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孩子疯到你了吗?》 第 1 章 下了好几天的雨,天终于放晴。 北海道从10月开始逐步降温,到了11月,虽然还没能落下初雪,气温也已经降到了5℃左右。街上行人纷纷拿出了厚实点的衣物,街边也卖起了厚手套,围巾等商品。 年轻的咒术师穿着代表「问题儿童」的白色制服,站姿松弛。 那制服看上去丁点防寒的功能也没有,他也不觉得冷,还用挽起袖口的胳膊擦了擦落下的最后几滴雨水。 “还好赶在雨停之前解决了。”咒术师长舒一口气,深得看不清颜色的眼眸温和看向等在一边的女性,“抱歉,牧濑小姐,没有吓到你吧?” 辅助监督牧濑西知嘴唇上下碰了几次,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没、没有的事情……” 咒术师露出了一个略带孩子气的笑。 牧濑西知却笑不出来。 眼前的咒术师名为乙骨忧太,特级咒术师之一。 在他这个年龄名声远扬的天才不少,让他的名字迅速传开的则是他成为咒术师后,短短几年间的显赫战绩。 只能用夸张来形容了。 除了早被排除在「能当作参考对象」的五条悟外,最受咒术界关注的,或许就是这个年轻人了吧。 「放心啦,虽然是五条的学生,实力也夸张得不像话,但和五条完全不一样,是个懂礼乖巧的好孩子。」同事这么评价过。 所以,在得知自己这次任务要接触的对象不是五条悟,而是他派来的学生时,牧濑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事实证明,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上一秒,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青年还体贴地为两人撑着伞,在街头询问,「牧濑小姐知道札幌哪里有卖兰姆葡萄奶油夹心饼干吗」。 下一秒,她只感觉脚底一飘,眨眼间就来到了一条小巷。 乙骨忧太背对她站着,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缓缓抽出了被黑布包裹起来的长刀。 “乙骨同学?” 发出这一音节的下一瞬间,血水四溅。 惨叫被雨水撞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掩盖了小部分,大部分则是由乙骨扣在男人脸上的手挡住的。 不知道尾随了他们多久的诅咒师就这样失去了行动能力,雨渐渐停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从诅咒师身上滴答滴答掉落的血。 乙骨就这样扣着男人的头,单手把他拎了起来。 似乎是觉得提太高略嫌麻烦,他干脆放松了手肘,像拖着大型垃圾似的走到墙边。 男人身上滴滴答答淌下血迹,在水泥路上刮出悠闲的长痕,血痕的尽头是竭力保持镇定的牧濑。 “还好赶在雨停之前解决了。”乙骨忧太说了那句话,“抱歉,牧濑小姐,没有吓到你吧?” 牧濑只能说没有。 “那太好了。”乙骨松了口气,“所以,您知道札幌哪里有卖兰姆葡萄奶油夹心饼干吗?” 他有些苦恼,“不给五条老师买回去的话,他会没完没了的。” 牧濑西知:“……” 辅助监督的工作很繁琐,其中之一也包括尽量协助咒术师的生活需要。 比如牧濑知道的东京,因为有恶霸五条在,她的同事可没少吃苦头。 所以,尽管牧濑对青年展露出的,难以概括的性格感到头皮发麻,依旧满足了他的需求。 “兰姆葡萄奶油夹心饼干的话……请随我来。” · “够了,就不能说重点吗?” “马上就……” “就算北海道是咒灵覆盖率很少的地方,这里的监督也不应该无能成这样吧。我问你忧太是怎么消失的,你却在细数我的罪状。有点糟糕哦。” 牧濑西知被这无理的发言哽得说不出话。 看着五条悟还要说些什么,跟着他一起来到札幌的伏黑惠无情把人推开。 “请不要理他。乙骨前辈解决了任务中的诅咒师,然后就跟着您去购置了。走出店面的时候突然消失,是这样没错吧?” 牧濑的手指搅在一起,回忆着:“……不是的,我们先去买了饼干,然后他问我有没有什么能给后辈带回去的伴手礼,说是道歉的礼物。是在买伴手礼的途中消失的。” 伏黑惠瞬间偃旗息鼓,表情非常好看。 五条悟“扑哧”笑了出来:“惠,原来问题在你这里啊。” 伏黑惠脑门蹦出青筋:“难道不是因为五条老师你想偷懒,让乙骨前辈代替你来北海道,他才会失踪的吗?” 在拜托乙骨的时候,五条悟在电话中特意提过: 「北海道的兰姆葡萄奶油夹心饼干,要是忧太回来的时候能捎上这个,老师会感动到睡不着觉的。」 乙骨忧太:「那还是不捎会比较好吧,不然下次五条老师会拿忧太可是惹我几天没睡好觉啊说事的。」 「忧太……你也学会开玩笑了。」 「对了,我也给伏黑带些伴手礼回去吧,上次的事我还没能道歉。」 「如果你指的是答应和惠体术训练,然后把他揍得鼻青脸肿,结果自己却慌张起来这件事的话,我觉得惠是不会原谅你的哦,忧太。」 「啊……真的很抱歉。」 「不过如果你带双人的量,我就代替他原谅你了,毕竟我是个心胸宽广的大人。」 这成为了五条悟如今理直气壮的理由之一。 “那我们就各自承担一半的责任好了,这样可以了吧,我还真是个体贴得不行的老师啊。反而是完全不感激,还露出不服气表情的惠比较过分。” 不能顺着他的胡搅蛮缠走,不然就真的完蛋了。伏黑惠深谙此道。 他深吸一口气,在「老师—学生」的组合中居然是更靠谱的那一个,还能整理好思绪,翻看起辅助监督记录下的资料。 【记录——20xx年,11月,北海道,札幌】 犯下连环凶案的诅咒师身受重伤,被带去医院监视。 乙骨忧太购入「兰姆葡萄奶油夹心饼干」和「狗狗解闷发声玩具(豪华三款礼盒套装)」。(待报销) 于札幌市地下铁车站至薄野站车站的中间位置,西一丁目至七丁目间狸小路商店街,乙骨忧太失踪。 辅助监督牧濑西知发现遗留在原地的杂志,杂志附有咒力流动,其中刊登着以「乙骨忧太」为主角的冒险漫画《■■■■■■■■■》。 牧濑将那本杂志推到桌面:“我们仔细翻阅过了,漫画也只是画了乙骨在冰原上寻找什么东西,只有一话。目前还没有值得留意的线索,除了主角是乙骨外,也找不到关联。” 五条悟接过杂志,确实感受到了明显的咒力流动,但无法溯源,简直像凭空诞生的一样。 他翻了翻,挑眉:“只有一话?” “啊……只有一话。”牧濑没懂他此刻露出的笑是什么意思。 杂志被五条悟摊开放在桌面,身着白色制服的特级咒术师形象被黑白线条勾勒在纸上。 那是一张极大的跨页,黑发青年在辽阔的冰原是那么小一个点,能看见他手里还提着礼品袋。 而在旁白的位置则画了一张地图,准确的说,那是一个导航。 就和会被安装到手机里大多数导航一样,最醒目的自然是「地图」,其次是代表自己的小箭头,箭头指向代表方位朝向。 地图上标注了「山地」、「丘陵」、「河流」等等注释,可以查看的范围大概在以使用者为中心的5km。 在地图上,还有着一个存在感极强的图标。 用线条反复强调的「?」,就在乙骨忧太此刻正向的4km处。 旁白写着:【面对视野中突然出现的导航,乙骨他——】 牧濑西知屏息凝神,这本杂志被反复检查过了,在拿给五条悟之前绝对没有这些画面!! 看出了牧濑的震惊,五条悟翻开下一页。 面色平静的乙骨忧太伸出手,手指探向了自己的眼球。 “这是……” “是忧太做得出来的事情呢。因为视野中出现了现实不存在的东西,又没办法判断是否是咒力的影响。想要挖出眼球检查看看也是正常的吧?” ——这哪里正常了啊!!! 牧濑在心里尖叫。 而不管是恶霸五条悟,还是看上去比他可靠的伏黑惠,居然都没有对这样的行为感到意外。 咒术师到底是一群什么疯子……饶是和他们工作了几年,牧濑依旧会在心中发出振聋发聩的质问。 伏黑惠关注的是另外一点:“你的意思是,漫画里的乙骨前辈……是真的乙骨前辈?” “哈哈。也会有这样充满想象力的诅咒啦,虽然我没见过就是了。” “容我确认一下,五条老师,你语气里的遗憾不是因为漫画的主角不是自己吧?” “有点,但是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不会去给惠买狗狗解闷发声玩具的哦,所以或许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重点不是狗狗解闷发声玩具!你和乙骨前辈怎么都喜欢把玉犬当宠物狗啊,那是式神!!!”伏黑惠抚额,“所以,现在没有能解决的方法吗?” “这是一本在更新连载的神奇漫画呢,虽然我不怎么看冒险漫画,但如果主角是忧太的话,好像也能津津有味的读下去了。” “拜托了,我没有在问你的心情。” “不要着急嘛。” 五条悟弹了弹伏黑惠皱起的眉头,也不管自己这一下是不是差点把学生弹到直接晕厥,笑嘻嘻说。 “「我很担心你」,这种话还是当着忧太本人说比较好,而你温柔强大又负责任的老师会想办法的。” 伏黑惠捂着额头,忍着眼冒金星的不适。 明明你自己也担心得要命吧。他在心里想。 伏黑惠看向漫画这一话的尾页。 乙骨前辈挖出了自己的眼睛,又用「反转术式」治疗好,终于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低头看着手里提着的礼品袋,最后决定向导航标注出的「?」走去。 旁白写着—— 【20xx年的11月。 乙骨忧太再一次,被无药可救地诅咒了。】 第 2 章(修改) 乙骨忧太会定期做的事情有三件。 认真「工作」。 和朋友定期通讯。 以及时刻提醒自己,你不是孤独一个人了。 因此,当这三件事全部都无法实现的时候,乙骨忧太的内心变得湿漉漉。 像是北海道的那场雨最终还是降落在他的心尖。 此时此刻,周围的环境竟然能够和乙骨的内心无比贴切,这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一望无际的严寒。 这样的描述其实很宽泛且无趣,可是最贴切的形容了。 乙骨忧太站在雪地中,视线所及之处全为白茫茫一片,天空飘下的冰晶落在他身上,很快将漆黑的头发和睫毛全浸润。 刚刚他挖出了自己的眼球,本想像家入小姐教的那样,将咒力探查和人体生理结构结合在一起,仔仔细细检查。 「先是咻咻咻,然后咚咚咚,最后哗——!明白了吗,这样做就行。」 家入硝子教得很认真,旁听的五条悟叹气,说:「硝子你怎么还是这个德行。」 乙骨点头说明白了,家入硝子满意抖了抖烟灰,剩下五条老师鼓着脸在一边抱怨个没完。 但眼球脱眶,痛感和无尽漆黑袭来的同时,视野中的导航依旧顽固存在着。 「我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随手治疗好了眼睛,乙骨忧心忡忡想着。 他没有五条老师那么厉害,给自己脑子开个洞的风险还是大了一些。 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答案,乙骨忧太只能低头提着老师要的饼干,和给伏黑惠购置的狗狗玩具。 然后他反应过来—— 啊……忘了给同学买伴手礼了。 这么一想还挺幸运的。 如果只提着饼干和玩具回去,简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同学控诉的目光。 乙骨忧太基本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没办法给五条老师带回去他想要的饼干了。」 「还没来得及正式向伏黑惠道歉。」 「居然忘记给同学捎上伴手礼!」 「诶,说起来,我要怎么回去啊?」 这四条反省并列出现在他的脑海,不分前后。 接着才是脑子里的导航带来的困惑。 要不我还是试着治治脑子吧。乙骨想。 以前也遇到过一类术式,在不知不觉间招致幻觉,只有意识到「啊,原来我早就中招了」的时候,才能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或许是他的行为实在太过于原始而粗暴,视野中的导航抖动两下,一个类似弹窗的页面出现在乙骨面前。 【您的脑子没有任何问题。】 【诅咒师将您从「世界」放逐,「一路平安导航」捕捉到了您的位置,正在竭诚为您服务。】 【我们的志愿者将会不断尝试寻找可疑锚点,并在导航中为您标注,直到您找到连接您「世界」的正确锚点为止。】 【还在等待什么,立刻行动起来吧!】 弹窗上的字一行接一行飞快出现,生怕乙骨忧太真的把自己脑子开个大洞。 目睹着神奇景象的乙骨却只是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什么啊……真的是幻觉啊。” 喃喃着,他就要对自己下手。 弹窗上的字疯狂乱码,似乎也对这个咒术师的脑回路感到不可思议。 在极短时间的无能狂怒后,它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咒术师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自己的脑子。 场面一度十分血腥,让它不得不暂时屏蔽掉正在观察这里的志愿者窗口。 「一路平安导航」的志愿者分为两类。 一是负责上传探索点。 如它所说那样,这些志愿者的工作就是寻找这个世界的地方,标注为探索点。 等乙骨忧太抵达之后进行检验,如果锚点是正确的,那么就能和原本世界相连,打开一条通道。 二是画师老师。 在乙骨被诅咒师诅咒的瞬间,导航紧急在原本世界留下了一本漫画。那等同于一个标注,毕竟是通道嘛,两点才能连接成线段。 为了不让原本世界的误以为乙骨已经死亡,画师将观察到的乙骨忧太的状态画在漫画上,同步给那个世界的人。 既然是漫画,那就得分级,这是雷打不动的准则。 毕竟谁也不知道那本漫画最后会不会落到未成年手里。 求您了,别来太多限制级画面!!我们导航也是很难做的啊!!! 它的哀嚎没能传递给乙骨忧太。 但满屏的省略号的确表达了相当无语的态度,乙骨的优点有很多,除了责任心之外,同理心也占据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换言之,他很善良。 所以在「反转术式」再度生效,乙骨视野中的导航没有任何消失的迹象时,他没有接着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探索。 乙骨忧太思索了阵,迈开脚步,朝着导航的那个醒目的「?」走去。 虽然很可疑,像是能制造幻觉的诅咒师布下的陷阱…… 但既然是陷阱的话,证明那个地方总是有值得在意的地方吧? 危险之类的则不在乙骨的考虑范畴,虽然经常表示自己的实力有待提高,但他也不是会否定自己的类型。 看着咒术师终于有所松动,弹窗立刻消失了,兢兢业业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没有再多弹出一句话。 万一咒术师又突然改主意了怎么办?总不能持续在「打马赛克」和「僵持不下」间不断死循环吧? 乙骨现在距离那个「?」不算太远,所以也没有用咒力赶路,而是慢悠悠地前进。 “不过如果是幻觉的话,做得也太真实了……” 将想要袭击自己的巨熊尸体推开,乙骨忧太小声喃喃着。 血从动物尸体中不断淌下,很快就染红了雪地,弄脏了乙骨的脚边。 他垂头看着红藤般蔓延的血泊,血液似具生命力一般攀着冰晶,从细小的缝隙中渗透,瓦解由寒冷塑造而出的结构。 比之前和狗卷同学一起玩的VR游戏要真实多了。 看向导航,标注出的位置离自己越来越近,在只剩下1km的时候,「?」的图标变得大了一点,在眨眼间完成刷新,变成了「探索点A」的全新标识。 乙骨一边判断这到底是什么神奇东西,一边甩着刀上的血迹。 正琢磨着,较好的听力捕捉到远处的动静——类似山崩时发出的轰响,但比那更激烈,不绵长,叠加在一起此起彼伏。 平坦的冰原是不会有山崩的吧…… 乙骨也拿不准。 好在那声音正是从「探索点A」的方向传来的。 稍微加快了步伐,很快,乙骨忧太来到了「探索点A」附近,也搞懂了哪些轰响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是一条铺满了人类尸体的「大道」,比五个东京巨蛋平铺开还要宽,两侧堆出了稍高的战壕。 应该是战壕吧?因为还在不断地往「大道」中投射炮弹呢。 那越来也近,也越来越响的爆炸声就是这么来的。 是……战场吗? 因为有过国外出差的经历,也曾路过现代战场的乙骨如此判断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功夫去详细思考这些东西了。 「探索点A」的黑白标识突然闪烁起红光。 随着每次闪烁,原本清晰的标识都在变浅,只是两秒不到的功夫,几乎快从导航上彻底消失! 乙骨忧太迅速行动起来,咒力加持下的速度几乎无法被肉眼所观测。转眼间,他不闪不避迎着满天的炮火,来到了「探索点A」前。 那是一个很小的雪堆,十分不起眼,旁边有不少炮弹波及的坑洞,以及被冰雪冻住的残肢。 值得在意的是,乙骨居然在这个小雪堆里察觉到了很微弱的……咒力流动? 他立刻蹲下身——开挖! 当乙骨忧太接触到雪下那片冰冷的皮肤时,一个机械音出现在脑海中。 【探索点A「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已解锁。】 【预计解析时间:16时。】 【请静待志愿者的解析结果。】 【「万能交涉器」权限开启】 【恭喜探索者「乙骨忧太」,您离回家之路又进一步啦!】 · 西伯利亚的异能者战争还在继续。 英法德的交战就像雪球,越滚越大,最终化为只需要微弱声响就能引发的山崩。 山崩是不会顾虑到凡人想法的,上帝将骰子扔到了西伯利亚,于是战火也就纷至沓来。 “英国佬想在西伯利亚开发见鬼的异能兵器!那群疯子,他们把这里喊「无人区」,并且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敬畏自然……外面的炮火还在继续吗?” “只要耳朵没聋就能听见吧。啊,抱歉,我忘了在上次战役你的左耳被炸到失聪了。” “有什么好抱歉的……我听长官说,常暗岛上有那种能治好一切创伤的医生,虽然不知道是哪国的。等战争结束,说不定我能去碰碰运气呢?” “是啊,等战争结束。” 提到这个,两个小声交谈的士兵也沉默下来。 他们在躲在简陋的战壕中,多亏了这要命的天气,就算死了这么多人也没有爆发大规模瘟疫。 大雪冰封了一切,那些死掉的战友和敌人以非常好要的姿态面面相觑,要不是临死前嵌入眼底的恨意,看上去还真像同生共死的友人。 “喂!你快看那个!” 炮火声突然消失,士兵半麻木半恐惧抬起头,立刻看到了在本应无人的轰炸区的那个身影。 “那是什么人!” 士兵所指的,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青年。 黑发深眼,没见过的单薄白色制服,背后背着黑色长条小包。 没有傻子会在轰炸区发呆,那是双方默认的冥河。 不管谁越了界,都只会落得连冰雕都做不成的残酷下场。 而那个黑发的年轻人却切实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左右张望了会儿,隔着太远看不清表情,只能隐隐判断是一张亚裔的面容。 接着,他蹲了下来,用没有任何防护手段的手……刨着坚实的泥雪。 士兵困惑着,扭头却看见了战友惊恐无比的表情。 惊恐到了极点就会显得滑稽,那双眼眼睛瞪得快要脱离眼眶,从鼻梁横亘的疤痕也被夸张的扭曲。 士兵从未见过战友这样过。 “跟在他身后的……那是……什么东西……”声音几乎是在哀嚎了。 士兵:“你在说什么啊?” “那个白色的怪物……” “所以我才说,你在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该死,英国佬的补给是无穷无尽的吗!!!” 士兵迅速俯身,发现战友居然还在死死看着轰炸区,死毫不在乎飞溅的硬石。 他气急败坏拽住战友:“你疯了!” “……看。”战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士兵闻声看去。 炮弹分布随机,其中之一明显直冲那个不知死活年轻人的头顶。 下一秒,爆炸的余波掀翻了周围的细雪,余波持续了会儿,连空气都在哀嚎。 而年轻人却完好无损,只是脚边出现了巨大的龟裂,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年轻人歪了歪头,拍开白色制服上的尘灰。 挖掘工作进行良好,他终于从雪堆里刨出了自己在找的「东西」——一个紧闭着眼的小孩。 “……” 接着,就连惜命的士兵也没有再俯身躲避灾难了,他和战友一样注视着那个人。 接二连三的轰炸几乎毫无间隙,而当尘埃散开,年轻人依旧平稳地站在那里,并轻轻抱起了那个和尸体没什么区别的孩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样的念头也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就在下一刻,身量挺拔却不壮硕的年轻人投来了漆黑无比的阴影。 原本隔着一定距离的年轻人骤然出现在士兵面前! 即便在逆光中,士兵也能看见他眼下浅浅的乌青,以及深得像是要吞噬一切光线的眼。 他单手抱着面色乌青的孩子,空着的右手探向背后,从黑色小包中缓缓抽出了长刀,刀尖对准的是……一旁呆愣的战友! “你想做什么!”士兵终于回过神,用枪口对准来意不善的年轻人。 年轻人这才看向士兵,表情稍显困惑。 他张了张嘴,说出口的是全然陌生的音调,但士兵奇异般听懂了少许。 “死亡,咒灵,你,为什么?” “这里是西伯利亚第三战区俄方战线,请你立刻放下武器,不然我将以《战时法》——”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不知道是不是少了一半听力的原因,士兵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并且被对方温和打断了。 “你,他,诅咒。” 年轻人——乙骨忧太看着面部几乎被风雪覆盖着的士兵,思考半晌,收回了手中的武器。 「真实」和「幻觉」的界限已经能分得很清楚了。 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个人此时心中的恐慌。 似乎是因为那个「万能交涉器」的功效,也能流畅听懂这个人所说的话。 可这个可怜的士兵……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站在身边的早已不是自己的战友了啊。 乙骨看向那个高度腐烂的尸体,以及被诅咒困在尸体中的咒灵。 诅咒的根源……就来自这个因为恐惧而快要呼吸困难的士兵身上。 「因为想要拒绝现实,而强行让自己的战友活着呢。」 这种情况要怎么解决,当务之急不是这个。 乙骨忧太感觉到怀中小孩越来越浅的心跳,「反转术式」在不断修补着生命力流失,但环境实在糟糕,这个小孩甚至没有厚实的衣物。 他将诅咒的事暂且放下,对士兵诚恳说:“我想救这个孩子,虽然很冒昧,您知道能御寒的地方吗?” 第 3 章 一个抱着濒死小孩的咒术师,一个精神岌岌可危的人类,一个被这个人类所诅咒的尸体,三个人影在战壕中前行着。 这实在是太奇怪的搭配了,更加奇怪的,或许是他们形成的奇怪沟通形式吧。 “感激您能提供临时住所……啊,是要先去和长官交涉对吧?可以的,我没有问题,只要先把这个孩子安置好就行。” 乙骨忧太言辞诚恳。 落到俄罗斯人耳中,被简约成了: 【临时住所,长官,交涉,可以。这个孩子,安置好。】 ——温和但强硬的口吻。 士兵咽了咽口水,不敢和他对话。所幸他的战友终于回过了神,挡在他和年轻人中间,帮他展开了交涉。 “因为你治好了他的耳朵,所以才勉强带你去见我们的长官。作为他的朋友,我心怀感激,并且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但作为士兵,劝你不要动不好的念头。” 乙骨只是看着士兵,最后点头:“谢谢。” 士兵的恐惧依旧没有消散,他知道,年轻人从头到尾都在对着他说话。 好像竖在他们中间的其实只是一片空气,完全不需要在意。 原以为自己此生都要聋掉一只耳朵,并且很难在战争中生存下来,却被人轻而易举地治疗好。 上一秒的狂喜和下一秒的惶恐就这样交织在一起,被西伯利亚的严寒冻成巨大的硬石,压在心头。 「我是被盯上了吗?」 「为什么是我?」 自称乙骨忧太的年轻人漆黑的眼睛中完全没有其他别的东西。 他罔顾不绝的炮声和遍地的尸首,身上流露出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纯粹……这一切都令士兵毛骨悚然。 乙骨忧太跟着警惕的士兵往某处前行,直到他来到了一处被尸体和咒灵塞满的指挥所。 “难民?为什么要把难民带来指挥所?” “你的脑子装了些什么?他是在战场出现的,你就一点也不怀疑吗?” “治好了你的耳朵……他是来交易的?他的主张是什么?” “我知道他治好了你的耳朵,不用你重复!好吧,这地方根本没剩几个医生。说说看交易的内容。” 士兵和傲慢的长官交涉了一番,然后小心看向蹲在一旁的乙骨忧太。 乙骨正在给小孩套上厚实棉袄,并擦干净那张脏兮兮的脸。 士兵清了清嗓子:“长官希望你能帮忙治疗伤患,作为交换,可以满足你的一些需求。” 乙骨忧太眨眨眼。 这个用砖块搭建的简陋房子里,依旧只有三个活人。 所谓的长官也只是坐在椅子上的尸体,腐烂程度很高,手指上的粗戒已经嵌入了烂肉。 士兵一直在自言自语。 他刚想回答什么,手底下的小孩突然动了动。 诶,是醒了吗? 黑发小孩瘦削的小脸上有着一双紫色的眼睛,乙骨几乎是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同学,狗卷棘。 但不一样。 狗卷同学的紫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在阳光下透亮,恶作剧的时候更是。 这个小孩眼睛的颜色要深得多,像隐匿在暗处荡出波澜的幽深紫池。 他闭着眼昏迷的时候,看起来可怜巴巴的,那双眼睛则是开启气质的神秘开关。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显露出来,简直像是出窍的灵魂骤然回归。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小孩抓住了血腥味的厚外套,艰难把自己裹得更加严实。 醒来后的第二件事,他瞧了瞧乙骨忧太,说了句“谢谢”,然后跳下椅子,朝士兵走去。 士兵开始大叫,以长官的口吻:“见鬼,怎么是陀思?让他停下来!他那该死的异能!停下来,不然我就要开枪了!” 说着,士兵身边的战友掏出了枪支。 乙骨忧太不清楚小孩的身份,只知道他叫「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他也不明白士兵为什么会在潜意识里如临大敌,这只是一个刚醒的孩子,还会对他说“谢谢”。 还挺懂礼貌。 这个场面非常离奇,士兵先是以长官的口吻暴躁发言,然后操控战友拔枪,接着,他可怜至极地站在中立态度劝说起「旁人」。 “我认识他,我、我还帮过他,请别冲动,别……我不想在看见有谁死在西伯利亚了……” 在板|机即将扣下的瞬间,乙骨忧太轻轻按下了枪|杆。 “这样不太行诶。”乙骨转头盯着士兵的眼睛,劝说,“杀人总归是不太好的吧。” 【不行,杀人。】 士兵也顾不得去考虑乙骨是怎么突然「瞬移」的了,他看着小孩越来越近,眼睛也越瞪越大:“不要、不要再靠近了!” 费奥多尔很突兀地说:“请不要害怕,虽然我的确讨厌你。” 这话出自一个小孩的口中多少有些古怪,但他的确是以无比单纯的语气说出口的,稚嫩的声线还带着点安慰的意思。 他向士兵伸出手:“让我握着你的手,这样就好了,很简单的,请不要害怕。” 这个逻辑也很莫名其妙,让乙骨惊讶的却不是这个。 费奥多尔仰着头,视线在房间里慢吞吞扫了一圈:“但是他们不行,变得黑漆漆的。” 他能看见咒灵? 乙骨忧太很快释然了。 他或许存有一定天赋,即使没有,几乎算得上「死而复生」的经历也能让他暂时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你不能这样。”士兵在不断后退,“记得吗,我给过你一个苹果,之前你养的那条小狗也也是我在照顾,我也一直在阻止他们想要处理掉你……停下来,费奥多尔。” “所以我得道谢才行。”费奥多尔认真的说。 还真是个好孩子啊。乙骨想。 士兵避无可避,这才想起来自己其实也携带着武器,立刻将枪拔出来对准这个孩子,并对乙骨大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不要阻止我!被他碰到的人全死了!他是想要杀了我!!” 诶? 所以你才那么惊恐啊。 乙骨终于理清了逻辑。 看着年轻人脸上出现的恍然大悟,士兵简直难以置信。 重点难道在于终于搞懂了他为什么害怕吗?这到底是个什么家伙!他看不出来自己快死了吗!! “可是我一直抱着他,没有出什么事?”乙骨又开始梳理起其他疑惑。 士兵快崩溃了:“那是因为他对你没有恶意!” “还真是个好孩子啊。”乙骨忧太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费奥多尔扭过头,轻轻说:“谢谢。” 乙骨忧太朝小孩笑了笑。 显然,士兵的精神状态不在乙骨忧太的考虑范畴。 并非是因为他冷酷到刻意折磨可怜人,而是士兵本来就「不正常」。 「暴躁」的长官是他,「冷酷」的战友是他,「被逼无奈」的士兵也是他。 完全不正常嘛。 ——房间里的两个年长者都对彼此做出了如出一辙的评价。 “但是,杀人果然还是不好的。” 乙骨忧太走到费奥多尔身边,蹲下,握住了他伸向士兵的手,晃了晃。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这位先生已经被战争折磨得不成样子了他在拒绝接受很多现实,行为也会偏激。” 乙骨说,“你想帮他的心情没有错,这是很珍贵的品质。但你得先询问他是否愿意一了百了,这样才礼貌。” 不管交涉器翻译成了什么样—— 【杀人,不礼貌,他不想这样。】 这是如今年龄的费奥多尔能理解的内容。 费奥多尔握着他的手,思索起来。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今年六岁。 在他四岁的时候,因为家里避难而在车站走丢,被当时来到西伯利亚的战士们送去了当时的失物招领处。 因为战火来得太猛烈,很快,他所在的地方也被波及,加上人手紧缺,所有的幸存者都被军营接收,其中也包括了费奥多尔。 在这两年间,他很少和人说话,即使对这个可怜的小孩心存怜悯,也鲜少有人会拿自己摇摇欲坠的精力来教导他什么。 而的确存在异人天赋的费奥多尔,硬是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好好生存了下来。 就连平时配送补给的士兵都很惊讶,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认字,还能自己抱着书啃。 费奥多尔就这样观察着周围的人,不断学习着,观察的对象总是死了一批又一批,导致他学得断断续续,磕磕绊绊。 咒骂他人的话和咒骂自己的话交汇在一起,这些人似乎总是想着让别人死去,如果做不到的话,那就让自己死去。 「死亡」是什么地方,是家吗?不然他们怎么会时刻挂在嘴边? 能确定的是,那些所有鲜活的痛苦、挣扎,在死后全然归于平静。 就像费奥多尔为数不多的记忆那样。 在被暖色阳光照耀到的窗边,看不清面容的大人躺在竹竿编制的摇椅上。窗户外有金色的叶片掉落,每一片都比他的手掌还要大。 他趴在地毯上,从玩具的间隙中窥探这个安静的世界,平静的大人。 「因为那样的感受很温暖,所以平静下来的面容应该也能感受到类似的情绪吧。」 费奥多尔还不能整理出这个逻辑,只是记住了感受。 他知道杀人是不好的,因为大人会因为彼此厌恶做出这个行为。 他知道「死亡」是平静的,这是他自己整理出来的东西。 但是救了自己的人说,「杀人不好,不礼貌,他不想这样。」 这句话太笃定了,简直像是从天而降的真理,直接砸在小孩拼积木般拼凑出的观念之上。 他想了半天,最后看向士兵:“你不想死吗?” 士兵脱口而出:“当然不想啊!!” 那就难办了。 他的确很喜欢当初的那个苹果,狗狗被送走前也受对方不少照顾。 他记得自己被埋进雪里之前,也是这个士兵在和他人竭力争论,只是周围“咻——哐!”的声音太吓人,他才离开。 被埋进雪里很冷,所以讨厌中途放弃的他——所以想杀了他。 他帮过自己,所以得道谢——所以想杀了他。 这是再质朴不过的道理了。 如果杀人不光不好,还不礼貌,并且对方不想「死亡」的话……那还能算是道谢吗? 小孩脸上的纠结已经溢于言表,手指在乙骨忧太掌心动了又动,深紫的眼眸晃荡着,湿漉漉的,看得乙骨心软一片。 “如果是想帮他的话,请交给我吧。” 他将手松开,转而勾住费奥多尔的小拇指,约定般晃了晃,说着和之前的「真理」一样笃定的话。 “我会解决的,让他真的清醒过来。” 【帮他,交给我。】 很简短,但异常有力。 费奥多尔和蹲在面前的人平视:“那我要怎么道谢呢?” 乙骨忧太:“那你给我搭把手好了。” 他又思索了会儿,最后下定决心:“好。” ——这样也算是道谢了。 ——道谢之后再杀了他就没关系了,因为那是「讨厌」的内容。 费奥多尔这样想着。 ——这可真是个好人啊。 让他没那么冷了,会夸他,会抽时间教他事情,还很聪明,轻而易举解决了困扰他的问题。 “我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他认真自我介绍着,“你可以叫我费佳。” 乙骨忧太也报以同样认真的态度:“我是乙骨忧太。” 他摸了摸费奥多尔的头:“你好呀,费佳。” · ——导航志愿者BBS—— 【当志愿者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心情如此一波三折。】 【头回见到发现自己走丢之后,先惦记玩具和饼干,然后开始自我检讨没给同学买伴手礼的……】 【新人志愿者,第一次接触乙骨的世界。一开始看外貌我还以为是时尚阴郁酷哥,结果其实是温柔前辈,最后发现好像都不对,但好像都对。我哭死。】 【实不相瞒,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上来就糊马赛克的劲爆场面。这句温柔酷哥,我不是很喊得出口。】 【我是前辈听我的,千言万语不如尊称一声:骨子哥。】 …… 【哪个缺德大兄弟上传的探索点,开局「无人区」,那是禁区欸!】 【我上传的,虽然我是乐子人但没有看乐子的意思,因为附近只有这么一个可疑锚点啊!!】 【骨子哥+费佳lily+士兵,三个人凑不出半点正常思维,绝了。】 【没事,大家都不正常等于大家都正常,日子好着呢。】 …… 系统公告:「探索点A」正在加急解析中—— 系统公告:锚点漫画已更新,《无人区死神篇》已同步投入 系统公告:「一路平安导航」感谢各位志愿者的热情协助!愿探索者「乙骨忧太」早日回家~! 第 4 章 晚上。 从指挥所出来,穿过附近的一个甬道,再下坡,下坡,不断下坡,大概十分钟左右,就能看到了明显不属于这片冰原的「东西」。 将照明用的军用手电放在一边,乙骨忧太站在这个绝对能称之为「深坑」的地底,摸出手机“咔嚓”拍了张照。 拍完后感觉有点不对,没有参照物的话,没有办法体现这「东西」的奇特。 于是他把手机递给了跟在身边的费奥多尔,简单教了些基础的操作,自己则走到那「东西」的底下,摆出无师自通的游客照姿势。 “咔嚓——” 无法关掉拍照声音的日产手机发出响声。 “多谢了,费佳。”乙骨心满意足检查起照片。 费奥多尔看着眼前的「东西」,他需要完全仰着头才能勉强看见全部,下巴和脖子几乎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这样太费劲了,于是小孩决定凑到乙骨旁边,从他拍下的照片中窥得全貌。 “这是什么?” “岩石。” “好大啊,跟巨人一样。” “没错,那就是岩石巨人。”乙骨忧太立刻将照片的名字改为了「岩石巨人」。 “我在指挥所住了很久,没有见过岩石巨人。” “是么?我倒是见过巨人,黑漆漆的那种。” 「真的假的」,费奥多尔的眼睛在这样问。 不是也会有那样的咒灵吗,完全罔顾灵敏性能,堆积成了一座大山。 要祓除的话也没有太大难度,所以被五条悟交给了他的学生之一——钉崎野蔷薇。 钉崎抵达现场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接打电话给五条老师,怒喊:「我的武器是锤子没有错,但你也不至于让我来砸山吧!还是长满了眼睛和屁股的极其恶心的山!!」 五条悟:「诶——?明明是这么对口的工作。」 钉崎怒气冲冲把咒灵的照片发在了他们的交流群里,开启了「声讨五条悟第三百七十五次无理取闹」的伟大号召。 居然有人制造出能拍下咒灵照片的咒具,也太闲了吧——这类吐槽被使用者抛之脑后。 乙骨忧太当时刚好回学校,看到自己同学狗卷棘和胖达在那里对着空气比划。 见他来了,胖达摸摸下巴:「到底有多大啊,钉崎的照片完全看不出大小。」 狗卷棘:「鲑鱼鲑鱼!」 胖达:「有些在意。」 狗卷棘双手指指手机上的照片,看向乙骨忧太,眼睛亮闪闪:「金枪鱼蛋黄酱,鲑鱼,生筋子!」 乙骨熟练地翻译了一下: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们一起去参观一下吧,忧太。 于是,他们一起去「协助」了钉崎,还在咒灵面前拍了合照。 有了人作为参照,咒灵那离谱的大小终于能好好的对比出来了。 这也成为了交流群里莫名其妙形成的活动。 年轻的咒术师们把任务途中看到的花里胡哨的咒灵拍下来,统统发在群里,最离谱的那个将会胜出,获得当月的「你可真不容易啊」大赏。 五条悟曾经偷偷潜入群,试图加入。 可群里也就那么几个人,一眼就能看出多了谁,所以他每次都会被管理员踢出去。 顺带一提,管理员是伏黑惠。 虽然不算咒灵,但类似高达模样,足足有十来米高的岩石巨人,这也算是能分享的东西吧。 乙骨忧太是这么想的。 “忧太为什么要拍这个?” 费奥多尔相当自来熟,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或者说小孩其实没有「熟悉与否」的概念,只要是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都能成为交谈的对象。 “想要记录下来,给我的朋友看。” 费奥多尔半懂不懂点了点头,又问:“来这里是做什么?” 这就是正题了—— “在岩石巨人下面,埋着大概一百多具被诅咒的尸体。要让士兵先生醒悟过来,得把诅咒全部处理掉才行。” 【岩石巨人,埋着尸体,诅咒,处理掉。】 这下费奥多尔就完全听不懂了。 乙骨和小孩走到岩石巨人下方,捏了捏石块的硬度。 还好,不算太硬。 乙骨忧太蹲下来,依旧是和费奥多尔视线持平后才和他交谈:“费佳想要帮忙的话,现在有两项可以做的工作。” 费奥多尔:“嗯。” “一、帮忙看着士兵先生周围的黑漆漆,有什么动静的话来告诉我。” “二、和我一起在这里挖尸体。” 比起体力活,小孩明显对黑漆漆更感兴趣,没多少犹豫就选择了方案一,并在离开之前问乙骨:“你知道黑漆漆是什么吗?” “咒灵。”乙骨答。 小孩思索了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着嘴:“幽灵?” “嗯……也可以这么理解。” “我要挖尸体!”费奥多尔毫不犹豫改口了。 幽灵是人死后的灵魂,是不存在的东西,年幼的费奥多尔早就有了这样深刻的认识。 人死后会去到一个无比安宁的地方,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他们死后会变成黑漆漆,还会继续呆在尸体上,让原本宁静的脸全部烂掉…… 那「死亡」就根本算不上什么好事。 怎么可能。 费奥多尔的表情落在乙骨眼里,被默认为了「小孩害怕鬼怪」的一类体现,他安慰了两句。 “没关系,只是因为你濒死过,现在才能看到,过段时间你就会看不见黑漆漆了。” 为了让费奥多尔有参与感,乙骨找来了一把小铲子,养花的那种。 铲子放在勉强能遮挡风雪的仓库,又太长时间没用,上面全是锈迹,木质手柄也因为潮湿而腐蚀出坑洞。 挖掘工作很轻松,就算岩石的硬度远超普通石块,对于乙骨来讲还是有些不够看。 他遇到过的最硬的东西是五条老师的「无下限」,虽然好像不能用「硬」来形容…… 先不提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打破一道口子,当老师笑眯眯用覆着「无下限」的拳头砸来的时候,那感觉简直像是普通人碰上了陨石。 乙骨在这头效率飞快拆着巨人,费奥多尔蹲在旁边,拿小铲子对着地面戳戳戳。 因为低温,相对较软的土壤也硬了不少,戳半天才刨出一个小坑。 小孩和这个小坑较上了劲。 乙骨正要收回余光,费奥多尔又发问了:“忧太你也要死了吗?” 为了梳理这个逻辑,乙骨忧太将之前发生的事,包括对话全部回忆了一遍。 「濒死的话会看到咒灵。」 「过段时间就看不到了。」 「我好像表现出的,的确是一直能看见咒灵,还很熟练的样子。」 可费奥多尔连咒灵都无法理解,要解释咒术师、诅咒,也太为难人了。 乙骨没能及时回答。 费奥多尔握了握他的小铲子,在昏暗处的眼睛沉着手电的反光:“忧太你想死吗?” ——得赶在他死之前表达「感激」才行。 这个问题乙骨忧太倒是能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以前想过,现在不想了。” 费奥多尔的好奇心在此时戛然而止。 他只是想问乙骨有没有「死亡」的意愿,没有的话,自己也就不用帮忙了。 唉,还是得继续挖坑,挖挖挖挖! 就在此时,一股明显的咒力流动突然窜了头,是突然爆发出来的,像是种子在瞬间发芽。 同时,费奥多尔发出了短促的“啊——”。 一只腐烂的手从小孩挖的那个小坑里冲了出来,直接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只手上附着着腐蚀性的咒力,接触到费奥多尔的时候就直接融掉了他那件不合身的厚实裤子,并还在持续往内渗透。 费奥多尔感觉到了脚踝处正在发烫,他马上起身想要逃开,但那点力气显然不够看。 下一秒,腐手断开了,费奥多尔也摔倒在地上。 乙骨忧太没有拔刀,或者说他已经收了鞘。 接着,以小土坑为中心的地面“轰——”地下陷了分米,原本试图钻出来的咒灵被滂沱的咒力碾碎,尸体也就没了动静。 费奥多尔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蹿到乙骨身后,两根手指捏着他的外套,只露出一双眼盯着那个自己搞出来的小坑。 乙骨摸摸他的头:“没事吧?” 有事。 虽然乙骨已经处理得足够迅速,费奥多尔的脚还是受了伤,表皮像烧伤般掀开,和被腐蚀的裤子布料粘在一起。 ——我的异能没办法解决幽灵和尸体。 费奥多尔意识到了这一点。 突然接触到了未知的东西,并颠覆了认知,小孩愣愣出神。 他脸上还有刚才摔倒时候沾上的尘土,眼睛稍微睁大,显出一副不敢再往外踏出一步的局促。 乙骨先给他看了看脚上的伤。 没什么大问题,「反转术式」能治好。类似烧伤的话或许会留疤,只能看小孩子的体质了。 检查的时候,费奥多尔回过神。 他似乎对痛觉不怎么敏锐,只是有些为难:“能治好吗?我看很多士兵最开始也只是有一个小伤,然后第二天就——” 话还没说完,伤口已经没了,只有烂掉的裤腿,和因没有御寒布料而无意识发抖的腿。 费奥多尔现在知道自己是怎么「脱离严寒」的了。 原本不安的注意力被新鲜事情覆盖,他变回了好奇宝宝:“忧太什么都能治吗?如果我这一块——” 费奥多尔在自己脚踝上画了个圈,“这一块都坏掉了呢?” “应该能治。”乙骨忧太温和说,“肉坏掉的话就挖掉肉,骨头坏掉就直接砍掉骨头,然后就能治了。” 费奥多尔:“……” 小孩沉默了会儿,松开手,拿着自己的小铲铲继续「帮忙」去了。 · ——导航志愿者BBS—— 【不愧是你,好心的俄罗斯陀。】 【一直濒死但没死,想死的话务必让我帮忙——这何尝不是一种小孩的体贴。】 【不愧是你,骨子哥。】 【捡到小孩后教他的第一课:挖尸体。】 【捡到小孩后教他的第二课:受伤了吗?头痛砍头,脚痛砍脚,包治百病。】 【原本我以为弱智交涉器会是沟通的障碍,没想到是我冒昧了。极致的信息误差只用最简单的对话烹饪。】 【好美丽的精神状态。】 …… 【骨子哥游客照高清4k修正版已上传,拿了照片记得帮骨子哥上传探索点。】 【费佳lily夏日清凉「卧槽你不要过来啊」高清4k修正版已上传,拿了照片记得帮骨子哥上传探索点。】 …… 系统公告:西伯利亚地图隐藏探索点正在上传中…… 系统公告:西伯利亚地图隐藏探索点已解锁,感谢大家对探索者的支持! 第 5 章 尸体挖了一半,因为数量偏多,乙骨忧太决定不那么着急。 而且看费奥多尔挖得挺起劲,把这个当作小孩的业余活动好像也不错。 小孩子嘛,不都喜欢那种挖沙子找宝藏的游戏吗? 这样一想的话,费奥多尔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还很勇敢。 他害怕咒灵,但是又非得要参与进尸体的挖掘工作来,应该是很想帮士兵的忙了。 费奥多尔的小铲子都挖缺了道口,一方面是因为铁铲的脆弱,另一方面也能说明小孩确实挖得卖力。 也是在小铲子嚯口后,乙骨忧太想起来,对于这个年龄的小孩而言,睡眠是很重要的东西。 “先回去吧,不睡觉的话是长不高的。”他对费奥多尔挥手。 费奥多尔拍拍灰,小跑着跟上乙骨。 他还穿着大上无数号,属于瘦小战士的厚棉袄。 袖口长了一截,腰也大了一圈,套在身上和裹着被子没什么区别,跑起来的时候像是个移动的棉球。 自从知道黑漆漆是咒灵……幽灵之后,脚踝刚被抓伤又治好的费奥多尔,明显拘束了起来。 这种表现很明显。 因为一路上都有咒灵,虽然被士兵控制着而约束着攻击性,但数量众多,附着在尸体上走来走去,进行着过家家般的巡逻。 之前费奥多尔都在好奇地打量着,从左到右,从上到下。 现在他依旧在打量,就是非得跟在乙骨忧太很近的位置,只是跟着。 「所以,为什么连我也讨厌上了?」 乙骨忧太摸不清这点。 “忧太可以像之前那样「轰」!为什么还要挖尸体。” ——讨厌也不妨碍他问问题呢。 乙骨回答:“他们是被诅咒的可怜死者,被当作这场战争游戏的备用棋子。连面也不见就直接祓除,总感觉更可怜了。” 费奥多尔在那些词汇中理解着乙骨的意思。 “从地下钻出来的那个,忧太也没有见到面。” “因为他伤害到你了。”乙骨说,“不动手的话,你会死在那里的。” 费奥多尔恍然大悟:“他没有问我愿不愿意。” 不,不管什么情况都不会询问愿不愿意的吧? 在士兵不在的时候,咒灵是没办法「表演」角色的,所以乙骨也没去问他和费奥多尔要睡在哪里,直接找了一间「干净」点的屋子,让费奥多尔在那里休息。 “睡一觉起来,或许就看不见那些害怕的东西了。” 在起身离开前,他被扯住了袖子。 依旧是用两根手指拉着,乙骨投去询问的视线后,费奥多尔解释起来。 “我养过一只狗狗。很大,很凶。” “嗯?” “他们在晚上被送人了。” “这样啊。” “就是在我睡着的时候。” 听到这句话,乙骨不禁微笑了。月光从不挡风的粗砺石窗照进来,在他深黝的眼上折射出微光。 费奥多尔不禁屏住了呼吸,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能够“轰”地一下就让地面塌陷,能让伤口恢复,能让幽灵消失,还想看见死者的脸。 西伯利亚几乎没人穿黑白色,黑色会让自己在冰原上像个靶子,白色则很容易弄脏。而这个人到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 士兵很怕他,但不敢攻击他,在那里自言自语一通之后答应了他的所有要求。 ——是死神吧。 书里画着的,黑白的死神。 费奥多尔提起那只狗狗是有自己的逻辑的。 对养了不少时间的狗狗,喜欢是喜欢的,但也没有到「非常」的地步。 养的狗狗被带走送人了,送给了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人一半,听说他们为了尾巴的归属权还吵了一架。 西伯利亚的小孩越来越少应该也是这个原因,没人要费奥多尔,一是因为他太瘦了,二是如果要拆开的话,那就得接触到他。 他们还是趁自己睡着,才把他带去轰轰声一直作响的地方,等他被冻醒,掩埋的工作就只剩下了倾洒雪泥混合物。 是死神把他带了回来,所以士兵才会那样害怕自己。这么是说得通的。 那么…… 如果睡一觉起来就看不见黑漆漆的话,那睡一觉起来是不是也看不见死神了? 那还有谁能来告诉他那么多不知道的事情呢? 背景中的炮声还在轰响,根本不分时候,单纯的想要将能被称为武器的东西消耗出去。 “我去让他们安静一点。”乙骨说,“一直这么响的话,我们都睡不好觉的。” 费奥多尔思考了会儿:“那你得快点,如果黑漆漆进来,我浑身上下都烂掉了,全部挖掉再治疗的话……” 他似乎是在边说边设想那个情形,带着点令人啼笑皆非的忍耐,最后又以奇怪的角度想通了,用大彻大悟的态度说服了自己。 “我肉少,应该没两下就能挖干净。” 乙骨忧太:“骨头呢?” 费奥多尔:“骨头……骨头也小。” 乙骨着实被可爱到了,忍着不笑出声:“好,那你加油,我也会加油的。” *** 跟着炮声从指挥所出发,走了大致半小时。 晚上的西伯利亚和极寒地狱没什么两样,月亮在冰层上倒映出坎坷的虚影,勉强能照亮前面的路。 乙骨忧太在梳理着自己要做的事。 首先是答应了费奥多尔,解除这里的诅咒,说起来这也是咒术师的工作之一,就算会费事一点,倒也不觉得麻烦。 他还蛮喜欢工作的。 最简单的做法当然是直接把士兵给「揍」醒,强制断开他和诅咒的联系。 一般而言,人类只要活着,身上就多少有着咒力,完全没有咒力的人也存在,不过那是极端现象。 士兵并不具备咒术师的资质,他能诅咒他人也只是因为环境。 战争、死亡、恐惧,这些因素全部叠加在一起,最后通过他全部凝聚了起来。 所以只要「杀掉」他,中枢就会直接断开。 在他死掉的瞬间,在用「反转术式」治好就行。 不过乙骨忧太不会这样做。 士兵捏造出了属于他的战争,交锋的两端是生存和死亡。 他只是想要活着,战友也活着。 「你把所有人都诅咒了,现在大家都在陪你玩过家家的战争游戏。」 「没有高尚的、能口口相传的英雄;没有卑劣的、被千夫所指的恶徒。」 「只要你不停下来,你的战争就永远不会结束。」 乙骨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讲。 因为他也经历过。 无法接受祈本里香在自己面前出车祸的事实,而诅咒了她,使里香以咒灵的形式附身在自己身上。 而在那个时候,他的老师用细腻到恐怖的同理心,完美处理好了这件事。 