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亭英雄传》 第一章: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孙晓雯睁开眼睛的时候,依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否则自己怎么会睡在这样遮着纱幔的床上,枕着石头一样硬的青瓷枕头? 她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和腿,一种陌生感伴着疑惑,使她越发清醒。 越清醒,脑袋上面传来的痛楚就越明显。孙晓雯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撩开纱幔,想要穿鞋下去找水喝。 她低下头,发现床下摆了一双娇小的绣花鞋,鞋上方的自己的脚,竟然只有三寸大小。 孙晓雯触电一样把脚收回床上,受到了莫名的惊吓:她原本是今年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年方二十出头,北方人,天生长手长脚,没等到 “二十三,窜一窜”的年纪,就已经窜到了173cm的身高,要穿40码的鞋子,怎么忽然就成了三寸长的脚了? 顿时,从小到大看过的恐怖片都开始在孙晓雯裹着纱布的脑袋中轮番登场:这是哪一出? 鬼上身?障眼法?还是活见鬼?不管是哪一出,也是够吓人的。她惊吓过度,加上头上的疼痛,连忙又软绵绵躺了下去。 昏昏沉沉中,她忽然想到了自己断篇之前的事情。这天早上,大学毕业生孙晓雯又被自己的母上大人从被子里面拎出来一通数落:毕业回家那么久了,天天在家抱着手机电脑,你带回来的物品倒是归置归置,这么大了还指望我给你收拾? 孙晓雯还嘴道:我抱着手机也是为了找工作投简历呀,不然还能满大街去找么? 母上大人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家的孩子校招的时候就把工作找好了,要么就是考上研究生了,你呢? 毕业三个月了还是在家里宅着,天天抱着手机电脑,还振振有词的,我看我老了是指望不上你了。 。。孙晓雯边刷牙边听着母亲的唠叨,心中不免烦闷,心想着待会出门去碰碰运气,看看哪家公司招人,可以进去试试。 母亲见孙晓雯终于肯打扮自己出门找工作了,又心软起来:算了,也不差你这份工资,年轻人么,出去走走也比宅在家里强,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回来吃午饭哈。 孙晓雯知道母亲还是最疼自己这个独生女的,故意摆出一副傲娇的样子:找不到我就不回来了。 说罢朝母亲娇俏地一笑,走出门去。孙晓雯出了门,十月的天气,舒爽宜人,她决定先去星巴克买杯咖啡,给自己振奋一下精神,就向着小区南边不远处的商场走去。 周三的晌午,路上人并不多,快到商场的时候,孙晓雯忽然想到自己手机里有星巴克的电子券,便低着头边在手机上找,边向前走。 好巧不巧,经过地下车库出口的时候,忽然崴了一下脚,孙晓雯当即摔在地上,鞋跟崴断了,她捂着脚腕还没反应过来,一辆加着油门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小货车,向着她迎面开来。 。。想到了这一幕,孙晓雯直直地从床上坐起来:这种桥段,哪里是恐怖片啊,这是穿越文啊! 按照穿越文一贯的套路,我要么现在存在于脑海的无意识状态中,要么就是魂穿了。 天老爷!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第二章:这是什么神仙人物? 孙晓雯在纱帐里仔仔细细把自己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天神呀,这身体的主人最多有七八岁吧!她孙晓雯怎么说也是读书熬了十几年熬到大学毕业的人,这忽然回到七八岁,岂不是又要把书从头开始念?想到这里,孙晓雯长叹一声躺了下去,脑袋重重磕在青瓷枕头上,不由发出一声惨绝人寰般嚎叫:妈呀! 欸?被自己灵魂占据身体的这小妹子音色还挺好听的,又软又萌~ 不过喊完孙晓雯就后悔了:自己对现在的处境环境一概不知,应该假装还没清醒,默默观察,了解了身份和与周围人关系之后,再做打算。这大喊大叫招来了别人,自己该如何应对?万一来了个继父继母毒打自己怎么办?自己还不知道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万一有人问起该如何作答? 门忽然被推开了,有脚步声匆匆向这边走来。孙晓雯紧张地抱紧了被子,在这有限的几秒里面依然在思考:听见我叫那么快就急切跑来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应该还挺关心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的。正想着,纱帐被撩开,孙晓雯又是一声嚎叫:吓死。。。我了。前两个字有如咆哮,后两个字却恢复了正常。孙晓雯没有想到,自己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年纪轻轻、眉清目秀的男子,青衫白裳,简直是光风霁月,玉树临风:天老爷,这是什么神仙人物!站在我的眼前~~~来人有些疑惑地看了孙晓雯一眼,用手试了试她脑袋的温度,轻轻吐出几个字:还好,退烧了。 接下来几天,孙晓雯逐渐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体,也熟悉了身边的环境。 自己复姓万俟,名唤秋秋,跟着一位云华隐士,在山上清修。居所在青云山深处,渺无人迹的地方,是一处三亩见方的小院子,用一人高的青砖围起,一间厅堂,两处厢房,院里一棵梅花树,一片竹子,一个长着青苔的荷塘。屋后便连着山脉,可以看到青云山主峰在云雾里面若隐若现的样子,这个时代正是秋天,半山翠绿,半山金黄,天朗气清,令人十分自在。 这云华隐士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按说秋秋应该不是他的女儿,孙晓雯观察了几日:秋秋在这小院子里,既不是仆人——吃穿起居还需云华照顾,也不像亲戚,更像是师徒。云华对秋秋这个孩子,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至少在孙晓雯看来是这样,他眉目总是淡然温和,却很少和秋秋讲话,讲起话来也是惜字如金的。孙晓雯呆的这些天,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她便慢慢放下警惕,开始琢磨回去的方法。 孙晓雯把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都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大学期间熬夜看、上课看、吃饭睡觉都手不释卷读的那些穿越小说,都是教她如何在各种勾心斗角的高门大院的独善其身的,可自己来的却是个渺无人迹的地方,身边有个神仙一样人儿,也说不上什么话,根本借鉴不了什么经验。但穿越小说的结尾,女主角都会回到现实中,是个大概率的事情。孙晓雯就安慰自己:苦恼也没什么办法,这种时空异常的现象,分明是老天爷的工作出了差池,这么大的bug一定会被发现并修改的,自己就在这新的时空,等待自己被重新召回,回到被车撞的那天,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孙晓雯忽然很怀念母上大人的唠叨,在那个世界,她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住进了别人的灵魂,说不定就是秋秋的,也说不定她的身体已经不复存在了,那母亲岂不是会。。。孙晓雯不敢想下去,她太希望这是一场梦,可以早点醒过来。 第三章:原来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孙晓雯开始让自己熟悉秋秋这个名字,毕竟自己容貌身形年纪,都和从前完全不同了,理应按照新的身份生活。 这天孙晓雯在房间里百无聊赖,便打开衣箱,翻看从前小秋秋的衣裳。这个小姑娘大概很喜欢鹅黄色,衣箱里是各种鹅黄色的襦裙和褙子,孙晓雯向下翻着,衣服的尺寸越来越小,最小的一件大概是两岁孩子的衣服,说明这孩子两岁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孙晓雯忽然觉得有点心疼,这么小的孩子,究竟为什么离开父母,来到这山里。 她心里想着,不自觉将那件小衣裳拿起细看:看针脚竟与21世纪工业化条件下生产出的成品的精细化程度相似了,领口细细压着一圈小小的缠枝莲绣花连成的花边,延伸到前襟上,花枝末端绣着两个拳头大小的龙头。孙晓雯不由伸手去摸那两颗龙头:天老爷,这是怎么绣的,实在是栩栩如生!她按照衣服本来的折痕折回去,压在了箱底,又拿起其他的几件欣赏, 孙晓雯看得出神,没留意有人走了进来,直到云华隐士一声咳嗽,她才被吓了一跳,顺手合上了衣箱。云华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在门边垂手站着,他面容极白,这几日孙晓雯从当代男明星里面想了一圈,觉得她这位寡言的师父,有几分像朱一龙。(哈哈哈哈强行安利我们居老师) “老。。老师。。不。。师父。。不对。。应该叫。。”孙晓雯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云华有点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秋秋,继而眼神转到了她头上的纱布上,眼神变成了恍然大悟,又有几分担忧。 :“还是叫先生吧,”云华和蔼地走过来坐下。 孙晓雯这个冒牌的秋秋借机做出一副呆呆的样子看着云华:先生,我最近忘记许多事情,可一动脑筋回想,脑袋就会痛,不知道为什么。 云华忙安慰道:那就不想了,等好了再说。说罢看到对面的小孩,依然满脸的呆气,只得进一步提醒她。:你去山里给你赵伯父采药,山石落下,你便摔伤了。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孙晓雯摸摸脑袋,心想这个秋秋真是个好孩子,可赵伯父又是谁? 云华像是看穿了孙晓雯的想法,叹了口气:“你不记得赵伯父了?那项伯父,李伯父,童姑姑你可还记得”孙晓雯索性全都摇头。云华怔了一下,不放弃地继续问道:你六岁的时候,江南山庄的梦棠姑姑接你去玩了一个月,你可还有印象?她山庄里面有一个和你相仿的孩子,叫西门三月,你回来还说,梦棠姑姑做的果糕好吃。”孙晓雯担心全都否认会让云华误以为她摔成了个傻子,而放弃抚养她,便做出一副“哦哦,我有点印象了”样子。 云华认真地看了孙晓雯一眼,努力辨别她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孙晓雯有点心虚得低下了头。听见云华安慰道:没关系,等你好了,我带你挨个去找他们,见了面就想起来了。小欧姑姑很久以前给你算过一卦,她说。。 孙晓雯马上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她一向对这些事情比较好奇,听到云华说道:她说你总角之岁,会有一劫,但只要平安度过,纵使脾性有所改变,也没什么,都是定数。 这下轮到孙晓雯怔住了,她忽然觉得脑子很乱:原来很久以前就有人算到这一切要发生,看来这不是意外,是命中注定。老天爷一定是看她孙晓雯太宅了,故意把她召到这边来,给她找点事情做。心里不禁卸下了对原本现代社会自己处境的担心:老天爷让我来一趟,自然有他的道理,剩下的他自然会安排好,不然就太没天理了。 想到这里,她又问道:那小欧姑姑有没有算出来,我什么时候能变回去? 云华摇摇头,停顿了一下,笑着轻声说:只说你会一生顺遂,无忧无虑。 孙晓雯还想再问点什么,但觉得不能展示出过分超过八岁儿童智商的行为,便只展开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云华看秋秋笑了,也安下了三分心:你不要怕,没事的,纵使落下几天功课,伤好了再加倍补上。” 孙晓雯的心理阴影顿时遮住了整个院子。。。 从这天起,少女孙晓雯正式开始以八岁女童秋秋自居,她想看看,大老远地把她弄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老天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四章:柳亭诸人是何许人也? 这几日,云华忽而话多起来,说的都是一些旧事,想来是想要帮他傻傻的学生找回记忆。秋秋偷偷准备了一个小本子,每次听云华讲完,就回去自己记录了一些自己觉得重要的事情,好在这身体的主人只有八岁,而且过着一眼能看到老的、喝茶写字退休一般的生活,很少有些波澜,因此几日之内,便了解得差不多了。 只是云华虽是个隐士,却朋友颇多,秋秋几日听下来,竟没有一个俗人,大多天赋异禀,武艺高强,或位高权重。与之交好的人里面,有六位和云华八年前同在青云山外四十里的柳亭义结金兰了,这六个人各有不同,性格身份各异,和云华往来亲密,秋秋记起来很费脑筋。 秋秋想起了中学时候做笔记的方法,拿了七张纸,用针线连缀在一起,从第二页到最后一页,分别写上了:赵清州、项抗、李卓然、苏梦棠,欧锦书、童凝儿,这六个人的名字。第一页封皮写了四个大字:“柳亭诸人”。她想要从云华碎片式的讲述中,记录他们每个人的特点,尽快融入这里的生活。 原来云华年少时在临安城的庐阳会馆结识了一批挚友,当时庐阳会馆名震四方,是欧锦书的父亲欧员外出资兴建的,临安城附近的达官贵人,和住在临安的庐阳人,但凡有些权势的,便想让自己的子侄入馆读书习武。馆内讲授的先生是童凝儿的父亲——当今朝廷的紫金光禄大夫、宝文阁直学士童庆芳大人;讲授兵法和武艺的,是当朝从三品归德将军项远潮——他的小儿子便是项抗。 李卓然和赵清州两个人,与云华关系最好。 李卓然是个侠士,在临安地界颇有声望,最好打抱不平,伸张正义。可他舍己为人过了头,家底散尽,前些年过得颇有些穷困潦倒。此人的有趣之处在于,凡是受过他帮助的人想要回报,他一概不收金银、不吃酒菜,只要这家一本书,若是对方藏书颇丰,又受了他的恩德,一下给他好几车,他也照单全收。这样东家要一本,西家要一车,十年下来,竟攒了一座藏书阁出来,起名过云阁。(过云阁原是项家旧府外的一个旧兵器坊,项抗赠予了李卓然,这是题外话)近几年天下太平,李卓然就打开阁门做起了书的生意:白请人看书,却收个茶水钱。用现在的说法,就是开了一家书吧。他与云华最早相识,情谊甚笃。 赵清州远在江宁府,自幼天资过人,十四岁中举,十八岁进士及第,如今二十四岁,已官至从四品中大夫,奉皇命在江宁清查吏治与赋税上缴情况。他在家行五,辈分在同龄人里面很高,又没有官威和架子,江宁一带的百姓,都称他做赵五爷,秋秋对此人比较好奇:听说小秋秋是为了给此人采药才跌下山崖,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前日秋秋在云华厢房里,看到了一叠云华和清州往来唱和的诗作,方知这两人最是志气相投,彼此青眼相待。云华字迹十分清秀,写道:“思君如江云,浩浩结郁陶。一如江上水,中夜涌惊涛。”秋秋顿时满眼泛起了星星:自己中学时候就很喜欢语文,有时还会写几句诗,可和眼前的诗比起来,自己写的更像是顺口溜。