”宁嗣音认真说着。 宁固全淡淡一笑:“爹啊不希望你操劳,只盼你日后嫁个好人嫁,余生安稳便是。” 宁嗣音闻言笑容淡了一分,道:“女儿只想一辈子陪在爹娘身边。” 如果可以的话。她自是知道这不可能,楚家只要存在,对宁家就是一个威胁,这一世,她必须主动出击,将一切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在外面呢,说这些作甚。”赵氏说着,挽着她的手,“音儿放心,你永远都是爹娘最疼爱的宝贝闺女,你需要爹娘的时候,我们永远都在。” 闻言她只觉得鼻子泛酸,连忙大步流星走进胭脂铺中道:“爹娘,这就是我们在城西最大的一家胭脂铺对吧?” “是了是了。”宁固全说着,大步迈进门,又将手递给赵氏,扶着赵氏迈过门槛。 掌柜与众伙计看见,齐齐行礼:“老爷好!夫人好!小姐好!” “都不必多礼,各自忙去吧。” 伙计们各自忙去,刘掌柜则走上前来相迎。 “老爷,夫人,这一季的新货已经到了,虽有波折,但还在货品都无恙。”刘掌柜说着将他们领到了最新一批的胭脂柜台前。 宁嗣音上前查看着胭脂,他们宁家是酉州大户,以胭脂发家,商号遍布全国各地。凡是宁家所出的胭脂,成色与香气皆是上品。 “发生了何事?”宁固全询问。 刘掌柜瞧了一眼一旁的宁嗣音,压低声音道:“货运来的途中,商队半路遇上了冷面狐,镖队惨死无人生还,但幸得货品无恙。” “什么?!”赵氏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冷面狐!”宁固全也是脸色大变。 见状宁嗣音放下手中的胭脂,疑惑问道:“冷面狐是什么?” 赵氏连忙做出噤声的动作:“音儿莫打听。” 宁嗣音更加疑惑,前世她与爹娘来到铺子里,她只顾着好奇四处张望,全然没有听他们的对话,而这一世她决心要好好保护爹娘,守护宁家的产业,那事无巨细,她都必须得了解。 “爹、娘,女儿又不是小孩儿了,究竟是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晓?” 宁固全思索了片刻,微微点头示意。 刘掌柜这才说道:“冷面狐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冷血无情杀人如麻。” 刺客?上一世自己一心想做一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倒是从未听闻过任何江湖传言。 “莫不是我们商号结了仇家?”赵氏面目担忧。 宁固全微微摇头: 第3章 初遇冷面狐 春日的暖阳肆意洒在院落中,梧桐树枝叶繁茂,清风拂过,飒飒作响。 树荫之下,白衣男子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递出蓝色手帕,那清瘦的脸颊虽是病恹恹的神态,但丝毫挡不住他的俊美。剑眉星目,深邃又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忧郁,脸庞轮廓分明,薄唇少了几分血色,但一言一语却依旧如无意过堂风,似将孤倨引山洪。 她欲开口如往常一般唤他的名字,却连忙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她早已将他算作报复楚家的一颗重要棋子,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猝不及防提前与他在此处相遇。 她嘴唇翕动,竟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恨楚家,可却偏偏无法对面前的男子生丝毫厌恶,哪怕他也姓楚。 “你是何人?”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假装怯怯退后一步,并未接过手帕。 “在下……楚锦渊。”他伸手作揖,声音轻飘飘的,如同他整个人一样,单薄的似乎能被风吹走一般。 楚锦渊,他是楚皓轩同父异母的二弟、是她的小叔子、楚家不受宠的嫡子,亦是曾是她在楚家那昏暗日子里唯一的一抹光。 宁嗣音努力让自己看他的眼神假装得更陌生一些,低声问道:“你也是楚家的公子?” “嗯。” “那你为何不去后厅?”她询问着,前世她确实不知道楚锦渊今日也跟来了,未曾与他见过。 楚锦渊自嘲一笑:“我这病恹恹的,去了岂不是丢父亲的脸面。倒是姑娘你,可是身子不舒服?是这铺子的人吗?” 她清楚地记得,前世大夫说过,他从小患有恶疾,定活不过三十岁。 宁嗣音不愿再回忆与他有关的过去,而是看着眼前之人,心中告诫自己他只是一个陌生之人。 她欠身道:“小女宁嗣音。” 楚锦渊面露诧色,深邃的眸子中染上几许光彩:“姑娘是宁府千金?” “正是。” “咳咳咳!”楚锦渊突然一阵咳嗽。 宁嗣音微微蹙眉,眼中夹杂着些许心疼,但随即又不着痕迹地隐藏起来。 “楚公子,远来是客,还请进门坐坐。” 楚锦渊摇了摇头,转身朝着门外的马车而去,但是咳得却更加厉害了,脚下不慎被门槛绊倒,整个身子朝前倾去。 宁嗣音见状箭步上前一把将他扶住,他的头结结实实撞进了她怀中。 街上车马疾行,空中春风徐徐,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竟是觉得滚烫无比。但下一刻不适觉传遍全身,像有万只蚂蚁在啃啮肌肤。 她连忙推开他,他也忙作揖道歉。 “宁小姐见谅,在下并非有意……” “没事!”宁嗣音强忍不适打断他道,“楚公子身子不适便不要强撑,还是进来坐坐吧,我带你去偏厅,不见人便是。” 自重生后她患了一种怪病,只要与男人有肌肤接触她便会浑身不适,犹如针扎。