很多人都说五条悟是个“除了性格以外”各方面都超级完美的奇迹。 通常而言,需要强调的不是“奇迹”的部分,而是“性格”的部分。 「说真的,白毛是世界的瑰宝,六眼也美丽到震撼。」 「但是上帝果然是公平的。给五条打开窗户,正打算关门,这家伙不服了,骂了一句去你的,然后直接把门也给踢得稀烂。」 「不行,对乙骨同学讲的话,得得再通俗一点——这简直就是个混蛋。」 其实也还好吧——乙骨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 「或许不是里香诅咒了我,而是我诅咒了里香。」 听到他这样讲,五条悟一点也不惊讶。 不摆出特级咒术师傲人的专业性,也没有作为长辈安慰他什么,而是说。 「我个人认为。」 「这世上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了。」 在那一刻,乙骨相信老师的心情其实和自己同源。 他们是性格截然相反的类型,却都不擅长劝服内心,所以会把痛苦当作「我必须要跨越过去,不仅是为了我自己」的动力。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乙骨忧太从五条悟那里学会的第一件事,是「将自己放置其中的责任心」。 所以就算是会麻烦一些,乙骨也希望这个想要活着的人,能够自己认清事实。 要不要面对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但最好是不要牵连到费奥多尔。 这个小孩子才是真正无辜的幸存者。 然后是导航上又出现的新图标,这次不是「?」了,而是一个很小的「!」。 按照位置判断的话,大概在之前挖出费奥多尔的大道另一侧,士兵口中「那群英国佬」的地方。 导航关于「探索点A」的解析还没出来,这样的话,乙骨忧太并不急着去到那个「!」的地方。 在有事可做后,他反而更加冷静了。不管是活人,还是咒灵,看着居然都挺亲切。 感叹着,乙骨忧太来到了发射炮弹的地方。 除了炮弹声完全死寂的荒芜之所,无数黑影正在机械「运行着」。 这里的尸体腐烂程度更高,应该是比指挥所的人死得更早的缘故。 鼻子已经掉的差不多了,耳朵也破破烂烂的。肌肉组织暴露在外附上一层冰霜。 腰部以下的情况要好上一些,因为全部用岩石固定在了原地。 应该是担心他们会因为高度腐烂而无法维持站立吧。 即使乙骨离他们只有几米的距离,这些尸体依然只是忠实地循环着「搬运弹药—填充弹药—发射」的机械工作,行动的时候有种僵硬又利落的诡异。 这样看,士兵似乎也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能力……和岩石有关吗? 诶,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拜托他捏出一些适合小孩的玩具? 乙骨身上只有给伏黑惠买的狗狗玩具。 倒不是不能给小孩玩,但是他担心印有狗狗图标的玩具会让小孩又想起伤心事。 费奥多尔好像还挺喜欢他的小狗。 这么想着,乙骨忧太站定,低声说了句“抱歉”。 白昼即将来临之际,死神心怀悲悯地挥起了长刀。 白刃带起黏浊污血,让人无法安眠的炮火声因此消弭。 死神漠然垂眸,他无法诠释完美,不应人祈祷,不解救疾苦。 他只是让死者归于宁静,想将虚妄还于真实。 日出在转瞬之间,淡金从白与白的交接破开一道如刀锋般利落的口,温度从那道口子入侵,即使是西伯利亚也无法抵抗什么。 辽阔冰川之上,唯有「彻底的死亡」能安置一切怨怼。 在他脚下,人间正在慢慢苏醒。 第 6 章 费奥多尔醒来的时候天色稍霁。 他爬起来,垫着脚去够石窗,艰难地透过窗户看到了温吞的太阳。寂寥的寒风猎猎作响,警告留在此处的人。 太阳之下,寒风之中,只有西伯利亚「无人区」行尸走肉的尸体。 只有尸体,没有黑漆漆。 忧太说的是真的啊……费奥多尔这么想着,又用自己严谨的思维来更加缜密地思考起这个结论。 万一是做梦呢? 毕竟不管是幽灵还是死神,都是认知外的东西,并且现在没有出现在视线中。 他这个年龄的小孩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这也是有可能的吧?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费奥多尔去了趟「坑洞」,他看到了岩石巨人,也看到了自己挖出的坑洞。 昨天被挖掘出的尸体被整齐排列在地面,那些腐烂的尸体看着奇艺的安详,缺胳膊少腿也没能破坏这股感受。 看来不是做梦。 不过费奥多尔并没有松口气的心情,在内心肯定现状的同时,一股不安又飞扬的感受在跃动,此起彼落,难分伯仲。 他看不见黑漆漆了,那么乙骨忧太是还没回来,还是和黑漆漆一样,从人类渺小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了? 费奥多尔和大多数俄罗斯人一样,心怀对上帝的虔诚。 「世界的声音那么多,仁慈和完美的神当然不该厚此薄彼。」 「直到西伯利亚连苔藓和地衣也消失,人们没了踏足之地,祂才会缓缓来临。」 这是传教士的解释。 「神和人之间,总是保持着永恒而崇高的距离。这也是在激励我们,要不断往前走。停驻是懦夫的行为,战士们,我们只需要往前走!」 费奥多尔不是战士,所以他只用领会其中简单的道理。 往前走。 费奥多尔决定去找士兵。 士兵也刚睡醒,和寻常人刚醒时后的矇昧不同,他在此刻居然表现出了全然的「清醒」。 他的身上弥漫出一股溢于言表的,费奥多尔能明显闻到的痛苦。 “你醒了吗,伊凡?”费奥多尔走到他面前,问。 士兵——伊万·冈查洛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还活着,费奥多尔。”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费奥多尔轻声说,显得非常乖巧。 他把自己裹成圆滚滚一团,头发也被保暖的毛毡帽压住,眼底沉郁的紫流露着属于孩子的纯真。 伊万捂着头:“我没有什么能帮你的,我甚至不能从这股教人生不如死的痛苦中逃脱……离我远点吧,费奥多尔,我不知道下一刻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士兵在以自己的角度表达难处,这点费奥多尔可以理解。 所以他也觉得,自己也应该拿出足够的理由,用真诚换真诚。 “忧太说,我是经历了濒死的状态,才能看见黑漆漆。” “现在我身体好了,所以看不见了。” “看不见黑漆漆是件好事啦,但是我也看不见他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是「看不见」,还是他没回来。” “所以,你是可以帮我的。” “你在说什么……”伊万完全无法理解。 费奥多尔觉得他真的很笨。 “你瞧,我很讨厌你,现在也很想杀掉你。但是你不会心甘情愿死掉的吧,所以如果我动手的话,你会反击。” “无论如何,总有一个人会死,不是你就是我。因为是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所以也不存在需不需要愿不愿意了吧?” 他笑起来,有点小孩得逞的狡黠,甚至觉得想出这个点子的自己简直是天才! “如果你死了,我会很高兴。如果我死了……不,我应该不会死。” “在濒死的时候就能看见黑漆漆和「死神」,而死神会挖掉我的肉,砍断我的骨头,然后我会重获新生。” 他如传教士那般,用稚嫩的声音念出了所有基督徒都谨记于心的话: “*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进神的国。” 伊万上下唇碰了几下,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他在费奥多尔身上看见了一股清醒的疯癫,虽然早知道这个小孩不对劲,但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触碰」过。 伊万·冈查洛夫的年龄其实很小,他只比费奥多尔年长几岁,硬要算的话还属于未成年,因为战火降临故土而被拉上了前线。 他没有老兵早已把自己打磨得圆滑的强大心理素质,也不像从莫斯科赶来想要为祖国效力的新兵那样,觉得自己的奉献一定能带来更好的未来。 他一直在害怕,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现在更甚。 看出了士兵完全没有在认真考虑自己的提议,费奥多尔有些生气地鼓起脸。 他得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局面。 幸运的是,费奥多尔天生具有各项出类拔萃的本领,他不用绞尽脑汁的思考,能走的路就那样出现在脚底。 只是这股幸运对他人而言……或许只能算是灾难。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费奥多尔歪歪头,说:“伊万,你知道他们都死了吗?” 伊万顿住了,像被水银灌入了大脑,除了心跳无法受本人控制外,其余的一切生理机能都僵住了。 费奥多尔:“你要玩到什么时候呢,和尸体的战争游戏?” 这是年幼的魔鬼,只是以人类的躯壳行走在极北的冰原。 他会长大,他会走出这里,他会把不被应允的灾难带去整个世界。 异能者又怎么样?外显于身体的强大和善于击溃人心的魔鬼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在此刻,伊凡只能有这样的念头,下一秒,哀嚎和愤怒之声涌入了头脑,他再度被痛苦所支配。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这是士兵伊万·冈查洛夫心里,仅有的声音。 *** 乙骨忧太隔着好远就能听见一股区别于炮弹轰炸的隆隆响声。 等他到了指挥所。 哇。 俄罗斯幼崽大战岩石高达。 乙骨忧太拿出手机,趁手机还有电,拍了一张。 再拍一张。 嗯,换个角度再拍一张。 也不能怪乙骨忧太没什么紧张感,因为这俩确实打得势均力敌。 他看见那名士兵嵌进了岩石高达的头部,露出了上半身,而费奥多尔的体型实在是太小了,在这种对比下更为明显。 士兵的确有着操控岩石的本领,但明显运用得并不熟练,只能机械地利用纯粹的力量来试图取胜。 费奥多尔要想赢则没那么繁琐,他只需要触碰到士兵,轻轻一下。 这就导致了现在天崩地裂但难舍难分的场面。 乙骨忧太拍够了,收了手机,看费奥多尔明显因为体力更不上而开始渐渐落于下风。 擅长一击毙命的能力不应该在正面战场和力量型交手。乙骨总结着,然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所以,他们为什么会突然产生矛盾? 即使处于「不正常」的状态,士兵也一直不愿意靠近费奥多尔,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这个观念又会被诅咒所加强。 所以他应该是能躲着就躲着才对,再不济也应该操控其他咒灵,让尸体动手,那样的话费奥多尔就完全没辙了。 而费奥多尔……不是放弃要杀掉他了吗? 有点难懂,自己只是离开了一会儿,怎么就成这样了。 该不会是在锻炼身体吧? 乙骨忧太被自己的冷笑话冷到了,摇摇头,决定还是先让他们停手。 咒力开始运转,乙骨的嘴唇边出现了狗卷棘那咒言师特有的「蛇目纹」,当他张嘴就能发现,纹路也同样出现在了他的舌面。 【停下来——】他说。 冰原凝滞了。 不论是想要触碰到对方的费奥多尔,还是把一切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岩石巨人,都无法再动弹半分。 糟糕的是,这样的「停止」是完全主观的,世界并不受限制,所以处于跳跃躲避状态的小孩自然得遵循物理法则,从半空中坠落。 复制咒术的那点咒力对乙骨忧太而言完全不痛不痒,他脚尖点地,直接接住了费奥多尔。 “差不多玩够了吧?”他对没来得及弄清前因后果的局面感到苦恼,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玩具啊,费佳。” 「世界的声音那么多,仁慈和完美的神当然不该厚此薄彼。」 「直到西伯利亚连苔藓和地衣也消失,人们没了踏足之地,祂才会缓缓来临。」 ——神和人之间保持着永恒的距离。 但在现在,费奥多尔却坚信,原来世上还有这样好说话的神明。他明明只对死灵心怀怜悯,但也会为你而来。 死神一骑绝尘如天灾般出现在面前,把你轻轻托起,不论你是否心怀恶意。 你甚至能在他的怀抱里感受到属于人类的温度,并擅自决定将其划分到家人的领域——因为费奥多尔只记得那个。 暖色阳光照耀的窗边,缓缓晃动的摇椅,掉落的金色叶片,手中的玩具,面容模糊的男人。 太阳还在,摇椅变成指挥所的石屋,金色叶片是纷飞的雪,岩石巨人成为新的玩具。 看不清的面容也变得清晰。黑发,深眼,温和不紊的浅笑,还在苦恼着说:【玩具,有更适合的。不该是人类。】 费奥多尔感觉到僵硬的身体逐渐能动了,老老实实先道歉:“对不起,我只是醒来太无聊了,因为没有看见忧太。” 他还直接冲着岩石巨人头顶的伊万大喊:“对不起,伊万!但是谢谢你答应了我!” 答应陪他玩吗?乙骨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他把小孩放下来,走到想要退后的岩石巨人脚下,拍拍巨人「腿部」的石块。 “原来你并不讨厌费佳啊,还会陪他玩。对不起,我之前还对你有些偏见。” 他仰起头,身影在巨大的岩石面前依旧渺小,声音也不算大。 但没多少理智的伊凡·冈查洛夫第一次产生了自己正悬浮于万丈高空的失重感。 他能感觉到对方黝深的目光直穿巨岩,他的异能不堪一击,所以他们之间也可以算了无一物。 注视着自己的才是庞然大物。 乙骨说:“不过你可以先下来吗?我想询问一下那边的事情。就是你口中的「英国佬」那边。” *** ——导航志愿者BBS—— 【伊万:?】 【陀是怎么做到完全不撒谎但是又不说实话的?】 【我打小就知道陀总有出息,没想到还是我局限了。】 …… 【也不能怪骨子哥,他平时也是这么和同学玩的……】 【突然觉得伊万可能和伏黑哥有点共同语言。】 【不会吧,伏黑哥觉得骨子哥是「唯一发自内心尊敬的前辈」呢。】 …… 【诶,英方不是一直监视着「无人区」吗?感觉他们要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先心疼一下英方代表可以吧?】 第 7 章 乙骨忧太想问的是「!」图标所在位置的事情。 然而,伊万·冈查洛夫并没有回答,因为他直勾勾地晕倒了。 士兵一晕就是三天。 第一天的上午。 乙骨忧太带着费奥多尔继续去挖尸体,让小孩锻炼身体的同时参与感满满。 第一天的下午。 费奥多尔带乙骨忧太去了指挥所的仓库。 尽管伊万和费奥多尔看着都是营养不良的类型,但指挥所居然并不缺乏食物。 ——对于三个人而言的食物。 两个人晚上小心翼翼吃了顿「大餐」。 一种叫做列巴的食物,乙骨实在不想以「面包」称呼它。 低温下的列巴硬得不可思议,说他是磨牙棒的话对牙齿不太尊重,说他是冷兵器的话好像对撬棍又不太礼貌。 一根法棍,一个列巴,足以组成矛与盾。 他们用器皿把雪煮开,勉强将面包泡软入肚。 在艰难的餐后,乙骨忧太在兜里摸索半天,最后在费奥多尔的视线中掏出了—— “兰姆葡萄奶油夹心饼干。” 乙骨将拆封后零散装携带的饼干递了出去。 费奥多尔接过了饼干,但没有立刻拆开下肚。 对于乙骨而言小小一块的饼干,在他手里几乎占了整个手掌。 散装包装袋上印着看不懂的文字,饼干的模样也和平时见的军用饼干相差甚远,几乎可以说是毫不相干的另一种食物了。 “谢谢。”费奥多尔认真说。 第二天。 尸体都挖得差不多了,附在上面的咒灵也尽数祓除。 考虑到尸体数量很多,但又零散。乙骨忧太给费奥多尔换了个工作。 他估摸着小孩的力气,和胆子,问他:“你能帮我把尸体搬到一起吗?能搬多少搬多少。放心,没有黑漆漆。” 费奥多尔答应了,拿出吃奶的劲儿开始干活,期间还被乙骨手把手教学。 “腰不要拱起来——不是指责你的意思——如果搬运的死人足够多,应该就能得出经验了。不要曲着膝盖,直接蹲下去,背挺直,费佳。” 一天结束,收益颇丰。 从「如何挖掘尸体」这门课程毕业后,费奥多尔又习得了「如何正确搬运尸体」。 因为进行着纯粹的体力工作,费奥多尔晚上吃饭的时候摇摇晃晃,差点直接把头栽进盛着雪水的器皿里。 乙骨眼疾手快托住他的脸,小孩没什么肉,脸颊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着。 乙骨两三下把面包塞嘴里,拿走了他面前的器皿和没吃完的食物,把小孩抱上床。 临走前,乙骨忧太在熟睡的费奥多尔边上又放了一块饼干。 第三天上午。 两个人也无事可做了,干脆守在伊万边上。 乙骨查看了他的情况,三天没有进食让他有些虚弱,但没有太大的问题。 怎么还没醒呢…… 中午,费奥多尔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他原本坐在小凳子上,抱着膝盖发呆,肚子叫了几声后拿膝盖抵住小腹,看样子是对列巴的凶狠有所忌惮,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想再碰那样的物理武器。 「不要挑食」这种话就不用说了,乙骨忧太自己也对列巴心有余悸。 不知道战壕另外一边会不会有好点的食物。乙骨看着他的动作,想着。 应该有吧,毕竟是「英国」不是「法国」,要是再来一根法棍,他估计这小孩得崩溃。 在乙骨去拿中午吃的干面包期间,费奥多尔从屋里的桌子底下掏出了从外面搬来的石块。 这还是在伊万的岩石巨人身上拆下来的,挺大一个,沉甸甸的颇有份量。 费奥多尔搬尸体搬出经验了。 除了小伤感染死亡之外,那些一击毙命的尸体致命伤在哪儿,什么程度的伤口在最大限度内不会造成当场死亡,他一直在观察,学习。 ——这样一想,忧太好像教了我好多东西啊。 接着,费奥多尔看准了伊万的小腿,高高举起石块,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砸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砸中血肉的触感。 伊万·冈查洛夫猛然睁眼,挪开自己的腿,直接从爬起来,缩到了角落。 石床中间涌现出一道岩石构成的「围墙」,将自己和抱着石头的费奥多尔隔开。 “你终于醒了。”费奥多尔扔下石头,有点高兴,还不忘关怀着,“再睡下去你会饿死的,伊万。” 伊万后缩脖子,捂着头。 “你好像清醒过来了,对吧。太好了,忧太说想问你些事情的时候我还在想,「伊万是完全回答不了什么的状态啊」。” “捂着头是因为头在痛?这也没关系,把疼痛的地方挖出来吧,然后就可以治好了。”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伊万?” 费奥多尔的语调慢吞吞的,和之前很不一样。 不是毫无感情的冷漠,只是感情和音调高低微妙的错位,仅此而已。 伊万勉强能听清费奥多尔在说什么,但无法思考。 他的脑袋快要爆炸了,眼前出现了好多黑影,黑影的面容都很熟悉,在不断低声责问他。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了,我不知道……请你们离我远一点,别再靠近,也别再搭话,我也不想……” 费奥多尔:“诶,难道你快死了吗?所以才能看见黑漆漆?” 他四处张望着,但什么也看不见。从那天醒来开始他就再也没见过黑漆漆了。 此时,乙骨忧太也带着泡软的列巴回来了。 发现士兵醒来,乙骨松了口气。 “我应该带三人份的食物回来的。”他先把食物递给了费奥多尔,看着「岩石墙」后陷入惶恐的伊万,“你先吃掉我这份吧。” 费奥多尔先一步把难以下咽的食物给推了过去。 乙骨的视线顺着移到了小孩的脸上,费奥多尔眼也不眨,浅笑着开口。 “我还不饿。” 说完,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乙骨忧太没有拆台,把费奥多尔那份面包推了回去。 相处了几天,他也差不多摸清了小孩的习惯。等饿得难受他会自己咬着牙下咽的。 接着,乙骨把注意重新放回伊万身上。 他想了想,决定从交流最基本的开局入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或许是乙骨忧太给伊万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居然真的能从混乱中抽出精力,虽然依旧是颠三倒四的,但好歹给出了回应。 “我是伊万·亚历山大罗维奇·冈察洛夫 。” “如果我父亲死了,就是伊万·冈查洛夫。如果他没死,那就还是伊万·亚历山大罗维奇·冈察洛夫……” “无论如何,你可以叫我伊万,或者冈查洛夫……但是我也要死了,所以名字好像也没必要介绍……” 乙骨忧太:“……” 即使突然有了听懂陌生语言的某种「功能」,他还是听得眼冒金星。 重复的词汇像是往草莓芭菲上叠芭菲,巧克力圣代上叠圣代,乱糟糟的,令人摸不着头脑。 费奥多尔还在和饥饿做抗争,顺便贴心总结:“他是伊万·冈查洛夫,我们平时叫他伊万。” 不清楚这算不算好的开始,乙骨接着说:“我想先确定一下,你清楚现状了吗?” 伊万抱着脑袋,唇色和脸色一样白:“我看到了好多黑影,和我的朋友们长得一模一样,围绕在我身边,不断诘问……” “没有吧。”乙骨的视线放在伊万身侧,歪着头。 为了让伊万稍微安心,他竭力把自己看到的咒灵外观和「伊万的朋友」区分开来,所以描述的格外详细。 “要说的话只有一个,只有人类一半大小,眼睛的部分是两张嘴,嘴巴的地方被缝合起来了,手臂倒是很长,绕着圈盘在一起。啊,就像蛇那样——应该不是你的朋友,所以也不会问你什么问题。” “如果你觉得冷的话是正常的,因为它的尾巴正在往你的衣服里钻,嗯,右肩应该比左肩重一些。” 费奥多尔默不作声地往后缩了缩。 伊万的痛苦卡在一半,不上不下,比复杂感情更加纯粹的恐惧压上心头。 黑发青年的描述在他耳中非常简洁,由名词、动词组合的句子简单到粗暴。 但经过这样一阐述,伊万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好像是事实。 穿着厚实的衣服依旧觉得寒冷,小腹是冰凉的,右肩很沉,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伊万左右张望,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躲比较好,以至于快停止呼吸了。 乙骨想要安慰他,说,但是咒灵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因为自己在呢。 话还没说出口,伊万往后栽倒,眼看着又要晕过去。 费奥多尔放下了列巴,开始挑选起了石头。 要是列巴没有被泡软的话,或许还用不着挑石头,还有什么比这面包更适合当武器的东西呢。 小孩的动作很明显,虽然乙骨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伊万知道。 毕竟他刚才差点被砸断腿。 我居然,连精神错乱的机会都没有吗? 士兵的灵魂在对着西伯利亚恸哭着说:「其实我一定还身处不清醒的地狱中吧」。 如果现在晕倒的话会怎么样呢?无非就是被费奥多尔砸断腿,或许还会被触碰着死去。 当然,也有别的死法可选,比如这个「黑色死神」所描述的「东西」。 用岌岌可危的思维想明白后,伊万·冈查洛夫在此刻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钢铁意志。 “我清楚……现状了。”他说。 “那太好了。”乙骨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伸出手,单手捏住咒灵的「头」,接着五指用力。 咒灵尖叫着被祓除。 伊万觉得似乎没有之前那样冷了,而这个认知却让他更加难受。 这不就印证了乙骨忧太所言皆为事实了吗。 乙骨对他的心情毫无察觉,甩了甩手:“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做完之后,请回答我几个疑问吧。” *** 乙骨忧太说的最后一件事,指的是由伊万·冈查洛夫亲手将那些尸体重新埋葬。 尸体几乎成山,腐烂得不像样,却奇艺安详。 最前面的就是一直和伊万聊天来排解寂寞的战友,接着是长官。 掩护自己撤退而炮弹击中,咬牙拖着回来却发现只剩下上半身的家伙在更后面。 还有嘲笑伊万说「乳臭未干的臭小鬼,乖乖在指挥所带着哭鼻子吧」的老兵;每天咒骂西伯利亚,咒骂英法德,咒骂俄罗斯的那家伙;抱走费奥多尔小狗的两兄弟…… 居然全在这里。 伊万后退了两步。 光是饱受煎熬已经无法说明他的心情,大脑的记忆依旧是错乱的,无数光景在眼前闪现,破破烂烂拼凑着。 “不去催他吗?”费奥多尔站在乙骨忧太旁边,乙骨则抱着膝盖蹲着,两人离伊万大概有两三米远。 “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发这么久的呆。” “时间还早。”乙骨看了眼导航边上的倒计时。 那应该是「探索点A」解析的剩余时间,原定的16时才过去一半多一些。 运气好的话,好像马上就能回去了。 运气不好的话,还有一个没去查看的「!」等着呢。 有目标就有动力,比起无头苍蝇般四处奔走要好太多了。 费奥多尔不知道乙骨现在想着要离开的事,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把尸体挖出来再埋回去根本不用迟疑这么久。 明明黑漆漆都被忧太解决掉了,他也帮忙搬运摆好了尸体,所有繁琐的事情都被妥帖处理。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赶紧用你的能力埋掉尸体,然后我也算是道过谢,接着就好好去死吧。 哦,不行,还得先回答忧太的问题。 想到这个,费奥多尔直接问:“你想问伊万什么?” “那边的情况。” “那边?” “就是战壕那边,似乎是英国人吧。” “可是伊万从来没去过那边,他怎么能回答这个问题。” “嗯,如果他说「我不知道」,那样的话可能还会有活人。如果他给出答案,估计那边也只有黑漆漆了吧。” “有什么区别?” “只有黑漆漆的话,我会自己过去。有活人的话,我会带你和伊万一起过去。” 费奥多尔想到了什么:“你要把我和伊万送给英国人吗?” 这个结论说错也错,说没错好像也没错。 无论如何,乙骨忧太都会尝试各种方法离开这里,以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形式。 离开之前,稍微想办法把他们安顿下来吧——他是这么想的。 当然,乙骨也考虑到了,战争中的立场问题对伊万和费佳的影响。 但有活人在,至少能沟通,再去寻找更合适的方法,也只能这样了。 “事情不会更糟糕的。”乙骨忧太说。 语气依旧是温和的。 但这好像是第一次,费奥多尔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 他们就这样怀揣着不同的心情,安静着等伊万。 “你要离开吗?为什么?”费奥多尔还是决定问出来。 而在他开口的时候,伊万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指挥所冰层下的岩石如像素化的水流般分开,上涌,尸体被大地的白与褐吞没。 轰然声响盖住了费奥多尔的大多数声音,落在乙骨耳中就只剩下了那么半句—— 为什么? 乙骨转头看去之时,费奥多尔的目光已经移动到了伊万那边,还微微皱着眉,思索什么的样子。 乙骨以为他问的是伊万,有关之前「他为什么要发这么久的呆」的事,于是回答: “无论如何都得接受离开,而接受离开,或许是道别的最高形式吧。” 死者归于地底,生者与被诅咒挽留的灵魂道别。 谨以此,生命迎来的公正的起点。 看事情已经结束,乙骨站了起来,打算去找伊万开始提问。 还没迈开脚步,他的食指突然被牵住。 垂头一看,费奥多尔依旧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手倒是没松。 乙骨忧太没怎么在意,向伊万问出了那个问题。 伊万看起来比之前好点,但还是神经兮兮的,听了问题后开始疯狂思考,想半天也没得出答案。 “我不知道记不记得。”他说,“我现在还是能看到好多黑影,他们不愿意离开,快要撑爆我的脑子……” 本来是二选一的选择题,愣是被当作填空来回答,被写上的还是「我不知道记不记得」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这样啊……” “但是我刚刚收到了这个。”伊万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信封。 原本洁白的信封上站着打湿的泥灰,看起来精致又狼狈。 “在我操控岩石的时候,这个信封飘了进来,险些被一起埋掉了。我——”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费奥多尔投来的视线,冷酷到像是幻觉。 乙骨忧太接过信封,因为手指依旧被抓着不放,他单手挑开了火红的蜡封。 里面是一张卡片。 【We await calmly yur arrival in here.】 (静候来访) 翻过来,卡片的背后留有一个签名,优雅而锐利的笔锋写着—— Agatha Christie (阿加莎·克里斯蒂) 第 8 章 好消息:在这附近的确有除了他们三个外的其他活人。 坏消息:伊万·冈查洛夫听说过「阿加莎·克里斯蒂」。 之所以是坏消息,因为伊万给出的有关这个人的所有信息几乎全是负面的。 “是魔女。”他心有余悸道,“那边原本是法国人的战区,她来了之后,法国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听长官说,无人生还。”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名字给伊万带来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提起的时候,他居然比之前清醒不少。 诸如「为什么还是没有消失」、「别来折磨我了」、「我只能感受到痛苦」……这类一直在他口边循环播放,毫无停顿的话暂时消失了。 乙骨忧太:“所以是在邀请我过去……呃……参观?” 这个问题就超出了伊万的回答范畴了,他重新捂着头,碎碎念的时候还用可怜的眼神看向乙骨忧太,似乎在问。 他们真的都消失了吗? 可惜的是,乙骨的注意力放在信封和卡片上,没能及时给予伊万关怀。 信封和卡片静静躺在乙骨忧太手中。 那张卡片上没有其他内容,看上去就是简单的寒暄。 幸好是英文,要是俄文或是法文的话,不知道「交涉器」能不能翻译出来。 ——应该是不能的吧,因为乙骨在指挥所也找到了很多东西,上面印着的字完全看不懂。 不过那位克里斯蒂小姐为什么要邀请他? 正想着,费奥多尔冷不丁说:“那边也有黑漆漆。” 迎着乙骨忧太的目光,小孩毫无停顿地说出了他的想法。 “那边也有黑漆漆,而且一定是和我们这边不一样的。异能没办法对付这些东西,所以他们需要能解决的人去帮忙。” “既然知道忧太能够解决,那他们应该是一直在看着这边的情况,但他们什么也没做。” 最后,费奥多尔相当认真地说出了他的结论。 “英国人是完全不会考虑我们死活的,如果你把我和伊万交给他,然后离开了,我们当然会比现在要更加糟糕。” 非常有理有据,核心思想也很直白,就差没有直接反问一句: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要走吗? “不冷吗?”乙骨忧太突然问。 他收起信封,帮小孩把衣领拢了拢,挡住不断里灌的风,“你脸色很白,应该是冷的。” 伊万:“啊啊啊啊啊啊冷!非常冷啊!!!!” 费奥多尔:“……” “而且你还是没吃面包,我看到你偷偷埋掉了。这样会饿吧。” 伊万:“饿饿饿饿饿——那些影子是不是已经钻进我的胃里了——!” 费奥多尔:“……” “如果你自己都不考虑自己的死活,不管情况会不会变好,你都会变得糟糕。” 背景音没有影响到乙骨的态度,他摸了摸费奥多尔的脑袋,温和说,“别闹脾气了,费佳。” 伊万又想嚎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被费奥多尔突然的行为恫吓住。 小孩走到伊万跟前,盯着他,因为是背对乙骨的缘故,脸上的表情压根没有收敛的意思。 嘴角的礼貌的浅笑倒是没变,眸色变得更深,从伊万的角度看去,简直和乙骨忧太没太大区别。 “我改主意了。”他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对伊万小声说着,“忧太离开的话,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了害怕的对象,你会更痛苦的。” 伊万屏住了呼吸。 “所以我们现在也算是伙伴了,对么?”费奥多尔伸出了手。 只要触碰到,只要他想,你会直接死掉的。 理智在这样告诉伊万。 但恐惧和痛苦已经被眼前的小孩握在了手中,伊万太恐惧了,并且对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幻觉深信不疑。 当有人肯定了他的恐惧,那么那个人的话就变成了某种「权威」。 伊万·冈查洛夫失神地握住了费奥多尔的手。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乙骨忧太看着两人在那儿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感情明显好了很多。 诶,真好啊,看着还有些温馨。 *** 带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跨越冰原,乙骨忧太远远的就看见了等在对面的两排士兵。 他们的状态看起来非常良好,身体强壮,目光有神,手持武器,十分警惕地看着向前的三个人。 准确的说,是看着那个白衣黑发的青年。 不用说明来意,为首的士兵僵着身体向前:“请随我来。” 英方的指挥所从风格上就和俄方完全不一样。 没有覆着厚霜的石屋,取而代之的是看不出材质的特质材料。 这类材料似乎有着御寒的功效,在乙骨进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后,周围的温度明显没那么低了。 房间中零星站着几个人,被暖灯照亮的长桌后,是唯二坐着的两个人。 “居然真的来了呀——”金色长发的小姑娘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语气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还带着两个累赘?” 说话的是一名穿着利落军装的女孩。 她的年龄实在说不上大,应该和伊万差不多。背挺得直,胳膊环抱在胸前,用好奇又张扬的眼神微微仰视比她高不少的乙骨忧太,脑后的金色双马尾像是兔子的耳朵一抖一抖。 “克里斯蒂小姐?”乙骨直接用的英语。 “叫我阿加莎就行。” 虽然态度略带傲慢,但应该是性格使然,没有令人不适的观感,“本来这边不归我管的,但没抓住魏尔伦那家伙,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到伦敦,我会被嘲笑好久——总之,嗯……你叫什么?” 身边有士兵小声说:“乙骨忧太……应该是这个名字。” “我没有问你。”阿加莎斜睥过去,声音还是活泼的,没有问责的意味,但士兵立刻噤声,白着脸不敢说话了。 这种我行我素的性格,乙骨忧太并不陌生,感觉对方有些像钉崎野蔷薇和真希同学的混合模式。 他以前也经常被真希同学这样「恐吓」呢。 仅从现在来讲,还看不出伊万口中的「魔女」是什么意思。 “乙骨忧太(Okktsu Yuta )。”他用区别于英文的罗马音介绍了,“所以,给我发来信件是为什么呢?” “少来,你本来就会过来吧,监控那边的人看得很清楚,你一直有在「看」着这边呢。”阿加莎撇撇嘴。 乙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被发现了,是这样没错。” “你倒是反驳两句啊……算了。”阿加莎旋即转身,对依旧坐在椅子上温柔微笑的另一个女子说,“夏洛蒂,我直接带他过去,可以吧。” 阿加莎本没必要询问任何人的意思,可正如她说的那样,她是为了抓法国暗杀王来的,这里的指挥官不是她,而是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夏洛蒂·勃朗特。 夏洛蒂温和说:“可以是可以,但那个地方算危险,首先得把那两个小孩子安顿下来吧。” 毫无疑问,她指的是费奥多尔和伊万。 伊万还是沉浸在自己的魔障世界中,只记得跟着乙骨这一件事了,没有任何反应。 费奥多尔则是拽住了乙骨忧太的袖口。 指挥所偶尔会抓住一些英国俘虏,而费奥多尔恐怖的学习能力让他在只言片语和书籍之中勉强掌握了这门语言,于是用有些生涩的英语直截了当说: “她想把我们当人质。” 阿加莎挑了挑眉。 费奥多尔仰头看着乙骨,瞧着有点可怜:“伊万很害怕。” 他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换回自己更加熟练的俄语,搬出杀手锏,“早上的列巴太难吃,被伊万全部扔掉了,我们现在还很饿。” 乙骨忧太算了算,那这俩人就是两天没吃东西了。 “不是说了不挑食吗?” “伊万干的。” “不要推到他身上,我知道是你做的。” “因为我在长牙。”费奥多尔指了指自己的嘴,“列巴太硬了,我咬不动。” “这个借口你用过了。” “伊万也在长牙,他还说黑影躲在他嘴巴里,谋划着要把他变成一颗牙齿也没有的老头子。” “……” “我在说正事!你们在哪里干嘛呢!!”阿加莎还从来没被忽视得这么彻底过,一下子怒了。 夏洛蒂敲了敲桌子,把众人的注意拉了过来,才依旧笑眯眯开口:“小孩挑食确实是个问题,阿加莎之前也只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弄得大家都很头疼。” 费奥多尔无缝转换语言,继续拆台:“她想和你拉近关系,让你放松警惕。” 夏洛蒂的笑容有些凝滞,阿加莎则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她,眼中是满满的控诉,写满了「我们关系这么好,你居然在这个时候拿我不算缺点的缺点说事!」 乙骨对费奥多尔说:“岔开话题是没用的,你确实很挑食。” 费奥多尔:“对不起。” 伊万听不懂英语,但费奥多尔的那些俄语他还是能明白的,并且完全没有辜负这位小伙伴的期待:“我要变成老头子了……老头子……啊啊啊我的牙齿要掉光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根本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被带跑的,一定要追溯的话,费奥多尔的那句「我们现在还很饿」就是万恶之源! 夏洛蒂·勃朗特罕见地有些头疼。 可是一个成熟的人难道不应该分清主次吗?他们现在三个人只身来到了英方大本营,结果纠结的居然还是小孩挑不挑食…… 偏偏阿加莎也被带跑了,脑子里不再有那个等着他们去解决的难题,一副「你得给我一个说法」的倔强模样。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放弃了之前所有在脑海中陈列出来的计划。 “刚好也到了午饭时间,不如先一起用餐,怎么样?” 提到用餐,阿加莎有些想跑了,夏洛蒂温温和和点名,说,“阿加莎也一起吧,你不是主动揽过了接待他们的工作吗?不可能因为「挑食」就逃走吧。” 阿加莎看向费奥多尔的眼神已经跟看尸体没什么两样了,就差没直接说出些恐吓的话。 费奥多尔理所当然能表达自己的不安,往乙骨身后退了退。 此时,出身日本,即使出差也是在南美国家偏多的乙骨忧太,并不能懂得令「无人生还的魔女」也感到畏惧的英国食物含金量。 他只是想着,小孩挑食的话,换一种食物总该能下咽了。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会有比列巴更糟糕的东西吗? *** ——导航志愿者BBS—— 【我的心情可能和夏洛蒂一样。】 【什么探索点?什么人质?什么阴谋诡计?我乙骨忧太今天就要铁血纠正死小孩挑食的坏毛病!】 …… 【我觉得费佳lily会后悔拿这个说事的,他一定会后悔的。】 【只有我在担心伊万吗?本来就精神状态堪忧了,我怕他直接昏厥过去。】 【往好处想,我觉得骨子哥只要尝一口,可能回家的渴望瞬间暴增,管不了那么多了,得回去吃点好的洗涤心灵。】 …… 【诶,英国的食物真的那么恐怖吗?不至于吧……】 【呵呵。】 【列巴是物理军|火,英餐是化学军|火,你等着瞧吧。】 【……所以,探索点A的结果怎么还没解析出来啊!】 …… 系统公告:探索点A解析已完成 系统公告:探索点A链接错误 系统公告:「一路平安导航」感谢各位志愿者的热情协助!愿探索者「乙骨忧太」在被英餐折磨殆尽之前早日回家~! 第 9 章 夏洛蒂·勃朗特并非贵族出身。 她的性格和能力使她在战时招募期间被看重,除了学习战斗技巧、指挥布阵能力外,她还接受了与贵族无异的礼仪指导。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认识了比她小一轮的阿加莎·克里斯蒂。 总之,这是两位实打实的伦敦淑女。 为了招待「客人」,夏洛蒂让人收拾出了一张「餐桌」,在十分钟前那还是铺着西伯利亚地图的指挥台。 “夏洛蒂。”阿加莎抿着唇小声问,“今天的厨师……是哪里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洛蒂的注意力不在阿加莎这里,她看着乙骨忧太帮那个曾两度发言搅乱场合的小孩推拢了椅子。 应该是没关系的两个人才对,这是调查监控后的结论。 乙骨忧太是在几天前突然出现在冰原的,而这个小孩基本上一直跟着俄方的士兵。 但乙骨突然冒头,在雪堆里挖出了这个小孩。 这个小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怎么没有关系,如果是苏格兰、威尔士、北爱尔兰,那就完全没有关系,但如果是英格兰核心区……” 夏洛蒂随口应声:“如果是英格兰?” 阿加莎打了个寒颤:“我一直觉得,从我出生开始,这个地方的厨师就受到了敌军异能力的影响。所以我才主张让英格兰厨子滚出军队,可惜没人听我的……” 小淑女拒绝的意图是那样直白,餐桌对面的乙骨忧太当然全部看在眼里。 不过他没能听到两位小声的交谈,还以为是阿加莎不满自己的打算被中途打断。 等待士兵端上「佳肴」也需要一段时间,夏洛蒂没有浪费掉,展开了她作为指挥官的工作之一—— “西伯利亚基本是见不到亚裔的,听你的名字,应该是日本人,日本的战场应该在太平洋上的常暗岛才对啊。” 乙骨在枯燥地等待,半天才意识到原来是在和自己说话。 并且说的全是他的情报盲区。 此时,就要搬出出差时候米格尔教他的万能回复了:“是吗?” 夏洛蒂:“一开始我们以为你是法国人留下的试验品。那些法国人喜欢从战场掳获各类人群,尤其是异能特殊的,然后做一些上帝不允许的事情。” 乙骨忧太微笑:“是吗?” 不管是探查还是明着暗着说法国佬的坏话,青年都不为所动,挂着诚恳又单纯的浅笑。 只是他的气质和单纯完全不搭,笑眯着眼的时候,眼底的乌青更明显了,也更阴郁。 夏洛蒂决定卖点对方或许感兴趣的情报出去。 “你的能力也很有趣。那些士兵的尸体像被吸血种控制了一样,即使从生理层面「打倒」,也没办法阻止他们再次起身,但你能轻而易举做到呢。” 这下终于来到了乙骨忧太的专业领域:“啊,是这样。咒灵(Cursed Spirit)的话,普通人的所有攻击都是没用的。” “普通人?” 这个划分也很有意思,通常而言人们口中的「普通人」,指的是「异能者」以外的人。 而在这个青年口中,似乎不论异能者还是非异能者,都被他归于「普通人」里了。 而餐点在此时端了上来,话题也中断在了这里。 士兵高兴地说:“厨师听说克里斯蒂小姐留下用餐,请示了长官的意思,今天大伙都能加餐了。” 看不出是鸡肉还是牛肉,因为当时那个面浇上了色泽浓郁的肉汁,看起来像是日式汉堡肉上会添加的那类。 餐盘旁边还摆着许多水果,虽然瞧着日期不太新鲜,但这种条件下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是大餐呢。乙骨忧太想着。 来这里真好啊,有温暖的环境,热情好客的英国人,还有热呼呼的食物,和珍贵的水果。 阿加莎在餐盘端上来的时候就开始试图找夏洛蒂聊一些严肃话题。 先是「如果是Spirit的话,那就说得通了,只有我能看见也是因为我天赋异禀,绝对不是我的幻觉。」 夏洛蒂:“嗯,拿起你的刀叉。” 接着是「说不定魏尔伦并没有离开西伯利亚,法国人想夺回他们的实验基地,你不死掉的话就不可能实现,暗杀王可能还在暗中盯着你哦。」 夏洛蒂:“嗯,再来点石榴吗?” 阿加莎:“我是非吃不可吗?” 夏洛蒂:“因为我没有胃口,你不进食的话,正在盯着你的那个小孩可能会说「食物里下了毒」这样的话吧。” 阿加莎看向对面,费奥多尔的确盯着她。 在他身边,是和夏洛蒂如出一辙展开劝食工作的乙骨忧太。 你先吃。 不,你先。 他们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样的意思。 *** “这个小孩子真的只有六岁吗?” “是吧,惠你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也经常说些了不起的话,把我吓得半死呢。” “请不要随时随地把我拖下水,五条老师。说要想办法,其实你也只是和平常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抱着漫画等连载进度,和死宅没什么两样了。” 在宽敞明亮的客厅,伏黑惠正和五条悟严肃轻松地交谈着。 前者严肃,后者轻松。 这里是五条悟的公寓,房间比咒高的宿舍要豪华了不止两个等级。 五条悟带着墨镜,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有一下没一下翻着漫画,顺便听着伏黑惠的指控。 他悠闲地继续畅言: “二年级的都调查得差不多了,诅咒了忧太的那家伙也被真希打了个半死。「给我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吧」,这样方便的术式居然一生只能使用一次,总觉得有点可惜。” “本来是用来对付你的术式,结果被乙骨前辈撞上了——你在可惜这个吧。” “那倒没有。我可不想在西伯利亚吃干面包,以及这个。” 五条悟指着漫画里,乙骨忧太面前的食物。 “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小鬼,平时和悠仁还有野蔷薇都去豪华旋转寿司店,完全不知道世道的险恶。” 伏黑惠只觉得自己老师没救了。 乙骨前辈也一样。 还是说特级咒术师的脑回路都是这样神奇,一个关注异世界学生的饮食,一个像是在旅游似的,还不忘叮嘱临时碰到的小孩不要挑食。 ——说起来,这完全不像小孩啊!! “听着,惠,英格兰的正统厨师都被诅咒了。五十镑的牛排吃起来就和你昨天祓除的黏糊咒灵一样,一拳下去就烂掉了,和死去老橘子的脑浆没什么区别。” 伏黑惠不理会五条悟的胡言乱语,认真思考着乙骨前辈如今的局面。 要在短时间内「回来」似乎很困难,如果掐着导航解析的时间也得花上好一阵子,运气的成分还很大。 而那个世界也并不太平,正处于某种不像战争的战争中。 ——虽然乙骨前辈的本领能好好应付,但他也太不急不缓了。 五条悟则是继续对沉思中的伏黑惠胡言乱语: “你有意识到我刚才说了一个超棒的形容吗?” “你应该庆幸是我听到了,就算是狗卷前辈,听到你的发言,也会气到说一些除了饭团词以外的话吧。” “惠。” 五条从漫画中抬头,视线越过墨镜落到伏黑身上,轻薄的笑容淡了很多。 “忧太现在就很好了。” 伏黑惠皱起眉。 “你还记得吧,他是在入学开始才接触到咒术的孩子。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训练和战斗,和很小开始就接触咒术的你们不一样。或许只有悠仁能稍微体会到他的心情——但悠仁考虑到你们担心的心情,不会大大咧咧说「不要太在意啦」这种话。” 一瞬间,伏黑惠愣住了,并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因为乙骨前辈是非常可靠的前辈,从他第一次和对方见面就知道这件事了。 他的思维在战斗的时候和五条老师出奇的相似,但在平时又简单到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所以作为同伴和他相处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可言。 “我个人是不主张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咒术的事情上的,虽然我一直在让你们这样做。忧太只比你大一岁,还是该多多学习和成长的年龄,现在也没有必须他出手才能解决的大事,稍微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 五条把漫画卷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温和又严厉说,“与生死无关的事,就去经历吧。” 伏黑惠沉默半晌,从五条悟手中夺走了漫画:“这也不是你平时拿来戏弄人的正当理由。” 五条悟耸肩笑起来:“哎呀,被发现了。我还觉得自己发表了一通非常厉害的王道发言诶。” 伏黑惠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知道你这番话不是只在说乙骨前辈」,这种鼓励夸赞的话他是不可能说的,因为老师一定会得意忘形。 不,就算他不说,五条悟已经开始得意忘形了。 伏黑重新翻开了杂志。 片刻后,他指着漫画刚刚刷新出来的内容。 “与生死无关……?” 五条悟看去。 餐桌上,费奥多尔浅浅尝试了一口食材为止的炖肉,然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再下口了。 