秋秋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所在的这个时代,其实是自己作为一个文艺少女,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唐诗宋词交辉的年代,身边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诗人,是词人,是满腹经纶文章的大文人!! 想到这一点的秋秋十分激动,她觉得从小妈妈送她去学书法实在是明智,她觉得相处了十几天的云华,也忽然变得高大起来,变得令人崇拜起来。 柳亭结义的最后一个人,是苏梦棠。秋秋知道,她会做果糕,有一个弟弟,叫西门三月,和自己同龄。其他的问云华,云华只说: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说这话的云华,脸上带着一些暖意。 第五章:师父种地我读书~ 等到秋秋把自身之外的人际关系搞得差不多清晰了,她脑袋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她那个面冷心热的师父开始给她布置学习任务,命秋秋每天卯时来厅堂里读书。卯时?秋秋当时便陷入了沉思:卯时是几点?这里连闹钟也没有,纵使到了卯时,又怎么能准确醒来去读书?等等。。子丑寅卯。。这样算来大概五六点?秋秋顿时觉得心中凉凉,想起自己每天在家睡到日上三竿被母上大人从床上拽起来的样子,对自己能否卯时起来,心里充满了怀疑。 正走神,忽听见云华问她:学得每个科目,可都还记得?秋秋自然不知道,便继续装作头疼,伸出小手扶住额头:先生,我有些记不起来了。 云华微微皱起眉头:他这个学生,过去一向勤勉灵透,记性也很好。如今为了帮赵清洲采药,摔得整个人都呆傻了,既不认人,功课也不灵了。想到这里,南华忽然觉得心中一堵:老赵啊,你当年冒死将她送到这里,托我教她护她,可曾想过有那么一天,她为了给你治病解毒,偷偷上山摘草药,摔得性情大变。罢了,看来锦书妹妹所言不虚,果然是劫数。 秋秋观察着云华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嗅到空气里有一丝丝失望从云华那里飘来。她心下盘算: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娃娃,又学了多少东西,估计字还认不全,想来自己三天之内就能全都拾起来,想到这里,讨好地上前抓住云华身上那件霜白色袍子的一角,道:先生不用担心,我会加倍赶上来的。 云华低下头看到秋秋弯弯的藏满星光的眸子,不禁展开了愁眉:好,我给你半个月,你把功课温习好,我们再学新的~ 半个月?也太轻松了吧!自己一个本科毕业的人,那些“鹅鹅鹅”“碧玉妆成一树高”“白日依山尽”般小儿科的东西,五天怎么说也够了。秋秋想着,凭她的智商和语文文化课功底,放在这个年代,估计做个秀才都不成问题。她的云华师父,看到她大病一场之后忽然如同文曲星附体般大有长进,一定会很开心的吧。秋秋身体里住着的孙晓雯的灵魂忽然意识到,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很愿意听到云华夸讲自己,也很愿意看到那张永远温和的面容,和她一样大笑,一起去发现这个时代的美好。 云华看到秋秋又开始走神,便问道:“怎么?头疼得厉害?”秋秋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笑嘻嘻地央告道:先生,那从今以后,你能不能早上卯时叫秋儿一下,秋儿害怕睡了这些天,生物钟已经乱掉了。云华漆黑的瞳仁一收:“什么钟?”秋秋忍不住红了脸,天呢自己在说些什么,果然言多必失!正想着该如何解释,云华却笑了:“这话听着有趣,好,以后我下地干活之前,把你叫醒。你先把《尔雅》再读一遍,半个月后我来考你,答得好,可是有奖励的。”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一番话,让秋秋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喜的是师父可以叫她起床,忧的是——半个月后竟然有考试!罢了,考前突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刚刚听云华说下地干活。。这样神仙一样的人,也能下地干活么?秋秋想起来这些天,自己起得很晚,每天都有新鲜的水果和盛好的饭菜在桌上放着,敢情是师父一早去摘来的呀。可是肉呢?这些天师父还给她炖了鸡汤,可是小院中不曾养鸡,难道是师父打猎打来的?!秋秋决定明早去看个究竟。 秋秋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云华毫无温度的声音:小秋,起来了。秋秋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听到窗外传来山中各种婉转鸟啼声,闻到山野中清新湿润的气息,心里一阵舒畅,大声喊道:我起来了先生! 秋秋穿戴整齐,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打开房门,看到云华一身青色的短打扮,背着背篓,手里拿着锄头,已经有一只脚迈出了院门,连忙大喊道:先生,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去么?云华回过头来,露出一点笑意:走吧。身后一个鹅黄的丸子头立马欢天喜地扑上来~ 秋秋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云华说着话。“先生,我们地里有什么?”“占城稻。”“有菜么?”“有白菜”“有水果么?”“山里的水果都是我们的~”“哇!都是我们的!”“嗯。”“都有什么水果?”“苹果,桃子,枇杷,石榴”“有车厘子么?”“什么?”“额额。。我是说。。有一车梨子么?”“有一山的梨子”“哈哈~”两个人边说边走,等到转了无数个弯后,秋秋渐渐没了话语,只剩下呼哧呼哧地喘气,云华时而停下等她。清晨山风凛冽,秋秋却出了一身汗:大学军训时候拉练也没有这么累的,只怪这山又高又陡,这身体的主人又太小。。正埋头走着,忽听见南华说:到了。 秋秋抬起头,看到眼前山路旁,是一个偌大的山谷,两侧都是山,河谷通往的远处也是无尽的云山,自己脚下的山平缓地向山谷方向,伸去一大块梯田,大概有三层,一层水田,一层菜田,最外面一层是茶田。秋秋惊喜地看着眼前黄色的稻穗,绿油油的青菜,粉色的茶花,在山谷朝霞的笼罩中,层层叠叠排列在一起,像一幅画一般。哎!古代没有手机单反,也是一件憾事!这时秋秋发现旁边的云华已经准备下到水田里面去了,便也想脱去鞋袜跟着下去,云华对她说道:你站着吧,小秋。说罢从背篓里拿了一本书递给她:这是我今天早上带的,你读吧,我听着。 秋秋一阵头晕:这个师父,难道干活也要带着书么?难道算到她会跟来,故意带的?便想便翻开来,竟是一本兵法。秋秋翻着里面娟秀的字迹,问道:先生,你为什么读兵法?云华在田埂上拔着杂草:有一天会用上的。秋秋又问道:先生,快要打仗了么?现在是什么年号呀?云华抬起头来:绍定五年。 第六章:十万个为什么~ 秋秋记得自己大学时历史选修课讲过“端平更化”:宋理宗登基后,权臣史弥远上挟天子下辖朝政,弄权九年之久,后被临安义士替天行道,杀死在宫门口;继而理宗亲政,立志中兴,改革朝政,史称端平更化。秋秋还记得,端平二年(1234年),南宋便开始与蒙古合力灭金,此后内有奸臣,外有劲敌,不出三十年,便国灭朝亡,进入了元朝的统治。天了噜,难道上天让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穿越过来,是想让她力挽狂澜、使南宋不落入蒙古人之手?可她一个小姑娘,又能做得了什么呢?现在一切都是未知,只能静观其变。 云华留意到秋秋频繁出现的走神,心里有些担忧:这个孩子如今总爱沉思,眼睛里时而露出不属于她的成熟,而且过去的事情总是想不起来,看来是要带她下山去看看郎中了。 回去的时候,云华却带着秋秋走上了另一条路,秋秋心下疑惑:“先生,咱们不回家么?”云华道:先下山去集市,买些羊肉,给你补养身体。”买羊肉?她最喜欢喝从前大学食堂里卖的羊肉汤了呀,古时候的羊肉不晓得贵不贵,秋秋转念一想,云华隐士在山上住着,看样子也没什么经济来源,不禁问道“我们有钱么?”云华道:“有呀,我带着的。”“那咱们的经济来源是什么?”“嗯?”“钱是哪里来的?” 云华吸了一口气:这孩子,竟连临安城里去了许多次的张家府邸竟都忘了。于是看向秋秋的眼神中注入了更多忧伤,细细解释道:“我在朝为官时,有一些俸禄,攒了三年,足够咱们日常开销;临安城里有几处药铺,每年也会着人送来银两;家中为朝廷经办慈幼局,每年官家会下放很多赏赐;族里每季分给各房的庄子收成,会托你项伯父捎来”秋秋吃惊地看向云华:果然柳亭一众,都是不同凡响之辈,连不问世事的师父云华,都有着当朝为官的经历、富庶的家底。她开始萌生了一脑袋问题想问云华,为什么要辞官?为什么不在临安宅子里生活,而来这深山里?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带着秋秋这个小女孩?秋秋又是哪里来的,父母是谁?家里的铺子和学堂又是什么人在打理?但觉得这些问题大多不符合自己现在的年纪,便默默的把这些问题吞了下去,自己琢磨。 两个人没有说话走了一段,秋秋实在没忍住疑惑,问道:先生。。我是谁家的孩子呀,我父母在哪里?云华脸色越发阴沉,斥责她道:小秋,你今天问题很多,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知道了。秋秋委委屈屈,不敢再问下去了,她担心再问下去,云华就会生起气来,再不理她了。又走了大约两里地的山路,秋秋觉得累了,她身体的年纪小,腿也短,云华走一步,她要走三步才能跟上,而且这山路时而爬坡,时而下坡,真真把人折腾得不轻。 “秋儿不走了,秋儿累了。”秋秋忽然停下蹲坐在石阶上。云华回头看着她:那就歇一歇,我们再走。秋秋把嘴一撇,眼泪就要下来,她心里委屈:先不说她孙晓雯是个宅女不爱出门锻炼,从前就算是出来登山旅游,也大多坐景区观光车或索道,哪里用得着走那么多路,这会儿实在是走不动了。她揉揉眼睛,像个八岁的孩子一样,几乎要哭出来:先生,歇歇也走不动了。云华便将肩上的大背篓摘下来,从里面掏出两颗刚挖的白菜,递给秋秋。 怎么?这是要罚她负重前行么。秋秋还没想好要不要接过来,只听得云华语气平缓地说:抱着菜,坐到背篓里面来吧,我驮着你。 (ノ⊙ω⊙)ノ嚯!!做小孩子真好,竟然能有这样的待遇。秋秋立马喜笑颜开,接过白菜,跑过来站到了背篓里面。这背篓很结实,底盘很大,秋秋屈膝坐进去,脑袋刚好能露出背篓。云华看着眼前的丸子头憨态可掬的样子,心下没了刚刚的烦恼,他蹲下来,把两条胳膊伸进背篓的两条背带中,缓缓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你小时候,我就每天早上背着你来田地里看看,再把你背回去,每次刚到家你就醒了,路上很少哭闹。 秋秋感觉那画面很是温馨,难为云华这样的耐心,如父如母般将小秋秋养大。她抱着菜一面听着,一面在一颠一晃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从集市回到家之后,秋秋自告奋勇要为驮了她一路的云华做午饭,云华把手里拎着的羊肉递给秋秋:“你要留神,小心烫着,我去河边打点水,去去就回。若是不会做,也不要勉强,等我回来做也是一样。”秋秋心里暗笑:谁还没做过饭呢。嘴上说着:先生,你快去快回,咱们中午喝白菜羊肉汤。 第七章:回忆就像一扇窗,打开再也关不上~~ 云华依然放心不下,他用火折子帮秋秋点燃些稻草,放进灶中,又说了一下油盐的位置,方才离去。 云华来到溪边,卸下挂在扁担上的两个水桶,依次打满水。溪边的芦苇十分茂密,云华忽而听到芦苇丛里有雏鸟细微的叫声,他不由被那稚嫩的声音吸引,拨开芦苇荡,看到了一个灰鹤的巢。巢里面有三只小小的灰鹤,毛羽还未长齐,秃着尚有几根黄毛的脑袋,在里面不安分地相互拥挤,发出唧唧的叫声。云华不禁莞尔:小秋刚来那天,也如同这未出巢的鸟儿一样,不谙世事,需要人随时看护。 他记得赵清洲把这孩子抱上山的样子:那日他从田间回来,快到家时,看到院外有一些人马,赵清洲那身翠绿的官服,格外扎眼,手里还抱着什么,正立在门前,用目光迎接着自己;站在老赵身边的人他也熟识,那是从庐州会馆读书时,就跟在赵清洲身边的书仆长帆,两人身后跟了一位魁梧的车马把式,不远处停着赵清洲的马车。离得更近了,他忽然看到赵清洲怀里是个裹得严实的孩子,无声无息,像是正在睡觉。 “赵兄,你这是?”云华停住脚步问道。彼时的云华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曾在大内做过六品校字郎官,刚刚辞官上山不久。赵清洲也不过弱冠之年,年少得志,考中进士及第,已官至五品,前些时日信里提到,即将去江宁赴任。 “云华,我们进去说”赵清洲脸上全无往日的喜乐。云华忙从腰间掏出鱼钥,打开栅门,侧身让赵清洲他们三人进来。只是一侧身回头的功夫,云华瞥见赵清洲那架马车像是被乱刀砍过一般,划破、砍坏的地方满目皆是,心下已知事情非比寻常,连忙引这主仆三人入厅堂坐下。 “云华,这个孩子是卓然从史弥远手下那伙贼人手中救下来的,托我带去江宁,以免留在湖州或临安被人掳去。”一坐下,赵清洲便直奔主题。云华忙着提壶倒水,长帆接了过去。赵清洲示意云华坐近些,接着说道:“这是贵和太子仅存的血脉,两年前史弥远派部将秦国锡假传圣旨、发动湖州之变时,有乳母带她从狗洞逃脱,躲进普济寺,得以保全。可怜东宫上下两百余口,被贬迁到湖州济王府时只剩一百三四十人,如今只剩下她自己了。”云华听罢十分震动,悲从中来:“那日湖州之变,史弥远借故将你我和项抗调离临安,我们刚一走远,他便令秦国锡假借恭迎圣旨之名,诓骗赵竑哥哥携家军西迎五十里接旨,入了他的网罗之中,全军覆没;另一帮贼人趁机入城,血洗济王府,将赵竑哥哥全部家眷妇孺杀尽,又放火毁尸灭迹,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此事湖州无人不知,却不曾听说有人脱逃呀。” 赵清洲听云华一番话,眼眶已然微红:“贤弟有所不知,这是卓然多方打听,方才知道的。秦国锡烧济王府前,得知有人脱逃,一直派湖州的亲信秘密搜寻,这伙人里面有一个人叫广生的,老家在临安乡下,受过卓然的帮助,便托人送了信。可巧卓然刚到湖州,就赶上秦国锡他们发现了这孩子的踪迹,正要大张旗鼓出兵普济寺。卓然便赶在前面,把孩子抢了出来,他们回临安一路上,也是九死一生。等甩掉了追兵,卓然就趁夜色赶到我的府上,将这孩子送来了。” 云华长叹一口气,他伸出手,掀起一角孩子宽大的斗篷帽檐,想看看这遗孤:孩子还在睡着,面容白净,呼吸均匀,全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即将有了新的转折。“没想到赵竑哥哥还有后人,不知是府里哪位娘子为济王府留的这条血脉?”赵清洲道:“这便不得而知了,只能以后细细寻访。”云华点点头:“你来这里,可曾被人发现?”赵清州摇摇头,他为人清瘦挺拔,身上自带一股浩然之气:“没有,但我前天一路上遇到好几波伏兵。想来前路凶险,便教家丁女使一行人装扮成我的样子,穿着另一套官服,雇了车马,从官道上先去了。我和长帆、孟庆,走小路来到你这里,路上不曾遇到旁人。” 云华松了口气,他接过长帆递来的茶,抿了一口,问道:“这孩子有名字么?”赵清州腾出一只手,翻开了孩子斗篷里面的小褂一角:“只这里绣了一个秋字,且叫做秋秋吧,普普通通,不引人注意。。姓氏的话,可改姓万俟,这不是中原姓氏,想来可以掩人耳目。”云华道:“你带小秋来找我,不会是为了把她藏在我这里吧。”