她曾暗中请大夫瞧过,可大夫只说这是心病。她亦是知晓,是上一世的屈辱,让她本能地保护自己才会生此怪病。 楚锦渊察觉到她脸色不太好,犹豫了须臾,还是点头应下:“多谢宁小姐。” 宁嗣音将他带到了偏厅,又命人端来茶水点心。 楚锦渊似渴坏了,一口气喝了三杯茶水。 宁嗣音看着他这样子,那些回忆控制不住的暗流涌动。 “宁小姐,可是在下吃相太难看?”楚锦渊注意到她直直的目光。 宁嗣音回过神来连忙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 “宁小姐,你我从前可曾见过?”楚锦渊疑惑问道。 宁嗣音心头一怔,笑道:“怎么会?小女一直居于深闺,不可能与楚公子见过。” 楚锦渊微微点头:“倒是。” 宁嗣音双眸微沉,要报复楚皓轩,那必须得再入楚家,可是,这一世她只要与楚皓轩靠近一些都觉得恶心,更别说重蹈覆辙再嫁给他,所以她只能利用眼前之人。 “公子可知明日是酉州的上巳节?”她开口问着,脸上挂着莞尔笑容。 “嗯,曾听说过这节日众人皆可参与,又有文人墨客筹办曲水流觞宴,祓禊、郊游、饮酒作诗热闹非凡。” “所以公子可有兴趣在酉州多待几日感受一下酉州的习俗?” 楚锦渊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宁小姐……可是在邀请在下?” 宁嗣音微微颔首:“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小女也没什么朋友,今日公子若是不嫌弃,也算是小女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楚锦渊再次作揖:“承蒙宁小姐厚爱,在下求之不得。” 她起身笑道:“那就说定了!明日不见不散。” 她迈开步子,怀中的玉佩哐当落在了地上,楚锦渊目光看去,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枚玉佩瞧着做工粗鄙,不像是宁小姐的东西。”他平静地说着。 宁嗣音心虚地连忙捡起来收好:“这是别人送我的,虽是不值几个钱,但毕竟是一番心意,公子见笑了。” 楚锦渊道:“心意不分贵贱,宁小姐还能随身携带,也是重情重义之人。” 重情重义…… 想到要利用他,她的心中自觉有些愧疚。毕竟整个楚家都亏欠她,唯独他没有。 可她亦是清楚,这一世她绝不能心慈手软!她要保全自己,保全爹娘,保全整个宁家! “公子在此好好休息,小女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宁嗣音疾步走到门口,楚锦渊又开始咳嗽起来,她还是忍不住回眸望去。 那单薄的身子骨咳嗽起来似乎随时能散架一般。 楚锦渊,你别怪我,你若能帮我复仇,那待我大仇得报之时,我便替你找天下名医来治病,生死有命便看你自己造化了。 离开后院宁嗣音径直来到了铺面,在这里又“巧遇 第4章 上巳节 烛火幽微,上弦月挂在窗外夜空之中,整个宁宅都染上一层朦胧的月辉。家仆们举着火把满院子寻找刺客,却不想他刺客就在宁嗣音的浴池旁。 宁嗣音侧目看着那张充满狡黠的狐狸面具:“我宁家是何处得罪了阁下?” 狐狸将长剑收回随即挑起一旁的衣裳递到她的面前。 “穿上。” 宁嗣音茫然,小心翼翼接过衣服,只见他竟主动将头侧向窗外,那月色下面具栩栩如生,仿佛眼前之人就是一只幻化成人形的妖狐。 宁嗣音很快将衣裳穿上,青丝间还挂着水珠。看他还未回头,于是悄然挪步,拿起了一旁柜上的金簪。 长长的簪子此刻显得无比锐利。 “你最好老实些。”他缓缓回过头来。 她连忙将金簪藏于身后。 “阁下究竟想要什么?” “东西还我。” “东西?阁下的东西怎会在我这儿?”宁嗣音更加费解。 “一块不起眼的玉佩,想必宁小姐应该见过。” 宁嗣音一下子想起来今日在胭脂铺捡到的玉佩,原来那枚玉佩的主人并非某个镖师,而是眼前这个刺客! 可那玩意儿也不值钱,为何此人非要寻回去?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玉佩在自己这儿?宁嗣音暗暗思量。 “阁下说的可是一块儿拇指般大小的玉佩?” “正是。” 宁嗣音露出抱歉的神色说道:“实在对不住,我瞧着那玩意儿既不是稀罕物件也不属于铺子之物便随手丢弃,许是已经被送到城南的灰坑,阁下不妨去那儿寻一寻。” 闻言狐狸缓缓起身。 宁嗣音屏息,这下他该离开了才是。 正想着,他却缓缓朝她走来。 随着狐狸的逼近,宁嗣音步步后退,最后抵在了屏风上无路可逃。 狐狸已经来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会撒谎的舌头,不要也罢。” 宁嗣音大气不敢出,只能一口咬定东西已经不在了:“阁下若不相信,可以自行翻寻。” 他缓缓低下头,附在她耳畔轻声道:“不还也不打紧,只是收了我的东西,你要拿什么偿还?” 宁嗣音惊愕失色,下意识准备往后逃,不料脚踢倒了屏风,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后倒去。倏地一只手环抱住了她的腰稳稳将她接住。 她凝视着面前的狐狸面具,想象不到这下面究竟藏了一张怎样的脸。此刻她浑身肌肤又开始疼痛灼烧,只是面对天下第一的刺客,哪怕再难受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倒真是生了一副倾国之颜,不如……”他顿了顿,“便跟了我。” 宁嗣音闻言大惊:“你若再不离开我便叫人了!” 他主动松开了她,面具下传来冷冷的笑声:“府中之人一起上,也伤不了我丝毫。” 