乙骨前辈忧心劝导,未遂。 或许是觉得言语完全无法抒发内心的感触,费奥多尔干脆叉起了一小块软肉,塞进了乙骨前辈的嘴里。 下一格—— “乙骨前辈的灵魂从嘴里飘出来了呢。”伏黑惠面无表情说,“现在我相信你刚才的胡言乱语了,英格兰的食物只能是被诅咒了吧。” 五条悟凑上来看了看,在沙发上毫无同情心地大笑了出来。 伏黑惠:“……” 第 10 章 原来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存在力量也无法克服的困难。 乙骨忧太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肉,还记得用餐礼节,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 费奥多尔表情平静,默不作声给他推了杯水过去。 啊,是「普通的水」,太好了。 清洗了口腔,乙骨也有隐晦提出疑问的打算。可不论是夏洛蒂还是伊万,都在毫无芥蒂的用餐。 感觉说什么都只会是枉然,换句话说,这是味蕾坚毅的强者。 乙骨忧太看向了阿加莎·克里斯蒂。 “咒灵的确会让人觉得棘手,我也觉得应该早点处理掉这件事。” 阿加莎瞬间心领神会,因为寻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战友,倨傲的少女居然表现出了珍贵的尊敬态度。 她推开椅子:“我很高兴你也有这样的觉悟,请跟我来!” 乙骨立刻起身,还不忘把想要和他一起离开的费奥多尔按回椅子上。 并且说出了像是五条悟亲口传授才能如此神似的话:“你还处于长身体的阶段,费佳,不要挑食。” 费奥多尔本想反驳,就在此时,乙骨忧太突然听见—— 【探索点A解析完成】 【探索点A链接错误】 【探索者「乙骨忧太」,请不要灰心,胜利就在前方!】 理所当然地,乙骨忧太的表情暗淡了一瞬。 姑且有过这样的预期,所以希望落空也没有太诧异。 而且这也只是一个开始,上来就遇上正确的锚点这种事……和刚出厂的扭蛋机第一个就开出大赏的概率差不多吧? 在眨眼间,乙骨就好好说服了自己。 而费奥多尔是非常敏锐的类型,他误以为这是乙骨对自己不配合的含蓄表现,于是只好乖乖坐了下来。 这样也算是达成共识了。 终于逃脱的两个人在路上闲聊了起来。 “夏洛蒂小姐只提到了尸体,但我想你们遇到的应该不是那样的东西吧?” “哼哼。尸体倒是遇到了,不过夏洛蒂把他们全部烧了个干净——那也是我来西伯利亚之前的事了。” “啊。” “啊?”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直接告诉我。” 乙骨稍微思考了一下,爽快说出令人梗塞的话:“看来是因为只有你「看见」了,所以反而比他们更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事实的确如此,不过有个人直接这样轻飘飘说出来,阿加莎那些提前准备好的说辞立刻失去了用武之地。 她还不是夏洛蒂那样能在社交辞令上立刻做出反应的人,一时间只能沉默以对。 此时,乙骨忧太又对苦恼着的阿加莎提出了新的话题。 “以这里为起点,西南方向大概14.2km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吗?” 阿加莎立刻回了神:“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你们好像提到了实验室什么的……我不想因为恰好误入而被误会啦。” 恰好误入? 都提到了法国佬留下实验室的方向和算准确的距离,还能是恰好误入? “到了。”阿加莎避开了这个问题。 这里离他们的指挥所很近,但周围一个士兵也没有。 以一般的常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是乙骨这样对战争一窍不通的人也有基本的认知。 不过察觉到那个「东西」后,一切就都合理了。 “有些了不起啊,阿加莎小姐。”他由衷感叹着,“应该是你让他们不要靠近的吧,我猜。” 阿加莎·克里斯蒂审视了一番乙骨忧太。 这个青年半仰着头,注视着悬浮在半空中的「东西」,没有能当成反应的任何反应。 正因为太过于平淡,简直和在伦敦街头指着鸽子说,真了不起,你居然认识鸽子——与此之类差不多。 “这就是我给你送信的原因。”阿加莎将视线看回到此行的目的,虽然很不愿意,但还是承认了,“那是一封求救信,没错。” *** 既然存在着「不想死去」的怨怼,那么也一定存在「请你立马去死吧」的诅咒。 尤其是在「战争」中,简直是人类负面情绪的坩锅。 坩锅中的主要角色,就是乙骨忧太面前这个正在孕育的咒胎了。 咒胎,直接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也完全没问题:未成完整形态的咒灵胚胎。 悬浮在半空中的半透明黑球,能够看见里面已经发育成了类人型的产物,如婴儿一般蜷缩着,甚至还有脐带这种东西。 如果成型的话,杀伤力恐怕比一般的诅咒要大得多。 “一级假想咒灵,嗯,应该不会费什么功夫……不过为什么现在都没有孵化出来……” 如果是按照和之前伊万身上的诅咒差不多的进度,应该早就成为完全体的咒灵了才对。 阿加莎说:“它是在我来了之后才出现的。” 在乙骨显露出讶异的情绪时,阿加莎轻声说:“那东西的头上有两个很大的纽扣状肉瘤对吧……那是我很小时候玩偶脸上的纽扣眼睛样式。” ——所以绝对和我有关。 乙骨思索了会儿:“英国人小时候就玩这么惊悚的东西吗?” 阿加莎:“……” 乙骨:“啊,好像有这样的事情,那部电影……《安娜贝尔》,明明是看着就知道不对劲的人偶,还是会在一开始被主角因为喜欢摆在家里。” 阿加莎:“……那是美国人的畸形审美!” 说完,乙骨点点头,并没有接话,阿加莎反应了过来,他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要把情绪放在自责和不甘心的地带,因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青年似乎在这么说。 阿加莎想起了监控得到的情报:挖出了濒死的小孩,处理了不死的尸体,绕了一大个圈子让士兵亲手埋葬了战友。 ——这家伙……该不会是个烂好人吧? “本来是建议你离开这里会比较好,但你能看见的话应该也就无所谓了。” 乙骨忧太让阿加莎在稍远的地方站着,并像说明书一般嘱咐。 “总之,请小心一些,它随时会孵化成型。一级咒灵或许存有一定的思考能力,如果越过我来袭击你的话,请不要有任何犹豫,立刻往外逃。” 阿加莎点头。 带着不安和期待,又混杂着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阿加莎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背影。 然后她就看到乙骨忧太一个转身,又走回到自己面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差点忘记了,我和费佳说好了是要来谈判的来着……”说到这里,乙骨犹豫了一下,但想到什么,还是把后半句补全了,“现在提要求还来得及吗?” 阿加莎的情绪堵在嗓子眼,半天只能说出一个简单的词汇:“你。” “我?” “你说。” “把费佳和伊万送去莫斯科。”乙骨说。 阿加莎还以为他会提到实验室。 如果是那样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找夏洛蒂商议。 虽然阿加莎很清楚,夏洛蒂绝对不会同意的。 她看不见这些东西,不知道自己认识的那个不可一世的阿加莎为什么会「恐惧」。 夏洛蒂甚至觉得她详细的描述是新奇的幻想,只不过没那么美妙罢了。 即使阿加莎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的心情,虽然我的年龄确实很小,但你不该在本该严肃的时刻把我当成小孩。 夏洛蒂摆正态度后,回答: 「我承认,我们谁都逃不掉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幽灵。」 「尤其是你。」 「你很厉害,阿加莎,但你不该这么小就上战场的。」 「但既然你已经身在此处了,就不要害怕任何东西,你的异能足以保护好你的生命和理想。」 和她完全讲不通。 「无人生还」也有做不到的事,不如说,做得越多,那个恶心的「生物」就越强壮。 能讲得通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所以阿加莎答应了:“直接送去莫斯科不可能。我可以把他们带回伦敦,交给俄罗斯驻英大使馆,要怎么办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乙骨松了口气,想起什么:“以及我想问问,你有没有——” “我已经越过指挥官要带对方士兵回到我国首都了,你还想怎么样啊!”阿加莎生气了。 “这个型号的充电器……” 乙骨拿着自己电量岌岌可危的手机,偏了偏头:“是……不方便借充电器吗?” 阿加莎:“……” 阿加莎:“借,我给你借十个充电器,二十个紧急电源。还不够的话我带你去最近的发电厂!” “还真是慷慨啊。” ——就在此时,令阿加莎汗毛竖起的恶寒扩散开。 乙骨忧太“啊”了一声:“那我就去「工作」了,请注意安全,阿加莎小姐。” 说完,他转身,闲庭信步般走向了那个脸部长着纽扣版巨大肉瘤的,阿加莎梦魇中的怪物。 第 11 章 特意清理过的场地稍显宽敞,负刀青年缓缓走向刚刚诞生的咒灵。 事实上,人形咒灵很少,大多都是一些抽象又毫无艺术感可言的畸形模样。 因为负面情绪是没有形状的,没人能说清自己内心的不满、愤怒、憎恨、恐惧是什么样子。 如果有了确切憎恶的物体,或是人,那些负面情绪又总能用实际行动抒发出来。 所以能形成咒灵的,往往是更加虚无缥缈的概念。 阿加莎说这个咒灵是从她来到这里后才出现的,并且演化出了让她熟悉的特征,这基本是不可能的才对。 乙骨忧太有些在意的是这点。 对于特级咒术师而言,要祓除一级假想咒灵毫无难度。 完全不在乎控制和流势,将咒力灌注全身,包括手中握着的刀刃。乙骨的每一击都可以是无所谓的,甚至连刀也是行个方便的东西。 借助刚「出生」下落的趋势,咒灵的双手像巨锤一样会下。粗糙的动作,只需要侧身就能避开。 顺带着,乙骨挥下了刀,在斩断咒灵双臂的同时倒肘击中它的身躯。 力道看似很轻,咒灵却像是被炮弹贯穿一般被弹飞了出去。 不仅是双手被斩断,被击中的地方也出现了黑紫色的巨洞。 咒灵挣扎着想从龟裂的地面爬起来,却被咒术师踩中了头,刀尖直接插入了它头顶的「纽扣」中。 「……生……」 「……生还……」 如沸水咕噜噜的声音挣扎了几秒,接着,那个粗糙人形,头上顶着两个纽扣状巨大肉瘤的咒灵就这样被祓除,消失在了原地。 “就……这样?”阿加莎·克里斯蒂有些茫然。 原本听了警告,阿加莎在静待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可别说惊心动魄了,这连有来有回都算不上啊!!! “因为它很弱?” “那你为什么要提醒我注意安全啊!” 咒术师收了刀:“要是被击飞出去撞到你就不好了。” 看着理所当然的乙骨忧太,阿加莎忽闪忽闪眨着眼,疑惑和荒谬在内心交织。 片刻的寂静后,从小被培养的良好教养还是让阿加莎不情愿地微微弓腰。 “……谢谢你。” 阿加莎·克里斯蒂有种重拳挥到了棉花上的感觉,只有她严阵以待的事本身就不被其他人重视,结果还这样……随便。 内心烦躁着,阿加莎直接转身打算往回走了。 所以她没有注意到乙骨忧太的表情 是安静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脊背,若有所思的模样。 *** 回去之后,费奥多尔已经吃完饭了,夏洛蒂全程盯着。 因为多少算是阿加莎「请」来客人的……随身挂件,并且年龄很小,也不能真的对他做些什么。 逼他吃英国食物好像就是最有效的,表达不满的方式了。 ——至少费奥多尔是这么认为的。 “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还能吃撑啊?” 在被安排好的干净房间中,乙骨忧太看着费奥多尔鼓起来的小肚皮,有些哭笑不得。 费奥多尔面无表情:“你说不要挑食。” 一记轻松的反击打了出去,乙骨毫无招架之力。 费奥多尔很懂得在合适的时机说合适的话,比如现在,乙骨忧太微妙愧疚的当下,他问:“所以你要离开了吗?” 乙骨帮忙揉着他吃撑的胃:“我和阿加莎谈好了,你们会安全的。” 费奥多尔依旧问:“所以你要离开了吗?” “唔……还得看看情况。” “情况?” “答应下来的事情得做完才行,不然我会内心不安的。” 乙骨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又被「交涉器」转化为了简陋的表述:【事情,做完。】 连心情都直接省略了。 费奥多尔在此时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乙骨在与他交谈的时候,和用英语对着英国人说话的时候,表述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明明发出的音节很多,自己能明白的却只有简单的几个词汇。 而这明显不是乙骨忧太本人的意思,因为他说的英语句子就要更加完整,几乎没有「省略」的成分在。 而「事情」又是指的什么呢? 如果直接问的话,他是会解释的吧,不过传递到自己这边的又会是难以理解的单纯词汇了。 而且……应该是和他与伊万无关的事,大概率和那个叫做阿加莎的战场魔女有关。 所以费奥多尔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在静观其变。 同样静观其变的,还有夏洛蒂·勃朗特。 阿加莎回来之后走来走去烦躁了好久,军靴的低跟在地面上不断发出脆响,代表着本人的情绪。 夏洛蒂不管她,处理着自己的日常事务。 等到晚上,终于,阿加莎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夏洛蒂此时才放下手里的战报,温和问:“什么事?” 有了这个开头,阿加莎的话匣子一下全打开了,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今天发生的事。 “好奇怪啊,真的特别奇怪。” 夏洛蒂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她甚至不觉得这是「真实」发生的事。 战争中经常有士兵出现「幻觉」,并非被别人的异能所蒙蔽了双眼,而是他们的精神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看清现实了。 异能者想要脱离战场有着严格的审核手续,一层一层关卡拦在面前。 这些因为自己能力脱引而出,肩负荣誉的人,被自己的天赋所困住了,从而开始恐惧自己的异能。 夏洛蒂认识阿加莎够久了,几乎算是看着这个算跋扈的小女孩,是怎么在女王的偏爱和严格的训练中变成现在这样的。 阿加莎·克里斯蒂应该不是会恐惧的性格。 而现在,那个「应该」被打上了问号。 “是很奇怪。” 夏洛蒂声音柔和,话语的内容却比任何武器都要来的凶猛。 “我完全不能理解你,阿加莎,死在你手里的都是敌人,你向来没有可笑的仁慈和负罪感。会让你不安的只有来自女王陛下的指责,可女王从不会对你说哪怕一句重话——你在恐惧什么?” 夏洛蒂这么一说,让阿加莎也不得不开始反思起来。 接着,她发现了一个重点—— “你还是不相信。” “如果你指的是我们谁也看不见的纽扣怪物,是的,阿加莎。我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来给予你虚假的关怀。” 这样表达之后,夏洛蒂还辅以事实来说明。 “乙骨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我们所监视的地方,恰到好处的解决了与我们相似的难题。” “顺带一提,那难题还是那个叫做伊万的士兵造成的。” “他应该和你打成了某项交易,没错吧?只因为那个「只有你知晓的,即将发生的巨大灾难」。” “如果这还不能说明他只是利用了你的恐惧,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了。” 阿加莎脸色苍白,听着朋友说着全面反驳的话,先是不可置信,接着便是愤怒,到最后,情绪在瞬间爆发了。 被誉为魔女的伦敦淑女表情空洞到恐怖,一步步走到夏洛蒂面前。 她原本比夏洛蒂矮上半个头,因为对方坐在椅子上而居高临下起来。 夏洛蒂的眼神还是那样温和,她已经厌倦了和小女孩玩虚无缥缈的游戏了。 “你要杀了我吗?用你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无人生还」?” “注意你的态度,勃朗特总指挥官。” 阿加莎那口伦敦腔带着一股逞强的傲慢。 “站在你面前的是女王陛下亲手授勋的女爵,同时拥有着女王诏令。别说西伯利亚,就算我置身常暗岛,威廉·莎士比亚也没有质问我的权限。” “是的,我清楚。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对你的所有「非正常」行为提出抗议。” “那这是什么?”阿加莎拿起桌上的拟定战报,“你向司令部提交了我的弹劾说明?” “这是在我权限内的事。即使是下议院,也能弹劾政府和内阁吧。”夏洛蒂说,“你可以一直和魏尔伦玩追杀游戏,也可以把在西伯利亚当作你的游乐场,但我不能坐看你被蒙骗后做下的承诺,最终威胁到大英。” 阿加莎深深看了她一眼。 战争似乎的确改变了很多东西,至少在伦敦的时候,这个温和的大姐姐还会帮她缝好玩偶上掉落的纽扣。 说起来,那个纽扣怪物的纽扣款式,就是当初阿加莎的玩偶眼睛脱落后,夏洛蒂拽下自己风衣袖扣,当作眼睛缝上去的那两颗。 阿加莎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 本想离开指挥所呼吸新鲜空气来平复心情,刚走出去,阿加莎就看到了月色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她听到了对方的交谈,居然使用英语展开的。 “真的想学日语吗?怎么这么突然。” “想学。” “也不是不可以啦……但是你不睡觉一定要跟我出来就不是「可以」范畴内的事情了。” “伊万晚上睡觉打呼,我想等他睡了再回去。” “也不用每次都拿伊万当作借口吧。” “而且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你说,「原来是这样」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吗?嗯……这样的话跟着来也不是不行。” 交谈到这里,对话人之一——乙骨忧太察觉到了阿加莎的靠近。 面对明显心情不善的女孩,乙骨露出了一个比月色还要清凉的笑。 “我正在等你。”他说,“你应该也觉察到奇怪的感觉了吧?” 阿加莎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受到了夏洛蒂的影响,开始不确定起来:“我不想再——” “又出现了哦,之前被解决掉的咒胎,这次变得更强了,影响也变广,所以可能会有不少人都能看见。” 什么? 阿加莎愕然:“又出现了?不对……” “不少人都能看见?!” 乙骨指了指白天他们所去地方的方向。 一名士兵从那头狂奔而来,面露惊恐,见到阿加莎之后才有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您说的那个怪物!那个怪物原来是真的!!!” 一时间,阿加莎愣在了原地。 乙骨安慰道:“没关系的,没有那么快就「孵化」出来,而且我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乙骨刚说完,就看见阿加莎越过士兵直勾勾向他走来,双眼都在发光,并热切地握住了他空着的那只手。 握着乙骨另一只手的费奥多尔虚了虚眼。 “这次我给你二十个移动电源!两所发电厂!”阿加莎阔气地说,“果然,邀请你来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乙骨,现在就算是你让我把那两个小鬼空投进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也没有问题!” 一下子报酬加倍,砸得乙骨有些晕乎乎的。 他没懂阿加莎的态度为什么会转变得这么迅速,不过也不需要弄懂。 “还是先过去吧。”乙骨忧太看着她把自己的手晃来晃去,简直和小孩没什么区别。 不过按照她的年龄来说,的确是小孩没错。 “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他说。 第 12 章 重新诞生的咒胎边上围着一群士兵。 他们原本被安排着来清理「废墟」,如今不得不在长官赶来之前守在此处。 士兵们仰着脖子,心惊胆颤地看着高悬于头顶的东西。 像人类胚胎,却要更古怪、邪恶。 阿加莎·克里斯蒂曾经详细描述过,却一直无法被他人所看见的「存在」,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它一直在这里吗? 我们就是这样,毫无察觉地和这个正在等待孵化的怪物……一起呼吸吗? “上帝啊……” 能看见的人屏住呼吸,为这完全无法伤害到分毫的怪物胚胎而颤抖。 另一部分人依旧无法看见咒胎的模样。 他们只是发现自己的战友突然屏息凝神,面露惊恐。随着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看不见的士兵只能随着战友的举动来判断情况。 正在目睹令自己无能为力的胆寒怪物,和无法察觉到任何近在咫尺的异变,只能绝望等待某一刻来临——没人说得准哪个更糟。 “聚在这里做什么!白痴,让开!” 魔女阿加莎·克里斯蒂呵斥道。 士兵被骂得一激灵,没撤太远又被喊住:“跑什么跑!你们都走了谁去和夏洛蒂作证——她怎么还没来?” “勃朗特指挥官吗……?” “当然。” “……可是指挥官说过,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发现了什么……都不用告知她……” “你在说什么胡话?”阿加莎皱起眉。 乙骨忧太跟在阿加莎后面。 “虽然我是无所谓,但它就要出来了哦。”他说,“已经有目击者的话,夏洛蒂小姐来不来都是可以的吧。” “……”虽然是这个道理,阿加莎依旧不甘心。 但她是能分清轻重缓急的人,挥手让站立难安的士兵离开,把关注点放回到了纽扣咒胎上。 “如果按照之前那样,它还是会出现的吧?” “没错。” “那你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了。” “不知道算不算「解决」的办法……”乙骨忧太看着阿加莎的眼睛,“你刚刚,和夏洛蒂小姐吵架了吧?” *** 「我很害怕。」 阿加莎·克里斯蒂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句话。 并非逞强,在阿加莎出生后的所有时间里,她一直处于「使别人感到恐惧」的高地。 异能「无人生还」是其一,因为「年幼便继承了爵位并受到女王陛下的怜爱」则是其二…… 总之,高贵的年轻女爵不需要知晓恐怖为何物。 战争的迅速爆发,将一和二都无限放大了。 原来小女孩的玩具可以不止可以是纽扣眼睛的玩偶,还有凶狠惊悚的「异能」。 为了女王陛下的荣光,她出现在战场。 当金色双马尾飞舞于空中,告死鸟便唱起歌,此为魔女,是世界上最精通谋杀的女性。 正如夏洛蒂说的那样,阿加莎的手里全是敌人的鲜血,她没有仁慈的心理,也不会产生任何负罪感。 因为滥用异能而精神失常的士兵有很多,阿加莎完全没道理占据其中之一的位置。 直到她看到了那个「东西」。 像是蜷缩在子宫的人偶,黑色骨骼刺破表皮缠绕在躯干,勒出令人不适的剪影。 它的头上是两个纽扣状的巨大肉瘤——这是阿加莎判定和自己有关的原因之一。 若隐若现的,把嗓子当作容器盛放浓硫酸时才会发出的音调—— 「And Then There Were ……Nne……」,只要靠近,阿加莎就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拥有纽扣眼睛的玩偶,凶狠惊悚的「异能」。 她的玩具不再是玩具了。 「我很害怕。」 阿加莎·克里斯蒂依旧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句话。 因为年龄稍长的阿加莎知道,自己已经过了会害怕玩偶的年龄,也失去了害怕异能的资格。 “他人对你的恐惧堆积出了细微的诅咒,而你,阿加莎,你的恐惧才是它的养分。” 阿加莎不假思索就想要反驳,在那之前,乙骨忧太又说—— “我还奇怪,「这么好解决的东西,就这样相信陌生人,英国人也太好心了吧」……原来如此,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啊。” “我知道你不害怕纽扣,也不质疑自己的「异能」……是叫「异能」吧,甚至也不觉得那个咒胎、或是咒灵有什么可怕的。你恐惧的不是那些。” 阿加莎咬着下唇:“别开玩笑了,你看起来比我自己还要更清楚?” “因为你拼命想要向夏洛蒂小姐证明这件事啊。” 于是最后的疑问也解开了。 “你在害怕自己「会感到害怕」这件事吧。” 像是打从心里觉得唏嘘,乙骨忧太长叹一口气,垂下眼的时候,眼底的乌青更明显了。 因为不会轻易害怕的高傲性格,和于战争中身处的位置,她在厘清自己的心情之前就先否认掉了这份情绪。 想要寻找一个能够同时理解「纽扣眼睛玩偶」和「残酷异能」的人来倾诉,而那个人表露出的则是「不信任」。 于是阿加莎开始用恐惧否定恐惧,这就是个无休止的死循环。 不管祓除多少次都是没用的,咒胎会迅速成型,又在阿加莎逐渐堆叠的情绪中,以飞快的速度「成长」。 「能形成咒灵的,往往是更加虚无缥缈的概念。」 给费奥多尔留下一句「等我一下」,乙骨忧太熟练地开始干活。 咒胎□□脆利落地斩断了,连一声呼喊都没能发出。 在咒胎被祓除之后,乙骨站在原地,感知了一下四周的咒力流动。 果然,就和预料的一样,咒力的流势无比「娴熟」,是已经习惯了重新汇聚,只等一个临界点就能再次孕育出来。 他思考着要怎么办。 好像是有某种技术可以制造出类似天元大人结界的东西,只不过是弱化放小简易版,应该是能有效针对这种死循环的。 可是乙骨没学。 他就跟着五条悟进行各种「暴力」实践,偶尔参悟人生哲学,再挤出点时间来自学理论。 仔细一想,他们班上在这方面略有建树的只有胖达——因为胖达会定期跟着校长一段时间。 用恐惧否定恐惧啊…… 改变人的心态,可比祓除诅咒要吃力多了。 “我得思考一下要怎么做才好。”乙骨忧太走回到阿加莎身边。 费奥多尔很敏锐地看着他虚虚合拢的手,乙骨也没有藏着的意思,摊开掌心。 “因为这不是我的战争。这也不是我的恐惧,所以要理解起来有些抽象……” 因为「不学无术」的心虚,乙骨话说到后面有些慢吞吞的。 接着,他想到什么,语速恢复了正常,“但有一点我是能够理解的,你在和所有畏惧你的人一起质疑你自己。” 阿加莎盯着他的掌心:“你能理解吗?” “非常,非常,非常。” “我是想要守护一些东西的。” “这个我也知道。” “撒谎吧。” “哈哈。”乙骨笑了笑,“觉得我在撒谎也无所谓,因为我没有安慰你啦。” 阿加莎扯了扯嘴角,干巴巴说:“呵,你的移动电源和发电站都没了。” 乙骨忧太摆出了为难的表情,将掌心往前送了送。 掌心中的纽扣被放到阿加莎手中。 那是他刚刚在感受咒力流动的时候发现的,被埋在那片「废墟」里的纽扣。 也是因为这两颗纽扣,咒胎才会固定出现在这里吧。 “可我帮你找回了这个。”乙骨说,“应该能值一个移动电源?……我手机真的要彻底没电了。” 阿加莎抿直自己快要晃成波浪号的嘴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是叫费奥多尔吧?” 乙骨:“什么?” 阿加莎:“我打赌,他现在想要砍了我的手。因为我现在对你还心存感激,所以提前提醒你,他要是有小动作,我可能会把气撒在他身上……我不想破坏我们珍贵的友谊。” 乙骨忧太看向费奥多尔,小孩无辜地回望着他,眼皮有一下没一下耷拉起来,说:“我有点困。” ——所以才会看着阿加莎手腕上的表。 阿加莎冷笑了一声,心想说,这种幼稚的说辞想要糊弄谁呢? 乙骨忧太:“诶,好像是很晚了。那先回去吧。” 费奥多尔伸出了双手。 看着乙骨熟练的把人抱在胳膊上,阿加莎无语地没说话。 她握紧了手里的纽扣,跟上抱着小孩的乙骨忧太,往指挥所走去。 第 13 章 在「也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为什么费佳还能养成挑食的习惯」之后,乙骨忧太有了一个新的困惑。 「也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为什么费佳还能有睡眠问题。」 他还记得以前去五条老师公寓找人的时候,在他书架上看到过的一本书。 ——因为伏黑惠和他的姐姐伏黑津美纪偶尔会去五条悟的公寓,所以稍矮的书架是留给他们的。 所以那是伏黑惠买来自己看的书。 标题记不清了,乙骨随手翻了一页,内容是: 「小孩的睡眠问题是家长们经常面对的挑战之一,包括入睡困难、夜间常醒、逐渐不规律的作息等等。」 比起内容,更令乙骨沉默的是,完全不知道这本书是伏黑惠买来自我管理的书籍,还是买来管理五条悟的书籍…… 好像不管哪个选项都非常离奇,有些超出他的认知范畴。 不过内容倒是很实在,那些被瞥过一眼后记下来的知识点,在如今全部得以验证了。 “你不是有点困吗?”乙骨坐在床边,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伊万已经睡得很沉了,偶尔蹦出两句毫无感情的求救梦话,入睡姿势倒是很规矩,是在军队养成的肌肉记忆。 费奥多尔睁着眼,看着一点困意也没有。 “困过了。”他说,“阿加莎的事情是处理不好了吗?” 说完,小孩想了想,补充着,“我很担心她。” 乙骨嗯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还在想着要怎么让人睡觉。 “处理不好的话,你还是会离开吗?”费奥多尔问。 “唔……”乙骨没说会、或是不会,而是回答,“能处理好的。” 为了让人从噩梦中醒来,道出残酷的真实是很有必要的行为。 乙骨的性格让他无法对「受害者」说出太冷酷的话。这点一点也不像他干脆的老师,也不像会观望现状用模糊的言辞逐步套话的七海先生,他是更加折中的版本。 等你睡着了我就去解决。 正想这样说,士兵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乙骨回头,听见门外传来的细小声音:“乙骨先生,您休息了吗?指挥官想要见你。” 费奥多尔从被子里伸出手,勾了勾乙骨常年翻到小臂的袖口。 乙骨忧太没太在意,把他的手送回了被子里,起身对门外小声回答:“好的,我这就过去。” *** 找到夏洛蒂·勃朗特的时候,对方还在工作。 真是辛苦啊,明明这里基本没有什么战情需要注意的,但夏洛蒂还是有一大堆的事情。 “没有适合你手机接口的移动电源,我让人找出了直供电设备——把手机给他们,电池拆卸下来,电压调整到最小的话应该能用。” 夏洛蒂坐在指挥台后,面前放着一大叠文书,蘸水笔还在不断写着什么。 在乙骨把手机拜托给带他来的士兵后,她才抬起头。 “顺带一提,我们会检查手机里的信息,介意的话可以现在就把手机拿回来,我不会强制要求。” 乙骨:“应该没什么不能看的,麻烦你们了。” 夏洛蒂点头,让士兵拿着手机离开了。 在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夏洛蒂放下笔,靠在椅子后背,并示意乙骨面前的座位是给他准备的。 “我收到了士兵递交来的报告。所以,阿加莎的事情是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那个东西会一直跟着她,还是仅限于西伯利亚这片土壤?” 问完,她自己也笑了,捏了捏眉间。 “抱歉,睡眠太少了,我的态度有些差劲。你在帮助她,而我却在一直咄咄逼人问着话。这不是审讯,你也不是我的士兵,所以想要指责我也是可以的。” 她的态度……要说的话有些神奇。 从阿加莎那边看,夏洛蒂是完全拒绝去理解她说的话。 就很很多第一次发现自己小孩居然能看到奇怪东西的咒术师家长一样。 他们不太理解小孩子在说什么,次数一多,要么会对小孩的情况感到担忧,要么会开始厌烦。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小孩子不会撒谎,他们只是不理解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有光怪陆离的胡话。」 「可一定要这样吗?我不是都已经给他/她解释清楚了。」 「好累啊,这样下去的话是不行的吧。」 乙骨一开始觉得夏洛蒂也是这样的。 她是阿加莎的朋友,但更年长。 和只需要肆意妄为的阿加莎不同,她有更明确的责任,所以成长速度更快,看待事情的角度也有了区别。 但是—— “你在关心着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呢?” 乙骨感到困惑。 他想起了还是那本书上的一段话: 养育小孩可能会给家长带来情感上的压力,尤其是在面对计划外的突发事件,可能会感到焦虑、无助等情绪。 硬要算的话,夏洛蒂……可能也能当阿加莎的某种家长? 夏洛蒂则是对这种直言不讳感到有些无力。 都说亚洲人是感情更加隐晦的群体,怎么这个人比英国人还要更坦率。 “乙骨。”她说,“阿加莎是个骄傲的人,或者说傲慢。她或许需要安慰,但她不会需要指点,尤其是在面对我们双方都搞不清的事情的时候。” “而你连安慰都省去了。” “我有更好的方式。” 她举起自己写好的弹劾报告,内容已经加密传真去了司令部,不出三天就能有结果。 “虽然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我判断你并不了解这场战争。”夏洛蒂温声说,“你不在乎这场战争,因为它和你无关。我由衷地感谢这一点,让我可以完全把阿加莎的事拜托给你,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乙骨接过了那份报告,十分官方的说明,用简洁利落的语言清楚表述了阿加莎·特里斯蒂的「异常」。 并以指挥官的身份建议司令部将她调回伦敦接受心理辅导。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我和她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很小的小姑娘。当然,我的年龄也不大。可我们的区别在那个时候就很明显了。” 夏洛蒂在提起以前的时候,温和的笑容真实了不少。 “我主动投身这场所谓伟大的战争,她的「无人生还」也一样。我不清楚你是否能理解之中的区别,适合这片土壤的并非阿加莎,而是她的异能。” 乙骨:“令人感到恐惧的能力吗?” 夏洛蒂点头:“她的异能适合所有需要暴力的土壤,不论土壤是苦寒是肥沃,是在伦敦还是在西伯利亚。” “我和她的区别就是这样了,我有想要的东西,所以要赢,而她宣誓要守护的女王陛下远在伦敦,她只是不想输。” 乙骨笑了笑:“因为是骄傲阿加莎。” “因为是骄傲的阿加莎。” “所以……”乙骨思考了会儿怎么用英语来表述,夏洛蒂也耐心等着,半晌后他才开口,“所以你不想让她质疑使她为之骄傲的能力,不惜完全拒绝她的恐惧。” 乙骨的言外之意是:这样合适吗? 夏洛蒂也不知道。 她在能判断出准确形式的事情上可以做到完美无瑕,但这项本领放在朋友身上却失了灵。 因为是陌生的领域,甚至不能算是挑战,出现的怪物是她看不见的,也无法从根源上解决的。 于是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谋求其他办法了吧,如果不想坐视不理的话。 “我很喜欢阿加莎,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夏洛蒂的语气里带着潮湿的怀念,像是伦敦的一场雨。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一辈子也不会感到恐惧,如果有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面对的事,那就不要去面对。把试图折断她骄傲的东西留在西伯利亚吧,因为我还在这里。” 也是有这样的家长。 在想了各种办法也无法理解小孩的困扰后,转而求助了咒高。 只要小孩能不再惶惶不安,不管要面对的是可怕的诅咒还是上天的恩赐,他们也只能做唯一「正确」的事。 夏洛蒂以「背叛」指挥官和朋友双重身份的姿态,正在做着能扫清前路的事。 经过一段沉默——夏洛蒂意识到自己在乙骨面前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把自己的想法真是表达对她而言是再危险不过的事情了。 只要乙骨稍微有心就能察觉到她的弱点,这对于一个并非战士而言的指挥官是相当致命的行为。 可乙骨忧太的担忧是那样的直白,他好像会关心所有在他领域中饱受困扰的人。 「信赖感」,夏洛蒂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这样珍贵的品质。 相信阿加莎也一样,不然她也不会那样简单就流露出无比「真实」的一面吧。 “事实上……”乙骨忧太把弹劾报告放回了桌面,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手指挠了挠脸,眼神漂移,“夏洛蒂小姐,阿加莎她……” “阿加莎她?” 乙骨叹了口气,说了实话:“阿加莎她就在门外呢。” 什么? 夏洛蒂第一次有些失态,险些直接推开椅子站起来。 乙骨忧太站起来,这场不算长但很高效的对话在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属于她们两个。 在离开房间的时候,乙骨和阿加莎擦肩而过。 他听到阿加莎用夏洛蒂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如果你要去那里,就只有现在了。” 乙骨失笑,回答:“好。” 阿加莎没看他,直接走进了房间。 关上门也能听到她趾高气昂的声音,带着独属于阿加莎的骄傲。 “我会回到伦敦,回到女王身边,听她的建议加入钟塔侍从。” 她似乎在宣告。 “如果需要我的话,我依旧会出现在战争的每一处。在那时,在我视线所及之处,无人生还。” 乙骨忧太感知着周围的咒力流动。 「改变人的心态,可比祓除诅咒要吃力多了。」 「好在人的一项宝贵能力就是,他们是会一直往前走的,为了适应环境,或是改变环境。」 这样想着,乙骨忧太决定听取阿加莎叛逆的「建议」。 职位最高的两个人都在房间,趁这个机会去那个「!」看看吧。 第 14 章 14.2km的距离其实算得上远,尤其是对于徒步跋涉的人来说。 暂时离开指挥所,夜晚的西伯利亚空旷而死寂,缺乏光线和温度,稍微不注意就会在冰原上迷失方向。 或许是察觉到了使用者终于把目光投来,在乙骨忧太的视野中,导航地图占据的小角清晰了不少。 也不排除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因为他刚完成了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交易内容。 ——虽然事情的解决本身是依靠阿加莎自己。 乙骨心情很好,一边前进一边关注着导航。 标注出的位置离自己越来越近,在只剩下1km的时候,「!」的图标变得大了一点,在眨眼间完成刷新,变成了「探索点A-2」的全新标识。 随着距离进一步缩短,他看见了在这片广袤冰原中明显的深色群筑。 那是有木材和石砖搭建的排排房屋,屋檐上盖着厚实的雪,只有居中那座门前扫清了雪,露出一条黑色短径。 虽然在询问的时候,阿加莎没有给出正面回应,不过她的反应多多少少也是在肯定乙骨的判断了。 是夏洛蒂提及过的「实验场所」吧。 「那些法国人喜欢从战场掳获各类人群,尤其是异能特殊的,然后做一些上帝不允许的事情。」 这是夏洛蒂的原话。 因为参杂了「异能」,原本就搞不清楚的战争局势变得更复杂。 如果能更全面的了解,乙骨忧太说不定还能像国中教材那样做出三方角度的评析。 而现在没有那样的场合,他勉强从字面意思上判断了一番——总是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了。 站在屋外,乙骨感受到了乱七八糟的咒力。 普通人身上的一类,比三级咒灵还要弱小的咒灵一类,还有杂七杂八的细小诅咒——像极了把所有食材都倒进寿喜锅的杂乱情况。 门里有人在交谈,用英语。 “见鬼了,我们完全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所有有用的「试验体」都被送去了我们自己的「试验田」。法国佬的地方糟透了,他们以为自己是在西伯利亚施展什么狗屁艺术吗?” 年轻的抱怨。 另一个声音则回答:“为什么要对着我吐露这些,你应该申请和指挥官面谈,或是女爵阁下。难道你认为我是你的仙女教母吗?” “我瞧你真是疯了,连这样放肆的话也敢说。” “你也不逞多让。说真的……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东西」,明明都逃走了,结果又折返回来,呆在这鬼地方不愿意离开。” 年轻的声音咬牙切齿起来:“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实验把那小子的脑袋搞坏了!现在只剩下他,就因为他,我们被上帝抛弃在这里,完全没有荣光可言!!” 对话停止,室内陷入沉默。 乙骨忧太眨眨眼,转动门把,推开了门。 在门被推开的瞬间,两个枪口正对着乙骨,枪后的视线充斥着警惕和不可置信。 他们不清楚怎么会有人悄无声息避开了防设——还这样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 之中一位愣神片刻,稍微将枪口下移了些。 “等等,威廉,我知道他……女爵阁下的「客人」……可他怎么会……” “说清楚点!这是否是需要向指挥官上报的情况!” “别傻了,要是你见过那些记录下来的影像监控,就不会现在还把手指扣在板|机上。”士兵说,“您来这里做什么?” 后面那句话是对着乙骨说的。 乙骨忧太没有立刻回答,他环视了一周。 空间有限,所有门窗都被堵住的寒冷屋子。 这里基本没有生活设施,而具有明确坐标的导航地图上显示着,他离目标点还有一定距离——垂直向下的距离。 “我要去到壁炉下方。”乙骨忧太在心下说了句抱歉,“唔……应该算是在阿加莎的准许下?” 士兵们对视一眼。 这样轻松的发言明显没有任何力道,可信度存疑,不过乙骨也不是非要交涉,他只是礼貌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然后就不管其他了,迈着步子走向壁炉。 枪声没有响起。 是因为对他存有忌惮,还是对他们口中的「东西」早就失去了耐心,觉得就这样出一些「意外」会更好呢? 如今还无从分辨,乙骨忧太进入到壁炉的上下起吊机中,缓缓下行着。 光是从上面的筑群完全看不出下方居然有这样巨大的空间,一些管道似的路径相互勾通,隐约还能听见机械运行的嗡嗡声,基本没有「人」的气息。 延伸的阴影中,还存有会令普通人感到不适的阴气,应该是发生过非常糟糕的事,才会时隔至今还如此浓郁。 终于,乙骨来到了「探索点A-2」,目标点就在一扇快两米高的金属房间里。 这个房间完全没有「门」或是「窗户」一类的东西,如果不是墙上贴着数字编号,基本和普通的金属墙壁没有区别。 坚实的外墙像豆腐块一样被割开,在金属墙壁坠落在地面发出轰然响声的同时,一声轻轻地“欸——”也参杂在里面。 稍走两步,乙骨注意到了「那个」的存在。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被丢弃在房间里的废旧衣物之类的。泛黄的白布拱出褶皱,堆在稍远的墙边。 那就是目标点没错了。 但里面,却有着普通人类的咒力流动。 ——是活人啊。 正如乙骨所思索的那样,从那团白布中探出了一个头。 和费奥多尔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或许比他稍大点,白发,不明显的异色瞳孔正好奇地盯自己。 缓步前行间,小孩开口说话了。 “你也想来带我走的吗?” “嗯?应该不是?” “这样啊……那你请便。” 乙骨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小孩已经完全不打算继续搭话了,乙骨也看清了他身上裹着的并不是什么白布,是类似披风一类的东西。 乙骨不断对比着导航给出的位置,最后对小孩说:“你能稍微让开一点吗?” “哦。”他慢吞吞照做了。 目标点也随着移动起来。 怎么和之前的「探索点A」这样相似啊,不会也是和「人」绑定的吧? 这样想着,乙骨又提出了他的请求:“我可以稍微触碰到你吗?” 小孩盯着他,点了点头。 手指触碰到白色披风的瞬间—— 【探索点A-2地图延展中……】 【探索点A-2拓展包已上传。】 【小地图A-2开启中……】 【小地图A-2已开启。】 【「异域通讯」权限开启】 【恭喜探索者「乙骨忧太」,您现在可以任何人开启临时通讯啦!】 *** ——导航志愿者BBS—— 【居然是小地图!】 【不过骨子哥看起来不是很在意这个,新权限开启之后,他快高兴得冒泡泡啦!】 【噗噗噗噗噗,回去找夏洛蒂拿手机的话,夏洛蒂会马上发现阿加莎又干了好事吧。】 【说到这个,好朋友能解开误会实在是太好了!】 【有什么话就该说清楚才对嘛,你们长了嘴!长了嘴!】 【不过话说回来,果戈里怎么还赖在实验室不肯走了。】 【刚说他不走,怎么又偷偷跟在骨子哥后面了,这小子!】 …… 【我赌骨子哥会给五条打电话。】 【我赌同学!】 【为什么不能是伏黑哥呢?骨子哥现在还揣着给狗狗的玩具呢,也记得他得道歉。】 【开盘!】 …… 【嗯……我倒是觉得,要是不告而别的话可能还省事些,回去再走的话……有个小孩得要闹了。】 【费佳lily:你干脆报我大名得了。】 【啧啧啧啧啧。】 …… 系统公告:锚点漫画已更新,《无人区死神篇》已同步投入 系统公告:「一路平安导航」感谢各位志愿者的热情协助!愿探索者「乙骨忧太」早日回家~! 第 15 章 欸,和上次不一样吗? 视野中的地图更新了,在原先的地图上多出了一个半透明图层,像是直接叠加上去那样。 新地图的走向独立,和此时乙骨忧太所在的实验室没有半点能和重合的地方,更像是另外一个陌生的空间。 “你在看什么呢?”那个小孩低头看他手指,发问了。 乙骨正在思考小地图意味着什么,同时开启的新权限也让他由衷地感到高兴。 虽然手机没在身上,但不久后就能和朋友们联系上了! 听到提问,乙骨说:“我在想要怎么「穿过」这里。” 小孩眼睛瞪圆了一些,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没继续说话。 因为和之前的情况不太一样,「探索点A-2」不是找到的锚点,而是开启「小地图」的通道,并且乙骨对通道要怎么打开没什么头绪…… 要不然暂且搁置着,先和老师他们联系吧! 乙骨的优先级很明确,他不想让老师和朋友太担心,报平安是绝对有必要的。 啊,能联系实在是太好了! “你不是要「穿过」这里吗?”见乙骨忧太起身,有了要离开的意思,小孩又一次主动提问了。 “……你指着自己说这个话还真的有些惊悚啊。” 小孩哈哈笑了起来,接着站起身,叉腰炫耀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的披风可以去到很远的地方!就跟魔法一样!” 乙骨忧太很配合的鼓起了掌,然后在小孩得意的眼神中接着转身想往外走。 “欸——!”小孩急了,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急什么,或许是一向受人惊叹的能力居然只是换得了无足轻重的掌声。 总之,他很不甘心。 “这里离其他地方都很远,你是特意过来的吧?就这样吗?不考虑一下把我打晕打走?” 乙骨:“我刚才听上面的人说,你逃跑过,然后自己回来了……感觉你不是很想离开这里啊。” 小孩的脸皱成一团:“我要离开这里,所以我得留在这里——那群蠢货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 乙骨略微吃惊看着他,觉得从一个小孩口中听到这种话有些不可思议。 但他又想起了伏黑惠。 据说伏黑六岁的时候,曾说出过令五条老师产生「这孩子真的六岁吗」想法的帅气发言……虽然他并不清楚具体内容就是了。 这样一想,好像也没那么突兀了。 “你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以为我在胡说八道吗?” “不,我觉得很有道理。「我要离开这里,所以我得留在这里」,就这一点而言,我和你完全一样啊。”乙骨说。 自己的论点被肯定了,本应高兴的,但小孩又开始不甘心了起来,单纯的为了反驳而反驳。 “哪里有道理了,这不就和「我想要活着,所以我得死」一个逻辑了吗?” “「我想要活着,所以我得死」,这样的等式其实也是成立的。”乙骨回答。 ——反转术式可以做到。 他怎么比我还莫名其妙啊。 小孩想着。 乙骨忧太已经往外走了。 他又遇到了屋子里的那两个士兵,看他独自一人走出来之后都松了口气。 我其实还会再来的——这句话被乙骨咽回了肚子里。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好像不用再来了。 地图上的「探索点A-2」一直在动,准确的说,是跟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 但当乙骨回过头,辽阔的冰原什么也没有,「探索点A-2」的标注也倏地出现在了很远的距离外,简直像是凭空传送走了一样。 