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难当,携崽二嫁摄政王》 第1章 狸猫换太子 “什么?你说珂儿竟不是我的孩子?” 海云舒垂死病中撑起身:“不可能!” 病榻前,程子枫冷眼相向:“自你生病卧床,珂儿可侍奉过一次汤药?” 没有。 “他可向你请过一次安?” 亦没有。 程子枫冷笑:“连他都厌弃了你。” 白师师撩开碎发,挽上程子枫的胳膊,媚然一笑:“姐姐,珂儿不会来了。妹妹还没来得及谢姐姐,替我养出了个探花郎好儿子。” “你说什么?” 白师师掩着樱桃小口,笑魇道:“十八年前,我与姐姐同日分娩,侯爷不过略施小计,就让我们孩子成了嫡子,受阖府之尊,袭东昌侯爵……” 狸猫换太子。 好一招骗人的把戏。 她竟被这负心人蒙在鼓里诓了这么多年。 珂儿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资质又平庸,性子也贪玩,是海云舒夏日里陪着,寒冬里暖着,才将这孩子供了出来。 数月前放皇榜,珂儿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如此荣耀,旁人都道海云舒这做母亲的总算是苦尽甘来。 可此时程子枫却与白师师那贱人在她病床前耳鬓厮磨,耀武扬威。 自己含辛茹苦十余载,他们怎么能说珂儿不是她的孩子? “那我的孩子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怎么样姐姐应该知道啊,琮儿,你当初不是挺护着他的吗?” 海云舒脑袋嗡得炸裂,一阵寒气自后背窜上天灵盖。 琮儿是白师师所出,自小乖巧可爱,讨人喜欢。侯府里也常有人议论,说这白沧斋的庶子要比主母的嫡子还聪慧伶俐。 海云舒总以为白师师是对儿子寄予厚望,才一直严加管教。 但凡琮儿有一点小错,白师师就言语辱骂,次次都往死里打。 她总爱说什么庶子不能僭越嫡子,要罚琮儿跪宗祠,逼他干脏活累活,只给他吃剩菜泔水。可怜琮儿小小年纪,浑身上下竟没一处好皮肉。 每次都是海云舒让下人送去热饭,免了责罚,上了药,白师师才肯罢休。 直到有一次,琮儿不小心碰碎了珂儿家传的玉佩。 白师师一怒之下,竟用带刺的藤条,生生打死了琮儿! 闹出人命,本是要报官的。 又是婆母出面,说侯府正处于多事之秋,不可再添事端。 这才保下了白师师一命。 如今想想,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一家老小合起伙来,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明明被卖了,由着他们吃干抹净,还替他们数钱! 海云舒瞧着这对儿狗男女,眼睛快撑出血:“程子枫!琮儿可是你的亲骨肉,虎毒还不食子,你这么残害他,你丧尽天良!” 程子枫一把将她推倒在病榻,语出惊人。 “什么亲骨肉?海云舒,你真当那晚是我跟你圆的房吗?你这榆木疙瘩,全然不懂闺阁情趣,与你多待一刻我都觉得恶心,怎还愿意碰你? “那晚,你醉酒与人厮混,失贞失德,本该丢去浸猪笼。是念在你舍了嫁妆帮侯府的份儿上,才没将你送交官府。 “难道我还会替那野男人养孩子?会让这野种做东昌侯府的世子?” 无后,迎妾,换子,夺爵,往事种种…… 只怕连她醉酒失贞,也全在他们算计之中。 海云舒笑得癫狂:“好啊,你们俩一个狼心,一个狗肺,倒是天底下绝然的一对儿。” “这休书你究竟签不签!” “想让我给这贱人腾位置,做梦!程子枫,你要敢休我,海家的钱,你一个子儿也别想碰。” 海云舒出身商籍,之所以能嫁到侯府来,是有缘由的。 当年,东昌侯府奉旨打理皇庄,闹出如山似海的亏空,被皇上查封了家产。 是海家被侯府的花言巧语蒙骗,不惜毁了和江家的婚约,让海云舒带着十里红妆,填了夫家的亏空,救侯府于水火。 再后来,程子枫阵前投敌。 又是海云舒上下使钱,疏通关系,这才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兔死狗烹,如今侯府家大业大,子嗣前程正好,哪里还想的起她昔日的苦劳。 “程子枫,你和贱人如此欺我辱我,真当我海家无人了吗?” 他则杀人诛心:“你还不知道呢,我那老岳丈已经被新帝下旨,问斩抄家了。 “全家三十二口,一个不留。万贯家财,悉数充公。” 程子枫此时丑态毕露,全然忘了自己曾经在海家摇尾乞怜的模样。 一夜之间,海云舒失去了孩子,失去父母兄弟。 这些年的付出,换来的是病榻前一纸薄薄的休书,是菜市口上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 叫她如何不恨? 胸中郁结,一口鲜血喷出,海云舒登时昏死过去。 程子枫早已厌恶至极:“来人,把这贼妇扔去乱葬岗。” 隆冬,大雪封山。 海云舒被人用破草席一卷,丢在了城外的乱葬岗。 海云舒仿佛看见那两人笑得弯下了腰,还边笑边说:“看见没,那坟堆儿就是你的儿子。” 小小的坟包上杂草丛生,孤零零的。 一块风化的石碑,年久失修,上面模糊地刻着——爱子程琮之墓。 原来,这里埋着的,才是她的亲生骨肉。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海云舒用尽全力,拖着断腿残肢,一寸一寸爬到那座墓碑前。 她哽咽:“琮儿,母亲来晚了……” 颤巍巍地手伸向墓碑,却在触及的前一刻,生生断了气…… 第2章 重生 “夫人,夫人你醒醒……”海云舒被人推得头晕。 眼眸微抬,几缕光从花窗撒进屋子,送入一抹玉兰清香。 好久,她没见过这样明艳的阳光了。 女使莺歌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有些担忧:“夫人已经快要临盆,不可再这么没日没夜地哭下去了,对胎儿着实不好。” “临盆?” “是啊,前几日郎中刚来瞧过,说就这几日了。熬了三年,夫人总算是苦尽甘来。”小婵扶她起身,像是在安慰:“奴婢看,一准儿是个小世子呢。” 海云舒头还有些发昏,她一心想着要找人算账,就问:“程子枫呢?” 谁知一问,惹得小婵掉了眼泪:“夫人昨晚可是哭昏头了,侯爷他……他已经没了啊。” 海云舒恍然,难怪她觉得周围一切透着蹊跷。 隔窗望去,满院海棠吹落。 女使身穿麻布孝衣,发髻簪着白绢花,凉亭画廊都挂着白绸素缎,就连灯笼都用白纸糊了起来,到处是肃杀之气。 是侯府置办丧礼的架势。 莺歌和小婵也是姑娘家刚及笄的年纪。 原来,她重生了,并且重生到了给程子枫“出殡”的时候。 再看铜镜中,自己面容姣好,正值桃李年华,青丝绾成髻鬟,没有半点疲惫和颓唐,一身素白的孝服也更显清冷静雅。 莺歌将一朵白雏菊并簪在她的发钗旁,叮嘱说:“夫人,一会儿可别哭得伤心过头了,怎么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 海云舒冷笑,为他哭?她不会那么傻了。 灵堂设在西后院,请了十六位僧道并坐,法事双开,诵经超度。 京都城有头有脸的王公显贵都陆续到侯府上吊唁。 阖府上下,人前人后,就数白小娘在灵前哭得伤心。 她几次想要用头撞棺材,都被女使拦了下来。 只听她大声哀嚎:“你们拦我作甚?侯爷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随他去了,倒也干脆!” 众人都忙劝:“白小娘节哀,你这马上就是要生的人了,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好好活着。若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侯爷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啊。” 哪知白师师捂着肚子,哭得更起劲:“儿啊,咱娘俩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海云舒待在一旁,冷眼瞧她做戏。 白师师的苦情戏,是准备好了唱词,特意在众人面前搭台子。 海云舒只觉得滑稽可笑。 谁爱寻死觅活只管去。海云舒则是能省力则省力,没有再为那些旧规矩委屈了自己。 来凭吊的宾客,家眷都要一一叩首回礼。 海云舒只说自己身子重了跪不得。但凡累了些,就让小婵弄把椅子,坐在后院吃茶,逗鸟,看账本。倒也清净。 那日刚出关雎阁,就听到了程家几个妯娌在园子里议论。 “瞧瞧,这塌天的祸事,咱们侯爵夫人跟没事人一样,灵堂上一滴眼泪也没掉呢。” “也就是头一日,哭了两声,做做样子。这不,现原形了吧。到底是贱籍出身,为富不仁,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老夫人都说了,还是白小娘对侯爷情深义重,瞧都哭晕过去几回了,哪像她那样冷血。” …… 若搁往日,海云舒就是再苦再难,也会忍了这口闲气。 可今时不同。 她移步从假山后出来,盈盈道:“我当是该午膳了,才来瞧瞧。没曾想诸位嫂嫂妹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躲在这儿聊闲话呢。” 她们平日全靠着侯府吃喝,各个嘴上多事,心里发虚。 “云舒,你听错了,我们正要去席面上呢。” 几个人拉着便要走。 海云舒佯作惋惜:“嫂嫂你放印子钱,惹上人命官司,前日不还求我捞你一把吗? “弟妹,你娘舅的债明日要还不上,可就要被卸胳膊卸腿了。” 众人被说到短处,谁也不敢再言语。 一群吃里扒外的草包。 海云舒则道:“小婵,你去吩咐厨司,就说有些人嚼舌根就嚼饱了,让他们把席面撤了。” “是。”小婵刻意拔高音调,走时也不忘嘴里嘀咕:“哭得响声大就是情深义重了?白小娘若真对侯爷有情有义,就该一脖子吊死,咱们也敬她敢作敢当。如今哭哭啼啼的做给谁看啊。” 白师师总爱一味地示弱,装可怜。 程子枫很吃这套把戏,不然也不会纳她做个良妾。 当年海云舒嫁入侯府,程子枫却总推脱说自己不能行夫妻之事,又怕被人笑话,一定叫海云舒帮着隐瞒。 为了夫君颜面,海云舒只有答应,结果她入府三年,仍是处子之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程老夫人以此为由给程子枫纳了妾,便是海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纳白师师进门的那晚,程子枫心情大好,灌海云舒喝了不少酒。 他还夸她:“夫人,白师师是乡下的苦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在我心中自然不能与你相较。你讲规矩识大体,我程子枫有贤妇如此,夫复何求?” 海云舒不胜酒力,还以为是自己的贤良感动了丈夫,两人喝得酩酊大醉,不禁交颈而卧,整夜缠绵。 后来就是她与白师师同时怀上了孩子。 程子枫喜上眉梢,对天许诺发誓:“云舒,当年你救侯府于水火,又为家操持多年,将来我一定让咱们的孩子做世子。” 她那时娇羞的很:“侯爷,哪就一定是男孩儿了?” “就算是姑娘,我也一定疼她爱她。嫡庶尊卑有别,必不让白沧斋逾越了你这里。” 没曾想,昔日的海誓山盟竟全是这对儿狗男女的算计。 既然老天有眼,让自己重活一场,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人欺瞒。 不是要换孩子吗? 不是想让他们的孩子做 第3章 她竟敢退了和摄政王的婚约 “他们找你做什么勾当,你我心知肚明。这钱你拿去,到时候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告诉他们,事情办妥了就好。” 荆嬷嬷还有顾虑:“夫人,我真没有……” “你小儿子是在城南富田庄做木工的吧。” 她这才慌了:“夫人,这事儿与我儿子无关啊。” 海云舒闲闲地倚在梨花木塌上,不怒自威道:“那庄子是我大哥的私产,你若事情办得好,我便让大哥请他做个管事的,以后自然吃穿不愁。 “你若不肯,或是出了门就满口胡吣,泄露个一字半句,我可不保证你儿子会不会哪天突然遭难,摔断腿啊脚什么的,那就划不来了。” 肥婆子被唬得一愣。 莺歌大声呵斥:“糊涂东西,侯爷已经没了,任你有谁做靠山,能大得过咱们当家主母吗?当心你有命拿钱,没命花!” 婆子吓得忙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民妇一切都听夫人的。” 海云舒合上双目,心底已有了盘算。 这边刚送走荆婆子,小婵就气喘吁吁地跑进屋。 “夫人,隔壁白沧斋终于有动静了。” 海云舒先让她喝口水压压:“别慌,慢慢说。” 小婵道:“夫人猜的不错,白小娘果然是往城外西山方向去了,奴婢已经叫人套了马车,就在门外候着。” 海云舒扶着小腹起身:“走,去瞧瞧。” 月色下,山路蜿蜒曲折。 西凉山是京都郊外的一处荒山,地界偏僻,人烟稀少,庄户也不多。 约莫走了个把时辰,便跟着来到山腰清泉旁的一间宅院。 在山间盖这么一座三进三出宅子实属不易,青藤爬满了院墙,几支海棠花叶探出头来,月影下簌簌作响,平添了几分古色古香,是处难得的世外桃源。 门头的横匾刻着——凤林庄。 海云舒冷笑。 果然,这儿早就成了他们的密会之地。 从偏门进去,竹林深处传来女人的低声哭泣。 “都是你,一味就知道躲,如今我都要生了,也不见你着急。” “你怀的可是程家的骨肉,我怎会不急?可眼下还不是回府的时候。” 小婵远远听出了此人的声音,惊讶地捂着嘴:“这不是…….侯爷吗?” 海云舒食指放在唇部示意她禁声。 小婵没敢再出声,对着莺歌使了个“怎么还活着”的嘴形。 只听白师师嗔怪:“不就是打了败仗吗?自古哪有百胜将军。皇帝还能将咱们抄家灭门不成?” “师师,有些事你不懂。” 他不仅是打了败仗,而是临阵投敌。 听闻,已经有人写密信告发了此事。 摄政王代皇帝朱批,要严查到底。 如今形势不明朗。程子枫好不容易逃出敌军,捡了条命回来,自然不敢太过声张。 白师师扭过身子:“是,我是乡野出身,比不上你那位大娘子见多识广,又会理事,又会管家。那你还见我作甚?去寻她好了。” 他忙哄着:“她一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怎么能跟你比?” 白师师转念又问:“你该不会是见海家势大,就想扯个幌子,拿我的孩子去讨好海云舒吧。” “又胡说。她嫁过来就是用来填侯府亏空的,本就没什么情分,哪像你是我心尖儿上的人。 “你若不笨,就回头想想,这哪一步我不是为你们娘俩考虑,你就乖乖把孩子生下来,把他送到关雎阁养着,以后封了世子,你还愁没好日子过?” 白师师这才有了笑脸:“少耍嘴皮子,你还要躲多久?” 程子枫搂着她:“快了,快了。我想你得很,只盼着你生下个儿子,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团聚呢。” 白师师出主意:“让海云舒去打点打点门路,不就是使点银子的事儿吗?” “这你尽管放心,朝廷要真查到我头上,母亲自会让她去找门路。” 第4章 生子疑云 家里兵荒马乱的,婆母却告诉海云舒两个“消息”,好消息是程子枫还活着,坏消息是他投降了敌军,大损天威,朝廷要一查到底。 程子枫躲在外面不敢回家,海云舒就只好替他瞒着,供他半辈子的衣食无忧。 她还使钱上下打点,求人求佛,卑微至极才把这件事拖成了无头公案。 莺歌还算理智,提醒:“夫人,他们不单想拿你去讨摄政王的人情,似乎还要打孩子的注意。如此处心积虑,可想好怎么应付了吗?” 海云舒嘴角噙一抹笑意:“将计就计。” 莺歌心领神会,回想起白天主子的所作所为,便问:“夫人是怎么知道荆嬷嬷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晚风虽凉,海云舒言语间却透着坚定:“谁让我是当家主母,若没点移山倒海的本事,怎么降得了侯府里这些小鬼儿?” 【4:生子】 八月初九,暴雨如期而至。 算着临盆的日子,关雎阁里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晌午时分海云舒就开始小腹坠痛,双眼发昏,一直折腾到晚上,眼瞅着就要生了。 满屋子女使和稳婆进进出出的忙活,生怕有什么闪失。 小婵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夫人尽管安心生产,奴婢在这儿看着,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叫一丝风透出去。” 海云舒咬紧手帕,豆大的汗珠浸湿了额发。 莺歌知道她的心思,便俯身在耳边低声安慰:“夫人放心,隔壁院里已经安排了咱们的人,她就是有贼心,也翻不了天。” 南院,白沧斋内。 白师师一早听闻大娘子就要生产的消息,也是下了决心,一连喝了两碗催产药。 那药药性凶猛,她也是疼痛难忍,在床上打滚大喊着“要生了”。 程老夫人得了信儿先去关雎阁瞧了一眼,然后特意赶来白沧斋坐镇,见白师师喊得撕心裂肺。 呵斥道:“你鬼叫什么?非把隔壁院儿的人引来不成。” “老夫人,侯爷怎么还不来,我肚子疼得厉害……怕是要撑不住了……” 程子枫答应过的,她生产当日,无论如何也要陪在她身边。 这个时辰他早该来了,可是却连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程老夫人忙堵她的嘴:“什么侯爷,白小娘你是晕糊涂了吧。” 明知道白师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当初就不该听儿子的话,把这天大的秘密告诉她。 程子枫毕竟是贪功冒进吃败仗在前,投敌保命在后。 朝廷因此而损兵折将,自然要彻查,若真查到程子枫头上,定了罪,就算他活着回来也得军法处置。 自己没命,还要连累一家。 现在肯定要避避风头,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眼下护好侯府子嗣血脉才是头等大事。 白师师这才想起夫君的嘱托,忙改口:“老夫人莫怪罪,是我疼得胡言乱语了……” “哪个女子不是这么疼过来的?偏就你娇弱?” 老夫人平日也瞧不惯白师师那莺莺燕燕的作派,虽说对子枫也算上心,可却哄得他整日厮混,无心前程,一大好儿郎生生给断送了。 若不是为了她这个肚子,早就打发人牙子卖出去。 “关雎阁那边还没生,你再用点劲。” 白师师忍痛道:“就算生了……大娘子那里守的严实,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 “慌什么,我自有法子让她把孩子抱出来。” 老夫人给白师师吃定心丸。 “你只管生,其他的不用操心。将来这孩子有嫡母养着,有侯府的爵位护着,又有富甲一方的外祖做靠山。 “还怕没有前程? “他若得了前程,你这生母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 一番弘论,白师师很是受用。 她咬紧嘴唇,身下更加用力。 她一定要生出个男孩来,要踩在海云舒的身家甚至是整个侯府的招牌往上爬。 成败就在今日。 倾盆大雨浇刷着院落,树叶残花吹散满地,到了夜半三更时分。 “哇——哇——” 关雎阁和白沧斋的婴儿哭声几乎是同时传了出来。 都是男孩。 老夫人大喜过望,命人把孩子抱去寿宁堂相看。 各赏了金镶玉锁,特意嘱咐说:“这双龙戏珠的给嫡子,白鹤展翅的给庶子,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福。” 然后,叫两家嬷嬷再给抱了回去。 荆嬷嬷瞧老夫人已经把孩子掉了包,于是按海云舒事先教她的,把金锁又换了回来,孩子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关雎阁。 荆嬷嬷还把在白沧斋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海云舒。 “呸!这帮腌臜菜。”小婵啐道:“还有脸惦记世子之位?” 海云舒只剩冷笑。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那慈眉善目的婆母,是个泥菩萨。天不下雨,她还上赶子泼水。生怕我有一天好日子过。” 既然都嫌弃她跟别人生的野种,她就偏要好好教养这个孩子,将来让他成为世子,袭东昌侯爵! 看着襁褓里软糯的小人儿。 “小婵,你去回老夫人,说我给这孩子取好了名,就叫琮儿。” 前世的亏欠,她这做娘的,今生一定全部弥补回来。 八九月份正值酷暑,这一季的雨水颇多,接连下了半月有余,城外不少河塘都已泛滥成灾。闹得人心惶惶。 听说白师师怕累怕疼,月子里不肯喂珂哥儿奶水,也不曾抱他一下。自己除了吃就是睡。 孩子晚上哭得厉害,她就把孩子赶出房门,还怂恿奶母喂婴儿吃安神汤,被老夫人知道了,狠狠训斥了一顿。 之后,她就以产后体虚为由,彻底撒手不管不顾了。 没一点亲娘的做派。 这天本是琮哥儿和珂哥儿办满月酒的日子。 望着 第5章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回忆。 小婵急匆匆地赶来,如临大敌:“夫人,不好了,宫里来了圣旨,说咱们侯爷通敌卖国,要封府查案!” 卷帘而出,侯府院儿里已经是人仰马翻,乱做一团。 这府封的,比前世要来的快得多。 大哥平日里游手好闲惹得一屁股烂官司,程子枫又涉案待查,三郎四郎刚成亲年纪尚轻,哪里见过这抄家一般的架势,被带走时吓得都快要尿了裤子。 程老夫人慌忙追出府,又被侍卫拿刀赶了回来。 她念及幼子性命,急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青天白日的,敢在侯府拿人,还有王法吗?” 侍卫首领厉声道:“咱们是奉旨封府,没皇上旨意,谁也不能进出半步。违令者,立斩不赦!” 刀剑相向,吓得程老夫人险些跌坐在地。 一家子女眷被聚在院子里,战战兢兢的看着侍卫们搜府拿人。 隔着朱梁红漆的侯府大门,海云舒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人跨骑红鬃烈马,金鸾飞影的华服,玄墨云纹锦靴,束发玉冠雕琢精细,举手投足间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矜贵。 江成璟。 海云舒暗暗吸口凉气,这是她上辈子的冤家。 海家悔婚实属不该,虽然江家事后没有追究,可倒底是丢了颜面。 后来新帝登基,江家一朝得势,自然要一雪前耻。 大厦倾颓而下,海云舒首当其冲。 前世她求告无门,一个刚出月子的寡妇只身去了摄政王府,惹了半辈子的流言蜚语。 小婵自幼跟着姑娘,自然知道江、海两家的恩怨纠葛。 她拽下海云舒的袖口,压低嗓音:“夫人,该不会是冲你来的吧?” “且看看再说。” 江成璟身为庶子,自小性子阴狠,城府颇深。 海云舒儿时曾亲眼目睹他被江家大郎陷害偷盗,也不辩解,生生挨了江老爷三十荆棘鞭子,皮开肉绽也没皱一下眉。 没过多久,江家大郎就失足落水,命丧黄泉。衙门查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以意外结案。 从此,江成璟便成了江家长子,有了日后的荣华富贵。 可见他是个懂得隐忍的主儿。 喧闹中,江成璟也在侯府女眷里瞧见了海云舒。 凤目微狭的审视,神色阴郁,如黑云般压过来,让人揣摩不透在想什么。 小婵下意识挡在前面:“夫人莫怕。” 海云舒轻拂开她的手:“有什么怕的,终究我还是侯爵夫人。他能奈我何?” 果不其然,侍卫大张旗鼓的将侯府里外搜刮了一遍,也没见到程子枫的人影,只得收兵了事。 江成璟打马往前,居高临下瞧着她:“三妹妹,别来无恙啊。” 一语之下透着刺骨的寒意。 海云舒在家排行为三,江成璟不称侯爵夫人,却用儿时旧称。倒像是别有用心。 女眷们皆是怕得低头噤声,连大气也不敢出。 海云舒却未露怯意:“有恙无恙,不全凭王爷一句话。” 他似笑非笑:“窝藏钦犯,是灭九族的大罪。你这三两重的骨头,怕是顶不住。” 顶什么?若不是顾忌琮儿,海云舒恨不得送他们一家整整齐齐地上路。 如今投鼠忌器,她也不得不仔细谋划。 “一定是弄错了,”程老夫人颤巍巍地解释道:“王爷一定是弄错了,我们家二郎已经在金江滩战死,哪来的通敌卖国,又怎会在这侯府里啊。” 江成璟懒得搭理她的辩解,执鞭一一扫过,告诫程家众人:“皇上有旨,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自己瞧着办,想好了,来找我。” “王爷!”老夫人想阻拦,又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很快压低了声音,行至江成璟旁边,讨好道:“王爷开个价,哪怕金山银山,我们侯府绝不往下还一个子儿。海家,你知道的,我们侯府的亲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宛平海氏?” 明知故问。 老夫人点头:“没错。” 江成璟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让她找我谈。” 银鞭所向,是立于危乱之中的海云舒。 一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像是地狱鬼魂求生一般贪婪。 紧接着,侯府大门拉长吱呀的声音被关上,皇封贴死。 顿时,困在高墙之内的程家妯娌们放声大哭。 三郎媳妇嚎得响动大:“分明是二哥惹得大祸,凭什么要拉着咱们全家下水?” 大嫂也跟着帮腔:“我们大郎不过是和公侯家的公子走得近些,多吃了两杯酒,竟也要被拖走问话,还有王法吗?” “母亲,四郎刚参加完科考,这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要被下了大狱可就全完了。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啊。” …… “人还没死呢,你们嚎什么丧!” 程老夫人到底是忠敏伯爵府的嫡女,见过世面,主意拿得准,坐得定。她厉声过后,妇人们也不敢再七嘴八舌的放肆。 白师师拧着弱柳扶风的身子,细声道:“老夫人先别气,摄政王刚才亲口点了要姐姐去,想必是愿意给咱们条活路的。” 如今,江成璟手握摄政大权,揽事朱批。这些罪名,或有或无,定与不定之间,不过他一句话的事儿。 程老夫人何等精明,她比谁都清楚,用钱用人都得使唤这儿媳妇,得想个办法把她不留痕迹地拉下水。 “看什么看!” 老夫人指着海云舒:“真是个祸害。瞧你那不安分的狐媚样儿,这二郎才刚走,你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男人眉来眼去。没脸的东西。” 果然,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辱骂,为的就是要从心理上先摧垮对方,占据主动权。 前世,海云舒也是这样,半辈子屈于婆母淫威之下。动则被骂,骂了再被罚。 第6章 先把白师师发卖了 她笑:“母亲尽管说,我寡妇一个,还怕什么是非?” “你……” “怎么?母亲顾及脸面不愿说,那我替你说,”海云舒娓娓道来:“当初若不是婆母一番唇舌,我那死心眼的爹爹也不会执意悔婚,叫我来填侯府的亏空。 “婆母既知我与江家有婚约,本不该撺掇爹爹背信弃义。后来既然得逞,占了银子得了便宜,就更不该拿这件事戳我的脊梁骨,叫我在众面前下不来台。” 程老夫人没想到她会怼回来:“什么撺掇?你们海家自己要悔婚,碍侯府什么事?” “不干侯府的事?若我没记错,婆母的棺材本也是用我的嫁妆钱吧。” 老夫人气得脸红到脖子根:“你,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嫁妆单子,红头账本,这几年填了侯府多窟窿,一字一句皆有见证。不行,咱们就一笔一笔地查,瞧瞧究竟是谁混账?” 程老夫人没想到,一向任人揉搓的海云舒竟然硬气了起来。情急之下,反倒没了后招。 大嫂见状忙劝和:“弟妹,母亲不是那个意思,府里属你读书多,使钱的路子广,就是想一起商量商量。如今家里爷们儿都被抓走了,咱们总得想个法子不是。” 想什么法子? 不就是还想让她继续拿钱买路子? 这些年,大哥爱攀附权贵,在酒楼赌场里出手阔绰。三郎四郎年少气盛,总是流连于烟花柳巷,还有姑娘们的胭脂水粉,里里外外赊得账,哪个不是一笔笔的找她去还? 美其名曰,侯府由海云舒管家,自然要得她的允准。 可又有谁是事先报备了花销,入了公中的账?还不都是海云舒拿自己的嫁妆一次次替他们补窟窿,息事宁人。 即便如此,在某些人眼里,她还是出身低微的商籍,就算家财万贯,也抵不过他们面子上的清流高门,活该被剥削。 海云舒瞧着府里人一个个吸血蚂蝗的做派,越想越憋屈。 “侯爷真死了也罢,逃回来受死也罢,左右我都是要做寡妇,没什么好担心的。”海云舒大有撒手不管的架势:“倒是你们,郎君性命堪忧,不自己想法子,却还在这儿惦记着让别人出头,可笑。” 她们这才慌了:“你,你不能破罐破摔,不顾其他房头的死活吧?” “江成璟点名了叫你去,我们就是想求他,也没路子走啊。” “怎么,比你们多认识个人,也成我的罪过了?” “那可是口不二价的主儿,独断专行,杀人不眨眼。得罪他,咱们横竖都是死啊。” 明晋侯,多显贵的门户,他一句谋逆造反,将人家侯府掀了个底儿朝天。 “平日里你们自诩什么官宦人家,书香门第,怎么到了关口,那些门生故吏通通都不见了?要我一个商贾之女去出头?” 真是仗义多是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 程老夫人也是大为不解:“云舒,万一子枫还活着,你就不想救他?” “我救他做甚?他死了最好。” “什么?”老夫人傻眼。 “死无对证,谁也拿咱们没辙。若程子枫真是个贪生怕死的,投了敌又跑回来,岂不是要害死全家?” 说得有理有据,几个妇人也纷纷点头。 程老夫人眼见她如此决绝,没了指望,一下子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一连三日,不断有消息传进侯府。 无非是大郎挨不住板子乱咬一通,把侯府私吞皇庄钱粮的事抖了出来。 三郎、四郎更是没什么根骨,还没上刑就开始狗咬狗,说对方强占民女,逼良为娼。 总之,程子枫吃败仗投敌的事还没查个水落石出,其他人倒是惹了一身官司。 