白日刘掌柜说了,这厮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宁嗣音暗暗想着眉头紧锁,本想着此人着急寻找玉佩,定然是什么有用之物,所以才谎称已经丢弃,想着若真是有用的东西,或许日后能够助自己复仇,可没承想这厮竟然看穿了自己的谎言,如此不依不饶! 她打开柜子上的匣子,将其中的玉佩递给他:“拿去!” 冷面狐接过玉佩,却解开上面的绳子,朝她伸出手去。 “你要做甚?”宁嗣音十分警惕。 “别动。”他语气柔和不少,亲手将玉佩给她系在脖子似一条别致的璎珞,“从此时此刻开始,你便是我的人了。” 宁嗣音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此人许是脑子有问题!又或是有采花大盗之疑! 她一把抓住玉佩准备扯下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 “若惹恼了我,你宁府百条命也平息不了我的怒火。”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丝丝威胁。 “为什么,是我?”她嘴唇翕动。 “为什么?”他用力拉近二人的距离,“因为只能是你。” 宁嗣音大脑飞速运转,她不知此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武功高强,不论是要取自己的性命还是贪图财色都如探囊取物,何须与自己多费唇舌呢。 “我若跟了你,可有好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既然无法反抗,那便只能假意顺从。 宁嗣音想留下玉佩本也是想对复仇有帮助,但彼时她发现,眼前的人可是江湖最厉害的刺客!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助,那复仇之路必将顺利无比! 他松开了她的手,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宁嗣音正欲开口却又将话咽了下去,面前之人敌友尚不能明,若他只是拿人钱财便可以与人消灾那楚家乃是汤州首富,能拿出来的钱财更多。为今之计只能先与他周旋,且先试探此人目的是何,保全自己性命才是首要。 想着,她继续道:“世道不太平,我一个弱女子,只想安生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他允应得十分迅速。 宁嗣音屏息,更捉摸不透眼前之人了。 他伸出手来,她害怕得闭上眼睛,而下一秒,他的手温柔地落在她的脸庞替她将眉梢湿漉漉的一缕青丝拨到耳后。 她难以置信地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银色面具,心里莫名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有危险的时候,我自会出现。”他的语气与动作都恰如其分,亲昵又不显轻浮。 若能得此人相助,报复楚家便指日可待,可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宁嗣音咬牙,眼中噙着泪水,她知晓自己此刻与爹娘,与宁府几百口人都犹如刀俎上的鱼肉,他要什么,都只能顺从。 她缓缓解开衣裳,香肩半露。 爹娘,女儿不孝,待女儿报了前世之仇后便会自行了断,这一世不能尽孝,但只求二老能平安长寿。 夜风凉,烛火 第5章 流觞曲水宴 马车穿越嘈杂的长街朝信阳林驶去,正阳春三月,路旁柳絮在暖阳中肆意纷飞。 楚皓轩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着的蜜糖递到宁嗣音面前:“宁小姐,昨日你说想吃蜜糖,今日一早我便亲自去卖来了,快尝尝。” 宁嗣音看着他手中的糖欲伸手去拿又不急不慢落下:“大公子,马车颠簸不宜进食,这蜜糖倒是与待会的曲水流觞甚搭,不如先收起来吧。” “这提议甚妙!”楚皓轩很是赞同,又将油纸包好放回怀中。 “今日信阳溪畔的曲水流觞宴已经被我包下,宁小姐若还想要什么,我这就派人去准备。”楚皓轩笑容不减,自信满满。 宁嗣音故作惊讶:“整个酉州的文人墨客都要来这曲水流觞宴呢,公子好大手笔。” 楚皓轩轻笑一声:“这点银子在我眼中不过如同碎银罢了,不值一提。” “既不值一提,大哥又何必说呢。”一直沉默看风景的楚锦渊淡淡开口。 闻言宁嗣音微微诧异,随即掩唇而笑。 楚皓轩翻了一个白眼,面子有些挂不住,解释道:“我就是随口一提,只是希望宁小姐玩得尽兴罢。” 楚锦渊慵懒地托着头依旧看着轿外的沿途风景,而宁嗣音余光偷偷落在他的侧颜上,那轻眨的睫毛纤长,呼吸间薄唇轻抿,整张脸倒是俊美无比,只是缺少血色。 以前从未发现,他竟是个会怼人的主。她暗暗想着。 马车还在疾行,楚皓轩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在汤州如何赫赫有名,而宁嗣音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思绪与目光不自觉地总是落到楚锦渊身上。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后退的景色,眼中是苍峦叠翠,是朗日清风。 