怪不得说那个小孩能逃出去,如果真的能做到「魔法一样」的传送,那个地方是困不住他的吧。 不想离开的理由也很简单,「试验体」都被送去了英方的「试验田」。只是听这个称呼就知道是和这里没多大差别的场所。 还不如留在这里,只要他想躲,就没人能抓得住他。 「虽然是个会说出和年龄不相称的话,行为举止又很孩子气的小孩,但异常聪明啊。」 乙骨想着,也没有去管一直跟着自己的人,直接回到了指挥所。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夏洛蒂和阿加莎。 两个人站在指挥所边上,前者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后者则是心虚地撇开视线。 旁边站哨的士兵大气也不敢出。 见到乙骨独自一人回来,两个人都从各自的角度松了口气。 阿加莎小跑过来,挥手示意乙骨弯下腰,并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给夏洛蒂说是我同意你去实验室的,你不要说漏嘴了。” 乙骨也跟做贼似的小声回应:“这样的话,你不会挨骂吗?” “我已经被狠狠教训过了,总不能白白被骂吧!……等等,我是会在乎被骂的那种弱者吗?我……我和夏洛蒂争论了几番,她也给我道歉了!” 阿加莎瞥了眼夏洛蒂,轻咳两声,音量恢复了正常。 “好在你没有辜负我的信任,乙骨。” 阿加莎挺着腰转身,金色双马尾在空中划过弧,“手机的电也充好了,等我明天回伦敦,我们就两清。” 这样的话,时间刚刚好。 乙骨看着地图上那个不远不近的标注点。 拿到手机后开始尝试联系老师和同学,明天阿加莎会把费佳和伊万一起带回去,然后自己就可以尝试研究要怎么开启小地图了。 十分完美的安排,井井有条! 夏洛蒂把手机还给了乙骨忧太,故意用阿加莎能听到的音量说:“至于发电厂,这个可能得阿加莎自己想办法了。好在她是女爵,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乙骨接过手机,看着阿加莎气鼓鼓的脸,顺着夏洛蒂继续说:“好的,发电厂就以「Okktsu」命名吧。” 阿加莎:“……” 阿加莎:“你不要太贪婪!” 夏洛蒂扑哧笑出声,在阿加莎愤而跑远后也对乙骨挥挥手,离开了。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乙骨忧太将手机开机。 电量全部充满,原先空白的信号格如今全部涂黑。 他翻找起通讯录,正拨出去—— “就是为了这个啊。”小孩的声音凭空出现在耳边。 因为是毫无过程的「靠近」,不存在提前预防的可能。 乙骨的余光瞥到了空中的金色漩涡,一双手从中探了出来,可那其实是幌子。 乙骨贴合手机的掌心也同样出现了金色漩涡,手机直接掉了进去,转眼消失不见了。 “里香——”他轻声说。 原本带着笑的脸庞已然面无表情,骤缩的瞳孔凝固在眼眶中央,使青年看着有种直白的森然。 隔着大约30米的距离,乙骨忧太的「外置术式」显形。 「抓住啦!」只有他能听见的那个声音回答。 算是巨大的「咒灵」双手抓着使坏的小孩,只是一只手就有男孩头颅的两倍大,此刻正牢牢的将他的胳膊抓住摊开在空中,丝毫没留动弹的余地。 要不是乙骨潜意识中只是想要控制住,略带恼火的心情恐怕会让「里香」直接把这孩子撕成两半吧。 乙骨忧太依旧是那副表情走到男孩面前,三十米的距离让男孩的表情从茫然到惊讶,再到非常奇怪的笑容。 像是有谁正将他的嘴角上拉着,硬生生从没有笑意的脸上扯出「开心」的情绪似的。 不过这些并不在乙骨在意的范畴。 「忧太——」 「里香」发出单一的声响,把从小孩手里拿走的手机轻轻放到了乙骨手中。 “谢谢啦。”乙骨终于露出一个笑。 他看向手机,电话早已接通了,通话时间显示12秒,但不是原本打算拨出的那个。 同时,在他视野导航地图的边上,出现了一个倒计时,数字正在不断变小,和通话时间相加正好是五分钟。 乙骨立刻将手机拿至耳边:“是我,是我,狗卷同学。” 电话那头立刻传出了接二连三的:“金枪鱼蛋黄酱!鲑鱼海带腌鱼子!!!” 乙骨声音放缓:“嗯,我没事。” 他听到了一阵哐当当的混乱声响,接着是风声,狗卷棘似乎正在狂奔,边跑还在边说:“腌高菜,太芥!” “啊,在出任务,五条老师不在吗?没关系,我也只是想报个平安啦。” “生筋子!” 乙骨忧太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场景。 狗卷棘的体术很好,奔跑起来速度飞快,张长的短发会随着风散向额头两侧。 他在找其他同学。 “嗯,不着急,应该能通讯五分钟左右,找不到真希同学和胖达也没关系的。” “木鱼花木鱼花!” “欸,准确的说也不能怪五条老师,是我没有注意到……” “鲑鱼子!” 到最后,狗卷棘也没找到其他同学,如他所说,他们正在外出任务,考虑到效率,三个人都分开了。 在和乙骨忧太保持着联系的同时,没办法用通讯的方式联络。 五分钟倒计时结束前,狗卷语速飞快说:“鲑鱼海带腌鱼子……” 听出了同学语气中浓浓的不甘心,乙骨五官舒展开,缓声回答:“单买一个手机什么的……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啊。” “木鱼花!” “好,我会想办法尽快回来的。” 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手机信号全无,同时,「里香」的五分钟限制也到了头。 乙骨无声说了句「谢谢」,「外置术式」消失,半空中的小孩直接跌到了雪地里。 他“呸呸呸”吐掉嘴里的雪,有揉了揉已经变得有些僵硬的手脚,最后看向乙骨,开口就是—— “对不起啦!”小孩开始甜言蜜语,“我只是好奇,让大哥哥这么高兴的事情是什么,而且你现在心情很好的样子,应该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乙骨蹲在他面前:“你的名字?” “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亚诺夫斯基!叫我尼古莱或者果戈里都可以!” “果戈里。” 乙骨露出了阴沉又温和的浅笑,这两种感官居然能完美融合,是之前令辅助监督牧濑西知近乎哑然的表情。 他说,“因为你个头太小了,想要抓住而不撕裂开也是麻烦的事情,所以不要有下一次了哦。” 这是威胁吗? 果戈里思考着。 不太像,这个大哥哥好像是非常真挚地在提醒他这件事。 “好!”他一口应下,爬起来之后拍拍身上的雪,“其实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什么?” “你不是想穿过「这里」吗?”果戈里指着自己的披风,眨眨眼,“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呀!” 这孩子……根本不会掩盖自己的恶意啊。 乙骨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但那个诡异的笑容自始自终镶嵌在他脸上。 不过能做的也就那几件事吧。 因为他的能力似乎是通过披风进行传输,如果在穿过的时候直接终止能力。 这或许是将恶意最大化放出的结果了。 不过无所谓,果戈里甚至连「里香」都避不开,他的反应速度没有到能限制住自己的程度。 并且,按照推断,他的披风连接的目的地不是他所控制的地方,而是小地图才对。 「果戈里是没办法控制过程、以及结果的。」 “是吗?”乙骨忧太偏了偏头。 他站起来,拍拍小孩的头,“那就提前谢谢你了,果戈里,在那之前,要吃早餐吗?” 果戈里眼睛亮了:“好耶!” 乙骨温和笑说:“非常正宗的,英式早餐。” 第 16 章 果戈里是个无比活泼好动的男孩,和乙骨忧太来到这里见到的所有小孩都不一样。 阿加莎也是充满活力的,但维持在一个矜持,或者说礼教的范畴里,而果戈里…… 他是真的毫无顾忌。 因为不想被英国人发现,他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在乙骨左边冒出白色脑袋,一会儿在乙骨右手边伸出手挥来挥去。 这种孩童的无忧无虑一直持续到早餐时间。 由于指挥官和女爵对乙骨的另眼相待,被阿加莎明里暗里嫌弃得要命的英格兰主厨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 食材限制不了大厨的发挥,他精心工作半小时有余,最后端出一盘色香俱全的英式早餐。 烤番茄、煎蛋、香肠、黑布丁、咸肉、黄豆、蘑菇……以及烤得半焦的吐司。 现在还早,没到哨兵换班的时候,军中对于用餐时间也有规定,所以在用餐的小房间里只有乙骨忧太,和只露出半个身体的果戈里。 这道灵魂圣餐被乙骨递给了果戈里。 果戈里十分感动——至少他的表情是这样的。 感动只持续了三分钟。 “不要浪费粮食。”乙骨好脾气说,“以及厨师先生珍贵的心情,这样一道早餐在战时是十分珍贵的,果戈里。” 果戈里想跑,又觉得跑一半被逮住可能后果更糟糕。 自己主动接受惩罚,至少还能剩点,他怕被逮住之后,对方直接把整盘东西都倒进他嘴里。 把果戈里从愁眉苦脸中解救出来的,是醒来的费奥多尔。 “忧太?”他应该是刚醒,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了乙骨的行踪,揉着眼睛就来了。 趁这个机会,果戈里瞬间消失了,坐标显示他就在隔壁房间。 乙骨忧太很放松,这是费奥多尔不用观察就能得出的结论。 虽然之前也没怎么紧绷过,但过于明媚的心情是非常明显的。 青年单手托着下巴,嘴角扬着笑,看到费奥多尔后也只是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他已经解决了阿加莎的事情。」 费奥多尔由此推断—— 「他要离开了。」 “早上好。”费奥多尔说得不动声色,拖开椅子爬上去。 “早上好。”乙骨说,“你起得好早……不过在路上倒是有很多休息时间……” 费奥多尔给自己倒了杯水,双手捧着杯子抿了抿。 他不再开口了。 乙骨可以说是在和他一起发呆,房间基本毫无动静光是带着都会让灵魂沉静下来似的。 回过神来的乙骨忧太不自觉地,开始把费奥多尔和刚认识的果戈里开始比较起来。 费奥多尔比野猫还要安静,不管他存在在哪里,都好像只是「存在」而已。 但他会提出很多问题,不管给出回答都会全盘接受,然后自己一个人静静思考起来。 这样看的话,拜托阿加莎把他带去人多地方实在是太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要是一个人呆在冰原,不,即使不是一个人,有伊万一起,他会很无聊的吧,毕竟是个拥有强烈好奇心的安静小孩。 “我的狗狗。”费奥多尔突然开口。 乙骨:“你的狗狗?” “它在被送走的时候很安静,我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就不见了。” “唔……” “它平时是很凶的,可对我很好,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我也没有怎么喂过它。” 乙骨没养过狗狗,想过把瘾就去找伏黑好了,他们都是这么干的。 伏黑惠虽然每次都黑着脸再三强调,那是式神不是宠物,但狗狗就是狗狗。 只要对伏黑惠没有威胁,它会对着摸它的每个人摇尾巴,嘴巴张开的时候像是在微笑。 “你是真的很喜欢那只狗狗啊。”他只是感叹着,“等回到莫斯科,也去领养一只怎么样?” 费奥多尔思考了会儿:“阿加莎真的会直接把我和伊万从空中扔进克里姆林宫吗?” 乙骨失笑:“应该不会,你们会先去英国。” “那样的话,我就没机会对忧太表达感激了吧。” 他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并做出了决定。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我会试试看的。” 乙骨忧太实在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话题明明没有跨度,但费奥多尔省略了他思考的全过程,直接摆出了结果。 能不能做到……什么? 没等他问出口,费奥多尔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了乙骨面前,和往常一样伸出手。 在乙骨回握之前,果戈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终于吐干净了,英国人真的好坏啊!我就知道!在实验室只吃那些法棍是对的!这和下毒有什么区别!!” 同时出现的,还有果戈里的脑袋,就那样通过金色漩涡悬在空中。 “诶,大哥哥,你在干什么?” 乙骨非常自然地收回了手,走到那颗耸动的脑袋面前,直接揪着领子把人拖了出来。 “别动,我说过的吧,不要有下一次了哦。” 果戈里想起了那句极具杀伤力的「想要抓住而不撕裂开也是麻烦的事情」,耸耸鼻子,像被拎起的小狗那样可怜巴巴,不敢乱动了。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活力:“这里怎么还有俄罗斯受害者,也是被大哥哥抓来试毒的——欸欸欸欸我开个玩笑!不许敲脑袋!!” 明明乙骨只是稍有动作,果戈里就跟已经被狂揍了一样,抱着头喊冤。 这下他倒是不在乎会不会引人注目了,因为房间里还有个小孩嘛,会吵闹点也是正常的。 “你们是在告别吗?”果戈里是个闲不下来的性格,看乙骨确实没有揍他的打算,又开始没话找话想要聊天。 ——完全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在实验室呆下去的。 乙骨:“也可以这么说?” “嘻嘻嘻,那是要好好道别啦,因为我——”他及时收音,用双手捂着嘴,眼睛弯成月牙,把只有自己知道的打算藏进肚子。 乙骨好笑问:“因为你?” 果戈里像中世纪的骑士那般挥开披风:“为了报答这顿早餐,我会好好帮大哥哥穿过「这里」!” ——这是果戈里说错的第一句话。 “你也要对忧太表达感激吗?”费奥多尔问。 果戈里眨眨眼,重点放到了其他地方:“忧太?说起来我好像的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啊大哥哥!明明我们都玩过高抛和捉迷藏的游戏了,关系也算可以,这样怎么行呢?” 两个小孩都看了过来,乙骨被两个人的神奇逻辑弄得头晕。 而果戈里是更吵闹的那个,所以他决定先把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按住。 “果戈里——” “好啦,我很久没和人说话了。那些人都开不起玩笑,所以我才一直待在实验室啊……不过说起来,我也想回去了,所以大哥哥,要我刚忙的话得快点哦。” ——这是果戈里说错的第二句话。 乙骨忧太也觉得果戈里说的很有道理,他不想被英国人抓住,也不想离开实验室,所以得尽早回去。 不过也没那么着急吧? 乙骨原本打算把费奥多尔和伊万先送走,自己再离开的来着。 费奥多尔已经安静了好久,期间一直用幽幽的紫色眼眸盯着果戈里。 在乙骨考虑的时候,他缓步走向了果戈里。 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在实验室待了很久,在异能掌握不熟练的时候,被抓去做一些令他嗷嗷乱叫的痛苦实验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对各类眼神都相当敏锐。 不耐烦的、沉思的、做下决定的、忍耐不下去的…… 他在那张手术台上看到太多了,麻药会影响实验数据,所以他无比清醒地注视着。 当他挣扎得太厉害的时候,有个法国人还会细声说些他听不懂的话,果戈里都快背下来那句话了。 而直到他把那个法国人脑袋和脖子分开,拿过手术锯的手掌和胳膊分开,想逃跑的脚和大腿分开,他也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果戈里只是在法国人面前探出头,学着对方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法国人露出了惊恐到快要原地死掉的表情,继而是愤怒,接着是绝望。 什么嘛,这么开不起玩笑! 而现在,果戈里在这个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男孩眼中看到了非常熟悉的东西。 是曾经出现在法国人眼珠上的,自己的倒影。 果戈里对自己可太了解了。 “忧太……?”他喊。 乙骨抬头。 果戈里露出了一个毫无恶意的真诚笑容,和之前那类酷似面具的笑完全不同,是小孩在恶作剧的时候憋不住的坏笑。 “有机会见面的话,要正式向我介绍你的名字呀~” 他说着,数十个金色漩涡在房间涌出。 这也是一种赌博。 连接金色漩涡的,是果戈里的披风,如果他想要将人送到另外的地方,那么必定要在他的身体边进行周转。 这招要是用在「敌人」身上,是很凶险的,因为无法得知对方的反应速度是否远超于自己。 但果戈里在刚刚改变了念头。 拦腰截断大哥哥什么的,先不提能否做到好了……不那样做也可以呀,因为现在有了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在金色漩涡出现在脚底时,乙骨忧太是完全可以闪开的。 只要他想。 乙骨没有闪开。 在视野中,「探索点A-2」原本半透明的图标在闪烁着—— 【小地图加载中……】 通道打开了。 好像没有闪开的必要,果戈里会自己回去的,就像他是自己跟上来的一样。 而费奥多尔和伊万也算是安顿好了。 “那么就此告别了。”乙骨忧太站在金色漩涡中,向费奥多尔挥了挥手。 动作只进行了一半,他的话也只留下了一半。 在费奥多尔反应极快立即上前的那一刻,乙骨忧太「掉入」了漩涡中。 果戈里看着自己毫无动静的披风,惊讶:“怪不得说是「穿过」,明明是我的异能诶,这也太赖皮了。” 费奥多尔只抓住了空气。 他的「死神」就如从天而降时一样—— 乙骨忧太消失了。 第 17 章 指挥所传出的巨大动静让警报迅速响起。 基本没人会在夏洛蒂和阿加莎同时在场的时候直接袭击大本营,可事实就是,无数巨大岩石敲破了冰层,碾碎建造于之上的无人建筑,如巨龙般蹿上天空。 “异能者袭击?” “俄军还是法军?!” “都不是!是那个伊万!!!” “什么伊万?不是说他的异能是给小孩捏石块玩具吗?!” “……你**给我清醒一点!” 那确实是给小孩捏的石块玩具,只不过小孩的要求不只是「能在掌心」把玩罢了。 在乙骨忧太消失后,果戈里立刻笑嘻嘻离开了。 费奥多尔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他在静悄悄的对比。 狗狗离开的时候明明是无所谓的,但忧太消失后就会觉得很生气。 是因为他离开得太突兀了吗? 好像不是。 是因为这个叫果戈里的人挑衅的行为惹怒自己了吗? 好像不是。 那是什么? 费奥多尔的一大优点,在于他在想不清楚的时候,会制造出能让自己明白的局面。 于是他找上了伊万。 「我们的死神消失了,伊万,很抱歉,但现在没人能解决你痛苦的事情了。」 他面不改色撒谎。 「那些声音会越来越大,黑影会钻进你的五脏六腑,这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伊万表现出了莫大的惶恐,无果后只能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费奥多尔。 询问一个小孩关于痛苦是很可笑的事,但在「死神」不在的现在,伊万觉得费奥多尔是唯一能理解他的人了。 费奥多尔说:“我会想办法的,不论那种痛苦寄宿在你身体的什么地方,我都会想办法把它取出来。” 在那之前,费奥多尔希望伊万能帮他做一件事。 听了费奥多尔的要求,伊万操控异能,土龙跃上冰原。 伊万嵌入了土龙头部,在他身侧,岩石堆出的屏障能有效防风,费奥多尔静静坐在之中。 极高的视野让周遭的所有建筑一览无余,所有制空的袭击都被伊万拦了下来,费奥多尔很快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存在于乙骨和夏洛蒂交谈中的「实验室」。 费奥多饿拉拢领口,凑到伊万耳边小声说:“把那个房子碾碎,伊万,从地底向上,彻底碾碎。” 伊万照做了。 「灾难」是再合适不过的形容了,耗费无数心血的实验基地就这样被人为的「自然」瓦解,冰原的山崩地裂是那样触目惊心,甚至连哀嚎都不必听见。 费奥多尔看到了突然出现在废墟上的果戈里。 果戈里站在石砾与雪堆的混合物中,攥着披风,失神看着自己刚刚逃出来的「居所」。 “我们干了相同的事,所以有了相同的结果。你无处可去了,对么?” 费奥多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果戈里依旧是失神转头,不清楚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他还在下意识嘴硬:“胡说,我可以去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和你不一样,我永远自由。” “是吗。”费奥多尔从土龙上轻轻跳下来,伊万跟在他身后。 土龙在瞬间瓦解,土块如暴雨倾泻。 “可你甚至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说什么「可以去到世界上任何地方」?无论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实验室还是指挥所,不管是西伯利亚还是伦敦。你的自由和伊万的恐惧是一样的东西。” 费奥多尔顿了顿,“……原来都是一样的东西。” 果戈里不在乎费奥多尔弄懂了什么,他只听到了一种稚嫩、轻飘飘、却有力的否定。 好荒谬的结论,就和大哥哥说的「我要离开这里,所以我得留在这里」一样荒谬。 不对,为什么自己现在觉得那句话是荒谬的? 那不是自己说的吗? 为什么那个人能够这样简单的就肯定了下来,并且觉得完全没有什么问题呢? 在做出了「让伊万毁掉被果戈里视为居所的实验室」这样凶残的事情后,费奥多尔平静了下来。 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报复,虽然感到不高兴是客观存在的事,而他类似泄愤的举措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平息怒气。 “要和我一起走吗?”费奥多尔问果戈里。 这个问题也很莫名其妙,「罪魁祸首」在对着受害者伸手——这恰好是费奥多尔无师自通的拿手好戏。 果戈里不是伊万,而在此时此刻,他又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面容——和费奥多尔完全一样的表情。 鬼使神差的,他点了头:“好。” 盛怒下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开始扫荡整片冰原,可她什么也没能找到。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伊万·亚历山大罗维奇·冈察洛夫和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像是人间蒸发般,消失在了这里。 *** 晃神间,乙骨忧太似乎看到了熟悉的建筑。 东京池袋Sunshiy60,著名的景点,不仅是因为它的高度可以饱览东京全景,还因为它开设着例如水族馆、游乐园等各类娱乐设施,是东京年轻人常去的地方。 乙骨忧太站在街边,阳光洒在他脸上,区别于冰原的温暖是那么明显,今天或许是个周末,休假的人流在池袋如流水般划过。 日本? 日本! 这样的认知让他立刻兴奋,即使导航小地图依旧存在于视野中,乙骨还是在近似「家乡」味道的大道上飞速奔跑起来。 手机有信号吗? 没有,只有小地图旁边电话的标识处于休憩状态,图标如同沙漏般半灰半白。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没有,那里是一片巨大的森林公园,不少穿着休闲的人在这里遛狗锻炼。 乙骨又去到了一些熟悉的地方。 狗卷棘办理至尊VIP金卡的药店,胖达爱去的玩偶饰品小店,禅院真希会被钉崎野蔷薇拉着逛的商场,伏黑惠和虎杖悠仁经常帮五条悟跑腿的甜品店…… 没有。 「原来没有回来。」 这样的认知是早有准备的,所以也没有那样失落。 或许是东京的「气味」的确让异乡人感到了松弛,乙骨忧太只是稍微消化了会儿,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 他看向导航小地图。 这次的地图就十分熟悉了,直接是整个日本,「?」的图标所在的位置是……神奈川的横滨。 这种在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进行探索的感觉还真奇妙。 乙骨想着,所幸之前携带的零钱还在,很快,他坐上了JR东海道线。 越来越像是在度假了啊——这个念头在抵达横滨的时候消失了。 好神奇。 乙骨走出车站,在横滨街头走着。 横滨应该是非常现代化的海滨都市,他也来这里出过任务,还被拉着去做了有名的Csm Clck21摩天轮。 现在摩天轮还在,而他所处的街头怎么看都和现代化不沾边。 并非京都那样有意保存的古朴沉淀感,而是试图发展却卡在半路的感觉。 连建筑大多都是红褐色砖瓦砌成的大楼啊。 他朝着那个「?」前进着,瞥到路边的电器商店,摆出来的二手电视正在播放着时政新闻。 「英国海军不会撤回在蒙特塞拉特向外的永久性部署计划,战争结束的这几年,英方一直在为了和平让步,这不代表我们会放弃同胞和领土。」 「法国颁布的新条例简直可笑,他们的目的是明确的,但是绝对错误的,现实会证明这一点。」 「女王陛下访问俄罗斯的计划不会搁置,对于记者询问的安全问题,钟塔侍从会伴随女王左右,这应该毋需再继续解释了。」 …… 是夏洛蒂·勃朗特。 “战争已经结束了啊……”乙骨对这件事没什么实感,这不是他的战争。 不过这样好像就说得通了,毕竟是牵扯很广的异能者战争,横滨又是海滨城市,会这样好像也是……说得通的? 不再去思考这些背景问题,乙骨提了提肩上的黑带,继续往「?」走去。 离「?」越近,周围的环境就越混乱,到后来他甚至来到了一个类似贫民窟的地方。 这里的人和东京有很大的区别,不仅是面色沉寂了很多,身上还散发着浓郁的阴沉气息,连街头巷尾的低级咒灵也多出不少。 最后,他来到一条巷道外。 尽头处似乎是一家诊所,不知道能不能这样形容,至少被铁皮垃圾桶和垃圾半挡住的小招牌上是这样写的。 而门外站着很多人,男女老唯独没有少,看起来都很凶神恶煞,并且身上都带着伤。 「?」就在那家诊所里。 “没「病」的滚远点。”在乙骨前面的男人恶声恶气说。 这个人几乎是乙骨的两倍体型,脸上横亘着伤疤,领口全被血浸透了,呈出偏黑的红。 其他人也七七八八投来视线,仅在这片刻的功夫,身后已经又来了几个人。 乙骨忧太琢磨了一下,好像和等着看病的人抢位置是有些没道理。就算身后的那些好像也没什么大病…… “只要有病就可以了吧?”他诚心诚意地提问了,收获了十分不耐烦的眼神。 这也算是回答了。 乙骨道了谢,很干脆地抽出了刀。 他的举动让原本只是不善的氛围在瞬间变得紧绷,不过乙骨忧太本人并不在意。 接着,刀锋径直对准了肩膀——乙骨忧太自己的肩膀。 在一众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毫不在意地砍了下去。 血从伤口处漫出,很快沾上了白色的外套,甚至还在往下滴。 巷子里一片寂静,之前对他言语粗鲁的肌肉壮汉跟见了鬼一样说不出话,倒退一小步,险些撞上身后的人。 “这样我就可以排队了吧。”乙骨忧太收回了长刀,微笑有礼地说。 *** ——导航志愿者BBS—— 【果戈里你说你惹他干嘛啊!】 【如果小地图探索点不对,他还得回去,不敢想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了……】 …… 【骨子哥的脑回路还真没让我失望过。】 【甚至知道不该浪费医疗资源,他真的,我哭死。】 【但是这群人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病,是来交易情报的啊!!】 【骨子哥又不知道,骨子哥只知道自己得有礼貌。】 【(大拇指)(大拇指)】 …… 【这个地图……是有人上传了森鸥外的锚点吗?】 【还是黑医的森先生啊,虽然也很不好搞,但至少比西伯利亚好一点吧?】 【我上传的,但是不是森先生。】 【该不会……】 【莫不是……】 【你小子……】 【是啦!是现在寄宿在森先生这里的太宰!怎么了!!】 第 18 章 森医生的诊所,是离「医院」这个概念最遥远的地方。 ——这是知晓这个地点的大多数人,对此做出的精准性评价。 「虽然会称呼他医生,他偶尔也会做些医生的正事,可怎么说呢……要是你见到了他,大概就明白我的心情了。」 这样的描述其实也是精准的, 森医生的诊所位于偏远地带的逼仄小巷深处。 推开门就能看见一张勉强算得上正式的长桌,长桌上摆放着听诊器、病例等东西。 在一旁的书架上堆着毫无顺序可言的专业书籍,书架旁则是发光观灯片。 东西堆放得很挤,而森医生——森鸥外就坐在之中,以与「拥挤」截然相反的「惬意」姿态,缓缓转动着椅子。 随意梳理的黑发怎么看都只能算邋遢,白大褂早就穿旧了,保持着基本的干净。 森鸥外看着崭新病历本上自己刚写下的名字,说。 “上臂锁骨被刀砍伤,血已经止住了。但目前看来存在臂丛神经损伤的现象,得去医院做手术接上神经才行,药物治疗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能用上力吗?” 病人的回答非常简洁:“要是想用力的话,就可以。” “这种事情不是想不想的事情吧……病人不配合的话医生会很头疼的啊,更别说我还是个不入流的黑医。” 病人点了点头。 ——你真的有在听吗? 森鸥外不是没见过别有用心的「病人」,但奇怪到这个地步的,也是独此一份了。 通过隐秘的监视器,森鸥外看到了这个眼底乌青比自己还有浓重的青年,是怎么二话不说弄出了伤,然后旁若无人地在人群中排起队来。 实在是太显眼了。 不管是除了血迹外干净整洁的模样,还是摸不着头脑的又丝毫不在意他人目光的行事作风,以及他来这里的目的…… 森鸥外并不知道他的目的。 通常情况下,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是真的看病,森鸥外不会拒绝病人,只不过看病的报酬比较别具一格罢了。 或者,单纯的来进行情报的交易、买卖。 又或者,只是想来找麻烦罢了。 而青年不属于任何之一。 森欧外回忆起刚刚—— 一进门,他看见自己后先是站在原地皱了皱眉,视线短暂地漂移了,然后才慢吞吞坐到给患者准备的椅子上,露出不管怎么看都算是糟糕至极的伤口。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伤,也没有提前止血,很配合地按照森鸥外公式化的诊断过程配合着。 “你的名字?” “乙骨忧太。” “伤口是怎么来的?” “刀砍中了。” “已经有多久了?” “唔……十分钟?抱歉,我没有准确去计算时间。” “除了疼痛之外,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好像没有?其实也没那么痛。” …… 对话的同时,名为乙骨忧太的青年在不断「参观」着房间。 在对话告一段落后,他的目光投向了一处——发光观灯片的墙后,那个肉眼并不可见的房间。 在给他做了基本的诊断,并止血后,森鸥外开始思考起要什么报酬比较合适了。 而在那之前,青年居然直接用「要是想用力的话,就可以」的手臂,指向墙后。 “医生,那边是这个房间的隔壁吗?” 森鸥外抓了抓头:“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啊。” ——他也像是不明白这类婉拒。 这一带的人在听到森鸥外的此类说辞之后,基本会偃旗息鼓,不去得罪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医生。 而乙骨却还在发问:“因为我没有看到「门」这类的东西,这条巷子的终点也没有其他房屋了。不太好回答指的是什么呢?” “有多方面的考量在。” 森无奈叹了口气。 “那后面是给「重症病人」留的房间。就是那些不方便去医院,但又快要死掉的人。这里是完全中立的地带,不管是寻仇还是寻人,都不该发生在我的诊所里。如果不是大家的配合,这个诊所早就开不下去了。” 话也说得很清楚了,并且留有解释的余地在,是非常典型的「森医生的回答」。 乙骨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森鸥外的目光下,他再一次展现了什么叫做「要是想用力的话,就可以」。 上演医学奇迹的同时,他摸到了背上的长条包。 这个动作非常眼熟,因为在十分钟前,森鸥外见识过了。 “你不会是想……” “嗯。”乙骨说,“毕竟也不能让您太为难,重伤就可以吗?还是必须到行动不便的程度?” 医生和病人相互对视,前者思索着什么,后者只是单纯的等着答案。 狭窄的房间弥散着看不透的气息,并不算压抑,但诡异得要命。 森鸥外将椅子往前靠,双手放在桌上,指尖搭在一起,原本潦倒的眼神变得犀利。 他率先开口了。 “乙骨君,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毫不避讳地告诉了自己名字,为了证明还拿出了奇怪的学生证,而接近这里的手段则是匪夷所思的「自伤」,并且还想要靠着同样看似无害的方式来继续行动。 怎么也说不通。 乙骨忧太抿唇笑了笑,像是考试作弊被老师抓住的普通高中生似的。 “我在找一个东西……可能不是东西,总之,我需要去到那个地方看看。” 他的手指指着墙后的房间,又保证道。 “我是东京人,在神奈川没有仇人这类的东西。我不会干其他事情的,医生。” 森鸥外沉默不语观察着对方,最后露出了诸如「妥协」的表情。 “真是没办法啊,我很不擅长应对你这样的年轻人。要去看看是可以的……就在那个房间里给你打点滴,暂时消炎好了,记得离开之后你还是得去医院的。” 乙骨忧太真诚地道谢了。 森鸥外弯下腰,在桌子下面拨动了什么,“喀吱”一声,墙边的书架隐隐弹出了一些。 他站起来,越过乱七八糟的杂物:“跟我来吧。” 让森鸥外松口的,并非他口中体面的说辞。 他只是在青年阴黑的眼中,看到了清澈又直白的态度。 ——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还是会「看」的,以我的方式。 隔壁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只是为了方便才隔开了而已。 而且没有必要到那一步,虽然森鸥外也不怎么担心硬碰硬,但他还没从这个神秘的青年手里拿到治疗的「报酬」。 总觉得是会比「情报」更有价值的东西。 森鸥外这样想着,推开了书架。 *** 如愿以偿的乙骨忧太现在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 在和很好说话的医生交流后,他找到了「?」。 那是一个呆在房间里发呆的小男孩。 和即使再营养不良也能大致判断骨骼年龄的欧罗巴人种不同,亚裔的瘦弱总能隐藏起真实年龄来。 缩在病床上的男孩或许有五六岁,或许更小、或是更大,一头乱蓬蓬的黑发,脖子上缠着黑色绑带。 他没有盖着病床上的被子,而是披着一件对于他而言过大的黑色风衣外套,手里抱着一个瓶子,插着吸管咬在嘴里。 【探索点B「太宰治」已解锁。】 【预计解析时间:297小时。】 【请静待志愿者的解析结果。】 【「网络使用」权限开启】 【恭喜探索者「乙骨忧太」,您离回家之路又进一步啦!】 和导航的提示一起响起的,是森鸥外无奈的声音。 “太宰,上次你不是试过了,降压药和高血压的药混在一起是死不掉的……” 乙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孩晃晃瓶子,有些得意:“所以这次我还加了消炎药,和森先生藏起来的酒!” “你喝了吗?” “还没来得及。” “那好。” 森鸥外一把抢过瓶子,连他嘴里的吸管也一并抢走:“我要给病人打点滴,能把床铺让出来吗?” 于是,还没和被当作探索点的小孩说上一句话,乙骨忧太被打上了点滴,睡在小孩原先缩着的位置。 森鸥外继续出去「救死扶伤」了,他完全放心地把人留在了这里。 ——因为有太宰在。 乙骨没找到开口的契机,而叫做太宰的男孩也没有开口的打算,只是坐在一边的小椅子上,用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因为包扎而露在外的锁骨。 然后,太宰从他的小椅子跳了下来,爬上病床,说:“你为什么要砍自己?” 这是区别于费奥多尔好奇心的另一种好奇,因为直白得奇怪,以至于乙骨不知道要不要真的去解释这件事。 不过太宰在思索了一下后自己摸索着给了答案:“你是来找我的?” 他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你是来找我的。” 乙骨的演技停留在「唬人的面无表情」层面。 在扮演恶人的时候无往而不利,但要用在与恶霸角色无关的谎言上就多少有些不够看了。 他不好撒谎,也找不到别的说辞,点头:“对。” “找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 “那你找我干嘛?” “只是得来找你。” 太宰皱起眉:“我觉得你没有说谎啦,但是「为了找你而找你」又是什么逻辑?” 不过他没深究,在病床上站起来,直接扯过乙骨的药瓶——那似乎是消炎药,再加了一些止痛的成分。 接着,乙骨看他直接掀开加药的小盖子就往嘴里灌。 “欸等等!!!” 虽然之前就在医生口中听过「降压药」、「治疗高血压药」、「消炎药」和「酒」的混合饮料,但乙骨还以为是开玩笑的一种方式。 谁会直接把成分不明的东西往嘴里倒啊!!! 「探索点B」的图标已经开始疯狂闪烁了,太宰舔了舔嘴唇,晃晃脑袋,居然神奇露出了笑。 “森先生这不是挺能干的嘛。”还有些满意。 乙骨直接用反转术式治好了自己的伤,拔掉手背的针管,抱着快跌到的太宰就往外冲。 反转术式是无法治疗药物作用的,除非把太宰的肚皮剖开,趁着药效还没彻底流经血液,把他的胃切掉,一边切一边治疗。 而森鸥外似乎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见,给已经晕过去的太宰打了针药剂,用见怪不怪的表情安慰乙骨。 “太宰应该没事的,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寻死了,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森鸥外打量着满脸震撼的乙骨忧太。 他手臂上的针眼完全消失了,手臂的活动比之前还要灵活……锁骨上的神经创伤好像也消失了。 ——是和与谢野晶子类似的治疗能力? “不过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森鸥外问。 乙骨看着逐渐稳定下来的「探索点B」,太宰苍白的小脸几乎和病床的颜色融为一体。 “找到了吧……” 他觉察到了麻烦,并且会是在这解析的297个小时里持续不断的麻烦! “那乙骨君……” “我得照顾好这个孩子。”乙骨突然说,神情异常坚定,“他不能死,绝对不能。” 森鸥外:“你认识太宰?” “啊,不认识。” “那就麻烦了。”森笑了笑,“要实现你的目的,说不定得24小时盯着他才行啊。” 在乙骨忧太露出匪夷所思的恍惚时,病床上宛如尸体一般的太宰治,手指轻轻动了动。 第 19 章 针对性的药剂是有用的,太宰治很快就好了起来。 他安静躺在病床上休息,当阳光从窗外照在他脸上的时候,几乎会让人产生这是一个单纯可怜小天使的错觉。 没错,说到底,还是错觉。 “哪里来的阳光?”太宰治直视着那股光线,瞳孔很快就放大涣散开。 房间里除了被挡在书架后的门外,就只剩下一个用百叶窗盖住的狭窄通风口。 通风口的外面是人的体型无法穿过的小径,对面的矮楼完全堵死了太阳能照进来的所有光路。 乙骨忧太的身影挡住了那股光线,太宰眨了眨眼,听到他说。 “因为这个房间不算是地下室,所以日照权也是适用的。” “哈?” 乙骨以为是他不知道「日照权」,把小孩从病床上挪了挪,保证他的角度不会抬头就被光线晃到眼睛,解释说。 “日照权,自然采光权,是日本居民的环境民事权益之一。” “我知道这个。”这次阳光晒在了太宰的胳膊上,衬衣布料很薄,温度渗透进来,有种陌生的暖意。 乙骨:“啊,我和邻居商量了一下,他们还蛮好说话的。因为建筑实在是太近了,想要修改的话会很麻烦,所以我拜托他们在阳台上放了面大镜子。” 太宰看了眼他背后的长包,联想起这个人锁骨至肩口那道自己砍出来的伤,心想。 ——你口中的好说话恐怕不是什么真的「好说话」吧。 只是这个人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自觉。 虽然太宰治能够很轻松地推断出他的目的是自己: 罔顾森先生的暗示,在进门之后没有任何要交易的企图,进到这个暗室后,他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非常单纯的视线,为了捕捉而捕捉,也没有任何能称得上情绪的东西在,注视他好似在注视着路边的一株野草。 然而,直到现在,名为乙骨忧太的青年都没有表露出任何来找自己的目的。 那句「他不能死,绝对不能」就如幽冥境中的幻听一般。 乙骨想让太宰晒晒太阳,这个灵感还是来自于钉崎野蔷薇。 之前在高专,钉崎说什么也要搬去同学旁边的宿舍,不管说再多次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根本就不在一个地方也没用。 「对面的山头已经严重损害了我的日照权,说到底在建筑的时候就压根不顾人死活吧?」 「太阳啊!那可是太阳!我这样靓丽的美少女要是没有太阳,内心也会变的阴暗,要是相貌被内心所影响,逐渐失去了青春应有的光泽,谁来负责?!」 最后这件事以五条悟直接把对面山头轰平告终。 因为没有提前给校长打招乎,钉崎他们班三个同学和五条老师都受到了警告——对于伏黑惠和虎杖悠仁而言,简直算是飞来横祸了。 这件事还是禅院真希在他们班的讨论组里说的,真希同学狠狠地夸奖了钉崎。 胖达刚发完一句「基本只在晚上呆在宿舍,晒什么太阳啊」,就被禅院真希踢出了群。 所以晒太阳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长期接触不到阳光,内心就会变得沮丧,搞不好太宰的行为也和这个因素有关呢? 因为无法得知小孩的真实想法,乙骨只能暂时在这些方面努力了。 “森先生想知道你「痊愈」的能力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会同意你跟着我吧。” 太宰治突然开始说起与太阳无关的事情来,边说边摊开手心在这股廉价的二手阳光下来回晃,看着光斑是怎么一点点攀附上皮肤的。 “你现在算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哦,他最近在忙着和大人物接洽,想要任选私人医生呢。” “真厉害啊。”乙骨说着,拖着椅子坐了下来,“可我不是医生,虽然是可以治疗啦……也没有当医生的打算。” “是吗。”小孩不知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嘴角扬起笑,懒洋洋说,“希望他们也能这样想。” 要是森鸥外在的话,或许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非常不妙的意味。 因为太宰就是那样的人,偶然会蹦出噩梦般的点子,针对自己或是针对他人都一视同仁,这种阴森到极致的聪明伶俐往往会招致不可控的灾难结果。 乙骨并不知道他往日的作风,只当他在闲聊。并还在心中感谢着钉崎野蔷薇。 而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我得照顾好这个孩子。」 要是乙骨忧太知道这个「照顾」的具体内容包含了哪些,当时的他绝对不会掠过森鸥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太宰直接躺到了第二天,精神才逐渐好起来。 他像是睡够了,也晒足了太阳,虽然还是一副没什么干劲的样子,但比之前要「活泼」一些了。 “我们去街上吃东西吧,忧太。” 还很自来熟。 乙骨没有拒绝,想着带他出去逛逛也很不错。 就在这一天。 ——太宰治尝试从十五楼的餐厅跳下去,被乙骨忧太及时抓住了领口。 ——太宰治尝试在车流量密集的十字路口闯出去,被乙骨忧太及时抓住了领口。 ——太宰治尝试钻进冷冻车的后箱,被乙骨忧太及时抓住了领口。 ……太宰治的领口快被抓烂了。 乙骨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诶!」到后来的「唉……」,甚至已经放弃思考对方这样做的原因了。 非常匪夷所思。 这个孩子好像知道远超他年龄的知识,能做出成熟而理性的判断,然而,他的所有好奇心都只放在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死掉啊」上面。 虽然知道日本是自杀率高得离奇的国家,但也不用在这些方面悉数体现吧! 乙骨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比连着出一个礼拜的任务还要累。 更累的接踵而至。 在他失神的功夫,太宰治尝试在正在施工的建筑场所,抱着不知从哪儿摸来的装镀金液倒进嘴里。 他瞅准了乙骨叹气的空档,动作又快又利索。 等乙骨展现出离奇的速度把装瓶夺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和昨天饮药剂一样,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唇。 “这是绝对不能喝的吧!!!” 乙骨忧太很想把人直接拎起来,倒着狂晃,说不定除了胃里的渡金液,还能把这小子脑子里的水也给摇出来。 太宰治只是露出了得逞的笑。 “我好像摸准你的能力了,忧太。你能救治外伤,再严重的创伤只要不知名就能治好,没错吧?但是你对作用于人体的毒性无计可施呢。” “这种事只要你问我我就会回答。” “顺便死一死嘛,多划算啊。” “……” 乙骨立刻联系了森鸥外,森鸥外一大早就出了门,电话也没能打通。 “我不是说了吗,森先生最近在接洽大人物,见面的时候会交出手机的——别看我啦,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的。” 太宰说。 “顺带一提,现在去医院的话应该也是不行的的,横滨的医院一直喜欢保守治疗,你也不是我的监护人,没有签字的话他们不会做太危险的手术哦。” 乙骨忧太:“……” 乙骨没有办法了,既然联系不上森鸥外,太宰治也拒绝透露森医生的行踪,那也只能那么做了吧? 他下定了决心。 为了保险起见,乙骨甚至使用了好不容易刷新好的「异域通讯」权限,一边打电话一边直接搂起太宰的腰,往森鸥外的诊所快速掠去。 这次电话几乎是立刻接通,对方似乎还有些惊讶。 “乙骨?” “是我,家入小姐。我有要紧的事要求助——如果不慎饮用了不是即时发作的毒药,切开胃部有用吗?” 家入硝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久经沙场,也没对乙骨的奇思妙想提出质疑。 “之前有咒灵剖开了咒术师的肚子,内脏被腐蚀了大半。我一直用反转术式维持修复,并切除被寄宿的器官,这样是可以的。” “毒理这方面我没试过,不过有虎杖的先例在,如果毒性蔓延至了血液,直接放血并修复。” “不过重点还是内脏,等于把所有受损的「东西」都换掉。” 乙骨:“切掉内脏就行了,没错吧?” 家入硝子:“没有专业医疗资源的话,目前你只能这样做。先这样应急,剩下的就交给专业的医生吧。” “要怎么判断切除的范围呢?一点一点切掉然后复原吗?如果肉眼判断不出的话,那就把可疑的器官全部切除掉?” “可以的。” 太宰治已经满头冷汗了,毒性在发挥作用,乙骨认真又急切请教的那些话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偏偏乙骨把没力气动弹的他放在了森鸥外那张有些年份的诊断床上,还好脾气安慰说。 “因为我不知道麻醉剂在哪里,可能会有点痛,不过应该也还好,毕竟你现在内脏被腐蚀也是痛的。” 拥挤逼仄的房间里,青年没有开无影灯的意识,仅仅打开了照明的顶灯,投下的影子又黑又重。 太宰看见乙骨用拿短匕首的姿势拿起森鸥外的手术刀。 或许是发觉自己握刀姿势只适合刺入,并不适合切割,于是在空中抛了抛,完全不顾这样做是否会导致细菌感染。 「网络使用」权限在此时简直算是天降甘霖,手机能使用这个地图的网络了,乙骨查了查人体解剖图,直接把手机放在太宰治的小腹边上,打算直接比对着来。 “我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切错地方,不过也不重要了,都会好起来的。” 刀锋的凉意几乎已经贴上了皮肤。 不不不不不—— 太宰治在此刻才感受到了乙骨忧太之前的心情。 非常简单粗暴,用他那算是神迹一样的能力,通过恐怖的途径去做一些目的居然算是正义的「好事」。 简直匪夷所思!! “我知道森先生在哪里!”太宰死拽住诊断床边的把手,一想求死的他居然在此刻迸发出了惊人的生存意志。 “森先生能处理好的,他在的地方有很高端的医疗设备,请带我去找森先生求助吧!” 乙骨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忧心忡忡说: “别闹脾气了,太宰君,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还得给我留出容错的时间……啊,忘记问家入小姐能不能让患者晕过去了。” 太宰冷汗涔涔,喊:“对不起,我不会再喝不能喝的东西了……请不要这样做,我想见森先生……!” 