全家人一个个寝食难安,唯有海云舒淡定,除了抱孩子,就是看账本,像是早有计策一般。 这天早晨,宫里内监来传圣旨,没提侯府的案子,只说是太后生辰,要请侯爵夫人海氏入宫参加夜宴。 旨意来得有些蹊跷。 侯府被封,谁也不能进出一步。莫说是太后生辰,即便是命妇朝拜也该免了。 莺歌揣摩出深意:“夫人,怕是场鸿门宴呢。” “你也看出蹊跷了?” 来传旨的内监是个生面孔,自称是在皇帝身边服侍,可海云舒闻得出,他身上的云雪甘露香是太后宫殿独有的焚香。 当今圣上才年方六岁,由东、西两宫太后垂帘听政。 其中,西太后康氏是小皇帝的生母。 康太后正值青春貌美,与江成璟是表兄妹。 因为年轻,私下里不少人称她小太后。 市井有传闻,小太后早已跟摄政王暗通款曲,两人在皇宫大内也不顾廉耻,奢靡淫乐。 不然,以江家从前的门第,若不是攀上太后这条线,做了外戚,哪能平步青云? “要不夫人告病假,别去了。” “我当然要去,不但去,我还要见江成璟。” “奴婢不明白。” 海云舒嘴角浮起一抹笑,其实,她早就埋了心机,等得就是他。 为了不浪费时间,是她匿名递了封密信,告发程子枫投敌。 她知道江成璟会来查封侯府,特意那天穿了他最喜欢的青云纹水衫。 她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他果然一眼就瞧见。 她再也不会像前世那样,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傻傻的去求人。 她就是要让她们害怕,她们慌乱,她们病急乱投医,只能跪求她去摆平。 之后,她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去找江成璟,利用他手中的权利,一步步替自己复仇! 莺歌并不知道海云舒这些心思,担心道:“夫人,你也知道,小太后可是跟摄政王……” 海云舒抿了口茶:“我自会应对。倒是他们……” 她定定把茶盅搁在桌上:“爱而不藏,自取 第7章 就是要算计你 老夫人迟疑:“这……恐怕不合适吧。她好歹也给咱们程家添过男丁,要真是赶出去,你不得落个善妒的恶名。” “那就让嫂嫂断了对娘家接济,我们对那几个穷亲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偏他们不知好歹,一次次地拖累侯府。” 大嫂是程老夫人的侄女儿,一大家子天天打着侯府的旗号招摇过市,借钱又借势。 前世,更有个姓赵的远房姑姐爱上门说海云舒的闲话,挑拨是非,什么“一女侍二夫”,“寡妇还想坐花轿”,险些让她被唾沫星子淹死。 “云舒,他们毕竟是亲戚,这要传出去了,你嫂嫂还怎么做人?” “婆母这也不肯,那也不愿,不像是来求人,倒像是来打发叫花子的。” 见海云舒要走,老夫人只得咬牙应承:“好,好,我明日就让玉秋去办。总行了吧?” 到底是没敢动儿子的心上人,老夫人丢车保帅,不过是几房家道中落的穷亲戚,眼下侯府尚且自身难保,得罪就得罪吧。 至于白师师,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海云舒慢慢跟她算帐也不迟。 入夜,月色渐浓。 皇宫,宴席,礼炮,繁复地礼节一直延续到深夜。 康太后不胜酒力,早早离开了筵席。 她确实有种狡黠的美,野心和算计都写在脸上了。 年少时孤身入宫,与先帝差了三四十岁,却凭借一身本领从小小的殿前宫女爬到贵妃的位置。 因为美貌,她生前就颇受先帝疼爱,宠冠后宫。 如今儿子登基为帝,大权在握,更加没了拘束。 听闻,三天两头的夜传摄政王进宫议事,也不知是什么紧急的国政大事非要通宵商议。 几杯梅子酒入喉,海云舒有些头晕,偏有个没眼色的宫女撞翻了酒盏,弄脏了衣裳。 她还没发作,那小宫女已连忙跪求道:“侯爵夫人赎罪,偏殿有备用的衣裳,奴婢这就带您去换上。” 殿前失仪是大不敬,海云舒没想太多,就跟她去了。 怎料还没走多远,小宫女便开始闹肚子。 “夫人,我难受的很,偏殿也不远,就在那儿。麻烦你自己先过去吧。” 说罢,只给她指了个方向就跑了。 无奈海云舒只能按她所说,来到三重门外的一座宫殿,推开门,空无一人。诡异的纱绸缠满了梁柱,如冰窟般阴冷。 走到内殿,隔着一道苏绣屏风,后面有两个人影交错。 女人声音娇嗔:“怎么,我把她叫进宫来,你生气了?” “我跟你说过,别招她。” 她素手攀上他的肩,柔声道:“你都敢跑到侯府去见她,我若不有所行动,倒显不出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了。” “你知道,我最烦别人算计我。” 她纤纤玉指划过他的下颌,百媚横生:“我就是要算计你,怎么样?” 他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她索性顺势躺进他怀里,像是只得逞的小野猫,笑得妖娆。 “她一个寡妇,能有什么好?” “你不也是?” 她也不恼:“你的意思是我也很好喽?” 原是撞到了康太后和江成璟的好事。 海云舒暗认倒霉,蹑手蹑脚地正准备溜走,却一个不小心,碰翻了脚旁的花盆。 突然的响动,引得屏风后两人侧目。 江成璟皱眉。 康灵倒是颇为得意,瞧好戏般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海云舒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拔腿就走。 月色黑暗,宫里连廊七拐八拐得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她有些慌不择路,总觉得身后有人,可一回头却什么也瞧不见。 倏地,一道寒光闪过。 江成璟从暗影中走出,他手持长剑,惊得她一跳。 “跑什么?” 剑锋抵在咽喉,海云舒强装镇定:“谁,谁说我跑了?月色朦胧,我是出来看景的。” 江成璟当然知道她什么都看到了,见她嘴硬,索性问:“好看吗?” 她心虚:“还,还可以……” 哪知他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推入身后的宫殿:“海云舒,你长本事了。” “咳,咳……”她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程子枫呢?”他突然问。 “我不知道。” 他指间用力:“你不知道?” 还给他耍心眼? 儿时他们就在一个私塾念书,她无论右手还是左手,写得字迹他都认识。自作聪明地写什么匿名信,还真以为他看不出来? 程子枫作为参军,误判形势,致使大魏八万将士全军覆没。 事后为了苟且偷生他竟然投降敌军,若不是江成璟命细作去验证了此事,整个大魏还以为他东昌侯是为国捐躯。 程子枫此举实在可恶。 但海云舒揭发他能得什么好处?处心积虑的演这么一出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成璟,有本事你就动手。” 他如今位高权重,自然想杀就杀,想刮就刮。 但海云舒明白,以他的功夫,想要取她性命易如反掌,之所以没一剑封喉,是不打算灭口。 他生来讨厌被威胁:“我不杀女人。要杀也从程家人开始,程家大郎,三郎四郎,对了,你刚出生的儿子叫程琮吧。” “江成璟!” 琮儿是她的软肋,她决不许任何人伤他一分一毫! “还给我嘴硬吗?” 他是要逼她低头。 “你恨我就冲我来,欺凌弱小,算什么英雄?” 他笑得轻蔑:“我本就是个小人,没打算做英雄。不像你们海家,干尽蠢事,还贪什么名声。” 海云舒见他油盐不进,气道:“江成璟,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娘家?你爹收了十万贯钱,才答应悔婚,你为何不提? “江大郎失足落水,你为何不救? “你那太后表妹故意招我进宫,处心积虑 第8章 很快就会让她们哭 “你叫我说,我偏不说。” 他上手:“觉得我不敢动你?” “放开,再不住手我喊人了。” 他解开衣襟:“你试试。” “江成璟,你无耻!” 双颊抵在他的胸膛,肌肤之下,是愈发低沉的喘息声。 他不以为然:“我无耻?海云舒你搞清楚,现在可是你求我。” “放开我,你这疯子……” “疯?这才哪儿到哪儿?” 温热的唇扑在耳根,酥麻从后颈传来淌过全身。 江成璟不愧是能把小太后攥在手里的情场高手。 殿外突然有人扣门,“砰砰砰”的急促声。 “王爷,该回宫宴了。” “王爷,太后在找您。” 是江成璟的贴身小厮少青,跟了他十多年,是十足的亲信。 宫中耳目众多,恐怕也是担心自家王爷太过张扬,惹来事端,不得不加以提醒。 江成璟起身系好腰带,睥睨道:“明天来我府上,见不到人,你就等着给程大郎收尸。” 深夜,莺歌替海云舒抹着药膏。 瞧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得直掉眼泪。 “江二公子之前挺通情达理的,对咱们下人也都是客客气气,怎么现在成这奸佞小人的模样了?” 海云舒忍着疼:“会咬人的狗都不叫。也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小婵卷帘进来,通传道:“夫人,大夫人急着要见你。” 她倒是耳报神。 海云舒本想拒了,可大嫂不顾侍女的阻拦,已经闯了进来。 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指责:“二弟妹,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断了和赵家那门亲戚的来往,你还想怎样?” “大嫂什么意思?” “我托人去打听,大郎刚刚挨了板子,判了两千里的流放。母亲说只要我不接济那些穷亲戚,你就进宫求情,可这求得是个什么?” 大嫂何氏是武将家出身,炮仗脾气,是沾了老夫人的远亲,才嫁到侯府。可即便嫁了,也是庶出的长子,老程夫人自然舍不得拿亲儿子去卖娘家的人情。 这些年,何氏仗势在侯府横行霸道,没少刁难海云舒,败坏她的名节。 偏偏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得她更加无法无天。 “现在我一边被娘家人指着骂,一边郎君在牢狱里受罪,还不都因为你!” “大哥攀附权贵,私吞皇产,判两千里算少了。” “你还幸灾乐祸?” “我是实事求是。” “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 “我脑袋笨,想不出。不如大嫂给我支支招。” 她要有办法还用低三下四来求她? “你现在是自己郎君死了,见不得旁人好是吧。” “好与不好,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不是靠别人给的。” 大嫂冷哼:“要是侯府这座庙塌了,你就有好儿了?” 海云舒故作惊讶:“哎呀,我刚想起还有一法子能救大哥,只不过……” 她眼前一亮:“只不过什么?” “大嫂,你那莹姐儿天生丽质,江成璟又正当壮年,孤家寡人一个,若能让她多去吹吹枕边风,大哥自然能放回来。” “你胡扯什么?莹姐儿才十五。” “是你先跟我胡扯的啊。” “满京都谁不知道,姓江的喜欢美妻少妇。那种事,你让莹姐儿一小姑娘怎么应付?” 海云舒团扇遮面:“那嫂嫂就陪着去呗,母女俩一起,也有个照应不是。” “你说什么混账话!” 何氏正要发作,门外莹姐儿进来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二婶婶,就让我去摄政王府吧,我愿意去救爹爹。” 海云舒掩嘴笑:“瞧瞧,还是莹姐儿有孝心。” 何氏拎起她往外推:“这儿有你什么事儿,给我滚出去!” 莹姐儿不肯,直磕头:“二婶婶,让我去吧。” 这丫头仗着长房长女的身份,心气高得很,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偏就被江成璟迷惑了心神,巴不得早点侍奉枕席。 前世,也是她自作主张跑去王府求情,结果受了一番凌辱,浑身是伤的被丢回侯府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衣不蔽体,丢了贞洁,一辈子也没嫁出去。 “糊涂丫头,老太太正张罗着你和岳家的婚事,如果你去了王府,又被江成璟看上,两家再为你闹翻了天,可如何了得?” “我不要嫁到岳家,我要……” 小婵在一旁讽刺:“只怕大姐儿上赶子想去,摄政王府还未必肯收呢。” 自己亲爹被抓走也没见莹姐儿流泪,听了小婵这话,反倒憋不住了,豆大的泪珠直掉:“娘,怎么办啊。” “咱娘俩的命好苦啊,莹儿,谁让你摊上这没良心的婶婶啊。” 母女俩搂在一起,哭着抱怨了好半天。 一抬头,海云舒早就没有人影。 翌日早晨,禁府的侍卫送进来一个包袱。 里面是婴儿用得衣裳、被褥。 海云舒知道这是江成璟在提点她。 别人她确实可以不顾,但为了琮儿,她也只能忍耐。 瞧着海云舒上了去摄政王府的马车,程家老小开心得仿佛过年一般,除了莹姐儿躲在房里心有不甘的生气,其他人都舒坦得很。 何氏尤为得意。 “我这弟妹,人轻骨头贱,一副奸商嘴脸。不往她心里痛处戳,就不上道。这不,老实了吧。” 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 她还嚣张:“母亲就是太给她脸了,一个下贱胚子,给个主母当就已经是她祖坟冒青烟,她还真想在咱们侯府里充掌柜?” 小婵放下车帘,气呼呼道:“什么东西。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笑得出来?” 海云舒不在意:“我很快就会让她们哭。” 摄政王府坐落于城东的 第9章 你敢可怜我 内院,少青拦下小婵,只让海云舒独自进去。 厢房的陈设很简单,只有纱幔吊在梁上做装饰,穿堂风一吹,仙气十足。 江成璟正倚靠在矮榻上。 隔着幔帐,海云舒隐约看到他脸上一道长长的血印。约莫是被刚才那位行侠仗义的美女刺伤的。 “来了?” 她俯身:“多谢王爷成全。” 来时的路上,海云舒已经听说宫里下了旨意,解了侯府的皇封,还传了口谕,要封嫡子程琮为世子。 江成璟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拿捏侯府的命运。 他轻拍床边:“上来,还要我请你不成。” 海云舒照做,然后就被他一把搂在怀里。 她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倾城姿色,微微有秋海棠香,即熟悉,也疏离。 刚想挣扎,被他摁住了身子。 “你就这么谢我?” 海云舒动作凝住。 他们之间是利益交换,只要他想,她没拒绝的权利。 “我……想再求你件事。” “嗯?” “你能不能,再封了侯府?” 他冷哼:“你当这是女人的衣裳,想要就要,想撕就撕?” 她以退为进:“我在婆家日子不好过,若不费点心思,恐怕要被人生吃活剥了。” “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她看着他的眼睛,眸子深处似藏了无数的秘密:“凭我们都是可怜人……” 他一把将她拽到面前:“你敢可怜我?” 这世上,只有别人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份儿,她竟敢说他可怜,简直狂妄。 “海云舒,我是太惯你了。” 他倒想看看她究竟多大本事。 温热的手掌掠夺着她每一寸肌肤,海云舒下意识想躲,却又被捞了回来,整个人被压着动弹不得。 这个女人既纯良也风情,太浓烈的欲望难免刻意,失了探索的情趣。 如她这般寡淡又情欲的,才够味道。 江成璟攥着她的下巴,戏谑:“明明是羔羊,却还想装狐狸。” 他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就吻了上去,像是上了瘾一般,由浅及深,令人迷乱的窒息感。 唇齿,脖颈,酥胸……他深谙床底之欢。 海云舒紧攥被单,默默承受着他的激情,轻纱暖帐里,剩下一室嘤咛。 侯府众人守在前厅,晚饭也顾不得吃,只等海云舒的好消息。 岂料,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大郎他们释放的恩旨,而是又一道皇封。 一天之内,全家从地狱到天堂,再下地狱。 够了。 老夫人将忍了许久的怒气撒向海云舒:“这就是你干得好事?” 没错,就是要玩死你们。 海云舒回道:“母亲太瞧得起人了,我哪有这能耐?母亲若不信,自己去摄政王府问问就是。” 她才不敢去。 四弟妹不解:“二嫂,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给封上了?” “这恐怕要问母亲大人了。” “问我作甚?” “江成璟说,二郎还活着,且母亲知道他在哪儿。非逼我把人交出来,才肯放过大哥他们。” “胡说八道,子枫几个月前就死了,进了祖坟,入了祠堂,族人皆是见证。我去哪儿给他找人。” 白师师作为一条绳上的蚂蚱,也跟着帮腔:“人死哪能复生,大娘子自己办事不利,还扯个慌怪罪到老夫人头上,实不应该啊。” 莺歌上前“啪”的一声,狠狠给了白师师一个耳光。 她捂着脸:“你,你敢打我?” 莺歌拂袖:“打的就是你,主人家在商量正事,你一个小妾插嘴就算了,还敢指责当家主母的不是,打你都是轻的。” “贱婢,来人啊,把她给我拖下去,掌嘴!” “呸!”莺歌啐道:“我是侯爵夫人的陪嫁,要打要罚也得夫人点头,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正厅之上,替夫人做主?” “你!”白师师气不打一出来。 “你闭嘴。”老夫人眼神凌厉。 吓得白师师不敢再还嘴,只好忍了这口气。 海云舒这才道:“二郎身边的将士不少,刑部流水一样的刑具下来,总有受不了松口的。如今交出二郎,还能保住侯府其他人,若要江成璟抢了先,失去了这卖人情的机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老夫人一向最疼她这个嫡长子,怎肯轻易吐口:“云舒,他可是你丈夫,你就这么把他给卖了?” 海云舒问:“母亲这意思,是确实知道二郎在哪了?” 何为丈夫,一丈之内是,一丈之外谁还管他是与不是。 “我不知道!” 她惋惜道:“嫂嫂妹妹们,我是愿意舍了二房成全大家的,可你们也瞧见了,母亲不答应。” 本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小人,当即就调转矛头。 “母亲,四郎这才刚收心科考,夫子都说他悟性极高,前途正好,此时不能有任何差池啊。” “二哥哥临阵投敌,只顾自己苟且,却连累咱们不得安生,未免太没良心。” “母亲,你不能不顾全家老小的死活啊。” …… “都给我闭嘴!”老夫人砸着凤头拐杖:“你们是要逼死我吗!” “老夫人不好了,”秦嬷嬷急匆匆的进来,欲言又止:“莹姐儿她……她……” “又怎么了?” 原是莹姐儿擅自做主,从偏门偷跑去摄政王府,说是要替亲爹求情。也不知遭了什么罪,现下衣衫不整的被扔在了门外。 惹得过往之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莹姐儿自幼养尊处优,哪受得了这般侮辱,正在房里闹着上吊抹脖子。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夫人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去看看啊!” 有众人拦着,算抢下了莹姐儿一条命。 她向来脾气犟的很。 第10章 要和离 深夜秉烛,老夫人拉着人说了老半天。 海云舒听得都打瞌睡了。 无非是—— 她儿子命苦,被人出卖才阵前失利。 他寡不敌众,血战昏倒,顺着河流漂到了的敌营。 他宁死不屈,趁机逃了出来,却被小人诬陷临阵投敌,这才不敢回府相认,是怕连累家人。 一段瞎话故事编得滴水不漏,若不是亲眼见过他们的嘴脸,海云舒差点就信了。 “云舒,我也是刚得了信儿,才把二郎安置在西山的凤林庄。”说着也抹起泪来:“侯府被围,我一老婆子也没法照顾他,不知他在那是死是活,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他应是过得挺好的。 凤林庄地处偏僻,也不是侯府明面上的产业,官府猴年马月也查不到那里。 庄中屯了百石粮食,金银珠宝无数,够他享福到下辈子。 “母亲总算肯与我说实话了。” “云舒,不是我故意瞒着。我也是怕你累着,何必多一个人担惊受怕,我自己受罪就够了。” “到难为母亲了。” “无妨,无妨,只要你们好好的,就是让我立刻死了也甘愿。” 好一番慈母心。 “那只有这些?” “只这些。” “没别的事瞒我?” “再没别的了。” 看着老夫人坚定的眼神,海云舒心底直发笑。 “好。明日我先去账房支一百万两。” 海云舒怀孕后,老夫人借她身体虚弱为由,拿回了侯府的管家钥匙。 万事都还得请示。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自然是去买大哥他们的命,江成璟跟我开了口,至于给不给母亲说了算。” “给,给,只要能保下大郎二郎他们,便是座金山,也搬给他!” 回到关雎阁,小婵也没想明白。 “摄政王不是没跟咱们要钱吗,夫人刚才为何那么说?” “我若不留些银子傍身,以后怎么自立门户?” 小婵错愕:“自立门户?夫人是要离开侯府?” 海云舒不否认:“准确的说,是和离。” 她嫁过来时,两家婚书有约,海家嫁妆要全部入侯府的账,只要程子枫不休妻,就算海云舒死了,这百万嫁妆也要归于程家,不能由娘家收走。 正因为如此,程子枫即便再厌恶她,为了钱,也不敢休妻。 上辈子,他勾结奸人,害死了海氏全族,没了岳丈家的书约,才敢果断休妻,用心实在险恶。 父亲一生打算,只为她嫁入高门,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 眼下海云舒也知道,自己要真和离,非被爹爹骂个狗血淋头,依照他的脾气,断绝父女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她得仔细为将来打算。 偏偏她这心思颇深的婆母,嗜钱如命,铁公鸡一个。若不狠狠地将她逼入绝境,她是绝对不肯主动把这么多钱拿出来的。 海云舒只能兜这一大圈,打着江成璟的旗号去跟侯府讨债,提前转移财产,攒足傍身钱。 她吩咐莺歌:“明天你拿了银票,去恒通钱庄找田掌柜,记着做得隐蔽些。日后东山再起,全靠它了。” “奴婢知道轻重。” 海云舒在恒通钱庄原本只有三成干股,她说:“有了这笔钱,能至少再盘两个分号,京西的曲州府,京南的临邑府。” 到时候京畿附近的钱庄就不是她的对手了。 莺歌这时说:“有件事还没来得及禀告夫人,夫人的诰命宝册叫人给偷了。” “偷宝册?” 头一回见偷这东西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先帝仁慈,非常爱护臣子,其中还有一特殊爱好,就是喜欢给大臣们的妻女分封诰命。他在位时间不长,可封的诰命就有三十余位,当属历朝之最。 海云舒当初料理了皇庄的烂账,又是东昌侯爵府的大娘子,这才捡了个便宜。 即便如此,丢了诰命宝册,也是要掉脑袋的。 “被谁偷的?” 小婵愤愤道:“还能有谁,肯定是白沧斋那贱人偷的。不把夫人害死,她是绝不甘心。” 莺歌解释:“方才夫人不在,白小娘带人来请安,一到门口便崴了脚,在偏厢歇口气的功夫,东西就不见了。” 如今,白师师以为自己的儿子封了世子,可以高枕无忧了。 她一不想让程子枫回来,二不愿再受老夫人挟制,三不肯被海云舒主母的身份压着。 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海云舒猜道:“她一心想让我腾位置,你就算当面逼问,她也未必承认。” “奴婢也这么想,所以才没敢贸然行动。” 片刻,海云舒胸中已有计较:“无妨,我有办法让她乖乖拿出来。” 月黑风高。 是小婵在白沧斋后院放了一把火,惹得整个院子瞬间鸡飞狗跳。 “走水啦,快来救火啊——”下人们提着水桶来回奔走叫嚷。 白师师听了音儿也从屋里跑出来,刚想问个明白,海云舒就把一锦盒塞在她手中。 “大娘子,这……” 她郑重交待:“妹妹向来体弱,眼见这火势越烧越大,你就别随我们去救火了。这是御赐的宝册,妹妹替我保管好,谁若是弄丢了,可是要杀头的。” 海云舒还用手在脖子前咔嚓抹了一下。 白师师下意识护紧自己的脖子,等到反应过来,海云舒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低头看看,手里接过的当然是个空盒子。 阴险,可恶。 她本想着如果海云舒跑来质问,自己就装傻充愣,死不承认,左右她知道程子枫书房里的暗匣,东西藏在那儿,海云舒那帮人下辈子也搜不出来。 只要海云舒丢了御赐之物,就是欺君之罪,她就当不成侯府主母。 原本事情做得滴水 第11章 立刻休了她 “武作头这几日不得空。” “怎会不得空?他与我是表亲,你尽管说是我的吩咐,他一准儿来。” 因为白师师的缘故,武作头接了不少侯府的差事。 先前海云舒当家时,明知他从中捞油水,却也忍了,不曾计较。毕竟为这点小事闹到侯爷、老夫人面前,谁也不好看。 有次实在是过分了。 武作头竟用泡了雨的糟木头修马棚,报账时却报的良木价。一个小小的窝棚,里外里,赚了千百两银子。 海云舒实在看不下去,便到程子枫面前,建议换了武作头。 谁想白师师事先吹了枕边风,程子枫不但没换人,反倒指责海云舒管家不严。 此后,武作头便仗着白师师做靠山,更加肆无忌惮地捞油水。 几年间是置房又置地,赚得盆满钵满。 俩人暗地里干了多少中饱私囊的勾当,自不必明说。 曹管事笑:“武作头是让摄政王府叫去了,小娘若觉得有这面子,自去请他便是。” 白师师:“……” 江成璟,怎么哪儿都有他? 这个曹胡子,请不来武作头就算了,还找点老弱病残的打发她。 白师师退一步讲:“那请旁人也行啊,这几个瞧着年纪实在大了,万一累了摔了,不是给侯府惹事吗?” “账上的钱都拿去救大爷他们了,夫人说,没闲钱给小娘修院子。” “没钱?” 东昌侯府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富户,会没钱修院子?分明就是想整她。 她继续道:“我住再破的屋也不打紧,只是珂儿还小,实在不忍侯爷骨肉被冷落。” “不只是修院子的钱,连同小娘在郊外的几处水田和农庄,也要一并收回来。” “什么?收回?那可是侯爷给我的私产。” 曹管家没否认:“正因为是侯爷给的,才要收回来,都是侯府的产业,一起归置归置,变卖些钱好救人。” “大娘子究竟要拿多少钱去救人?” 曹管家合上账本:“白小娘,这不是你该问的。” “我,我都被收了庄子了,问上一句也不行?” “府里几位爷还在大狱里蹲着,连老夫人桌上都撤了荤腥,整日斋戒祈福,你却惦记着修院子享福。够没良心的。” “你!” “若小娘觉得不服,自去找老夫人和夫人评理,看看是你的庄子重要,还是大爷二爷的命重要。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一番话怼的白师师哑口无言。 偏曹管家还是个有资历的,自太老侯爷时,曹家就在府上伺候,到了曹胡子这儿算是熬出个名堂。 府里谁不卖他三分薄面。 眼见讨不到便宜,白师师只好悻悻离开。 这时,海云舒从账房里屋进来,刚才的一切她都听在耳中。 “曹管家,你是个懂分寸的。” 曹管事忙作揖回道:“夫人对我家恩重如山,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不推辞。” “不过是几副药钱,别放在心上,给你娘看病要紧。” 前世,曹管事贪了侯府账上五百两银子,被老夫人一怒之下打了板子,赶出侯府。 后来海云舒才得知,他拿这笔钱,是为了请名医给老娘看病。 也算是个大孝子。 海云舒得知真相,本想施以援手,可赶到时,他家只剩下一间破草屋。 原来那些年,他为了给老娘看病,已是变卖家产,身无分文。如今亲人不在,他再无挂念,上山落草为寇去了。 所以这回,海云舒特意找到曹胡子,给了他不少钱,还把他娘安置到京郊的一处宅子里,请来了有名的妇科圣手给她瞧病。 几副药下去,他老娘也能开口说两句话了。 又是送钱,又是送宅子,还救了老娘的性命。 曹胡子是感激的痛哭流涕。 当即磕头就要为海云舒卖命。 “夫人尽管吩咐,曹某要皱一下眉,便叫天打雷劈,碎尸万段。别说是白小娘,就是老夫人来了,小人也一概不听,一概不从。” 曹胡子是个有本事,讲恩义的人,认识些江湖草莽,也算粗中有细。 得他襄助,以后侯府里的事办起来,也就事半功倍了。 白师师受了一肚子气,在外面不敢发作,回到自己屋里就开始掀桌砸东西。 没了程子枫撑腰,她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连莺歌那个贱婢都敢当众扇她的脸,如今又来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曹胡子,各个都想踩在她头上充老大。 更可恨的是海云舒。 “她不就是攀上个摄政王当姘头?不要脸的东西,作贱起我来了!” 白小娘这人一贯是在外面低眉顺眼,装柔弱。回到屋里作威作福。 奶母正在逗珂哥儿玩耍,她一通发疯,吓得珂哥儿丢了玩具,大声哭起来。 “哭,哭,就知道哭。”她瞪着奶母:“愣着干什么,还不抱着他滚!” 奶母还在犹豫。 “出去,出去!看着就烦。” 受了海云舒一肚子气,回来还得听她儿子叫唤,真是火大。 侍女宝月示意旁人都下去,紧闭了门窗。才劝道:“小娘低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怎么,她有脸做还不许人说了?” “你这么把珂哥儿骂出去,要是大娘子起疑心了怎么办?” 白师师绞着手里的帕子:“敢拆我的台,当心我告诉侯爷,立刻休了她!” “侯爷?” 白师师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找补:“我是说侯府,老夫人。” 宝月再劝:“小娘可别气昏头了,现在侯府上下,谁不指望大娘子办事,看她的脸色。咱们现在跑去老夫人面前告一状,也是自讨没趣,能落什么好?” 白师师心有不甘:“那怎么办?” “忍。”宝月说:“忍到风声过了 第12章 你说谁卖呢? 又过几天,三郎和四郎被大理寺放了回来。 得了消息,老夫人激动万分,大早上就让人点了鞭炮,烧了火盆,洒鸡血驱邪。 等人回来,一进门就是抱头痛哭。 “我的儿,你在里面受苦了。” 老夫人拉着四郎从头到脚地看了个遍:“几日不见,松儿你瘦了,大狱里那帮黑心肝的,下手怎么这么狠啊。” 四郎有些沮丧:“娘,宫里传旨的内监说,皇上废了我的科举资格,这辈子都不让我科考了。” “不打紧,不打紧,穷人家的孩子才天天想着读书挣出路,咱们侯府不缺这些。到时候,让你二嫂去给你求个荫官,一样有前程。” 四郎是老夫人嫡出的幺子,平时也是心头肉一般的护着。 她这人爱面子,就贪别人一句贤良的夸赞。 总把“一碗水端平”的话挂在嘴上,做出一副菩萨心肠,生怕落个虐待庶子庶女的名声。 她藏得好,因此在京都贵眷中,还是有些口碑和威望。 如今,眼看着亲儿子鼻青脸肿,仕途无望的样子,比割她的肉都难受,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直接撇开三郎,只护着四郎:“别想那些不开心的,我让厨司备好了席面,都是你爱吃的,快去尝尝……” 三郎夫妇跟在后面已经白眼翻上了天。 席面上,侯府这几房各自暗怀鬼胎,说起话来也是夹枪带棒。 大嫂讪笑道:“到底是二弟妹有本事,才去了摄政王府一趟,就把三弟四弟给放出来了。” 说这话是在赌气。 大哥因为结党营私,这次没给放回来。大嫂心里憋屈,就想当着大家的面,捏一捏海云舒这软柿子。 海云舒偏不恼,风轻云淡道:“我就当是大嫂夸我了。” “自然是要夸的。弟妹要再多去几次,便是王妃也当了,放几个人算什么?” 海云舒泰然处之:“我就是去上百次,也不及莹姐儿去那一次轰轰烈烈。卖身救父,简直是新二十四孝呢。” 何氏拍桌而起:“你说谁卖呢!” 海云舒微笑:“还用我说?大家心里不都明镜似的。” 三房四房是得了实惠,不愿往是非堆儿里搅,只是闷头吃饭,不说话。 老夫人开口劝:“一家人的都少说两句,玉秋,你坐下,先吃饭。” 大嫂趾高气昂:“看在母亲份儿上,我给你留个太平日子。” 海云舒才不买账:“能不能有太平日子,你说得可不算。” “你!真当自己在这侯府一手遮天?” “遮不遮天不要紧,遮你就够了。” “三弟,四弟,你们倒是说句话啊,难不成让她一个女人踩在头上?” 这俩小子滑头惯了,才不会趟在浑水。 只顾低头吃饭。 老夫人想着从中劝和,就说:“你急什么?云舒又没说不管你大哥。云舒,我说得对吧?” 海云舒只是笑,不接话。 老夫人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得又问:“你大哥的事就没转圜的余地了?” 海云舒:“有倒是有。” “是什么?” “江成璟说,大郎、二郎,他只保一个。要么大哥平安回府,要么撤了二郎的案子不再追查。” 海云舒故意把这烫手山芋抛给她:“母亲选吧,免得又有人说我存私心,出力不讨好。” 这还有二选一的? 老夫人眼中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又灭了。 她心里是一万个想保二郎的,可海云舒这样当着全家面让她选,她还怎么选? 只能做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江成璟若非要选,不如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他要母亲的命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值钱货,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老夫人捶胸:“怎么,他死都不让我死吗?” 选救大郎,二郎从此就要颠沛流离,再无出头之日。 选二郎,大郎就要被流放,她侄女那炮仗脾气得把家里搅翻天。 “缓两天再说成吗?” “成啊,江成璟收了咱们那么多银子,这点面子还能不给?” 老太太是面子、里子都想要,这才犹豫不决。 何氏还蠢到对她心存幻想,跪下相求:“母亲,二郎现在下落不明,没准儿他们就是诬告,大理寺查无此事自然就不会追究了。可大郎是实实在在被关在大狱里,暗无天日的,你不能袖手旁观啊!” “我也没说不管大郎,你急什么。” “当初可是你老人家把这侯府说得千好万好,谁知我刚进门,就要收拾一屋子的通房小妾,生莹姐儿的时候又胎大难产,差点没命。如今这日子刚好,大郎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非一脖子吊死在这厅堂上。” “你这是做什么,寻死觅活的,是要威胁我吗?” 老夫人也生气,这蠢东西把话说得这么绝,不留一点后路,这不明摆着逼她救大郎吗。 众人见老夫人动怒,这才帮腔。 三弟妹:“大嫂你先起来,大哥不还没流放吗?这事儿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四弟妹也劝:“你就容母亲再想想。” 何氏看出她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少给我装好人,当初,是谁在背后捅刀子,撺掇着让我去对付二房。 “怎么?现在见她海云舒攀了高枝,就转了舵了。我呸。 “有你们哭的时候!” 说罢,她摔门而出。 一顿饭,被搅得谁也没吃安生。 到了傍晚,莹姐儿跑到关雎阁求见,莺歌以为她是来帮何氏讨说法的,就拦着没让进。 可莹姐儿不依不饶,嚷着要见海云舒,她这一根筋发起劲儿来,两头牛也拉不走。 要不然,前几日老夫人也不会让人把她绑起来了,还不是怕她丢了人,又认死理,寻死觅活的。 早晚都要把 第13章 你惹得烂桃花,还得我收拾 海云舒说:“你娘若有你一半心思,也不至于如此。” “我娘不是没心思,而是需要找一个发泄对象,去掩盖爹爹的错。这样她心里才能好受点。” “你年纪小,倒是个明白人。” 她苦笑:“我不懂这些,是他告诉我的。” 他?海云舒话到嘴边,又下意识地咽了回去,潜意识告诉她,还是不问下去的好。 “我喜欢江成璟。” 这海云舒知道,大家都知道。 “第一次见他,是在马球场上,通京都城内的王公贵子,属他最英俊潇洒。他瞧我败了阵,便好心支援,助我拿下彩头,就是这串珊瑚手钏,我一直都带着……” 青葱少女大多会被英雄救美的戏码,撩拨了春心。 美好的年岁,颇有故事的相遇。再加上江成璟一张俊美冷漠的脸,确实很难把持。 莹姐儿看着她:“你喜欢他吗?” 海云舒摇头。 “那你跟他有没有……”她羞于开口。 海云舒已经活了一世,不似妙龄少女一般天真无邪,而是早已看遍人情冷暖。 喜欢如何?爱又如何? 她之前对程子枫倒是死心塌地,可最后换来了什么? 所谓爱情,不过是世人为了美化私心,造出的词儿。 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点事儿。 别人海云舒管不着,总之,她自己是不会信了。 “为什么不回答我?” 见莹姐儿不予罢休,海云舒缓缓道:“你说你喜欢江成璟。可你真得了解他吗? “知道他杀了多少人,抄过谁的家,做过多少恶吗? “莹姐儿,你喜欢的是想象中的他,是美化过的他。江成璟若真如你所说,是个正人君子,又怎会把你一个姑娘家丢在门口?遭人非议。 “为这种人伤心,值得吗?” 莹姐儿有些激动:“不是他做得。那天,他不肯见我,只叫我在前厅待着喝茶,熬到最后才同我讲了三五句话,就要把我赶走。我是被宫里来的一个小太监骗走迷晕,这才……” 她说着便想落泪:“那小太后心肠歹毒,又爱缠着他,王府里里外外有多少眼线。他就是对我有心思,也不敢明说啊。” 真是叫不醒装睡的人。 海云舒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傻姑娘,人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是愿意豁出命的。 “别说一个西太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若喜欢,也照样敢要你。 “譬如你为了他,也敢得罪太后,也可以不顾侯府的安危。不是吗? “所以,别再自欺欺人了。” 莹姐儿这个姑娘,虽然孤傲蛮横,可也没什么坏心思。 就是因为爱慕江成璟太深,才孤独终老,苦了一生。 念在她前世并未作恶,海云舒愿意开导她,给她指条明路。 现在骂醒她,还不算晚。 别弄得如同上辈子一样,陷在沼泽里无法自拔,错过了多少好姻缘。 “你玩不过他,别把心思都浪费了。老太太帮你物色的那门亲事就不错。 “岳家哥儿我见过,人老实,学问好,也是个有担当的,未必就不如江成璟。” “这我知道……” “莹姐儿。人生苦短,无非图一畅快。若为了这么个不值得的人,荒废青春,疯魔一生,岂不辜负了老天给的这条命?” 她掩面低哭:“可我就是忘不了他。 “二婶婶,你能让我见见他吗?” 海云舒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这要让你娘知道,不得生吞了我。” “她只在乎自己的脸面。我不一样,为了他,我可以去死。” 瞧海云舒只把她当小孩儿的态度,莹姐儿立刻砸了案上的青瓷花樽,捡起碎片,横在脖子上。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海云舒忙拦:“别别,有什么话你好好说。” “我就想见见他,听他把话说清楚!” 瓷片划破皮肤,渗出一道血来。 海云舒看她情根深种的模样,非得撞了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或许,只有血淋淋的真相,才能浇醒她。 “那我,试试吧。” 莹姐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婶婶,你真的愿意帮我?你的大恩大德,莹儿永世不忘……” 海云舒头疼得紧。 江成璟啊江成璟,你惹得桃花烂账,还得让我收拾。 这算什么事儿啊。 这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琮儿的受封典礼如期举行。 大魏有明文规定,王侯子嗣不满三岁的,不得封王封侯,只可先封世子,待年满后再承袭爵位。 海云舒怀抱琮儿跪于厅堂之上,接旨谢恩。 听说宫里来了宣旨的人,白师师早已按捺不住心情,躲在厅后,贼兮兮地观望,见着海云舒接过圣旨,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 “小娘在这儿干什么?” 小婵突然出现在身后,白小娘被吓得连退几步,一不小心跌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满屋子的官眷命妇,突然闯进来个不知所谓的小妾。 但见她遮遮掩掩,扭扭捏捏,登不得台面的样子,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袁公公只说:“东昌侯府真是好规矩,咱家今日也算开眼了。” 白小娘连忙爬起身,怯怯柔声道:“臣妾……不……奴家,只是偶然路过,不慎跌倒,不想冲撞大人,实在……实在该死。” 程老夫人只嫌她丢人:“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滚下去。” “慢着。”袁公公拦道:“老夫人仁善,要宽待下人,可也得讲分寸。” 白师师没认清形势,竟然接话道:“大人别怪老夫人,奴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今天失了分寸,丢了侯府的脸,都是奴家的错。” 老夫人也想顺坡下驴:“还请公公念在她刚产子不久, 第14章 再入宫 老夫人也不好再袒护:“公公说的是,没了规矩就当罚,一切由您定夺。” “我瞧她嘴是个伶俐的,不如赏她个梅花烙。也叫她以后涨涨记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梅花烙就是掌嘴,要打到见印见血,如同红梅胜雪一般才行。 白师师还没来得及喊冤,就已经被几个带刀侍卫拖出院子。 一边是响亮刮辣的耳光,一边是白师师的惨叫。 白师师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自己都是使这种柔弱无骨、以退为进的招数。程子枫无有不依,怎么今日不奏效了。 太监都是没根骨的东西,当真铁石心肠,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之心。 白师师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躲,又被人掰正了脑袋继续打。 直打到皮开肉绽,口齿混着鲜血,再也说不出一个囫囵字。 老夫人都别过脸不忍再看。 过了好一会儿。 袁公公这才叫人停手:“今儿就先到这儿。” 瞧白师师半死不活的模样,程老夫人只得替她回道:“多谢公公开恩。” “海大娘子。”袁公公对海云舒。 “公公请讲。” “收拾一下,这就随咱家入宫谢恩吧。别叫这不懂规矩的耽误了正事。” 虽说海云舒也进过皇宫多次,可大都待在内宫,不如今日这般,上了正殿,谢了皇恩。 宫里高墙红砖,金顶飞檐,参天梧桐遮蔽了林道。却在入宫后,豁然开朗,再无一颗大树。 只因先前摄政王被刺,刺客躲进树林,险些逃走。此后,皇上就下旨砍了宫里所有的树,为得就是让有不轨之心的人,无处遁形。 平阔的四方宫殿,青石板一望无边。有那么一瞬间,海云舒觉得自己好渺小。 乾元殿内,皇帝高坐于龙椅,阶下是文武百官,身后是东、西两宫的太后,垂帘听政。 江成璟也坐在殿前一侧,日光折在雍容华丽的朝服上,贵气逼人。 他还是不苟言笑。 不过瞧着比平日多了几分正气,不似往常冷漠阴狠。 海云舒按照礼仪官的吩咐,一一叩拜谢恩。 “臣妇海氏,叩谢皇恩。” 小皇帝奶声道:“你起来吧。” 小皇帝到底年幼,坐不住那硬邦邦的龙椅,只想着下来走动。 他跑到江成璟身边,江成璟就一把将他拎进怀里。 他教他:“皇上,你要说‘平身’。” 小皇帝似乎很听江成璟的话,乖乖地认真重复:“侯爵夫人,平身。” 海云舒这才敢站起来。 皇冠太重,小皇帝索性摘了下来,扔给江成璟:“舅父,你带我出去玩。” “麟儿,快坐好。别吵你舅父。” 珠帘后的穿来女人声。 声音婉转媚然,与那晚如出一辙,尽管隔着珠帘,瞧不清面容,海云舒也能猜到是西太后康氏。 “无妨,”江成璟抱着小皇帝站起身:“尽是些繁文缛节,本王听着也头疼,不如和皇上去打猎痛快。” 小皇帝一听,立马跃跃欲试。 能让分封典礼草草结束的,也就是他了。 江成璟临走时还不忘撂下一句:“海娘子,恭喜你了。” 她屈膝行礼:“多谢王爷关心。” 许是怕薄待了命妇,太后在宫里设了小宴,要海云舒留下用膳。 宴席间,海云舒不敢轻易说话。 毕竟,东、西两宫太后,是表面太平,暗地里早已势同水火。 得罪谁,都是要人头落地的。 东太后朱氏是先帝原配,可怜她年过半百,膝下除了一位公主再无所出,就是有心争一争,也没那个底气。 只能天天看着西太后康氏的脸色过日子。 谁叫人家肚子争气,又偏有个精明能干的表哥呢。 果然,朱太后至始至终是不言一语,整个场子都是小太后康灵在主导。 “海娘子,听说你们家侯爷的尸体,现在还没找到呢。” 海云舒恭敬回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想是前线厮杀惨烈,才弄得下落不明。” “可哀家怎么听说,他没死。” 海云舒故作惊讶:“是吗?若太后能寻得我家侯爷,我们阖府上下,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太后的恩情。” “海娘子,你这假惺惺的一套做派,是跟谁学的?” 当然是跟你姘头学的。 “太后误会了,妾身都是肺腑之言。” “误会不误会的,案子不是已经交大理寺审了?” “摄政王刚正不阿,案子在他手里,想必会水落石出,还我们程家一个清白。” 康太后故意问:“所以你才三天两头地往摄政王府跑,忙得不亦乐乎?” 什么三天两头,她总共也就去了一次。 这时,一直不言语的朱太后开口了:“我当妹妹是心疼海娘子,才特意安排了席面,怎么见了面,说了话,反倒刻薄的酸起来了。” 小太后和摄政王的事,从宫里传到宫外,偏偏她自己也不避讳,别人越议论,她反倒越畅快。 左右她亲儿子位尊九五,谁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我不过随口问问,姐姐和海娘子可别忘心里去。” 朱太后缓缓道:“说句对先帝大不敬的话,咱们三个都是死了丈夫的,一桌寡妇闲聊起来,谁又能比谁得意呢。” 海云舒顿时觉得朱太后是个明白人。 从宫里出来,海云舒没直接回家,而是拐道儿去了摄政王府。 江成璟还没回来,是一个女使引她入了内院。 她打扮精致,能自由出入主人的书房、内寝,绝不是一般的女使。 “王爷陪皇上去围场了,恐怕没时间见你。” “我等他就好。” 女使拿出柜子里的衣裳:“这是我新裁的寝衣,王爷的尺寸。还有秋海棠熏过的花草香,他喜欢这 第15章 对我也是冲动? “是我胡说八道了,我就是看不惯屋里那位,都是生了孩子的人了,半老徐娘……” 半老徐娘? 海云舒虽为人母,可若论容貌身材也是女人堆里一等一的。 未嫁人时,曾是颜绝京内的淑媛名女,不然,程老夫人怎会慕名去海家上门提亲。 还不是程子枫开始嫌海云舒出身不高,直到老夫人拿了云舒的画像,但见她色若清辉,风华灼灼,程子枫这才点头。 也罢,流言蜚语不能当饭吃,随她们去了。 海云舒待在房里,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头愈渐昏沉。 不知何时,自己竟爬在桌上睡着了,直到脖颈后一阵凉意,她才猛然惊起身。 江成璟正吊着一枚玉坠,冰她冰的起劲。 “你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他撩袍坐下,戏谑:“怎么,儿子都封了世子了,还不满意?” “没有。”海云舒面带诚恳:“说实话,我挺感激你的。” “算你有些良心。” “那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能不能……” “打住。”他阻止她说下去:“海云舒,凡事都得有个度。” 他答应她的已经够多了。 “不是为了先前的事。”海云舒顿了顿,说:“是我家莹姐儿。” 若是为了别人,她大可撒手不管。但既然已经答应了莹姐儿,总不好叫她空欢喜一场。 他紧蹙着眉心:“你说什么?” 海云舒被他瞧得心慌,便长舒一口气:“你也知道,我那大侄女,程莹。她爱你爱的要死,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总不好叫她这么深陷其中,堕落沉沦下去……” 他忍着:“所以呢?” “所以,我想让你再见见她。” “做梦。” 她当他是什么?秦楼楚馆里的面首?想约就约,想见就见。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你就可怜可怜她。” “天下可怜人多了,各个我都要管?” “可这毕竟也是你惹得祸呀。” 他无语:“与我何干?” “马球场上,本该各司其职,偏你行事张扬,非要撩拨,这才惹得她对你念念不忘。 “之后,她去找你,你若不想见就该立刻轰出府去,绝了她的念头。可偏又留她吃茶,叫她被太后身边的内监给算计。” 不是看在某些人的面子上,早就让人把这黄毛丫头打骂出去了,哪还用得着宫里的人出手。 这丫头自轻自贱。 现在,倒全成他的不是了? 江成璟已经懒得和她理论,只想再听听她能有多荒谬:“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海云舒见他有所退让,就晓之以理:“我想让你在她面前,装回大恶人。 “杀人也好,放火也好,彻底毁了你在她心中的形象。最好是血淋淋的感觉,让人瞧一眼就睡不着,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种。 “明白吗?” 他撂了玉坠:“不明白。” “就是大恶人,十恶不赦的那种。” 瞧江成璟阴着脸,海云舒只能以退为进:“你若实在不愿,就本色出演好了。” 反正,京城谁家小孩儿不听话,都爱拿江成璟的名号吓人。 “再不听话,就叫摄政王把你抓走。” “江成璟来了,快躲进被窝里睡觉。” 再皮的孩子,听了也立马老实。 可比阎王爷管用多了。 “我觉得你可以。”海云舒最后还不忘肯定鼓励一番。 他冷道:“你无不无聊。” “放心,咱们既然是做戏,肯定都是假的,我来安排,你只需到场就可以。” “海云舒,你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我可还没答应呢。” “要是成了,你也可以摆脱她的纠缠,不是一举两得吗?” 难为她了,总算为这事儿找出个好处来。 江成璟靠近她,问:“说了半天,你呢?” 海云舒不解:“我什么?” “你刚才说,不明白程莹为什么喜欢我。 “还说,喜欢上我就是沉沦堕落?” 海云舒往后躲:“我有说过吗?” “当然。” “王爷记错了吧。” 见海云舒又想遛,他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我这个人,就是记性好。尤其是别人说我的坏话,能记一辈子。” 这话倒是不假。 海云舒硬着头皮:“莹姐儿年纪小,我担心她只是一时冲动。” 他声音低沉:“那你呢?对我也是冲动?” 两人靠得很近,可以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气氛暧昧时,最好不能打消男人的兴致。 可海云舒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竟说道:“王爷,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罢了。等他日一朝利尽,便可一拍两散。从此互不相欠,互不干涉,才是正理。” “所以你的心和肉体,可以给不同的人,对吗?侯爵夫人。” 她看着他,反问:“难道你真的相信,王侯相府的高门之中,会有真心吗?” 江成璟却将她拽起,压在书案上:“我从不信别人,我只信我自己。” 竹简被撞得哗啦啦散落一地,海云舒的手臂也被割伤,鲜红的血沿着腕口滴落,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他却没丝毫怜悯,将她摁住。 海云舒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藏着阴谋和肃杀,让人心生寒意。 巷外,有打更人走过。 已是酉时。 她推他:“这时候,你不是该读书了吗?” “什么?” “你内院女使说的。” 他喉咙燥热的很:“她懂个屁。” 窗下,月色当头的意乱情迷。 她像是受困的小兽,被压得喘不过气,越是挣扎,他的动作更加用力。 蜡油“呲呲”地滴在烛台上,湿热,粘稠。 他的眼眸深不见底,似乎要把所有的愤 第16章 中毒 入了正门,过了庭院,冲进屋内。 只见琮儿面色惨白,眼圈乌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早已失了往日的活泼。 “大夫,琮儿怎么了?” 郎中搭过脉,盖好被褥:“夫人请随我来。” 海云舒是一步三回头,生怕琮儿再有什么闪失。 “先生可有良策?钱不是问题。再名贵的药材我们也舍得用。” 郎中开了药方,嘱咐:“西街的信诚药铺,是我舅兄所开,这个时辰只怕别的药铺都关门。你去时,在药铺的西角门喊人,他即便睡了,也能听到。这药需分开煎,温火细煮,不能断了,一日三服,否则药效不足,世子恐难痊愈啊。” 小婵紧紧将方子攥在手里:“夫人,这里交给莺歌,我去去就来。” 海云舒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多谢刘大夫,琮儿就交给你了。” “夫人哪里话,我受过海家大恩,今日也是莺歌姑娘亲自去请,自当尽力。” 原来,从晌午琮儿就开始吐奶,原本以为是孩子月份小,谁知到了傍晚,竟在奶嗝里挑出了血丝。 见惯了宅子里的明争暗斗,莺歌信不过侯府的任何人,只得连夜去请刘郎中。 刘郎中是十里八乡的妙手神医,又受海家恩惠多年,必不会吃里扒外,坑害世子。 海云舒总要弄个明白:“大夫,琮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恕小人直言,世子脉数而涩,口舌生疮,印堂暗沉,像是中毒之兆。” 海云舒脚下一软,幸而被莺歌扶住:“可知是何毒?” “尖尾芋。” “那不是药材吗?” 大夫点头:“不错,尖尾芋有清热解毒的功效。若被毒蛇咬伤,服煎煮的尖尾芋也是能解毒的。可它本身也有毒性,煮够三个时辰才能给人服用。否则,就是毒上加毒。” “先生意思是,有人在琮儿的药膳里混进了没煮熟的尖尾芋?” “世子年幼体弱,只掺一点没煮透的水就足够毒发了。此人用心不纯,故意使了这偏方,就算事后追究,夫人用银针也测不出毒,没有物证,自然就定不了罪。” 海云舒后怕:“好贼的心思。” 莺歌急问:“夫人,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 “姑娘可以先煎服绿豆蜂蜜水,再添上一味生姜,给世子服下,缓解毒性。” 莺歌重重点头:“我这就去。” 刘大夫安慰海云舒:“夫人也不必过分忧虑,幸而世子所食不多,又发现的及时。再配上我刚开的那几味药,想来是能好的。” 海云舒万分感激道:“先生妙手,若缺什么尽管吩咐,我们侯府上下都深感先生大恩。” 给刘大夫安排了厢房歇息。 药煎好,一点点给琮儿服下,海云舒守在床边,心如刀绞。 琮儿的饮食一直由她房里的心腹照顾,凡事都是双人一起做,轮着做,为得就是防小人暗下手脚。 小婵猜:“难道是白小娘?” 整个府里,她最恨夫人。 而且她今天坏了规矩,被袁公公打个半死,肯定要把这笔账赖到关雎阁头上。 海云舒摇头:“不会。她以为琮儿是亲骨肉,怎会下此毒手?” 她继续问:“今天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小婵仔细回想:“夫人你进宫后,世子就是奶母照顾,我和莺歌一直都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只是……” 见她迟疑,海云舒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晌午老夫人在院子外摔了一跤,我和莺歌去扶了一把,该不会是那时候……” “还有谁在场?” “家里女眷都在,除了大夫人,说她是偶感风寒,几天下不了床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老夫人和白小娘一样,虽然烂了心肠,但不至于对亲骨肉下手。 “何玉秋。”海云舒攥紧双手:“很好。”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头。 莺歌恨道:“夫人,小鬼已经缠到咱们身上来了。要打还是要杀,全听你一句话。” 小婵也急:“夫人倒是说句话啊,难道就让她骑在咱们头上拉屎不成?” 忍是不可能的。 猪狗不如的畜生,平日里争个口舌之快也就算了,竟敢把手伸到琮儿身上。 多让她们快活一天她就枉为人母。 “小婵,去叫曹管事找一批信得过的下人,把侯府里里外外围起来。 “莺歌,你带着燕舞和水秀去大房拿人,再叫上咱们院儿里的掌刑嬷嬷。竹清院里,但凡能喘气儿的,都给我捆牢了拖过来,连条狗都别放过。” “奴婢遵命。” “奴婢遵命!” 莺歌她们办事麻利。 不出半个时辰,大房数人已经被五花大绑的丢了进来。 除了莹姐儿去外祖家串门未归,其余人等,十几个女使婆子,包括大夫人在内全被绑了起来。 脏破的抹布塞进嘴里。 谁敢乱嚎乱叫,掌刑嬷嬷上去就是几个耳刮子。直打到她们不敢声张为止。 何氏张狂的很,不服管教,挣扎起身撞翻了嬷嬷,撤掉抹布,撒泼一般:“翻了天了!海云舒,我可是侯府长房嫡母,敢从我院子里绑人,谁给你的狗胆?” 海云舒轻蔑道:“绑人?今儿我还要杀人呢!” “反了,反了!你忤逆尊长,打骂下人,我要去衙门告你!” “告?大嫂你还以为自己能囫囵个地走出这关雎阁?” “我跟你拼了!”何氏朝她冲来:“海云舒,你无凭无据,就敢私设公堂,软禁官眷,你简直无法无天!” 海云舒懒得跟她打嘴仗。 只叫莺歌把她嘴堵上,拖到一边死死摁住。 一张八仙圈椅摆在中庭,海云舒撩裙而坐,大有阵仗。 女使、婆子通通被一字拉开,并排跪着。 海 第17章 讨公道 何氏没想到海云舒能做得这么绝,她左踢右踹的想拼一把,但怎敌得过身体健硕的掌刑嬷嬷。 “老实点。”嬷嬷可不搭理她那么多。 见此架势,她房里的丫头婆子们各个心慌意乱。 往前一步,往后一步,都是死路,大家思来想去,谁也不敢打头阵。 很快,第一柱香燃尽。 曹管家挥挥手,厨司里宰牲口的马三就上前拎起一女使,像拎小鸡子一样,把她丢到前面。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夫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瞧瞧,多忠心。” 何氏身边的一等女使,如意,这事儿若说她不知情,恐怕没人信。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她正求着,马三手起刀落,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雪白的玉指便咕噜噜的滚在地上。 海云舒轻声吩咐:“继续。” 马三立刻去拎另外一个嬷嬷。 这是个性子烈的,双手在空气中扑腾乱抓,还想跟马三拼一拼,结果自然被毫不留情的剁了手指。 血肉横飞。 众人见当家主母动了真格儿,早就吓破了胆。 莺歌挺身立在海云舒身后:“还有哪个骨头硬的,站出来,让咱们见识见识。” “我说,我说!” 人群中,有一个颤巍巍地举了手。 众人蒙着双眼,慌乱里,也没听清是谁先打了退堂鼓。 小婵上去撤掉她的头套,如梦,也是何氏房里的女使,要紧的人物。 只听如梦战战兢兢地说。 “是我家大娘子,前几日说自己湿热头晕,叫我拿着方子去抓些药。药铺的人说,这方子有几味药凶险,要谨慎着服用,可我给大娘子后,也没见她吃这些药,想必,想必是跟世子中毒的事儿有些关联……” “还有呢?” “回夫人,我只知道这么多。真的。” “你可愿画押。” “愿意。