赵清州刚想解释,云华摆摆手接着说道:“赵竑哥哥过去在宫里待我如兄弟一般,他的孩子,我自然义不容辞,只是怕小秋跟着我在山上会受苦。”赵清州把孩子递给云华道:“果然你神机妙算,我就是这样考虑的。贵和太子仁义宽和,又是纯孝之人,咱们心里都是敬爱的,却偏为奸人所害至此,这等血海之冤,来日咱们定要为他昭雪。这孩子吃苦不怕,跟着你,你教她学习,护她周全,这里山高林密,一般人找不到,等到史、秦等人忘记了贵和太子这条血脉,咱们再作打算。”云华手捧着那被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手上真实而柔软的感觉,让他觉得肩上多了一副担子。:“好,那就留在我这里。” 小灰鹤的声音忽然凄厉起来,将云华从回忆里拉回来。原来是大灰鹤飞回来了,小灰鹤们张着黄色的大嘴,嗷嗷待哺。“我家里也有一只小灰鹤”云华这样想着,心底柔软起来,他背上扁担,挑起水桶,向家中走去。 刚拐过一个弯,便看到前面家的方向,一道黑烟盘旋而起:走水了?!云华心下大惊,连忙放下水桶,朝着家中飞奔,跑了几步,又赶紧倒回来,拎起水桶更快地飞奔而去。 第八章:让你烧菜,没让你烧厨房。。 云华跑到家中,看到厨房的茅草顶已经冒了火光,秋秋躲在院中梅树边,慌张而不敢靠近。 秋秋见云华回来了,连忙上前想要解释,云华满脸担心地说道:先别解释了,伤到没?秋秋摇摇头,赶忙帮云华将两桶水泼进厨房。地上的火灭了一些,可茅草顶还在燃烧。南华四处看了一下,荷塘中有许多清水,便不断用水桶舀了向上泼去,水在半空中便落下一半,剩下一半泼上去,只浇得灭近处的火,碰不到远处的火。茅草顶上面一些燃着的稻草不断掉入厨房中,秋秋见状忙跑去房间,拿起洗手的盆子,舀了荷塘的水,去浇厨房地上的茅草,师徒二人好一顿忙活。 秋秋看着茅草顶上的火就要过到梅树上去了,心里十分着急,她忽然急中生智:诶,若是用竿子把房顶上燃着的稻草全捅下来,掉进这湿漉漉的厨房,遇到地上的水,岂不是就都灭了!可哪里有竿子?秋秋四下张望:那边恰好种着许多竹子。她拉住正要继续舀水的云华:师父,咱们拔根竹子,把茅草捅下来再浇吧。云华顺着秋秋的小手看去,心中一疼:墙角是欧锦书着人从永嘉给他带来的十根金丝竹,这种竹子体态极美,清秀高雅,却因极难存活,价值千金。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没有合适的竿子,只能拔竹子了。云华一脸黑线走过去,拔起一根,心中一颤。他走到厨房门口,将里面梁顶上的茅草,一束一束全部捅下来,那燃着的茅草遇到地上的水,呲啦一声便熄了。等到最后一束燃着的茅草落下,便只留下了一个四壁焦黑的厨房。 “先生,秋儿的主意好不好?”秋秋扬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等待着师父的夸奖:诶?师父怎么一脸心痛的表情?师父怎么在抚摸那根竹子?师父怎么不理自己走了?秋秋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着云华把那顶端烧焦的竹子又种回了原来的坑里,转身回了房间。秋秋站在小院里,看着因为没了屋顶而骤然明亮的厨房,心中惊魂未定:刚刚她只不过乖乖烧了火,锅里放了油,然后转身去切羊肉。谁知道火太旺了,锅里的油渐渐向外溅出,又找不到锅盖,吓得她退出厨房,后来油就着了,向外贱的又是热油又是火星,她就吓得躲在院子里,看到锅里的火苗高高窜起,烧着了屋顶的茅草,一道黑烟越飘越高。。。“小秋,过来。”云华的声音忽然从房间传来。秋秋提起小裙子跑过去,心里念着:完了完了,师父要兴师问罪了。她看到云华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眉目间十分威严,不免有些心虚,只在门框边站了,不敢进去。却听见云华说:“你身体才好些,刚刚着火,有没有被吓到?”咦?师父虽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其实内心与自己十分亲近,秋秋想着。八岁的秋秋也许看不出来,但秋秋身体里的孙晓雯却知道,这个叫做傲娇。“嘿嘿,没有,先生。”丸子头的小孩扒着门框,笑嘻嘻的。 云华忽然忘了该说什么:自打眼前的孩子五岁开蒙,为了保持老师的威信,他对小秋素来较为严厉,小秋也对他有几分畏惧,可如今小秋不怕他了,闯了那么大的祸,还一脸的淘气样。是时候该立立规矩了!他沉下脸咳嗽一声:小秋,今日之事十分危险,你要引以为戒,知道吗?”秋秋依旧讨好地嘻嘻笑着:秋儿知错了,先生,不该说自己会烧菜的。云华道:我要问你,让你烧菜,你为何把厨房烧着了? 听了这话,秋秋噗地一声笑了。“可笑?”云华问道。秋秋忙忍住笑,摇摇头,继而跑到近前连说带比划地给云华讲了她做饭的经历,她实在不知道到底哪一步出了差池。云华听罢,略作沉思问她:放油之前,锅里的水可先烧干了? 水?什么水?没注意啊,好像是有一些水,估计是洗锅残留的吧。秋秋挠挠脑袋:“先生,锅里是有些水,但是只有一点点而已呀。而且油比水轻,会把那点水盖住的,等到油的温度高于水的沸点,水就会蒸发了。”自从她发现云华会将她说的现代社会的言语看做童言无忌,讲话便不再拘着,什么也敢说。 什么鬼?云华略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道理,做饭之前,需要拿软布把锅里的水擦干的。”这个小秋,哪里学来这些歪理邪说,不过也怪自己没有交代清楚,就无端折进去一个厨房外加一根他最心爱的竹子。秋秋笑道:秋儿记着了,先生,您消消气呀,只是。。”“只是什么?”“只是秋儿这会饿了,咱们怎么吃饭?” 云华这才察觉自己也有几分饿了,他不忍再苛责秋秋,站起来看看那“明亮”的厨房:纵使找人来修,没个一天半天是修不好了。他想了想说道:“你且吃些水果,填填肚子,再把脸洗了,收拾些衣裳,我带你去江南山庄。” 第九章:小小竹排江中游~ 等云华收拾停当,换上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从房间里走出来时,不由得一愣:他的好徒儿已经把大竹篓拖出来放在小院当中,自己抱膝坐在了里面,膝盖上是一个小小的红色包袱。此刻那竹篓上露出的小脑袋,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 “先生,咱们快走呀,我都饿了~”丸子头在欢快地冲他使劲招手。 什么?还没出门就要他背着走么?怎么越大越懒?云华脑海中立刻冲出无数“成何体统”“岂有此理”的声音,可心中又有另一种声音在呼喊:我徒儿怎么这般可爱!两相抗衡,险些憋出一口老血 “你自己没有腿么?”他努力使自己维护着为人师表的克制和威严。 秋秋听了这句话,有些可怜兮兮地托腮看着他:“先生,秋儿的腿也饿了,走不动路。”云华看着秋秋卖萌的样子,有些招架不住,心里有个声音妥协道:╮( ̄▽ ̄)╭好吧,背着就背着,这是最后一次。 走了一段路,云华都没有讲话,只静静听秋秋在竹篓里面唱歌。“师父,你累么?”秋秋忽然不唱了,问他道。“不累。”云华说,他忽而觉察到一只小手贴着耳边伸了过来:先生你吃梨。他侧脸看了一下,那小手里抓着一只梨,这个小秋,出门还带了水果。“我不吃,小秋吃吧。”他心下觉得欣慰,声音听上去很和气。“先生不吃,秋儿也不吃。”秋秋有点气鼓鼓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自从魂穿到这个八岁的孩子身上,说话做事越来越像个孩子。孙晓雯小的时候,母亲对她十分严厉,一言一行都加以约束,因此她总不敢对母亲撒娇,等到长大了,知道母亲其实是很爱她的,却已经过了可以随意撒娇的年纪。秋秋这个八岁孩子的身份,给了她重新长大一次的机会,让她可以重新体验承欢的感觉,来弥补幼年时心里亲情的缺失。 云华说道:“小秋先替我拿着,一会儿咱们上了竹筏再吃。”竹筏?秋秋从来没坐过,心里觉得好奇“先生,哪里有竹筏?”云华停下来“前面就到了。”“先生我要下去!”秋秋兴奋地大喊,云华顺势把竹篓从肩上卸下来,顿时觉得肩膀酸痛。 竹篓里的丸子头兴高采烈地扶着篓沿跑出来,眼前山下是刚才那个开阔的河谷。午后云雾散去,景色变得更加明朗:玉带般的河水向南流去,两岸的高山为它避让,却又始终环绕,一起消失在了天与山的尽头。下山的缓坡正对着他们的位置,是一个小小的渡口,只有两个小竹筏,系在岸边的一根木桩上,两根长长的竹篙,横放在岸边。待秋秋跑到近前,才看仔细,那竹筏是用十二根粗壮的毛竹并排连接,两端各用削平的木头上下夹住,又用麻绳捆结实了。 云华让秋秋坐了上去,又把竹篓放上去,用力将竹筏缓缓推进水深处。“先生快上来。”秋秋喊着:她担心竹筏离岸越远,云华跳上来助跑就要越快,这样上筏子的那一刻,重力加速度,竹筏就有可能失去平衡。 可云华却不紧不慢从两根竹篙间挑选,一点也不着急。竹筏子竖直向河心漂了两三米,在水流的作用下,慢慢转换了方向,开始顺着河流流向向前驶去。 “先生!快上来呀。”秋秋有点着急了,云华手中拿着竹篙的一端,在岸上随着竹筏的速度走着,忽然他将竹篙的上端,往地上一点,整个人随着弧度,被竹篙带起,这样凌空一跃,白衣纷飞,轻盈而安稳地落在了竹筏之上,竹篙的一端还牢牢抓在手里,这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秋秋惊讶地看着云华:刚才发生了什么?师父刚刚还在岸上,为何忽然如神仙般从天而降?然而她的注意力马上就被河谷秀美的风光吸引:午后的太阳,将万山照亮,阳光照在河面上,水面波光粼粼,又反射到两岸低矮处的山石上,星光般璀璨。水边一路开着鸢尾,紫色,粉色,鹅黄色,和一蓬蓬芦苇参杂在一起。她抬起头,看到绝壁之上,有花树开向山谷,花瓣落在河里,漂在竹筏两侧,与他们一起向前,朝南行去。 “先生,这里好美呀”秋秋痴痴的说。她觉得此刻心中有许多感动呼之欲出,却无声无息消散在了这人间仙境之中:这样的地方,要是能永远留下就好了。 云华擎着竹篙,临风傲立。他一竿一竿,将筏子向前面送去,这里的风景他见过许多次,春夏秋冬,各有不同。“等明年春天,梨花开了,海棠花也开了,我带你来看。”他这样说道。 就这样行了大概半个时辰,秋秋听到云华说:到了。 彼时她坐得乏了,正在倚着竹篓打瞌睡,听到师父一喊,就醒了。眼前的景色变成了天青色的基调,原来这边的山势更高,河流也转了方向,因此不见太阳了。 秋秋看到前面有个很大的近水栈台,几乎伸到河心来,两侧工工整整停着许多大船。那木头栈台在路上延伸了数米,结束在一个牌坊下面,牌坊上面写了四个大字:江南山庄。这山庄气势极大,被朱红色的高墙环绕一周,沿牌坊山门向上依山势建造。各式亭台楼阁,厅堂廊桥,工巧地组合在一起,前后连贯,一直排沓而上,结束于山顶。 秋秋站了起来,她看到栈台上站了一些穿浅绿色服饰的女子,都向自己这边看着,像是在迎接师父和自己。云华轻轻说了一句“小秋,坐稳。”便在河中把持住竹篙转了航向,稳稳停在了栈桥之下。秋秋听到有人边喊便向山上跑去:“张公子和秋姑娘来了。” 第十章:初上江南山庄。 这边云华带秋秋刚从栈桥上岸,就有人迎接,有人回去传话。为首的绿衣丫头十分干练,一边吩咐家丁下到竹筏上,将竹筏划到栈桥左侧,与那些大船并排停在一起,一边让小丫头们在前引路,招呼秋秋和云华上山。 秋秋被不知道谁的一双双手热情簇拥着往前走,她回头看云华,云华正在与为首的丫头讲话,那丫头身段细长,柳眉杏眼,甚有几分姿色,正笑着同云华讲道:刚刚莲花峰上放哨亭的人飞鸽报信,说公子带着秋姑娘,还有十里水路就到了,我家姑娘忙让我们出来迎接,姑娘梳洗之后到流丹阁与公子相见。”云华笑道:有劳碧湖姑娘了。 “秋姑娘,小心石阶。”一个小丫头提醒秋秋道,秋秋转过头来,看到已经到了山脚之下,有百十个陡峭的石阶通向上面的江南山庄正门。碧湖看着秋秋身形单薄,上台阶较为费力,便吩咐身后的家丁道:柴五,你先抱秋姑娘上去吧。“哎。”应声从后面跟着的家丁里面,出来一位体格壮实的男子。 诶?秋秋心里十分抗拒,她不喜欢陌生异性触碰自己,纵使现在是八岁孩子的身体也不行。“先生,”她眨巴着大眼睛,做出有些害怕的样子看着云华,云华知道秋秋这是不乐意,便笑着伸出手一挥,拦住正欲上前的柴五,笑道:不必了,她自己能行。 一行人便迁就着秋秋的速度,慢慢向上一级一级爬着,秋秋身边的两个小丫头,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都梳着一样的发型,见秋秋爬累了,便一边一个用臂弯从腋下挎住她,把她提溜起来向上架。秋秋觉得十分有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碧湖听见笑声,也笑了,对云华说道:刚刚我看秋姑娘似乎都不记得我们了,心中还担心姑娘大了认生,听见这笑声心里才踏实了。”云华没有答话,他向上看去,秋秋正和两个小丫头玩得不亦乐乎,心下想着,从前是很少听见这孩子笑的。 一行人正向上走着,忽然听到大门传来门栓卸下的声音。这大门建的仿造城门的样式,有一个深深的门洞,只是因为建在山上的缘故,比城门缩小了许多。大门左右连着院墙,墙都涂着朱红色,且极为宽厚,将整个山庄围在其中,并在四个角上面盖了角楼。院墙上面是两丈宽的道路,每隔数丈,便插着一竿三个一串的灯笼。大门正上方还有一座两层的城楼,飞檐吊脚,十分气派。 秋秋看到大门一点一点被打开,听声音便知道这门极重,由四个人共同用力才拉开了。秋秋听到有女子笑着扬声说道:让你们接人,怎么这样久?紧接着门里跑出来一个一身红衣的小男孩,头发在头顶绾成一个鬈,约有八九岁大小,他出了门看到秋秋,便有些羞涩地立住了,又向后跑去,扑到刚才发话的那位女子身上。那女子头发梳成垂云髻,发上插着的一柄凤喙衔珠的玉步摇,正随她的步履,轻轻摇动。她身上穿着绣满芙蓉花的粉色的褙子,娴雅雍容;五官全都往圆润里面收,如同观音菩萨般慈眉善目。这女子身后跟着四位身着紫衣、面容姣好的婢女,容貌气度都不似凡人。看到红衣男孩有点怕羞的样子,女子便牵了他的手一起走出来,口中对他说道:这不是你天天念叨的秋儿妹妹么,怎么见了面也不打招呼。说话间云华一行人都已站到了山庄门外。 秋秋看到那小男孩半个身子躲在粉衣女子身后,对自己羞怯地笑着,心下觉得好笑,便问他道:你是西门三月么?小男孩点点头,从粉衣女子身后走出来,对她说道:我知道你是小秋儿,我七岁时见过你。说完咧开嘴笑起来,不再局促。云华和粉衣女子笑着对视了一下,云华道:冒昧打扰了,我们是专程来苏姑娘这里借住的。秋儿心中了然——这就是柳亭诸人中的苏梦棠了。苏梦棠道:“云华哥哥客气了,咱们既然结拜了,哪里还用说打不打扰的话,我整日盼着你们来住呢。”说着话,一行人进了大门,家丁们在他们身后将门又关上。他们向右沿西墙内缓坡向山上走去。江南山庄因借山势而建,所有建筑都可以被尽收眼底,西门三月走在秋秋身边,指着最高的一个三层的楼阁说道:小秋儿,咱们一会去流丹阁吃果糕,我师父把上个月酿的各种果糕都拿出来了,平时都不许我吃那么多的。秋秋对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吃货不感兴趣,她随口答应着,耳朵却在听师父和苏姑娘谈话。 云华自打刚刚进了江南山庄,面容便变得极和善了,他微笑着看向苏梦棠,那眼神和平日看秋秋的眼神绝然不同,带着一种欣赏,一种愉悦。苏梦棠觉察出了侧面的目光,她笑着回眸,容貌更加明艳动人:据上次见云华哥哥,已经两年了,听说哥哥在太白峰下清修,也不敢时常着人去打扰,这两年就带着三月出去天南地北走了走,上月刚刚回来。山庄的事情,内府都交给了紫若和紫纹,外面的交给了碧湖他们,倒也放心。她声音中气十足,让人觉得带着一股侠气与热情。云华点头笑道:“这两年清明前,碧湖姑娘都亲自送来你这庄上种的茶叶,每月十五也会收到家丁送来的应季果糕,难为你人不在,却还想着小秋。是我的疏忽,知道你回来,也没有一早来道谢。”