他实在是很不配合,除了把人敲晕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探索点B」的标志还在闪烁,乙骨快速思考着,电话挂断得太早了,他也不能赌把太宰敲晕过去之后是否会造成影响的可能。 “森医生在哪里?”乙骨问。 太宰治松了口气,濒死的他简直如获新生。 “港未来21,就在神奈川县警港未来分所旁边的大楼里。” 为您提供大神 你手短短 的《我家孩子疯到你了吗?》最快更新 第 1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0 章 乙骨忧太带着嘴里飘着灵魂的太宰治赶到了目的地。 那是非常反「常识」的大楼,虽然才来横滨两天,乙骨忧太也逐渐熟悉了这里的风格,可眼前的大楼完全不一样。 高耸的,纯然的黑色,毫无美感可言。 在建筑学上或许会被列为世界三大僵死构筑群之一。 因为它修筑的目的压根就与美学无关。 像是纯黑的棺材呢。 棺材底下还有数位面色阴沉的黑衣人,周身都散发着「不好惹」、「不耐烦」的气息。 所以整条街道都没什么人在,即使有过路的行人,也都匆匆掠过了。 在这争分夺秒的时间里,乙骨突兀地停了下来。 太宰的五脏六腑已经像是被扔进了劣质的塑料绞肉机一样了,有无形的手在撕扯。 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先严格调查一下的,这样痛苦又漫长的死法可不是他的追求。 同时,他还不忘冒着冷汗提醒乙骨:“我是不可能回去让你解剖练手的,绝对不可能……” “我还是建议先回去,太宰君。”乙骨像是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 考虑到拦腰捞着会直接挤压到太宰治的内脏,在路上的时候,乙骨就已经把他换成了打横的姿势。 而现在,他又调整了一下,让太宰坐在自己的左胳膊上。 好在太宰的个头足够小,乙骨这几年不止蹿了个子,身量也宽上不少,单手托着小孩看着也不违和。 主要是能空出右手。 “虽然没到棘手的程度啦,但是还是有些麻烦。”乙骨打量着这栋楼,又开了眼太宰已经惨白的脸,“你确定吗?” 太宰治没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用懂:“确定!” “如果是这个领域的话……好。”乙骨说完,为了抓紧时间,他轻轻说了句,“「里香」——” 直到这里,太宰治依旧不清楚他的做法。 当乙骨靠近大楼的时候,黑衣人警惕地看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产生的错觉,太宰治隐约觉得这些人的脸有些奇怪。 晃眼看去,他们脸上的皮肤似乎在蠕动,皮肤下有类似虫子的东西四蹿。 这些人的动作也很僵硬,不论是拔枪的姿势还是围拢的模样…… 说起来,港口Mafia是什么时候开始根本不交涉了?他们的作风已经到了直接动手的地步了吗? 然而,太宰倒计时的争斗并未发生,乙骨忧太只是抱着他大步往里走。 所至之处,就像被EMP(电磁脉冲)波及到的电子设备般,黑衣人被无形的东西击中,失去行动力的瞬间飞了出去。 “里香,轻一些,他们只是被控制了,还活着。”抱着他的乙骨忧太不知在对谁说。 诡异的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 在进入到大楼,感应玻璃门合拢的瞬间,太宰治原本模糊的观感,类似疼痛引发的恍惚…… 所有事物都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整个大楼十分寂静,只能听到乙骨忧太奔跑时踏在地面的声音。 太宰治没来过这栋大楼,但也知道这个建筑内部不应该有这样的规模,极速奔跑也无法跑到电梯口,更被说极速通道了。 太宰搂着乙骨的脖子,艰难地把下巴搭在他肩头,看向他们身后。 他们经过的地方,一路上都是血红的脚印,不是脚底印上沾附颜色染上了地板,更像是踩破了什么东西,从地面渗透出来的。 “你能看见了?”乙骨的声音传入太宰耳朵,“按理说没这么容易看见才对啊……尤其是你已经很多次接近死亡了吧,之前见过的话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见过什么? 太宰治突然有很多想问的,超出他认知的东西一股脑冒了头。 「未知」对于一个用无聊眼神看待世界的孩子而言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就算这有可能只是幻觉也一样。 但他发不出声音,一张嘴就是虚弱无比的短呼——实在是太痛了! “诶,所以我才说回去切掉病灶会简单很多。这个领域的时间停止了,你的病情不会恶化,但是会一直保持疼痛的。” 乙骨有些无奈,他终于来到了电梯口,但电梯已经变成了跳动着的空心心脏,上下电缆应该也变成血管之类的东西了吧。 这栋楼,已经被咒灵的领域彻底覆盖了。 在门外他就意识到了,门口的黑衣人身上都连着肉色触手,类似脐带,一头连在他们身上,另一端则冲入了大楼顶层。 拜托「里香」解决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但很方便,在很短时间里,「里香」就解决掉了所有被控制的人。 “不能肯定森医生还活着,试着找找看吧。”他说。 找到消防通道后,乙骨直接把门把上那个没有眼睑的眼珠拽了下来,开门,在仿佛正在呼吸的楼道中一路向上。 到了顶层,周围更加糟糕了。 地面和墙壁全是正在发出噪音的红色肉块,踩在地面会发出直白的「噗叽」声,溅出来的也不是红色液体,而是黑红的粘稠状东西。 太宰的适应能力很强,不止体现在他接触到这类事物后快速消化的本领,还体现在他对疼痛的耐受。 在楼下还说不出话,现在他居然能捏捏乙骨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时间停止了,对吧……那我一时半会儿是死不掉的。”太宰说,“我想看看这些东西。” 乙骨没拒绝,只是叮嘱他:“别塞嘴里。” 太宰:“……我其实也不是那么不挑食的人。” 乙骨忧太一路找人,太宰治一路戳戳戳,踩踩踩,不时停下来捂着小腹喊痛滚两圈,滚得身上全是黏腻的东西。 乙骨用余光看着他,总觉得这孩子把这里当成什么游乐场了…… 以及,这个时候很怀念伏黑惠的玉犬,果然找人还是要用式神这类的东西啊。 终于,在这个被扭曲了时间和空间的领域中,乙骨找对了房间。 “太宰君——别去拽那个东西了!”他朝堆在角落的太宰喊。 太宰抓着本该是植株的某种软体:“摸起来很像肠子……还会动……但是不会攻击啊。” 乙骨没问「你怎么知道肠子的触感」这种明知会得到离谱回应的问题,喊不动就直接把人拎着走。 太宰治的衣领真的要被抓坏了。 推开那扇全是肌肉纹路拼凑出的大门,乙骨松了口气。 “森医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在房间里,森鸥外正站在一张床边,双手伸着在操作些什么。 他的白大褂上有些醒目的污秽,但身上没有脐带状的连接物。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着护士服的金发小女孩,手里拿着巨大的针管,在乙骨出现的瞬间就盯了过来,眼睛里是全然的「警戒」。 看见乙骨忧太后,森鸥外先是愣了愣,接着看见了跟在他身后面色苍白但神采奕奕的太宰治。 “没关系哦,爱丽丝。”他对隐约有进攻意图的小女孩说完,问乙骨,“你和太宰怎么会来这里?” 谁也没先提这个诡异到完全颠覆常理的现状,两人先交换着自认为比较重要的情报。 乙骨将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番,森鸥外听完哭笑不得:“是太宰做得出来的事情……并且他不可能让你那样治疗的。” “为什么?” “那孩子,会将接触到的所有异能全部无效化啊。”森鸥外直接暴露了太宰一直没提的事情,“即使乙骨君你有治疗的能力,切开他的肚子后也无计可施吧。” 应该不会? 乙骨思考着,他们的能力不属于咒术的范畴,那么咒术也应该和他们的力量体系不兼容才对。 而且如果太宰能无效掉咒术的话,这个领域早就该被消除了。 ——诶? 他想起什么,看向太宰治。 太宰还在四处摸摸碰碰。 他该不会是,在实验这件事吧? 不过这也不是目前最重要的—— “森医生,在我把这里的诅咒祓除之前,你能先帮太宰治疗一下吗?” 森鸥外的哭笑不得变成了苦笑。 “恐怕不行,只要我停止现在的「治疗」,就会出现无视攻击的家伙。多亏了爱丽丝,我才勉强没有受伤啊。” “治疗?” 乙骨捞起太宰,走近那张病床。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是拼凑出人形的东西。 他的骨骼、血管、肌肉、内脏完全是散开的,勉强拼凑到整齐。 可能是森鸥外还没进行到拼凑五官这一步,鼻子眼睛就没一个地方是长准了的,比毕加索的肖像画还要抽象。 “原本在给首领诊断,突然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环境也全变了,摸不着头脑啊。”森鸥外叹气。 他观察着乙骨的反应。 青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反应。 原先因为被划破外套而换上的白色衬衣只沾着灵性几点红黑,裤腿湿濡一片,不过是深色所以看不出来,白色板鞋却是像在血泥里浸泡过了一样。 乙骨忧太在床上那堆东西里找了半天,也没解释,抬头问:“他是不是少了个心脏?” 森鸥外:“没错。” “规则类的假想咒灵的话……得先找到他的心脏,把人拼装起来,才能找到诅咒的根源所在吧。” 太宰把这里当猎奇游乐场还真没错,整栋大楼里藏着一个关键的「心脏」,要先找到才行。 而被领域「命中」的人被按在了病床边上,无暇去寻找心脏,所以只能被固定时间一直留在这里,成为养分慢慢被蚕食。 要是直接暴力破除也不是不行啦,那样的话时间会再度流逝,没有治疗场所和环境,太宰治的情况恐怕不妙。 “心脏?要找心脏吗?” 太宰兴致勃勃举起了手,举到一半拉扯到了什么,口中呼着「痛痛痛」,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儿倒是没消退。 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对,要找心脏,可能是某种会动的活物,不太好找。” 太宰治已经蓄势待发了! 森鸥外和乙骨忧太对视一眼:“爱丽丝,你也去帮忙吧。” 接着—— “心脏?”太宰治掀开了首领的被子。 小爱丽丝也凑过去:“在这儿吗?” “心脏?”太宰治扒拉开森鸥外的医药箱。 小爱丽丝紧随其后:“没有诶。” “心脏!”太宰治把垃圾桶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小爱丽丝紧追不舍:“错误!” 而乙骨则是在森鸥外边上。 他本来也打算去找心脏的,可发现床上这团东西好像不太对劲。 “森医生……脾脏好像不在这儿吧?”他记得不久前才看的解剖图,试探对专业医生发出询问。 森鸥外无事发生般挪了挪手下的脾脏。 “还有这根骨头……”乙骨忧太断过,所以还算清楚。 森鸥外继续无事发生般挪了挪手下的骨头。 乙骨忧太:“……” 森鸥外解释:“我经常处理的是枪伤,一般这种程度的直接联系人来收尸了——肠子是无所谓的,塞进去就好吧。” 乙骨:你问我??? 太宰治和爱丽丝还在进行着他们的心脏大冒险,领域里没有网络,「网络使用」也不管用。 乙骨默默地看着「异域通讯」的图标,思考着刷新的时间。 ——家入小姐,只能拜托你了!! 为您提供大神 你手短短 的《我家孩子疯到你了吗?》最快更新 第 2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1 章 等太宰治把房间里能藏东西的角落全部搜了个干净,他还是没找到乙骨口中的「心脏」。 同时,正在进行人体拼图的两人也陷入了僵局。 摆弄器官真是心理素质强大的人才能做的事啊——乙骨忧太原本是这样想的。 人会对天然排斥血腥的事情,视觉上的感官刺激是巨大的。 虽然也不乏有钟爱于这类刺激的人在,但总归而言,正常情况下,人会在看见这类惨状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避开。 更别说他们不止是在看,还得动手操作。 但是森鸥外娴熟又胡来的技术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 或许是平日里接触的几乎是家入小姐那样的医生,虽然有着反转术式,平时也总是在医学上给予专业又精准的支持。 乙骨现在很怀疑…… 森医生他……不会是全凭手感、或是心情来治疗吧? 「既然太宰这样信任森医生,应该是没问题的」——乙骨忧太原本是这样想的。 他完全没有去考虑太宰是否相信自己的「治疗水平」,这种不对等的信任导致了恶果。 「森医生真的能治好太宰治吗?」 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 屋子里没有心脏,太宰和爱丽丝又溜了出去。 因为时间被暂停,身处领域的人对于时间并不敏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出去「寻宝」的两个身影两手空空回来了,而「拼图」的两个人还在因为似乎哪里错位而敏思苦想。 “我还是和太宰一起去找心脏吧。”乙骨放弃了。 东大医学部的入学要求的偏差值高得离谱,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学医是比练习咒术还要困难一万倍的事情! 真是歹毒的咒灵啊,怎么能用这样的手段来把人困在这里呢。 不等森鸥外回答,乙骨直接拉着太宰离开了房间。 “森先生的医术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已经逛了一大圈,对这些猎奇东西逐渐失去好奇心的太宰问。 在离开房间后,他便声称自己又痛又累,摊开手让乙骨抱着走。 抱着倒也不碍事。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你似乎和森先生在一起很长时间了,一点也不觉得他的医术有问题吗?” “因为每次他都能把我救回来嘛。” 太宰的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埋怨,“当初愿意留下来,是因为我觉得在黑医这里的话,说不定能有更丰富的死法,结果每次要么被拦下来,要么被森先生救活了。” “……这么看的话,抛开医术不谈,森医生至少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啊。” “哼哼哼。”太宰有气无力了几声,趴在乙骨肩头,“好——无——聊——啊——我以为事情变复杂的话会有意思起来,结果还是这么无聊嘛。” 太宰戳戳他的肩,“放弃吧,忧太。不然我会很苦恼 的。” 啊,找到了。乙骨忧太突然停了下来。 ?想看你手短短的《我家孩子疯到你了吗?》吗?请记住[]的域名[( 他微转过头,眼神却依旧停留在原先发现的「物体」上。 可以料想到的是,只要挪动一点,那颗找到的「心脏」就会立刻逃窜开,躲到另外很难寻找的地方。 “啊,抱歉,刚在在想事情,你说什么?”乙骨带着歉意说。 太宰治的表情突然变得难以琢磨。 无法用准确的词汇来将之呈现于书面,要说的话,那就是和结冰的湖面一般平静,而他却静静躺在冰下,躺在湖底。 一直没听到声音,乙骨有些担心太宰是不是晕倒了,毕竟他忍着剧痛一直在「帮忙」,刚才也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心脏还可以再找——乙骨这才将视线投向太宰治。 “我说,这么明显的地方我刚才居然没有找到,一定是因为爱丽丝干扰了我的判断啦。” 太宰的表情又变回了之前那种模样,脸鼓起来,看起来气呼呼的。 “这样啊。” 话题就此被岔开。 此时,他们已经下到了十二楼。 这层的风格看起来是普通写字楼款式,用不高隔层拦开了数十个工位,上面挂着「财务」的牌子。 不管对什么公司,资金永远是「心脏」一类的东西。 太宰找不到也情有可原,因为那颗心脏垂吊在天花板上,和那些变成肉块的吊灯列在一起。 如果不是咒力流动有很大区别的话,肉眼是完全看不出来什么的。 乙骨忧太把太宰放了下来:“稍等一下。” 他随便从身边工位的桌面找到一把美工刀,刀柄已经成了某种乙骨刚刚才见过的人体器官,不过不重要,因为刀锋依旧是锐利的。 将美工刀投掷出去,悬吊着心脏的东西被附着咒力的刀锋隔断,乙骨接住了那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好了,接下来就是森医生那边的工作了……不如说那反而是比较难完成的一部分……太宰君——” 话音未落,某个东西从太宰站立旁的阴影处毫无前兆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太宰瞬间被拽开,乙骨呼喊他名字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巨大的力道和速度让他的身体像是被挂在天上的风筝,面对的却是龙卷风一类的灾害,根本谈不上控制。 抓住他的「东西」直接无视了墙面,如烂泥坠入沼泽那样钻了进去,而太宰是个人类,人类要想穿过这面墙就只能…… 轰——! 轰——! 轰——! 接连几声巨响,他就这样被破撞开了三度墙面,伴随着碎肉下坠和飙出细雾的血,太宰失去了重心。 他在地板上起起伏伏,刮出了不知是来自地面还是太宰本人的骇人血痕,最后停在了大楼边缘。 哗——玻璃也碎掉了。 “痛……得要命……”太宰治被「脐带」倒吊在半空中,喊痛的语调 懒懒的,仿佛是为了迎合这个场景才挑选出的台词一般。 他微晃着,先是仰头看到了地面,这个高度摔下去绝对会立刻毙命吧。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应该算运气好吧……因为他还蛮心动的。 头顶是大地的话,坠落似乎也是一种飞翔,听上去还挺浪漫。 甚至在这一刻,太宰有种奇妙的感觉,这里似乎是他「命定」的场所。 不知缘由的,「我理应死于俯瞰坠落」的念头就这样降临在他的脑海,罔顾主观理性,完全不讲道理。 “太宰君。”乙骨的声音就这样在瞬间追了上来,找回了太宰的思绪。 太宰治垂下头,那双被血污包裹着的鞋一步步向他走近,最后停在了楼层边缘。 在踏出一步的话,恐怕就要先他一步坠落了。 “因为察觉到了危险,不惜把「心脏」当作诱饵,也要寻找能得逞的机会吗……” 乙骨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甚至没有他问太宰「一点也不觉得他的医术有问题吗」时有起伏。 等下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语调已经坠了下去,沉得要命—— “不过二选一的几率,你选中了最糟糕的那一项啊。” 太宰治想着自己能够「得救」的方法。 如果乙骨忧太先砍断拽着自己的脐带,然后冲刺着冲出来接住他,并在同时把他抛回楼层…… 这样似乎是可行的,只不过对身体素质的要求非常严格。 还能怎么做呢?根据现有情报的话,似乎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不过他在楼下解决掉那些被控制的黑衣人的时候,似乎没有和他们接触到。 所以还有其他的技术没有展露吧。 在动手前,乙骨忧太先说了在此时此刻非常不合时宜的话。 “太宰君,我觉得还是不要信任森医生了。刚才我已经差不多摸清了人体结构,要想正确拼凑的话有些困难,但是如果只是切掉并复原的话,应该没有问题的。” 太宰治觉得匪夷所思:“现在的问题难道是这个吗?” “只能现在确定了,因为这个咒灵正在玩弄你的「求生意志」,这比玩弄生命还要令我生气。” 太宰治的脑部已经有些充血了,注视乙骨忧太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乙骨回望着他。 原来他生气是这样的。 虽然是会显得无辜的下垂眼,因为瞳孔实在是太暗,观察不到眼神对焦的地方而显得阴沉可怕。 他们相隔了三米左右,上下颠倒。 “不通过森医生的努力的话,忧太你要怎么做呢?” 能发出来的,只剩下气若游丝般的呢喃了。 “我大概会砍断这栋大楼吧。”乙骨轻描淡写说。 “哈哈,有些大手笔了,这栋楼可是很贵的。” “这也是在拯救床上那位先生的生命,放着他被森医生折磨也太说不 过去了。楼里也没有其他人,等楼坍塌,咒灵祓除,我会把你们都救出去的。” “你说得好笃定哦。” “因为我能做到啊。而且——”乙骨忧太顿了顿,“一直考虑着「死」,因为其实你也想「认真」地活吧。” 那个时候——太宰治的心脏如同被昨日的二手阳光照射那样,被贯穿了。 那压倒性的自信所带来的生命鼓动,对于他这个只想浸泡在死亡奔流中的生命,简直是无妄之灾。 像只要有镜子阳光就能钻进来一样。 只要有这个人在,自己想要死掉,恐怕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 而也是此时,太宰似乎找到了一项能稍微停下死亡念头的「工作」。 如何去死。 如何在这个人干涉下死掉。 他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 森先生总是丢给他大大小小麻烦琐碎的事情。 也不管他的年龄来应付那些事实在是太骇人听闻,只是用「我会调制让你如愿以偿的药剂,所以姑且帮我一个忙吧」作为诱饵。 其实也没有那样心动,只是找不到别的事情做,所以也就以「死亡」为目的暂时找事情勉强「活着」。 ——我本想随着码头的黑尾鸥一起去到海浪尽头。 可那天下了雨,黑尾鸥嘶鸣的声音太难听,所以我还是先活到明天吧。 ——我本想在书本里寻求一个如针剑、雷电贯穿全身一般能感受到连背脊都颤抖的震撼死亡。 可那天诊所外的花苞冒了头,再过一个礼拜或许就能看见这条肮脏巷道唯一的花了,所以我还是先活到下个礼拜吧。 ——*我本想这个冬日就死去的。 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 …… 太宰治的生命,就是用这些无趣的碎片拼凑出来的。 今天,昨天,明天,每天都是同一天。 ——我本想现在就死掉的。 可这个用并不惹人厌的自信语调说这话的人,乙骨忧太在第一次见面就展现了亲近又熟稔的关照,并非刻意而为,只是融进了他性格的一部分。 森先生有很多次想他,「你为什么想死」。 虽然没有问出口,但那种带着顾虑的疑惑是真实存在的。在太宰眼中透明得跟直接问出口没什么区别。 乙骨忧太跳过了这个无趣的问题——因为其实你也想「认真」地活吧。 什么算「认真」? 寻找一个没人能准确说明的「活着的意义」算认真吗? 太宰治不知道。 他此时只是感受到了掠过背脊的寒意,是由这个全然友善的青年带来的。 “我不知道。”太宰治说。 乙骨:“这样啊。” “但是我不会让你解剖的。” 因为话题一下子又变回到之前的拉锯战阶段,乙骨有些惊讶。 “不能总是给我抛出一些为难的问题,你也得尝尝麻烦的滋味吧,忧太。” 太宰挣扎着晃了晃,“我快因为脑部充血死掉了,你总不能切掉我的脑子然后治疗,我也拒绝这种违背人权的决定!” “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乙骨仿佛看透了这些话背后的想法般说道。虽然是一贯以来的平缓语调,却又带着明显的暖意。 太宰别开脸,似乎觉得难为情。 “不过也得警告一下咒灵,不然在拼图期间还来打扰,心情是真的会变得非常糟糕的。我可不想让森医生岌岌可危的医术还受到这些影响。” 他说着,抽出了背后的长刀:“刚刚才麻烦了里香,所以这次得自己来才行啊。” 说着,他挥出了长刀。 巨大的轰鸣炸开—— 宛如天崩地裂。! 第 22 章 太宰治亲眼看着乙骨忧太是怎么只靠着一把日本长刀,就把整个大楼划成了两半。 刀举起的时候,平静无波的空气颤动起来,风向违背了自然规则,楼层地面的那些碎肉和碎玻璃也随之震颤。 察觉到了这一击的危险,宛如人体内部的大楼做出了反应。 无数混杂着奇怪血肉的脐带向他袭去,每一条都有着颈口粗细,上面附着的粘液低落到地面,发出了滋滋腐蚀的声响。 完全无视于那股急切——乙骨的长刀急骤下落,贯穿了已经刺于眼前的脐带上,如切豆腐般轻松。 锐利的白芒划破了一切欲之阻拦的肮脏存在,最后斩入了地面。 大楼死寂了一瞬,那一刻的时间被拉至无比漫长。 接着,轰鸣作响。 太宰治听见了携带着恐惧于绝望的,非人类的沉闷哀嚎。 楼梯塌陷,吊着太宰的脐带也无力下坠,连同他所束缚的小孩一起。 乙骨忧太依旧握着刀,直接跃出了崩塌的地面。 他踩着空中的烂肉块,只用脚尖,腿部肌肉的弹射力被咒力加强,提升到了恐怖的程度。 他接住了太宰治。 太宰被乙骨单手抱在胸前,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平静心跳。 他抬头,只能看见青年的下颌和小部分侧脸,乙骨忧太的黑发随着风飞舞,随风鼓涨的白色衬衣猎猎作响。 接着,两人的面容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坍塌的大楼向他们倾斜坠来。 乙骨转动手腕,将刀柄贴着自己的手掌赚了半圈,反手握住,然后直接插入了这个黑色棺材的巨大残骸上。 他应该收了力,不然应该会如之前那般,直接大楼贯穿击碎才对。 收敛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更好的落脚点,巨大的冲击让长刀一直向下划了大概十米有余。 很快,乙骨找准了能上升的路线,抽出长刀的同时,他踏出了第一步。 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每一次向上的冲刺都是失控加速的过山车,推背力撞击着太宰的侧身。 而乙骨早就做好了准备,抱着他的手贴心地托着他的后颈,让太宰不至于因为这股力道而颈椎骨折。 当太宰治脚底接触到楼层地面,被砍断的半座大楼此时才迟迟落地。 大楼的断面好似人的平剖,那些裸|露在的钢筋是血管,断裂的水泥石板是肌肉组织,这具被黑色棺材掩盖的「身体」露出了无力招架的脆弱内里。 外楼下满是血和尘嚣。 而这所有事情,都只发生在十秒内。 乙骨忧太满不在乎地甩掉了刀附上的污秽东西,从地上捡起在动手前抛出的「心脏」,提了提手臂上的太宰治。 瞧他突然皱着眉,太宰问:“怎么了?” “唔……有点不想回去面对森医生的医术啊… …” 他已然将自己造成的破坏抛之脑后,单纯地苦恼起对于自己而言更加严峻的困境来。 ——乙骨忧太的抱怨,就像那些无趣的碎片一样。 得想办法救下眼前的人。 我要如何斩断这样的庞然大物。 森医生的医术真的完全没救了吗。 没能来到岸边迎接我的黑尾鸥。 肮脏巷道中没有太阳也能绽放的小花。 冬日拿到的棉质和服。 是一样的。 他们都没什么认真的态度,因为要做成其实不算难,但又的确是对于当事人而言很碎碎的事情。 这些琐碎的事情牵绊着身心,让人烦恼,烦恼之余又必须去解决。 然拼凑出了今天,昨天,明天。 每一天。 太宰治想着。 对于乙骨忧太而言,目前的困难就是森先生那随心所欲的专业技术了。 而对于自己而言,目前的困难就是如何在他的视线下成功死掉了吧。 活着的目的是为了死去,这居然也会成为一个困难的悖论命题。 “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稍微有一点。” 太宰治抓住了乙骨忧太的衣角,抬头望向同时看来的人,嘴角第一次扬起了不具带任何特殊情绪,仅凭内心主宰的微笑。 “哦呀,我都这么「认真」了,忧太也要打足精神去继续拼图才行啊。森先生一个人是做不好的。” 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我会……我会努力的!” *** 近日,横滨的新闻上播出了一件算是大新闻的事件。 港口Mafia的大本营,那栋耀武扬威立在神奈川县警港未来分所旁侧的黑色大楼,坍塌了。 说是坍塌也不准确,因为只塌陷了一半,露出了剩下半个剖面。 简直像是哥斯拉过境,不小心蹭到了这栋楼,又对彻底摧毁它不感兴趣,所以悠闲地离开了似的。 专家分析说,这绝对不可能是爆破引起的,没有那样精准而专业的爆破能够实现这样的结果。 而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一向有仇必报……甚至加倍奉还的黑恶集团,港口Mafia居然完全没有调查追究的意思。 要知道,这可是因为一点点小的金钱纷争就会屠杀掉对方整个集团立威的黑色组织啊。 一时间,各种猜测都在网络上来回跳跃。 有人说这是外星人进攻的前奏,说不定港口Mafia的bss已经被外星人寄生了,正在酝酿大的阴谋,所以才没有干符合他性格的事。 下面的回帖几乎全是在笑的,最后以气急败坏的贴主失踪告终。 除了这样离谱的帖子外,还有一些热度居高不下的。 路过的目击者拍下了视频,因为是仓皇下的紧急拍摄,画面非常不讲究,手机也没有太强的防抖功能,所以只 能依稀看清手机的主人试图捕捉的东西。 在如陨石坠落的场景中,一个黑白的身影穿梭在里面。 所有东西都在下坠,唯独他轻巧又灵活,依靠着下坠的石块急速上升。 【这不就跟左脚踩右脚一个道理吗?假死了啦,不过特效做得还真棒,下一步奥特曼特摄不请你我跟他们没完。】 【其实也基本是符合力学的……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做到而已吧。】 【想要夸耀自己学识的蠢货来了~我就不要求你摆出实验和论文了,至少也得举个其他例子才能说明你不是中二病晚期来找认同的哦。】 【好强、好强的攻击性!我倒是有例子,不过都是电影里的。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那些好莱坞电影会这样拍,那肯定是在现实层面上夸大了一点点,所以由此可以推断,其实努力一下是能做到的?】 【努力一下,哈哈哈哈哈,要是真的努力一下就能做到,我也不回到现在还死@?%@#……】 那条回复后面乱七八糟的,像极了在课堂上玩手机被抓包后,仓皇下被按下的字符。 事实也是这样。 乙骨忧太抽走了太宰治的手机。 乙骨看他在哪里蹲着打字半天,明明没什么表情,手指却按出了征战沙场的豪迈。 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手机,明明之前还没见他用过。 等乙骨走近,太宰迅速收起了手机,看向窗外那缕折射而来的阳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等乙骨看完了他在2CH上的匿名发言,觉得有些好笑。 太宰摊开手,让他把手机还给自己。 “因为森先生的说辞里,你是天赋异禀的医疗助手嘛。” 他说,“「为了在为止袭击里救下首领您,我和我的助手已经耗费了所有的经历,没有去关注外面的事情」——森先生是这样说的哦。” 乙骨忧太就在现场,当然知道。 为了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拼凑起来,他到最后还是拨打了家入硝子的电话。 家入小姐耐心地回答了他的所有问题,包括但不限于: 这个形状的器官该放在哪里? 这块骨头为什么嵌不进胯骨? 肌肉鼓起来了诶,是我把骨头放反了吗? …… 到最后,家入小姐调侃说: 等乙骨你回来,去大学念个法医也不错,至少有记忆深刻的经验了。 而且在五分钟之内就能拼凑齐人体,说不定你真的有这方面天赋呢。 “以及,你要救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这才是真正的医生啊!!! 乙骨看着旁边端详着病床上完整躯体,并露出恍然大悟表情的森鸥外,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而且不知道要不要把太宰治交给他。 森鸥外察觉到了不信任的目光,露出坦坦荡荡的笑,说:“太宰的话是没关系的,他的生命力 很强劲,而且我对他也很熟悉了。” 这样暧昧的说辞,简直像是庸医为了挽回颜面的最后一张遮羞布。 「患者的生命力很强劲」这种话直接让太宰治鼓起了脸,非常不高兴。 乙骨只能吞吞吐吐告诉家入硝子,应该会好起来的。 家入硝子没有多问什么,趁最后的功夫向他转述了来自伏黑惠的问候。 ——家入硝子接到上一通电话后,立刻联系了五条悟。 然而这位老师并未出现在电话另一端,接电话的是伏黑惠。 伏黑惠说五条悟正在揍学生……训练学生。 他是第一个被揍的,现在已经出局了,如今挨打的是钉崎野蔷薇。 从某种程度来讲,五条悟对他的学生非常一视同仁呢。 管你是谁,是什么术式,战斗的方式是什么,少说废话,上前挨打! “伏黑说他还是比较想念你的训练方式,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和五条悟如出一辙,并且刻意收敛力道的行为很令人火大。但至少不会被打出脑震荡。” 家入硝子说的每句话都能让乙骨忧太露出会心的笑。 前辈经历过,前辈懂。 等听到「虎杖马上就要被送到我这里治疗脑震荡了」的时候,他直接笑出了声。 “你又露出了不顾及阴暗人死活的纯洁微笑了,忧太。「因为太宰君居然真的被森医生治好了」,这样的说辞现在已经不管用了哦。” 太宰治不满地拿手指戳他腰,然后重新摊开手掌。 “手机还给我。” 乙骨把手机还给他:“你还要继续在论坛上和他们吵架吗?” 太宰治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在了屏幕上,眼也不抬。 “没有,我在搜索最近发生在「龙贺寺之汤」的事件。” “「龙贺寺之汤」?你想泡温泉吗?” “也可以这么说。” 因为新闻没有正式播报,所以出现在屏幕上的全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山中温泉的老板夫妇神秘消失,留下了一个不大的孩子,也报了警。但横滨的警察不都是那副样子吗,很努力了,也仅仅是努力。 就和之前那个帖子里太宰说的那样,努力在很多时候都是没用的。 有着亲戚的帮扶,温泉依旧照常运营,并且还委托了横滨有名的侦探组合前去调查,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让太宰留意到的,是一位旅客的陈述。 【该说是糟糕,还是奇怪呢。在深夜的时候,我从汤里起来,怎么也找不到回房间的门。】 【可能真的是泡晕了,我还听到了隐隐绰绰的声音,说着什么交换这类的。】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天也亮了,清醒过来之后我回到了房间,马上收拾东西离开了。】 【啊,简直像是新的山中怪谈一样啊。】 要是放在以前,太宰有很多种用科学、或是异能来解释的结论 。 但现在有了一个新的,他全然陌生的可能性。 这样诡异的夏日清凉故事⑷[(,好像和忧太「从事」的事情能完美契合诶。 而且那对名侦探组合至今都没什么进展,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查到了温泉的地址,太宰保存下来,合上了手机。 “我们去泡温泉吧,忧太!” 边说着,太宰治想到:能在乙骨忧太最为擅长的领域死掉,目前而言,还有比这个更有意思的事情吗? 乙骨忧太并不清楚面前小孩的打算。 他只是觉得太宰要阳光了不少,也没有成天惦记着死法了,如今他有想做的事,解析又还没完成,那就去做吧。 “好。”乙骨这样答应了下来。 *** ——导航志愿者BBS—— 【这个进展我已经不知道要交流什么好了。】 【是啦,感觉每个人的操作都各有各的抽象之美……】 …… 【话说,森先生的医术真的有那么……颠沛流离吗?】 【只能说,上限极高,下限极低。我现在甚至怀疑他留着太宰,每天看着,心里都会默默播放一首《我是真的很厉害》来给自己加油打气。】 …… 【骨子哥帅到我了,虽然一言不合砍大楼,对着器官面不改色琢磨人体拼图,但他真的好酷!】 【并且很有礼貌,居然没对着森先生大骂你个庸医。】 【(大拇指)(大拇指)】 …… 【温汤啊,横滨的「侦探搭档」,这个描述我只能想到两个人。】 【我们想的应该是同样的组合。】 【我也一样。】 【对个暗号,是那个因为某小侦探以身涉险,被惨遭巴掌制裁的组合吗?】 【对上了。】 …… 【完蛋了,我现在怀疑太宰的谋划会不会夭折了,就算骨子哥没看的住他,要是被那位先生看到,横竖得给他两下理性蒸发拳。】 【思维开阔点,逼急了骨子哥,混合殴打也不是不可能。你忘了他是谁的学生了吗?】 …… 【太宰,R.I.P。】! 第 23 章 有这样一个山中怪谈。 不知是哪一座山头,也不清楚位于日本地界的哪一处。 按照当地气候来看或许是东部,但日照又对不上。 如果按照肉眼丈量的山头大小,这样的山峦也不该突兀出现在平原。 当这样的念头出现之后,观察的人才会惊觉,四周根本不是什么平原。 总之,就是在这样令人不安的地方,杂草丛生的半山腰,有着一个废旧的鸟居。 穿过鸟居,并无供人拜奉的神宫,而是一个粗糙简陋的神龛。 神龛半人高,之中有一个双手平摊的石像。 有人来到了这里,他的学识不足以让他辨别出这是什么神明。 因为日本的神明实在是太多了,在偏僻的穹壤有着只有当地人知晓的存在也是情有可原的。 观察了一阵,他突然想到—— 这个石像,像是在索取和给予。 这个念头完全是从天而降,从他皮肤和骨骸的间隙钻进了大脑,并在之中大喊大叫。 他被未知的冲动蛊惑了,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放到了石像的左手上。 什么也没发生嘛。 不知该不该松口气,他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了一丝尴尬,所幸环顾四周并没有人,也没人发现他做的蠢事。 当他将目光移回到石像上,打算取回干粮时,石像左手的干粮却消失不见了。 一路都未见到鸟类的所在,此时却从方圆几l十里传来欢快的鸟叫声,此起彼伏。 四周也开始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树上的落叶掉在他肩头,当他魂不守舍想要扫掉的时候,又发现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 鸟叫声也消失了。 他惨叫一声,拔腿就往山下跑。 他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沉重的,像影子一样紧紧追随着他。 直到他摔倒,从陡峭的草丛上滚下了山,直到昏迷之前,那股视线都如影随形。 “后来,他回到了城里,也逐渐忘记了这件事。从那开始,他的运气突然好了起来。” “被不认识的漂亮女孩追求,对方无父无母,也毫无人际关系可言,但却拥有大额财富,他们很快就结了婚。” “原本诊断有弱精症,妻子却生下了他的亲生女儿,并且在事业上也一帆风顺,很快做到了社长的位置——” “简直是人生赢家啊,好像不管做什么都能成功一样。” 在驶向山上的大巴车上,一群来这里修学的大学生在分享着他们知道的故事。 乙骨忧太和太宰治坐在最后排,本来是买了三个人的票,但森鸥外临时被港口Mafia的首领叫走了,没能和他们一去。 虽然太宰觉得森先生是故意在临时关头离开的,他根本就不想去那里。 不过这些很快就和其他情报一起被他抛之脑海深处,只在有用的时候才会被重新捞起来。 他听着大学生的故事,余光瞥到乙骨忧太。 乙骨松弛地坐在座位上?_[(,腿边竖着不离身的黑色长条包,目光放在窗外,不知在看着什么。 通常而言都是接近晚上才会泡温泉,所以这班大巴也是在下午才发车。 车在山路上平稳行驶,天色由蓝转红,又逐渐转暗,那样的颜色几l乎洒满了整个车厢,但无法投进青年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总是无法折射出任何光色。太宰每次注视的时候都会产生类似夜空、沼泽、灿烈日冕下纯然黑影的联想。 明明看起来是个比自己还阴沉的人,怎么性格完全不是那样啊。 不,偶尔也会露出一角,隐约看见的东西似乎是一样的。而太宰目前还不能确认罢了。 “你发现了什么吗,忧太?” 乙骨闻声转过头,用刚刚才被太宰感叹过的眼睛看着他:“一路上都好安静啊。” “……你认真的吗?” “啊,我没有说车里,我是指外面,连只鸟也没有。” “原来你有在听啊。” 太宰以为他是故意用大学生讲的故事来调侃,“那你是怎么想的?听着总觉得有些奇怪。” 乙骨:“要说奇怪的话……确实。” 他们的交谈引起了前座大学生的注意,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学生立刻转身,兴致勃勃说:“没错!因为故事还没完!” 乙骨想了想:“因为收获和付出不成正比?” “哇,看来你也是个精通怪谈的行家!” 大学生一副「你很懂嘛」的表情,嘴皮一沾,开始讲起了故事的结局。 那个人的女儿逐渐长大,已经到了当时他去到那座山的年龄。 一天,他回到家,平日里会在迎上来体贴问候的妻子不见踪迹。玄关上属于妻子和女儿的鞋摆放得乱糟糟的。 他一边呼喊着妻子和女儿的名字,一边往传来声响的卧室走去。 手按下门把,房门刚露出一道缝,他便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十分暴躁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像是整个地区的鸟类都被关在了这个房间。 在那时,他立刻回忆起了早就被忘记的那座山,那个神龛,那个双手摊平的石像。 他没有办法,即使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为了妻子和女儿的安危,他依旧鼓足胆量推开了门。 鸟鸣声消失了,宛如幻觉。 当他踏入漆黑的房间,门立刻「砰」地合上,无论怎么焦急地拧动门把都毫无反应。 他跌倒在地,手仓皇乱摸,触到了吊灯的开关,房间在瞬间明亮起来,于是,他看见了令他崩溃的一幕。 整个房间全是血迹,他的女儿坐在床上,手摊开向前,右手是空的,左手托着一个失去了头颅和双腿的尸体。 那是他的妻子。 女儿的目光是那样熟悉,沉重的,像影子一样笼罩着他。 当她张开 嘴,鸟鸣声从她的声道穿出,而在她血色的牙缝中,有着无数缕漆黑的长发。 那是他妻子的头发。 大学生讲完,他身边的同学全部皱巴着脸,双手搓着胳膊。 “你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看来的猎奇怪谈,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要在有着「交换」传闻的地方讲这种故事啊!今晚你没有室友了!自己滚去一个人住!” 鸭舌帽大学生笑嘻嘻:“干什么啦,不是因为有这样的传闻我们才决定来这里的嘛!而且这种故事一抓一大把,你们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他看向后座的两个人,“瞧,他们都完全没被吓到,你们还真是连小孩都不如诶。” 大学生们开始嚷嚷骂起来,这股喧哗倒是冲散了原先诡秘的范围。 太宰治拿肩膀撞了撞乙骨忧太:“你怎么突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 乙骨看太宰拿肩膀和脑袋一下一下撞着自己的手臂,伸手把他按回座位。 “这样就合理了。” “哪里合理了?” “等价交换是合理的。” “所以我说,哪里合理了?” 太宰辩驳说,“我知道他得到的东西远远不是干粮能拿来交换的,但这也太指向不明了吧?” “而且就算是支付的东西不够,那个石像后续也什么也没索取到啊,只是把给予他的东西又收了回去而已……虽然我知道这个人多半也死掉就是了。” “啊,你是这样看待的吗?”听到太宰的断然反驳,乙骨没有急着解释,而是若有所思说,“那我不妨这样问好了,你觉得他的幸福属于被收回的「给予」,还是需要额外支付的「索取」?” 太宰治:“……要说的话,我觉得都算。” “那你觉得是石像吃亏了,还是那个男人吃亏了?” “……” “这是完全的等价交换,并且从头到尾都是公平的,只是他没真的读懂规则。”乙骨说。 太宰治将脑海中的故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要是从环节入手的话,实在是太难说清楚了,于是他干脆算起了总和。 “干粮外加全家的生命,换取了十几l年的幸福。这样根本没办法比较嘛。” 乙骨:“也不是这样算。” 太宰有些生气了,侧过身体:“那你说要怎么算!” 乙骨看他像是随时都要跳起来质问一样,太宰也的确干的出来这样危险的事情,只好立刻解释起来。 “这是男人先「提出」的交易,作为另一方,石像得拿出很有诱惑力的东西,才能让对方感到划算,从而为下次交易做准备。” 他说,“所以它索取的很少,但给予的会很多——从石像的角度出发的话,这样的逻辑是合理的吧?” 太宰愣了愣,点头:“没错,就和赌场要把人宰得血本无归的话,得先让新手赢两把一样。” 乙骨 皱眉:“……你是什么时候去过的赌场啊!” “这个不重要啦!所以呢!” 乙骨眼中不赞同的眼神持续了很久,但还是接着说道: 但他们并不是买家和卖家的关系?_[(,真正公平的关系绝对不会是那样的,得双方都有主动递上「付出」的权利,这才算公平。” 话音刚落,太宰治立刻反应了过来:“石像后来主动给了他过量的「好处」,但是他并没有回到那座山,支付相应的东西!” 在想明白之后,大脑被疏通的畅快让太宰的语速也不断加快: “所以第一次交易的时候,他的干粮换取的是……离开那座山的权限!是他的性命!” “然后石像主动支付了更多,更夸张的东西。就和所有不平等条款一样,它要收获的也会更多,更夸张——而那个男人完全忘记了!” “所以石像才会立刻收掉了他现在所有的一切!” 他们的交谈被前面的大学生听在耳里,这群学生对视一眼,眼中交换着各类惊异的情绪。 此时,大巴车也停了下来,目的地到了。 司机催促着他们下车,嘴里嘟嘟抱怨着,说这群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居然来这里,自己得赶紧离开才行。 一行人下了车,乙骨忧太和太宰治走在最后。 等站定后,乙骨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太宰牵着他的手,仰头问:“怎么了?” “记得刚才的怪谈吗?”乙骨轻轻说,“他的命是干粮换来的,这个比率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了。” 太宰:“所以你的意思是……” “男人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足以支付那样幸福的「给予」的,但石像确实收到了平等的「支付」。”乙骨说。 面前是无人打扫的杂草从,杂草中竖着破败的鸟居。 鸟居旁,「龙贺寺之汤」的立牌闪着光。 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站在立牌旁边,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打量着游客的黑发少年。 两个人看着不怎么熟悉,或者说那个黑发少年完全没有要考虑女孩的意思。 他只是摸着自己褐色的报童帽,转身的时候,同样褐色的小披风划开弧度。 “什么啊,大叔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抱怨完,他就这样直接走入了鸟居里。 此时,那个小女孩才在众人摸不着头脑的视线中慢吞吞上前。 “您、您好,是去「龙贺寺之汤」的客人吗?” 她从头到尾都没注视任何人的视线,双手绞着袖口,声音小得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请、请随我来。” 一行人跟着小女孩走入了鸟居,沿着石梯向上,他们终于来到了所谓的「龙贺寺之汤」。 而在那所温泉旅馆的门口,赫然是一个粗糙简陋的神龛。 神龛半人高,之中有一个双手平摊的石像。 有大学生尖叫了起来,又被他的同学敲着脑袋骂:“大惊小怪什么!特色旅馆拿怪谈当噱头的次数还少吗!” 太宰捏了捏乙骨的掌心:“刚才你说,它已经收到了平等的「支付」……” 乙骨忧太的视线一直盯着那个石像,半晌后才挪开视线,垂下头。 太宰治听到他用平淡无波的嗓音,说着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 “「用男人的故事制造出怪谈,吸引源源不断的人来到这里」,还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东西吗?”! 第 24 章 山中的气候非常古怪。 明明是穿着单件薄衣也不会感到凉意的飒爽天气,等入了夜,骤然降低的温度打了人们一个措手不及。 即使是山林里惯有的昼夜温差,这也实在相差太大了,和沙漠没什么区别。 “好冷……为什么会这么冷啊!” 在和式房间中,坐在榻榻米上的太宰治瑟瑟发抖。 他捧了杯热茶,身上换好了泡温泉的浴衣,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外面还套上了亚麻羽织。 尽管如此,那股寒意还是驱散不开。 “你一点都不冷吗,忧太?” “还好。” 乙骨忧太把窗户拉拢了一点。 他也同样换掉了来时的衣物,因为本人并不觉得寒冷,青色浴衣领口开着,露出锁骨和小片胸膛的皮肤。 泡温泉的地方是太宰治定的,乙骨只是在听了之后答应下来。 直到抵达这里,发现不太对劲之后,他才开始在网路上搜索起有关「龙贺寺之汤」的信息。 五年前,异能者战争还未结束,受战争影响,日本的经济十分萧条,这里没什么生意,一度停止了营业。 战争结束后,山中温泉并不在政府的扶持范围内,想要在经济困难的时候重启是很困难的事。 而「龙贺寺之汤」在那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并依靠着「萧瑟晚风下能令人舒缓身心的神奇热汤」打出了名声,生意也越来越好。 查完资料后,乙骨忧太还问了问太宰治:“要回去吗?” 就算没有车辆,乙骨想带他下山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太宰治拒绝了,说什么也要留在这里,不惜说漏了嘴,他就是来见识「异常」的。 “不过你怎么会提出离开,我以为你是那种……嗯……没办法对可能发生的灾害坐视不管的类型诶。” 乙骨微笑:“把你送下山再过来解决会比较好。” 乙骨忧太的态度已经能说明「怪谈」不止是「怪谈」这么简单了。 太宰装作听不出他的话外之意,嗯嗯啊啊糊弄了一通……然后被冷得开始四处找能御寒的衣物。 收拾完东西后,时间就来到了晚上,也就是太宰还在持续喊冷的现在。 “如果不泡温泉的话,你应该会一直觉得冷吧。” 乙骨把他的茶杯拿走,把茶水从半掩着的窗口倒了出去。 外面是草坪,这样做也不算没有素质……应该。 “喝太多茶晚上是睡不着觉的。”他给太宰倒了杯热水。 太宰治呼着气:“原来是这个意思。只有温泉才能驱散寒意,怪不得是神奇的温泉。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哇,汤里流淌的不是地下水,是资本家的黑血吧。” “所以要去吗?” 和式建筑并不怎么隔音,隔壁大学生已经吵着闹着要去泡温泉了。 “我在想,这个算不算是「交 易」的一环。”太宰歪着脑袋,“温泉驱散了寒意,感觉也算是一类「给予」诶。” 乙骨笑了:“你要这样想的话,世界上到处都充满了不属于自己的「给予」。人的呼吸依靠空气的氧气,人要进食就得找东西来吃。没有什么是「人」自己拥有的——除了生命。” 太宰治点头,他只是随便问了一句,自己也没太在意。 放下茶杯起身拢紧领口,在往外走的时候他又用轻松的语调说了真正的问题:“那忧太呢?你一直「照顾」我,这算是「给予」吗?” ——你又想从我这里「索取」什么呢? 见缝插针的行为没有受到乙骨忧太的重视,他合上门,找着提供晚餐的地方,随口答。 “为了我自己吧。” 说完,他看见了隔着两个房间,正在往外走的黑发少年——之前等在鸟居外面,又提前离开的那位。 还是那身穿着,只不过脸上多了一副黑框眼镜。 不等太宰展开新一轮试探,他拉着小孩的手,走到少年身后:“请问,你知道用餐的地方在哪里吗?” 黑发少年回过头,眯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乙骨忧太,又把视线挪到了太宰治身上。 太宰完全是下意识地往乙骨身后退了一小步,直觉比理性分析更快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我也要去吃饭。”少年说,“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帮忙带路啦,但是不要把我当成什么工作人员啊。” 乙骨道了谢。 「龙贺寺之汤」本质是温泉旅馆。 提供住宿的宅子是回廊亭的结构,一圈房屋围绕着中间的池塘。 热汤在回廊亭之外,要从唯一的侧门出去才能抵达。 而带路的少年名为江户川乱步,和搭档一起来到这里调查老板和老板娘失踪的事件。 不过江户川的搭档接到联络,山下有要事等他去处理,于是在两天前下了山,让江户川在这里等着,说是第二天一早就回来。 结果就一直没回来。 江户川也给山下的人打去电话,得到的是「他一直没有出现过啊,不过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江户川乱步倒是完全不关心他们口中的事情,搭档不见了这件事让他立刻联想到了老板夫妇的失踪。 于是他就和这里较上了劲。 ——以上,都是太宰治用他天花乱坠的吹捧,从这位年轻侦探口中得知的消息。 “告诉你们也没什么,哼哼,大叔总说我胡来,明明自己才是胡来的那个。看我完美解决掉这件事,然后就可以趾高气昂地要求一个月的红豆小年糕了!” 江户川乱步立下了如此的豪言壮语。 作为情报的报答,乙骨掏钱请他点了最贵的餐食,不过也不算豪华,也没有江户川心心念的甜点。 顺带一提,这次乙骨和太宰出行的所有经费都由森鸥外提供。 因为是放鸽子的那个人,虽然哀嚎自己 的小金库已经完全空瘪了,他还是没能在太宰手下保住钱包。 那个「怪谈」。太宰把他不吃的西兰花全部扔进了乙骨的碗里ˇ[(,对江户川乱步说,“公平交换的事情,你有听说吗?” “当然。”江户川乱步毫不在乎地说,“我已经体验过了。” 太宰治的眼睛瞬间圆了,看看乙骨,而乙骨只是平静地把碗里的西兰花又挑了回去。 “不过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们。”他说,“你们知道异能的吧,就算乙骨不知道,太宰也应该知道,你一直在尝试偷偷拽我的衣角,别以为这点小动作能瞒过我——接触性质的能力吗?不过无所谓了。” 太宰治苦兮兮的,不知道是因为碗里的西兰花,还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被抓包。 “就当作是异能好了,对于这里而言,当个笨蛋会比较划算。”江户川说,“好在大多数人都是笨蛋,让我松了口气啊。” 被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称作笨蛋,偏偏本人还称呼得十分自然,没有任何羞辱的意味在,只是用讲述事实的口吻。 乙骨对此接受良好。 这应该是个聪明到过分的侦探,把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用异能来总结出规律,并得出了完全正确的结论。 ——如果知道交换的规则,那么石像也不用先给什么「甜头」了,那是用来吸引和欺瞒无知者的东西。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反而让刚接触到的人比较安全。 “可是我们已经差不多知道了。”乙骨有些讪讪,“而且似乎来这里的人都有所了解……呃,我们在大巴车上聊过这个。” “什么啊,那不就是单纯的笨蛋了吗!” 乱步鼓起脸,把盘子里的鱼戳了个稀烂。 “那就只能指望笨蛋有笨蛋的自觉,不要真的去对着石像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没等晚餐用完,江户川乱步擦擦嘴,推开椅子打算离开。 临走时,他看向太宰治,手却指着乙骨:“他应该是和大叔有些相似的那种人,既然如此,就是笨蛋中的笨蛋,你得看好他才行。”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太宰说要看好乙骨的。 平时的话,立场会完全互换才对。 太宰想了想,嚼着口中的西兰花:“谢谢!” 江户川乱步离开了。 得到了某种肯定,太宰治有些得意:“被名侦探称作「笨蛋中的笨蛋」呢,忧太。” 乙骨忧太点头::“可我不挑食。” 太宰治别开眼:“……所以我们接下来是去泡温泉,然后展开调查没错吧?” 乙骨忧太:“所以你也不要想着挑食。” 太宰治:“……” 太宰治:“可恶啊!!!” *** 穿过回廊亭,侧门在池塘的另外一侧,正对着乙骨忧太和太宰治的房间。 在喧哗不止的男汤口,乙骨看见了小老板——父母失踪后,留在这里 的小姑娘,似乎是叫安达秋实。 本来她应该是被送下山的,但本人似乎非常坚持要留下来。 ?想看你手短短写的《我家孩子疯到你了吗?》第 24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早年间,亲戚和她的父母因为「龙贺寺之汤」产生过紧急纠纷,为了避嫌,也不愿意在小女孩不在的时候帮忙经营。 所以才有了五岁小女孩依旧留在这里的事情。 和乙骨这一路上接触的所有小孩相比,小女孩简直是「小孩」的典范,言行没有半点超出年龄的东西,充其量因为父母失踪的一系列变故,而勉强早熟。 那也只是一点点。 她还会因为突然见到身后的陌生人,而吓得快要钻进男汤呢。 “晚、晚上好……”小女孩勉强克制住了惊慌,垂着头,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眼睛,“对不起……我这就让开……” 太宰直接冲到她面前,弯着腰看她:“小老板在这里干什么呢?” 小姑娘后退一步,撞上了木栏。 她“啊”了一声,被汤里的水声盖住了。 乙骨把人拖了回来。 没等他说什么,男汤里钻出来一个湿漉漉的人——是之前带着鸭舌帽的男大学生。 他在浴衣外还裹着毛巾,看到乙骨他们后笑了笑,挠挠头,接着弯下腰对安达秋实说:“诶,是因为果盘的事吗?” 安达秋实头抬了一点:“是、是的……厨房没有你们点的那个……所以……” “没关系没关系,因为有冤大头出钱,所以他们才想乱点点东西,没有就算了。” 安达秋实小声说:“好。” 然后她转身向乙骨他们举了一躬,踏着木屐小跑开了,木屐敲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不久也消失在了尽头。 男大学生站直了,朝同龄的乙骨搭话:“不好意思啊,这群家伙在里面闹哄哄的……我们就住在你们隔壁,呃,晚上可能也有点吵。” 歉意十足。 “那为什么不直接安静点,反而要来道歉。”太宰突然说。 乙骨无奈地把他往身后拽:“没关系。” “哈哈哈哈小朋友可真不客气。”大学生甩甩手,钻进男汤了。 温泉是硫磺泉,死火山地区板块运动而释放出的热让含水岩层受热变沉高温热水。 总体而言,和其他乙骨忧太曾经去过的所有温泉都没什么区别。 太宰治倒是在扎进去之后长舒一口气,把自己半张脸都埋在汤里,咕噜噜吐着泡泡。 那群学生的确很能闹,四个男大学生愣是闹出了四百只鸭子的气氛,想比起来,隔壁女汤就要安静很多,偶尔有清脆的笑声传来。 太宰治摸到乙骨身边:“忧太。” “怎么?” “那家伙是真的在道歉啊。” “嗯?”乙骨觉得这话说的奇怪,于是等着后文。 太宰治突然说:“他认识小老板。” 乙骨忧太这才把目光移向身侧,看见太宰其实一直盯着那个 朝他们搭话的大学生,从头到尾都没移开过。 是探究的眼神?,没多少兴趣,但被判定为「能收纳起来的情报」,所以还在持续关注着。 “在车上将怪谈的也是他吧。江户川说在这里,不了解的笨蛋会比较好——他让整车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怪谈」呢。” 乙骨先是把太宰往上捞了捞,想也知道这小子想趁机往池子栽,搞不好是存着偷偷溺死的念头。 他思索了片刻:“根据结果来推导过程的话,会有很多主观的想法吧?就像是平时关系不好的人给你一个苹果,结果被苹果核噎住了,所以就会产生「他是不是存了心想要谋害我」,这样?” “嘛,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我总是把人往最坏的方向想嘛。”太宰说,“比如忧太,我现在还觉得,你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会做现在这些事情的哦。” “……” 这已经不是见缝插针的程度了,是找机会就像直白的询问。 ——你来找我到底是干嘛的。 好像他们的确一直没有聊过这个,森鸥外只是问过一次他的目的,得到了「他是来找太宰治」的结论。 为什么要找太宰治? 乙骨忧太从来没说过。 乙骨可以回答:我得待在「活着」的太宰治身边,才有回家的可能。 但总觉得这么说的话……这小子会满心雀跃的等他离开。 离开之后呢? 继续他的求死之路吧。 这么一看的话,好像直接回答是不太合适的选择了。 但乙骨忧太也确实不怎么会撒谎。 正如之前那样,他的演技在扮演面无表情恶人的时候非常有用,那股阴沉的气质简直是另类恶霸的标配。 要找一个相对正面的谎言……可太难了。 太宰对他的沉默早有预料,不过他不知道乙骨其实呆不了多久,只想着总能弄清楚的。 于是他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他认识小老板。” 太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次附上了解释。 “小老板撞上后栏,并发出叫声的时候,他出现了,虽然拿出了说辞,但是还是太生涩了。稍微一想就会发现完全没有任何动机可言。” 乙骨:“好像是这样没错,那孩子面对我们的时候很紧张,但是对他没有多少抵触。” 得到肯定后,太宰哼哼笑了:“而且男汤可是很吵哦,你看我现在得加大音量才能保证你能听见我说的话。除了一直关注着外面,实在没有其他的理由了吧。” 乙骨若有所思半晌,接着对太宰说:“你很聪明。” 太宰:“当然。” “怎么不把这股聪明用在好点的地方呢?我没有要说教的意思,只是觉得很匪夷所思。” 乙骨似乎完全不怎么在意可疑的男大学生。 毕竟追根溯源都是因为诅咒,而诅咒恰好是在他可控范围内 的事。 乙骨忧太很清楚,这里的诅咒存有延迟。 毕竟算是一种「交易」,是「束缚」的一种,如果不是真正的公平,「束缚」是不会生效的。 所以,就算是百无禁忌的大学生真的为了新奇感提出了「交易」,也不可能立刻致死,那样「不公平」。 乙骨能在瞬间看出这些东西,但他搞不懂这孩子。 “人很容易就会死,摔下铁路轨道,用小刀割断喉咙,饮用下无药可救的毒物……如果说这些还需要一些门槛的话,那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再简单不过了吧。” 太宰看他的表情变了变,有些惊讶。 “因为我也尝试过。而且因为自杀的条件要「苛刻」很多,而且没有你这样聪明,所以全部失败了。在「自尽」这件事上,我可能是十足的庸才吧,完全没有想象力可言。” 乙骨很平常地说着自己过去尝试自我了断,来避免让周围的人受到伤害的过往。 那股疑惑几乎快要从饱和的语气中溢出了。 “但是比起那些勉强算是挑战的事,你却把注意放在了对于你而言真正「无聊」的事情上……我搞不懂啊。” 太宰听了,又把半张脸埋进了热汤里,咕噜噜吐起了泡泡。 一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周围只有大学生撒科打诨的笑声。 这股沉默持续了很久,好在两个人都不是会因为骤然的安静而感到尴尬的类型。 他们泡完温泉,稍微沐浴过后就回到了房间。 在入睡前,太宰治还在想着乙骨忧太的话。 忧太尝试过那么多死法吗?可是他看起来是和「自我了断」完全不沾边的类型。 房间的两床被褥并排放着,乙骨背对着他入睡,长刀被放在随时可以触碰到的地方,以便他能做出即使反应。 ——是习惯了突如其来的战斗的人,才有的举措。 而战斗的本质,是为了活着。 太宰治不免开始好奇了。 乙骨忧太,是为了什么活着? 是什么让他从想要自杀,变成现在这样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太宰治陷入了睡眠。 然而,就在午夜,一声尖叫划破了夜色。 门窗都不隔音,那股声音像是从他们耳边炸开的。 两个人都是浅睡的类型,几乎是在立刻就醒了过来。 尖叫声就出现在隔壁。 随便抓起羽织套在浴衣外,乙骨忧太感受着周围的咒力流动,没有带上长刀,只是牵着太宰治来到了隔壁。 除了原本就在房间的人外,他们是来得最快的一批。 来这里的大学生四男三女,分开住。 四个男学生被安排在了这个比乙骨他们大了两倍的房间里,四个人住一起。 发出尖叫声的是其中一个大学生,此刻正和他的其他两个同学一起缩在角落,浑身止不住颤抖。 而在房间中央,那床原本该是白色的床褥上,躺着一具无头尸体。 乙骨皱着眉蹲下来,赤脚踩在血泊里也不在意。 他没有去碰那具尸体,只是观察着尸体身上的咒力残秽。 ——死者没有和这里的诅咒做任何交易。 太宰治清点了这里的人数,“嚯”了一声,手指搓了搓,看向乙骨。 “是那个可疑的学生……他居然先死了??”! 第 25 章 直到江户川乱步抵达现场,并吆喝着此时在旅店的人全部出来,乙骨忧太还蹲在那里思考着什么。 尸体颈部处很奇怪,头颅直接消失了,连接处却有着扁平的压面。 因为之前和森鸥外一起进行过人体拼图,加上见过各类飞自然死法,乙骨倒是在人体结构这一块有所涉猎。 「像是头被什么东西砸烂了。」 但是这样的话,头部是不会直接消失的,这里的血迹非常完整,不像是有人事后布置的场所。 所以和诅咒脱不了干系。 可他确实没有「许愿」啊……还是说,有什么隐藏着没被发现的规则吗? 乙骨在思考这个。 现在旅店没其他顾客,除了六个工作人员外就只有大学生和他们几l个。 以及得知消息后开始狂哭,话都说不出一句,最后还直接晕倒了的小老板。 那三个女大学生被叫起来的时候还在小声抱怨着什么,听说出了命案之后立刻被吓住了,脸色苍白,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其中一个女大学生立刻想要报警,但被江户川乱步拦了下来。 在乱步开口之后,女大学生身边的短发女生握着的拳更紧了,几l乎完全掐进了肉里,更加不安起来。 比起那三个男大,女生这边的接受速度要更快一些,应该也有没有亲眼看到现场的因素在。 江户川乱步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最后让所有人去到提供餐食的地方——那是更加宽敞,并且明亮。 因为大学生人数和工作人员齐平,都是六个人,他们自发站在了两边,只留江户川乱步、太宰治和乙骨忧太三个杵在中间。 工作人员的精神状态十分稳定。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年龄和阅历摆在那里的缘故,他们非常配合江户川乱步,几l乎把小侦探的每句话都当成必须执行的指令。 和对面的学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还有些滑稽。 学生本身就处于惊恐中,又不让报警,指挥这一切的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情绪得不到安抚,这让原本就紧绷着的气氛变得更加低沉。 “总之,我要收集更多的情报。”江户川乱步推了推眼镜,如果有认识他的人在的话,或许会惊讶他如今外露的情绪。 对他而言已经算得上焦急了。 “首先声明,这是一场谋杀——” 众人各异的眼神望了过去,有惊讶的,有不解的,还有「你在说什么废话」的。 最先尖叫的那个男大吼了出来:“你在开什么玩笑啊,他整个头都消失了!谁会这样谋杀一个来这里旅游的学生?变态吗?你是说在你们这群人中有变态吗?!” 他很激动,吼得脖子也红了,要不是旁边有人拦着,说不定会干出冲动的事情来。 江户川乱步用还在处于变声期的声音悠悠说:“不是「你们这 群人」,是「我们这群人」哦。 简直像是在火上浇油。 侦探是旅店邀请来的№№[,对于他倒是充斥着信任,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只是看向大学生的眼神变得不善。 ——这么快就形成了对立的关系啊。 看热闹的太宰治想着。 不过既然小侦探能这么肯定得出谋杀的结论,应该是有什么线索,或是证据才对。 他转头看向乙骨忧太。 乙骨在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带上了他的刀,黑色长条包在身后背着,和一群手里最多拿着手机,或是捧着热茶的人相比,实在是非常突兀。 不过没人有功夫来对他发出疑问,现在大家关注的点都在死者身上。 在进入到这个房间过后,乙骨和江户川乱步一样,视线将所有人扫了个遍。 最后停在了一个短发女大学生身上。 “为了节省时间,我直接问一些最关键的问题好了……真是麻烦死了,本来调查石像就够烦了,这么还搞出这样的事情来。” 江户川乱步抱怨了一通,说。 “发出尖叫的那个人,对,就是刚才想要揍我的那个——在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你出门干什么了?” 被点到的人原本还被同学拉着,突然听到乱步这样说,抬起头,茫然了一瞬,接着化为了更激烈的愤怒。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吗?你凭什么说我出门——” “连上厕所这样的借口都没办法临时编造,你为什么觉得能瞒过我的啊?”乱步轻描淡写地打断了。 “我……我是上厕所没错……” “好。”乱步直接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问短发女生,“你也是上厕所吗?和他上同一个厕所?” 现场一度十分安静,并且尴尬。 旅店的人看着大学生们,大学生们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短发女生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得出来,手攥着手机。 还是其他同学犹豫着开口:“他们……他们是情侣。所以晚上出去其实也是很正常的吧……” “是去半夜约会了啊。那么在小心翼翼出门前,死者还没有出事,等你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尸体,是这样吧。” “没、没错。”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这可是你绝佳的不在场证明。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件事,证据会证实的,你和你的女朋友的嫌疑也就洗清了。” “我……我现在很慌乱你还没看出来吗!”他激动得练唾沫都溅了出来,“我的朋友可是死了!满地都是溅开的血,头也被砍掉。倒是像你这样冷静得不像话才奇怪吧!” 他刚说完,太宰治轻笑出了声。 因为实在是太突兀,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被砍掉?”太宰治用稚嫩的声音问。 “不然、不然整个头是怎么都没了的……” 太宰治完 全不反驳他的话,只是重复:“被砍掉啊。” 够了!”短发女生似乎是忍无可忍了,“我和弘川是在晚上出门了,我们去到旅店门口看了那个石像,这样可以了吧。” 此时,一个工作人员才犹豫着开口:“好像是这样,员工宿舍就在门口附近,我是看到了两个人在门外呆了会儿……” “虽然大家都在吵闹说笑,但是都对「怪谈」感到很不安,约好了不要去在意石像,就当作一次普通的温泉修习。所以我和弘川才对此闭口不谈……” 她说,“要谈的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还有什么要问的,你一起问了吧。” 江户川乱步:“哦,没什么要问你们的了。” “你这家伙!!!”名为弘川的学生摸出了手机,“我要报警,为什么要把事情交给这样一个只会血口喷人的小鬼,你们都疯了吗,赶紧让警察来介入,到时候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江户川乱步迎着学生们愤怒的眼神,咧嘴一笑: “我不建议这样做,只要进入鸟居,就进入了石像的交易范围,要想离开都做不到。你再找人来也只是增加「受害者」而已。” “还在胡说些什么啊,前一秒还在推理着什么谋杀,下一秒又来扯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我真是听够了!” 说完,他的同学也被这股气氛鼓动了,有胆子大点的留下一句“等着”,就往外跑去。 不到五分钟,那个学生灰溜溜的回来了,面色死灰。 “真的……走不出去……那条鸟居好像没有尽头……” 现场越来越乱,工作人员只是沉默着,所有学生的反应很大,受了刺激后完全冷静不下来。 太宰治扯扯乙骨的袖子:“忧太你怎么还在发呆?你听到小侦探的话了吗?哇,原来他在套话上也很有一套啊。” 乙骨还看着面色紧绷的短发女生,她已经开始疲惫了,捂着额头,人也因为情绪而发着抖。 “关于谋杀的话……其实我什么也没听出来,抱歉。”乙骨说,“倒是江户川说「要离开都做不到」,我有些在意这个。” 太宰想了想:“他说「只要进入鸟居」。唔,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他和小老板都站在鸟居外面?” “对。”乙骨并不奇怪这个,他提醒太宰,“在我们提起「怪谈」的时候,记得江户川还说过什么吗?” “他说,他已经体验过了。” “对,事实就是,他体验过,他的搭档消失了,他能离开鸟居。小老板的父母消失了,小老板也能离开鸟居……其实他早就在告诉我们这件事了——就和怪谈里男人用干粮换去了权限一样,离开这里必须经和石像交易。” 这件事突然变得有意思了起来——至少在太宰眼中是这样的。 有关谋杀: 太宰能肯定江户川已经锁定了那对情侣,期间或许还带着自己没有观察到的线索。 故意说出砍掉,是在拙劣的说错,想要尽量洗清自 己嫌疑呢。 这样做的弊端就是,太不自然了,只能让人肯定他绝对是知道真的「作案手段」才对。 不过小侦探还没有下定论,因为证据不足吧。 想也是,要在有着其他人的房间里悄无声息的杀掉一个人,明明伤口是粗糙的断面,整个头颅却都消失,这是在不像是两个大学生能做到的。 而且这对情侣的态度也很古怪,他们在避讳着什么,却不怎么担心警察真的查到自己身上——说白了,还是证据的问题。 是真的没有做下这场凶案,还是他们笃定自己不会被查到呢? 有关「怪谈」: 要离开的话就要做交易,大概率是一换一,或是多换一。 所以小侦探不让报警,警察要是上来的话,只会让被困在这里的人数增多。 而这一点也被他自己亲身验证,正因为失去了搭档,所以才会留在这里,并且想办法找到破解的方法。 被江户川乱步定性为「谋杀」的案件,掀开了「怪谈」崭新的一角。 就这样相互串联了起来呢。 “要去问问小老板吗?虽然不知道她醒来没有。”太宰说,“哎呀,她绝对和死掉的大学生关系很好啦,一副惨遭打击的可怜模样呢。” “请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这种话……”乙骨对他的性格无能为力。 不过说起询问的话…… “能请教一个问题吗?”乙骨忧太终于对着他凝视了很久的短发女生开口了。 “你怎么也来这一套!”其他学生挡在她面前,俨然已经不想再配合下去了。 乙骨对这明显的抗拒表现出了理解,和毫无攻击性的无辜:“和案件无关的问题,我不是侦探,对这方面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啊。” 他的态度和江户川天差地别,又是同龄人,学生们的戒备心稍微松动了一些。 “什么问题?”短发女生说。 乙骨露出温和的浅笑:“你向石像许了什么愿?”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少人都懵了,因为乙骨忧太直接跳过了所有步骤,用笃实的语气提着问。 他甚至没有「是否许愿」这样的前置。 短发女生别开眼,脸色比之前的所有时候都要惨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弘川拔高了音量:“什么许愿!她不是说过了,我们都约好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一旁的同学也应和起来。 “是啊,而且绘里完全没有许愿的必要。” “她长得漂亮,成绩又好,知道那样的怪谈之后怎么可能冒着危险许愿啊!” 江户川在此时插话了,从字面意思上却是偏向大学生那边的:“假设她许了愿,但是承受结果的却是其他人,这样不符合规则的吧。” “什么叫假设!绘里没有许愿!我拿我的性命担保,她绝对没有许愿!”弘川喊。 太宰治凉凉说:“你的性命又 不值钱。” 乙骨忧太还是之前的那副神情,证言或是侦探的推理没有对他的判断产生任何干扰。 他又温和地问了一遍:“你向石像许了什么愿?” 说完,还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分辨不出来谁在撒谎,我是真的很不擅长这个……那就姑且相信你们说的话吧。可这样的话就更麻烦了,你不认为自己许了愿,是这样吗?” 终于,短发女生的态度有所转变了。 原本就难看的脸色不只是发青,甚至算得上毫无血色,比太宰治这样因为常年折腾自己而时刻虚弱的人还要惨淡。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许愿……对不起……因为我有些害怕……我没有索取任何东西,也没有得到什么……这算是许愿吗?” “算,因为你身上有明显的诅咒啊。” 乙骨说着只有他能看到的,“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你身上有那样的诅咒,你的愿望被实现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这就是乙骨忧太一直观察她的原因了。 死掉的大学生没有许愿,许愿的是这个女生。 “他在胡说八道。”弘川怒极反尔冷静了下来,看向绘里,“告诉他吧,绘里,你只是在石像前喃喃自语了一些话,而且和整件事完全没有干系。你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指摘。” 绘里轻轻说:“我……我说,想让这次旅行平安无事。” 弘川冷笑:“听到了吗,哪里实现了?我们的同学死掉了!这也能算实现吗?”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同时开口:“确实实现了。” 大学生们的呼吸停止了。 他们只是年轻气躁,不是真的蠢货。 由同学提起的旅行,同学在车上一直将着怪谈的事情,当有人「许愿」希望旅行平安无事后,这个同学死掉了。 ——再清楚不过的逻辑链了吧?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口头上依旧反驳着想法。 “不、不会的……安达是我们很要好的朋友,来「龙贺寺之汤」也是因为他体验过,说这里的温泉很棒。” “安达?”太宰治将手指贴在下巴上,思考着,“小老板也姓安达,你说他体验过?体验过什么?温泉?还是和石像的「交易」?” 学生张口结舌,剩下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 唯有弘川还在不断呢喃:“不是的,那不是许愿,她没有许愿。安达的死和她没有关系……明明是因为——” “因为什么?” 乙骨的追问实在是太自然了,不急不躁,像是任何故事发生在某一小段的递进。 于是那句话也就从弘川口中落了出来。 “明明是因为我砸烂了石像的脑袋。” 这次爆发的却是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工作人员。 “你怎么敢那样做的!!!” “进来之前我们是不是反复强调,不要损坏旅馆的任何东西!!你们是听不明白什么叫任何东西 吗?!!!” “凶手!这就是凶手!你差点把我们都害死了,蠢货!!!” 这些一直不声不响的人们展露出了最凶恶的面貌。 大人发起火来的程度远超这群大学生,简直像是喷发的火山,带着快要崩溃的巨大压力。 弘川着急辩解:“石像没有损坏!虽然我的确因为担心绘里砸掉了它的头,但是它在瞬间完好无损——” 他的话戛然而止,应该是自己也想到了什么。 被砸烂了头的石像完好无损,而安达的头消失了,断面呈现出被碾压的痕迹。 这还有什么不好猜的呢? “你还真是问了了不得的问题啊,乙骨。”江户川乱步看着事态往越来越极端的方向发展着。 要是这些人手中有武器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挥向弘川吧? 不,即使是赤手空拳,他们看上去也像是想要拔掉这个大学生一层皮。 “我试探了好久,这些人都闭口不谈。要破坏石像这样的事我倒是也想过,但是答应过大叔不干危险的事情。啧,倒是让这家伙干了。” 在纷闹中,江户川乱步流畅地将所有阻塞的环节都打通了,根本不费什么功夫。 “死者原先就被困在了旅店,和这里的所有人一起。他应该是老板的亲戚吧,所以为了让他和安达夏时离开,老板夫妇拿自己和石像交换了。” “但是安达夏实没有走,因为你们不让她离开。她被你们当成了人质,于是死者才会拉上自己的同学。人数也完全对得上。” “你们还联系了我和大叔,因为我们在警察那边存在信誉度,所以就算大学生全部死掉,或是消失,也能洗清你们的嫌疑——” “你们甚至考虑好了要找来两个人,因为有一个得留在这里,才能让另外一个给你们作证嘛。” “死者告诉同学怪谈的目的也不是提醒,是担心他们提前许了愿,因此丧命的话人就不够了。” “得知大学生安达死后,你们的反应也没多大,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你们想要拿去交易的范畴。” “只不过实在太不凑巧,居然有人许了这样的愿望,更不凑巧的是,此时有人砸烂了石像。你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应该是尝试过了吧。「石像会将收到的伤害,随机转移到这里的人身上」。” “安达的死可以完美符合两个结论,对于石像来说简直是一石二鸟,而且还贴心地为你们提供了方便呢。” “毕竟他死了好像还更好,除了安达夏实,没人能再证明你们的筹划了。简直像是石像在说「赶快来交易吧,我已经把后续工作都为你们处理好了呀」。而这个小姑娘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会胡言乱语也是正常的。” “我说过吧,这就是一场谋杀。凶手是你们,想要谋杀的对象是在场的所有学生!” 江户川乱步的一番话说得人头晕眼花,除了面露狰狞的工作人员外,学生们都花了不少功夫才消化掉这些事。 不,是没办法完全消化掉的。 而江户川乱步在冷静放下这番话后,立刻跑到了乙骨身后,甚至连太宰治都被他当作了遮掩自己的屏障。 “不出预料的话,这些人要恼羞成怒了。要是我没戳破的话,说不定他们还会敷衍着,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啦,应该会把我们都控制起来,然后强制被当成「交易内容」吧。” 他指着乙骨身后的长包:“你的武器有用武之地了。” 江户川乱步太敏锐了。 他几l乎把在场所有人的所有细节,所有反应全部印入了脑海,对此做出了现阶段最合理的事情。 太宰转过头:“你在说的时候难道就没考虑到这些吗?” 乱步理直气壮: “当然考虑到了,但是我很生气嘛,把我和大叔骗来,大叔为了让我离开还把自己交易掉了,我实在是太生气了。” “哇,是个比我还任性的侦探啊。” “我可你可不一样,我很珍惜自己的性命,因为答应了大叔。” “哇,你连我不珍惜自己性命也看得出来吗?” “哼哼哼。” 和他们毫无紧张感的交谈相比,除了乙骨忧太之外的其他人都显露着全然的紧绷。 似乎有区别于诅咒的「人类造成的极端灾害」就要爆发了。 而此时,乙骨却加入了这场轻松的对话。 “他是怎么让你答应的?”他问乱步,“关于珍惜生命这一点。” 江户川乱步愣了愣,嘴角上扬笑起来:“哈哈哈,原来你是这样的性格吗?这我倒是没看出来。” 乙骨诚恳说:“或者你有什么建议吗?我觉得你是现场最聪明的人,请教的话说不定能给出有用的提议。” 江户川乱步叉腰,得意说:“大叔扇了我一巴掌,把我打醒了!” 太宰治:“等等……” 江户川乱步:“而且大叔会严厉指责我,非常严厉,如果他觉得我做错了事,会干脆停掉我的零食,还会让我去做很多枯燥的事情。” 太宰治:“等等!!!” 江户川乱步:“我算是很难搞的类型了,这样对我有用的话,我觉得对他也有用哦!” 太宰治:“我都说了等等啊!!!” 乙骨忧太大彻大悟地点头:“果然是因为我太好说话了吧。” 乱步:“没错!” 太宰治:“……” 短暂的交谈以太宰看向江户川乱步的死亡视线而告终。 那眼神实在是太恐怖了,眼珠又空又深,像是毫无感情的深渊。 乱步拍怕他的肩膀:“别这样看我啦,小孩总是要长大的,对吧,乙骨。” 乙骨深以为然,得到解答之后的他也打算开始干正事了。 多亏了有江户川乱步在啊。 乙骨想着,要是自己的话,应该会在前因后果上被绕晕,最后干脆暴力祓除吧。 承受同等伤害的话,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在不清楚规则的时候这样做,搞不好会来不及救人。 不,绝对是来不及的,这里有一群人呢。 侦探的工作就是调查真相,揭露真相。 咒术师笃定的问题补全了侦探最后那块拼图,所以一切藏匿着的秘密都变得明朗。 咒术师的工作就是祓除诅咒。 侦探调查出的关键规则补全了咒术师的行为方式,所以咒术师可以开始着手损失最小的应对方案。 在那之前,先让容易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的人安静一些好了。 打定主意,乙骨忧太对着面前已经开始骚动的成年人踏出了脚步。 “不知道该不该说抱歉,因为你们好像也存着不好的心思……不过还是先抱歉好了,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审判的资格。” 宛如正在持续加热的温水,沸腾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食所的白炽灯依旧沉稳的运行,山上的蚊虫撞击着灯泡,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 在这样的氛围里,乙骨真诚无比的抽出了长刀,不带任何恶意地缓声说。 “虽然不会死,我会把你们都治好——但是会有点疼哦,姑且忍耐一下吧,因为你们是成熟的大人了。”! 第 26 章 回廊亭的尽头,靠近门的居所,便是员工居住的宿舍。 乙骨忧太快速「解决」掉了这些「成熟的大人」,拜托大学生一起把他们送去了宿舍。 这些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乎还在痛觉残留中回不过神来。 只要乙骨稍微靠近,就会表现出巨大的反应,反而向对他们投去仇视眼神的大学生那头躲去。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无论如何请原谅我,但不要再让那个人靠近我们了。 员工的眼神里这么写着。 因为实在是太恐怖了。 年轻人本身是没什么危险性的——至少看上去是那样,值得忌惮的是他那把长刀。 仅仅是肉眼就能看出的锋利,这样的武器放在任何一个废柴手中都能展现出巨大的杀伤力,更何况持有者是一个起手式像模像样的家伙了。 然而。 真正具有威胁性的恐怕是这个人本身才对,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刻意收敛着,仅用刀背做出劈砍,非常反人类的攻击模式,但青年的动作没有半点生涩,也完全没有不小心将读准他自身的刀锋误伤到自己。 在这个基础上,哀嚎遍野。 大学生纷纷傻眼,之前还觉得这只是个普通无比的同龄人,如今看来简直大错特错! 怪不得他那么淡定,有种游离于真相外的懒散……或许用懒散来形容并不贴切,但事实就是这样。 不管现场进展是不是飞快、又一波二折,也不管那个小侦探揭露了怎样的事实,他都太平静了。 现在也是,二两下将这群身体上传出了骨折脆响的人击倒,然后站定,做了些什么。 “身体上是不会有问题的,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他像是安慰着,说,“现在冷静下来了吧?那实在是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寻找一个方案了,没有人会继续受伤的合理方案。” 在大学生极不情愿地搀扶起那些已经算是行尸走肉的工作人员时,他们发现,这些人身上的伤都消失了。 他们站不起来,只是单纯的因为身体使不上力罢了。 “好了。” 暂时了结掉容易产生意外的「普通人」,乙骨忧太松了口气。 他打算去门口认真调查一下石像。 就和之前大楼里的咒灵差不多,石像起到的作用应该和需要拼图的人体差不多,是外置的术式效果,而咒灵本体则不是那个。 要是把整座山都轰平……似乎也可以,但有些吃力啊。 乙骨的咒力定向输出还达不到那样的规模,他的老师倒是可以用术式衍生技能轻松做到。 而且山上还有这么多人呢。 还是按照之前的做法,看能不能通过石像找到能直面咒灵的方式,然后祓除掉好了。 打定了主意,乙骨忧太看向了跟着来到宿舍的太宰治。 太宰 朝他眨眨眼。 乙骨直接走到江户川乱步身前,拜托道:“能麻烦你帮我看着太宰吗?我得去调查石像。” 他不打算带着太宰一起。 让他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固然是最好的做法,但太宰治的奇妙思维一向飘逸,让他离石像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在这个旅店也没有比石像更危险的东西了。 江户川乱步非常可靠,应该能看住他的吧。 退一万步讲,如果他真的主动给自己找了什么涉及生命危险的挫折,乙骨的导航上也会提醒的。 「探索点B的图标」会疯狂闪烁。 江户川乱步没答应,也没拒绝:“你能处理吗?” “能。” “消失的人应该没有死,不然应该和安达一样了。在那之前,你能救出他们吗?” “这个恐怕不能保证,因为不确定他们的状态。不过我会尽力的。” 江户川乱步这才点头:“我已经做完了我能做的事,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乙骨。” 他侧头看了眼太宰,“不过我也不能保证哦——不过我会尽力的。” “谢谢。”乙骨忧太转身打算走了,想起什么,回头,“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明,那个时候直接告诉我们「你的搭档和石像做了交易」这件事?” 乱步哼哼两声:“那样的话,你在睡觉的时候,太宰就会直接去找石像了。” 虽然太宰治满脸的「你少在这里造谣」的表情,但乙骨仔细思索了下,好像他真的干得出来。 ——江户川乱步还真是个可靠的少年啊。 周围的大学生聚在一起,依旧十分不安地小声交谈着,除了弘川外,几l乎没人靠近绘里。 那些可恶的工作人员还在魂不守舍呢。 一切都趋于平静,于是,在乙骨忧太离开后不久,太宰开始坐不住了。 “我不会阻拦你的。”乱步却气定神闲这么说,“你后腰上藏着一把□□吧,乙骨似乎不知道这件事。而如果我真的阻止你,你会毫不犹豫地对我出手。” 太宰治「哇哦」了一声:“你还着真是什么都知道啊,侦探真的连这个也能「看见」吗?” 显然,这样的夸赞让江户川乱步十分受用,他也真的做到了自己对搭档的承诺,在事态不算严峻的情况下,他不会做出危险的事情来。 “不过只要你一离开,我就会去找乙骨说明情况。包括预设你提前威胁我的事也一并交代。如果觉得这样也无所谓,请随意。” 太宰治真的随意了。 他在宿舍里转了几l圈,最后直接推开了一扇门。 安静的房间里,小老板抱着腿缩在角落里。 太宰治关上了门,蹲在小老板面前。 她还在哭,豆大的眼泪顺着脸庞留下,滴在膝盖上,把浴衣打湿了一片。 感觉到阴影后,她抬起头,被近在咫尺的太宰治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又圆又 大,泪珠还挂在睫毛上,比本人还要不知所措。 太宰端详了会儿,冷不丁问:“你到底是安达秋实,还是安达夏实呢?” 小女孩下意识咬紧了牙。 太宰干脆盘腿坐在了她面前,手撑着下巴。 “有些在意啊,我查到的资料里说安达夫妇只有一个女儿,叫做安达秋实,但是江户川乱步却说了「安达夏时」这个名字,说了二遍,没人觉得不对。所以我又翻了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他摸出手机,点开历史页面。 “安达夏时,资料里说你叫这个名字。” 太宰看见女孩的反应更大了点,恐惧和抗拒各占一半,还有下意识的排斥。 “江户川乱步应该不会记错,我对自己的记忆还蛮有自信的,也不会记错,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比如,被石像篡改了什么?” 小女孩一直不回应。 太宰治没养成什么「得有礼貌」的好习惯,贫民窟一直奉行「有效」原则,而森先生向来不怎么管他。 所以他直接用手肘抵住了对方的下巴,把人卡在墙上。 看起来瘦弱的小孩,其实有着不用锻炼也有的凶狠力道,不然他也不能从贫民窟摸爬滚打,直到被森鸥外捡走了。 如今,太宰治判断着,这个「小女孩」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即使她如今的反应和正常人无异。 「怪谈」里不是也有这样的情况嘛。 男人被不认识的漂亮女孩追求,对方无父无母,也毫无人际关系可言,但却拥有大额财富。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而且这也和「公平」交易相悖,如果满足男人心愿,得控制另外一个人的人生,这算哪门子的公平。 说起来,在他们一行人来到旅馆后,没有立刻被当作交易的内容扔给石像,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吧。 得是完全主动的付出,如果本人没有意向的话,就得用上别的手段。 总之,不管怎么想,这个小老板都不像、也不该是正常人才对。 几l乎是在江户川乱步说出「安达夏时」这个名字的瞬间,太宰治就想到了这件事。 他看向了乙骨忧太,但乙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细微之处。 太宰倾向于这个细节被他忽视掉了,而不是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被完全修改了认知——因为他都还记得安达秋实的名字啊,没道理乙骨会被迷惑过去。 ——乙骨忧太是对自己关注之外的其他事,不敏锐的性格呢。 太宰治没有直接点出这件事。 想也知道啦,乙骨不可能让他接触到石像的,但那不就太无聊了吗? 好不容易来了这里,结果把他从这些事中摘出来,太宰治这么可能心甘情愿等着。 “松、松开……”本该是连呼吸也困难的状态,但小女孩依旧只是维持着心态上的不安,完全没有不适的症状。 她大哭起来:“妈妈! 爸爸!哥哥!……呜啊啊啊啊啊!” 太宰:“你好吵。” “呜啊啊啊啊啊——!” 太宰摸出了从森鸥外那里顺来的抢,恐吓道:“你好吵。” 小女孩只是哭得更大声了。 太宰叹了口气,松开胳膊,像之前那样盘腿坐好。 “别哭了,你爸爸妈妈失踪了,你哥哥死了,脑袋都消失了哦。所以哭也没用,没人会过来的。” 太宰把玩着手里的枪,保险栓是被打开的阶段,稍微不慎就会走火,但他压根不在意。 “我也没打算做什么啦,怎么还哭个没完,好歹你也是石像弄出来的东西,除了哭之外真就一无是处啊!” 对于小女孩而言,太宰治言语上的攻击显然比他手里的武器要更有杀伤力。 小女孩哽咽着,看向他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待世界上最罪不可赦的坏蛋一样。 “而且你也快「死」了哦。”太宰视那样的目光为无物,继续说着残酷的话,“不管你是怎么出现的,但是没了石像,你也会消失呢。” “因为我相信忧太嘛,对于不确定的事他会直接说不确定,而被他肯定的事,无论如何也会做到。” “……无、无所谓……”小女孩居然回应了,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小得近乎耳语,“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哥哥也死掉了的话,我消失也无所谓。” “嚯,因为你是根据他们的心愿诞生的?”太宰往前挪了挪,无师自通地开始用放缓了的音量劝哄起来,“告诉我嘛,反正现在也没有在乎你的人了,难得我还来关心你诶。” 小女孩抽了抽气,抬起了头。 *** 安达夫妇有一个孩子,叫做安达秋实。 旅馆的生意一直不好,应该是太差了,这让夫妇俩很头疼。 虽然是天然硫磺泉,但温泉设施的维护是定期必备的,即使已经缩减了工作人员的规模,依旧持续着入不敷出的状态。 不过他们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击垮,因为他们有一个无比乖巧懂事的女儿。 安达秋实是个很好的孩子,她在山下念着幼稚园,平时住在堂哥家里,周末的时候会上山回到父母身边。 面对愁眉不展的父母,安达秋实绞尽脑汁想让他们开心,不过效果甚微。 父母不会告诉她烦恼的根源,秋实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愿,希望父母能解决目前的困扰。 这样的话,他们就能重新笑起来了吧? 这个愿望被石像听见了。 于是,在某个夏天的午夜,安达夫妇发现女儿不见了,接着在石像跟前发现了安达秋实的尸体。 小女孩脸上还挂着浅浅的酒窝,笑容恬静,如若不是完全失去了呼吸,看起来和酣睡时后没什么两样。 安达夫妇崩溃了。 无论谁也好,拜托了,请救救他们的孩子。 这个愿望也被石像听见,所以事情就那样自 然而然的发生了。 秋实的愿望实现了,她支付了自己的生命,温泉的生意越来越好。 ?想看你手短短写的《我家孩子疯到你了吗?》第 26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安达夫妇的愿望实现了,他们在网上将那则「怪谈」和自己温泉相绑定,吸引着游客前来——而已经死去的安达秋实睁开了眼。 她依旧会喊爸爸妈妈,但无法离开石像,所以也就没能继续去幼稚园。 同时,安达夫妇发现她的身体素质完全不像人类。 她不会痛,能拿起对于成年人而言都算是沉重的东西,她没有睡眠,也不和有血缘关系之外的其他人接触,她甚至不会长大。 安达夫妇叫她「安达夏时」,在那个夏季复活的孩子。并叮嘱她,千万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异常。 请作为我们的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吧。 ——这个愿望依旧被石像捕捉了。 石像就像是一个蛮横的许愿机器,它无差别的捕捉着心愿,不管那是否荒诞,按照它的定义来实现着。 从那一刻开始,从鸟居为界限,进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无法再离开。 那时候,安达秋时的堂哥,那个在秋实念幼稚园时候一直照顾着她的哥哥,因为休假而来看望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安达夫妇做出了决定。 