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就算上了公堂,也绝不翻供。” 海云舒瞧她不像是个能扯谎的,就让小婵把钱给赏了。 “这一千两钱你拿着,以后也不用回大房做事了,就留在我院里伺候吧。” 如梦连连叩拜:“多谢夫人大恩!” 何氏则在一旁气得发癫,虽然被塞住了嘴,可也能听得出她在不停地骂“贱人”。 海云舒再提点:“大到杀人放火,小到芝麻绿豆,尽管说。我绝不食言亏待了她。” 刚才众人不敢明说,是有顾虑。只怕万一背叛主子,事后就没了去处,断了谋生之路。 现在见提供线索不但有钱拿,还能到当家主母的院子里伺候,离开那个事事苛待下人的主子。 倒是一举三得。 毕竟,十指连心,听着如意她们生不如死的喊叫,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 “我也知道些,”另一个嬷嬷也招了:“大娘子那天给了我一包药,说是能治风寒,叫简单煮一煮给她端过去。还特意交代,叫我把药渣给埋了。我瞧着里面有几味药材很是珍贵,没舍得扔,还留了一些药渣。” “药渣在哪?” “就在我房里。” “小婵,赏。” “多谢夫人!” 眼见着嬷嬷也拿了钱,有了出路,其他人更是按捺不住。 “夫人,我亲眼见到,是大娘子指使如意给世子的药膳里下毒的。” “夫人,我也知道……” …… 一时间,院子里七嘴八舌,全是指控何氏罪行的,热闹得仿佛上了公堂。 最后,莺歌执笔将事情经过录到纸上—— 原是何氏谎称自己有病,拿着有尖尾芋的方子叫人去抓药。 她亲娘就是医官出身的,从小耳濡目染,何氏自然知道许多药理。 于是,她故意催下人简单的把药熬一熬,只要不足三个时辰,尖尾芋的毒性就还在。 随后,她又让自己的心腹趁乱把药混进琮儿的药膳中,幸好琮儿本就食量不大,那天哭得厉害,奶母就少喂了几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女使婆子们一一画押按手印。 海云舒拿到了证供,想告何氏个杀人的罪名,轻而易举。 “老夫人到——” 海云舒冷笑,靠山这么快就来了。 何氏一见老夫人,也仿佛看到了救星。 这个海云舒办事雷厉风行,着实不好对付,恐怕侯府里只有母亲大人才能压得住她。 海云舒起身行礼:“母亲来了。” 老夫人看着何氏灰头土脸的样子,让人扯了她嘴里的抹布:“是你干的好事?” 何氏噗通跪在地上:“姑母,母亲!是弟妹串通好了我房里的贱婢,她们合起伙来要污蔑我。你快想办法救救我啊。” 老夫人叫人把她扯开:“不安分的东西,你把贼心思用到我孙儿身上,还想叫我饶了你?” “我没有!都是贱人诬陷。” “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想狡辩!”说着老夫人怒急攻心,险些气昏过去。 秦嬷嬷连忙扶着:“老太太,当心自己的身子骨儿。” 看着满院子鲜血飞溅的乱遭样子,老夫人扶额:“这是巴不得我赶紧死了,便再没人能管得了你们了。” 海云舒冷眼瞧着这姑侄俩演戏,都不忍上前打断了。 老夫人最后发了狠:“来啊,把她给我拖下去,打板子,关禁闭。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慢着!” 海云舒掷地有声。 “母亲大人为了侯府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牢您费心了。” “我孙子都差点没命,你说这是小事?” “既然是惹了大事,又岂能用打板子、关禁闭草草了事?” “你想怎么样?” 海云舒道:“我朝律法有言,犯谋杀、斗杀、劫杀、故杀者,一律杀无赦。” “什么?你要杀了她?她 第18章 一个妾室,凭什么去抚养嫡子 “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海云舒施施然道:“尚书有云,母慈子孝。如今,母亲把慈爱都给了加害琮儿的人,逼着儿媳去原谅,这般作为,那儿媳也就没必要恭顺孝敬。” 这个海云舒,往日唯唯诺诺的任凭人差遣,几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老夫人捶胸:“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莹姐儿眼见就要议亲了,她父亲身陷囹圄,若母亲再出事,传出去,还让她怎么做人?” “所以,她害人反而替她遮掩,我这被害的,还要偷偷摸摸,不能光明正大地讨个公道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若执意追究下去,就是要把莹姐儿给逼死。” 海云舒不卑不亢:“母亲此言差矣。逼她的不是我,是她爹娘。再说了,想救莹姐儿又不是只有放了何氏一条路?过继到我们二房,三房,一样的清白,嫁出去也还是侯府的姑娘,没人敢小瞧了去。” 何氏听到这话,挣扎着冲她喊:“你还想抢走我的莹儿,海云舒,你做梦!” 老夫人直接给了何氏一巴掌:“混账东西,你还要猖狂!” 再这么纠缠下去毫无意义。 海云舒乏了:“曹管家,把人拖下去锁进柴房,轮流看守,别叫那心眼儿多的,钻了空子。” “是。” 眼瞅着何氏被强行拖走,老夫人不禁瘫坐在椅子上。 “云舒,我在这东昌侯府历经三代,可从没见过你这么行事霸道的当家主母。” 海云舒笑:“以前没有,以后就有了。” “……” “对了母亲,我还要去账房支些银子。”海云舒毕恭毕敬的样子,反倒更气人:“想必母亲也知道,要救大哥,上下都得使银子打点,得罪哪路神仙,这事儿就办不成。 “母亲向来深明大义,为了侯府,为了莹姐儿,你也不会不给的,对吧?” 老夫人把对牌钥匙往桌上一拍:“你干脆把管家钥匙抢回去得了。” “要我说,不给也成,那就让大哥再多待几天。他身子骨好,不打紧。” 说着起身就走。 “你回来!”老夫人眼冒金星:“拿去,通通拿去。我上辈子是造什么孽,养了你们一群孝子贤孙。” 折腾了整整一宿,侯府上下没一个人能睡安慰。 天将擦亮,何氏就被绑着拖去了官府。 瞧这杀人一般的阵仗,吓得白师师半天没敢出房门。 听说,还是海云舒亲自敲得鸣冤鼓。 府衙前,围观的百姓也是里三层外三层,难得有这么个高门显贵的八卦轶事,大家自然是伸着脖子打听。 白师师问:“宝月,你说她会被杀头吗?” 宝月道:“大夫人敢谋害世子,杀头都是便宜她了。要奴婢说,得五马分尸才能解气。” 白师师忽然想到还在受罪的琮儿,不禁掉起眼泪:“是我这当娘的没用,不能守在他身边,才叫这贼妇有机可乘。” “奴婢听说,世子毒发时,大娘子还在摄政王府里呢。” “娼妇,亏得侯爷还说她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依我看,就是一个只顾自己厮混潇洒的荡妇。可怜我的琮儿,尚在襁褓就要受这种苦,我却连瞧他一眼都不行……”白师师越说越伤心,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停不下来。 “小娘快别哭了,当心让人看见。” 白师师却哭得更起劲儿,这欺上瞒下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西山涧,凤林庄。 这天并不是约定相见的日子,程子枫对白师师突然到来有些惊讶。 “什么?你想把琮儿接回你屋里养?”程子枫恍若天闻。 她眨着人畜无害的一双杏眼:“侯爷,不可以吗?” “你有没有脑子?你以为这是街上的白菜,想接就能接回来吗?” 最近风声正紧,程子枫特意嘱咐,无事不要来风林庄,她这么乔装打扮,一股脑儿跑过来,要是再跟了尾巴,岂不坏事。 “我若再不管,咱们儿子就要被人害死了。” 白师师从头到尾讲了琮儿中毒的经过。 程子枫还不知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母亲怎没叫人告诉我?” “想来是老太太怕侯爷你担心,才没叫人传话吧。” “下作,龌龊,亏她还是长房嫡母,竟干这种害人子嗣、丧尽天良的事!” 白师师不禁哽咽:“也怪海云舒自己爱逞能,事事都要踩大嫂一头。结果狗急跳墙惹恼了她,最后受罪的不还是咱们琮儿。 “侯爷,你就让我把他接回来吧。” “说什么疯话?你怎能去接他。” “怎么就不能了?” “你一个妾室,凭什么去抚养嫡子?” 她颔首,小心试探:“那侯爷,不如给我抬个平妻的名份。” “师师,现在我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两说,拿什么给你抬名份?” 平妻怎么了?之前这都是他亲口承诺的。如今倒像是她痴心妄想了。 见他回的坚决,白师师赌气:“那就让母亲出面休了海云舒,法子有的是,怎么非得她是妻,我是妾,她为主,我为奴?” 先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多心思。 程子枫也纳闷。 他给她的,还不够多吗? 怎么如今琮儿封了世子,她的心气儿变得越来越高了。 程子枫还是没答应:“我若休妻,海家就会收回陪嫁,到时侯府一家老小的开销,你来负责?你叫她病了,疯了,理不了事,管不成家,这都行,就是不能休她。” “那就让她疯。侯爷,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什么了?” “想让人疯的法子多了,只要我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等她疯癫无状之时,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照看琮儿。” 程子枫仿佛看着一 第19章 不知轻重的东西 白家父母还算是个明白人。 程子枫家世显赫,明知以白师师的出身嫁过去也是为妾为奴,就打算断了她的念头。 谁知白师师心气儿高,宁愿去高门侯府做妾,也不甘做个良民之妻。 于是就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要跟着程子枫,气得白家父母直接跟她断了关系。 转头到了程子枫跟前,成了白师师对他一往情深,宁肯不要名分,也要厮守终生。 两人一番鬼混后,私奔回京,白师师求海云舒给她条生路,逼着她喝妾室茶。 彼时海云舒又是个不懂拒绝的性子,他们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偏偏程子枫还一直觉得纳白师师,害她跟父母断绝关系,是委屈了她,心怀愧疚多年。 见她这次也是为了儿子才昏头昏脑,想想,也就释怀了。 程子枫提醒她:“琮儿刚出事,海云舒正如惊弓之鸟。风口浪尖的,你别自己再一头扎上去。” 白师师嗔怪:“说了半天,你还是怕她。” “我怕她?”程子枫气笑:“我用得着怕她?” “侯爷,你可知道……”她刻意停顿,转言道:“哎,算了。”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多想了。不干大娘子的事。” “云舒?她怎么了?师师,你别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白师师像是很为难的样子:“侯爷快别问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这一说,程子枫更来劲了:“你说还是不说?” “好,我说。” 白师师撩开鬓角的碎发:“我是担心侯爷被骗了,你一厢情愿,给她留着主母的位置。可人家现在攀了高枝,恐怕还不愿回头给你当大娘子呢。” “什么意思?” “侯爷以为三弟、四弟为何能放回来?大理寺又为何说证据不足,推迟了你的案子?还不都是咱们那能干的大娘子,陪江成璟陪出来的。” “她敢!” “她有什么不敢?”白师师挑拨道:“如今侯爷被圈在这庄子里,老太太又心力交瘁。大娘子在侯府是说一不二。 “大庭广众之下,和江成璟眉来眼去,全家都看在眼里,不信,你尽可以去问母亲。” 不是说,只让海云舒拿钱去疏通关系,找门路,她怎么找到别的男人的床上了? “她是当家主母,又打着救侯爷你的旗号,谁敢说半个不字?她纵情无度,只顾着自己淫乐,放琮儿一个人在家,这才遭人毒手。事后她也不管不顾,若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儿,查出真相,只怕琮儿要被冤死了。” 白师师说着眼底恰到好处地泛出泪花。 “这个娼妇。” “大娘子妒忌侯爷纳我入门,当晚就和别人厮混,生下野种,这才过了多久,侯爷难道都忘了吗?” 程子枫紧握双拳:“贱人,辱我太甚!” 见火已经点的差不多了。 白师师忙轻拂着程子枫的胸口:“侯爷,妾身一着急,就把实话说了,大娘子不会怪罪我吧。” “她干这没皮没脸的事,还怕人说?” 她贴在他胸前:“侯爷快别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妾身也要跟着难受了。” “师师,还是你贴心。” “妾身只盼着侯爷安好,咱们一家三口团圆,别的,不敢奢望。” “等出了这庄子,看我怎么收拾她!” 有了程子枫的默许,白师师也有底气,满心欢喜地回了侯府。 初冬的一场小雪,袭来几分寒意,院子里的几株白梅玉竹在池塘的薄冰上映出翠影,底下还有数尾游离的锦鲤争食,平添了几分削皮。 晌午,一家人在暖阁里闲坐,琮哥儿吃了药,精神已经好多了。 暖阁中央铺着软席,琮儿刚学会爬,憨憨的样子很是可爱。 老夫人拿个着虎头拨浪鼓逗趣儿。 另一旁的珂儿也感兴趣,可是他还不会爬,只能着急地挥动着小手。 秦嬷嬷夸道:“瞧琮哥儿的激灵劲儿,跟咱们侯爷一模一样呢。” 老夫人把拨浪鼓放到琮儿面前:“他这脸蛋儿可比子枫小时候白多了。像……像云舒。” 海云舒嘴上客气:“琮儿还小,哪就看得出像谁?” 白师师趁机往前凑了凑。 平时她就没机会接触琮儿,只能日日盼着一起给老夫人请安时见一面。 “师师,你也过来瞧瞧这孩子。” 老夫人发话,白师师感激的点头。 她上前将琮儿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喜不自胜。 夸道:“世子可比我那笨珂儿强多了,瞧他欢实的模样,多讨人喜欢。应该是大好了吧。” 听闻,何氏给世子投毒一事,今天上了公堂,呈了证供,现在已经被府衙收押。 因为涉及侯门贵眷,还要等过几天三堂会审后,再行宣判。 老夫人答:“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了。” 白师师放心:“那就好,那就好。” 海云舒不禁冷笑,这俩人当着自己的面儿就打起配合来了。 是时候敲打敲打。 海云舒吩咐乳母把孩子们都抱下去。 然后问:“昨天你去哪了?” 白师师半晌才意识到说得是她,还想装傻:“我听说云蝶轩来了批上好的水粉,就去瞧了瞧。” “是去看侯爷了吧。” 一语道破。 白师师还不知道老夫人已经把程子枫的事儿告诉了海云舒,所以才惊讶。 “我……” 海云舒一挥手,有两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的扔了进来。 “这俩尾巴跟你一路了,若不是我手下的人警惕,被绑回来的,可就是侯爷了。” 老夫人心一慌:“你跑那儿做什么?” 白师师赶紧解释:“我也是怕侯爷一个人在那儿受苦。” 老夫人怒道:“不知轻重的东西,整个 第20章 三堂会审 过了几日,小婵就把消息带回来了。 “夫人说得不错,白小娘是有一个姓卢的表哥,奴婢查了,他在御街上开了间绸缎庄,生意还不错。” 海云舒有点印象:“锦纹庄?” “就是他。” 难怪了。 前段时间,曹掌柜奉命收了白师师的田产和铺子,查账时,海云舒发现了几处蹊跷。 所有的账册都跟一个姓卢的人有来往。 而与侯府平日来往密切的商户,海云舒一清二楚,并没有姓卢的。 白师师又怎么会和他搭上线? 她一个外来女,在京既无亲戚,也无人脉,除非是旧相识,不然不会在钱务上来往如此频繁。 小婵继续道:“奴婢也打听了,这男的叫卢鸣,数年前就进京赶考,几次都名落孙山。肯定是屡考不中,受了打击,后来干脆弃文从商,开了这家绸缎庄。” 莺歌问:“他一个进京赶考的穷秀才,哪有钱开什么铺子?” 白师师名下有些米铺、油铺,跟绸缎庄半点关系也没有,可钱却结结实实地进了卢鸣的口袋。 若说其中没有猫腻,没人会信。 海云舒:“想必白师师这个老相识提供了不少助力。” 小婵点头:“他跟白小娘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白师师虽然跟她父母断了亲,可她毕竟是入了侯府,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里有远亲。 老家那些穷亲戚,谁不想借她的关系,沾点儿侯府的光。 “这卢掌柜人怎么样?” “街坊都说他人不错,面慈心善的,还很专情。”小婵把自己打听来的都讲了讲:“他有个瞎眼的老婆,据说是当初为了供他读书,没日没夜的刺绣品,熬瞎的眼睛。不过这姓卢的也算有情有义,虽然没高中,如今发迹了,也没抛弃糟糠之妻,甚至连妾都没纳,算是股清流了。” 这么说来,他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海云舒持怀疑态度。 依照白师师的性格,恨不得让自己七大姑八大姨乃至村里的一条狗都受点恩惠。 譬如荆婆子,譬如武作头,但凡沾点边儿的,她都想拿侯府的人情卖好,去充她自己的面子。 卢鸣却反其道而行之。 侯府这样有油水儿的好买卖放在眼前,她竟没让这表哥来沾染一丝一毫。 只是私下用自己的产业帮衬了点,不太符合常理。 事出无常必有妖。 她定是刻意隐瞒了什么。 “再去打听。” 海云舒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命小婵再速去两人老家打探情况。 谁想小婵腿脚也快,驱车去了三百里外的白茶镇。 镇上住家户本就不多,明察暗访的,不出三日就摸清了情况,飞鸽传书到海云舒手里。 莺歌将信筒里的纸抽出:“夫人你看。” 海云舒笑,果然和她猜得一般无二。 卢鸣是白师师的舅兄,他自幼丧父,寄住在姑母家,一来二去就和白师师暗生情愫。 卢鸣有些天资,是白茶镇出的第一个解元。 白师师瞧他前程远大,更是与之难舍难分。 可卢鸣出息后就飘了,留恋烟花柳巷,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找上门,气得白父火冒三丈,将他赶出了白家。 再后来,就是白师师嫁到侯府做妾。卢鸣也娶了新妇。 直到四年前,卢鸣进京赶考,用光了盘缠流落街头,被白师师遇到。两人这才天雷勾动地火的又死灰复燃。 卢鸣拿着白师师给的钱,开了绸缎庄,从此这里就成了他俩苟且私会之地。 卢鸣那瞎眼的老婆,是他迷惑外人的障眼法。 其实,他媳妇心里明镜儿一般,但是敢怒不敢言,不说,还能有个大娘子的虚弦。说了,恐怕难在这奸夫淫妇手里活命。 莺歌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夫人,这回还饶她吗?” “他们最近可还有联系?” “这不信上说了,几月前白小娘还给了那奸夫一大笔钱,算着日子,可不就是侯府被封的时候吗?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倒是洞若观火。平日一副低姿态的样子,其实贼心思比谁都多。 还打量着先把钱转走,侯府要真垮台了,她好拍拍屁股走人? 之前轻拿轻放,是因为事情闹得还不够大,不痛不痒的,倒不如按下不提。 非得等到无法收拾了,才好送她上路。 海云舒指尖轻点着信笺:“好好做个局。我要让程子枫亲眼看看,他心上人的是何等冰清玉洁,忠贞不二。” 莺歌暗爽:“夫人就擎好吧。” 天地肃穆,凌空洒下满天雪花。 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堂会审,东昌侯府长房夫人投毒谋害世子一案。 海云舒特意绾了高髻,银狐皮裘兜帽遮上沉冷的眼神,双手推开房门。 即日冬寒,正好厮杀。 应天府外,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真是破鼓万人捶,瞧这程家大夫人平时趾高气昂的,如今成了阶下囚,还不是两个鼻子一张嘴,说什么都没用了。” “那程侯夫人也是可怜,刚死了郎君,孩子又叫人下毒,换我,也得跟她拼命!” “我可听人说,东昌侯没死呢。上面本来是要查的,不知怎的,又停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得了,咱们看好戏吧。” 应天府尹受三司委派,主审此案,其他官员则为旁审。 前些日子,证据都已提交公堂。 海云舒因着诰命的身份免于跪拜,赐座旁听。 女使、婆子、药铺掌柜一干证人,整齐地跪在堂下,等着问话。 “何氏,你因家里琐事,对海大娘子心生怨恨,并在她孩子饮食里下毒,可有此事。” 何氏冷笑:“既然你们都已经认定了, 第21章 杀人偿命 衙役把药渣呈上。 府尹大人又问:“此物你可识得?” “不识。” “你亲娘可是医官家出身,这又不是什么稀世奇珍,你从小耳濡目染,会不识?” “我娘是大夫,我又不是。一码归一码,大人的孩子也不会登堂审案。不识就是不识。” 她一张嘴倒是伶俐。 “看来你是不肯招了?” “怎么,大人还想对我用刑不成。我可是官眷。” “你家官人如今还在狱里关着,他能不能囫囵个儿出去还两说,你一个妇人,没了依靠,还谈何官眷?” 府尹给她留了体面。指着旁人:“许郎中,你来先说。” “回大人,何娘子那日身子不爽,传小人入府瞧病,小人开了药方,正准备走,何娘子又突然说她体热虚火难忍,让再开一味尖尾芋的药……” 紧接着是药铺掌柜和女使。 “大人,我们是按照方子抓药,尖尾芋确实能解毒散热,谁知道她是拿去害人的啊。” “大夫人故意让人在院子外放了瓜皮碎屑,老太太年纪大了,路过肯定打滑,众人着急忙慌时,奴婢就看到如意遛到小厨房给世子的药膳里掺东西。” 府尹大人:“你当时为何不报?” 女使磕头:“大夫人知道奴婢瞧见了,便拿奴婢家人性命威胁,还说,还说要拿了奴婢的身契卖到窑子里去。淫威之下,奴婢不敢说啊……” …… 他们一五一十地招认,何氏是如何称病,如何抓药,如何指使下人煮药,然后毒害世子。 当然,还有她之前苛待奴仆,害人性命,事后毁尸灭迹的事。 “先前,大爷房里的丽小娘,看不惯大夫人作恶,只是随口抱怨了两句,就被活活勒死,埋到城外庄子里的。” 一件件罪行,昭然若揭。 按照女使的指认,官兵很快在郊外林子里,挖到了几具白骨。 好端端的皇庄园林,竟成了她埋尸藏骨的地方。 围观百姓听得义愤填膺,纷纷喊着重判何氏这毒妇。 府尹大人一拍惊堂木:“肃静!” “人证物证俱在,何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何氏不服:“全是污蔑!大人,海云舒在我家私设公堂,打骂家仆,使钱贿赂,她想要什么证词要不来?” 说着还要冲向证人:“你们一群贱坯子,见我家大郎入狱失了势,就出卖主子去讨好贱人,早晚老天降雷劈死你们!” 女使躲在一边回怼:“我们实在是不想跟着大夫人你再作孽害人了。” “这些年,大夫人手里过了多少人命,如霜、如莲……不管是给你尽心卖命的,还是得罪你的,你哪个放过了?” “还有,你不想侯爷有后,一心想抢回爵位。就给侯爵夫人饮食里掺辟子汤,还到处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你自己喝坐胎药怀不上男丁,就嫉妒侯爵夫人有孕。现在,连尚在襁褓之中的世子也不放过,实在太狠毒了!” 一桩桩丑事抖落出来。 这些都是昔日大房里的得力之人,他们的话,最有说服力。 何氏见老底被揭,恼羞成怒。 也顾不得体面,大放厥词:“放屁,你们通通放屁!血口喷人!海云舒给了多少银子让你们这么诬陷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海云舒理了理裙裾的缨络流苏,开口道:“大嫂,你欠我的账,也该还了。” “你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大嫂你啊。” 霸占她的嫁妆,自己享乐。 灌她避子的汤药,谋夺爵位。 造她无后为大的谣言,毁人清誉。 到了最后,还不知死活地对琮儿下手。 海云舒眼神里透着凌厉,一字一顿:“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何氏终于明白,海云舒是铁了心的要置她于死地。 瘫坐在地上,渐渐失去了刚才的气焰。 “你们串通一气,官官相护。我不能死,姑母呢,她怎么没来,她会为我说话,她一定会救我的。” “你还有脸提老太太?”海云舒当即戳穿:“你仗着是她侄女,横行霸道,草菅人命。这些年她替你瞒的还不够吗?如今你算计到她亲孙子头上,她安能饶你?” “小娼妇,我跟你拼了!” 海云舒后腿一步,让对面扑了个空:“拼?你一个阶下囚,拿什么跟我拼?” “海云舒,别以为你今天踩到了我头上,就上了天了,有你登高跌重的时候!” 海云舒惋惜:“恐怕嫂嫂等不到那一天了。” “就算我死了,变成厉鬼也要回来找你!” “好啊,你尽管来。活的时候都奈何不了我,死了你还有什么能耐?” “贱人!以为傍上了江成璟做靠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下贱门户出来的东西,我呸!” 原本还想给她个辩驳的机会。 可府尹大人听何氏报出了摄政王的名讳,且越说越离谱,肯定不能让这疯妇再胡乱攀扯下去。 丢她一条命事小,惹恼了摄政王,盛怒之下,在座的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来人,把她嘴给堵上。” “是!” 何氏劲儿大,三个官差一起把她摁住,两巴掌下去,她才老实了一些,布塞进嘴里,跪下听判。 一个妾室,两个侍女,三条人命。再加上毒杀世子未遂。 衙役摁着何氏的手,画押。 三堂会审的官员核查过证据后,也都再无异议。 府尹大人一扔令签:“斩!” 何氏的刑期定在三日后。 全家本想瞒着莹姐儿,匡她在外祖家多住些日子。可此事闹得太大,何家老太太又整日哭天抹泪的,这才让莹姐儿看出了端倪。 知道内情后,发疯一般地跑回了家。 侯府门前,海云舒正要 第22章 饥不择食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少青那小子。再不行,我们走就是了。到时候耽误了王爷的大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还好,那天江成璟掉了私章被她捡到。不然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等等。” 官差拦下,听她提到了少青,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他谁也得罪不起。 仔细瞧了瞧这私章,确实不假。 终于开关放行:“夫人早去早回。” 海云舒赶紧拉上莹姐儿:“谢了。” 何氏是被关在女牢。 也不知江成璟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 抬脚刚进去,就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个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如厉鬼般,扒着栅栏,伸着胳膊,向她们索命。 莹姐儿吓得抱紧了海云舒:“二婶婶,我娘真的在这里吗?” 海云舒环视四周,还算淡定:“应该吧。” 牢里像是被清了场,官差都被赶到了外面,寒风嗖嗖地在耳边吹着,阴森的可怕。 一直往里快走到头,才慢慢听到有人在说话。 “王爷,你到底还是来了。” 莹姐儿拽着海云舒的袖口,小声道:“里面好像……是我娘。” 海云舒当然也听出来了,只是她不明白,何氏跟江成璟怎么会有关联? 有何事需要深更半夜,在这大牢之内,私下相说呢? 她俩藏在墙后,小心听着。 “王爷,你肯帮海云舒,不就是因为她会伺候人吗?我也有女儿,她长得如花似玉,比海云舒年轻单纯,出身高贵,你要了她岂不更美?” 海云舒汗颜,她这不开窍的大嫂,现在才想起来使美人计,会不会太晚了些。 江成璟摆弄着折扇,道:“本王可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 把他当什么?饥不择食的野狗吗? 何氏笑:“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是不想王爷被人蒙在鼓里。” 见江成璟不接话,她继续道:“王爷以为海云舒真对你死心塌地吗?她当初能毁了江家的婚约,能把我冤个斩立决,这种薄情寡义的贱胚子,以后,一样能背后捅王爷一刀。” 江成璟抬腕转着扇子,没吭声。 “王爷还不知道吧,她可不止一两个男人呢。” 江成璟指尖微顿,过了良久,撩起眼皮,终于瞅了她一眼。 “哦?” 很好,这就证明他在乎。 一个男人最在乎的不是拥有。而是,我有的,你不能碰。 何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想再拉个人垫背。 “她那点破事儿,我们侯府是个人都知道。” 江成璟害她女儿失了清白,海云舒害她万劫不复,就算是死,也决不能让他们俩好过。 于是,她这让官差传话,说有关东昌侯府的要事,临死前,想当面向摄政王回禀。 他也爽利的来了。 何氏侃侃道:“当年海云舒生不出孩子,我家老太太着急延续香火,才给侯爷张罗着纳妾。 “谁知她竟耐不住寂寞,当晚就拉着别的男人寻欢鬼混。她以为自己瞒的滴水不漏,可我是看得真真切切。” 江成璟眸子深沉,手里的扇子折了又开。 她的话,他应该是听进去了。 可他总这么不苟言笑,让人瞧不出是喜是怒。 何氏又添了把火:“一女侍三夫,如此卖弄风骚,王爷你英雄盖世,怎么还把这种人揣在怀里疼呢?” 莹姐儿听了这话,臊红了脸,不禁看看身边的海云舒。 岂料这一动,影子露了出去。 “快回来。” 海云舒忙拽了莹姐儿一把。 偷偷瞥了江成璟那边,他只是低头抿了口茶。还好,没被发现。 “我们侯爷心善,念在她为老侯爷守孝三年,辛苦一场的份儿,才没当场捉奸。换做是我,定将这淫妇扒了衣裳,和她那奸夫一起游街示众!” 