山路不平,忽地车轮磕上一块凸起的石头,马车颠簸,宁嗣音正失神全然没有注意,身子惯性朝前摔去,楚皓轩连忙扶住窗稳住自己的身形,而楚锦渊眼疾手快,不仅稳坐如磐,还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扶住。 宁嗣音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这要是摔出去那可不得鼻青脸肿!还好有他,看着病恹恹的,手臂倒是有力。 “宁小姐!”楚皓轩后知后觉,连忙伸手准备去扶她起来。 宁嗣音见状坐直身子巧妙地避开了他的咸猪手:“我没事了。” “你反应倒快。”楚皓轩瞪着楚锦渊语气阴阳。 楚锦渊收回手,捂着胳膊面露痛苦。 “二公子怎么了?”宁嗣音关切询问。 楚锦渊摇了摇头道:“无碍,身子骨弱,让姑娘见笑了。” 宁嗣音闻言无奈一笑,还想着他手上倒是有劲,结果只是强撑。 马车徐徐停稳,四周是山林,不远处是流溪与清风亭,许多文人墨客已经抵达亭中,谈笑风生远远可闻。 车夫的声音传来:“小姐,两位公子,我们到了。” 楚皓轩大步先下了马车,取出腰间折扇,似一副文人墨客的模样。 “宁小姐先请。”楚锦渊说着,二人目光对视。 宁嗣音有一瞬间的恍惚,面前的少年曾在自己哭泣之时借过肩头,曾在雷雨之时隔着门窗相伴,看到他的脸,总觉得与他还是如从前般熟稔。 她收回思绪,身后马车的碧春等丫鬟家仆也下了车,碧春赶紧跑来伸出手扶她下马。 她下去后,转身回头朝楚锦渊伸出手欲去扶他:“你当心些。” 楚锦渊连忙停住下马车的动作,生怕触碰到她。 宁嗣音尴尬地收回手,方才之举全然是下意识的。 楚锦渊扶住车夫勉强下了马车,而一旁楚皓轩正与他的随从不知在交代什么。 宁嗣音看着楚锦渊孱弱前行的背影,名义上是楚家嫡子,可出行连个随从都没有,这一世,他的地位依旧如此卑微。 “山泉。”她唤着特意带来的家仆。 “小的在。” “去照顾好楚二公子。”她低声吩咐着。 “是。” 众人一同前行,朝着湖畔的曲水流觞宴而去。 碧春低声道:“小姐,奴婢发现您对这楚二公子真是照顾有加呢。” “你又瞧出来了?”宁嗣音淡淡一笑。 众人来到溪畔,有女子扮作仙人模样,以莲叶盛水,来者伸出双手,女子以莲中水浇下。这是酉州城的祓禊仪式,洗濯去垢,消除不祥。 祓禊后众人便纷纷入座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意为除去灾祸不吉。 “二公子,你坐这边。”宁嗣音特意安排,示意楚锦渊坐在自己右侧,而楚皓轩本欲坐过去的,见状只能坐到她的左侧去。 楚锦渊没有多言,默默坐下。 宁嗣音暗暗得意,然后也入座。 “今日借上巳佳节由我楚某设宴,各位兄台能赏脸前来,楚某在此谢过。”楚皓轩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哎呀!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楚公子啊!” “失敬失敬!” “楚家不亏是汤州首富,今年的曲水流觞宴真是比往年都豪横!” 众人寒暄起来。 “小姐,这楚大公子可真是一个显眼包。”碧春低声与宁嗣音耳语。 宁嗣音听闻不禁失笑,这个词当真是配楚皓轩。 正想着,酒杯停在了宁嗣音面前,她微微一怔,取过酒杯。 “这位是?”有人发问。 宁嗣音正欲开口,楚皓轩抢先介绍道:“这位是楚某的挚友,宁府宁老爷的千金。” “哦哦哦!”人群中有人站了起来,“是宁小姐啊!” 宁嗣音目光看去,那人有些眼熟,但是想了许久都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那人也不客气,自报家门道:“宁小姐,是我呀,白玉龙!与唐泽是总角之交!” 宁嗣音顿时想了起来,从前在私塾曾见过这人,他天天同唐泽 第6章 闹剧 楚皓轩听了宁嗣音的话后更加兴奋,示意下人将东西拿出来,是一个手臂般大小的烟花筒。 “这!是什么?你们猜!”他醉醺醺地看向众人。 众人很是疑惑,纷纷摇头。 “我等见识粗鄙,还请楚大公子解惑。”白玉龙说着。 “哈哈哈!”楚皓轩得意,又看向楚锦渊,“这种好玩意,你也没见过吧!它,叫烟花!” “烟花?”众人疑惑。 “我曾听说过,好像是外来之物,听说威力无穷,又神奇无比,可在空中绽放出花朵!” “是吗是吗?!如此神奇,今日真是要大开眼界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楚锦渊只默默喝着酒,甚至懒得抬眼。 “对!烟花!是从遥远之地刚传入京都之物,这小小一个便要黄金百两,你们酉州地小财薄,不知道也实属正常!今日,我就要你们开开眼界!”说着,他示意下人。 宁嗣音看着那插入泥土中的烟花筒,拉过碧春的手,低声耳语道:“待会我说跑,你就头也不回地顺着溪流的方向跑。” “啊?”碧春不明所以。 宁嗣音勾唇,目光落在楚皓轩身上。 一旁楚锦渊缓缓放下手中酒杯,余光瞧向她,若有所思起来。 楚皓轩掏出火折子,歪歪斜斜朝烟花筒走去,还不忘回头瞧了众人一圈:“你们!都看好了!” 说罢,他伸手点燃了烟花筒的引线然后连连后退,身子东倒西歪的还是下人连忙将他搀住。 随着一声巨响,一束光迸发出来。 “喂哟!”白玉龙吓得差点平地摔跟头,其余人也是纷纷被吓一跳。 可是众人都睁大眼睛也没瞧见空中的花朵在何处。 宁嗣音心中暗嘲,前世烟花传入京都后很快便风靡九州三都,稚童都知晓晚上才能看到烟花,而这厮愚蠢至极百日放烟火。 随即又是几声巨响,几束光再次蹦出,花是没瞧见,但是旁边的几棵树被冲击得落叶纷飞。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旁被冲击到的树上猛然掉下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也不知是谁眼尖大喊了一声:“马蜂窝!