苏梦棠温柔地看向秋秋和西门三月,轻声说道:“区区几块糕点,又何足挂齿,当初我们几个与赵竑哥哥,每天畅饮畅谈,何等逍遥快活,可如今。。也只能尽这点心意了。”说罢眉间露出三分惆怅。云华见状,担心秋秋如今年岁渐长,能听出话里端倪,便只问苏梦棠都游历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风物,将话题岔开了。秋秋听到苏梦棠的话,心里暗暗疑惑:赵竑是谁?她是赵竑的孩子?她决定这几天要搞明白。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穿过一个写着“庄主内府,闲人莫入”的小门,家丁们便留下,不敢再向前进。剩下一行人继续走了数十米,向左转到了山庄中轴线上,眼前耸立着一座三层的楼阁,一个精巧的牌匾上书“流丹阁”,正挂在三楼檐下。苏梦棠和云华走了进去,后面紫若和紫纹,各领了西门和秋秋跟了进去,剩下两位紫衣婢女,唤作紫玉和紫凤,留在了阁门外听候差遣。碧湖等绿衣婢女只停在了院中,等紫玉和紫风点头示意后,便各自告退了。 秋秋见这里规矩森严,也不敢随意说话,只打量着四周的装潢和摆设。苏梦棠极爱竹子,因此在这各种四壁,皆挂着画的竹子,画下的条几上面,摆着一些古玩和太湖石,房子中央是一个贴满螺钿的雕花木桌,桌上是各色盛在小碟里面的果糕。刚刚坐定,苏梦棠便热情地把秋秋揽在怀中,给她手里塞了很多果糕,又轻声呵斥西门三月没等客人入座已经在吃东西了。秋秋看向云华,云华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吃吧”,秋秋便尝了一块:哈!甜软弹牙,甚是好吃。西门三月用衣襟兜了一些,叫秋秋道:小秋儿,走,我们去院里边玩边吃,房子里太闷了。秋秋十分不情愿,她宁愿在上面呆坐着,也不愿意下去陪这小屁孩玩。她再次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南华,希望得到解救,可这一次云华却说:小秋和三月去玩一会,我和你苏姑姑要谈些事情。 第十一章:话匣子和顺风耳~ 秋秋看向苏梦棠,苏梦棠正迷茫地看着云华,似乎并没有事先知道云华的提议,但随即心领神会,吩咐紫纹道:紫纹,你带小少爷和秋姑娘去看看咱们山庄新养的小鹿,路过小厨房的时候可以拿些青菜,去喂小鹿吃。说罢她极温柔地和怀中的秋秋对视了一下,苏梦棠觉得,孩子们一般都是喜欢小动物的。听到厨房两个字,秋秋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师父不是带她来蹭饭的么,怎么成了谈话和逛动物园了。于是大声抗议道:师父,秋儿还饿着肚子呢! 这句话犹如化学武器,令在场每个人的脸上都起了反应:苏梦棠有些责怪地看着云华;云华有些愧疚地看着外面;西门既失望又同情地看着秋秋;紫若紫纹都认真地看着苏梦棠,等待她吩咐。苏梦棠对两个婢女说道:快快吩咐阁外的小厨房,做些既简单又可口的端上来。继而快人快语责怪云华:若不是小秋自己说出,云华哥哥就打算把孩子饿着肚子支出去? 秋秋在旁边看得真切:师父虽然表面上未动声色,可耳朵顿时就红了。她替云华辩解道:苏姑姑,是我自己烧了厨房,我和先生才没有饭可吃的,而且我刚才路上吃了梨子,并不是特别饿。说罢将自己中午的壮举和与师父共同救火的经历,绘声绘色讲给了苏梦棠听,苏梦棠和三月听得兴致勃勃,笑个不停,说到师父黑着脸把烧焦的竹子又种回去时,秋秋自己都笑起来。云华小声辩解,却直接被三个人的笑声盖了过去,不由得也笑起来。说笑间,四位紫衣侍女,已然撤下了果糕,端来了各式菜肴和米粥,摆上了两个人的碗筷。紫纹道:姑娘和小少爷还用些饭么。西门三月说:我本来不饿的,看到这些饭菜我也饿了,师父,我们一起吃吧,人多热闹。苏梦棠用青葱似的手指在西门头上一点,佯怒道:吃吃吃,你今天都吃了几顿了。说罢自己也笑了,紫若便又加了两副碗筷,众人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下午饭。 用餐完毕,因为知道云华有事要与苏梦棠说,秋秋便与西门三月乖巧地走出了房间。此刻流丹阁外面正是彩霞漫天,秋秋扶着三楼的栏杆向外看去,视野正好落在刚刚乘竹筏而来的河上。天色虽还算明亮,可那河流与山色,已经暗了下去,难以分辨。西门三月这个小男孩在她旁边一口一个“小秋儿”地喊着她,话匣子般讲着自己和苏梦棠游历中的趣事,全然没有了刚刚初见时的羞赧。 秋秋百无聊赖地听着,忽然想起来刚刚听苏梦棠提起的赵竑这个名字,她打断了西门三月的演说,问他道:三月,你可知道赵竑么?西门三月被问住了,他不知道秋秋为什么没有听他说故事,而问他一个人名,便有些气恼地说:没有呀,怎么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表现欲最强,如果知道,一定会全说出来。秋秋转过身来看着西门三月,这小男孩虎头虎脑的,样子十分聪明可爱。 从小孩子嘴里套话最安全,秋秋想着,她安抚三月道:没什么,你讲得有趣,让我想起一个人来而已。西门三月受到了赞赏,顿时喜上眉梢:小秋儿,我师父还带我去过大理呢,大理可好了,下次我让师父带你一起去。秋秋笑道:若是带我去,两年前为何不带我去?西门三月答不上来,有些着急,支支吾吾道:我。。我师父。。我和师父提过来着,可师父。。。你放心,下次我让师父一定带你去。 秋秋激他道:我可不信,这江南山庄竟是你说了算? 西门三月气得跺脚:你。。小秋儿。。你变了。 秋秋看着眼前小男孩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她笑着伸出手摸摸他的头顶:你倒说说,我怎么变了? 西门被这突然的温柔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想了想说道:以前你都叫我三月哥哥的,而且从前你不像现在活泼,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刚刚你给我们讲救火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一样了。 这个小机灵鬼,观察还挺细致。秋秋故弄玄虚地“嘘”了一声,西门忙凑近了些,秋秋轻声说道:我受了一个神仙真人的旨意,要完成一件大事情,所以必须要变得活泼些,还要了解一些事情,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呀。 这是什么逻辑?然而西门三月却信以为真,表忠心道:小秋儿,我不和别人说的,你放心。秋秋用大人的方式拍拍西门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你做事,我自然放心。西门受到器重,喜不自胜道:只要你还像从前那样,和我天下第一好,我什么都让着你,什么都听你的。秋秋眉眼带笑说:真的?那你带我去个地方吧。 这边流丹阁二楼上,苏梦棠和云华依旧坐在刚才吃饭的桌边,正在说话。紫若打开门想要奉上茶水,看到气氛凝重,便退了出去。苏梦棠接着说道:有没有查出来毒是谁下得?云华轻笑了一下:“谁下的毒,苏姑娘猜不到么?”苏梦棠怔了一怔,随即气愤地出了一口气,道:若是我父亲还活着,我定让父亲派人杀了他。云华看着眼前的苏梦棠,性情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洒脱不羁,心下觉得宽慰,与她说道:“苏姑娘如今经营这偌大的的山庄,若是全靠着苏伯父当年的威信,怕是久了就没人肯怕姑娘了。要做什么,怎么做,生杀予夺,应当自己权衡利弊,再做打算。”苏梦棠看着云华的眼睛道:“云华哥哥这话。。是让我亲自派人去。。” 云华忙摇摇头说道:“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苏姑娘不要往心里去。前几个月,清州传信给我,说他在江宁查到了史弥远罔顾国法、纵容亲眷强买土地作为私田的罪状,要上书皇上告倒他。我便劝他,只查办当事者便可,莫要在奏章中,直指史弥远。清州这个性子,哪里肯听劝,还是参了史弥远一本,结果不出半月便被人暗中下毒,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指使的。”梦棠听得着急,问道:“赵兄身体如今可康复了?”云华点点头:“锦书接到消息就去了江宁,她医术高超,想是没什么大碍了。如今卓然也去了江宁,帮清州料理府中事务。”梦棠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卓然哪里是去帮赵兄料理事务,我看他是去陪锦书妹妹了。”云华低头莞尔,再抬起头来时,神色已然平静,他说道:“我说这件事给姑娘,是想告诉姑娘,如今你带着韩青之大将军的遗孤,和我带着小秋一样,无非是不希望故友的子嗣在这世间断绝,所以我们只求得一个平安就好,旁的暂且不必多管。若惹得草蛇忌惮,反咬一口,伤了两个孩子,将悔之晚矣。”梦棠听了这话,气势比刚才弱了三分,对云华道:“云华哥哥,你难道就不想为赵竑哥哥一家、韩青之将军一家,平冤昭雪么?”云华正色道:“想,可现在不是时候,史弥远把持朝政,掌握实权,我们想要动他,必然要拼上全部身家,才或有胜算。小秋才八岁,西门才九岁,等他们长大些,能够保护自己了,咱们再作打算吧。” 苏梦棠半晌没有讲话,似乎在咀嚼云华话中的含义。云华站起来,缓步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傍晚山中的天色瑰丽而壮观,风里带着凉意。“不管怎样,”梦棠道:“明天凝儿妹妹就把人带来了,我只想见一见、知道当年的真相。” 云华转身道:真相还不够清楚么? 梦棠脸颊上滚落两颗泪珠:我就是想知道,史弥远为何将赵竑哥哥贬为济王之后,还不罢手,非要将他一家赶尽杀绝。 南华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见见吧。说罢将窗子关上。 这扇窗子外面的一丛竹林忽然一阵细微的响动,西门三月和秋秋悄悄走出来,走得远了一些,西门三月才说:“小秋儿,你为何让我蹲在后面放哨,后面什么也听不到,你听到了么?”秋秋道:我也没有啊。三月有些泄气:一点也不好玩,咱们都没听见,白白蹲了半天,我动都不敢动。秋秋心里说道:傻瓜,我可是顺风耳,自然全都听到了。 第十二章:每盏灯都是一个人。 很快夜幕便降临了,苏梦棠亲自带人,将秋秋与云华安置在流丹阁院中东面的客房——耸翠斋中,又命紫玉与紫凤在这边为守夜。不料西门三月却不依起来,吵着还没和秋秋玩够,想让秋秋也住进他与苏梦棠同住的兰泽轩院中,便可以多玩一会。苏梦棠禁不住西门的央告,笑着看向云华道:云华哥哥,你若是不介意,我便把秋儿也接到兰泽轩了。云华看向秋秋,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秋秋想到刚刚偷听到的苏梦棠与云华的对话,心里盘算着若是住进兰泽轩,或许可以多了解一些关于自己身世的信息,便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苏梦棠便吩咐身边的丫鬟先去兰泽轩旁的芙蓉斋收拾房间,并多准备一套被褥,正说话间,秋秋忽然听见四面的角楼上一齐响起了号角的声音,不由得十分好奇向门外看去。西门三月与她一起站到门口,说道:小秋儿,你忘了,这是我们山庄的催灯号。秋秋扭头看了西门三月一眼,说道:“我知道的。”话音未落,秋秋看到从下面正门开始,绕山庄一圈的院墙上、每隔数丈一串的红色灯笼依次亮起来,那微弱的光亮率先将山庄围在里面。继而从前向后,春风阁,澄江楼,一清堂,冷云轩,松香斋,流丹阁,兰泽轩,栖星塔,这些主位建筑所在的院落,也在每个屋子外面的门廊上点起了明亮的灯笼,一时间漆黑的山庄变得内外通明,灯火璀璨。 正看着,忽见早上见过的翠湖姑娘,走进了流丹阁这个院落,将院中小丫鬟召集齐整,命她们每个人点亮一盏灯笼。过了片刻,廊下紫若和紫纹来回报苏梦棠道:姑娘,您和小少爷的灯已经点上了,兰泽轩灯已上齐,其他院子和外围山墙上,灯也是齐的。秋秋心下奇怪,点灯这样的事情也用这般繁琐的回报么? 西门三月悄悄跟秋儿咬耳朵道:小秋儿,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今我们这里,每盏灯笼,都代表一个人,连我和师父也算在里面的。灯没了,就说明这个人不在这里了。秋秋难以置信地看着西门三月,问道:围墙上那些灯笼呢?也算在里面么?西门三月点点头:“那是家丁们的灯,他们听到催灯号,会从就近的石阶登上山墙点燃自己的灯。我师父说,若有朝一日有坏人来攻打山庄,大家每个人就在自己的灯下站着守卫,守得一盏是一盏,若是一股脑都冲到大门口,一片混乱,会被敌人钻了空子。 苏梦棠听到西门三月的话,过来拍拍他的脑袋说道:仔细些,别把你秋儿妹妹吓着。说罢笑着与云华解释道:这山庄太大,我只不过想出这个办法数人数的,若是有人偷着跑出去玩,各院的大丫鬟数了灯笼,就能知道少了几个人、是谁跑了,不会让人钻了空子。云华和秋秋都十分佩服苏梦棠这个方法,也发现江南山庄的人,着实不少。不过秋秋还是觉得,梦棠姑姑有点小心过头了。 略坐之后,苏梦棠便领了西门和秋秋回了流丹阁后面的兰泽轩,路上西门三月指着最高处的栖星塔塔尖的那盏整个山庄最大最亮的灯笼,对秋秋说:“看,小秋儿,塔顶那盏灯是我师父,六层那个,是我。。对了,如今你来了,当给你也点一盏才是。”秋秋笑道:我过几天就走了,你若给我点上,过几天不明着了,多不吉利。西门三月扒住秋秋的衣袖道:说的也是,小秋儿,你和云华舅舅,都住到我们山庄来吧,我想天天和你玩刚才那个游戏。”秋秋心里发笑:刚才自己不过教这小孩子和几个闲着的丫鬟玩了会“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就把他们高兴坏了,都夸她点子妙。 苏梦棠笑道:你自己每天一读书便坐不住,秋儿妹妹可是要跟你云华舅舅回去读书的。西门三月觉得在秋秋面前失了面子,便抵赖起来,说自己不是不读书,而是受不了书上墨迹的气味,一闻见就头疼。说着说着,一行人便来到兰泽轩。这个院落,比刚刚流丹阁要小一些,正面朝南的主位是兰泽轩,东西各有一座相向而建的厢房,分别叫做芙蓉斋和所思斋。原来平日里,兰泽轩便是苏梦棠的闺房,这里地势很高,可以方便向下俯瞰整个山庄。后面过了地势最高的栖星塔,是被围墙围在里面的一小片松林,围墙外面,是悬崖绝壁,这样的天险,纵使鸟雀也难飞上来,更不要说是人了,因此极为安全。 西门三月平日的起居,都是在所思斋里,主要由紫纹负责。这四个身着紫衣的侍女,是整个山庄的下人里面,地位最高的,都是当年苏老先生亲自为苏梦棠挑选的,十分得力干练,忠心耿耿。眼下紫玉和紫凤正被留在耸翠斋听候云华差遣,紫纹带着西门三月在洗澡,苏梦棠身边只剩下了紫若在带着小丫头忙碌,于是苏梦棠便让紫若去把给秋秋准备的被褥搬到自己床上,让秋秋跟着自己睡,想着明日再将耸翠斋的紫凤抽调回来,单独在芙蓉斋照顾秋秋。 洗漱罢,秋秋和苏梦棠并排躺在了锦榻之上,苏梦棠特意让人另拿来茉莉花的软枕给秋秋,换掉了玉石枕头,她此刻正温柔地哄孩子一样轻拍着秋秋,口中哼唱着儿歌,秋秋心下十分尴尬,苏梦棠的年纪,许在二十四岁左右,和孙晓雯相差寥寥:让一个同龄人拍打着自己睡觉,实在是别扭得很。秋秋正在合计如何让苏梦棠意识到自己不喜欢这样,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响动。 “谁呀?”苏梦棠翻身坐起来。紫若过来回报说:姑娘,小少爷来了,说是有东西要给秋姑娘。苏梦棠低头看到秋秋还没睡,正看着自己,便笑道:让他进来吧,看看他要送什么大礼。 第十三章:一个疯子? 说话间,西门三月已经走到近前,脸上是藏不住的开心。