海云舒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个把柄被何氏握在手里。 何氏之前隐忍不说,是还指望海云舒去救大郎。 如今大家撕破脸,生死之际,她捅下这一刀,为的就是拉她一起下地狱。 江成璟,他听了这些,会怎么想? 若他觉得自己被戏耍,恼羞成怒,会一怒之下杀了她吗? 毕竟,他前段日子可是刚处置了一个刺杀他的女子。听说,他们晌午还在一起吟诗弹曲,夜里那女子就犯事被打死了。 丝毫不留情。 “谁说本王要疼她?” 何氏一愣。 “一个憔妇再嫁的贱籍商女,玩一玩就罢了。难不成,还要摆香案,开中门,迎她做个正室王妃吗? “就为这事儿,也值当你半夜三更,把本王叫来?” 海云舒袖中的拳头紧握。 虽然他们之间是因利而合,可这话任谁听了,都要气死。 莹姐儿也是掣肘:“二婶婶,要不咱们改日再来吧……” 海云舒没挪步:“你不是要看看江成璟是什么人吗?今晚就是个机会,好好瞧着吧。” 正好,也让自己重新认识认识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看他这些年是变得如何薄情寡恩,铁石心肠。 何氏讪讪地笑着。 “王爷,你说她在别人床上,会不会也一样卖力啊。” 还以为江成璟会恼羞成怒,料理了海云舒。 没想到,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你堂堂一个王爷,还不如我家的长工有种,人家尚能为了尊严,手刃淫妇,而你,捡了只破鞋,还舍不得丢。窝囊废!” 江成璟勾勾手。 少青会意,拿着木板子,直接扇了何氏几嘴巴。 顿时,她口冒鲜血,牙也掉了两颗。 何氏人已经疯癫。 口中还在不停谩骂:“姓江的,你和贱人合起伙来坑害侯府,狼狈为奸,拿走了银钱,现在又来害人性命。我死也要到阎王爷那去告你们!” 第23章 血淋淋的事实 没过多久,何氏失了力气,也就不骂了,只剩诶呦的喘息声。 然后,动静越来越小。 “海云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这话,她就昏死过去。 “娘——” 莹姐儿再也忍不住,推开海云舒就冲了进去。 “程莹!”海云舒没能拦下她。 莹姐儿爬在何氏的尸体上:“娘,是我,莹儿啊。你醒醒,跟我说句话,你不能死啊……” 对于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江成璟没显得太惊讶。 倒是少青,当即拔剑,警惕地站在王爷身边,待看清来人,才惊道:“程姑娘?” 这不是前段日子,跑到王府嚷着要见王爷的程家姑娘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刑部大狱里? 后来,还跟着侯爵夫人。 海云舒眼见瞒不住,只好从墙后面站了出来。 暗影在她身上褪去,一袭素纹裙衫落地,烛光裙角晃动。 相视而去,江成璟则是华贵的金丝锦缎长袍,不急不慌地靠在椅子上。 两人虽然只隔着几尺的距离,却如冰川山海一般遥远。 海云舒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看见江成璟,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径直过去,把莹姐儿拽起来:“咱们走。” “站住!” 海云舒只把江成璟的话当耳旁风。 可她没停脚,莹姐儿反倒扑了回去。 她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道:“王爷,王爷求你饶我娘一命吧。” 这位爷向来说一不二,真是惹恼了他,被打死喂狗,连个囫囵尸首都没了。 “理由。” 这话问得莹姐儿不知如何作答。 “程英,你起来!” 海云舒希望她有骨气些,女儿膝下同样有黄金。 江成璟向来软硬不吃,他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没准儿这么纠缠,反倒激怒他。 “不,我不走,王爷不会杀了我娘的!” 程英已经被江成璟迷得不着四六。 “母亲她失心疯了,才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王爷,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江成璟唇角牵起一抹冷意:“你的面子?在本王这儿,你有什么面子?” “我……” 程英一脸茫然。 当初,马球场上,他不正是看重她,才在出手相救的吗。 那时的潇洒快意。 他难道都忘了吗? 少青上前搭了手何氏的鼻息,然后道:“王爷,她没气儿了。” “啊——”程莹晕了过去。 海云舒忙扶,也不多说话,架着人就要走。 她身子本就消瘦,再拖着晕倒的程莹,举步维艰。 江成璟本不生气,可见海云舒上来就给他脸色,心里没由的惹火。 直接喝道:“少青,愣着干什么,还不拖出去!” 少青向来有眼色,连忙叫人把何氏和程莹都抬了出去。 阴森森的地牢深处,只剩两个人。 “你刚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呢?” 海云舒唇边泛起苦笑:“我在你这儿,哪次不是偷偷摸摸?” 听了这话,他又恼又笑,气也莫名地顺了几分。 从椅子上起身,他漫步靠近。 一步,两步,逼她退到墙边。 “你不就喜欢偷吗?” 他的手隔着宽散纱裙,揽上她细软的腰肢。 盈盈一握,她却一躲。 他推她到角落,沉冷的声音溺在耳边:“偷就偷了,你躲什么?” 他的鼻息太近,海云舒不由得一个战栗。 她忙找了个借口,把私章塞进他手里:“东西还你,我走了。” 这语气,这动作,不像是欲拒还迎。 他拦:“生气了?” “不敢。” “你会不敢?” 不是都传她在侯府里,最是谦和温柔,识大体。 怎么在他这儿,她的规矩都快上天了。 “那王爷想让我怎么做?俯首做低?笑脸相迎?”海云舒清醒的很:“王爷,人要脸,树要皮,我没那么贱。你刚说的话我可还没忘呢。” 江成璟脑海里闪过那几句。 似乎知道是哪句惹到了她。 面前的女人眉目低垂,眼底含雾。 哭了?不该啊。 不是应该听过比这更重的,怎么现在倒在意起来了。 想想,他还是退了一步:“我杵她的话,你何必在意?” 重活一世,海云舒最是清醒。 如何谋划,如何利用,如何复仇,她走得很稳。 把持着一颗心,从未行差踏错。 可在他这儿,她是身在其中,不知深浅了。 “江成璟,我以为咱们从小相识,你必知我为人。虽不指望你能高看我一眼,但也从没想过你会跟他们一样,因循守旧,尖酸刻薄,瞧不起我们商贾人家。 “既然瞧不起,你不来往便是。何必当面拉拉扯扯,背地里又恶语相向? “堂堂摄政王,里外两幅面孔,让人恶心!” 他瞧她像是真急了。 忍了这么多年的童年阴影,今晚被他点着火,爆发了。 海家子嗣众多,海云舒虽是嫡出,却不长不幼,夹在当中,憋屈得很。 偏偏她又不会嘴甜讨好人,所以并不受海父青睐。 于是,海云舒从小就是最勤奋的那一个。 海父专门请师父、嬷嬷们来教,为的就是把姑娘们往豪门大族的规矩里培养。 风雨雷电,严寒酷暑,她不曾懈怠一日。 读书、习字、吟诗、抚琴,海云舒样样出挑。 也正因为海父肯下功夫,因此海家虽是商贾,但家里几个女儿嫁的并不差。 二姐是丰阳伯爵府的二夫人,四妹是冀州知府的儿媳妇。 海云舒嫁的门第最高,又赶巧封了诰命,这才一改她在娘家不得宠的地位。 回去省亲时,也都是中堂正座了。 可即便如此,她牟足了精神,拼尽全力 第24章 别再给我使性子 江成璟强压着火:“那不是我本意,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话已至此。” “我当然要信。” 这是什么态度?他明明给足了台阶。 江成璟攥紧她的手腕:“海云舒,惹恼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你会让我走。” 他索性放手:“好,你走。出了这刑部大狱,再去找个男人鬼混。” 啪! 海云舒下意识地甩了他一巴掌。 力道太大,震得她手心也麻了。 她看到江成璟嘴角渗出的血丝,一瞬间,觉得自己完了。 恍惚地站在原地,脑袋嗡嗡的。 她刚才是动手了吗? 他是不是要杀了自己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重活一世,大仇未报。就这么冲动地动手,是有些不理智了。 她怯怯问道:“你……没事吧。” 江成璟拇指狠狠抹掉血迹,他的表情,是极力的克制,一忍再忍,一压再压。 千万句狗血淋头的话要骂。最后,还是给了她一个台阶。 “这一巴掌就当抵刚才那句话了。” 他箍着她的腰往怀里一揽:“别再给我使性子。” 翌日,刑部便传来何氏畏罪自裁的消息。 他们做事一向干净。 虽然彼此心知肚明,棋局已死,也就无人问津了。 一场大雪后,淹埋了世间尘埃,窗寒西岭之外,天地黯然苍茫,皑皑一片。 本是坐在暖阁插花赏雪,打发时日。 田掌柜着人传来消息,说钱庄出了点麻烦,想请侯爵夫人尽快前去定夺。 田掌柜办事一向稳妥,专门差人过来,想必确实遇到了难处。 海云舒来不及多想,安顿好琮儿,便带着莺歌一同前去。 “奴婢看柜上伙计满头大汗的样子,像是有大事。” “不急,去看看再说。” 恒通钱庄位于闹市城北,有着几十年的信誉。 钱庄刚创办时,被竞争对手打压的厉害,田家财力不够,无法与之抗衡,险些赔的倾家荡产。 别人都躲得远远的。 只有海云舒的父亲慷慨解囊,救田家于危难。 后来,田家翻了身,生意兴隆之时,也没忘了当年海家的滴水之恩。 田老掌柜义气,直接分了三股给海父。 为了给海云舒充门面,当初嫁到侯府时,父亲将钱庄的三股记到了她名下。 因是干股,所以并没有写在嫁妆单子上。 所以也算是海云舒的私产。 如今,田老掌柜已经过世,经营钱庄买卖的是他的小儿子田宗宏打理。 别看他年轻,可办事谨慎老道,颇有几分老田掌柜当年的风范。 年初开春时,田掌柜来找过海云舒一次,说是要开分号,缺钱,想再拉她入些股。 当时,海云舒身怀有孕,需要静养,没有精力再分到经营钱庄上,就婉拒了。 直到重生,海云舒终于明白,只有自强才能安身立命。 所以,她借着救大郎他们的由头,把侯府搜刮她的银子,都一笔一笔清算了回来。 集中投入钱庄,成了恒通最大的股东。 有了本钱,就是有了底气。 这一番事业刚有点起色,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伙计一路引着,海云舒是从侧门进了屋。 田掌柜已在此等候多时。 “就是他。” 海云舒顺着手指方向,前厅上坐着一位肥头大耳的男人,头戴高冠,身上是绫罗绸缎,玉石玛瑙,穿着打扮像是非富即贵。 那人一边喝着茶,一边不耐烦地催道:“本老爷的钱,到底准备好了没有?” “马上就好。” “你们恒通是没喘气的吗?兑个钱都得兑半晌,那还开门做什么买卖?” 伙计忙陪上笑脸:“赵员外,您老人家稍等,我们掌柜的已经去张罗了。” “叫他快点,慢慢悠悠,要是误了大事,我可跟你们没完。” “明白,明白。我再去催一催。” 伙计转身来到后厅,立刻换了张苦瓜脸,瞧海云舒到了,求佛一般虔诚:“东家,现在怎么办啊?” 海云舒问:“他要兑多少?” 伙计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万两。” 也还好。 田掌柜再解释:“这人已经连着来了十天了。” “每天都来?” 田掌柜点头:“每天一百万。” 海云舒这才明白,田掌柜为何着急上火了。 经营钱庄,赚得是通兑、代管的钱,讲得是见票即兑的信誉。 商户来时,一张银票亮出,无论大小多少,也得把银子拿出来。 否则就是无信。 一连十天,上千万的现银,确实是笔不小的数目。 海云舒说:“先从冀州的分号拨些银子过来。” 田掌柜点头:“四日前已经拨过一次了,可他日日来此,没有要停的意思。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伙计急道:“我看他分明就是来砸咱们场子的。” 钱庄的现银不可能全都放在库里,一般是要拿到票号,放出贷,再吃息盈利。 赵员外这么做,无非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确实缺钱,按照每日上限一百万两,连兑数十日还不够。 二是他处心积虑,先巨额存银,等钱流入票号放贷后,他再拿着银票来兑现银。等到恒通拿不出银子时,他便可以散播谣言,造成恐慌,老百姓纷纷前来挤兑。 恒通拿不出钱,就是自砸招牌,一旦毁了信誉,从此就无法在钱庄、票号业立足了。 “查他的底细了吗?”海云舒问到了关键。 恒通是老字号,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偏这个时候有小丑出来作怪,想必是所图谋。 田掌柜将已探明的情况告诉海云舒:“这姓赵的是个粮商,扬州来的,在京都开了几间米行,这几年生意做得好,发 第25章 少阳长公主 “那就是太后?”田掌柜想了想,摇头说:“也没道理啊。咱们从不跟宫里来往,不经营官银的生意。没得罪谁,太后也犯不着啊。” 朱太后?她跟这件事有牵扯吗? 伙计也道:“太后大娘娘,那是万人供养的老佛爷,不会跟咱们过不去吧。” 海云舒想起那日在宫中用膳的情景。 她道:“得想办法,找人问个清楚。” 总觉得,朱太后不至于。 她只有个母后皇太后的虚名,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宫里的人,恨不得都是三只眼六只耳、七八个玲珑心,眼见着小康太后得了势,哪个不上赶子去巴结? 热了这个,就必然冷落了那个。 朱太后空有正室之名,却无实权,所依靠的也都是些死忠于先帝的老臣。 也许,朱太后在这人情冷暖之间,也是郁郁不得志。 那晚宫宴,她像是护着海云舒的样子,虽没明说,可也帮她摆脱了小康太后的纠缠。 既然有意拉拢,总不至于让人再来为难她。 难道,朱太后还有别的意思? 当前,东昌侯府时运不济,家里男丁凋零,在朝堂也什么实权。 她海云舒不过只是个妇人,料理些生意,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东家?”田掌柜瞧她想得出神。 海云舒收回思绪,问道:“朱太后是不是有位公主?” 田掌柜答是:“少阳长公主。” 朱太后膝下子嗣稀薄,生了三胎,只有少阳长公主一人成年。 “知道她住哪儿吗?” “听说她几年前嫁给了新科状元,两人应该都住在公主府。” 趁热打铁,海云舒起身:“给我备车。” “东家现在就要去?” “就算是判了死罪,也得让人犯问清个缘由,签字画押才算。咱们一没偷,二没抢,不能无缘无故的受人欺压。” 田掌柜赞同:“那赵员外这边?” “给他兑。”海云舒拿定了主意:“把分号能匀出来的银子,通通调过来。实在不行,就拿着我的玉牌,去海家借。” “如此一来,只怕他得寸进尺,更得意了。” “得意?”海云舒旋即轻蔑:“最近不是闹山贼闹得厉害吗?” 伙计答:“可不是吗!河道决口,多了不少灾民,但凡有点力气的,为了活命,都去落草为寇,混口饭吃了。” 海云舒计上心头:“田掌柜,你到账房支些银子,再去趟瓦梁寨,那里的梁寨主与我母家有些交情。然后你……” 海云舒附在田掌柜耳边细细交待。 只见田掌柜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最后,喜笑展颜:“东家妙计,有了这道菜,不怕这姓赵的不滚蛋。” 换了身烟霞色的连锻软锦综边长裙,既端庄,也不出挑。 去之前,海云舒已经打听清楚了。 这少阳长公主与驸马虽是新婚不久,可夫妻关系并不和睦。 驸马宋明冲出身微末,父亲只是个外放的七品文官,他是全凭着自己的本事中了状元,入的翰林。 先帝看中宋明冲的才干,才将嫡女下嫁。 天家赐婚,皇恩浩荡,多少人求不来的恩典。 但地位悬殊,难免生出嫌隙。 男尊女卑,君臣纲纪,夹在二人之间,日子久了,矛盾便愈加严重。 朱太后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当掌上明珠一般护着,担心她到宋家受委屈,于是就请先帝建造了公主府,只许驸马一人与之同住。 这样,就免了公主和宋氏一家老小的家长里短。 可谓用心良苦。 莺歌看着匣子里的旧书,问:“夫人,别人登门都是名品奇珍,怎么你带着几本破书就去了。也不怕长公主把咱们骂出来?” 海云舒随手翻开一本:“长公主自幼皇宫内院宠着长大,什么宝贝没见过,需要咱们去她府上卖弄? “倒是驸马,一向为官清廉,从不喜铺张,唯独爱收藏古书。 “我这几本诗集,是从藏家手里收来的秦代孤本,他指定喜欢。” 莺歌佩服:“夫人,还不到半日功夫,你连这都知道了?” “夫人我,可不止知道这些呢。” 见公主府已到。 海云舒吩咐莺歌:“拿了拜帖,快去扣门吧。” 原本,长公主是要拒客的,可听说海云舒是为了驸马的事而来,犹豫再三,还是准了她的拜见。 一路有如仙子一般女使领着。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一个婢女,气质举动都与寻常人家是云泥之别。 公主府是背靠皇城,整个京都风水最佳的所在。里面亭台溪水,鸟语池鱼,其雅致丝毫不逊于皇庭宫苑。 先帝对这位嫡长女宠爱有佳,大到楼阁轩榭,小到花草树木,都是南方运来的珍品,别处是绝对看不见这样的景致。 长廊的尽头,是个六角凉亭。 里面正端坐吃酒的,想必就是少阳长公主。 海云舒上前屈膝行礼:“参见长公主。” 她微微点头:“坐吧。” “多谢长公主。” “说吧,什么事啊?” “入冬了,外头冰天雪地的不宜出门。送几本书来,给长公主解解闷。” 长公主瞄了眼木匣子,知道她别有用意。 便说:“你倒会投其所好。” 桌上正温着一壶梅子酒,热气翻腾而出,缕缕飘散在风里。 海云舒起身侍奉,将酒斟满:“书是死物,因人而生。能被长公主看上,也算是这几本书的福气了。” “程侯夫人,你果然不简单啊。” 她虽不常出门,可最近也听说了,东昌侯府的当家主母好大的架势,在应天府衙,大义灭亲,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家贼。 一个女子,杀起人来,连眼都不眨一下。 海云舒微笑:“长公主谬赞了 第26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有海云舒在场,这样的闹剧难免让长公主面子上挂不住。 只听她语气重了几分:“五妹妹,你要闹就去你大哥房里闹,跑到我院子里做什么?难道是觉得我耳根子软,好拿捏吗?” 兰姐儿连连摇头:“不是的嫂嫂。我去求过大哥了,可他根本不肯见我。” “也是了。”长公主说:“他这个做亲哥哥的都不管不顾,我一个嫂子,操哪门子闲心呢?” “可你是公主啊,哪个官府人家会不卖你的面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 海云舒见长公主为难的很,思量几番,挑了个合适的时机。 开口:“兰姑娘有何难处,不如与我说说?” 兰姑娘这才正眼看了她一下:“你是谁?” 莺歌替海云舒答:“咱们是东昌侯府的当家大娘子,海氏。” 什么海氏,河氏。再她眼里也都不管用。 “你知道什么?一个小小的侯爵娘子。连我哥哥嫂嫂都管不了的事,你能管?” “没准儿呢。” 兰姑娘偷偷瞟了一眼长公主。 长公主一甩帕子:“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去找别人想法子。” 海云舒依旧是面带微笑:“兰姑娘别急,先起来,慢慢说。” 其实,她家这档子事儿,海云舒是知道点的。 圣贤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用在宋家儿女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宋明冲高中状元后,入了仕途。一直是两袖清风,官场上颇有清誉。 但他几个弟妹,平日只知吃喝享乐,肆意快活,弄得家里乌烟瘴气。 尤其是宋明冲这个当大哥娶了公主、入了翰林以后,家里的弟妹们更是狐假虎威,打着公主和驸马的旗号,招摇过市,日日闯祸。 不久前,宋二郎在黑市放印子钱,上门讨债时,失了分寸,出手打死了个良民。 这下被人直接告到应天府衙,羁押起来。 宋明冲撒手不管,只说他这二弟是自作自受,杀人就该偿命。 可他老娘险些哭瞎双眼,一边骂驸马“没良心”,一边让她这五姑娘到公主府磕头哭诉。 几次下来,长公主实在无奈,就拿了些钱去替他们摆平。 原本,主事的人家已经决定拿钱和解,不告了。 可不知怎的,今儿晌午又突然反悔,说给多少钱也不要,就要宋二郎偿命! 宋老太太气得直接晕死过去,兰姑娘六神无主,这才又跑到公主府哭诉求法子。 长公主见兰姑娘哭得恳切,只好耐着性子说:“不是我不管,你大哥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不劝还好,若是劝了,他非得叫府尹大人立刻判二郎一个斩立决,到时候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了。” “大哥哥就喜欢这一套,拿兄弟姐妹的血,去染他自己的乌纱帽。” 海云舒见长公主脸色沉了下去,忙劝着:“兰姑娘,你这话说的伤人心了,都是一家人,总得想个万全之策。” 兰姐儿抹泪,转向公主:“那怎么办?嫂嫂,你可是长公主啊,谁敢不听你的。你就不能进宫求个恩典,左不过就是太后一句话的事儿。” 真是怒其不争,少阳气道:“公主如何?太后又如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不成我和母后能大过朝廷律法吗?” 敢情这宋氏兄妹是真把自己当皇亲国戚了,全然不知朱太后在宫里的处境,还想着自己背靠大山,能在这京都城里为所欲为呢。 兰姐儿见长公主不肯去求情,埋怨嘟囔道:“不出事面上嘴上都好,一出事就当缩头乌龟,难怪不讨大哥喜欢。” 长公主拍案恼道:“你说什么?!” “长公主莫要生气。”海云舒忙劝道:“兰姑娘也是救兄心切,才口不择言的。” 换一边再劝:“兰姑娘,长公主并非不愿去求情。依我看,这以势压人,只会激化双方矛盾,若再落个官官相护、欺压百姓的恶名,无疑是抱薪救火,给驸马脸上抹黑,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想想也有道理。 “那你说怎么办?” 公主也是压着火:“程侯夫人,你有何高见?” 海云舒再斟酒一杯:“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今之计,要从那户死了人的良民家入手。” “说下去。” “我朝律法严苛,尤其是对命案,只要原告咬死,就是把皇帝搬来也难逃罪责。要知道,先帝在时,晋国公约束子嗣不利,闹出人命,人家一纸状书上去,照样让晋小公爷偿了命。” 兰姐儿吓得不轻:“那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二哥哥去死吗?他才刚有了儿子,还不到三个月啊……” 海云舒宽慰:“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原告撤了状书,宋二郎也未必会判个死罪。” “他们家原是答应拿钱了事的,可不知怎的,又反悔了,你说这些刁民,言而无信的小人做派。难道我二哥哥死了,他家的人就能活过来吗?” 一番话,到成了别人的不是。 海云舒也是忍着恶心:“兰姑娘莫急,这户人家,我认识。” “你认识?” 海云舒微微点头:“死了的蔡大,原是我海家的家仆,受过我家不少恩惠。若长公主和兰姑娘信得过,我愿意出面做这个和事老。” 兰姐儿见事情有了转机,激动地握紧海云舒的手:“真的?程侯夫人,你当真愿为我二哥哥出头?” “出头谈不上。找他们聊聊倒是可以。” 海云舒举止若定:“毕竟,是蔡家自愿借了印子钱,按律也当罚,严重的,没准儿还要连坐。可以借此游说,劝他们拿钱息事宁人,免得双方都得不偿失。” 长公主问:“你有几分把握?” 海云舒言语间透着不容怀疑的坚决:“若这点事都办不成,岂不辜负长公主重托。” “程侯夫人,话可别说 第27章 纵横谋划 长公主明白,母后虽为中宫,可早已失势,如今只在宫里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这个海娘子,求见母后作甚?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兰姑娘火急火燎:“公主嫂嫂,你快答应了程侯夫人,好让她赶紧去救二哥哥啊。” 长公主被这小姑子纠缠的头晕,拂袖:“罢了,此事若成,你要见谁便见谁吧。” 海云舒欠身再行礼:“谢长公主体恤。” 从公主府出来,海云舒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蔡家。 路上莺歌还不住地赞叹:“夫人,原来你把蔡大媳妇叫过去是为了这件事。” 海云舒笑笑:“不错,有长进了。” 莺歌道:“奴婢晌午还纳闷呢,蔡大手脚不干净,早七八年前就被咱们老爷赶出府了,怎么夫人今天还有空儿约她媳妇相见,刚才进了公主府,奴婢就全明白了。” “他媳妇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咱们能帮就帮一把,也不枉双方主仆一场。” 蔡大先前在海家做长工,好吃懒做,爱耍些小聪明,在主子面前装得老实巴交,脸一转,竟是个混账。 据说,他在家一喝酒就发疯,毒打妻儿,摔锅砸碗。在外常年赌钱,为此被人砍了拇指,还死性不改,竟然卖了个儿子去抵债。 海云舒知道后,用私房钱把那孩子从人牙子手里赎了回来。 母子再团聚,蔡大媳妇自是千恩万谢。 再后来,蔡大醉酒兽性大发,调戏大哥房里的女使,叫人逮个正着。 父亲一怒之下,把这流氓赶出了海家,从此便没了交集。 谁知,这回又遇上了。 莺歌还是疑惑:“夫人,你怎么就算得这么定呢?正掐住了驸马一家的命门。” “身为主母,若不能纵横谋划,还如何在这深宅里立足?” 海云舒是打听到驸马爷有这么一群混账弟妹,其中一个不成器的,最近还惹上了人命官司。 这可是个大好消息。 俗话说,不怕敌人势大,就怕敌人没弱点,这夫家的糟心事就是长公主最大的弱点。 有弱点,海云舒才好趁虚而入。 人若是顺风顺水了,连老天都来帮忙。 人命官司的主家儿竟是海家旧仆,海云舒这才找来蔡大媳妇,叫她再去衙门闹上一闹,一来逼宋家一把,二来可以再多要些银子安身。 蔡大媳妇一直视海云舒为大恩人,当即拉着孩子给她磕头:“我们娘儿俩的命都是夫人给的。您怎么说,奴家便怎么做!” 蔡大本就是个泼皮无赖,死就死了,没人在意。 但海云舒横插了这么一杠子,事情就不一样了。 她算准了时间,让蔡大媳妇去闹,然后去登公主府的门。 等兰姑娘把长公主闹得头昏脑胀时,再跳出来演一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戏。 可谓是连环计。 莺歌钦佩道:“不过半日,夫人就做了这么多。当真厉害。” 海云舒说:“蔡大媳妇这辈子命苦,我这么做,也是想再拉她一把。” 到了蔡家,海云舒把钱塞进蔡大媳妇手里。 身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不足三十岁的年纪,她头发竟花白了一半,叫人看着心酸。 “不瞒夫人,蔡大在时对我们母子就非打即骂,从前为了孩子只能忍,如今他死了,反倒清净,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看着她儿子浑身的伤痕,海云舒不禁想起前世饱受虐待的琮儿,心里如刀刺一般生疼。 “为何不到侯府来找我?我若早知你生活艰难,必不会袖手旁观的。” 蔡大媳妇万分感激:“阖府里谁不知道,三姑娘你是最宽善仁厚的。您已经帮我们家那么多,若再为这点小事,污了姑娘的耳朵,就是我们做下人的不懂事了。” “我记得娘子你绣花绣得很好。” “夫人夸奖了,我祖上是做绣娘的,我跟着学了几天,登不上什么台面,只给孩子们的衣裳缝缝补补罢了。” 可海云舒清楚的记得,蔡大曾拿着一副百鸟朝凤的绣面给母亲祝寿,那技艺巧夺天工,谁见了都忍不住赞叹。 “那你可愿去我府上的司衣局,做个管事婆子,自己丰衣足食,也好养活几个孩子。总比一辈子靠男人来得爽快。” 瞧着蔡大媳妇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莺歌连忙拉她催道:“娘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谢恩啊。” 她这才反应过来,不住磕头:“多谢夫人!夫人真是我家救命的大恩人!” 说着还要拉几个孩子磕头。 海云舒让她不要多礼:“对了,我还不知娘子姓甚名谁。” 她应声:“奴家姓潘,单名一个秀字。” “潘秀?好,我记住你了。” 最终,海云舒说和了蔡大这桩案子。 宋家赔了五百两银子,蔡家撤回诉状。 两家均变了说法,只道当时是双方起了争执,蔡大自己无意间磕到了头,这才送命。 府尹大人正乐得有这台阶,不愿得罪驸马和长公主。见两家商量好了各退一步,就火速把案子给结了。 宋二郎很快被无罪释放。 宋老夫人为给儿子接风洗尘,也是为了感谢长公主,特意在家里摆了席面,邀一家人吃饭。 席间,几人说起海云舒这个和事佬。 长公主忍不住夸:“这海娘子,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的,竟是个人物。” 驸马爷不屑:“攀龙附凤,势利钻营。你以后少跟这种人来往。” 兰姑娘也跟着附和:“是啊公主嫂嫂,我瞧那海娘子心机深得很,你说一句,她能想到后面十句,叫人害怕。” 长公主自是看不惯这一家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嘴脸。 “钻营怎么了?若不是人家钻营,你们家二郎,现在只怕要在菜市口了。” 宋明冲的执拗脾气上来:“菜 第28章 马球围场 这下可触到了宋明冲的霉头:“娘,你这是干什么?一个晚辈你跪她作甚?这不是打我脸吗?” 长公主也在气头,她起身:“宋明冲,别说是你娘,就是你祖宗来了,这跪我也受得起。” “你!”他说着就要抬手。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宋明冲拳头紧握,狠狠拂袖离去:“这家没法儿待了!” 自从何氏伏法,侯府里的人难得安生了段时日。 开春了,寿宁堂的垂杨柳结出一层新芽。 