他们愿意以自己作为交换,让「女儿」和她的堂哥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然后永远不要再回来,拜托了。 可惜他们不清楚石像实现心愿的本质,石像也不会通过交流的方式告诉他们: 因你们心愿而生的安达夏时,是离不开许下心愿的你们的。 倒也不是不能离开,但那是另外的愿望了,想要实现吗?那就拿出诚意来吧。 这简直是一场无休止的灾难。 因为人的愿望是没有尽头的,他们好像永远有「希望更好」的潜意识,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满足。 石像也不会让他们满足。 人类的地狱到底在哪里? 在他们的内心吧。 *** “诶,所以你不全是被那些工作人员扣在这里的啊。他们或许是有着这样的打算,也的确拿这件事威胁了安达,但是你的好堂哥打着另外的主意呢。” 太宰治想起什么,笑起来。 “怪不得他会向我和忧太那么诚挚的道歉。那家伙真有本事啊,在车上故意和忧太搭话,那时候就打算把我们当作交换的东西,好让你能够离开这里了吧。” 小女孩在说完这一切后,又开始胆怯起来。 太宰摸摸她的头,说:“还得谢谢你,夏时。让我看到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是各怀鬼胎导致的结果呢,实在是精彩。” 安达夏时往后缩了缩。 “所以我得道谢才行,对吧?因为太无聊了,最近我可是在尝试学习「道德」这种好笑的东西。” 太宰治突然把手里的枪塞给了安达夏时,看着小女 孩骤然抬起的眼,他的目光比夜色还要浓郁。 想要拿原本没有牺牲精神的人去交易??[,很麻烦对吧,我猜你们也没想要要怎么做,多半是半骗半强迫,用生命威胁出奉献精神。” 他说着令安达夏时感到非常不安的话。 “毕竟比起肉眼可见的死亡,生死不明的话还有一线生机呢,如果这样威胁的话,那些大学生应该无计可施了。” “你……” “但我就不一样了。”太宰真诚说,“为了道谢,我可以被当作交换的东西哦。” “不、这是不对的……堂哥说……我不能……” “那些教导听听就算了,你的父母不是希望你像个正常人类一样长大吗?要成为人类的第一课,就是得有「私欲」啊。” 此时的太宰毫不留情的倾泻着那些粘稠的黑泥,全然不管对方到底是什么。 对着石像捏造的怪物说这样的话也太奇怪了。 对着年龄甚小的小女孩说这些话更是怪上加怪。 你没有愿望,那样怎么可以,人类是永远有愿望的,不管是好是坏。 即使是我,也有着心愿啊。太宰想着。 他的笑容越来越明媚,简直像是被天大好事砸中的幸运儿,对安达夏时继续说—— “有了心愿是第一步,既然成为了人,那你就会感觉到人的情感。” “你的父母和堂哥都因为你死了诶,所以也别害怕啦,你应该感到愧疚。” “你现在的抗拒也不是因为「堂哥说不能这样做」,而是你得为我的奉献而愧疚。” “愧疚!”太宰斩钉截铁重复了一遍关键词,对自己的发言相当满意,“我真是个善良得不行的人,愿意牺牲自己就算了,居然还反复教你这么可贵的品质。” “……” 安达夏时无法理解。 这是石像没有灌输过的东西,父母也没有叮嘱过,堂哥也从来不会提到这些。 她是为了弥补父母的痛苦而出现的存在,父母希望她和常人无异,堂哥希望带她去见外面的天空。 ——这个人说,要像人类的话,要离开的话,就要有心愿,就要愧疚。 是这样的吗? 那股困惑快把安达夏时包围了。 而太宰治在此时表现出了非常可靠又稳重的品质。 这也是无师自通的,他只需要把声音放缓,然后一本正经,不管说什么离奇的话都能让人感到安心。 ——尽管他也只是个小孩罢了。 “需要尸体的话,就开枪对准我的心脏,事后也很好交代,就说是我想要伤害你,但因为太废柴了,所以你才会防卫过当。需要活人的话,就去把忧太从石像面前带走,他太好说话了,要做到这个并不难。” 这个自诩善良的小孩快乐地喷洒着毒液。 因为想到了这个能在乙骨忧太眼皮子底下实现目的的完美计划,太宰感到了由心的畅快。 「比起那些勉强算是挑战的事,你却把注意放在了对于你而言真正无聊的事情上。」 乙骨忧太这样说过。 但这哪里算是无聊呢?这实在是太有趣的死法了! 因为心情太好,太宰治甚至愿意抽出点功夫来说些完全没必要的,安慰的话。 “不过这股愧疚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啦,因为你很快就会发现,我是个没人期待的家伙。或许会有人因为我这么做而恼火,但不会有人为我伤心的。” 看着太宰治露出天真无邪又闪闪发光的笑容,安达夏时似乎完全被蛊惑了。 她的手指动了动。 在石像面前的乙骨忧太抬起头,咒力流动无法瞒过他的眼,而那股咒力并非来自眼前的石像,而是在…… 「探索点B」的坐标边上! 寂静无比的夜空中飞过一只不应出现在山中的鸟,它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鸟鸣。 ——唯独枪声震耳欲聋。! 第 27 章 听得见诅咒的声音。 在太宰治耳中,就像推开了那扇门的男人一般,他终于窥见了全貌。 出现在小女孩口中的,无数鸟鸣。 仿佛汇集了整个山头所有的鸟儿一般,将被关押在此处的怨气与不甘全部啼叫出来。 许愿吗? 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请向我许愿。 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你想得到什么? 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 那个声音戛然而止。 ——你这不是,什么心愿都没有吗? 是啦,别搞错了,我是作为代价而来的啊,可没有愿望那种奢侈的东西。 通常而言,自愿作为牺牲者的人心中都怀着某种祈愿,小到「希望爱着的人在自己离开后能够幸福」,大到「如果能活下来就太好了」。 名为太宰治的小孩,是真正意义上的「没有愿望」之人。他不认为石像能给他自己所求问题的答案,于是连询问的心思也没有。 他不索求任何东西。 他只是在通过石像,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鸟叫声喧哗得快盖住周围的一切,安达夏时的脚边蔓延出巨大的阴影,有什么东西正在转变,不协调的感觉遍布整个房间,又在门口处被月光干脆斩断。 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 太宰因为心里涌现出的期待反而一片混乱。 影子攀附上他的脚踝,带来了针刺般的酥麻,并不疼痛,是冷的。 不痛真是太好了,那些人就是这样逐渐消失的啊。 忧太会很恼火吧,他一直隐瞒着来找自己的原因,因为线索太少了,所以我推断不出来,哼哼哼。 如果忧太解决掉这里的事,自己还能活着,那就全部退给小夏时好了,那孩子一看就是不会撒谎的类型。 如果死掉了,哇,死掉了诶! 许许多多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又消失。 唯有期待反复累积。 然而,诅咒的声音居然开始和安达夏时一样,不安起来。 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那家伙来了! 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被他抓住! 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许愿吧——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不然的话会消失的! 这股声音持续作响,给出反馈的不是太宰治,而是拿着枪的安达夏时。 她举起了枪,对准屋外的月光,那里本是空无一物,而在她扣下扳|机的时候,太宰治看到了一道黑影。 逆着月光,比攀附上自己身 上的黑色还要浓郁,仿佛将所有光线都吸进去了似的—— 枪声响起。 安达夏时怪物般的身体素质让她的手很稳,后坐力对他不起作用。 可这还不算真正的怪物,因为他们现在都知道了真正的怪物是怎样的。 “里香——”乙骨忧太开口念出了当初在大楼前曾经念过的名字。 这次太宰治终于看清楚了,出现在乙骨身边的那个巨大的「怪物」。 看似符合人体构造,但无论如何也和「人」扯不上关联,骨骼般的头部,露在外的牙齿,苍白壮硕的四肢,幽灵般漂浮着的下半身。 ——这就是被乙骨称为「里香」的存在。 看不见子|弹的落向,人类设计出来的火器在「异常」面前毫无作用。 安达夏时口中的鸟鸣更响了,黑色的物质已经将太宰完全包裹。 轻一点,我没有生气,这是和这两个孩子玩小游戏,里香。?_[(”乙骨说。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庞大的存在已经出现在了安达夏时和太宰治中间,她的手掌完全摊开的时候大得惊人,抓着小孩的样子就像是握着乐高玩具。 太宰治无暇顾及安达夏时了,他原本该被拖入某个「场所」,却因为「里香」的动作而被强制停在了原地。 接着,他看见乙骨忧太走到自己跟前。 “太宰君,无论如何,你也想要「死亡」吗?”他这样问了,却没有要得到回答的意思。 这次,乙骨忧太连苦恼的表情都省略了,那张面容上干干净净,像是扫掉了繁杂装饰物的石台,呈现出异质化的平静。 “哈,这样你还能救得了我吗?这也太难理解了——吧?” 话到最后,太宰治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自己的胸膛。 声音后知后觉从无数鸟鸣中缓缓传至耳蜗,是轻微的金属刺入软体的声响,因为过程并不算利落,所以反而拖出了类似将麦克风回音压至极限的漫长耳鸣。 鲜活的身体包裹着冰凉的凶皿,疼痛被冻住了一瞬,被刺中的心脏挣扎片刻,未果,开始偃旗息鼓。 乙骨忧太将他的长刀插入了太宰治的心脏。 “本来该说抱歉的,要想解除你身上的咒缚就只能让你「死掉」,但一想到这样居然让你如愿以偿了,我又有些烦躁了。” 乙骨注视着太宰缓慢闭上的眼睛。 “所以道歉就省略了吧,我并不觉得抱歉。但是得道谢吧,因为你的做法,我好像找到了怎么让这里的人都安全离开的「合理方式」。” 太宰治体会到了和几分钟前的安达夏时如出一辙的心情。 不理解,搞不懂,不明白。 濒死的次数很多,死亡的陌生感觉确实第一次,伴随着的是乙骨忧太近乎冷漠的态度。 平时总是劝着要珍惜生命,但他明明对生死完全不在乎嘛。 所以并不是因为这个人对待「生命」有着与常人无异的「热情」,是因为 这家伙了解死亡啊。 他十分了解,得心应手,不管是「给予死亡」,还是「索取死亡」——简直是另类的怪谈。 在晕倒之前,太宰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早知道这样能让你安分一点,我应该立刻采取江户川的建议才对。” *** 江户川乱步目睹了这一切,因为当事人没有避开他的意思。 虽然说在太宰离开之后就会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乙骨,但江户川被大学生绊住了。 这群人怎么跟受到惊吓就要到处找家长安慰的婴孩一样! 因为不敢去找乙骨,就干脆来找自己之前并看不上的少年侦探,想从他口中听到能让心灵稍微安静下来的言语。 怎么可能啦!他自己都不能肯定能救出大叔呢,这些人还想听什么「谎言」! 把这群烦得要命的「婴儿」抛下后,乱步走出房间,被恐惧笼罩的山中,空气一如既往的清新。 月色正好,足以照亮整个池塘,水面上投下了植株的影子,像是盘根错节的蜘蛛潜伏在下面。 然后,那样的平缓水面被撞碎了。 乙骨忧太从大门口直接冲向了某个方位,他甚至没有绕过回廊亭,而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托起,两三下跃到了目的所在处。 一晃而过的表情给了江户川乱步不妙的感觉。 他立刻追了上去。 于是就看到了那一幕——乙骨将长刀刺入太宰的胸膛。 “我可没有给你这样的建议啊!!!” 发现自己已经被乙骨察觉,那双深色的眼睛已经看了过来后,江户川乱步发出了抗议。 “啊,我正要去找你,江户川。”乙骨收了刀,单手托起太宰下坠的身体。 他侧头对乱步看不见的「里香」说,“稍等一下哦,我抓紧时间,一次性解决掉好了。” 然后,他把太宰轻轻放了下来,就放在被「里香」用巨力扼晕的安达身边。 “你找我做什么?”乱步已经开始思索要往哪边跑了,“总不能是因为我没有做到答应的事情,所以想要和我算账吧,你是那样糟糕的大人吗!” “其实是有关诅咒……就是那个「怪谈」。”乙骨说,“太宰给了我灵感,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因为我以前也这样做过,居然会忘记,还真是不应该啊。” 乱步:“你先停住,别过来,说清楚再说!” 乙骨真的乖乖停了下来。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因为诅咒给来到这里的每个人设下了咒缚,你可以理解成协议这种东西,在实现契约之前,协议都会强制生效。” “我在听。” “但是日本的法律也有这一条吧?不如说是从古至今默认约定的规则,因为死者无法实现任何契约,所以人们是不会去找死人讨要什么的,所以才有了债务转移这样的说法。” 江户川乱步明白了,正因为明白,所以才更觉得乙骨忧太简直是比那个满脑 子想着死掉的太宰更古怪的家伙。 “你……想杀掉所有人吗?用这样的方式破坏掉协议?我知道你有着某种治愈的能力,但世界上应该是没有「死而复生」才对,不然早就乱套了——” 说这,乱步也理清了思路,诶,你是……想要抓住对方死亡的那个瞬间?” 乙骨的回答则是继续向江户川乱步走去。 “哇!我最讨厌自说自话的大人了!” “但你没有逃走呢。” 江户川乱步站在原地,在青年靠近的同时缓缓抬着头,以此和对方的视线相接。 一向眯着眼睛的侦探睁开了眼,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明亮如宝石。 “因为我有必须要找回来的人,虽然答应他不要做危险的事,这样肯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我要把他找回来。” “这样啊。”乙骨忧太笑了,“那么为了你一定要找回的人,江户川乱步,能先「死」一次吗?” *** ——导航志愿者BBS—— 【宰死了,又没完全死,不,是完全没死。】 【这小子真的淤泥啊啊啊啊啊啊,我还以为这样他应该没什么发挥的空间了吧,是我格局小了,是我太局限了!】 …… 【我服了,这个片场的所有人都是梭|哈高手是吧,不管了,什么PnB,我们没有那种东西。】 【是这样的,大家都在搞一种很新的模式,这已经不是「我得想想办法」才行的阶段了,管你什么诅咒啊什么愿望啊,我直接去死好吧。】 …… 【太逆天了……宰找到夏时说我可以为你奉献,我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说呢,试想一下好了,有个人给你指出了一条太完美的道路,顺着走就能走出精彩。但是这个人却毫不留情倾洒着无差别的恶意,你要感激还是憎恨还是惧怕,恐怕都有吧?】 【救命,宰还觉得哈哈这下你拿我没辙了吧,结果骨子哥这边抬手就是一刀。】 【真要说的话,宰和骨子哥干的事本质差不多啊!只不过骨子哥没什么恶意而已,给他一刀也是为了解除咒缚。】 【不……没有恶意的话不是更恐怖了吗?】 …… 【乱步是不是也被影响到了……谁会把自爆当平A啊,万能的乱步先生,快用你无敌的头脑想想办法啊!】 【清醒一点,现在是乱步lily,而且社长还被扣下了,不就是梭|哈吗,他乱步一把跟了,真正的赌徒不在乎倾家荡产!!】 【……我怎么觉得BBS的大家精神状态都堪忧了起来,这不是正常做法啊啊啊啊快给我清醒一点!】 …… 【解析结果还没出来吗?拜托了,再不出来,我担心横滨快建立第二个阿卡姆精神病院了。】 【快出来了快出来了!绝对能在画手老师把现在进度赶上之前出来!!】 …… 【画手老师:我在想怎么把这个剧情合理过审。】 【画手老师:有谁还记得这是一本热血冒险漫画吗?呵,你们不在乎,你们只是在跟着骨子哥一起发疯罢了。】! 第 28 章 后来。 事件在第二天的警鸣声下告终。 后续,报纸上报道了有关「龙贺寺之汤」的案件。 安达的惨死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在那片回廊亭的池塘之下,还陈列着数具尸体。 ——包括安达夫妇,和许多曾经失踪了,找寻未果的人们。 安达夏时也「死」了,在咒灵被祓除,诅咒解开的瞬间,她就变回了一具尸体。 江户川乱步的搭档被紧急送去了医院,而乱步没能跟着一起去,因为他被各种后续的麻烦事情给拖住了。 官方还对于那些被乱步斥为「谋杀」的员工该如何解决争论不休。 如果是异能导致的凶案,那么交给专门负责这一块的机构就好,可诅咒?他们还没有遇上过这样的案例。 好像在日本的传统「怪谈」中,此类事最终总是以阴暗面的大获全胜收尾,怨恨永无休止,人们充其量只能祈祷自身不要成为那个不幸的家伙。 「这和我江户川乱步有什么关系啊?」 虽然早就预料到自己会面对这些麻烦,最好的结果就是大叔赶紧清醒过来,二下五除二把这些像是在过家家一样的官员打发掉。 结果却不遂人愿,乱步没能遇见这么好的事。 不仅没有,他还因为自己给乙骨忧太的证词而被媒体包围了。 ——名侦探!据警方所说,他们去到「龙贺寺之汤」的时候,那里全是血,连温泉都变成了红色。 ——所有人都尖叫着说自己死掉了,但又不往鸟居外逃。 ——现场只有二个看上去比较清醒的人,您证实了那位青年在此次案件中起到了非常积极的正面作用,但是其他所有幸存者光是提到他都在发抖,根本没办法录笔录。 ——案件是还有什么被警方隐瞒的端倪吗?请一定要告诉我们,名侦探! 这群媒体还知道给他买上甜点,再来围攻。 但乱步不打算改变任何说辞,他没有说谎,只是向这群傻得可怜的凡人隐瞒了过程—— 乙骨忧太在杀掉自己的瞬间,又让自己「死而复生」,那个瞬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 唯独死亡这件事,江户川乱步是没办法随心所欲,又为所欲为的。 等到心跳回笼,乱步再度醒来,他先是看见了蹲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太宰治,接着才是满脸关切的乙骨忧太。 说实在的,在极短的时间里再度看见一个用冷兵器在近距离带来真正死亡体验的人,不管理性认知是如何劝说着大脑,本能也会让身体紧急避险。 ——这甚至不能说是常识,因为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事情,濒死和死亡的体验是完全不同的,只有体验过的人才有发言权。 “真是厉害,小侦探。”太宰治毫无感情地夸赞着,“依旧是用那样的冷静的眼神看着忧太呢。” “请闭嘴,太宰君。” 虽然这句话很简短,还几乎 被满天的鸟鸣所掩盖,但「乙骨至今还对太宰的行动耿耿于怀」,这件事已经很好的表达了出来。 太宰治身体一缩,没再说什么了。 ?想看你手短短的《我家孩子疯到你了吗?》吗?请记住[]的域名[( 江户川乱步看了眼腕表的时间,他晕倒了一分半。 从旁边的榻榻米上拿起黑框眼镜戴上,乱步居然是率先催促这件事的人:“那就赶紧行动吧,「我抓紧时间,一次性解决好了」,你这样说过。” 乙骨点头:“好。” 这次乙骨忧太很放心地把太宰治一个人留在了这里,留在在安达夏时身边。 安达夏时似乎回过了神,立刻扔掉了枪,死命抵住发出鸟鸣的嘴,一边流泪,一边艰难发出属于人类的声音,喊着爸爸、妈妈、哥哥,还恳求乙骨把她的四肢都砍断。 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为什么不直接让我祓除掉你呢?” 在乙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安达夏时僵住了。 而咒术师还在用他无比丰富的经验说着。 “很意外吧,太宰在发现你的「真实」之后居然没有害怕到对你开枪,那样你就得逞了,因为如今的你和石像是一种东西。” 她倒是没有骗太宰,只不过隐瞒了一些普通人不会知道的细节而已。 说起来,如果她真的撒谎,说不定太宰完全能看出来,对于诅咒而言,那样才糟糕吧。 “是因为诞生于人类对自己欲求的恐惧吗?聆听了太多人类的愿望,就连做法也开始改变了。” 开口学会的语言是:爸爸、妈妈、哥哥。 这并非出于亲情,而是对于人类而言,这是二个天然会让人心软的词汇。 简而言之,是咒灵学会的陷阱,但它是没必要学些这样低效的「工具」的。 这样的陷阱只在求饶的时候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就像现在。 但没有乙骨这类咒术师存在的世界,几乎没人能拿它怎么样。 “你应该有成为特级的资质太对,选择了错误的成长方向啊……嘛,对于我而言倒是无所谓。”乙骨用冷静到近乎冷漠的语调下达了结论。 安达夏时的身体素质不会比一级咒术师还要好,要束缚一级咒术师的手段那么多,砍掉四肢是粗暴又很麻烦的做法。 限制住安达夏时,在他和乱步去「开始工作」前,太宰小声问他:“你放弃我了吗?” 乙骨计算着「里香」的时限,没有在这里促膝长谈的功夫——好吧,是因为他在处理完这件事之前,不怎么想和这个孩子交流。 乙骨忧太不是遇上难事就会放弃的性格,不然他也不会成长为如今这副模样了。 但迄今为止的所有「难事」,并不包括要扭转一个固执小孩的思维——有关死亡。 咒术师的成长轨迹中,对于生死总是处于微妙的极端态度。 我绝对不要死。 无论怎样都好,请让我死去吧。 无所谓啦,平时好好活着,等到关键时候死掉 就好。 死?那种事情不在我的考虑范畴,死不掉就是死不掉,会死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吧。 他们是认真考虑过这件事的,不如说,步入咒术届的第一课就是这个。 乙骨忧太则是从一个极端步入了另外一个缓和的极端。 他自认为这不是什么好的参考范本,但思来想去居然自己的范本已经算是很正常了。 这不就难办了吗? 难办就先别办了。 这么想着,乙骨只是简短地说了句:“别乱跑。”然后就和乱步一起离开了。 后来的事情乱步没有亲眼看见,他负责用自己「侦探的信誉」来说服大家安静死一次,结果这些人压根没有认真听他说的话,乱得不行。 乙骨蒙住了他的眼睛,让他转头去,在乱步数到五十秒的时候,乙骨忧太乙经回到了他身边。 处理好了,接下来要拜托你看好他们。唔,现在可以报警了,我会在警察来这里之前处理干净的。” 这话不管怎么听都很古怪,是那类会得意洋洋炫耀自己手法的凶手的做法,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听了都会吓的发抖,更别说是这些刚被他「杀」过一次,又离奇拥有了呼吸的家伙们了。 乱步背对着回廊亭坐着,他能听到池塘那边的巨大动静,水声和鸟鸣混在一起,还有长刀在巨大肉块上砍下才会发出的扑哧声响。 侦探是拥有好奇心的群体,而江户川乱步宁可无聊地坐着,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维护自己的世界观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啦,而且……乱步还只有十四岁,也是会做噩梦的! 所以也不怪那群人会对乙骨忧太避讳莫深,同时还隐约乱步视为了他的共犯。 他们一个用死亡终结了所有,一个安静地背对着,切实充当着被邀请来的角色。 「毫无疑问,乙骨忧太是解决这场案件的关键,那是个好人勒。具体的过程我已经和警察大叔说过了,我现在很忙啦,甜点和零食可以留下,赶紧走走走!」 江户川乱步对所有记者都这样说。 等乙骨忧太回过神,政府已经给他送来了一张表彰状——还是送到了森鸥外的诊所。 那时候森鸥外正在和凶神恶煞的「患者」交易,冷不丁被一群明显是官方的人敲了门。 「患者」以为森鸥外把他们出卖了,差点就来一出鱼死网破的戏码,知道这些对贫民窟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工作人员拿出表彰状。 乙骨还在里面的房间和太宰持续硬碰硬,森鸥外只能硬着头皮代替他暂且收下。 太宰治决定去的「有趣地方」,玩了一趟回来之后人也乖了,也不闹着要自尽了,还搞来了一张表彰状。 这件事光是听着就很离奇,但森鸥外又想起了乙骨砍烂大楼,还手把手教他……帮他拼人体拼图的回忆,好像又可以接受了。 等政府的人走了之后,「患者」松了口气。 之前的怀疑让此刻 的氛围有些尴尬,「患者」也是个守规矩的人,知道得拿出点诚意来维持这段信任关系,于是说。 “森医生,您知道「老鼠」吗?” 森鸥外:“有听过一些传闻。” “他们最近在打听您的诊所。” 只留下了这么一则讯息,「患者」就收了口,再说下去就两头不讨好了,他可不想在这种事上栽跟头。 森鸥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倒是没往乙骨忧太身上想,他想的是,或许那些俄罗斯的情报贩子是对港口Mafia感兴趣。 毕竟横滨是港口城市,想来这里分点好处的组织太多了,本土的和境外的混杂在一起,而他现在是首领的私人医生,多打听一些也是正常的。 收起了那张表彰状,森鸥外没有去打扰里面的两个人。 看太宰吃瘪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而内室的两个人现在还在处于微妙的对峙。 乙骨忧太是想要和这小子认真谈谈,但太宰治的反应非常奇怪。 说不定是救过他,又杀过他,又救过他的缘故,太宰维持在一个「我就在你身边呆呆,不想说话,你也别和我说话,但是硬要说的话是可以的,但我不会回应」的状态。 ——这还是乙骨艰难总结出来的规律。 总之,太宰会一直盯着乙骨,不管走到哪儿都跟着,但是又不想乙骨关注他,视线对视再久一点他就会直接跑开,然后过会儿再旁若无人的回来。 乙骨忧太感觉自己深陷冷暴力中。 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乙骨只让自己苦恼了一小会儿,然后,行动力很强的他打算寻求场外援助。 「异域通讯」冷却好了。 乙骨避开了太宰,拨通了那个在他心目中最最最最靠谱的人的电话。 “啊,接通了,是七海先生吗?” 没错,是七海建人,虽然是五条悟的学弟,但在众人心目中,他是心智比五条悟健全无数倍的「成年人中的成年人」。 遇到咒术方面的事情请教五条老师准没错,遇到医疗方面的事请教家入小姐方为正解,而遇上了人生道路上的某些困惑,七海先生才是首选。 然而,那边传来的却不是七海那沉稳得毫无波澜的声音。 “呀,是忧太啊。” “诶,五条老师……” “是我啦,怎么一副沮丧的语气,就这么不想和你亲爱的老师说上话吗?” “因为感觉这通电话可能会打水漂……” “还真是过分啊,忧太是练习了什么「在心灵上重创五条悟」的技能吗?” “听到您如出一辙的语调,我安心了许多。” 五条悟在电话那头笑起来,语气没那么轻挑,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忧太,虽然知道你没事,能亲耳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乙骨也微笑起来:“劳您担心了。” “所以呢,给七海打电话有什么事?我在跟着他度假呢,他正在忙,不过我也可以给你答疑解惑嘛。” “……关于这个。” 为了不浪费这五分钟,虽然知道五条悟多半提不出什么真的能供人采纳的意见,但乙骨还是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通。 说到一半就被五条打断了。 “事情的话我倒是清楚,我也是有「渠道」一直关注着你这边的——所以你干嘛给七海打电话,明明有着小孩教育经验的人是我才对吧?” 乙骨实在不想把伏黑惠的成长过程和五条悟强行绑定。 虽然五条悟的确是从伏黑惠小时候开始就帮了不少忙,但生活上是没怎么过问的。 「因为惠从小就很有主见啊」,这是被当事人之一承认的事情。 「我要是真的被他带大,那样人生才会真的完蛋了吧。」这也是被当事人承认的事情。 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退而求其次」的态度,乙骨虚心请教:“所以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五条悟用相当爽朗的声音回答:“我觉得那个小侦探说的很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江户川乱步吗?” “没错!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惠会认为你是唯一值得尊敬的前辈,那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在体术和咒术上同时把他打得毫无回手之力的人啊。他就是在被你送进硝子的治疗室之后才开始尊敬你的。” 乙骨忧太:“……是这样的吗?” “我会被人尊敬也是这个原因,所以不会有错!” 原本还觉得可能有些道理的乙骨,在听到老师这样的发言后,完全在心里否定掉了对方的观点。 ——明显错的离谱啊,不管是前提还是结论。 “要不然……老师你把手机还给七海先生一下吧……?” 学生的不信任让五条非常不高兴。 不高兴之余,他的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可说到底,忧太,没有人得完全为另一个人的未来负责。你能做的充其量就是向他展示出另外的路,能不能走,要不要走,这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可是他……” “要是被「我得让他按照我的想法活下去」所困住,那才是绝对错误的,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他,即使出发点不是坏的也一样。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乙骨愣了愣,小声说:“是,我清楚了。” 五条悟这时才又变回了那副轻松的语调:“所以啦,你看,我在这方面其实比七海要器重多了,要是他的话,指不定直接给你讲什么「尊重他人命运」这样刻薄的话了。” 乙骨忧太真诚无比地向五条悟道了谢,但拒绝为自己对老师的偏见道歉,因此又引发了一连串的埋怨。 电话挂断后,乙骨回到了房间。 太宰治原本在对着通风口出神,太阳在他的右脸投下光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乙骨来到了他跟前。 太宰马上就打算开溜,被抓住了。 “不要逃。”乙骨说,“不然的话,我就只能采取一些必须得提前道歉的方式了。” 太宰不知道要把视线放在哪里,最后还是只能抬着头,看向了乙骨。 乙骨忧太静静地和他对视。 那股视线就像原先停留在他脸上的二手阳光一样。 温热的,但是太宰只感觉到不自在的触感,那是他不熟悉的东西,尽管已经磨合了一段时间,依旧不能适应。 而二手阳光是没有表情的,乙骨却用一个微笑回应了他。! 第 29 章 预想中「又臭又长,还会令人心生厌倦」的指教并未到来。 乙骨忧太没有对太宰治说任何,富有主观立场的任何话。 见太宰歇了逃走的心思,他的视线不知看向了虚空中的哪里——正如乙骨第一次见到太宰时候那般,望着某一处,然后再看向他的脸,最后坐下了某种决定。 现在也是一样的。 太宰治不是喜欢被关注的性格,虽然他做出的事情往往会让人投来视线,被各色的眼神打量的感觉无足轻重,就算视线带着含义深刻的重量也一样。 但这并不妨碍他能敏锐察觉到「关注」消失这件事。 所以首先开口的居然是太宰治自己。 “怎么了……忧太?” 听到太宰的声音,乙骨忧太挪回了视线,他的目光中少了一些东西。 若是几年后的太宰大概能轻而易举地辨别——那是接受了某种期待落空,于是轻轻放置下来的轻松。 而如今的太宰无法领会这个。 “横滨是个很小的地方吧。”乙骨说着不相干的话,“但是对我来说因为是陌生的,所以也算大了。” “就算你这么说……” “能带我去看看吗?我想起来,来这里之后还没有真的去逛逛。” “逛什么?” “不知道,都可以吧。”乙骨说,“带我逛逛……你觉得值得带我去的地方?就像你拍板决定去「龙贺寺之汤」一样,我觉得你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太宰。” 太宰治答应了。 他们是在下午出门的,临走之前还被森鸥外叫住。 森鸥外把刚收到的表彰状拿了出来,乙骨很意外自己居然能收到这种东西,同时还有些心虚。 咒术师的工作本身就是在不影响到普通人的前提下进行的,因为普通人无法控制由负面情绪作为基石的咒力,外泄的咒力汇聚起来便会产生诅咒。 而这次的事件几乎闹的人尽皆知了! 「怪谈」的内容也在口口相传中被歪曲,已经演化到了「诡异的长刀带来了无法抵达死亡的杀害」这种新的山中传说。 乙骨不管怎么想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江户川乱步故意这样做的吧? 把所有事都用新的「怪谈」解释,这样他就能掩盖自己一时上头而做出冒险举动的事实,尽可能的不被他的搭档批评了。 说起来,这也是「怪谈」会诞生的普遍原因之一。 人们把难以直白叙述,又不得不给出说法的事情,用荒诞的故事来覆盖。 好似这样做了之后,不论是他人、还是自己的内心,都能寻找到一个宣泄闷气到出口似的。 乙骨想着想着就开始出神,这些天的相处中,森鸥外大概也体会到这个年轻人的性格了,干脆把表彰状塞到他手里,然后向他们挥挥手,看着还真有几分「不管事家长」的模样。 “好好玩。” 他身边的爱丽丝立刻气鼓鼓跺脚:“林太郎!我也要玩!带我出去玩!!” 哎呀,不行啊小爱丽丝,我得工作才行,工作——”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接下来,太宰带着乙骨去了他认知中能类似「横滨代表」的地方。 贫民窟,擂钵街,政府中心,甚至还有处于休憩中的那栋被乙骨砍成两半的高楼。 如果不是在之前就四处走动过,乙骨甚至会觉得太宰是不是故意带他往混乱的地方钻。 ——不过这样说也没错,这几处都是太显著的代表了。 期间他们还运气不好,遇上了明目张胆的械斗。 在不算狭窄的道路上,乙骨注意到了前方拐角处的人影。 而且还是复数。 不用观察就能看出来者不善,全员穿着黑衣,手里拿着家伙。 按照常理来说是不会在大街上这样嚣张的,但横滨嘛,乙骨今天也算是「参观」了不少风水宝地,感觉在这所城市出现任何电影里才有的片场都不算离奇。 察觉到不太对的气氛后,乙骨回过头——结果从身后的街道也钻出来一伙人,看打扮和装备和迎面的不是一伙。 “这是不是有点糟糕?” 这样用困扰的语气说着,乙骨的脸上却没有担忧的情绪。 他甚至还听着太宰对于这两帮势力的解说,就站在原地观察着这些「市民」。 “总之,我们这样的一般过路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要么被认为碍事,要么干脆被认为是对方的一员,因为他们不认识我们嘛。” 两伙黑衣人手持家伙从街道两边蜂拥而出,核心思想则是「把看到的,不认识的家伙全部掀翻」。 当两伙人接近到三米左右的距离时,乙骨才抱着太宰跃到一旁的矮楼上,啧啧称奇。 他只在「人间观察」这种整蛊综艺里见过这场面,太宰则说:“很无聊,对吧?” 在横滨再普通不过的街道,即是有勤劳的环卫工人日夜打扫,也总是充斥着「垃圾」的气息。 脏兮兮的泛着黄。 人潮纵横交错地相遇,互不相识,又像有着血海深仇,他们不断地往来其中,明明并不沉默,但说的话又绝对无法算是在交流。 “你每天见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啊。”乙骨感叹着。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已经成为某种规则,他不属于这个规则,这份规则也拒绝接纳他入其中。 而在太宰治眼中,似乎他也不属于规则的一环,他只是单纯的把所有发生在周围的事情视为「景观」。 最后也只能得出「神奇」这样的观点了。 不管是异能者战争,还是被各类黑色挤压空间的横滨,乙骨的观感落到实处后都只剩下了「神奇」。 如果说他所处的世界,是诅咒和人类的你死我活,由小部分人构筑起维系「日常」运转的话,那么他这两次所看到的,全是「人类和人类的倾轧」。 唔……或许也不能这样说,因为他平时也只关注着诅咒而已吧,所以会忽略掉自己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第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你不会觉得被吓到吗?” “不会吧,平时听周围人也会讲这类的故事。只不过把故事中的情节搬上了现实舞台而已。” “诶……这些故事才会吓到小孩吧?” “这样才会显得现实没那么可怕——森先生这么说过。”太宰没所谓的回答着。 看着乙骨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接着说: “不管是想要伤害他人还是伤害自己,都是能轻松做到的事情。人和人的交集就这么一点点,没有什么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搞不懂啊,活着有什么好的。” 若是普通人听到一个小孩口中吐露出这样死气沉沉的话,应该是会投以不赞同的目光,再加上两句「因为你还小,所以才会觉得世界这个样子,小孩子能懂些什么」来表达自己视野的广阔吧。 可实在是太巧了。 「不想伤害任何人。」 「想和别人产生交集。」 「想要被人需要。」 「想要,活下去的自信。」 ——这是乙骨忧太十六岁的课题。 心中念着五条悟的那番话,乙骨没有站在自己的立场给出理所当然的建议。 最后他只是说了一句:“我觉得你会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而认真生活的。” 太宰治抬起头,长长睫毛下的眼睛似笑非笑——或者说就是在嘲笑了。 “我还以为你会在最后跟上一句,「比如我」。”他说,“一般谈心的场合不都会这么做吗?用过来人的口吻来讲述一些道理,然后再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这样的话就能占据上风了。” 说完,太宰就意识到自己有些急躁,他应该不是会把这些挑衅话摆出来的性格,哪怕是森先生几次三番打探,也没能从太宰这里得到任何心里话。 ——因为那股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乙骨忧太就像是在…… “我怎么可能这样说啊,要自己认定的对象才能算吧?而且哪会有人在这样的场合谈心,这是闲聊啦。” 黄昏时分的太阳低坠,浸没远处的黑色大楼。 太宰非常不适应,干脆问:“所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我已经介绍完这座城市啦!” 乙骨歪头笑起来,看得太宰一股莫名。 “有哪里好笑了?” “因为你问我「接下来去哪儿」。”乙骨说,“我以为这就是对「未来」,最好的期待了。接下来去哪儿的话……唔,我大概是知道的。” ——他简直就像是在…… “既然已经介绍完了,那就回去吧。” 乙骨忧太把小孩抱起来,往还处于混乱中的街道反方向跃去。 没多久,他就来到了熟悉的小巷,把太宰放了下来。 “这些天的相处多谢你和森医生,是一场很有趣的经历。” 乙骨忧太站在巷口,没有和往日一样叮嘱着太宰治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主意,也没有牵着他的手往里走。 天空已没有了夕阳,只剩下红色的余温。 太宰听见自己冷静说:“因为我在那座山上让你失望了吗?” “不用从自己身上找任何原因啦,只是有其他要做的事了。” 乙骨在分别这件事上毫无仪式感可言,只是对他挥挥手:“总感觉去和森医生告辞的话,他会拿出一大堆账单来让我支付……所以就送你到这里了,太宰。” ——他就是在道别。 【探索点B解析完成】 【探索点B链接错误】 【探索者「乙骨忧太」,请不要灰心,胜利就在前方!】 “如果你也觉得有趣那就再好不过了。” 乙骨忧太不需要等到太宰治的回应,直接转身往外走去。 他的身影没入世界的最后一缕红,然后消失在了随之而来黑暗中。 太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问的是「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而乙骨听到的,只有「接下来去哪儿」。 所以他离开了。! 第 30 章 “我还以为太宰应该会稍微挽留一下,再不济也会问点什么呢。” 森鸥外埋头在纸上圈圈点点点,说。 “而且也没有来和我告别,这么一看,也是个很任性的年轻人啊。首领问过我几次关于「助手」,都是我挡回去的哦。” 太宰治坐在旁边的医疗凳上,一动不动拿着手机,只有眼珠的转动证明他的确不是人偶之类的东西。 “太宰,你有在听吗?” “抱怨的话,有。” “哪里算是抱怨了?” “就算借着忧太解决了首领的事成功获取了信任,但觉得这样还不够。这次龙贺寺之行也有能拿来做文章的地方,结果人直接走了,所以很不甘心——我的总结没有什么问题吧?” “你说的是没错……”森鸥外无奈说,“说起来,我都做好打算了,要是乙骨向我提出想要带你走的话,我该提出什么条件来交换,结果——捂住耳朵干什么,倒是听我说啊!” 太宰原本关注着手机上红点的位置,被烦来烦去后干脆放下了手机,两条腿在椅子上晃来晃去。 “森先生好烦啊!会这样一直向我碎碎念,还不是想知道他的准确动向。我承认我在他的手机上装了定位器啦!可我没必要和森先生分享吧?你要找人就自己想想办法啊!” 太宰治有一段时间没有和森鸥外进行这般对话了。 只听一小部分内容,完全是苦恼的大人和任性的小孩展开的无端拉锯。 可森不是太宰的监护人,他们间没有责任和义务,准确的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是由默认的交易暂时凑到一起的「独立个体」。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森鸥外没有气恼,气息毫不紊乱地询问。 “不管怎么做,都不会让森先生拿去做交易的。”太宰突然用格外清澈的声音说,就连思考后做出决定的眼神也是干净的。 “什么交易?”森鸥外责备似的皱起眉,“这是会令人伤心的指控哦,尤其是在我正在关怀你的现在。” 太宰没所谓说:“我开玩笑的,森先生怎么可能和异国人做交易呢,因为只是一个技术差劲的黑医嘛,要那些有关港口势力的情报根本没用。嗯,是我在开玩笑呢。” 森鸥外笔尖在纸上定了很久,化成一个越来越大的黑团。 「死屋之鼠」是在战争结束后才逐渐崭露头角的情报组织,正如他们的名字一样,是无从寻觅踪迹的「老鼠」。 他们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来源,又用情报来交换情报,逐渐堆出属于自己的情报库。 在森鸥外被患者「好心提醒」后不久,他就收到了阅后即焚的电邮。 对方想要知道「乙骨忧太」的动向,提出交易的内容是「空头支票」,也就是说,随便森鸥外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 森鸥外没有被这种「好事」冲昏头脑,他压根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事情。 对方的目的是「乙骨」,找乙骨做什么呢?没人知道。 但如果他提出了非常明确的要求的话,「老鼠」立刻能猜到他想做什么吧。 ?你手短短提醒您《我家孩子疯到你了吗?》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说不定自己的动向也会成为他们情报库中的一环呢。 所以森鸥外没有立刻答应。 很多自己能慢慢做到的事情,没有必要非得冒着风险加快进程,时机不合适的话,速成的成果就是明天的毒药。 不过留意一下乙骨的动向倒也不坏,太宰从他这里顺走了定位器这件事他是后来才发觉的。 就和太宰能神不知鬼不觉打开他的药库一样,这个小孩总是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就干出很多事,埋下种子,就等着发芽收获的那一刻。 ——这么看的话,和那些「老鼠」的作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而森鸥外本以为乙骨忧太会直接离开横滨的。 毕竟他对这里的陌生是肉眼可见的,平时也没有其他要做的事,就一直和太宰待一起。 既然他已经和太宰「道别」了,并且一副没打算再见面的模样,那应该是会离开的吧。 但是没有,他依旧在横滨,只不过去到了一个比森鸥外的诊所还要混乱的地方——擂钵街。 森对乙骨动向的了解就到此为止了,而在乙骨身上放了定位器的太宰知道得还要更清楚一些。 太宰治只带乙骨去擂钵街外面晃过一圈,当时的乙骨没有表露出太大兴趣,和其他所有地方一样,全当参观,到此一游而已。 结果定位显示,乙骨忧太直接留在那里了。 ——只是去擂钵街的话,有必要摆出那副样子吗? 不管怎么想,太宰最后都只能把乙骨的行为归结于「他果然还是失望了」上面。 倒也不是对太宰的性格失望,太宰治隐约是清楚的。 ——他一开始觉得我拥有他要找的什么。 ——然后他意识到,我没有那样的东西。 ——所以他才离开了。 所以,擂钵街就有那样的东西吗? 看着手机上的红点,太宰治思索了片刻。 找个时间去看看好了。 *** 乙骨忧太原本以为会和上次一样,直接离开这个小地图的。 因为导航给出的图标是「!」,和之前果戈里一样,不属于锚点。 然而,乙骨失算了。 顺着导航来到「!」附近的地点,他后知后觉发现这里是太宰治介绍过的「横滨著名地标」,擂钵街。 名字就很形象的描述出了地形。 擂钵街是一个擂钵状的地区,远远就能看见凹陷下去的巨大形状,而一圈一圈的发射状「纹路」则是被认为后期开垦出的「街道」。 据说在之前,这里发生过一次特大爆炸事件,直径广达两千米。 那起爆炸几乎摧毁了一切,政府的调查也只是浅尝辄止,后续的重建更是空谈。 于是,不少在贫民窟饱和出来的流浪者盯上了这个地方,干脆定居了下来。 「!」就在里面。 一路上,乙骨忧太还遇上不少试图抢劫的人,年龄有大有小,偷窃行为也不少。 乙骨身上没什么好偷的,所以也没怎么注意这方面。 所以等他发现自己手机被换成了一块塑料模型的时候,头疼之余,不得不开始检查还有什么其他东西消失没。 检查完毕,乙骨狠狠叹了口气。 这技术也太高超了,不仅手机没了,连给伏黑惠的玉犬买的狗狗玩具也没了。 那张折叠起来的表彰状也没了。 怎么什么都偷啊?! 之前撞上来的因为是不大的孩子,虽然很惊慌失措,但还是很好的道歉了。 在这方面没有栽过的乙骨就这样忽略掉了细节。 得去把东西找回来。 乙骨思考着。 表彰状倒无所谓,本来是想带回去给同学看的,丢了也就丢了。 但得用手机才能联系到老师和同学,而且狗狗玩具也很重要。 在乙骨忧太认真思考,并回忆着那两个撞上自己小孩的特征的—— “砰——!” 一个什么东西如炮弹般飞射而来,原本会正中乙骨,在只剩下半米不到的位置,他不急不缓测过身,让黑影擦过自己的肩膀,轰然撞碎了他身后的灰泥墙。 身后是滚滚尘烟,一个小个子身影从「炮弹」发射的方向跟了上来。 暗绿色机车夹克,赭色短发,双手插在兜里。 小个子看了眼险些被波及的乙骨忧太,接着就直接忽视了乙骨,越过他迈开步子。 乙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不是似乎误入了什么斗殴缓解,而是—— 【探索点A-2地图传送点更新中……】 【探索点A-2传送点更新失败。】 【探索点A-2地图传送点更新中……】 【探索点A-2传送点更新失败。】 【正在排查失败原因,请稍后……】 这是乙骨忧太在拉住那个小个子之后,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还能直接路过自己身边的吗?! “你也想死吗?”被拉住的人不善地抬着头,仰视这件事让他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了,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松手,我不会说第二次。” 乙骨松手了。 然后他看着这个小个子上演了一出「赤手空拳暴揍成年人」的精彩戏码。 那个炮弹——被他按着揍的成年人身上还携带着武器,□□冷兵器都有,然而毫无用武之地。 在他企图使用武器之前,小个子的拳头总是能先一步摧毁他妄想挣扎的念头。 乙骨听到小个子在边动手边警告:“离他们远点,混蛋,别让我再看到你。我知道你打着什么注意。” 揍完人,他冷哼一声,手重新插回口袋,头也不回走了。 走两步,停一下,又走两步,又停一下。 最后,他忍无可忍:“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乙骨看着他由下至上依旧充斥着不爽的眼神,在心里衡量起两个做法。 是要问个住址,现在先去找回「失物」比较好,还是先去找「失物」,再顺着导航重新和这个小孩见面比较好。 「不过他应该不会告诉我住址的吧,直接问的话也很奇怪,说不定会被当成人贩子。」 如果表彰状还在就好了,多少能证明自己不是什么坏家伙。 乱七八糟想了半天,乙骨类似发呆的行为让小孩直接转身走了。 乙骨忧太一边跟着一边紧急思考措辞,也同时意识到了森鸥外什么也不问的行为其实才是反常中的反常。 很快,在这个小个子的耐心被耗光,攥着拳头看着就要直接动手的时候,乙骨找到了一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也算不上理由……因为他说的全是事实。 “如果要问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你的话……我是来找丢失的东西的。” 乙骨忧太偏过头,看着原本带着笑打算前来迎接小个子的那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在看清乙骨的脸后后退了一小步,对视一眼,又看向了挑眉的小个子,最后什么也没说,拔腿就跑。 