他已经换上了银色的寝衣,身上披着一件草绿色的小斗篷,手中捧着的,竟是一盏小桔灯。苏梦棠“呦呵”了一声,招呼三月坐到床沿上来,三个人共同端详起那盏桔灯——原是将一个饱实的桔子,拦腰切开,掏去了果肉,在橘皮小碗中放置灯芯,灌入烧成液态的蜡油,待蜡油凝固了,便成了一盏可以捧在手中的小灯。西门三月郑重地将这盏小灯交到了秋秋手上,咧嘴笑着对她说:小秋儿,你也有灯了。秋秋仔细看着手里的桔灯,忽而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小孩子的天真无邪,让她觉得感动。她看到桔灯中凝结的蜡里面,似乎掺杂着一些碎渣,顺口问道:这蜡里面是什么?西门得意地说道:是侧柏,我听师父说,在香炉中燃烧侧柏叶可以安神,便趁蜡油没有凝固的时候,放入了碾碎的侧柏。 苏梦棠虽知这桔灯绝非西门三月一己之力可以完成,依然心中如动,将西门一下搂进怀里,夸道:真是难为你这样用心了,你是如何想到的这些主意的。西门在苏梦棠的臂弯中看着秋秋的表情:她竟然感动得眼眶湿润了,自己刚刚也算没白白忙活一番。他挣脱苏梦棠的拥抱,对秋秋说:小秋儿,这蜡若是燃尽了,你便再熬化根蜡烛倒进去,就可以了。秋秋点点头,对他报以一个温暖的笑容,说道:好,我走的时候,便将它带走,让它每天都亮着。 旁边随西门而来的紫纹笑着说道:小少爷,秋姑娘也困了,咱们也回去歇着吧。西门对紫纹点点头,又对苏梦棠说道:师父,这桔灯是紫纹姐姐帮我一起做的。苏梦棠温柔地看着他,说道:好孩子,知道不贪功,师父没有白教你,快随你紫纹姐姐去歇着吧。紫若闻言也上来,从秋秋手中接过桔灯道:我替秋姑娘放在条案上,姑娘放心睡吧。 西门走了之后,秋秋躺下想着刚刚那盏小灯,心里一时颇不平静。苏梦棠看秋秋睡不着,便又来轻轻拍她,秋秋忙握住了苏梦棠的手,不动声色地制止了这种行为~苏梦棠笑了,她忘了秋秋从小便自己一个人睡觉,许是不习惯外人来哄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秋秋看到苏梦棠已经在坐着梳妆了。她的头发浓密而有光泽,此刻全都披散在后背上,紫若正在用一把绿檀木的梳子,梳着那头秀发。秋秋走下床来,来到梳妆台边上,苏梦棠笑道:你醒啦秋儿,昨天睡得好不好?秋秋点点头,她看着菱花型铜镜里面苏梦棠圆润而不施粉黛的面庞,心中浮现出“国色天香”四个字来。她十分好奇,苏梦棠这样直爽的性格,为何有着如此雍容和善的面相。 镜中苏梦棠的面颊旁边,也映着秋秋自己。昨天之前、和云华住在小院子里的时候,秋秋从没见过镜子,偶尔在莲花池边照水,也看不清晰,此刻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长相。秋秋不由离得近了些,仔细端详起了自己的面貌:她的眼睛圆且大,脸也圆圆的,下巴却缓缓往尖里收,鼻子嘴巴都小小的,唇红齿白。孙晓雯对自己的新长相很认可,不由心满意足点点头。这个举动逗笑了苏梦棠,她拉住秋秋说:“小秋儿,我两年没见你,你如今越发可爱了。说着就要亲秋秋一下,秋秋忙向外面跑去,却一头撞在了紫玉的身上。 “秋姑娘当心。”紫玉扶住她,继而进来向苏梦棠汇报说:姑娘,张公子一早便起来读书了,他说用不到那么多人手,让我回姑娘这边照顾。紫若正在为梦棠梳发髻,苏梦棠无法转头,只看着菱花铜镜对紫玉说:正好,你去带小秋梳洗吧,待会凝儿妹妹来,你给小秋找些首饰,打扮好看些。 紫玉说道:“童姑娘已经来了,张公子在陪着说话呢。”“什么?”苏梦棠下意识地一回头,头发被扯到了,便吃痛小声叫了一句:紫若你轻点。她揉揉脑袋,责怪紫玉道:“你怎么不早说?”紫玉有些紧张,连忙应答:“张公子说,童姑娘已经安置下了,有他陪着也是一样的,让我等姑娘梳洗完,再告诉姑娘,免得姑娘心里着急。”“这个云华哥哥,竟替我当起家来了。”苏梦棠转怒为笑,秋秋听不出来:这句话到底是抱怨还是喜悦。 “对了姑娘,童姑娘不是自己来的,还带来了一个疯女人,张公子不知道如何安置,只先关在耸翠斋后面的柴房了,您看是不是把这人带到兵法堂。”紫玉忽然想起来这件事,回报说。秋秋有些惊讶:她们主仆间说这种隐秘的事情,竟然不避讳外人,大概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无需在意吧。她心中暗想:这应该就是苏梦棠要见的那个人,可竟然是个疯子?这时紫若说道:姑娘,梳好了。苏梦棠伸手摸摸自己的双蟠髻,道:“走,去看看。”她站起来吩咐紫玉:“你和紫纹上午先带秋姑娘和小少爷在庄子里逛逛,中午开饭前到流丹阁就好。”又弯下腰对秋秋说:好孩子,梦棠姑姑先去与你师父和童姑姑处理些事情。你只管和三月玩就好了,他若是敢欺负你,回来我替你教训他。说罢带着紫若,匆匆出了兰泽轩。 秋秋心里有点焦虑:她也想去看看,那个疯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又知道什么秘密,可现在身后有婢女跟着,没有办法自己找去,况且刚刚梦棠姑姑走的着急,并没有说去了哪里。她这样心事重重的,逛山庄的时候,自然被西门三月看了出来,问她道:小秋儿,你今天怎么了?秋秋掩饰道:没什么,我想吃昨天的果糕了而已。西门附和道:也是,昨天咱们也没吃几块就开饭了,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吃了。 紫纹和紫玉闻言相顾而笑,说道:小少爷和姑娘别急,中午要去流丹阁吃饭的,到时候就能吃到了。秋秋看向西门三月,忽然心中生出一计,她嘟起腮看着西门道:可我现在就想吃。 西门三月看着眼前粉雕玉砌般的妹妹、正眼巴巴看着自己,顿时觉得:身为一个男人,要义不容辞才对!他转身对紫纹和紫玉说道:“紫纹姐姐,你去我房里看看,还有没有果糕;紫玉姐姐,你去流丹阁看看,昨天端下去的果糕都放在哪里了,全都拿过来吧。”说完还不忘打量秋秋的表情。 紫玉拒绝道:咱们姑娘说不准这会儿在哪,没准在流丹阁待客呢,不能随意打扰的。紫玉是四个紫衣侍女中,最谨慎心细的。 紫纹因每日和西门在一处的缘故,心里不忍小少爷失望,便说:那我先去少爷房里找找吧,上次少爷拿回来一些,应该还放着没吃完,紫玉你带着两位小主子在这里不要乱走,我回来找你们。西门感激地看着她,说道:好姐姐,你快去快回,别让小秋儿等着。 紫纹一走,紫玉便带着秋秋和三月,来到几步外的凉亭坐下。秋秋看到自己想要通过西门支开两个婢女的计划落空了,不免有些失望地坐着,开始打量起附近的建筑。她环顾一圈,发现前方有点陌生,就问西门三月道:三月哥哥,那儿是哪里呀?三月顺着秋秋的目光看过去,说道:那是遥山斋,和冷云轩挨着的。秋秋忽然想起来一句杨无咎的诗句:冷云常带遥山。诶?莫非这江南山庄的建筑,都与它们各自所在的院落中主位建筑取名于同一首诗词?于是她又问了几个其他楼阁的名字:果然,就如兰泽轩这个院落里,芙蓉斋、所思斋皆出自《涉江采芙蓉》;流丹阁的院落里,耸翠斋和重霄斋,皆出自《滕王阁序》一样,其他院落,也都是是这样的命名方式。那么,刚刚紫玉说的兵法堂,“兵法”二字出在哪首诗里?秋秋的大脑高速运转着:虽然她从小到大背过许多诗,但一着急脑子有些转不动了。如果可以知道的话,一会说不定可以趁机溜过去看看。秋秋想了半天,依然想不出来,眼看紫纹已经从前面小路上回来了,秋秋放弃了挣扎,心中不禁长叹:天老爷,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有金手指,而我还是原来那个猪脑子?! 第十四章:宠姬珊瑚。 此刻松香斋右侧一片小松林附近的山洞外面,碧湖正带着几个可靠的家丁,亲自把守。苏梦棠交待过了,今日上午,一切闲杂人等,均不得靠近这里。 这个山洞,便是兵法堂。原来江南山庄依着山势而建,有几处过于陡峭或者险僻的地方,因土质稀薄,无法开挖地基、兴建土木,便开凿了山洞,用作特殊用途:兵法堂便是其中、用于审问庄中犯了错误的家丁或婢女的地方。 这山洞之上种了许多藤蔓,将洞口若有若无地盖住,纵使一般人经过,拨开青藤向里面看去,也只是一片漆黑。可若是撑了火把,向里面走上十几步,便可看到一扇实心玄铁大门,打开这门上的锁进去,是一个窄小的通道,再走上十几步,便会经由通道末端的铁栅门,进入一个长高约三丈、四四方方的大厅堂,让人觉得豁然开朗。 厅堂顶部的墙面,凿有一个碗口大的通光孔,既能照明,又可以方便空气流通。孔下是一个巨大的莲花形状的水池,用以承接雨水,从室内通过这里向外面看去,是一处罕有人至的峭壁。这样幽深偏僻的山洞,纵使里面喊声震天,外面也是听不到的。 此刻苏梦棠坐在主位之上,身后站着侍女紫若。左右两侧的客椅上,分别坐着张云华与童凝儿。童凝儿的年纪,比苏梦棠小上一岁,但看上去更小,一副十六七岁的样子。她是典型的姑苏女子的长相,小巧精致,小而略尖的面颊上面,一双眼睛极为明澈,平时如同小鹿一般。若从她略宽的额头向上看去,能看到一头黑发从头顶两侧束起,分别弯曲成鬟,用红绒绳缠绕,垂在耳畔。她身量有些单薄,一套黑色绸子做的夜行衣,在她身上看着有些空空荡荡的。 这几个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眉宇间的愁容,已将这兵法堂内的气氛压制得十分凝重,甚至凭空涌起几分寒意来。前面不远处的莲花池一旁,跪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神志失常的女子。那女子衣衫褴褛,时哭时笑,脸上却始终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十分狰狞。 童凝儿的目光此刻如刀子般插在那女子身上,见她一直不与自己对视,心中怒火难抑,抬手猛然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高声呵斥道:珊瑚,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这一声咆哮忽然乍起,连苏梦棠都跟着吓了一跳,珊瑚却完全不为所动,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哭着笑着,说着没人听得懂的呓语。 苏梦棠有些困惑,轻声问道:凝儿,她是不是真的疯了?童凝儿摇摇头,与云华和苏梦棠低声说:“我们抓到她的时候,她神志还好好的,谁知半路在松溪县,一个没看住,她竟从馆驿二楼跳下想要逃走,把自己摔得了晕过去。我怕再出意外,便命人将她五花大绑起来,等她醒了,便是这样又哭又笑的。一放开她,她便撕扯自己的衣服,连饭也不知道吃,全靠人硬塞。依我看,她是觉得自己跑不了了,故意装的。”云华点点头道:话虽如此,可她若执意装下去,咱们必然什么也问不到。 童凝儿又看了一眼珊瑚,眼珠一转说道:“云华哥哥,梦棠姐姐,我带来的几个侍从,都是在我父亲手下待过的,有的是手段,要不要。。?”云华连忙轻轻挥手制止她,轻声说道:不可,咱们时间不多,你们带着她一路赶过来,恐怕路上已经有人看到了,定会传到史弥远耳朵里。咱们要赶在他查出是谁带走珊瑚之前,问出话来,并毫发无损地把她送出去。”苏梦棠不解道:“她自己跳楼,摔成这疯疯癫癫的样子,怎么还能算毫发无损呢?”云华轻笑了一下,说道:她这苦肉计,是演给我们看的,出了这山庄,想必就好了;只有她毫发无损的出去,史弥远才不会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否则听说有人对她严刑逼供、使得她满身伤痕,定会疑心当年事情已经败露、有人要以此发难,从而认真调查始作俑者。 童凝儿点点头:“云华哥哥说的有道理,可是如果她自己出了门去找史大奸贼报信,查到咱们,可如何是好?我虽路上蒙着她的眼睛,可一路走来,路上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接近临安口音,她是能听到的。再说这一会水路,一会山路的倒腾,她肯定知道自己目前地处临安城附近的山上的” 苏梦棠仔细听着童凝儿的分析,想了一下说道:“如今史弥远倒行逆施,有多少人想借着因由找他的麻烦,敌人太多,他定不会马上猜到我们。就算是珊瑚把水陆行程说了,这临安地界上,有富春江与钱塘江,支流众多,河道两岸的山庄野店也颇多,只要她不知道我这山庄的名字,史弥远想找到我们,也可谓是大海捞针了。咱们今日要谨慎些,别被她发现什么,作为证据。” 云华道:就是这个理,咱们已经知道当年事实是怎么样的,找她来,是想问问当年的原因。等问完了,便继续蒙住她的眼睛,将她送出临安地界。这样就算她给史弥远传书送信,说有人找她问当年之事,想必也说不清楚是谁,让史弥远无从下手。 童凝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开始有些担忧事情万一被史弥远知道,会牵连自己的父亲——如今已升任太子太傅的童庆芳大人。因而当初一身胆气,稍稍弱了一些,说道:如果史弥远带着她在临安附近挨个查问,总有一天会查到这里来,到那时该怎么办? 云华轻言劝慰道:“不会的,除非他不要自己在朝堂与江湖上的声誉了,才会如你说的那般。珊瑚是赵竑哥哥身为贵和太子之时,史弥远献给他的歌姬,这件事临安当初很多人都知道,如今若是带她去挨家挨户指认,岂不是等于承认珊瑚是他手下的眼线了?这就等于宣告天下——湖州兵变是他史弥远早有预谋的。 童凝儿觉得此话有理,她握紧拳头,给自己壮了壮胆气,说道:“好,那咱们劳师动众一场,定要撬开她的嘴。”云华点点头,说道:我来问问她。 云华站起身,缓缓走向珊瑚:他面前这个女人,虽然疯疯癫癫,但模样很是清丽,眉梢眼角,还残存着当年的风姿。一想到这个女人与史弥远里通外合,害死赵竑一家,云华恨不得想要亲手杀掉她,可他此刻还不能动手,要等若干年后,秋秋长大了,他才会放下一切,找当年犯下滔天大罪的人,一个一个算账。云华对她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做过什么。你是不是真疯了,我现在让外面的大夫进来,把脉便知。如果你是装的,这石穴洞府便是你今日的葬身之地。如果你是真的疯了,晚上我便把你推进山下西湖里面喂鱼,让你受尽痛楚而死”他的声音变得冷静威严,却咄咄逼人。 珊瑚心里有些害怕,她原本打算一直装疯卖傻,让这些人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而将她放掉。就算没有放掉,拖上个三四天,史丞相发现她被劫走了,也会派武林高手暗中查访,能把她救出去。而眼下这个男人,似乎等不了三四天,今天想要她的命。她心中一时茫然失措,不知道该不该戴罪立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疯。 她那一瞬间的犹豫,被云华看在眼里,他继续又说道:“就算你是装疯,我现在也没有功夫听你把当年的事情讲出来,只想速速杀了你,替天行道。你来的路上,我们已经找了一具和你相似的尸体,扔在了道旁,想来可以骗过你的主子,以为你已经死了,并不会派人来解救你。我杀了你,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苏梦棠和童凝儿对视了一下,都在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胜算。 珊瑚的心理防线被慢慢瓦解,她还在做最后的心里挣扎:难道事实真如同这个男人所说么,那她岂不是在劫难逃了?云华担心珊瑚想太久会发现自己话里的破绽,当即大喝一声:来人!!童凝儿应声而起喝道:“在!”这一唱一和可谓是给了珊瑚一记当头棒喝,敲在了她脆弱而虚空的防线上,她吓得失声尖叫起来,终于哭喊出了一句能让人听懂的话:“别杀我,我是受人指使的。”这句话像是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泪流满面,瘫在了地上。 