院子里鸟儿叽叽喳喳闹个没完,秦嬷嬷怕吵着老夫人,让人拿杆子撵走了几波来做窝的燕子。 秦嬷嬷替老夫人揉着太阳穴:“听说这些日子二夫人和少阳长公主走得很近。” 程老夫人闭目养神:“她倒是会巴结。” “要不要找人去搅和搅和?” “她巴结她的,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儿。” “奴婢是担心大娘子翅膀硬了,要飞上天呢。” 程老夫人谋定深算:“她一个丫头片子,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风浪?让人盯紧些就是。” 眼下海云舒风头正盛,硬碰硬可不是上策。 “那就由着她得意?” 程老夫人:“且让她折腾,等把二郎弄回来,咱们就犯不上再求着她了。” 这天,长公主派人给海云舒下了贴子。 邀她去皇家围场看马球。 莺歌将帖子收好,欣慰:“夫人,自从你平了驸马爷家事后,长公主对咱们也热络起来了。这月,已经来邀你三回了。” 海云舒伸平胳膊,女使给她搭上一件白鸢尾月绣纹的锦缎长裳,露出纤细的脖颈,发间斜簪一支水玉环钗,尤显得清水芙蓉,不假雕饰。 这样的装扮,即不抢风头,也不会失了身份。 海云舒:“长公主自幼养尊处优,哪见过市井无赖撒泼?非得咱们低头替她把事情办了,才好显得她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 莺歌同意:“这样即保全了她夫家,也不用她出手,何乐而不为?” 小婵不懂这些,只是问:“不是说长公主和驸马向来不和吗?怎还愿意管他家的闲事?” “你这傻丫头,再不和也都是面子上的,一家人,同气连枝,她还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不争气的弟妹拖垮驸马啊。” 海云舒摇着团扇:“小婵,好好跟莺歌学着点。” 小婵直摇头:“算了,我这脑子可学不会,我就跟着夫人吃吃喝喝得了。” 海云舒笑:“那你可比莺歌有福。” 承明池边,木兰围场,青山绿草碧连天,一片生机盎然。 今日是西太后小康氏亲办的马球赛,不少达官显贵,男宾女客都赶来捧场。 海云舒肯定是想躲着这个小太后的。 可少阳长公主亲自下了帖,非要邀她一起去,刚维护好的关系,面上也不方便推辞。只好答应前去。 之前,海云舒性子内敛,不喜热闹,只爱埋着脑袋在账房里瞧账本。 她出身不高,但凡谁家有个诗会雅集的也都不会想起来请她去。偶尔有帖子下到侯府,也都是何氏那个爱凑热闹的带着莹姐儿替她参加。 因此,她在京都官眷中的名声并不大。 也就是最近,她雷厉风行地惩治了何氏那个毒妇,这才在京都官眷中闯出点名声。 海云舒安静地站在少阳长公主身旁,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罩在飘逸的锦袍中。 眉宇间,寒霜一般清秀绝俗,全然瞧不出是生过孩子的妇人,倒像是十六七岁的姑娘家。 观景台前,她只消站着,便能引得不少人侧目。 远处有几个公子哥骑着马窃窃议论。 “那谁啊,嫩的跟花骨朵一样,怎么从来没见过?” “小公爷你有所不知,她是东昌侯夫人。” “那个小寡妇?真够骚的。要是落到小爷我手里……” 他摩拳擦掌的仿佛跃跃欲试。 “小公爷这不难,她能卖着呢,听说最近是到处求人,要捞她家侯爷。” “不就是那个见了契丹兵,吓得屁滚尿流,投降的窝囊废吗?” 继续起哄:“可不是,那个孬种哪儿比得上小公爷你风流倜傥。” 另一个也跟着奉承:“就是,一会儿叫过来玩玩儿。能被小公爷你看上是她的福气。” “小公爷马骑得最好,还怕治不住她吗?” 几人一阵哄笑,乐此不疲。 少阳长公主拉着海云舒坐下,与她搭着手,说:“你这人就是太闷,以后得空儿要多出来走走,别总一头扎在院子里,家长里短个没完。人都憋傻了。” 海云舒眉眼含笑:“我笨嘴拙舌的,出来也是丢人。” 少阳对众人打趣:“瞧瞧,程侯夫人要还算笨嘴拙舌,那咱们不就成哑巴了?” 众人见少阳长公主对海云舒青眼有加,态度也都恭敬起来。 “就是,程侯夫人你太谦虚了。” “满京都谁不知道你是最会理家管事的,偌大个侯府,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 “下个月我家孙儿做满月酒,夫人可要赏脸来啊。” 一番盛情,不管真心假意,海云舒一一谢过。 直到小康太后被簇拥着入座,众人的奉承才从长公主身上打消了一些。 上座珠帘之后,隐隐看见一玉立曼妙的身影。 少阳白了一眼:“妖精。” 海云舒只是低头微笑品茶。 少阳是先帝爱女,正宫嫡出,自然瞧不上小康氏这等庶妃。 她若兴致来了讽刺两句,也没人敢把她怎么着。 “知道她怎么爬上去的吗?” 海云舒摇头。 少阳鄙夷道:“她马球打得好,父皇觉得新鲜,还当她是个宝呢。 “登不上台面的东西,只会撒娇耍媚那一套。偏男人就喜欢。 “ 第29章 他要议亲了 “要我说,是太后您太给她脸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敢背后搬弄长辈的是非,是该狠狠治她的罪。” “哎,你们猜朱太后今儿怎么不来?” “她来做什么?人老珠黄,出来也是给咱们西太后做陪衬。我要是她,躲在宫里一辈子都不抛头露面了,省得现眼呢。” 少阳长公主这边的人说—— “瞧她那轻狂的狐媚样儿,一个宫女贱婢,要不是靠着肚子争气,生了个龙种,给先皇殉葬她都不配。” “都说这小太后是被妖邪附身,专会勾搭男人,先是先帝,再是江家那位,把宫里搞得乌烟瘴气。” “姐姐,快别说了,这儿到处都是她和摄政王的耳目。” “怕她?我堂堂靖王妃,还怕她穿小鞋?有本事让她把我家王爷废了,看以后谁没脸见祖宗。她跟摄政王那点破事儿,谁不知道?这不,听说最近又想了个新花样,要摄政王跟鲁国公的嫡幼女结亲呢。” 海云舒耳朵尖,恰巧这话刺耳,她鬼使神差般的刻意听了听。 一命妇打趣:“呦,那咱们小太后能舍得吗?” 靖王妃:“为何舍不得?那鲁国公家的姑娘从小就瞎了,嫁过去不正好方便他们厮混?明知是个火坑,还逼着人往里跳。这不毁人家姑娘一生吗?” “你说这摄政王年少气盛,四肢健全的,他能愿意娶个盲女?” “盲女怎么了?为了那小太后,只怕让他娶个死人摆家里他也愿意。” “是。我也听说了,为这事,老国公爷已经愁死了,人家原本是打算把自家姑娘到死都养在府里的,免得去婆家受排挤。谁知道,竟被这妖精盯上了。国公夫人好几次想进宫,都被小太后给驳了。” 江成璟要议亲了吗? 海云舒心里莫名的一沉。 眼风扫过男宾的席坐,正巧,江成璟也在看她。 他半倚在座,折扇合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肩头。 脚边卧着一只猎犬,毛发色泽纯黑,四肢细而健壮。偶尔有马匹走过,它警惕地起身,冲着陌生人叫几声。 直到江成璟摸它的头安抚,才又老实地趴回地上。 如果海云舒没记错,这条狗有个挺狂的名字。 哮天。 不仅吃肉,而且吃人肉。 江成璟的目光不加收敛,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看得海云舒浑身不自在。 她正要躲,江成璟已经将视线漫不经心地转到了别处。 又是一副闲贵公子的模样。 仔细想想,他年纪确实也不小了。 自从和海家的婚事告吹,江成璟便没再议过亲。 如今他四弟今年都已经当爹了,偏偏他自己的婚事,还是不温不火的没动静。让江老夫妇两个愁得很。 要说江成璟现在成了摄政王,大权总揽,炙手可热,应该不少人想去攀亲。 可京都城中,但凡有点家世、有点眼色的官宦人家,都不愿送自家女儿去淌这趟浑水。 毕竟,和宫里那位有瓜葛,总不是明智之举。 皇权,也是黄泉。 “哎,你们听说了吗,尚书府的蓉姑娘,一心思慕江成璟,年前尚书大人才刚拖人去探探口风,紧接着蓉姑娘就在回乡祭祖时被歹人追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现在都没抓到凶手。” “竟有这样的祸事?” “谁说不是呢?乍一听,都以为是讹传。天子脚下,官眷贵女,这还有王法吗?” “快别说了,听着怪吓人的。” …… 海云舒可是知道小太后的手段。 莹姐儿,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只是,小太后似乎也知道她和江成璟的一些事情,怎么反倒没下狠手? 海云舒思量了一番,才明白,这小太后也是有套原则的。 她只对那些青春娇嫩的姑娘家动手。 江成璟正当壮年,万一被哪家公侯府的小姑娘娇滴滴地缠上,迷惑了眼睛,蛊惑了心智,娶成个正妻回家摆着,宠着。 那小太后在宫里还能睡得着觉? 之所以没对海云舒下狠手,多半也觉得江成璟只是图一乐子,玩玩而已。 她一个嫁了人的侯爵娘子,上有老下有小,这辈子都是要拴死在侯府这大宅子里的,能有什么威胁? 总比哪些年轻貌美的小女子好对付。 表面是平平常常的一场马球赛,暗地里多少人情世故,恩怨冷暖,湖面越是平静,底下越是暗潮汹涌。 海云舒马球打得不好。 是后来被人硬拉上场的。 少阳长公主身子欠妥,就让海云舒代她上场,还下了重注。 和她同队的是太师府的四郎和六郎,三人额上系了红绸带。 黑绸方则是从一开始就特别留意海云舒的郑小公爷。 得知海云舒要上场,他眼睛都直了。 只见海云舒换了身绯色骑行服,长发绾成高髻,脚踩银锻小锦靴,翻身上马,更多了几分俏皮。 金锣声响,策马疾驰。 郑小公爷和那几个纨绔有意找她麻烦,在场上打起了配合,专挑海云舒走神的时候下手。 “小娘子,当心啊。” 一杆子挥过来,唬得海云舒险些跌下马,郑小公爷及时伸出手,搭起她的腰,救上一救。 趁机揩油。 “小娘子,碰到了吗?在下给你揉揉?” 又是一杆子,海云舒失去平衡,翻下马。 郑小公爷眼疾手快,弯腰捞起她,油嘴滑舌道:“小娘子,晚上到我府上来,我连这马球都输给你。” 海云舒忙挣脱开,他们却笑得更欢。 几回合下来,海云舒心烦意乱,输了不少筹码。 她丢了球杆,下马喘口气儿。 私心想着,这辈子都不会再打什么马球。 身后的宫女忙过来斟茶,临退下去时,借机塞给她一张纸条。 海云舒 第30章 偷情 “去哪儿呢?” 声音从后面的帐篷飘出,带着冷漠。 她回头,只见他用扇子撩起门帘一角,目光穿过缝隙,堪堪落在她身上。 “你找我?” 他下颌略抬:“不行吗?” 她似乎没立场说不行。 海云舒老老实实地进了帐篷。 她问:“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说,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门帘放下的瞬间,他就将她拉近怀里。 “我跟你能有光明正大的事儿?” 她脸一红:“怎,怎么就没了?” 他靠近:“海云舒,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没得罪你吧。” 这么针对她。 江成璟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刚才不是和那几个小畜生,搂搂抱抱,挺开心的?” 就因为这事儿?她才是受害者好吗! 海云舒懒得解释:“不过打个马球而已。” 而已? “跟他们认识?” 她摇头:“之前不认识,以后不就认识了。” “呵,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不认识都能玩得这么起劲,那要认识还得了? “吃醋了?” 她脸上浅浅的笑意,莫名勾起了他的胜负欲。 他手上一紧:“吃你。” 海云舒还没反应过来,腰带已经被扯开。他紧贴着她的后背,环上她弱柳扶风的腰肢。 今儿听别人议论的多了,他心里也像被狐狸爪子挠得痒痒的。 滑落的衣裳,雪白的香肩。 海云舒最经不起他这么撩拨,双腿发软,又被他一把捞进怀里。 “别再让我看到你跟别人眉来眼去……” “他不是别人。他是郑小公爷,他爹主审我家侯爷的案子。” 刚才不还说不认识? 她倒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利用的人。 江成璟眼神像要吃人:“海云舒,我亏待你了?” “那倒没有。” 三郎、四郎都放了回来,二郎的案子也是依着她的要求拖着没审。 仁至义尽。 她还用得着去求别人? 海云舒只道:“你都要成亲了,我总得想想别的出路。” 狭窄逼仄的帐篷里,他侵略般地压上来。 “你想的出路就是跟在少阳后面阿谀奉承?” “……” “你想的出路就是两边卖好,各不耽误?” “……” “你想的出路就是和那帮小畜生打情骂俏?” “你瞎扯什么?” “海云舒,你装什么冰清玉洁?” “我,我没有……” 温热的手抄过她柔软的细腰。 她的骨头很软,似乎是天生的,轻轻一握就瘫在怀里。 让人忍不住想更进一步。 “你……要干什么?” 他声音哑得要命:“偷情啊。” 海云舒总是迟疑。 朝廷之上杀伐果决的摄政王和春帐里与她身陷疯狂的江成璟,究竟是不是同一个男人。 衣冠楚楚,禽兽作派。 是那么回事儿,又不像那么回事儿。 趁还没撩拨的意乱情迷,她忙推:“你……别这样,会被发现的。” 他低眉:“怕了?” “难道你就不怕小太后……” 他吻上她的唇,喉头微颤:“程夫人,认真点儿。” 帐篷上的碎叶子一点点抖落,惊起了林间的鸟儿。 他精健的脊背渗出一层汗意。 她冰凉的手指抓过,触得他不禁颤栗。 江成璟也恍惚。 她明明甘愿,也配合。却如风一般,没有方向,再怎么努力,也抓不到手心里。 帷帐中,美人尤物,水波荡漾。 越如此,他越想要征服。 即便是风,也得在他身下盘桓。 哮天蹲在帐外,百无聊赖,抬爪赶走跑来凑热闹的蝴蝶、蜻蜓,然后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又耷拉着耳朵趴地上休息。 一场淋漓,腰酸腿软。 海云舒拢着繁复的裙裾,缩在角落。额前起了一层微汗,后颈也粘着湿濡的发丝。 一个小寡妇,搞得好像他占多大的便宜似的。 男人大多提裤子不认人。 江成璟还算有良心。 “累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说:“再歇歇。” 她捡着衣裳,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长公主还在,我不好出来太久。” “你怎么跟她攀上关系的?”江成璟越来越摸不清她的路数:“花样儿真多,我是小瞧你了。” “我是靠自己,这不丢人。” 不是谁都能跟他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唯有自强。 即使荆棘蔽天,也总得博上一博。 江成璟斜倚着身子,指尖在膝上轻一下,浅一下的叩着。 提醒她:“那公主府可是个是非窝,我劝你离远点儿。” 是非?这天下还有比他摄政王府是非还多的地方? 她反驳:“你这么说,未免有失偏颇。” 两宫皇太后早已水火不容,世人皆知。他属于小太后一党,自然不会撂什么好话给对方。 瞧她不把自己的好意当回事,江成璟道:“你这蠢脑袋,活该被人诓。” 海云舒依然把话当耳旁风。 “我瞧宋驸马两袖清风,正直的很,才不会有什么小人行径。” 江成璟冷哼一声,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 宋明冲什么人他会不知道? 但是话已到嘴边,却只吐出去两个字。 “随你。” 江成璟头也不回地出了帐篷。 海云舒刚回席,莺歌便迎上来。 她腿下一软,莺歌忙扶:“夫人去哪了,叫奴婢好找。” 走了半天,也不叫人跟着,少阳长公主拖人问好几回了,她差点瞒不住。 海云舒只好随便寻了个由头:“马球打得太累人,原本只想歇一歇,谁知睡着了。” 莺 第31章 无赖的法子对付无赖 “偏这狗金贵得很,小厮们谁也不敢下手,只能护着他们家主子的头乱窜。” 想想那画面,也挺滑稽的。 “也没人管吗?” 莺歌还在为刚才的事恼火:“管什么?那条狗可是吃人肉的,摄政王从头到尾连面儿都没露。谁会不知好歹的管这事儿啊。” “要奴婢说,咬得好,正好给他个教训,谁让他欺负主子来着。” 郑小公爷行事乖张,让他长长记性也好。 至于他们间谁是谁非。海云舒觉得不关自己的事,也就当个笑话听了。 “自己私下说说就算了,别跟着她们议论,郑国公府,也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奴婢知道轻重。” “对了,之前你说,咱们院儿里有个在公主府做过事的嬷嬷?” 莺歌更正:“不是公主府,是驸马宋家,就是咱们茶酒司的韩嬷嬷,她早些时候在宋家伺候过,算是老人儿了。” “一会儿回府,你让她到我屋里来一趟。” 夜色微凉,关雎阁内。 海云舒屏退了女使、婆子,独留了韩嬷嬷一人。 她开门见山地问:“我听说,嬷嬷之前在驸马府上做事?” 韩嬷嬷实诚答道:“回夫人,是。老奴原本是宋家的掌茶嬷嬷,后来宋家哥儿要娶公主,清走了一批年纪大的佣人,老奴嘴不会巴结,又不会使银子。这才被撵出宋家,另谋了咱们侯府的差事。” “那嬷嬷对宋家的旧事想必知道的不少了?” 她谦虚:“略知一二。” 海云舒问:“宋明冲,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嬷嬷也不知主子问这些做什么,安全起见,她只先捡了好的说。 “大公子从小就是顶聪明伶俐的,又勤奋好学,是个为官做宰的材料儿。宋家一门,都指望他奔前程呢。” “还有呢?” “宋家是兄妹三个,大公子寒窗苦读,成了状元驸马爷,二公子游手好闲,整天在赌场里混日子,三姑娘虽然资质平平,但嫁的好,夫君是礼部侍郎。”嬷嬷抿了下起干皮的嘴皮子:“听说,也是沾了长公主的光。” 这些,海云舒都知道。 “我想听点别的。” 白天在围场,江成璟话里话外似乎隐藏了什么。 海云舒既然想和长公主多走动,就有必要了解下宋明冲的底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日后相处起来,也好心里有个谱儿。 韩嬷嬷有些顾虑:“不知夫人想知道什么?” 她挑明:“长公主和驸马一直感情不和?” 嬷嬷答:“老奴从宋家走得早,只知道宋大公子先前定过亲,后来中了状元,又被皇帝钦点赐婚,定过的婚事自然就不作数了。” 还有这样的事? “和谁定的亲?” “那家好像是姓薛,”嬷嬷有点惋惜:“反正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家,悔就悔了。就算被苛待,女家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难不成,还要去宫里讨说法吗?” “后来呢?” “薛家姑娘倒是个烈性子,听说,是觉得自己被戏耍辜负,最后投湖自尽了。” 看来,又是一个负心薄幸的圣人子弟。 出仕一把剑,先斩意中人。 韩嬷嬷继续道:“至于大公子婚后与公主相处如何,老奴不曾见过,不敢妄下定论。” 海云舒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无妨,”她将盘子里的金瓜子抓了几颗,赏下去:“嬷嬷拿去多喝几杯茶水,润润嗓子,若想起什么了,再来与我说。” 韩嬷嬷千恩万谢地答应了。 最近,摄政王要迎娶鲁国公幺女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长公主邀海云舒去游青屏山时,还顺口提了两句。 “鲁国公到底是心疼这小女儿,不想推她进虎狼窝。连上三道奏书,说她闺女发了愿,要去庵里做姑子。 “结果头发都剪一半儿了,国公夫人冲进来,说什么也舍不得。一家人抱头痛哭。 “真是作孽。” 脚下的青石板落满苔藓,春雨后,檀溪上桃花流水,远处是芳草青山,青黛色里起了层雾气,云山缭绕间,景致别佳。 只是这样好的景色,海云舒却赏得有些心不在焉。 “云舒?” “嗯?” “怎么不说话?” 她这才回神:“鲁国公夫妇一片苦心,要为子女长久计。我初为人母,也深有体会。” “呦,这可不像你,怎么突然伤心感怀起来了。” 海云舒只是微笑:“孩儿总是为娘的软肋。” “别操心别人的事了,”长公主甩了甩帕子:“我前几日进宫,母后还直夸你呢。” “这哪敢当啊。” “赵之旺的事你办得漂亮,怪不得母亲喜欢。” “太后都知道了?” “那可不,母后早就瞧不上他一副奸商做派,偏他还不知收敛,得寸进尺。” 先前那姓赵的粮商,仗着有宫里人撑腰,就狐假虎威,灾情时期大肆屯粮,哄抬米价,弄得人心惶惶,险些引起暴动。 若不是朝廷及时开仓赈灾,后果不堪设想。 偏偏他不长记性,刚发了点财,又想染手钱庄的生意。 拖袁福公公给他想门路,还拿先前贿赂朱太后的事做威胁。 这才惹恼了宫里。 好在海云舒拖人打听到,说这赵员外并非朱太后什么心腹,只是银子多,用钱砸出的路子。 她大概猜到朱太后是想甩掉这个狗皮膏药,所以才大胆出手。 海云舒先通知海家封了自家码头,不许江南运粮的船靠岸,然后重金雇了山寨草莽,一把火烧了赵家的粮仓,劫走了他的银子。 一无余粮周转。 二无取粮之银。 这世道,山贼草莽横行,朝廷都招不了安。 赵员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 第32章 功德碑 两人说着便来到了半山腰的武陵寺。 青山静谧之间,重叠着庙宇禅房,山崖顶残灯古刹,远远的一声钟鸣传来,更显得宁静致远。 寺外有一方青砖铺就的平地,当中停了辆马车,六驾之乘,装潢精细华丽。奴仆们前后簇拥着。 海云舒一眼便认出那是江成璟的座驾。 马车里无人,应该是上山去了。 少阳也认得:“哟,他还来这儿呢?” 海云舒:“敬畏之心,人人皆有吧。” 少阳不屑:“他如今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用得着求鬼神吗?” 正巧,江成璟从山上迎面下来。 旁边还跟着一个清秀恬静的女子,轻轻地挽着他的胳膊,面颊印着微微绯色,小女儿家的娇嗔表露无遗。 两人郎才女貌,气质相宜,很是登对。 江成璟也看到了海云舒。 几十层的石阶不高,他却像是走了很久。 “沁姑娘?” 少阳先一步认了出来,先是出乎意料,然后笑起来:“又来礼佛啊?” “少阳长公主?恕我失礼了。” 那女子闻声,连忙屈膝行礼。 这时,海云舒才察觉到她是眼盲。 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袭鹅黄色的百褶罗裙,青玉环珮系在腰间做点缀,平淡里透着雅致。 站在江成璟身边,小鸟依人的惹人怜爱。 少阳打趣:“都说你们好事将近,我还不信,看来是我蠢笨了。 “能得摄政王这样风流倜傥的夫君,难怪姑娘气色都大好了呢。” 沁姑娘面颊再起一层潮红。 “长公主就别取笑我了。” 言语间是抑制不住的幸福,挽着江成璟的手也不由更紧了些。 “云舒,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才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不是说,前几日还闹着剃发做姑子,全家抱头痛哭吗? 这么快,就转了性了? 从前只当江成璟是靠这张脸蛊惑人心,没曾想,遇到个眼盲的,还是能把人钓上钩。 海云舒保持姣好的笑容:“恭喜摄政王,恭喜沁姑娘了。” 她蹙眉:“你是?” 少阳介绍:“这是东昌侯府的海娘子。” “哦,是她啊。” 这句话回得耐人寻味,似乎是听过她的名号,且听得不是什么好事。 她微微欠身:“海娘子,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这两个词用得分量重了。 海云舒对着流水青山,只叹一声:“沁姑娘太客气了,看着你们年轻人是真好啊,柔情蜜意,游山玩水的。哪像我,熬成了黄脸婆,也懒得出门现眼了。” “你,你也不比我大几岁吧?” 海云舒仗着鲁家姑娘眼盲,开始瞎扯:“姑娘是家中明珠,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怎知当家的艰难。婆母欺凌,姑嫂挑唆,一大家子的烂事,能把人折腾死。再好的容貌,都得磨成一脸塌皮子。” 沁姑娘被绕的云里雾里。 她那些小姐妹不是说,这海娘子出尘清丽,颇有手段,连一向严苛的摄政王,都为她夫君的案子,网开一面。 沁姑娘天真地问:“成了亲都会这样吗?” 鲁国公夫妇两个是出了名的相敬如宾,伉俪情深。他家的姑娘,不知深宅里的斗争凶险,也在情理之中。 海云舒:“怎么会呢?江家人口虽多,但摄政王是圣上赐府独住,必把姑娘捧在手心里疼呢。” “也是。”沁姑娘低眉含笑。 从始至终,江成璟站在一旁,听海云舒瞎扯。 他像是在笑,仔细看,又没在笑。 “璟哥哥,咱们回吧?” 江成璟的眼神从海云舒身上收回来,搭了把手:“嗯。” 少阳拉着海云舒往里面走。 “你跟她扯那些干什么,她分明是听了风言风语,故意恶心你的。你还搭理她。” 云舒不在意:“我瞧她不是个溜奸耍滑的。有些事,说开了,也就不堵心了。” 少阳快人快语:“我知道,你跟江成璟有过婚约,可她们也不想想,之前有机会都没把日子过到一起,现在就行了?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她们闲着没事干,见你现在日子过的好了,就想拿从前的事编排你。你要是不开窍,偏把这些屁话窝心里,当回事,不是便宜她们了?” 海云舒颇感意外,少阳肯与她讲这些,是真把她当自己人了。 “长公主说的是,我不会放在心上。刚才,也是怕沁姑娘多心,才多说了两句。” 少阳看这种事,看得透:“估摸是江成璟给这傻丫头灌迷魂汤了,瞧给迷的,七荤八素。最后,鲁国公疼惜爱女,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鲁国公既是老臣,又是言官之首,他们想拉拢也正常。” 少阳眉色稍愁:“只怕不只拉拢这么简单。” 转过一道壁墙,诵经之声不绝于耳,佛堂屋脊上雕刻着好些菩萨仙人,慈眉善目地俯视着过往的香客。 海云舒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跪拜。 一求,父母康健,年岁长久。 二求,琮儿无恙,平安长大。 三求,她…… 算了,为自己有什么好求的。 海云舒双手将三炷香平举至眉齐,以额抢地,拜谢神明。 少阳之前给寺里捐了不少香火钱,住持说,前些日子给菩萨塑了个金身,刚完工,还没来得开光,想邀着长公主去看看。 海云舒只道自己不便打扰,就在寺院里一边闲逛,一边等着少阳。 寺中有座功德碑,密密麻麻地刻着不少香客的姓名。 海云舒记得,上一世,她捐钱修庙宇,把珂儿的名字刻在碑上,日夜祷告,想为他求一个好前程。 后来,珂儿真得高中探花,她病中挣扎,也要到武陵寺还愿。 岂料,三炷香烧起来,皆是短折 第33章 色戒 心底莫名一凉。 江成璟虽有盛名,受不少女子仰慕追捧,可真正被他承认的,却没有。 更不必说如此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外人面前了。 鲁若沁还是第一个。 看来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 “施主认识他们?” 海云舒:“不熟。” “原来如此,我当施主与他们相识,打量着,让施主把一样东西捎给他们。” 海云舒想了想:“这倒无妨,我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小施主若信得过,我可以代劳。” “真的?那太好了。” 小沙弥递给她一个荷包,是男子佩戴的样式。绣工精美,还是鸳鸯戏水的绣样,小女儿家的心思表露无疑。 沁姑娘虽然眼盲,但心灵手巧,这一个荷包绣下来,不知要废多少时日功夫。 “就是这个,刚才落下的,我瞧着做工尚新,应该不是刻意丢的,这才捡了。” 丢了确实可惜。 海云舒答应:“好,我会转交给他。” 心不在焉,总觉得手里沉甸甸的,也没注意自己走得是哪条羊肠小道。 弯弯绕绕,险些迷了。 “你刚说跟谁不熟?” 身后徒然一声。 海云舒回头,诧异道:“你?你刚才不是已经走了吗?” 江成璟半倚在石栏上,手里还摆弄着一根狗尾巴草,像是晕乎乎的。 “我要是走了,不就听不到你那没良心的话了?不熟?你想跟谁熟?怎么个熟法?” 无聊。 海云舒把鸳鸯荷包塞到他手里:“沁姑娘给你的,好好带着吧。” 江成璟随便摆弄了两眼,丢到她怀里:“我刚给扔了,谁让你又捡回来的?” 离得稍近,闻到他身上重重的酒气。 “你喝酒了?” 他两指捻了捻,比划:“就一点儿。” 印象中,江成璟的酒量就很差,而且几乎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们玩躲迷藏,小伙伴都回家吃饭了,也没见他出来。 往后一天一夜都没找到江成璟的人影儿,后来家丁才发现他是躲进了酒窖,贪玩吃了两口酒,就直接醉倒了。 委实人才。 “佛门净地,你破这酒戒,也不怕佛祖怪罪?” 他面色泛红,笑得轻缓:“酒戒又如何?就是色戒,该破也得破。” 海云舒无语,再把荷包塞给他:“揣着吧,好歹是人家姑娘一番心意。” “她若有心,嫁给我就行了。这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没必要。” 一瞬间,她又有点同情鲁若沁了。 海云舒知道这都跟自己无关,可还是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要娶她?” 江成璟拔着手里的草,百无聊赖:“这理由可多了。她爹是先帝宰辅,门生故吏遍天下。” “还有呢?” “还有……”他甩甩晕乎乎的脑袋:“她长得也不差,我不吃亏。” 恐怕最重要的那条,他没说。 鲁若沁心思单纯,又有眼疾,娶回家当个傀儡王妃摆着,任他在外怎么风流胡闹,以她的本事,都拿捏不了。 酒意渐浓,江成璟深陷其中:“实不相瞒,这才是我第二次见她……第一次吗……” 他似乎在回味:“还是跟你的第一次够味儿。” 海云舒脸刷得红起来。 见他这副喝醉轻浮做派,想理论个什么,只怕也无济于事。 江成璟:“小姑娘没什么城府,一点好处,就感动的不得了。” 海云舒懒得理他的醉言醉语,讪笑:“江成璟,可以啊,你现在都沦落到靠美男计去笼络人心了。” 他只昏昏道:“这也算凭本事吃饭,不丢人。” 罢了,不关自己的事,随他去。 海云舒说着就要走:“那我祝你跟鲁姑娘百年好合。” 江成璟跳下石栏,挡着她的去路:“别走……” 许是醉酒的缘故,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海云舒只觉他整个人山一般的压过来。 