快跑啊!” “跑!”宁嗣音连忙给碧春发出指令,碧春听见后,又看到地上的马蜂窝,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撒腿就闷头顺着溪流跑。 宁嗣音也连忙起身一把抓住楚锦渊的手奔跑起来,楚锦渊看着身前请示飞扬的女子嘴角压抑不住扬起一抹浅笑。 “不是马蜂!是烟花!烟花!”楚皓轩醉意十足,含糊不清地说着。 但在场的人早已经四散逃了,搀扶着他的下人定睛看到了不远处的马蜂窝,拖着他着急逃走。 “公子!真的是马蜂窝!” “是什么?”他歪着头似没听清楚,一把甩开了下人的手径直朝着马蜂窝走去,“什么好东西,让小爷去瞧瞧!” 下人急得跺脚,此刻马蜂们已经找准了目标,朝始作俑者楚皓轩蜂拥而去。 “公子快跑啊!!!”下人说罢也是脚底生风。 “啊?”楚皓轩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觉得脸颊剧痛,“啊啊啊!” 接踵而来的剧痛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尖叫着挥舞袖子抱头逃窜:“救命!救命啊!” “快救人!”谢长安见状连忙阻止其余人搭救。 “救命啊!”楚皓轩还在抱头鼠窜,而那些马蜂却闻到了他怀中蜜糖的香气不依不饶。 宁嗣音一边跑一边不忘大声道:“楚公子!跳水里!马蜂蜇不到你!” 闻声楚皓轩不假思索一跃跳进了小溪中,但是溪水尚且浅,他整个趴在水中,拼命地想潜下去一些,但屁股还是露在了外面成为了马蜂们奋起而攻的对象。 周围终于有聪明的人找来木头点燃火焰开始驱赶马蜂,见状宁嗣音也才放慢步子缓缓停了下来。 看着水中楚皓轩那狼狈的模样她认不出笑出了声音。 “哈哈哈!”正笑着,低头却发现自己还紧紧地牵着楚锦渊的手,顿时觉得皮肤又有灼烧感,如梦初醒般连忙松开,“我……你,没被蜇吧?”她心虚询问。 楚锦渊看着她的笑靥如花的脸庞一时失声,她开口询问他才倏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小心!” 一只马蜂从她的额头擦肩而过,然而就是这一刹,楚锦渊脚下踩着湿润的泥一打滑,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宁嗣音身上,这突如其来的重量亦是让她措手不及,二人就这样抱在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楚锦渊的唇还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清风停在了水面,空中的鸟也不再振翅。二人四目相对,心跳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时空。 唇上传来对方的温度,鼻间二人气息交换,这一幕是如此暧昧。 “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白玉龙的尖叫引来了众人的目光,霎时间,躲在林间的文人墨客们全部瞧见了这劲爆的画面。 楚锦渊回过神来连起身,忙不迭地鞠躬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在下并非故意,是那马蜂,是马蜂!” 白玉龙举着火把,尴尬道:“对,是马蜂,在下也看到了,这不拿着火把过来就是为了驱赶来着……” “小……小姐……”赶回来的碧春也看到了方才的场景,惊得半晌才开口,手忙脚乱地上前将宁嗣音扶起来。 宁嗣音羞红了脸,她都不知自己为何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羞赧,心中别样的情绪如困兽在笼中咆哮。 可是这一次自己的肌肤竟然没有被刺痛灼烧之感,这是……怎么回事?她暗觉费解。 “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回去吧!”她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低着头忙着离去。 一场盛宴最后便以这般闹剧而 第7章 与他的前世 三月的气候乍暖还寒,宁嗣音着一袭粉色衣裙照在后门,身旁的百年梧桐飒飒作响,马车压过青石板徐徐而来。 马车停下,楚锦渊掀开帘子,二人四目交接,他动作停顿了片刻,目光垂下,然后扶着马车下来,喘了一口大气才缓步朝她走来。 “宁姑娘。”他作揖行礼,目光始终不敢直视她。 宁嗣音知道他心中是因为城中的谣言而感到抱歉。 “大公子伤可好些了?”她询问着。 楚锦渊轻声应着:“嗯,幸得白公子谢公子等人相助及时,性命无忧。” 宁嗣音暗暗冷笑,幸好没有伤到他性命,否则就这样死了也太便宜他! “宁姑娘!”忽然,他鼓足勇气,“在下真的抱歉!耽误了姑娘的终生幸福,让姑娘迫于无奈只能下嫁给我。但姑娘放心,这婚事只是暂时缓兵之策,你我只有夫妻之名,绝不会有夫妻之实,待时日过去了流言自会散退。届时姑娘便可提出和离,再寻良缘。” “楚锦渊。”她唤出他的名字。 闻声他疑惑看向她,彼时她目光温柔似一江春水。 “要你娶我,可是委屈?”她低声问着。 楚锦渊愣了愣,连忙解释道:“并非!谁人能够娶到宁姑娘都是三生有幸!只是在下……在下身染重疾,恐命不久矣。在下知道,姑娘之所以答应这门婚事,也全是因为近日的流言蜚语。” “若不是呢?”