云华哂笑道:你要为自己脱罪么?珊瑚哭道:“我本就是无罪的,只负责传话,并没有害人。童凝儿此时也走到前面来,从腰间掏出一把纯铜的匕首,边把玩边对她说道:“我押解了你一路,你也记得我的样子,不能留你在世上;今日是横竖要杀你,有没有罪,你去阴曹地府里面伸冤吧。” 珊瑚看着这一左一右、两个黑白无常一样索命的家伙,心中绝望到顶:九年前,她在宁宗病死、贵和太子被贬湖州之际,被史弥远派人接到南闵的一户村庄里,对外声称:先皇驾崩,太子应遣散歌姬,以作表率,否则便是对先皇不敬,令皇室蒙羞。她原先是临安城最出名的太子宠姬,却在那小山村里隐姓埋名九年,想要苟全余生,等待她心中的那个人,来迎娶她,可如今,还是被人揪了出来,即将要命赴黄泉。她抬起头,想要寻求一丝渺茫的帮助,正好对上苏梦棠难以言明的目光,她马上看到了生机:这个女孩面相和善,或许可以救自己一命。 第十五章:人生如梦。 珊瑚双手撑住地,趁云华和童凝儿未反应过来,她忽然窜起,向苏梦棠的方向扑去。一切发生的太快,云华想要反手将她拉住,已然来不及了,只抓住了她的裙角,扯下一块污布来。眼看珊瑚奔着苏梦棠而去,童凝儿来不及想,回身便将手中的匕首,向珊瑚投去。 “不可!”云华跃起身来,从空中将匕首打落。此时苏梦棠神色未动,她身后的紫若,已经几步腾挪来到前面,利落地一掌,便将珊瑚推翻、摔倒在客座前的地上。 珊瑚刚刚卯足了劲冲来,半路被猛然一推,摔得七荤八素,一时爬不起来,任凭紫若拧住她的胳膊,将她制住。“姑娘,瞧你这样面善,定是个能主持公道的,求你听我辩解。”珊瑚涕泪流了一脸,哭求道。童凝儿跑上前来,翻看珊瑚手中是否藏有暗器——竟是空空如也,心中松了一口气,又不禁为自己刚刚的莽撞而后怕。 苏梦棠看她模样着实可怜:刚才向自己冲来,也并不像是要伤害自己,更像是想躲开云华和童凝儿的步步紧逼,来这边告求。 “紫若。”苏梦棠示意了一下,紫若便松开了紧紧箍着珊瑚的手,却又握住了珊瑚的手腕,以防她再耍什么花招。 珊瑚坐起来,拿另一只尚能活动的胳膊上衣袖擦着脸上的眼泪,忽然从余光看见云华从后面一言不发走过来,手里拿着童凝儿的匕首。她下意识向一旁缩去,再次崩溃大哭起来,口里喊着:“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就是到了大理寺,也得听人辩上三辩才能断案呀!” 云华没有看珊瑚,而是径直走向了童凝儿,将匕首柄递给她,交待道:收好。凝儿吐了一下舌头,忙将匕首别在腰间。云华绕过珊瑚,坐在了自己那把椅子上,方开口对她说道:你勾结朝臣,谋害前朝太子,这案子已经明朗,无需再审了。 珊瑚听了这话,忍着眼泪,向苏梦棠说道:姑娘,我知道你们是为着这事来找我,可我坐得正、行得直,没做过的事情,把我拉去开封府、大理寺,我也是没做过,请姑娘听我解释。” 童凝儿听到她这番正义凛然的告白,险些笑出来:这话让不知道底细的人听去,还真以为她是个多正派的人物。苏梦棠看了她一眼,童凝儿方忍住笑,恢复了严肃的面容。 苏梦棠看向云华,云华也正看着她,用目光无言示意她:可以问了。苏梦棠道:那你便好好说说,你是如何无辜。珊瑚一心想逃出一死,不等苏梦棠话音落下,便将那前尘往事,细细道来。 原来十一年前,宁宗在位的时候,珊瑚是永嘉县万芳阁的歌女。她那时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如同雨后清荷般柔弱动人,弹得一手好琵琶。一日史弥远与手下夏震来到永嘉办事,到万芳阁喝酒,她被喊去弹琴助兴。史弥远见她琵琶弹得好,又长得楚楚动人,便顺口问了她身世生平。她如实回答,说自己命苦,无父无母,被婶娘卖到这里。史弥远宽慰她道:人生际遇,殊难预料。史弥远走后,万芳阁的老鸨便来找她,说史大人已为她赎身,过几天会有人来接她去临安。她心中大喜,问老鸨史弥远的来历,得知是朝中重臣。 珊瑚那时以为,自己是要给史弥远做府里的歌女的,或者可以成为他的妾室偏房,不管哪样,终比这偏僻之地的秦楼歌馆,要好上几百倍。 可到了史府,她更理解了什么叫“殊难预料”,史弥远为她赎身,是想将她献给当朝太子赵竑,做东宫的歌姬!小地方来的小麻雀,竟有机会飞上了东宫枝头,珊瑚打心眼里感激史弥远。 从到了史府那天起,史弥远便安排她住在一处名唤藏春阁的僻静院落中,请来两个宫里待过的嬷嬷照顾她的起居,教她宫中的规矩,教她如何侍奉男人。过些日子,又请来临安顶好的琴师,帮她提升琴技。珊瑚在史府住着,只知道自己要被献给太子,却从未见过太子。 就这样住了快一年,未再听到一点动静,珊瑚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达到史弥远的要求,而不被送去了。这一年来,史弥远常带着夏震来看她,却只说些“不要过于劳累,多加休息”的话,便借故离去,留她与夏震单独相处。 夏震是史弥远手下除秦国锡之外最得力的武将,这些年在史弥远的庇护下,一路从正六品升到了忠武将军的位置上,为此对史弥远言听计从,十分忠心。他人长得彪悍威武,却偏偏生出一副多情的心肠,天长日久,对珊瑚生出一段爱慕之情。珊瑚自幼被卖到万芳阁,见过的多是浪荡之徒、庸碌之辈,何尝见过这样一身是胆的豪杰,心中也是仰慕夏震的。 转眼到了第二年开春,这天史弥远又带夏震来看珊瑚,匆匆交待几句,便被家中小厮叫走了。此刻藏春阁里只剩下了珊瑚和夏震,两人郎情妾意,互诉衷肠,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却不想被折回的史弥远撞破,大为震怒。 两个人连忙跪在史弥远面前认罪:夏震剖白了对珊瑚的心迹,求史弥远能够成全;珊瑚因觉得辜负了史弥远的苦心栽培,失声痛哭。史弥远将二人扶起,劝慰道:“我又怎看不出你们二人的情意,只是如今皇上龙体抱恙,朝局动荡,咱们不得不将自己人安插进东宫,有朝一日如若太子登基,也能趋利避害,知晓新皇动向。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这样做,是想为咱们这帮旧臣都谋一份太平罢了。你们都是好孩子,又忠心于我,等这步棋走完,我定给为你们做主。”夏震焦急地说道:珊瑚若进了东宫,今世又如何再能出来与我相见?”史弥远道:“此事自有缘法,我定会为你二人谋划,不会让你们白白受这委屈。”夏震和珊瑚见史弥远如此体谅,又对他二人道出这肺腑之言,更是觉得惭愧,当下表示愿意为之肝脑涂地,以报恩德。 几日后,在夏震的亲自护送下,珊瑚就进了东宫——贵和太子赵竑府邸。她为着报答史弥远,也为着能早日获取有用的信息,凭借一张清水芙蓉般的面庞,施展开了浑身解数,获得了赵竑的垂怜,成为了太子府炙手可热的宠姬。 一日饭后,赵竑在暖阁中闲来无事,让人展开地图来看。珊瑚在赵竑怀中,听赵竑说有朝一日,要联合金国击败蒙古的打算。她装作不经意问道:那南宋的江山可就太大了,又要何人来看守呢?赵竑笑道:“你何时关心起朝政来了,若真能如愿,当从下层寒士中选拔饱学之士、将帅之材。”这句话本是闺阁戏语,珊瑚却牢牢记下,命人传信给了史弥远。 后来据夏震说,史弥远接到这封密报,又惊又气,直接病倒了,三天未去上朝。病好之后,史弥远便派秦国锡和夏震从民间找来了赵与莒——也就是当今的理宗。彼时赵与莒不过是个落魄的宗氏子弟,门庭衰落,虽有着太祖后人的虚名,却报国无门。 后来的事情,珊瑚便不清楚了,她只记得有一天,史弥远传书给她,让她八月十七日这天,千万要灌醉赵竑,珊瑚隐隐觉得要有大事发生。这天赵竑太子从宫中回来,到了珊瑚房中,掩面而泣道:父皇今日面色沉滞,恐怕不是吉兆,我想留在宫中侍疾,却被母后劝回来了。珊瑚劝慰了赵竑几句,又拿来酒与他浇愁痛饮,赵竑很快便醉了,倒头睡去。 第二天珊瑚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昨夜宫中出了大事,宁宗薨了,史弥远联合朝中权贵,胁迫杨皇后,拿出早已拟好的诏书,扶立赵与莒登上了皇位。 一夜之间,风云乍变。 赵竑酒醒已是午后,他闻言大惊,派人找来韩清之大将军,便入宫了。 后来的经过,珊瑚也是听夏震说的:大殿之上等待赵竑的,是史弥远一帮亲信、几位朝中阁老和龙袍在身的宋理宗赵与莒。赵与莒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便一夜之间成了皇上,便凡事以史弥远是依,此时他看到赵竑气势汹汹赶来,吓得噤若寒蝉。史弥远像是早已料到赵竑会来兴师问罪,他当即让傀儡一样的宋理宗,派人给赵竑宣读了所谓的先皇诏书:授赵竑为开府仪同三司,封济王,命其出居湖州。 赵竑势单力薄,他看着这群早已串通好的朝臣的嘴脸,堂堂七尺之躯气得口吐鲜血,不能言语。 史弥远却道:济王,你见到新皇不跪,可是大不敬之罪,凭这一条便可将你剔出宗庙,以肃国法。夏震闻声上前,压制着赵竑给宋理宗磕了三记响头!赵竑口不能言,奋力挣扎,连理宗都不忍相看,用衣袖遮住了脸。是可忍孰不可忍?韩清之是赵竑手下最推心置腹的干将,他见赵竑被人这般欺辱,顿时大喝一声,提剑上前想要与夏震拼命,却被史弥远叫出埋伏好的刀斧手,砍杀在了朝上。 随后赵竑被抬出了宫门,送入府中养病。理宗心中着实愧疚,不忍看宗室贵胄被折磨至此,便求告史弥远,想让赵竑病好了,再去湖州赴任。史弥远满口应允,随即派人给珊瑚送信,让她站好最后一班岗,随时做好准备回来。 讲到这里,兵法堂上气氛已是肃穆到了极点,苏梦棠和童凝儿忍不住擦着眼泪,云华亦是觉得五内俱焚。他们虽早就知道当年这场“矫诏立王”政治剧的梗概,可听到血淋淋的真相从当事人口里这样细细托出时,依然觉得震惊、愤怒和悲痛。珊瑚有些累了,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后来我便被史弥远接出了太子府,赵竑太子一家去了湖州,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张云华抬起眼来看着她,说道:不对,你还有两件事情没有交待。 第十六章:虚伪面纱 珊瑚说了许久,心情已然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有所平复,此时她带着愠色看了云华一眼,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梦棠与童凝儿也看向了云华,不知他所指何事。 张云华面沉似水,扬声说道:“第一件事,依你刚才所说,赵竑太子气出重病,吐血昏厥,以至于被人抬出宫门;加上亲信韩清之大将军被人残害,按理说东宫从此便垮了,不会对史弥远造成太大威胁,可为何你前脚出了东宫,史弥远便忽然极为忌惮,非要去湖州将他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斩尽杀绝呢?你敢起誓自己确实不清楚么?”苏梦棠感激地看向云华:他刚刚问的这个问题,便是自己托童凝儿找珊瑚来的初衷,只是她刚刚陷在悲痛里,忘记发问了。 云华原本是不赞成苏梦棠与童凝儿轻率地找来珊瑚的:此事太过冒险,万一露出破绽,被史弥远抓住了把柄,便会立刻招来祸端。可是他拗不过她,也不想苏梦棠伤心,只得过来帮她们演好这出戏——让珊瑚在关乎生死的重压之下吐露出来一切真相。可既然来了,那么苏梦棠想知道的,他都愿意帮她弄清楚。 珊瑚正义凛然,目光灼灼道:我确实不知,史弥远做事刚愎不仁,自然想要斩草除根。刚刚我说的若有半句虚言,便任凭你们处置。 云华似乎在等珊瑚这句话,他点点头道“好,那我问你,史弥远在赵竑太子那里,安插了多少眼线?”珊瑚心中想为自己减轻罪责,她灵机一动,说道:不知道,可能有许多,不止我一人。 云华轻笑了一下:“既然有很多,为何史弥远还不惜拆散你和夏震、非要把你也塞进去?万一夏震因此和他翻脸,岂不是得不偿失?” 珊瑚眼里有些慌乱,她辩解道:我说了我不知道,既然这样,那可能只有我自己。 云华又问道:史弥远让你随时准备从东宫回史府,便是已经觉得你完成使命了么? 珊瑚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如何避开他话里的陷阱,只含糊地说:他怎么想,我怎么知道?我只负责传递消息而已。 云华向前探了一下身子,对她说:你想清楚再回答我,湖州城里无人不知,赵竑太子是被秦国锡骗去了郊外杀害的,秦国锡将他骗出济王府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完全不知道济王府的构造,若是贸然杀进去,未必能找到太子。这个时候,若是你在府里,与他里应外合、协助他找到太子,他还用拼着被天下人唾骂的风险,在郊外光天化日下动手么?只需说自己奉皇命进了济王府,遭到埋伏才反击的,不是更能堵住悠悠之口?” 云华的推断,让珊瑚更加慌乱了,她一边飞快地思考着,一边说道:这不过就是你的猜测,秦国锡未必是这样想的。他可能。。可能就想将。。将太子杀在外面,以儆效尤。云华冷冷笑了一声:什么叫以儆效尤?这件事情史弥远至今都在为自己掩盖,他难道迫不及待想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倒行逆施、赶尽杀绝,来讨伐他么? 珊瑚的脑子乱成一团,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咽下一口吐沫,问道: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云华正色道:“史弥远既在太子府只安插了你一个眼线,那么让你回去之时,肯定是他目的达成之时。他如果一早便想赶尽杀绝,便一定会留你到湖州,与秦国锡做内应。可是他没有那么做,离开临安之前他便召回了你,因此可见,打垮东宫、铲除韩大将军、将太子贬为济王,这些才是他的目的。目的既已达成,太子又对他没有新的威胁,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血洗济王府? 珊瑚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她恐慌到了极点,说道:说不定太子离开临安之后自己做了什么,传到了史弥远耳朵里。” “死到临头了你还在狡辩!”云华拍案而起,把珊瑚吓得心上一颤,只听见云华呵斥道:你不是说只有你一个眼线,没了你,谁会把话传到史弥远耳朵里去、同他为虎作伥?你究竟将什么告诉了史弥远,他才另起了杀心的! 苏梦棠此刻几乎想上前把云华拥入怀中,她离得最近,看到云华的眼睛通红,一只手在颤抖。相识十几年,她从没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心里知道他的痛苦,不由得也落下泪来,她看向童凝儿:童凝儿正看着别处,任由自己的眼泪在脸上滚落。一时间兵法堂内只剩下了刚刚的回声和珊瑚的啜泣。 云华平复了一下心绪,坐下说道:你便如实交代,回到史府后,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史弥远才派秦国锡,发动了湖州之变?珊瑚哭道:我不敢说,我说了你肯定会杀了我。 云华痛苦地缓缓闭上眼睛,他甚至已经不敢听珊瑚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一个女人的一次告密,成为了杀害上百条人命的凶器。他忽而有些庆幸赵清州不在这里,老赵的秉性他知道,听到这些,一定会比自己更痛苦,更难受。他更庆幸李卓然不在这里,否则,珊瑚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睁开眼睛,对珊瑚说道:你说吧,我不杀你,杀了你,也换不回赵竑太子一家的性命。 珊瑚哭着说道:我离开太子府时,是八月廿九,那时太子身上已经好些了,他命人砸了府里,曾经史弥远进献的奇珍异宝,还同我说‘此仇不报,枉为人也,如今我虽不是太子,可振臂一呼,江湖中必然有旧日好友前来相助,助我铲除史党,罢黜新皇。