她忙扶。 靠近时,看到他眼底的血丝,疲惫的双眸,借着酒劲儿像顽劣撒泼的孩子一般,溺着人,不肯撒手。 她轻拍他:“喂,你先起来。” 酒意上头,他醉得厉害,执意把脸埋进她怀里。 她推了推:“江成璟,会被人看到的。” 这还是朝堂之上强势逼人的摄政王吗? 只见他睡眼惺忪,半晌,才喃喃道:“灵儿,对不起……” 她的手,僵在半空。 云朝暮雨,鱼水之欢,床帏里他若疯起来可不讲什么怜香惜玉。 有次她疼得厉害,推搪间的意乱情迷之时,他也曾这样说。 灵儿,对不起。 他把所有的愧疚和爱意,都给了那个不可能得到的女人。 少青找过来时,江成璟正扒着栏杆吐得厉害。 海云舒闲闲地靠在一旁,手里拔着狗尾巴草。 “侯爵夫人?” “少青你可算来了。” “方才刚送鲁姑娘下山,王爷就赶着折回来了,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还不让我们跟着。这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我只好跑上山来找找。” 少青也是废了好大劲才把江成璟扛在肩上。 他是知道自家王爷的酒量,一杯就晕,两杯就醉,三杯下去就该倒了。 “幸好夫人在,不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海云舒把狗尾巴草拔光了,扔到江成璟头上:“我若不在,他早掉下山喂狼了,到时候普天同庆,万民开席。” 少青不敢接话,只是尴尬一笑:“夫人说笑了。” 海云舒按着约定,晌午到后院的禅房和少阳一起用斋饭。 “等天气再暖和些,把你家琮哥儿也带出来,我瞧他糯米团子的模样,喜欢的很。” “他那个小猢狲,爱闹腾,别再扰了公主的兴致。 第34章 带着他的心上人,私奔 瞧少阳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从前只听说长公主和驸马感情不和,可也不知竟到了这种地步。 “长公主别灰心,我也是成亲了三年才有喜的,这种事儿,急不得。” 虽然海云舒是事出有因,但也只能这么安慰了。 少阳放下碗筷,长叹一声:“他不会碰我的。” 海云舒险些被汤水呛着。 难不成,天下负心汉拒绝妻子,都是同一个理由? 瞧着驸马爷仪表堂堂,不像是跟程子枫一般的小人。 “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吗?” 不会也是有隐疾这种烂借口吧。 少阳转着茶盏,回忆了很久。 一定是个很长的故事,可是到她嘴边,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我害死了他的心上人,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海云舒只是略有耳闻,其中原委并不清楚。 少阳:“他还说,这笔账,要我用一辈子去还……” 原来,当初被驸马悔婚寻死的薛家姑娘,不是自尽,而是让人给逼死的。 宋明冲满腹经纶,一表人才。 乾元殿上,登科进士皆是才高八斗,先帝一题“帝王之政帝王之心”,只有宋明冲答的滴水不漏。 先帝这才钦点他做新科状元。 奉诏新弹入仕冠,重来轩陛望天颜。 少阳与他的相识,就是在这场御赐的琼林宴上。 满席的饱学之士,高谈阔论,肆意畅谈。 少阳一眼便看上了宋明冲。 青葱岁月里的小女子,很容易被爱情迷惑了心智。 她嚷着要父皇赐婚,好在,父皇开明,没有因为家世的悬殊而反对。只说宋明冲年少善谋,是个可用之才。 可不久后,父皇派去打探的人,带回一个不好的消息。 说是宋家已与薛家定亲,宋明冲高中之后,更是张罗着要抓紧把婚事办了。 讲到这儿,少阳唇边牵出一丝苦笑:“我那时一门心思的爱他,也从不觉得,薛家姑娘会是个对手。” 是啊,没人会在民女和皇女之间犹豫。 可宋明冲给了少阳一个大大的意外。 他跟薛姑娘私奔了。 放弃了金榜题名的大好前程,放弃了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父母。 带着他的心上人,私奔了。 少阳说着,声音微微哽咽,她半扬着脸,没叫打旋的泪掉下来,那是天家皇女骨子里的倔强。 “听说,他们被追到渭水边,女的投江死了,他也要跟着跳。” 少阳手背一抹眼角:“云舒,你说他是不是傻?” 放弃功名利禄,公主佳人,要和一个微不足道的民女殉情。 傻得可怜。 他完全可以先娶公主,再纳薛姑娘,两边都要,两边都好。 只是那样的宋明冲,还会让少阳如此念念不忘吗? 薛姑娘死后,宋家父母也是松了口气,毕竟,被公主瞧上,是祖坟冒青烟的事。 老两口以死相逼,宋明冲不得不就犯。 天家嫁女,普天同庆。所有人都在狂欢,只有他一人孤孤单单。 从成亲的那天,宋明冲就睡在书房,四年如一日。 少阳转而道:“他给我脸色,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大不了,就这么一辈子耗下去。” 明明是爱得深切,却又逼着自己不在意。 相互折磨。 这件事,远比海云舒想的要复杂得多。 她没什么朋友,上一世更是半辈子困在程家宅子里,磋磨的没了人气儿。 遇到少阳这样肯对她掏心掏肺的不容易。 她想帮帮她。 模糊的记忆里,是有位长公主,与夫君不和,郁郁多年,最终生孩子时难产,母子俱亡。 只不过,那时海云舒自己尚在困顿之中,只是听下人们议论了几句,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少阳的结局吧。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海云舒握上少阳的手,轻拍两下:“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 这日是初六,侯府的规矩,逢六逢九阖府女眷都要给老夫人请安。 自何氏死后,老夫人便称病不怎么见客了,她把管家的钥匙交给了海云舒,自己整日在屋里侍奉些花花草草,过着避世般的生活。 今日有些不同,老夫人难得起了身,出了门。 兴致一来,还着人去请了京都有名的梨园班子,来府上唱几出好戏。 叫上府里的女眷,都来听个热闹。 因为琮哥儿哭闹,海云舒来晚了些。 入座时,四郎媳妇打趣:“二嫂嫂难得到母亲这里坐坐,怎么还来晚了?该罚呢。” 若是从前,海云舒定会慌慌张张地罚酒一杯,生怕自己坏了规矩,惹婆母生气。 可如今,她才懒得搭理。 别说晚到了一刻钟,就是半个月不给老太太请安,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 程老夫人看着是在瞧戏,其实耳朵尖得很,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回头:“绮然,别开你二嫂的玩笑,看戏。” 老夫人乘兴点了一出《大回朝》,讲得是闻太师扫平北海,得胜回朝,力劝纣王斩杀妖妃妲己,佞臣费仲的戏。 台上的闻太师鹰眉白髯,铁面无私,痛斥妖妃奸臣祸国。妲己步履轻盈,玉指兰花朝前一指,再甩腕一勾,亮相干脆利落。 台下叫好声一片。 莺歌俯身说:“夫人,奴婢瞧老太太像是在这儿指桑骂槐呢。” 海云舒如何看不出来:“既然她把戏台子搭起来,咱们就陪她唱完就是了。” 这出戏,在座的都看得津津有味。 四郎媳妇摇着绣面团扇,一脸容光:“母亲,我听说二哥的案子要结了?” 老夫人瞅她一眼,余光又扫过海云舒,悠悠的“嗯”了一声。 四郎媳妇接着说:“那先恭喜母亲,也恭喜二嫂了。我早就 第35章 死里逃生 四郎媳妇轻拂胸口,好似松了口气:“这下好了,等案子一结,也好还咱们侯府个清白。免得有人天天在背后说三道四,好像咱们仗了谁的势,欠了谁的情似的。” 她有意无意地看了下海云舒,又撩开眼皮转去看戏了。 程老夫人:“云舒,二郎的事一了,你身上的担子也就轻了。这之前免的请安拜见,该照旧还得照旧,总不好让别人觉得咱们家厚此薄彼。” “二嫂嫂是最孝顺的,可别落到了咱们后面。” 敢情这婆媳两人,是在这儿卸磨杀驴呢。 难怪老夫人这几天气色大好,食欲大增,原来是知道儿子的事儿有了着落,再不必低头求人,精神也抖擞了,身子骨也硬朗了,话里话外自然也就也不那么客气了。 海云舒自是应对自如:“婆母哪里话,给您请安是应该的。您活多久,我来多久就是了。” 老夫人脸上白一阵黑一阵的。 晚上回了关雎阁,小婵摔了帕子坐在凳子上。 “什么玩意儿,一群没心肝的,见侯爷的事没了,就又想踩咱们头上。她们可别忘了,大爷还在大狱里蹲着呢。” 海云舒在白玉颈瓶里插上一支西府海棠,悠悠道:“她们惦记着侯爷回来做靠山呢,哪会搭理咱们?” “那大爷呢?” “至于大郎,一个庶子,之前还有个侄女儿媳妇牵绊着,现在无亲无故的,老太太哪还愿意管他啊。” “老太太不是最在乎她那贤德的名声吗,她会不管大爷?” “大房的主君下狱,主母被斩立决,有个姑娘还惹出那么件不光彩的事。这样的门户,谁管不惹一身骚。退一万步讲,她就是真的撒手不管,外人也不会说什么。没准儿还夸她大义灭亲呢。” 她这婆母,是心里有千百个弯弯绕,面上也是菩萨低眉。 “那我们怎么办?奴婢记得,夫人不是求摄政王一直拖着侯爷的案子吗?怎么突然就要结案了,还都传要判那几人个诬告呢。” 这点,海云舒确实也没想通。 案子是由江成璟亲自过问的,若不是他改了主意,旁人谁敢说半个不字。 已经吩咐了莺歌去打听消息,想来会有答案。 海云舒摆弄着插花,剪掉多余的绿叶:“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儿,莺歌才从公主府打探回来。 她一路风霜带雨的,连口润喉的茶也顾不得喝。 “长公主知道夫人忧心,就亲自去了趟宫里打听,她说,二爷的案子,最后是小康太后定的。” “小太后?” 怪自己蠢了。早该想到是她的,除了她,谁还能说得动江成璟? 海云舒让莺歌坐下先缓口气:“定的无罪?” 莺歌点头:“是。听说那几个诬告的人,已经画押了。” “好快的动作。” 最初程子枫的事儿是海云舒匿名透信告发的,大约是朝中有人想落井下石,就又指派了几个军士去作证,想要钉死侯府这桩案子。 朝廷也能借此机会收回些兵权,打压武将出身的亲贵们,何乐而不为? 没曾想,会有这样的反转。 海云舒原本计划是拖个三年五载,拖到她把侯府整垮,拖到和离,再将这群小人一个个收拾了。 可如今,小太后偏偏插了一杠。也要淌这趟浑水。 莺歌担忧:“夫人,要是侯爷判了无罪,恐怕很快就会回府了。到那时候,只怕咱们做起事来,多有不便啊。” 小婵并不认为:“有何不便?是侯爷狼心狗肺在前,夫人只管与他和离,他还能杀人灭口不成?” 莺歌说:“若是此时夫人和离,嫁妆都拿不回来,岂不太便宜他们了?” “那怎么办,咱们现在腹背受敌。你说小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放侯爷回府,那在外人看来,不是帮夫人吗?她怎么肯?” “你傻啊,侯爷回来,不就拴住夫人了吗?她一边让鲁国公家的姑娘当摄政王妃,堵住悠悠之口。一边又叫侯爷回来,牵制夫人。” 小婵突然开窍:“如此一来,她跟摄政王之间,不就更没阻碍了?” 莺歌道:“狡兔三窟,好在夫人有先见之明,搭上少阳长公主这条线,不然摄政王说翻脸就翻脸,不是把夫人往火坑里推吗?” “夫人可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海云舒指尖叩着案几,她想事情的时候,一贯这样,单从表情瞧不出是淡定还是忧虑。 其实,莺歌和小婵的顾虑都没错。 程子枫一旦回府,家里的人就没了顾虑,说不定还会和以前一样,合起伙来算计什么阴谋,只怕到时候防不胜防。 海云舒嘴角牵出一抹不易察觉地笑:“别忘了,咱们还有琮儿。” 这局棋,从一开始程子枫就注定要输。 只要琮儿还在。 只要琮儿还是东昌侯府的世子。 他们就是再算计,再忙活,最后还是给她的儿子做嫁衣。 程子枫既然想回,那就回来好了,一家子整整齐齐,到时候也更方便收拾。 宠妾灭妻也好,兔死狗烹也罢。 总之这顶帽子,他是带定了。 果不其然,这一天,没让程家的人等太久。 大理寺主审的程子枫阵前投敌一案,最终被判是诬告。 对外说是东昌侯并非投敌,而是去敌营打探消息时,不幸中了敌人圈套,这才生死不明。 案子由皇上亲自过问,可皇帝只是个六岁大的娃娃,能懂什么? 怎么判,还不是任凭宫里垂帘听政的那位说了算。 最终,为此事作证的几个军士被判诬告,刺配到凉州。 而朝廷恢复了程子枫平远大将军的封号,圣旨上还说,要不遗余力将东昌侯找回来。 讣告一出,清退了民间不少流言蜚语。 程老夫人更是喜极而 第36章 抓周 见天家都不追求程侯的案子,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人,也都上门拜礼。 程府门前,宾客是络绎不绝。 海云舒身为侯爵夫人,定是要主事的,更何况还牵扯到琮儿的周岁礼,她自然上心。 司衣局一早送来的是套莲青色万字织银连烟十二幅湘裙,平整地撑在檀木架子上,日光透过纱窗撒下几缕微亮,绣线蜿蜒好似曲水浮动,波光粼粼。 一看这几朵青莲就是出自潘秀的手笔。 替海云舒更衣的嬷嬷说:“这套湘裙,全然是照着夫人的尺寸裁剪,府上十个绣娘,整整秀了两个月呢。” 另一个嬷嬷也夸:“夫人颈长身细,穿上去袅楚宫腰,再没比您更合适这身衣裳的了。” 小婵一直在外屋忙活,乍听着,还以为几个嬷嬷是溜须拍马的想讨赏钱。 直到她卷帘进来,才被眼前一幕惊呆。 夫人这身浮锦长裙雅致,玉钗流仙髻清寡,再加上一双攒珠绣鞋,走起路来婀娜小蛮,恰似十五女儿腰。 小婵咧嘴笑道:“夫人,你这么出去,不得甩隔壁白小娘十八条街啊。” 想想又说:“不对,是一百条街。” “你啊,就爱嘴贫。” 白小娘平日最喜欢这种楚楚可怜,清汤寡水的装扮,不曾想,夫人一动真格儿的,她连根脚趾都够不上。 什么叫蕙心纨质,温文尔雅,待会儿定让遍京都的豪门士族都瞧瞧。 程子枫一直在前院招呼着宾客。 他在西山的凤林庄躲了一年多,人都快憋死了。 如今绝处逢生,自然气色大好,赶着与各位旧友幕僚攀谈感慨一番。 八个国公府,十六家侯爵府皆是送来了厚重的贺礼。 一时间侯府上下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直到海云舒出现。 “呦,程侯,你家大娘子来了。” 程子枫顺着那人眼神望去,不禁呆住。 烟雨阁里,美人如仙子一般。 她本就消瘦,再趁着莲色衣裳尤显飘逸,如瀑青丝似墨染,举手投足间气质典雅,与人谈笑时明眸善睐,白水鉴心。 不知为何,心像是突然被揉搓了一下。 程子枫忽然想到,自己很久没见过她了。 前几日回府,也都是随便找个理由睡在书房,后半夜,就偷偷溜进白沧斋厮混了。 记忆里,海云舒不爱粉黛示人,虽有那么几分颜色,可常年埋头在算盘账本里,难免惹一身商人的铜臭气。 再加上她不喜装扮,嘴又不甜,不像白师师那样变着法子讨人稀罕。 日子久了,索然无味。 不想分别才一年,她竟变化如此之大。 这一眼,让程子枫久久挪不开。 “这谁啊?” 有人在远处议论。 “还能是谁,海娘子呗。” “就是她啊,前几天还听我家夫人提起过。原以为是个夜叉,不想竟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啊。” “要不说程侯有福呢,刚从前线死里逃生,又有美人在怀,真是艳福不浅啊。” “张兄,你都有家世的人了,想法还这么多?” “我家那夜叉快别提了,天天老娘一般的管东管西,看着就烦。我要有海娘子这样的美人儿作伴,便是死在床上也甘心。” …… 两人越说越离谱。 眼瞅他们对海云舒目光灼灼,评头论足的,十分起劲儿。 程子枫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可又暗暗有些得意。 别人嘴里的美人,是他的枕边人。别人心心念念想得到的,他却拥有的不费吹灰之力。 不禁心里万分爽快。 连忙过去找海云舒,好彰显占有权。 “云舒,不是说身子不大舒服吗?怎么不再房里歇歇?” 程子枫将她攥在手心里,难得地温柔体贴。 若是从前,海云舒必定感动得难以忘怀,可如今他越是殷勤,越让人恶心。 她不紧不慢抽出手,回道:“今日客多,不好叫侯爷一人张罗。” 程子枫痴痴道:“我有美妻,哦不,有贤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侯爷怎么倒跟我客气起来了。” 前世,海云舒为侯府忙得焦头烂额时,不见他关心爱护,只顾和白师师那个贱人厮混。如今她撒手不管,只是迎客时露个面,他反倒贴了上来。 还真是贱。 程子枫情不自禁地搭上她纤软的腰肢,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云舒,你今天真美。” 她退一步:“侯爷,这还有人呢。” “害羞啦?” 她低眉含羞的模样,真让人爱不释手。 说起来,程子枫还从没碰过她的身子。 先前只是图海家的钱,当她是摇钱树,榆木疙瘩一块。可眼前的瓷玉妙人,程子枫不禁想入非非,越等越让人心痒难耐。 他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故作隐晦:“那我晚上再疼你。” 海云舒心里膈应,面上却微笑。 “夫人,少阳长公主来了。” 莺歌都替海云舒恶心,连忙找了个由头,把她解救出来。 “快去吧。”程子枫在她腰臀上拍了拍。 海云舒溜之大吉。 心里盼着他别来沾边。 少阳送来得是一方金镶玉的如意算盘,以金为骨,翠玉为珠,触手生凉,打起来声脆如小珠落玉盘,一看就是御赐的物件儿。 少阳说:“还没开始抓周吧,我正好给琮哥儿添个喜气儿。” 海云舒道:“长公主来得顶是时候,咱们正要开始抓呢。” 嬷嬷把琮哥儿和珂哥儿都抱了出来。 两位小公子都是属虎,穿得都是金线绣虎的交领褙子,带着虎头圆帽,琮哥儿是猛虎下山的秀样,珂哥儿则是福虎生旺。 珂哥儿因是刚睡醒,还有些蔫儿蔫儿的。 琮儿倒是生龙活虎,也不认生,见了谁都是拍着小手,喜笑颜开 第37章 花房 白师师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琮儿。 瞧着琮儿一举一动都是稀罕的。 几次想上去搭手,都被程老夫人使了眼色,斥退回去。 只能绞着手帕站在一边,眼馋心难忍。 见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宝月忙提点着:“小娘可得稳住神,别乱了心啊,今儿这么多客人都在,你不能下主家的面子。” 白师师心有不甘,也只敢小声诉苦:“琮儿过周岁,我竟不能陪他,这个亲娘做得真是窝囊。” “小娘这是哪里话,侯爷不是已经补偿你了?整个京都看看,哪家小娘能在正宴上走动?也就是您了。” “那倒是。” “侯爷疼您这谁不知道?您可得警醒着,不能让她们看笑话。” “我就是心疼琮儿。” 宝月劝她:“小娘放心,你瞧咱们世子那是手握重笔,将来肯定是要为相做宰的人物,哪儿像那没出息的珂哥儿,只知道金银珠宝,一看就是败家的命。” 听了这话,白师师“噗嗤”笑出声,舒心不少,嘴上也就不再埋怨什么了。 “罢了,为了琮儿,我忍就是了。” 两位小公子按礼踩了足印,封上冠礼酒、状元酒、合卺酒三坛,最后是食福,吃一口苹果平平安安,一口长寿面长长久久。 这礼才算圆满。 宴席开,男宾在前院,女宾在后院。 菜式是一样的,特意请了天九御香楼的师傅,怕得就是不对京都贵胄们的胃口。 敬宾客酒时,程子枫特意拉着海云舒一起去了男宾席。 今日坐在上席,身份最尊贵的,肯定是江成璟了。 只是他从不饮酒。 程子枫深知他有此规矩,敬酒时,特意换成了茶。 “有劳摄政王照顾,下官才能死里逃生,沉冤昭雪。今儿下官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程子枫满面春光,故意搂着海云舒的腰,把她往前推,有点炫耀的意思。 “舒儿,你也来敬摄政王一杯。” 这突入起来的称谓,让海云舒不禁一个寒颤。 江成璟见他正在兴头上,也没打断,只是幽幽地看着他耍花样。 程子枫替海云舒斟好酒,还用帕子擦拭她额前的汗珠:“舒儿,瞧你把自己累得,为夫可要心疼了。” 海云舒没敢抬头看江成璟的神情。 他推她的腰:“去啊,愣着干什么。” 海云舒慢慢举杯。 “不必了。”江成璟抬手拦着,淡定得很:“你不爱喝酒,不用勉强。” 她抬了眼,略感激。 可程子枫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海云舒:“侯爷,我就不喝了吧。” 程子枫回过神。 极力找补:“多谢摄政王体恤,也罢,这杯酒,我替内人干了。” 说罢,一饮而尽。 还不忘回头嘱咐她:“最近你劳累的很,少喝些酒,保重身体。” 海云舒:“侯爷,前院还有女宾,我得去招呼着。” “去吧,知道你贤惠,可也别累着了。” 在座的幕僚见状,要开程子枫的玩笑。 “侯爷与夫人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啊。” 程子枫摆手:“哪里哪里。” 江成璟嘴角浅笑,什么也没再说。 后院的官眷妇人们聚在一起,难免要家长里短的闲话一番。 “听闻摄政王也来了?” “是啊,鲁国公家的沁姑娘在,摄政王就是再不爱应酬,也得陪陪她这个未婚妻不是?” 海云舒招呼着宾客,别人议论时,也听了几耳朵。 静王妃依旧言语大胆:“也不知江成璟给沁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唬得她在家里闹了三天绝食,嚷着非江成璟不嫁。 “眼瞅着自家姑娘要不行了,鲁国公夫妇只好含泪答应。” 于是,江、鲁两家便在前几日定了亲。 鲁国公要江成璟对天盟誓——忠爱于若沁,此生不改,否则短折而死,万箭穿心。 海云舒想象不到江成璟发誓的样子。 他一向不信神明,会是真心吗?还是随意敷衍两句,转脸就忘得一干二净? 海云舒听她们说得头晕,干脆找了个由头,起身出去透透风。 她心烦意乱时,喜欢去花房。 小时候,她在家里并不受宠,只有祖母偏爱三分,她老人家喜欢捯饬些花花草草,海云舒便常到花房帮忙。 学会了一些修修剪剪的活儿。 唯有那片刻的时光,才是幸福温馨的。 所以嫁到侯府后,海云舒也在院子起了间花房,若遇上不顺心的事,便来这里坐坐,闻着花香果香,也能让心情舒畅不少。 她推门而入,门没锁,还以为是有花房嬷嬷在里面。 海云舒走到那扇琉璃窗前,躺在藤椅上,微微摇动,合上双眼,思绪已飘向别处。 和煦的日光洒下,隔着窗子在她脸上晕出一层柔光。 只是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阴凉扫过,有层黑影遮了上来。 抬眼皮。 她惊得往后一缩。 “江成璟?”她慌:“你怎么在这儿?” 他摁住她想要离开藤椅的身子:“跑什么?” 她瞧着他像是喝了酒的模样,有些后怕:“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没让步。 她正色道:“让我出去!” 他靠上来,厚实的背彻底遮住了光:“你觉得我会放你出去?” 他笑:“嗯?舒儿?” 海云舒知道他是故意的。 这个“爱称”任谁听了都要发一个大冷颤,出自程子枫之口,他更是学得起劲。 咔嚓一声,花房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嬷嬷收起钥匙,嘟囔着:“小贱蹄子们,都知道争着去吃好的,瞧好的。留老娘一个在这儿伺候,呸。” 海云舒莫名一慌。 江成璟立刻捂着她的嘴:“嘘。” 她被捂得吐字不清 第38章 花枝乱颤 她想挣扎,可已经陷入了他的桎梏。 琉璃彩窗的剪影让人眩晕。 江成璟觉得她不该施以粉黛,那样才更纯,更美。 “这可由不得你。” 江成璟禁锢着她,逼她臣服于淫威之下。 她像一支含水绽放的百合,不该如此美丽,却又插在程子枫那个窝囊废身上。 他贪婪地探寻着。 花香四溢如腻在身体里一般,让人着迷。 身影起伏间,藤椅吱吱作响。 “云舒——” 院子里的声音还在。 他怎么还没走? 江成璟故意用力,她一个晃神,喉底溢出一声嘤咛。 又连忙咬紧嘴唇。 他笑:“喊啊,刚才不是还义正言辞?” 她一忍再忍,哪里还敢发出半点响动。 江成璟完全掌握了主动:“海云舒,你就是欠收拾。” 她脚下一软,不小心碰翻了地上的花盆。 这一碰不要紧,声音立刻引起了程子枫的注意。 静谧的庭院,他看着门锁紧闭的花房,内心狐疑,不禁向这边走来。 “云舒?你在吗?” 他捞起她花枝乱颤的身体,逼她往窗边挪了几步,亲吻她软糯的耳垂。 脚步声越来越近,海云舒感觉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程子枫喊住了一个小厮:“去把钥匙找来。” 不要啊…… 海云舒紧张得发抖,内心祈祷着。 她不敢想这扇门被打开的后果。 于江成璟来说,或许只是一段风流往事,今后让人议论起来,也只不过是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对于她来讲…… 不可,她怎样都无所谓,但是琮儿,她绝不能让琮儿蒙羞。 屈于他的攻势,她终于缴械:“王爷,求你……” 他却不停:“求我什么?” 她委屈的不知该说什么,眼底浮出的泪意让人怜惜。 “求你……放了我吧……” 要不要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谁让她总这么不听话。 跟那个窝囊废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 程子枫疑心越来越重。 他耳朵贴在门上,只听得花房里面有动静,却不知道是什么动静。 小厮很快就把钥匙送来了。 程子枫迫不及待地要打开,可手上一顿,脑袋里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把小厮支走了。 “去院子外面呆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见院中已无他人,程子枫最终心一横,开锁推门。 千想万想,他也没想到,江成璟会在里面。 程子枫愣了半晌,才想起跪拜行礼:“下官参见摄政王。” 江成璟躺在藤椅上,半身搭着一张毯子,正闭目凝神,只是鼻腔里“嗯”了一声,没立刻叫他起来。 程子枫环视四周,并无他人,更无异常。 他还是费解,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江成璟撩起眼皮:“不行吗?” “不,”程子枫连忙解释:“下官是怕府里粗使的下人不懂事,怠慢了王爷。” “本王是瞧着人多心烦,找个地方躲清静。” “王爷慧眼,侯府上下,属这花房清静了。” “这里,是不错。” 不知程子枫是不是故意的,说道:“这里的花花草草,陈列摆设,都是拙荆的手笔。” 江成璟才不怯他谈及海云舒。 兜什么圈子? 直接说:“那你娘子的品味挺和本王的胃口。” 程子枫吃了口瘪,脸涨得有些红,可又不敢发作。 他瞧着江成璟腿上的毯子,盖得如此不合时宜,问:“王爷是冷吗?” 花房可是四季恒温,一向最暖和的。 江成璟悠悠道:“不冷,就是有点虚。” 程子枫尴尬:“王爷说笑了。” 瞧他一直盯着毯子看,生怕下面藏了人一般。 江成璟索性起身,兜着毯子扔到他脸上。 “找你家娘子呢?” “王爷怎么知道?” “你满院子瞎嚷嚷,吵得本王睡的兴致都没了。” 程子枫忙赔罪:“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她去后院儿了。” “王爷看见了?” 他修长的十指交叉搁在腹上:“算是见了。” “王爷似乎和拙荆很熟?” 想到海云舒和江成璟是旧相识,想到白师师口中,他俩不清不楚的关系,程子枫有点窝火。 “算是世交。” “既然如此,还请王爷务必赏脸,留下来多喝几杯。” 江成璟只笑不语。 程子枫又道:“为了下官的事,想必我家娘子也给摄政王添了不少麻烦。我深知她为人,是最单纯不过的了,若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还请王爷网开一面,一切有我这个做丈夫的承担。” 还是个痴情种? 担?他拿什么担? 江成璟闲话一问:“怎么,她在你面前很单纯吗?” 程子枫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江成璟拍拍他的肩:“程侯,以后还是少躲在女人后面捡便宜。” 程子枫拳头握得骨节发白。 “去吧,本王要再歇歇。” 程子枫隐恨:“那下官就不打扰了。” 等支走了程子枫,江成璟坐回藤椅。 海云舒才慢慢从地窖里探出头。 这个地窖本是用来藏酒的。 海云舒不胜酒力,却总爱贪杯,程子枫为此吵过她多回。 后来她就想了这么一招,在花房挖了个地窖,地方不大,却也能藏十几坛好酒。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她闲来无聊就挖两坛,自得其乐。 “出来吧。”江成璟说。 他像是在看杂耍。 见程子枫确已走了,海云舒才敢出来,身体虽疲惫,可心里如释重负。 他说:“你那点胆子,都用本王身上了。” 她哪能跟他比。 未婚 第39章 乱套 她不敢。 江成璟能对程家网开一面,就一样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只是现在事情发展的有点超乎预料。 少阳……鲁若沁……牵扯的人越来越多。 复仇之路漫长,她总得仔细谋划,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们能不能……过段时间再见面?” 刚说完,海云舒就后悔了。 她一定是疯了,才敢跟他讨价还价。 “过多久?” 他一下把她问住了。 海云舒也不确定他是什么想法,支支吾吾道:“应该……不会太久吧……” 江成璟压根儿没把这些话听进去,他靠近,警告她:“海云舒,咱俩的事能不能完,我说了算。” 一场春事,随着江成璟的离开,很快淹没在侯府张灯结彩的喧闹声中。 为避嫌,海云舒又等了两刻钟。 之后她梳妆整齐,看四周无人,才从花房出来。 只是她没注意到。 院墙后面,有束狠厉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 如利剑一般,带着怨毒,狠狠刺来。直到她彻底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还没回到席面上,海云舒就被拉走,听了件不得了的事。 说是莹姐儿把沁姑娘给推下水了。 