乙骨忧太没追,小个子的表情说明他也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说了多少次不要偷东西……” 咬牙切齿之余,他看向乙骨,准确的说,是乙骨背着的黑色长条包,然后才将视线移到了满脸无辜的乙骨脸上。 “你跟我来。”他说,“东西可以还给你,但是不要做其他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情应该不算要求稍微留一段时间吧? 也不会太长,等导航排查出错误就好。 这样想着,乙骨忧太点了点头。! 你手短短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31 章 小个子名为中原中也,在这个混乱不堪的擂钵街和一群同龄未成年居住在一起。 在这个法律的边陲之地,不依靠大人生活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如何生活已经是个难题了,无差别掠夺、各方斗争、以及针对性的诱拐、伤害中生存,更是悬在头上的利剑。 于是这些处境类似的未成年凝聚了起来。 虽然看上去是抵御艰辛的勉强做法,可中原中也更习惯独来独往,他其实不怎么需要和他人协作互助。 「有旁人在会让他束手束脚」,这样的描述或许更加准确。 比如今天,他就是去教训企图带走伙伴的人贩子的。 那家伙几次三番打算趁中原中也不在的时候对他的伙伴下手。 虽然每次都会因为这群小孩及时的通风报信,察觉到中原中也的到来而溜之大吉,但次数多了也十分恼人。 于是这次中也干脆给了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所以呢,这和你们偷走我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乙骨忧太听完了小偷的长篇大论,这样问道。 两个小孩哑然,银发男孩先是瞥了眼中也,发现同伴还在为他们的举动生气,没有要维护的意思,嘟着嘴,说:“因为这里是擂钵街……” “白濑!”小偷之一的粉发小姑娘立刻攥住他的袖子。 “本来就是吧,这里可是擂钵街啊。我们只是在路过的时候顺便「拿」走点东西,这已经够客气了。外面的那些家伙一直想要从我们这里掠夺走更多啊,守护生存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吗!” 看着三个人越发僵持的模样,乙骨忧太眨眨眼,又问了一遍:“所以呢,这和你们偷走我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一个人好好的在路上走着,突然有谁抱怨着「掠夺」啊,「守护」啊,然后把他手机玩具表彰状一起偷了…… 乙骨忧太搞不明白这俩小孩的心路历程。 “顺走手机我能理解,就算自己用不了,也能当作二手的电子产品卖掉。偷狗狗玩具我也勉强能站在你们的角度解释,毕竟法律也没有规定这类玩具只有狗狗能玩。但是那张单子……这个东西又不是符咒,能够守护好什么吗?” 白濑脸青一阵白一阵,要是这个黑发青年用斥责的口吻说出这番话,他绝对会在对方富有攻击性的语调中大做文章,狠狠地反击回去。 偏偏这家伙用的是最平和的语气,一点威胁的意味都没有,光从声音来说,甚至比擂钵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还要温和。 白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要说的话,他只是运气不好,被当事人给抓住,而一向反对他们「非防卫反击」行为的中原中也恰好在现场罢了。 就在他们都认为这个人会乘胜追击些什么的时候,乙骨却不说话了,自顾自地检查着手机,看有没有损坏一类的问题。 “他……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吗?”粉发女孩柚杏小声问中也 。 中也皱起眉。 他至今都有些不适应同伴先入为主给他人定性,然后尽情说服大家「反击」的习惯。 “我答应了中原,不会做其他多余的事情。”乙骨没抬头,只是说,“所以只是来拿被偷走的东西,嗯,没有坏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得头疼好久。” 白濑嚷嚷:“这家伙干嘛一直在那里说「偷」啊!” 因为这是能简单直白概述你们行为的词汇。 中原中也没有觉得烦躁,同伴的作风是他早有预料的,只是他至今还是很不习惯。 中也更在意的是这个人的身手。 在把那个混蛋人贩子踢飞出去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在那后方还有个人在,本想出声提醒,但那人在极短的距离间闪避开了。 非常精准的动作,没有一个角度是浪费的,如果他想,甚至能和拉住自己一样,拽住以惊人速度被踢飞出去的那家伙。 是只有在战斗中才能磨练出来的本能,这点不会有错。 这样的话,他身后的黑色长条包里有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本来完全没必要和这样的人接触的,但……白濑和柚杏偷了他的东西。 即使是可以「独断横行」的中原中也也感到了无奈。 想要承担起在团体里的责任,而伙伴都是无比任性的人。 他已经站在很多角度阐释过这些行为会带来的弊端,最后也只能得到「因为有中也在,所以我们这么做也不会有事吧」的回应。 “我认识的一个小侦探提过建议,大致意思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太好说话比较好。” 乙骨看着他在那里陷入烦闷,好心提醒,“什么都迁就着来,等到捅出篓子才开始寻找弥补的措施,在事后只是反复提醒强调,这样是没用的。” “什么迁就啊,我们是平等的伙伴关系,你少在那里挑拨了!”白濑喊道。 “好了!”中也喝止了所有人,准确的说只有白濑,因为乙骨原本就没打算继续和不讲道理的那孩子在言语上纠缠。 “抱歉,你们先——” “乙骨忧太……?”柚杏突然喊出了乙骨的名字。 她终于翻到了那张偷来的表彰状,上面写着乙骨的名字。 乙骨举手:“在。” 柚杏:“……新闻里的那个乙骨忧太?” “新闻里……应该是吧?” 柚杏尖叫起来:“那个被龙贺寺的幸存者说是天邪在世的乙骨忧太?!” 她立刻看向白濑,“你干嘛去惹他啊!还被找上门了!你不知道他们都说这是会让人完好无损但痛苦无比,在鬼门关来来回回无从解脱的恶鬼吗!!” 乙骨忧太:“……” 白濑也后退一步,几乎站到了中也身后,表情很僵硬。 “我、我怎么知道是他啊!” “完蛋了,中也,我们被他盯上了。被取走性命也是迟早的事情……不, 他应该会让我们无比痛苦,但又无法死掉……怎么办啊! 别在这里危言耸听!现在是白天?,他不也出现了吗?恶鬼什么的一定是以讹传讹,中也能处理好的!” 这件事闹得很大,因为源于怪谈,所以在小孩和相信鬼神存在的人群中简直是圣经一样的传奇故事,比什么平安京时期的鬼怪传说要真实多了。 毕竟是贴合真实生活的故事,并且还有相当多的人作证,这些人不少还在接受心理辅导呢。 总之,可信度非常高。 这次无语的是中原中也了。 这种被熊孩子纠着的感觉还真是熟悉,乙骨不禁叹了口气。 要是把中原中也视为这些孩子的首领,那也就和「大哥」的身份差不多吧? 四舍五入就是监护人了。 还真是辛苦啊,他的眼里这么传递着消息。 中原中也诡异地能读懂,他很想反驳,说我和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他只是作为同伴,又拥有其他人没有的能力,所以在尽自己的责任而已。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中也原本也不是会解释这些话的性格,而躲在身后的两个人还在攥着他的胳膊,想让他赶紧和以往一样教训一下这个可能会带来危险的人。 不是这样的吧,是你们先偷了他的东西招惹的他啊。 “他没有要威胁——” “没错。”乙骨突然面无表情说,“之前在龙贺寺的时候,我也遇到了令我恼火的人,所以就教训了他们。白天出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都能做到让他们「完好无损但痛苦无比」了,在白天出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身后的两个人开始鬼叫起来。 中原中也:“……你们平时不是什么都不怕的吗?” 身后的人尖叫回答:“不一样!不一样啊中也!” 这态度的转变来得太突兀了。 还是说鬼怪这类的东西在真正的小孩心中就是一记猛药,连「无敌的中也快救救我们」这样的话也喊不出来,满脑子就只剩下「这下真的会去到地狱了」这样的恐慌。 乙骨在骗人上没什么天赋,恐吓两个熊孩子简直手到擒来。 他幽幽道: “因为你们偷走了我的东西,所以现在被我盯上,如果不发自内心忏悔的话,下场会比龙贺寺的那些家伙更惨,就算是中原也帮不了你们,毕竟是恶鬼嘛,哪有恶鬼会怕人的道理。” 身后的两个人鬼叫得更大声了。 中原中也:“……” 身后的人自发忏悔:“对不起!我们不该拿走你的供品!不要盯上我们!!” 乙骨笑起来,下一秒又摆出阴沉的表情:“所以你们想好要怎么赎罪了吗?” 身后的两个人直接给吓晕了。 中原中也一手一个,像个托盘天平一样把他晕过去的伙伴捞着,非常无语地看着乙骨忧太:“……你差不多得了?” 乙骨忧太觉得这场面实在是有些滑稽,指了指他们:“要搭把手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但是你不要做——” “多余的事情?”乙骨抢答完,看着中也像是吃了一大口干饼被噎住,没忍住憋了很久的笑。 边笑还边感叹,“真是辛苦啊,太辛苦了。” “少啰嗦!”! 第 32 章 “虽然我体会过伏黑你口中的「值得尊敬」是什么意思啦,但是也会惊讶乙骨前辈是这样的性格……” 捧着漫画,发出感叹的人如是说道: “意外的挺爱开玩笑,明明之前和他一起出过任务,当时完全看不出来诶。” “嘴里塞着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也不要用拿过甜甜圈的手翻漫画,虎杖。” “这里是秋叶原,这么做也很正常吧,这叫什么……入乡随俗?可以这样说吗?” “不能。” “伏黑还真是爱较真啊。” 伏黑惠很后悔答应出门。 ——时间还得回到今天早上。 钉崎野蔷薇每次逛街都会买一大堆东西,然后理所当然地给同学打电话,让他们里帮忙搬东西。 本来伏黑是没有看到群里消息的,他在读前些天刚买来的文库本,同时和老师通话。 老师简单交代了这段时间自己不在日本的事情,让他有什么事自己看着处理。 伏黑随口应了。 今天要做的事也很多,例如收拾衣柜、保养咒具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但五条悟在电话里提了一句,说他把那本漫画放在秋叶原的寄存柜了。 这种东西你就这样随便放在外面,真的好吗? 对此,五条给的解释是:“我得去参加一些严肃成年人的场合,随身带着漫画的话不是很嚣张吗?别小看你的老师,也是会根据空气随机应变的机灵人啊。”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伏黑惠不得不出趟门,恰好和被抓去当苦力的虎杖悠仁撞上了。 这就是伏黑惠不幸的开端。 虎杖悠仁来东京很久了,至今勉强能分清立川和新宿的区别。 当听到钉崎说她在秋叶原,虎杖立刻来了劲。 他还没去过传说中的「异世界」,平时倒是会看JUNP漫画,对二次元文化的了解仅限于此。 这家伙,平时更喜欢蚯蚓人那样猎奇又纯爱的东西。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二次元也是这样的存在。 于是,尽管很不情愿,伏黑惠还是和虎杖悠仁一起去到了秋叶原。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区,东京的闹市有不少,现代化程度高低都有,唯独秋叶原被圈外人称为「异世界」。 除了漫画游戏家电,这里其他产业几乎为零,导致一路上看到的广告情报针对性强到夸张。 还有很多分发传单的女仆,穿着cspy衣着的高密度人群,改装外壳的跑车…… 虎杖更起劲了,眼睛都在发光。 “先说好,我们各走各的,你去找钉崎,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在虎杖试图把伏黑拉去某个看起来就很不妙的商铺时,伏黑果断拒绝了。 “但是你还是和我走在一起啊,其实伏黑对这里也挺感兴趣吧,毕竟是秋叶 原嘛。” “我只是顺路……” “哇塞伏黑,看看看那边,那个玩偶看起来简直和胖达前辈一模一样。拍下来发到line群里的话,感觉还能把狗卷前辈骗来一起干苦工。” “随便你……” “哇塞,工口游戏的看板可以直接摆在外面吗?钉崎到底是来这里买什么了,她不会买了一大堆等身抱枕这类的东西让我帮忙抱回去吧?会被校长训诶。” “……” “我说伏黑啊——” “吵死了!” 不断发出吵闹声响的虎杖悠仁,一直和伏黑惠行走在同一条线路上,导致伏黑完全找不到能让自己耳朵休息会儿的时机。 好奇by虎杖一直跟着伏黑来到了五条悟发来的位置,贴着靓丽看板娘的寄存柜。 这年头,连寄存柜也要拟人出看板娘,还在取走东西的时候播放: 【感谢主人的光临,请下次再来把我塞~得~满~满~的~哦~】 日本是不是没救了…… 拿到漫画,伏黑惠立刻打算离开这个和他格格不入的世界,然而,虎杖把他拽住了。 准确的说,是趁他吐槽秋叶原的功夫,从他手里拿走了漫画。 “哦哦哦,我知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乙骨前辈的奇幻冒险,没错吧?!” “……不小心撕烂的话你就完蛋了,虎杖。” “我也不是那样粗心的人吧。还有几个小时才和钉崎会和来着……沿途的店铺充满了诱惑和危险啊,能和伏黑一起来真是太好了。” “我要回去了,漫画还我。” “一个人去店里总觉得不太踏实,两个人的话就完全没关系!” “你有听我在说什么吗?” “先去买点小食怎么样?” ——这种自说自话的习惯到底是和谁学的? 五条悟的身影一下子涌入伏黑惠的脑海,让他在身处如今的地狱中痛苦加倍了。 之前就有感觉,虎杖的脑电波和五条的节奏有些类似。 不过伏黑一直在劝说自己,人生中总不会有挫折plus这样没道理的东西存在。 世界果然是残酷的,总能找到角度精准击破青少年健全的身心。 等伏黑回过神,虎杖已经抓着漫画跑出十几米远,那抹亮色的头发混在秋叶原毫无违和。 伏黑惠不得以跟了上去。 好在仙台出身的虎杖并没有养成加剧这场灾难的坏习惯。 他拿着漫画去了一家勉强能硬着头皮入内的饮品店,在位置上翻着漫画,向伏黑挥手:“这里这里!” 坐下来的话至少能让这家伙安分点,直到他被钉崎使唤走的时候,那就是自己的脱身之时了。 抱着这样消极的念头,伏黑惠没能及时回到咒高。 虎杖已经开始翻起了那本漫画。 漫画连载到「龙贺寺之汤」刚结束,乙骨忧太离 开了地下诊所,来到擂钵街,被偷走了随身的东西,并恐吓小孩的阶段。 此时,虎杖发出了那声感叹—— “虽然我体会过伏黑你口中的「值得尊敬」是什么意思啦,但是也会惊讶乙骨前辈是这样的性格……” “意外的挺爱开玩笑,明明之前和他一起出过任务,当时完全看不出来诶。” 伏黑没有要和虎杖谈论乙骨性格的打算,他再三提醒虎杖不要把漫画给弄坏,破罐子破摔地等着好奇by的热情消退。 漫画里,乙骨跟着三个小孩来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原本中原中也是没打算带他来这里的,但其他两个被吓破胆的人根本没注意这些。 和擂钵街其他建筑类似,这是一个打穿了三个矮房的宽敞空间。 用从其他人手里交易来的船帆划分好区域,角落里还有废弃的电子游戏机。 长长的电线拉到了外面,接到勉强供电的公共设备上,不过电流断断续续的,一不注意还会导致整个片区都断电。 乙骨打量着周围。 【自我介绍后的中原中也,正在思索着要怎么把乙骨送走,至少要在他把那些「鬼故事」散播开之前。】 【明明是讨厌听从命令的同伴,在被吓到之后却意外地听话,简直快把乙骨当作什么需要小心翼翼供奉的鬼怪了。】 【开什么玩笑啊。】 …… 导航在此时给出了最基本的反馈,用旁白形式写了下来—— 【探索点A-2传送点未满足传送开启条件】 【排查关键词:重力、黑洞、特异点】 【探索点A-2传送点持续分析中……】 …… “这是什么意思?”虎杖又把漫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是摸不着头脑,“黑洞?物理的那个黑洞吗?特异点又是什么?” 伏黑已经在把这些关键词记录下来,给跟进这件事的牧濑西知,以及应该暂时联系不上的五条悟发过去了。 他想了想之前更换地图的条件,分析着:“等于是这里有一扇门,但是暂时还没达到开启的条件,应该是这样。” “人怎么会是门啊?还是这个小孩……其实也是一件披风?” “……拜托了,我的脑子要去处理这些离谱推测也是需要能量的,不要这样折磨我。” “我倒觉得我的推测很合理哦。”虎杖说,“你看,披风是掀开就能当作门的存在,对吧?要是把他就当作类似披风的存在,再加上关键词——我明白了!” 他突然神采奕奕,为自己想明白了这件事而兴奋起来:“只要这个小孩变成黑洞就行了!黑洞嘛,我在星际穿越里见过!虽然当时没怎么看明白原理……不过是黑洞诶!” 虎杖在哪里一直念叨着「黑洞」「黑洞」「黑洞」,搞得伏黑都快不认识这个词了。 “人要怎么变成黑洞啊!你不如说他像七龙珠那样,用能力搞出个黑洞才 更合理吧?”伏黑惠抚额。 “你这家伙……”虎杖愣了愣,接着真情流露地?[,“该不会真的是个天才吧?” 伏黑惠:“……” *** 自认常识人的乙骨忧太,在听见了导航的提示后,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和虎杖悠仁出奇的一致。 果戈里能作为传送点,是因为他的披风能够沟通两个节点,地图因此能连起来,那是他的异能。 那么中原中也的话……应该也不会和果戈里的情况差太远? 因为目前为止的线索还是太少了,仅仅是「重力」、「黑洞」、「特异点」的话完全没办法串联起来。 而且中原中也开始还尚存的耐心,在这个房间里此起彼伏的尖叫中,快要消失殆尽了。 乙骨没有做任何事,他只是跟了上来,然后醒过来的白濑和柚杏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好像被不得了的「鬼怪」盯上的事情。 “你们还把他带回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怕鬼啊中也救命!” “什么啊,不会比人贩子更值得担心吧?什么?是龙贺寺那个……呜啊啊啊啊我都提醒过你们不要乱偷东西,真的要偷也去找那些看着就很窝囊的有钱人啊!!!” “我们都要死了吗?还是根本死不掉那种?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能够申请市里的医院?我听说上次龙贺寺的人在医院接受治疗完全不花钱!” “……” 这群小孩各说各的,比八百个虎杖还要能闹腾。 对不起,虎杖同学,这个时候居然拿你来举例子。乙骨在心里默默地向后辈道着歉,然后看向了额头青筋直冒的中原中也。 说起来,他完全不怕这些诶。 对于诅咒这类的异常,乙骨这一路上遇到的不害怕的人也是有的,比如费奥多尔,或是太宰治。 前者是因为好像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加上战争的大环境,后者则是恨不得和死亡勾肩搭背,诅咒有什么好怕的。 中原中也看着个头比他们还要小,但是完全没把「乙骨的风评」放在心上。 乙骨后知后觉想起来。 他也没否定。 「别犯蠢了,哪有鬼怪这种东西啊」,诸如此类的话,他一句也没说过。 这能算是肯定了他的异常,还是说他本来就是无所畏惧的性格,和虎杖差不多,算是心思细腻的粗神经,所以压根不在意呢? 众多想法都无法根据现状推测出答案,唯一能肯定的是,乙骨现在还不能离开。 中原中也不想把他带来这里,应该是担心着同伴的安慰。要是暂时离开的话,说不定他会马上带着所有人跑掉。 顺着导航的坐标就能找到没错,但是那样也太不怀好意,就差没直接把「没错,我就是盯上你了」写在脸上了。 他和太宰的情况不太像,是会直接作出反击手段的类型呢。 从那些乱七八糟的发言里 找到了稍微有用的内容,乙骨清了清嗓子。 “总之,偷窃是不对的。”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而且医院也不会免费接纳患者,除非这里也出了让他们不得不关注的命案。可能调查组会因为案件的类似性,把你们带走调查吧。” 青年的面色平和,语气甚至算温柔,是在擂钵街绝对不会出现的类型。 无奈他的气质实在是和无害不沾边,尤其是在接下来吐露着直白告诫的时候。 “说到底,就是因为做了错误的事情才会被我找上门,在纠正这些习惯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这群孩子安静如鹌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带着对彼此平日恶行的抨击。 倒是没人提出抗议,单纯是被吓的。 那张表彰状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是一个能用社会性伪装自己的魔鬼! 连政府都拿他没办法! “等……等我们纠正之后你就会离开吧?”有小孩举手发问。 乙骨用余光看着中原中也:“暂时是这样没错。” 就这样,乙骨忧太成功留在了离标注的坐标最近的地方,还拿回了自己被偷走的东西。 入夜,这些孩子都在那张船帆圈出的地方睡着了,有几个孩子说梦话,一会儿嘟囔着什么「不要过来」,一会儿又改成了单纯的梦呓。 乙骨在房顶找到了中原中也。 “我应该没做多余的事情?”他坐在中也身边,看这个小个子冷哼一声,倒是没反驳。 接着,乙骨直接问了:“虽然这样有些冒昧——你会手搓黑洞吗?” 中原中也:“啊?”! 第 33 章 「搓」这个用词很不讲究,是从漫画评论区里看来的,平时多用于咒高同学间的简短对话。 但是好像对着这个年龄的小孩认真说:「你会制造黑洞吗?就是现代广义相对论中,存在于宇宙空间的一种天体。」 ——这样更奇怪吧? 所以乙骨忧太秉持着双方都能明白,且不失真的理念,这样问了。 “你觉得呢?”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问题本身就太超现实,还是觉得没必要回答,又或是对乙骨的探究充满了警惕,中原中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用这样冷淡的反应回答道。 这样的对话接连发生了三天。 中原中也每天都不怎么离开这里,每次有小孩问他「今天不是要去XXX吗」的时候,他就摇头。 不过这三天倒是让乙骨摸清了他们的日常生活规律。 小孩会出去搜集情报之类的,用作交易,或者是躲在冲突现场捡漏,偷窃行为也悄摸摸地进行,偷到的东西基本全部也都换了出去。 用□□换衣服。 用香烟换食物。 还有小孩用应该很有价值的情报,换了一束不会凋谢的塑料花朵,摆在屋子里的游戏机边。 这样的行为是错的吗?乙骨也说不上来。好像在这座城市最低的洼地里,本身就不应该有「正常」存在。 第三天晚上,乙骨忧太照常询问中原中也关于黑洞的问题,中也也依旧那样回答了。 这次,中也说完后,乙骨右手握拳轻敲左手掌心:“这样啊,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果然还是太奇怪了,对吧。对陌生人抱有这样的警惕心是很正常,并且正确的事情。现在问这个问题好像还太早了一些。” 中原中也:“……” 实在是有太多角度可以吐槽了,反而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招待客人的好时间?” “既然有这样的自觉,你就不要在这里找我没事说这些闲话啊!” “不是那个意思。”乙骨指了指下面。 显然他说的不是屋顶的简陋混泥土,而是在此之下的空间。 “如果你没有邀请客人来的话,那么……就是有不速之客了哦。” 中原中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跳下了屋顶。 虽然是矮房,少说也有四五米的高度,乙骨当然也可以直接跳下去,但本身的重量,和为了抵抗坚实地面而强化的身体,会直接把地表砸裂才对。 而中原中也非常轻巧灵活,他落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似乎仅仅只是脚尖点地就飞速往屋内蹿去。 乙骨忧太在自己的脑海里翻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能找出点与「黑洞」相关的知识。 这还是多亏了他老师的术式。 咒高每年新年的定番活动,在理论层面去探究如何攻破老师的 「无下限」。 冲上去挨揍是不可能的,新年找揍也太惨了一点,他们只是在纸上谈兵打发时间罢了。 除了伏黑惠这样,能尝试用「十影」术式制定战略的特殊情况外,其他学生基本只能天马行空去设想。 设想的前提……是物理。 因为五条悟自己解释「无下限」的时候就纯用让人眼冒金星的物理学来阐述的嘛! 「在一些基本学识上偏差值堪忧的忧太,说不定在物理上还能有些造诣」——这是狗卷棘为了逃避物理研习而鼓励乙骨的话,翻译过来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乙骨是很难去辜负同学期待的类型,所以也花了时间去学习。 虽然结局总是被五条悟拖着以「都研究到这个份上了,干脆实践一下怎么样」而挨揍告终——这个可以先不谈。 总之,如果将中原中也的行动规律和「黑洞」相关联的话,乙骨如今只能想到一个结论:搞不好,是重力吧? 恒星的演变过程中,核聚变终止,恒星的能量消耗殆尽,它的内核机会承受不住自己的重力而产生「核心坍缩」,质量达到一个临界值之后,恒星完全坍塌——黑洞由此诞生了。 「难道我要接触到黑洞才能开启新的地图吗?」 心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乙骨想了会儿,发觉脚底的水泥地已经开始有了轻微的震颤,小孩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但是非常安静,好像对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似的。 他也跳了下去,刚好听到白濑对旁边的人小声说:“不用去管他吧,要是中也动手的时候房子塌掉了,把他砸死,那不是正好吗?” 乙骨忧太:“正好什么?” 乙骨的声音是和下坠后弄出的动静一起传到白濑耳边的,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正好……正好能看月亮!今天月亮好圆好大好亮……好……非常好!” 旁边那小孩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捂着嘴,两只大眼盯着乙骨。 接着,熟悉的一幕重现了。 房间里被撞出炮弹似的人影,精准无比地从哪个勉强能称作「门」的位置探射而出,像台球那样,被人击打了出来,正对着乙骨忧太。 「他这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啊?」 这次乙骨没侧身闪开,他身后还站着孩子,所以干脆伸出手,把足以将他一起撞飞的那个人直接逮住了。 “诶,是你啊。” 是白天被中原中也教训过的男人。 他被揍得七荤八素,高速中又被强行停了下来,乙骨无视的那些冲击对他而言简直是灭顶之灾。 “颈椎扭到了可是大事,没事吗?” 男人张了张嘴,直接飙出一大口血。 中原中也含着怒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再靠近了吗?”这个小个子发起威来,连身形都幻觉一般拔高了不少。 “以为我今晚会去交易食物,所以不在?想死的话我成全你。” “饶、饶了我吧……”男人用被打断的四肢挣扎,企图离开,“不会了,我不会再动歪主意了……” 你今晚要去交易食物?乙骨歪过头,那你怎么没去? ?本作者你手短短提醒您最全的《我家孩子疯到你了吗?》尽在[],域名[( 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和他们呆在一起啊!——中也的怒气也蔓延到了乙骨身上。 这么多孩子,要想填饱肚子好像没那么容易啊。 乙骨回忆起在房子里看到的,虽然凌乱,东西还是按照一定的规矩摆放着,食物的话……的确没多少了。 思索了片刻这个城市的做派,乙骨决定入乡随俗。 他把男人往上提了提,直到和自己视线交平:“先生,你现在情况很糟哦,颈椎扭到了,四肢也歪曲着,咳血的话应该内脏也受了伤。不及时治疗的话是不行的。” 男人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含含糊糊说:“对、对不起……” “去医院的话就要解释这一身伤了,中原也会被当成凶手,但是他应该算是正当防卫?只是手段过激了一点点,所以我不太方便把你送去医生那里啊。” 乙骨很贴心地说,“需要我把你带去不会过问这些事情的「医生」那边吗?” 男人已经在口吐魂魄了。 “诶,别晕过去啊,先生,醒一醒。”乙骨把人晃了晃,“要去吗?” 不去的话会被中原中也继续殴打,不回答的话会被一只抓在空中折磨,这哪里有得选啊! “去……求求您了,我去……” 中也皱眉:“喂!你在打什么主意!” 乙骨满意地点头:“平时的话,我搭把手没问题,但现在是特殊情况,请支付一些报酬吧。” 他看着男人又要晕了,又开始晃起来,跟拎着小鸡仔似的。 “用食物来支付我的中介费和运输费,以及紧急治疗的费用,怎么样?我可以保证你能平安渠道「医生」那里。” 中原中也没有得到答案也没继续追问,盯着乙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男人真的快咽气了,但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很细微,不足以治好他的伤,但也完全晕不过去。 这是什么新开发的折磨手段吗? 这群小孩没人管,带去卖掉能换一大笔钱,唯一麻烦的就是一直保护他们的小鬼——原本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恍惚中,男人看不清抓着自己这个人的面容,他的声音很沉稳,也很有礼貌,干的却是令他无比痛苦的事情。 他到底是谁啊!!! 不过对于男人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顾得上连连应声:“好、好……好……” 乙骨是不怎么担心他赖账的,听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就向中也点了点头:“那我先带他走了,没关系吧?” 中原中也沉默半晌,点了头。 在乙骨离开后,白濑立刻喊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快!” 在场的小孩有响应他的,更多 的是看向了中原中也,问询的眼神等着一个答复。 中也思考了片刻:“不用离开。” 白濑立刻跳起来,气急败坏:“你在说什么啊!完全不把我们的安全当一回事!今天晚上也是,不是说处理好了吗?处理好了的话那个家伙是怎么找上门的?!” 中原中也捏了捏拳,没反驳,只是说:“不用离开,我不会让他做危害你们的事情的。” 接着,他直接往屋内走去了。 周围人看着白濑非常难看的脸色,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容易引爆情绪的话,也跟着中也进到了房间。 乙骨忧太则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森鸥外的诊所外,门半掩着,平时这个时候,森医生是还没休息的才对。 他把人放在门口,拍拍男人的肩,学着之前从森医生那里学来的要价技术,说:“记得把食物送来,我自己上门取的话或许还要收取另外的报酬了。” 男人忍着脖子的疼痛,小鸡啄米般点头。 “谢谢。”乙骨说完,敲了敲门,然后离开了。 乙骨不知道的是,在他正漫步在横滨街头,思索着黑洞的奥秘之时,中原中也在他的「房子」里迎来了不速之客。 “要等忧太离开还真是麻烦啊。”那个人在一众孩子里坦然自若地站着,不合身的风衣外套披在肩上。 他手里握着一个手机,上面的红点显示着一只被他关注着的人此刻的位置,离擂钵街还有一定的距离。 “你又是谁?”中也不善问。 对方“哈”了一声,同样不善说:”我还想问你呢,你是谁?”! 第 34 章 这天夜晚的擂钵街,离奇地出现了两个月以前毫无交集,却诡异持有强烈抵触小年轻的孩子。 这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偶然中的必然,总之,是没人期待中的会面,在此之前不比存有任何沟通,仅存的只是敌意。 默契的不善狭路相逢,并怀揣着对方入侵自己地界的不满,那么注定会起纷争,实质上也是如此。 擂钵街的一隅即将上演力量相差悬殊的对峙,所波及的绝对不止他们所在的房子这么简单。 ——原本应该是是这样的。 “看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累赘,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你会向那群老鼠出卖「陌生人的信息」了。” 不速之客——太宰治突然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中原中也插兜说:“你这小鬼擅闯别人的地界,然后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太宰漠然地看着他,同时捕捉到了他身后某个人影脸上浮现出的惊慌。 那是在听到自己那句话后才浮现出的神情,像是偷东西被抓了个现行,还在竭力隐藏着自己的心虚。 “原来是我弄错了啊,不过我不会道歉的。”太宰坦然地说,“因为你是这个「未成年互助集团」的首领,组织了数起只有你自己参与的「对入侵者的反击」。既然做了这样的蠢事,那应该也是会抢着揽责的性格吧。” 中原中也虚起眼,不怀好意地上前一步:“果然,听你说话就会觉得火大,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滚出去,不然就变成尸体再滚出去。” “哦呀哦呀,还真是恐怖的威胁,把我吓了一大跳呢。”太宰摊着手,没所谓道,“这样真的好吗,忧太正在帮你们弄来所需的食物,而你的同伴却早早地把他出卖了。真是的,厚脸皮如我也开始羞愧到脸热了。” 回答他的,是中也向前踏出一步,鞋子重重踏在地面发出的声响。 他的目光比死神还要冷。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太宰见过的「死神」,好像在动手的时候从来没有释放过这样毫不留情的杀意,反而总是温和的。 就在中也不想再听他说任何挑拨的鬼话,直接动手的时候,身后传来白濑的喊声。 “什么叫「出卖」?!你说清楚,我们谁出卖了那家伙了!” 中也回头,白濑非常气愤,挥着手:“就算我们很想那家伙赶紧离开,或者死掉,但是也不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太宰凝视他片刻,判断他并没有说谎。 因为仰仗着中原中也的能力,而误以为自己也很强大,所以有了不该属于自己能力范畴内的自尊心嘛。 虽然这也很可笑就是了。 白濑还在为了清白抗争。 “在你即将被痛揍之前,立刻向我们道歉!” 用余光持续关注着红点的动向,太宰用半怜悯般无奈的表情对中原中也开口道: “看来甚至不是以「集团」为出发点的「出卖」, 你们一起承担着风险,但是好处却被「一个人」拿走了诶,真是可怜。” “你这混蛋——” “不是那样的!”那个一直藏着心虚表情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等拿到报酬,我会教出来让大家决定要怎么做!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不管是中也,还是白濑,听到突然冒出的声音,都一愣。 一向默默无闻的小孩惨白着脸,掌心扣紧,闭着眼说:“对方答应在擂钵街外给我们寻找一处能居住的房子!而且只是询问了那家伙的动向,让我随时用通讯告诉他而已!我也没有做很坏的事情!” “省吾你……”白濑用不太赞同的表情看着他,但似乎也被对方口中的报酬所打动了,继而不自觉看向了中也。 中原中也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哈哈,真好笑。”太宰用看戏的目光扫了一圈,说,“居然真的有小鬼相信一个远在俄罗斯的陌生人许下的承诺,明明你唯一能依靠的对象就在眼前呢。” 他笑完,收敛了所有表情,问,“所以,你刚刚是把忧太离开擂钵街的消息发送了过去,没错吧?” 所以……手机上的红点在离擂钵街很近的位置停了下来。 *** 乙骨忧太对擂钵街中展开的,有关自己的对话一无所知。 城市通向那个苦难摇篮的道路有很多,但大多被封锁了,政府似乎想要竭力摆脱那个落后地方与自己的关联,于是只留了一条能有效管控的道路。 就是在这条道路上,行径到中途的他听见了固定电话的铃声。 现在是深夜,这条街上空无一人,连路灯也吝啬地隔了好几个才亮起一盏。 电话亭外贴满了广告单,几乎掩盖住了它原本的职能。 铃声就是在里面响起的。 乙骨只是用眼角瞄了一下,丝毫没有要接触的意图。 应该是出了故障吧,因为也没有察觉到用这个当作诱饵吸引人类靠近的咒灵。 所以一开始他没有当回事。 直到他第三次听到这样的声音。 顺着这条路,所有零星分布的公共电话都随着他的到来而作响,此起彼伏,于空旷又寂静的夜晚荡起阵阵涟漪。 「似乎是找我的。」 在这样的念头出现后,乙骨忧太停下了脚步。 他先是确认了一下导航和地图。 因为之前有过导航出声的先例,不过也仅有那一次,在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类似「极具人性化」的提示了。 导航没有任何问题,上面依旧是那几样UI设计,错误解析等待中的提示也类似呼吸灯一样持续起伏着。 诶,那是怎么回事。 抱着疑惑的心情,乙骨拉开了电话亭的门。 没了那一层玻璃作为隔音,铃声更加清晰了,老旧的款式让它发出的动静简直算刺耳,长时间的「呐喊」伴随着听筒的震动,显得比乙骨这个被「找上 而探索的人」还要更期待似的。 拿起听筒,声音戛然而止。 “您好?”乙骨轻轻说。 听筒中没有忙音,应该不是恶作剧,也不是公共电话坏掉,因为乙骨姣好的听力能捕捉到很轻微的呼吸声。 “您好?”他又重复了一遍。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在他将要挂掉电话的时候,终于听见了来自听筒那头的声响。 “「那么就此告别了。」”那个人说,“你是这样说的。” 一时间,乙骨忧太没反应过来。 对方的声音很熟悉,因为是「这个世界」的电话,所以应该不是以前的熟人。 可他在此刻也想不起来,好像记忆中没有能匹配得上的。 乙骨干脆回忆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这倒是不难,因为在他来到这个日本也没过多久,时间是一晃而过的,还没有到让他忘事的地步。 正是因此,才觉得很不可思议。 “……费佳?” “很高兴你居然还能记得。” “哇,这可真是……” 乙骨几乎能立刻想起那个很小的身影,和太宰治这种直接把叛逆精神写在每根发丝的小孩不一样,费奥多尔实在是太省心又听话的好孩子了。 不过在离开的时候他也只有六岁左右吧?声音非常稚嫩。 而如今电话里的却是更加成熟一些的嗓音,只是日语更加流畅了,甚至在音节的顺连处都带着他本人特色的脱音。 因为更换小地图似乎不是按照时间顺延的,乙骨在来到这里,看到街边电视的新闻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么对于费奥多尔而言,似乎是过去了…… “四年。”费奥多尔在电话里说,“你在日本呆了四年吗?” “嘛,算是吧。”乙骨含糊着回答,依旧用很不可思议的口吻问,“不过你怎么用这种方式联系上我的……你也在日本吗?” “没有,我还在西伯利亚。” 乙骨:“……” 不是吧,西伯利亚怎么打电话打到日本街头的公共电话亭的? 你们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总是能在匪夷所思的地方再匪夷所思一点。 乙骨忧太完全没有「对方是否会撒谎」这样的意识,甚至没有去追问为什么要联系自己的原因。 按照费奥多尔的时间,能在四年之后还打来电话,这就是很值得他高兴的事情了。 “不过你怎么在西伯利亚,不是说好了要和阿加莎一起去英国的吗?再不济也应该在莫斯科才对吧?” 费奥多尔:“我想,如果你心血来潮想要找人,呆在原地,还是呆在原地比较好。” 乙骨:“……你是存心让人感到愧疚才会这样说的吧,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电话那头传出了笑声:“被发现了吗。” ——因为常暗岛的主战场突然终止,「背叛者」的行为给了国家当头一击,让他们甚至派不出人手来接应各个战线的残兵。 所以原先的西伯利亚战线变成了难民窟,这里不只有无法撤退的俄罗斯人,还有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他们都被抛弃在了这里。 “所以我和伊万还有果戈里就干脆留下来「帮忙」了。” 想要在全世界找到一个人,那当然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而贫瘠的西伯利亚却在那时给予了如此丰沃的条件。 还有什么比控制注定会回国,并因受过的苦难而被国家优待的士兵更有用的工具呢? 不会有了吧。 洗脑是很简单的事情,如果言语无法说服,就用西伯利亚天然的环境来摧毁人的心智。 世界上有好多方法能实现这样的目的,其中七成以上都被费奥多尔触类旁通了。 ——不过这些都没有必要在电话里说,甚至没有必要告诉单纯的因为恢复联络而高兴着的乙骨忧太。 于是,乙骨真心的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你还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啊,费佳。”他说,“我还以为你和果戈里会相处不来的。” 费奥多尔还是笑:“怎么会呢,他是很好的朋友。” “另外,忧太,我只是提前来寒暄一下。”他说,“我就快来日本了,带着「礼物」。” 乙骨:“诶,什么时候?” “在你再次离开之前吧。”费奥多尔回答道。! 你手短短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35 章 “礼物的话就不用了,我们还不一定能碰上面。不过很谢谢你能有这样一份心情。” 回擂钵街的道路上,和费奥多尔通完电话的乙骨忧太思索着接下来的打算。 「真没想到,果戈里那样性格的小孩,竟然能和费佳还有伊万一起在西伯利亚做慈善。」 「他们现在年龄应该也不大。」 「在那样的地方居然呆了四年呢。不过来日本这件事果然还是得多考虑一下才比较好吧。」 乙骨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充其量等到错误排查结束之后。 俄罗斯过来也不算近了,要是白跑一趟的话,感觉会有些对不起费佳。 ——乙骨忧太完全没有思考过「要不要留在这里等他来」这类的想法。 因为也只是短暂的相处过,「要去日本一趟,顺便和认识的人联络」,乙骨认为费奥多尔只是在这样做。 不过要是能顺带见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乙骨很快就将这桩事束之高阁。 因为他发现导航上属于中原中也的坐标正在移动。 速度并不快,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放置于地图上的小小落子,或是湖中掉入一滴水推开叶片的程度。 但确实在移动——并且还离自己越来越近? 乙骨刚步入擂钵街的范围,一个人直接冲了过来。区别于之前被中原中也踢飞出去的可怜家伙,这个人是主动扑上来的。 “忧太——呜啊啊啊这个人要谋杀我!!!” 乙骨看着扒拉着自己的家伙,没把人纠下来,略显疑惑问:“太……宰?” 追杀他的人慢悠悠赶到,按照他的速度而言已经算悠闲了,不过情绪算不上好,看上去恨不得直接对着太宰来一记裸绞。 “现在的小孩脾气可真差,一言不合就开始动手,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诶,有必要用杀了我的态度来把我从这个本来就没有归属权的地方驱逐出去吗!” 太宰治语速飞快抱怨了一大通,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乙骨若有所思的神情。 “按照目的来说,如果他想杀了你……应该是你主动找茬的吧?”他说。 太宰治:“……” 太宰治:“我暂时没有要轻生的想法哦。” 乙骨心想,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但是放在太宰治口中就莫名其妙带上了一股「我做的好吧」的意味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真的下意识说出了口。 “不过让中原这么讨厌的话,你该不会是拿那些孩子威胁他了吧?”乙骨后知后觉,“说起来,这么晚了你来擂钵街做什么?” 乙骨的视线已经移到了不远处,心情糟糕的中原中也正隔着距离注视着他们。 “散心。”太宰利落回答。 “偶尔也说点真话吧,太宰。能不假思索搬出糊弄人的说辞,是会让人觉得不安的。” “明 明忧太也经常随口说谎。” 乙骨忧太深深吐了口气,说道:好??[,我相信你是散步了,现在是得回去的时间。” 说着他就让出了道,轻轻推了推太宰的背。 “你是为了他留在擂钵街的吗?” 太宰治一边配合地挪动脚步,同时不忘看向环胸抱臂满脸不善的小子。 是在等忧太?等他回去还是等他给出说法?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原来如此,乙骨忧太总是寻找着什么,大体而言是没有规律的,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要找的是谁。 总之,太宰治认为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像黑猫一般以乙骨的胳膊为轴,绕了一圈,快步冲向了中原中也。 「那架势就像是真的不想活了。」事后,乙骨忧太如此评价太宰当时的行为。 至于中原中也,他轮流看着太宰治和乙骨忧太,眉头揪起,带着婴儿肥的脸板着。很明显的,不爽几乎已经实质化。 「是真的不想活了吧。」 看着太宰凑近了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的模样,乙骨开始担忧起「要是把受伤的太宰送去森先生那里治疗,医药费会算在谁头上」这样现实的问题了。 也不是不能无伤拉架……但要是没得到教训,依照太宰的性格,恐怕会一直闹下去的。 嗯,就算吃了教训搞不好他也会闹个没完就是了。 可中原中也没有动手。 “如果忧太是为了你暂时留在这里,透露行踪这种事是完全能被原谅的。你甚至可以做更多不讲道义的事情诶。” 太宰治带着笑,轻声说,“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烂好人嘛,真够恶心。” 这或许是中原中也第一次遇到太宰治这样的小孩,以至于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即便他要为了同伴「透露行踪」而主动担责,担责的对象也该是乙骨忧太,而不是反复强调这件事的太宰治。 痛揍一个凑到跟前挑衅的人天经地义,甚至没下杀手,放在擂钵街能算是脾气好了。 正因为没反应过来,一时间,中原中也真的迟疑起来。 “跟你没关系吧。”完全是为了反驳才说出来的箴言,虽然说出这句话的本人并未意识到。 太宰治明白这一点,所以差点笑出声来。 “我要回去了。” 仔细打量完中原中也,在确定这是个身手可以完虐他,但本质还是个老实小孩后,太宰决定暂时「撤退」。 “下次我会带着伴手礼看望你和你的叛徒同伴的,忧太就交给你啦。” 说完,他就被一拳击中了鼻梁,整个人飞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恰好被乙骨忧太接了个满怀。 沉默了一阵子,中原中也说了句“少随便评价别人的伙伴啊你个混蛋”,漂亮的眼睛带着怒火瞪着捂着鼻子喊痛的太宰治,咬牙切齿转过身。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乙骨捏了捏太宰鼻梁,不出意料的听到了更大声的痛呼。 “我在想……”小孩的声音嗡嗡的,手捂住了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沉着夜色中看不真切的黑,“忧太认识俄罗斯人吗?” “诶?” “怎么样,是不是突然好奇起来了。「太宰这小子是怎么知道俄罗斯人的」、「在这种时候突然提起来是要做什么」……我可以解答哦,只要你来找我的话。” 太宰治开心地说完,脚尖一点一点往路边走,还朝着不明所以的乙骨挥手。 大概是碰巧吧,他的姿势看起来很轻快,风将衣摆吹起,像是在降落。! 你手短短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