来日登基,必要将史弥远一干人等,流放至崖州岛上,以正朝纲’。 云华点点头道:所以你便把这些告诉了史弥远?珊瑚颓然地坐着,没有讲话,实则已经默认了。苏梦棠听到这段话,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史弥远已经达到了目的,还要将赵竑一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她忽然想起来,就在那个可怕的八月,史弥远派人查抄了韩清之的将军府,府中足岁男子皆被发配充州,女眷皆被充公变卖,受尽凌辱。苏老先生带着苏梦棠赶到时,韩家大娘子已为保名节,在一片狼藉的府中,饮鸩而亡。留下自己刚满岁的孩子,在官兵怀中不住啼哭。苏老先生当即重金将那男婴买回,养在了江南山庄之中,为防止这孩子被史党惦记,便起了西门三月这个名字,来掩人耳目。苏梦棠又想起来苏老先生去世之前,指着四岁的西门对她说道:好生教养,莫使英雄绝后。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云华又开口说道:第二件事,你知道史弥远那么多秘密,如果他真如你所说,怙恶不悛,为何会留你到今日。你活在这世上,究竟还背负着什么任务?”珊瑚忽然发出一声似悲似怨的笑声,说道:“如今我才明白,史弥远有意将我和夏将军撮合到一起,无非是用一个牵制另一个。当年是,现在也是,只有我活着,夏将军才会继续死心塌地为他卖命。”童凝儿听得有些疑惑:你当初回了史府,本可与夏震团圆,为何又去到了南闵的山庄中,隐姓埋名? “你以为我愿意么?”珊瑚摇摇晃晃地立起身子,幽怨地说道:“不过是史弥远说,让我去外面避一避,等两三年之后风头过了,再让我回来,谁知这一等就是那么多年。。。我知道的已经全都说了,你们把我放了吧。云华没有接茬,他站起来起来说道:咱们走吧,中午了,小秋该饿了。 此时天色已经到了中午,紫玉记着苏梦棠的嘱咐,已经把秋秋和西门带到了流丹阁吃饭,见到苏梦棠等人并未回来,紫玉便去厨房通知晚些上菜,只剩下紫纹带着秋秋和西门在二楼等待。秋秋想要趁机出去找找兵法堂,她和紫纹说自己要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紫纹正想帮西门三月换下汗湿的小衫,又想着紫玉在厨房,能够看顾秋秋,便答应下来,并嘱咐她当心些。 秋秋走出房间,她忽然想到,此时云华等人可能已经在来流丹阁吃饭的路上了,说不定从高处可以看到。便来到了三楼。从这个高度向下看去,能够一直看到正门,看到来时冗长的石阶,和栈桥两侧整齐的船只。秋秋看着鳞次栉比的楼阁,心里猜测,究竟哪一幢才是兵法堂。这时,一抹移动的红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向山庄的西面看去,那里已经近乎到了山庄的边缘,是一片松树林。 树林并不太密,秋秋定睛看去,竟是云华一群人在走动着,苏梦棠一身红色的褙子,十分扎眼。秋秋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忽然从那松林出现,那里分明没有任何建筑,只是一个小山坡,上面是一段峭壁而已。他们不是去兵法堂了么?兵法堂不应该是一个建筑么?秋秋心中疑问,她决定下午去那片松林看看。她从三楼下来,为了圆谎,还特意去阁外的小厨房溜达了一圈,才和紫玉一起回到了二楼。 苏梦棠等人很快便来到了流丹阁,童凝儿见到秋秋和西门三月很是高兴,忙让随从拿来了她从南闵带来的礼物,竟是两个憨态可掬的泉州木偶,秋秋和西门一致表示很喜欢。 吃饭的时候,气氛并不十分热烈,只有西门三月说个没完,:“小秋儿你尝尝这个。。小秋儿你尝尝那个。。好吃好吃。。都好吃。”莫名戳中了童凝儿的笑点,她对苏梦棠说道:小三月怎么和第一天吃到饭似的,这么兴奋。苏梦棠原本还沉浸在珊瑚的话里,听到童凝儿这样问,不由也笑了,说道:他哪里是因为饭兴奋,这不是小秋儿在山庄做客,他才兴奋的。 西门三月听到了苏梦棠的话,有些气恼,但看到秋秋在笑着看他,便脸一红,低头猛吃起来。秋秋轻轻扯扯云华的衣襟,轻声道:先生,秋儿一早上没见你了,没事吧。云华回过头,看到秋秋有些担心的面容,微微一笑安慰道:我和两个姑姑有事去忙了,小秋不担心。秋秋听见云华嗓音明显有些沙哑,却没有说出来,只默默吃菜。 吃过饭,秋秋趁苏梦棠和紫若紫纹说话、凝儿与云华说话、西门在玩着木偶,终于找到机会,跑出了流丹阁。天老爷!终于自由了,可以自己一个人待着了,秋秋忽然觉得十分自在起来,恨不得马上做上一套广播体操,活动下筋骨。可她刚伸了个懒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秋儿!你在干嘛? 第十七章:秋秋生母? 秋秋回头一看,是西门三月。她有些气恼道:你为什么总跟着我?西门三月没想到秋秋会这样说,他楞了一下,随即撅起嘴巴说道:“谁跟着你了,我知道你要完成神仙真人交待的任务,怕你出危险,是来保护你的。”秋秋向西门身后看去,看到并没有人跟来,才放下心来。西门三月也跟着回头看了一下,笑着说道:你放心,小秋儿,我说了不告诉别人,自然不会说出去的。”秋秋顿时觉得心中对西门三月多出几分信任,对他说道:“我就知道你是顶可靠的,我要去那边松林转转,你也一起去么?”西门迟疑了一下,眉头微皱说道:小秋儿,师父平日里不许我去松林那边玩的。 秋秋便自顾自地先前走去,口中说着:那你留下吧,我自己去了。她怕在这里耽搁太久,一会儿流丹阁的大人们发现他俩不在,会出来找。西门三月忙追过来:小秋儿,等等我,我愿意陪你去的,可是。。可是。。嗨,算了,咱们快去快回吧。秋秋笑着看了他一眼,脚下继续赶路,问道:你不怕你师父罚你么?小西门表情变得有点严肃,说:我不怕师父罚我的,师父很少责罚我,我只害怕师父会伤心。 秋秋停下脚步,转头认真对西门说道:“那你快回去吧,趁你师父还没发现我们溜出来了。”她有些内疚,不过来了两天,就利用起西门三月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来,让他在自己和苏梦棠之间为难。西门却越过秋秋继续向前走去,说道:我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师父说过,做人要言必信,行必果。秋秋问道:“那你为了我违背你师父,又算什么道理?”西门被问住了,他张了张嘴,没答出来。秋秋便拉住他道:“所以你应该回去。”西门三月忽然想到了一句话,笑着说道:“我想起来了,这算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是师父教我的。小秋儿,咱们快走吧”说罢便牵起秋秋的手,向松树林跑去。 此刻兵法堂外的洞口,只剩下了三个家丁,碧湖与另外两个看守的家丁,先行去吃饭,待会回来换班。秋秋和西门躲在几十步外的一块山石后面,看到那几人守着一个洞口,洞口几乎被绿藤遮得严严实实。秋秋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和西门一起过去,可刚刚苏梦棠她们就是从这边离开的,很有可能,那个疯女人就关在这里。正犹豫着,忽然听见西门说道:小秋儿,神仙真人让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想进去那个山洞么?”秋秋点点头,问道:“三月哥哥,这是什么地方?”西门道:不清楚,我也没有来过这里,不过那里守着的柴五叔,我和他很熟,你若是想进去,我可以和他说说。秋秋忙仔细一看,家丁中有一人,的确是那天在栈台接她与云华的人中、被碧湖指派抱她上山的柴五。她刚想问问西门三月有什么主意,不料西门三月已经走了出去,她只得一咬牙跟过去。 柴五和另外两个家丁,见了西门三月十分恭敬,马上迎了上来。西门说道:柴五叔叔,师父让我们来看看,你们吃饭了没。柴五笑着说道:谢谢姑娘惦记着,等碧湖姑娘一回来,就把我们替去吃饭了。西门三月指着那洞口说,碧湖姐姐是在这里面么?柴五等人忙说:不是的,这里没有碧湖姑娘的。西门道:我不信,那你们为何站在这外面,一定是知道她在里面吃饭,所以在外面等她。 柴五看西门三月并不知道洞内情形,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如果是苏梦棠让这两个孩子过来的,为何他们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于是对西门三月说道:柴五叔何曾骗过你,碧湖姑娘现在松香阁吃饭呢,你去那里寻她吧。秋秋看出柴五已然起了戒备,便上前对西门三月说道:“三月哥哥,你别逗柴五叔了,还不快如实相告,是梦棠姑姑让我们来给里面那女人传句话的。”西门惊讶地看了秋秋一眼,忙点头称是。柴五疑惑地看着秋秋,又看看西门三月道:原来你们知道这里面是谁。秋秋听到柴五的口气,心下断定这便是关押那女人的地方。她忙展开一个甜甜的笑容,说道:知道,是童凝儿姑姑带来的人,梦棠姑姑和童姑姑、我师父,在谈事情,所以让我们来传句话。 柴五觉得,这么大的孩子应该不会说谎,而且秋秋确实说得不错:里面确实是童凝儿带来的那个女人,这件事情若不是苏梦棠说的,孩子们怎么会知道?可他依然不放心,问道:“纵使姑娘在忙,紫若姑娘也在忙么?为何让你们两个孩子来?”秋秋嘟起嘴巴说:“紫若姐姐在帮凝儿姑姑收拾房间,紫玉和紫凤两个姐姐在帮我师父他们把守流丹阁,紫凤姐姐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才让我们来的。柴五叔,您带我们进去吧,我们还想快些回去吃果糕呢。” 听到秋秋说得那么详细,柴五已有八分信了,他与另两位看守相互看了一下,其中的何三叔说道:姑娘从前说,这个地方只能咱们这些最信得过的人来,看来那些别的下人都不够资格呢,只能劳烦两位小主子走一趟。潘四叔附和说:对嘛,咱们若是拦着不让进,姑娘该说咱们不把小少爷放在眼里了。柴五听了,沉思了一下,说道:“那好,小少爷,秋姑娘,我带你们进去。”他又转身对何三和潘四说:“你们在洞外守着,别再放人进来了。” 说罢柴五点燃了一个火把,带头走进了山洞。西门边走边悄悄和秋秋说道:小秋儿,这些是谁告诉你的,是神仙真人么?秋秋点点头,也悄声说道:自然是的。西门便更加信服秋秋了。 走了十几步,柴五打开了一扇玄铁大门,秋秋和西门走进了窄小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个铁栅栏,栅栏的另一边,能看到一些光线,便是兵法堂了。珊瑚听见了动静,她来到铁栅栏边上大喊:是谁来了!你们想做什么?快放我出去!柴五大喝了一声:老实点!珊瑚便不再叫喊,她看清了,来的是一个家丁和两个孩子。柴五对秋秋和西门说道,少爷,秋姑娘,你们不要离得太近,在这里和她说就行,我去铁门外面等你们。说罢将手里的火把交给了西门三月,安分地退了出去。 珊瑚看到栅栏外面只剩下两个孩子了,知道来人并不是要杀她的,心里一颗石头稍稍落地。她打量着两个孩子年龄尚小,便拿出气势来,凶狠地说道:你们仗了谁的势,也敢来看我的笑话,等我出去,非扒了你们两个小东西的皮。她边说边拿眼睛瞪着两个孩子,看到秋秋时,不由呆住了——这个孩子,太像一个人了!难道这是。。? 秋秋看她似乎并没有疯,思维还是正常的,松了口气,开口对她说道:你是什么人,你可认识赵竑?珊瑚冷笑一声:呵,你装什么糊涂?你不知道赵竑是谁么?西门听了这话,看了秋秋一眼,却见秋秋也是一脸迷惑。珊瑚忽地恍然大悟般说道:“哦,原来是刚才那些人找到了你,所以要替你为你父亲赵竑报仇,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没想到你还活在这世上”西门三月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到了栅栏里这个女人在欺负秋秋,便挡在了秋秋前面,大声说道:不许你胡说!秋秋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女人,果然知道关于小秋秋的不少事情。她决定将计就计,顺着珊瑚的思路,问出一些消息,于是漠然地说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珊瑚冷哼了一声,心里想着“我不仅知道你,还知道你的生辰,是八月廿五。那时我还没有离开太子府,你的母亲——当年太子府的承徽娘子,便生下了你,起名唤作赵鸿秋,那时太子府遭逢变故,将迁往湖州,府里上上下下乱作一团,并没有把有婴儿出生的事情宣扬出去,因此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可是你这张脸,和你的母亲简直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怎会让我认不出。”可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决定用谎话试探一下眼前这个八岁的孩子。珊瑚说道:你既提起赵竑,我便料定你是他的孩子。怎么,你父亲把你抚养到三四岁,你竟连他都不记得了?”秋秋道:父亲将我养大,我自然记得我父亲,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我父亲的什么人。 珊瑚感觉自己把握住了机会:太子遇害时,这女孩尚在襁褓,何来养大之说?看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详细身世。知道的,只能是太子府的旧人:如今这世上还活着的,就只有她珊瑚一人了。这样说来,刚刚的那一男两女,想必也是不知的。珊瑚又记起来夏震说过,当初有一个乳母带着赵竑的子嗣从济王府脱逃,躲进普济寺,他们出兵普济寺的时候,孩子已经不知所终,只剩下了乳母,被秦国锡拖出寺门,一剑杀了。天不亡我!珊瑚心中大喜:这孩子失踪那么久,如今恰我逢难的时候出现了,岂非是上天给的机会,让我珊瑚能躲过一死? 想到这里,珊瑚忽然换作一张极不自然的和善面孔,说道:好孩子,你既然记得你的父亲,也应该知道,我是你的母亲呀。 秋秋怔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竟然会声称,是自己的母亲。西门三月厉声叫道:瞎说八道,小秋儿才没你这种母亲!秋秋怔怔地看着珊瑚,她不知道该不该认她,如果真如她所说,那童凝儿把她带到江南山庄,会不会就是让自己与母亲相认的。正想着,珊瑚忽然从铁栅栏中,把手伸向秋秋说道:“好孩子,我证明给你看,你肩上又块胎记的,母亲不会害你,来。”秋秋有些犹豫,西门急的拉住她说:小秋儿你别去,咱们快走,让师父来对付她。珊瑚看出了秋秋的犹豫,也知道她是来找她问身世的,便继续巧言令色道:好孩子,让母亲看看你,如果你真是我的女儿,我便把你父亲的一切告诉你。 秋秋看着珊瑚,鬼使神差地向前迈了两步,她被珊瑚说得动了心:若是真的弄清了身世,也许就能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了这里,知道如何在这世上立足。此时她离珊瑚的手,只有两步之遥。西门三月看拉不了秋秋,索性扔了火把,跑到秋秋前面,伸开两臂挡住她说:小秋儿,你别过去。话音未落,珊瑚的手忽然向前一探,拉住了西门三月的衣服,将西门猛然拉到铁栅栏上!西门三月毫无防备,整个人向后栽倒,后脑勺磕在了铁栅栏上,慌乱中他口中大叫:柴五叔!