她直直看着他,脸上神情分外认真。 清风徐徐,他瞧着她,嘴唇翕动不知作何回答。 下一秒,宁嗣音掩唇而笑:“逗你的,别如此严肃了。你也不必为这门亲事感到慌张。” 楚锦渊更加手足无措:“哦、哦……” 她看向远方,淡淡道:“这门亲事,或是无奈之举。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不是吗?” 楚锦渊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宁姑娘说得是,这世间之事千变万化,往后之事,倒不是你我现在三言两语能够下个定论。” 宁嗣音看着他,再次扬起一抹笑容:“快回去吧,我等着你三媒六聘前来迎娶。真也好,假也罢,我宁嗣音的婚事,一定要风风光光十里红妆,让整个酉州城和汤州城都知晓!” 楚锦渊再次作揖:“是,在下,记住了。” 宁嗣音目送他上了马车,看着马车在视线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她终是笑容凄凉,看向汤城的方向,那埋葬着自己所有噩梦的地狱,自己即将踏上前去的归途。 楚锦渊,从前真是没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与你执手牵红共拜高堂。 她缓缓坐下,抬眸看着枝叶繁茂的梧桐,轻轻闭上眼睛听风的声音,与那一夜的声音并无二致。 那是她初见楚锦渊的时候—— 她嫁给楚皓轩后的次月,楚皓轩已时常夜不归宿,她体谅他管理商号事务繁多,可独守空房心中依旧是忧郁难解。 深夜,她披着白裘来到后院散步,忽见一个穿着单薄的男子独自坐在凉亭中用一个馒头就着浓酒。 馒头配酒,倒是有趣。她暗暗想着,朝男子靠近。 “你是何人?大年夜不回家却独自在此饮酒?” 那人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默默喝着酒,咽着馒头。 或许他心中也与自己一样郁闷吧?宁嗣音想着,离开了凉亭,但片刻后又折返回来。 然而这一次,她提了一个食盒,里面是烧鸡与小菜,手中还抱来一件裘袍。 “我用这些吃食与衣物换你一杯酒可行?”她再次询问。 终于,男子开口,淡漠问道:“大少夫人应不缺一杯酒吧?” “你认得我?”宁嗣音心想,这人大概是府中的家丁,真是可怜,过年夜也无处可去,与自己倒是处境差不多。 那一夜她喝得有些失态,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在房间,她心下大惊,隐约想起了昨夜是那个男子背自己回来的。 她很是懊恼,暗下决心日后要滴酒不沾! 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厨房,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手中端着一盘家宴后剩下的糕点吃得狼吞虎咽。 “是你?你瞧上去像是好几日没吃饭似的,可是府中苛待了下人?”她上前询问。 见到有人,他窘迫得无处躲藏,又如第一次见面一样沉默一声不吭。 她无奈摇摇头,找来新鲜的糕点递给他:“那些剩下的便别吃了,从今天开始我每日都会来厨房,正好也可以每日都给你多备一份吃食。” “你为何每日都要来厨房?”他的声音依旧是中气不足。 她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夫君说我做的糕点好吃,我便想日日都给他做一份。” 他脸上难掩落寞,垂下头只低声道了一句:“他真是好福气。” 从这天开始,每次宁嗣音亲自下厨做糕点都会单独留一份出来,虽然她很少能在厨房里看到他,但还是每次都将单独留出来的那一份放在厨房的柜子之中,翌日来的时候,也都会瞧见盘子已空空。 第三次见面,她颇为狼狈,彼时她正在井水边打水,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反反复复打了许多次都没能顺利将水打上来。 “你乃大少夫人,怎会亲自做这些粗活?” 她闻声看去,又是那个男子,他依旧穿着朴素,脚步虚弱地从拱门走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今日全部人都去前院给翩然小姐搭戏台子了,你出现在这儿,可是偷懒了?”她累得双手叉腰,对打水这回事实在束手无策。 “且当是吧。”他走过来熟练地将桶丢下去然后转动木柄。 “你究竟是哪个院的人?也未曾告知我姓名。”她询问着。 他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苍白的脸添了些许气色:“告诉你了你可是要管事的辞退我?” 宁嗣音美目圆睁:“怎 第8章 深夜谈心 中秋佳节夜,楚宅中,圆月高悬,月辉如水挥挥洒洒。 宁嗣音走到书房门口恰好撞见楚皓轩整理着衣衫走出来。 “夫君。” 楚皓轩见到他顿时眉头紧锁,语气也显得不耐烦:“你来作甚?” 宁嗣音依旧柔声细语:“今日家宴,见你迟迟未我很是着急,毕竟今日祖母归来,要拜见祖母,我心下紧张。” “哦,祖母回来了。”他淡淡说着,事不关己一般,然后继续冷脸道,“我说过,没事别来书房,本来商号事务繁多,你来了只会令我分心!” 宁嗣音一脸愧色:“是,妾身以后不会了,现下还是先去膳厅拜见祖母吧。” “嗯。”他淡淡应着,大步流星而去,宁嗣音步子小,几乎小跑起来才能跟上。 膳厅里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一家人围桌而坐。 楚皓轩和宁嗣音姗姗来迟,一同行礼:“给祖母问安。” 祖母赵氏年近古稀,满头银丝慈眉善目,看着二人道:“我啊去洛华寺一年,回来大孙儿都娶媳妇咯!” 家主楚河年近半百,大腹便便,豆大的眼睛泛着精光:“娘,皓轩老大不小,该成亲了。” 二夫人云裳暮春之年但保养极好,一双美目轻挑,散发出当家主母的威严:“娘,皓轩成亲之事我们可是派人去请您的。” 赵氏脸上露出笑容:“又没责怪你们,我啊是听闻寂空大师要回寺了,遂多等了三月,这才错过了大孙儿的亲事。” 楚皓轩道:“不打紧,祖母,如今孙媳宁氏您不也见着了。” 赵氏从头到脚打量了宁嗣音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是个标志姑娘,我也不知还有多少年头,你们可抓紧时间让我抱上曾孙呐。” 闻言宁嗣音低下头脸羞红。 楚皓轩则点头应承:“祖母放心,孙儿定不辱使命!” “好了好了,你们快入座吧。”二夫人连忙招手,眼中写满了对楚皓轩的宠溺和心疼。 “等等!”赵氏一脸疑惑,仔细数着桌上的人,然后看向楚河询问,“渊儿呢?” 闻言房中都安静了,只有宁嗣音面露疑惑,根本不知道祖母口中之人是谁。 “祖母,二哥他身子不好,就不来了。”说话的是楚皓轩的妹妹楚翩然,同宁嗣音一般大。 “身子再不适,饭总得要吃!”赵氏脸色微沉,“去把二公子请来。” 家仆连忙离开,宁嗣音很是好奇,府中还有个二公子?!怎么从未听人说过,也没有见过。 “老爷,人家都饿了。”低声与楚河耳语的是他刚纳不久的新妾,三夫人月柳霜,不过只比楚翩然大几岁。 楚河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月柳霜轻哼一声也不敢再说话。 片刻后,一个孱弱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宁嗣音目光瞧去,顿时目瞪口呆,那不是每日自己都在厨房遇到的男子吗?他总是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府中一个一个普通下人,没想到他竟然会是楚家的二公子! 楚锦渊唇色惨白,眼眶发黑,朝赵氏作揖的动作看上去都略显吃力:“孙儿问祖母安。” 见人来了,赵氏满脸心疼:“快,坐奶奶身边来,怎的气色比我走时还要差了?” 楚锦渊走来坐下,除了赵氏和宁嗣音之外,其余人的脸色都显得略微难看。 二夫人皮笑肉不笑,道:“娘,人都来了,开席吧。” 赵氏不予理睬,而是紧紧握住楚锦渊的手道:“孙儿啊,奶奶在洛华寺吃斋念佛就是希望你的病能好起来。” “让祖母牵挂,孙儿实在愧疚不已。”楚锦渊叹息,目光不慎与宁嗣音对视,他微微点头表示问好,宁嗣音倏地屏息,随即也点头回应。 “你跟他认识?”楚皓轩低声问着,很是不悦。 宁嗣音垂下头,低声道:“在府中见过几次。” “记住,不该说的就莫要多言!”楚皓轩握住她的手,狠狠地使劲儿似一种警告。 宁嗣音吃痛,却咬唇不敢发出声音来,楚皓轩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一个二公子能够在府中过得如同下人一般,可见是多么不受待见,她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此时此刻也不敢再言。 赵氏心疼地抚摸着楚锦渊骨瘦如柴的手,道:“此番奶奶终于寂空大师了,大师给你算了一卦,说是客到前途多得利,君尔何故两相疑,虽是中间缝进退,月出光辉得运时。乃是吉签呐,你定会好起来的。” 楚锦渊闻言露出笑容,语气虚浮无力:“嗯,孙儿定会好起来,不辜负祖母心意。” “好好,等你身子好转些奶奶便帮你张罗一门亲事,冲冲喜。” 闻言楚锦渊连连摇头,急得咳嗽起来:“咳咳!万万不可,祖母,孙儿不想耽误别人姑娘,还是待痊愈再说吧。” 楚河也开口道:“是啊,娘,渊儿身子不好,娶妻之事以后再说吧。今日中秋家宴,还是先开席吧。” 赵氏深吸一口气,无奈道:“行,动筷吧。” 老夫人回来后,宁嗣音虽每日都在正厅与膳厅见着楚锦渊,二人却因为避嫌再没说过半句话,直到半月后的一夜。 楚皓轩传信来说商铺事务繁杂,入夜留宿商铺不回来,宁嗣音辗转无法入眠,披上白裘出门散心,漫无目的独自走到了后院,坐在池畔看着水中之月,幽幽长叹。 “咳咳咳!”身后的咳嗽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宁嗣音惊异回头,看见楚锦渊一脸憔悴地扶着长廊栏杆。 “二公子。”宁嗣音连忙起身,自从知晓了他的身份之后,二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再也不似从前在厨房一般两人说说笑笑。 “抱歉,打扰到你了。” 宁嗣音摇了摇头,心中实在烦闷,又缓缓坐下:“这院子又不是我一人的,何谈打扰 第9章 处罚 楚宅后花园,宁嗣音搀着赵氏的手一同赏花散步。 “祖母,当心脚下。”她对祖母甚是上心照顾。 赵氏很满意这个知书达理的孙媳,只是有一件事情令她一直耿耿于怀:“嗣音呐,你也入府一年有余了,怎么这肚子还不见有动静?” 宁嗣音微微蹙眉垂下头:“祖母,音儿……” 一旁碧春实在看不来小姐百般委屈无处诉说,见老夫人是这宅子里唯一会心疼小姐之人,于是壮着胆子替自家小姐鸣不平:“老夫人,大少爷在城北置了院子,鲜少才回来一次!” “碧春。”宁嗣音连忙示意。 碧春抿唇低头。 赵氏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宁嗣音解释道:“祖母,夫君他帮公公打理商号,平日鲜有闲暇,前些日子为了办事方便,才在城北置了个小宅子,平日太忙便在那儿小住。” 