秋秋这时来不及多想,连忙上前拉住西门三月的手,想将他从珊瑚手里抢回来,谁知珊瑚却腾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秋秋,把西门三月向前推了出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秋秋看到外面的柴五推开玄铁大门冲进来,他身后竟然是云华与苏梦棠一众人,此时珊瑚已然将瘦小的秋秋,半个身子都从栅栏缝隙中拉了进去。秋秋一只手死死抱住栅栏,另一只手伸向了云华。云华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他们发现秋秋和西门不见后,便出来寻找,正遇上何三去寻碧湖问何时可以换班,得知两个孩子进了山洞,便匆忙一起跑来了,看到了这一幕。 珊瑚看到窄小的通道里忽然涌入了那么多人,顿时厉声尖叫道:“谁敢过来,我就把她眼睛戳瞎!怎么,想杀了我么?!好啊!你们就当着孩子的面杀了她的亲生母亲吧!” 第十八章:祸福同当 亲生母亲?珊瑚的话宛如一声惊雷,在众人头顶乍响,没有人敢再踏上前去一步,双方一时间僵持住了。柴五从地上把西门三月抱起,交给苏梦棠,三月的脑袋后面磕出来一个大包,眼里含泪,却没有哭。苏梦棠忙命紫若将西门抱出去,西门三月却倔强地不肯走,说道:小秋儿还在她手里呢,我不走。”苏梦棠又气又心疼,往西门屁股上面打了一下,佯怒道:你还嫌不够乱呢,快出去。西门看师父对自己发脾气了,眼里忍着的眼泪顿时涌出,紫若忙将西门抱出了那扇门,口中轻声安慰。 珊瑚见此时没有人敢上前抢走秋秋,便更用力向里拉扯着,谁知这孩子的脑袋卡在栅栏门上,根本无法过去。秋秋看到此时云华和苏梦棠等人在,心里并不太害怕,但珊瑚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求生一样,硬要把她从铁栅栏里拉进去,身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十分气恼,骂珊瑚道:你这个疯子,虎毒不食子啊,你要把我扯成两截么?这句话给珊瑚提了个醒:是啊,哪里有亲生母亲这样扯孩子的。她手上不再拉拽,却是牢牢抓着秋秋,说道:好孩子,我是您亲娘,你肩头那块柳叶状的胎记,我还记得呢,娘怕你被这群人教坏了,不认我了,才一时失了心智拉扯你。 云华强忍着心疼,却做出一副冷静的样子,对珊瑚说道:我们本不想杀你,你把这孩子放开,我们便派人将你放出山庄。珊瑚冷笑一声,说道:我拿什么信你?你不怕我出了这扇门就把这里的秘密告诉史弥远?这孩子一来便问我赵竑是谁,她是当年普济寺被人救走的太子血脉!是我的孩子!我是她亲娘。 云华恨不能一剑了断了珊瑚,他精心埋藏了六年的秘密,被珊瑚在秋秋耳边全盘道出了。秋秋闻言大惊,,心中想着:天老爷,我竟然是太子的孩子。。皇族后裔?她猛然回想起房间衣箱里那件绣着龙头的小褂,心里已经几分明白了自己的身世。秋秋看向云华,云华的眼睛里翻涌一种悲哀的神色,也正看着自己。苏梦棠走到云华身边,对珊瑚说道:你说你是这孩子的母亲,你可有证据?你既与夏震情投意合,又怎么会甘心为他人诞下子嗣。珊瑚说道:我若不是她母亲,又怎会知道她的胎记的事情,为何生子,都是是史弥远逼得,我又有什么办法?苏梦棠觉得不可信,又问道:若是你真生过孩子,刚刚你为什么没有说?珊瑚抓着秋秋的手一下收紧了,她有些激动地说:我以为这个孩子早就死了,所以不愿提起,说与不说,我都是她的母亲! 苏梦棠不相信珊瑚进了东宫一年,能生出个孩子来。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苏梦棠、云华、赵清州,李卓然,都是十四五六岁的年纪,一起在庐阳书院读书。赵竑也去,他自称名叫赵邦贤,是没落宗室子弟。他虽比其他人大上一些,看着也尊贵,却从不摆架子。一群人常聚在一起,无所不谈,从家国天下、古往今来,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后来建书院的欧员外的女儿欧锦书,馆内讲授文章的童庆芳大人的女儿童凝儿,与讲授兵法和武艺的项远潮将军的儿子项抗,三个人因时常待在书院,便也融入了他们。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项抗是将门虎子,天生的豪士,这件事从他年少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他加入之后,一群文人的日常活动,除了写文章与诗词唱和,竟扩大到了赛马和打猎这样的事情上面。那是多么快乐的几年啊,苏梦棠现在都能想起来那时心中无尽的畅快。后来又一次,一群人打猎归来,路过青云山外四十里的柳亭,项抗说道:项某人得与诸位兄弟姐妹同游,心中好不快活,恨不能日日相伴在一起才好,依我说,咱们不如义结金兰,从此日日把臂言欢,同学同游,岂不快哉?!众人也都正觉心中畅然,听到项抗提议,便都笑着称好,说择日不如撞日,在这山清水秀的亭子间最好,唯有赵竑面露难色。 项抗见了,便问赵竑道:邦贤哥哥觉得不妥?赵竑说道:这原是极好的,可我家中规矩极严,不许结拜异姓兄弟的。赵清州不由笑道:那看来,这里只有赵某能得偿所愿,与邦贤哥哥结拜了。说罢便要先与赵竑单独结拜,赵竑看到瞒不下去了,只能将身世说出,众人听后不禁大惊失色:他们一直敬为兄长的赵邦贤,真名叫做赵竑,乃是宋太祖四子秦王的八世孙、当朝贵和太子!原来宋宁宗以为太子应当了解民间疾苦,因此让他时常来临安城中走动,了解民风民情;加上宁宗一朝,大权握在权臣史弥远手中,不容他人置喙,因而赵竑并不上朝论政,也很少在大臣面前露过面,所以他来到庐阳书院,连童大人与项大人也没有认出他来。 众人连忙下马,欲意跪拜。赵竑制止道:这便生分了,我虽然不能与你们结拜,但仍希望大家如同兄弟姐妹一样相处,并不想让这些礼数,横亘在我们之间。童凝儿说道:“既是按兄弟姐妹般相处,那我有句话要说,太子哥哥瞒了我们一年多,实在该罚。不如就罚你为我们做个见证,主持我们一群人在柳亭结拜好了。”赵竑笑道:“我正有此意,只是这怎么能算作惩罚呢,应该是件奖赏才是。”童凝儿眼珠一转说道:“我们七个人其乐融融拜成兄弟了,你自己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不就是惩罚么~”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云华说道:“太子虽不能与咱们行结拜之礼,但咱们依然把太子当做兄长看待,一样的祸福同当,一样的情深意厚。”众人皆点头称是。 继而用刚猎来的大雁做贡品,由赵竑见证,七个人跪在柳亭之中,以柳枝代香,敬拜天地。赵竑着小厮拿来纸笔,写下这七人姓名字号,八字籍贯,又写了一段替众人求同气连枝、高谊永固的誓词,以作金兰之谱,发给大家。七人面向南方,同念了那段誓词,念到“隔山河而不爽斯盟,历祸福而各坚其志”时,都有几分动容,七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赵竑颇为感动,见状也一起握住了那交织在一起的手上面,说道:若来世不生于王公贵胄之庭,定当与诸君同拜,共金兰之好。之后礼毕,众人便策马扬鞭,从柳亭一起回了临安城。 苏梦棠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珊瑚,心里不能料定这个女人是不是在说谎。原来当年赵竑太子府中,杨皇后为他挑选了极多妃嫔,除正妃外,另有奉仪、昭训、承徽、良媛、良娣各几名,并直言宁宗就是因为膝下子侄大半夭折,无人辅佐,才会被史弥远拿捏住;如今为着赵氏江山,从长远计,也当多生孩子多养猪。赵竑着实无奈,却也不愿违逆母亲,只得将那一众妃嫔,养在东宫之中,不太与外人提及。苏梦棠他们虽去过东宫,却除了太子妃外,没见过其他妃嫔。因为柳亭众人皆尚未婚配,赵竑也从不和他们说起后院孕养之事,这便造成了如今的局面——苏梦棠虽有八九分认定珊瑚在说谎,却仍心存一二分的顾虑。若是珊瑚真的是秋秋的母亲,那该如何处置? 珊瑚看到苏梦棠和云华有些投鼠忌器的样子,心中很是得意,她说道:“怎么?你们是不是没有证据证明我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哈哈哈哈,你们刚才审我时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怎么不见了?早知道我这乖女儿在你们这里,这张挡箭牌我早就使出来了。”她边说竟还边用手去摸秋秋的脸。秋秋趁机一口咬在了珊瑚的鱼际上面。“啊!”珊瑚被猝不及防的一咬,下意识地缩手,她另一只手虽还抓着秋秋,但已经放松了力道。说时迟,那时快,云华一步便冲了过来,一掌劈在珊瑚抓着秋秋那只手的手腕上,珊瑚吃痛,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秋秋已经被云华抢入怀中,退到了苏梦棠的旁边,得救了。 第十九章:忽然长大 珊瑚看到她用以谈判的筹码被抢走了,眼睛里透出凶光。她托着手腕,恶狠狠地看着窄小通道里的每一个人,说道:你们不让孩子与母亲相认,是会遭报应的!童凝儿愤然说道:你是不是秋秋的母亲,我们自然会弄清楚。刚才你出手毒辣,现在两个孩子身上都有伤,我们没有时间和你理论,你自求多福吧。 说罢一群人向通道外面走去,柴五砰的一声关上了那扇玄铁大门,把珊瑚的叫骂声隔绝在了里面。南华抱着秋秋走出了山洞,秋秋看到很多人在山洞内外等着他们,见到她平安被救出来,大家都围了上来。 西门三月挣脱了紫纹的怀抱,跑到南华面前,哭着对秋秋说:小秋儿,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南华见状把秋秋放到地上,秋秋上前拉住西门的手说道:“三月哥哥,是我不好,连累你受伤了。”秋秋此时心里对西门三月十分愧疚,觉得不该利用这个小孩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西门受伤,她的心里很是心疼,秋秋忽然感觉到,她对这个总爱讨好自己的孩子,产生了一种母爱般的感觉。 苏梦棠看向四周,发现几个才来山庄不久的家丁,也站在这里,心中不免有些生气,说道: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大家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以后这个山洞,没有我的命令,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碧湖听到后,忙使了个眼色,命家丁们各自回到对应位置上去,上前解释道:“姑娘,我刚刚吃完饭往这边来,听潘四说两位小主人在里面出了危险,我怕需要人手,便让他去多叫些人。潘四因为时间紧迫,便把正好遇上的、几个巡庄的新人喊来了。是奴婢没有交待清楚,请姑娘责罚。” 苏梦棠看看碧湖,又看看她身后颇有些紧张得潘四,说道:罢了,你们也是救人心切,这次就算了。说罢紫纹抱了西门,云华抱起秋秋,一行人回到了苏梦棠的兰泽轩。秋秋本以为,云华和苏梦棠会狠狠责罚她与西门三月。没想到云华只是告诫她以后不要乱跑,就没有再说什么,由苏梦棠带着紫纹和紫玉,去暖阁中为西门与秋秋上药。 紫纹把药酒倒进手心里,两手搓热,轻轻捂住西门三月脑袋上的大包,西门三月疼得大叫起来,苏梦棠看了忙坐过去,把西门三月紧紧揽进自己怀中,口里说道:好孩子,忍一忍,药是一定要上的。西门三月闷声闷气地喊道:师父我透不过气来了。苏梦棠又将他松开,往他鼻子上刮了一下,说道:刚刚听说你们进了山洞时,师父也觉得透不过气来了。 西门三月知道苏梦棠这是没有生气,咧开嘴笑了,说道:我知道师父最疼三月了。苏梦棠故意换作一副严肃面孔,说道:要是再有下次,我就不去找你了,你自己闯的祸,就自己担着吧。西门知道苏梦棠是假装生气,笑得更开心了,说道:再有下次,师父不用救我,把小秋儿救出来就行,我自个儿能脱身。 苏梦棠闻言下意识地看向秋秋,此时秋秋正在紫玉平日守夜的卧榻上低头坐着,心事重重的,任由紫玉为她身上淤青的地方涂抹药酒。她自打进了暖阁,便一言不发,仿佛停留在自己的世界中。苏梦棠和西门对视了一眼,西门小声说道:师父,那个坏女人说自己是小秋儿的妈妈,小秋儿可能伤心了。 苏梦棠觉得于心不忍,连忙起身,要去抱抱秋秋,其实她也是害怕,如果西门顺便问起了他自己的身世,该如何回答。此时秋秋正在努力把刚刚听到的信息串联起来,勾画出出一个完整的面貌,她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何小秋秋很小的时候,就独自一人跟着云华师父生活在山中,想来是为了避祸。秋秋虽不知道赵竑是谁,但她却想起来历史课老师无意中提到过:宋朝的太子,下场都很惨,那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不知道是如何落了难,使得妻离子散,自己也丢掉了性命。人生的命数实在是不可预料,纵使贵为太子,又能如何呢。 她正想着,忽然感觉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苏梦棠身上独有的茉莉花粉的味道,让她从纷扰的思绪里面回来。秋秋抬起头,看到苏梦棠有些担忧的面容,说道:我没事,梦棠姑姑。苏梦棠看着秋秋懂事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真是造孽,为什么要让你小小年纪承受这些。”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秋秋道:对了,你是听谁提起赵竑这个名字的,又是如何与三月找到那个山洞的? 秋秋看着苏梦棠,略为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听见梦棠姑姑和师父提起来着,才知道这个名字,又听见梦棠姑姑可能会去兵法堂,于是和三月哥哥寻了过去。苏梦棠倒吸一口凉气,竟是自己的疏忽,以为秋秋不过是小孩子,不会在意大人间说的话,才没有刻意避开。她忽然觉得愧疚又惊讶:这个孩子,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心智,实在是不容小觑。 秋秋注意到苏梦棠表情的变化,便将身体倚在了苏梦棠怀里,用孩子的语气说道:“师父教我天地君亲师,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谁,又在哪里,所以才想弄清楚的。”苏梦棠闻言稍稍安心,又十分心疼,她揽着秋秋,轻声而缓慢地说道:你师父,梦棠姑姑、童姑姑、小欧姑姑,项伯父、卓然伯父,赵伯父,从前都是你父亲最好的朋友,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紫玉恰给秋秋涂完了药酒,要帮她将袖子放下来,秋秋便坐直了身体。她问苏梦棠道:梦棠姑姑,我父亲是如何不在的呢?——既然珊瑚说破了这个秘密,那就索性问个清楚吧。苏梦棠顿了顿,说道:秋儿你还小,这些事情你长大了,自然会知道。秋秋摇摇头道:师父也是这样回答我的,可我已经长大了,人不能总是这样稀里糊涂的过日子。苏梦棠有些陌生地看着秋秋:这个孩子,像是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这些话,能从一个八岁孩子的口中说出,实在是令人称奇。 西门在一旁听着,也有些惊讶地看着秋秋,他的小秋儿妹妹,受了神仙真人的旨意,忽而变得像是大人了一般,言谈举止都少了一份无忧无虑的童真。他有些可怜小秋儿,便替她央告苏梦棠道:师父,你就告诉小秋儿吧。 “我。。这事。。”这下轮到苏梦棠不知所措了,她说道:这事我要先问过你师父,才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