闻言赵氏脸色阴沉,她大孙子是个怎样的人她心里一清二楚,这些鬼话也就糊弄一下这单纯的大孙媳妇罢了:“岂有此理,来人,去把大少爷请回家来!连日不着家,让新妇独守空房成何体统!” 彼时,楚锦渊在下人天仁的搀扶下迎面而来,虽然依旧是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但气色可见比从前好了许多。 “孙儿问祖母安。” 见到楚锦渊,赵氏瞬间眉开眼笑:“哎呀,快来,今日啊天气甚好,同祖母游游园子。” “是。” 楚锦渊一左一右陪着赵氏游园赏花,二人偶尔目光对视但都很快躲开,他们虽早已认识,但总归是叔嫂关系,还是得避嫌。 逛了半个时辰后,赵氏步伐越发吃力,喘着粗气道:“哎,还是老咯,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祖母鹤发童颜,不知多少人艳羡。”楚锦渊说道。 “你啊,从小说话就中听。好了,今日就到这吧,且回去歇息。” 赵氏说着命人搀着离去。 众人走后,便只剩下楚锦渊、宁嗣音以及天仁、碧春四人。 “祖母回来后他们没有再苛待你吧?”她看着他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心下也放心了不少。 “嗯。”他应着,目光看向她。 春风迎面吹拂,她伸手拨开眉梢的碎发,衣袂垂落露出了玉臂,白皙的皮肤上却赫然有着大大小小无数块淤青 他面露诧异,连忙询问道:“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宁嗣音连忙藏了起来,用力拉着衣袂:“没事,不小心磕碰的。” 见她躲闪的眼神他心下也猜到了些,在她还未嫁来之时,府中便死过好几个丫鬟,都是死在楚皓轩的院子里,死因皆是窒息,浑身还有多处淤青与鞭伤。 府中下人纷纷暗传楚皓轩有变态的癖好,以凌虐女子为乐。 楚锦渊咬牙,脸上的怒意难以隐藏:“你为何不与他和离?” 宁嗣音咬唇,这些伤着实拜楚皓轩所赐,成婚后,他鲜少回院,偶尔回来夜里也是越加过分。一开始只是会嫌弃地说她几句无趣,后来却不管她的意愿,强行对她做出一些过分之事,甚至动手。 可…… “我已嫁作人妇,怎能轻谈和离?而且夫君他对我……不差,我理解他、包容他,我相信有朝一日,他亦是会愿意来理解我、包容我。”她越说声音越低,说出来的言语自己都充满了质疑。 “你还未看清他的真面目吗?”他语气中似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我相信他!”宁嗣音语气激动,随即又意识到失态,平复着情绪道,“女子和离天下人所不耻,真要是那样了,宁家颜面尽失,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楚锦渊嘴唇翕动,看着她憔悴的容颜,他终究是颤抖着唇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他知晓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一个活不过三十的人,一个自己活着尚且用尽了力气的人,有什么资格对面前的女子承诺丝毫呢? 宁嗣音欠身,然后同碧春疾步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楚锦渊双拳紧握,这一刻他心中好恨,恨自己为何不能是一个康健之人,恨自己无法给一个弱女子遮风避雨。 在祖母的命令下楚皓轩只能搬回来与宁嗣音同住,人虽是回来了,但她感受得到,他的心却不知在何方,时常都在书房中,一待便是整日。 “没用的东西!”一个巴掌打破了楚家清晨的寂静。 宁嗣音捂着脸,看着眼前的婆婆不敢有丝毫怨言。 云氏却不依不饶,尖嘴薄舌道:“进门这么久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连梳个头都能如此笨拙!” “婆婆,对不起。”她慌忙跪下,低眉敛目。 云氏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气焰更加嚣张:“既然你不争气,那择日便让皓轩纳个妾室为楚家传宗接代。” 宁嗣音闻言震惊看向云氏:“婆婆……夫君当初迎娶我之时承诺过今生今世不会再娶的!” 啪的又是一个巴掌落下,云氏指着她的头骂道:“什么时候轮得上你对皓轩指手画脚了?!婚姻乃父母之命,岂容你多嘴!” 她双眸噙泪,从前在家的时候从未受过这么多委屈。 “目无尊长,该罚!”说罢云氏眼珠子一转,道,“便罚你去打扫祠堂,再抄《女诫》百遍!” 宁嗣音欠身,不敢有异议:“是。” 祠堂内,宁嗣音抄得手发酸,一旁碧春边哭边擦着楚家祖宗的牌位:“小姐!您在家的时候,哪曾被人如此对待过!这楚家,当真是嫁错了!” 宁嗣音闻言连忙示意她噤声:“嫁夫随夫,这些话可说不得。我听人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或许嫁与谁都相差无几。” “奴婢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是小姐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您还不肯写信给老爷夫人说实情,您看看,这楚家的下人也越来越不把您当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