四郎媳妇抓着海云舒的手:“二嫂嫂,你可算来了,你刚才是没瞧见那情景,简直乱套了。” 海云舒一边往厢房赶,一边听她细说。 原是沁姑娘在锦鲤池边散步时,被路过的莹姐儿一把推下了河。 沁姑娘原本身子就弱,再加上眼盲,当即就要沉底了。 幸好太师府的吴六郎眼疾手快的跳下水救人,这才没酿成大祸。 四郎媳妇急道:“现在鲁国公和摄政王府结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说这傻丫头,钻哪门子牛角尖啊。” 程家人都知道莹姐儿对江成璟爱得死去活来。 尤其是她娘获罪被江成璟打死以后,她更自认为背负着爱恨情仇,孝和情难以两全,成天纠结个没完,纯纯一个被爱冲昏头脑的傻丫头。 莹姐儿其实挺无辜的。 海云舒打心眼里不希望她再出事。 顾不得那么多,进了门,海云舒便向里屋去。 只见沁姑娘发髻散乱,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闭着眼,直说胡话。 “璟哥哥……璟哥哥……救救我……” 她心心念念的,也是个痴情人。 莹姐儿在外屋站着,还算老实,只是被老太太护在身后。 海云舒问她:“这是你干的?” “是我干的!” 她倒承认的爽快。 “你推沁姑娘做甚?” “我没推,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看莹姐儿眼神坚定,海云舒是愿意相信她的。 最近家里事多,她也成熟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事事都依着性子来。 也学会顾全大局了。 其实,莹姐儿本质不坏,虽脾气执拗,但看得清是非对错。 何氏死后,她心里万分难过,可也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没有找过海云舒的麻烦。 反倒对海云舒多了几分信任,常把心事说给她听。 本想着程莹已经长大了,懂事了,怎么遇到跟江成璟有关的人和事,还是这么拎不清? 程老夫人怒其不争:“你是主家,鲁姑娘是上宾,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传出去哪个好人家还敢要你?” 她回嘴:“祖母不用说这些吓唬我。我爹蹲着大狱,我娘杀人偿了命,岳家说好的婚事也黄了,我还在乎这些?” “那你想怎么着?出家当姑子吗?” “当就当,我有什么好怕的!” 老太太气得直弯腰咳嗽。 “阖府上下,我是最疼你的了,可你呢?没完没了的给家里闯祸,除了他江成璟,你脑袋里就不能装点别的?” 一提江成璟,莹姐儿就成了被点着的炮竹:“祖母用不着假惺惺,我爹是庶子,与您没半点血缘,我娘还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调唆,被当枪使。我如今什么样儿,今后什么样儿,都不用你操心!” 程老夫人众目睽睽之下被孙女指桑骂槐,气得差点背过气儿去。 “混账,有能耐你现在就去把头发铰了,爱上哪去上哪去,以后家里只当没你这个人!” 秦嬷嬷直帮老夫人顺着胸口的气:“老太太别急,莹姐儿也是被吓着了才胡言乱语的。莹姐儿,你快给老太太赔个不是吧。” 莹姐儿甩了脸:“我没错,干嘛赔不是?” 海云舒知道,这丫头的性子吃软不吃硬,不能逼她。 于是让老夫人息怒,又把莹姐儿拉开问:“那你为什么这么做?总得有个缘由吧?” 莹姐儿直截了当:“她嘴巴不干净,人还在咱们府上呢,就敢议论二叔叔、二婶婶的是非,我若不让她尝点苦头,她还当咱们好欺负呢!” 众人一听跟海云舒有关,刷刷地把目光聚到她身上。 海云舒也是一脸无辜:“我?她议论我做什么?” 除了上次在武陵寺,她跟这位鲁国公家的小姐这也才第二回见面。 程子枫更是跟她八杆子打不着。 犯不上搬弄是非吧。 莹姐儿不甘示弱,刻意朝床那边放声道:“我也想知道,是咱们侯府饭不好吗?御香楼的菜都堵不住她那张臭嘴?” 许是外面吵得声音大了,里屋沁姑娘的贴身女使听见,冲出来,就想要给自家主子鸣不平。 “莹姑娘这是什么话?我们在池边歇得好好的,偏你出来推一把。我们姑娘要有个好歹,看你们如何跟国公爷交待!” “谁推她了?明明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若不是你冲出来大喊大叫,我家姑娘怎么会受惊掉下水?” “怎么,她诋毁我家的人,我还不能理论理论了?” “谁诋毁了?诋毁谁了?姑娘说话可要讲证据。自己害人 第40章 打女人 莹姐儿:“听见没,你主子都发话了。根本不关我的事!” “那是我们姑娘心软,给你留着脸面,不代表你就能摘干净。” “你有完没完?一个丫头,也敢在我们侯府指手画脚!” 丹翠鄙夷道:“侯府怎么了?我这还算客气的。沁姑娘可是摄政王的心头肉,待会儿他来了,只怕连这点客气都没有了!” 莹姐儿被触到了逆鳞,直接回怼:“人前人后两套皮子,就会装可怜博爷们儿同情,就这还是鲁国公府的好家教呢?呸!” “莹姑娘倒是想博个同情,结果怎样,还不是被王爷扔出门了?” “你说什么?!” 莹姐儿拽上丹翠的头发,扭打在一起:“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此时院子外的人,围得越来越多。 海云舒大概听出了来龙去脉。 还好,莹姐儿没推沁姑娘,事情就没那么糟糕。 一群人费不小劲才把莹姐儿和丹翠拉开。 两人已是狼狈不堪。 海云舒好言安抚:“丹翠姑娘,你家小姐刚醒,她身子弱,你且先去照顾,一会儿等我查明前因后果,必定给你们个交代。” 岂料丹翠并不买账,甩开海云舒的手:“别碰我,脏的很。” 海云舒手一僵。 这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小婵见人家欺负到主子头上,哪里还忍得了,当即回嘴:“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们大娘子不敬?给你脸了喊你声姑娘,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在我们面前摆起臭架子来了!” 莹姐儿也是余怒未消:“明明是你们主仆两个嘴里不干净,先骂二婶婶是勾搭男人的小娼妇,再说二叔叔头戴绿帽不自知。现在又想冤死我? “告诉你,不能够。不就是个鲁国公府吗,大不了撕破脸,真当咱们怕你不成?!” 此言一出,在场人皆是有些尴尬。 一直想看海云舒出洋相的程家妯娌们,已经快要掩盖不住脸上的幸灾乐祸,在旁边憋笑憋的很辛苦。 程老夫人捶了莹姐儿一拳头:“瞎囔囔什么?做错事了还顶嘴!滚到一边呆着去!” 莹姐儿气得跺脚。 这时,程子枫闻讯来了,后面还跟着白师师。 这耳报神跑得到快。 难怪刚才一直没见她,原来是看了好戏,忍不住要去拉个人一起欣赏。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在前院也不得安生。”程子枫瞟了一眼:“莹姐儿,看你成个什么样子。” 大庭广众之下,姑娘家家的灰头土脸,衣衫不整,确实不成体统。 海云舒护着莹姐儿,只说:“侯爷来了。刚才鲁姑娘不小心跌池子里,好在这会儿醒了。” 谁知程子枫阴着个脸,径直走过去,理也没理她。 白师师迈着小步子,贴在程子枫身上,脸上颇有些得意。 想必是没少说“好话”。 莹姐儿连忙拉着程子枫的胳膊:“二叔叔,她们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不能由这种人胡来,你得给二婶婶做主。” 怕程子枫不了解实情,莹姐儿又靠在他耳朵边,捡要紧地说了一遍。 那丹翠原本还趾高气昂的,见侯府主君一来,气焰也消了大半。 老实地站在一边等着。 程子枫听完莹姐儿的话,半晌没吭声。 其他人闭嘴的闭嘴,看好戏的看好戏。 原本喧闹的厢房,此时,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 程子枫走近海云舒。 始终阴着脸,这距离近到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让人不寒而栗。 “啪!” 程子枫抬手便是一个耳光,响亮刮辣,重重打在海云舒脸上。 她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嘴角热辣,顷刻间便流出血来。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 连程老夫人也被眼前一幕吓到了:“二郎,你这是做什么?!” 程家虽然是武将出身,可断没有打媳妇儿的先例。历代老侯爷都是沉稳讲理的体面人,从没听过谁打骂娘子的。 他万不该动手。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什么事,关起门来教训就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传出去,东昌侯府的贤名还要不要了? 白师师是心里暗爽,嘴上却跟着假惺惺地劝和:“侯爷,消消气,有话问清楚了再慢慢说,何必动手呢,大娘子又不是那不知深浅的人。” “你去哪了?” 程子枫冷冰冰地问。 海云舒抹掉嘴角的血,直起身,没理他。 见海云舒一副冷漠不答话的样子,程子枫又拔高了一个音调:“我问你,刚才去哪了!” “这边出事的时候你在哪?我去招呼客人的时候,你又在哪?” 她不语。 他掐着她的脖子:“说话啊,聋了?!” 海云舒像一片飘落的树叶,被他扯的脱不开身。 她本就削瘦,对着个常年习武的男人,更是被死死拿捏,动弹不得,任人摆布。 她越冷漠,程子枫就越来气,手上力道也就重了几分。 小婵忙跪地磕头:“求侯爷放手吧,夫人快受不住了。” 别人越劝,他越恼:“最后问你一遍,去哪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冷冷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什么是该?哪里是该!” 程子枫气得发疯,他闭上眼,狠狠地深呼吸,想压制内心的怒火。 可越克制,越是难耐。 他仿佛看到她在别人身下承欢的浪荡模样,遍布身体的吻痕,散乱的衣裳…… 娇喘靡靡之音仿佛就在耳边…… 稍微停下来,那不堪的一幕就会立刻在他脑海里翻涌。 不禁双拳紧握。 竟敢在他眼皮底下玩花样,把他当傻子耍的团团转。 不要脸的娼妇! 程子枫举起手,还要打。 可这一次,他的胳 第41章 只能是我的 程子枫心里恼火,又不敢硬刚,只得收手:“王爷见笑了。这是我程家院儿里的事,不劳摄政王费心。” 江成璟甩开他的手,道:“本王的未婚妻在贵府受了大罪,程侯却不让本王过问,这是何道理?” 按规矩,江成璟是外男,本不该进别家后院的。 可事出有因,他又是沁姑娘的未婚夫,也没人敢拦他。 “璟哥哥……” 刚从还在床上的神智不清的沁姑娘,一听到江成璟的声音,呻吟地更厉害了。 莹姐儿白了她一眼:“真能装。” 江成璟走到她身边,问:“若沁,你没事吧?” 他唤她的时候,声音都轻了三分。 她打了个喷嚏,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着凉,很快就会好的。璟哥哥,你别担心,别为了我和侯爷闹什么不愉快。” 莹姐儿冷嘲热讽:“沁姑娘快躺着吧,一会儿晕倒,一会儿精神的,谁都没你花样多。” 海云舒拦她:“别说了。” 莹姐儿不怕:“她在咱们家兴风作浪,我还不能说句公道话了?二嫂嫂,看你脸都肿了,还不是听她的那张烂嘴的挑唆?” 莹姐儿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还以为程子枫这一巴掌是听了谣言给气的。 江成璟也注意到她脸上的红手印。 打得可不轻。 不知他是出于关心,还是出于替沁姑娘的愧疚。 江成璟问海云舒。 “还疼吗?” 他的声音低沉,也有点儿哑。 这样的关怀,对海云舒而言,来得太不合时宜。 她说:“不疼。” “嗯。” 沁姑娘听得真切,她也不是傻子,见江成璟态度转圜。 也忙支起身子,要给海云舒道歉:“海娘子,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不中用。一点动静就给吓得掉水里去了,实在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海云舒也不想搞得太僵:“沁姑娘不必如此,来府就是客,我们也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莹姐儿她快人快语,其实没什么恶意,你别放心上。” 鲁若沁:“是,是,莹姑娘是最直爽的性子。 “都是我那女使不懂事,爱搬弄口舌是非,又不分场合,惹得莹姑娘起误会,害得海娘子受罪,是我管教不严,是我该打。” 说着,她竟抬手扇起自己的耳光。 “姑娘!”丹翠忙扑上去:“姑娘这是做什么?奴婢有错,自当领罚,姑娘别气坏了身子。” 丹翠跪在地上,左一巴掌,右一耳刮的打起来。 她对自己下手倒狠,片刻,两边的脸都充血肿了起来。 这下,两个人的是非,就变成一个人的罪过。 丢车保帅,好一招偷梁换柱。 之前,是谁说鲁家姑娘天真无邪,不善筹谋来着? “行了。” 江成璟看她打的也够了。 闹剧总该有结束的时候。 江成璟叫少青去备马车,自己扯掉风袍给鲁若沁裹上,打横将她抱出厢房。 “先送你回家。” “好。” 沁姑娘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将脸埋进坚实的胸膛,与海云舒擦肩而过时,她似乎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王爷!”莹姐儿上前拦着:“她口出恶言诋毁二婶婶,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恐怕江成璟也没料到,莹姐儿会是这种倔脾气。 他抱着沁姑娘,说:“若沁如果有任何过错,我先替她给各位赔个不是。实在是她身子弱,耽误不得,改日小王一定登门道歉。” 第一次听到他在别人面前自称小王。 男人若开始失去原则,是件很可怕的事。 莹姐儿也是心凉一大截:“王爷,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江成璟道:“本王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你说。” 莹姐儿仿佛灵魂被抽走的,瘫坐在椅子上。 他抱着沁姑娘旁若无人地往外走,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海云舒有种错觉。 江成璟会不会假戏真做了? 程子枫在后面喊:“王爷,你护得了她一次,护得了她一辈子吗?” 西府海棠下,江成璟只是背着身影,屋里的人,根本看不见他是何表情。 这个她,是指谁? 他们没有挑明。 于是这样的问题,注定等不来任何答案。 莺歌一整天只顾在厨房盯着,根本不知道后院出了这么大的事。 “侯爷这下手也太狠了。” 莺歌煮了鸡蛋,剥去蛋壳,冷水沥过后,在海云舒脸上滚着消肿。 小婵也是无奈:“你是没见今天的架势,侯爷就差要吃人了,倒是那白小娘,一路偷着乐的跑回去,想想就叫人憋屈。 “夫人,咱们不如干脆跟他们翻脸算了,免得受这窝囊气。” 海云舒看着铜镜中略微红肿的面颊:“若此时翻脸,不是便宜他们了。” 手起刀落只是一时痛苦,钝刀子喇肉,才真的折磨人。 海云舒问:“鲁国公府那边有什么新说法吗?” 小婵摇头:“听说沁姑娘就是受了惊吓,也没什么大碍,奴婢瞧,她就是扮可怜,博王爷同情的,就不能有点新花样,简直跟那白小娘一路货色。” “她一个王公贵女,没受过这种罪,能理解。” “可夫人今天实在冤得慌,明明是莹姐儿惹的祸,挨打的却是夫人,侯爷究竟还讲不讲理了?” 不知为何,海云舒隐隐感觉到,惹恼程子枫的并不是鲁若沁胡言乱语的事儿。 又过了会儿,莺歌瞧脸上的肿消得差不多了,便服侍主子洗漱:“夫人今日定是累坏了,别想那么多,还是早点歇息吧。侯爷点名了宿在白沧斋,肯定不会来了。” 不来正好,省得他再借机发难。 深夜,白沧斋。 程子枫借着酒劲儿放 第42章 为了大娘子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见他雄风正胜,白师师也不好扫了兴致,只得默默忍受。 “是,妾身会一直陪着侯爷,永远都是侯爷的人……” 两人颠鸾倒凤,再不论其他。 第二天,日头已上三竿。 程子枫醒来,头痛欲裂。 白师师端了豌豆桂花汤,只见她整个人气色大好,容光焕发。 “侯爷喝些吧,我亲手熬的,这汤是最醒酒了。” 他摆摆手:“不喝。” “侯爷又耍小孩子脾气,来,妾身喂你。” “不想喝,拿走,拿走。” 她坐在床边,说着就要往他嘴里送。 “喝些吧,妾身亲手做的呢。” 怎料程子枫一把掀翻了碗勺:“都说了不喝,你烦不烦!” 这一掀,白瓷小碗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白师师的手僵在半空,惊得呆住了。 入府多年,她盛宠不断,一向在主君面前得脸。 别说斥责,就是连句重话都没怎么听过。 这个曾经对她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 昨晚像恶鬼一样的要吃人。今儿早上,又无缘无故地冲她撒火。 白师师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侯爷,我哪里得罪你了?” 之前程子枫躲在外面不敢回府,留她一个人在家看人脸色,受人欺负,院子被烧,自己被打,连私产都被变卖个干净。 不但事事要被海云舒压一头,还不敢与亲生儿子相认。 这种苦,他不体谅就算了,还给她使脸色。 程子枫也意识到自己冲动,可心里又装着事儿,烦得很:“我没怪你,是这汤太腻,不想喝。不关你的事,别往心里去。” “是,侯爷才不会为了我的事这么上心。”白师师吃起醋来:“是为了大娘子吧。” 自从昨天周岁宴回来,他就像变了个人。 没了怜惜,没了温存,冷冰冰的一张脸,叫她坐立不安。 程子枫也不傻,道:“昨天你喊我去后院,不就是为了给大娘子难堪?还跟我提什么鲁姑娘。怎么,你把台子搭好,我陪你唱完,你反倒捻酸惹醋起来了。” 白师师的眼泪是说来就来:“侯爷这话好没良心,我是怕两家儿结怨,才赶着请你来主持大局。 “我一没让人家戳着侯府脊梁骨骂,二没推鲁姑娘下水,侯爷犯不着把火儿撒我身上。”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非要怪你。” 白师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侯爷,我是跟家里闹翻了,才与你做妾的。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你都看在眼里。 “你叫我忍着大娘子,我听你的。你要把琮儿送走,我还听你的。我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想和侯爷一起过太平日子,我这么一心念着你,有什么错?” 程子枫最见不得她泪眼婆娑的模样,瞬间就没了脾气。 “我说了,我不怪你,你别哭啊。” “可侯爷一大早,吹胡子瞪眼睛的,妾身心里难受,哭一哭怎么了?” 搂着她哄道:“师师,方才是我失了分寸,是我错了,不该那样对你。你为我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怎会不知?以后一定加倍补偿你,好不好?” 她别过脸:“就会糊弄人。” “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了?” “大娘子把你给我的私产都典卖了,你答应过,要帮我赎回来的。” 程子枫犹豫:“她不是说,当初也是为了救我打点路子,才卖的。你好歹过段时间再提赎回来的事,现在我哪儿跟她张得了口。” 白师师撇嘴:“嘴上说是打点路子,谁知道是不是进了她自己的腰包。我可听说,大娘子盘了个钱庄,生意正兴隆着呢。侯爷也不想想她哪来的钱。” “什么钱庄?我怎么不知道?” “她瞒着侯爷的事还少吗?不信侯爷可以去问老太太。你以为谁都跟我一样,对你死心塌地的,什么都讲,什么都说啊。” 一提起欺瞒二字,程子枫就莫名冒火。 “回头我去问问她。” 傍晚,微风渐沉,关雎阁。 海云舒刚沐浴梳洗完,程子枫就进来了。 她吩咐女使:“再去备些饭菜。” 他坐:“不用了,我不饿。” 海云舒瞧他是有话说,就叫嬷嬷把琮儿抱下去。 程子枫一抬头,就瞧见海云舒裹了件轻薄的寝衣,外面罩着层天青色轻纱,长发散落至腰际,沾着微微桂花香,尤显得超逸出尘。 程子枫暗咳两声,然后对莺歌和小婵道:“你们也出去。” 昏暗的屋内,只剩他和海云舒两个。 海云舒问:“侯爷找我有事?” 天气燥热,她摇着扇子,发梢的水珠滴落在锁骨上,很是勾人。 “也没什么事,过来坐坐。” 原本程子枫是带着一肚子气,可见海云舒这般明艳动人,气就莫名消了不少。 海云舒则做出赶人的架势:“若无事,我要歇息了,侯爷请回吧。” “你赶我做什么?我可是你丈夫。” “不是侯爷自己要日日宿在书房吗?” 他找台阶:“那你也可以适当挽留一次吧。” “那怎么行,那么多军务等着你,我可不做耽误侯爷的罪人。” 前世,她倒常常挽留。 可程子枫油盐不进,就说军务繁忙,执意要去书房。 前半夜书房,后半夜又跑到白沧斋。 海云舒心里委屈,可也只能受着。 以后,他自然爱睡哪儿睡哪儿,只要不在她的关雎阁。 “你总是有理。” “我也是为侯爷着想。” “可我听说,最近你盘了个钱庄?” 程子枫想找个话头,再多坐一会儿。 他眼风扫过她胸前那抹若隐若现的沟壑,喉头微动,问得心不在焉。 “侯爷怎么关心起这来了?” 第43章 心烦意乱 海云舒四两拨千斤:“钱庄的事不假,可我用得是海家的钱。 “前段时间,我二哥说想做钱庄的生意,这才让我帮着打点打点。” 程子枫又问:“你都是我程家的媳妇了,怎么还有闲功夫操心海家的事?” 海云舒猜到这事多半又是白师师告得状,为的就是拿捏她的把柄,好让程子枫出门把那点私产要回去。 岂能让她如意? 海云舒干脆就没给他留面子,直接戳穿:“侯爷,你深陷囹圄,卖私产、出力的可不止她白小娘一个。 “一百万两银子,你以为是好拿出手的? “老夫人给了个煤矿,我也典当了四家玉材铺,三房、四房都是出了大力的。 “就连我们海家,也拿了一万两银子。 “她白小娘那点私产,塞牙缝都不够,还好意思去你面前邀功?” 程子枫被说得一句话也插不上。 海云舒再道:“侯爷是躲在世外桃源,不闻窗外事。可别被那没心肝的东西蒙蔽了眼睛。 “哦,出了事让我娘家出头,如今我二哥开了口,就这么点小事,我还不能帮忙了?” 程子枫被说得一愣一愣,无奈:“你总是有理。” 其实,江成璟一个子儿也没要。 海云舒这么说,都是为了堵他们这些人的嘴。 “侯爷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书房我已经派人打扫干净了。” 见她又开始下逐客令,程子枫有些不悦:“大娘子犯不上一直赶人吧。” “侯爷若喜欢这关雎阁,尽可住下,我走就是。” 他一把扯住她:“你就这么想躲着我?” 月下,她嗔怒的样子,仿佛又多了几分妩媚。 海云舒拉起滑落肩头的纱衣:“侯爷,不是你常说,自己有隐疾不能行夫妻之事,叫我离你远些吗?怎么去边关打了场仗,回来就忘了?” 程子枫哑然。 是,之前他当海云舒是块木头疙瘩,天天摆着正妻的架子,对他说教指点,叨叨个没完,让人厌烦,只想躲着。 可如今她像是换了个人,不但风姿卓越,言语间,也不似从前那样殷切,反而多了几分冰冷。 看得见,摸不着,叫人心里如何不痒。 这样的美妻不自己享用,却叫别人占了甜头,程子枫越想越气。 程子枫嘴上不承认,要为自己正名:“什么隐疾?我若有疾,琮儿和珂儿是哪来的?!” 海云舒噗嗤一笑,故意道:“是,侯爷那晚威震雄风,只那么一次,琮儿便有了。这么多年,妾身也是回味无穷呢。” 程子枫的脸色顿时比黄瓜还绿。 当初,他以海云舒三年无所出为由,纳了白师师入府。 为了将宠妾扶正,他不惜灌醉海云舒,让她失身于他人。 知道她怀孕后,又想出狸猫换太子的狠招,逼得她吃尽苦头,含恨而终。 他算计的一环套一环,心思都用在了对付枕边人身上。 既然如此,就必须让他干吃这哑巴亏。 海云舒素手轻抚程子枫的胸口,故作沉吟道:“侯爷,不如像那晚一样,再疼妾身一次吧。” 不得不说,她撒起娇来千娇百媚,比白师师不知勾人多少。 可他听着就是别扭。 每一句都在夸他,可每一句说得又不是他。 海云舒捂着胸口:“侯爷,来嘛,那晚你先吻的妾身这里……” 程子枫气个半死又不能发作,憋得难受,就是面前给他个西施貂蝉,也兴趣全无。 他把她推开:“算了,我去书房睡。” 海云舒见他着急离开,扒着门框,一抹媚笑噙在唇边。 “侯爷慢走——” 程子枫自己回到书房,心烦意乱。 白师师得了信儿,知道侯爷没宿在关雎阁,心里暗自窃喜。 忙让宝月备了些夜宵,准备去书房相伴。 “听说侯爷在关雎阁,连饭都没吃上一口,这哪里是当家主母的作为?” “清蒸鳕鱼,马蹄肉羹,酥饼桂花酪,这些都是侯爷爱吃的。小娘如数家珍,这才是侯府大娘子的做派呢!” “宝月,都是你手艺好,换做我,可做不出这么精致的菜来。” “小娘谬赞了。” “你说,你做得菜怎么就这么对侯爷的胃口。每次他吃了都赞不绝口。” 她低眉:“小娘只管对侯爷用心,这些粗使的活儿交给奴婢就好了。” “阿栋要是娶了你,可是享福了,”白师师问:“哎?你们不是要定亲了吗?” 阿栋也是侯府的小厮,与宝月是同乡。 宝月害羞:“他说,下个月就去跟我娘提亲。” 白师师说:“这多好啊,都在一个主人家,也不耽误以后做事。到时候我给你再添份嫁妆。” 宝月感激道:“多谢小娘。” 穿过院中的回廊,白师师步下莲莲,有几分得意之色:“听说侯爷一回来就阴着脸,谁也不见,我就知道,还得我亲自去劝。” 以往程子枫烦闷时,都是白师师去说和,他只听得进她的话。 撒娇卖乖,细声软语的迁就一番。 再不行,就使点别的花样儿,他一享受,很快就会消气。 这点,白师师还是有把握。 宝月奉承道:“小娘之前还担心侯爷转了性,这不,还是不搭理她。” 白师师也松口气:“瞧她前两天那狐媚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侯爵夫人一样,打扮的花枝招展给谁看啊。” “她再打扮,也是半老徐娘,侯爷心里终究是把小娘看得最重。” 白师师听了这恭维话,很受用:“侯爷对我确实很好,可也架不住她心眼多,我一个妾室,又没了娘家依靠,哪里算计的过她啊。” 宝月:“小娘何必妄自菲薄,除了这名分,你哪点不如她?况且,咱们还有世子呢。你 第44章 冤大头 “宝月,若人人都像你这么知恩图报,就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了。” “小娘,你就是太心善,才由得她们欺负。” “哎……” 见书房已到,宝月说:“小娘别叹气了,快去给侯爷请安吧。” 白师师扶了扶发髻,整理下裙边,迈着步子就想进书房。 刚往前迈一步,就被拦在了门外。 飞虎守在门口,铁面无私:“侯爷吩咐了,谁也不见,小娘还是请回吧。” “不是说,侯爷还没用晚膳吗?” 飞虎:“小人只管传话,其余的,不清楚。” “飞虎,总不能让侯爷饿着肚子,还是身体要紧,你就通融通融,叫我进去吧。” 飞虎糙汉一个,是程子枫的贴身保镖。 侍卫堆里最不通情达理的那一个,凡事只听侯爷的,别人的话一概不从。 “没侯爷发话,恕小人不能从命。” 白师师碰了钉子,心里憋闷,侯爷没出事前,府里上下谁不卖她个面子? 别说进个书房,就是金库,她只要想去,也能去得。 如今,海云舒势大,侯府内院被她死死把持着,这些小人便拜高踩低,再不把自己放眼里了。 叫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不找个机会立立威,他们是不知道她白师师的厉害。 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 白师师扭身来到窗边,喊着:“枫郎,是妾身啊。枫郎,难道你真得不想见妾身了吗?你就让我进去,哪怕只是陪着,不说话也好啊。枫郎~” 飞虎眉头紧皱。 程子枫最抵不住她这样唤他,甜言密语的,每次喊得他骨头都酥了。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开了。 “哼。”白师师得意地白了飞虎一眼,挪着碎步进了书房。 程子枫靠在椅子上,不言语,是还在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 江成璟……海云舒…… 他们之间,是不是真得如传言所说,有猫腻? 若说有,那天江成璟一心念着鲁姑娘,似乎也没把海云舒放在眼里。若说没有,他可是亲眼看到他们俩先后从花房出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干什么好事? 烦得很。 白师师洗了手,给他轻柔着太阳穴:“侯爷有何烦心事,不如说与妾身听听?” 这种头顶发绿、丢人现眼的事,他怎么好意思开口? 白师师跟了他几年,也猜到多半是跟海云舒有关,试探道:“侯爷不想说便不说吧,反正妾身不像大娘子那样整日迎来送往的,有的是时间陪着侯爷。 “什么时候侯爷想说了,妾身再洗耳恭听。” 程子枫抓到了重点,问:“我不在的日子,她应酬很多吗?” “当家主母,应酬自然多,好些人下帖子来,点名道姓的叫大娘子去,老太太倒是说过她几回,可她打着要救程家的旗号,谁还敢拦着不叫去啊。” 程子枫脸色暗沉。 白师师再说:“郑国公,侯爷知道吧,主审您的案子。他家小公爷一连三天给咱们府上下帖子,叫大娘子去参加马球会,要不是老太太拦着,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怎么又多了一个郑小公爷? 她究竟多少事瞒着他? 程子枫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冤大头。 难怪如今她又是浓妆淡抹,又是八面玲珑的,敢情都是为了勾搭这些公子哥儿的。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倒是活得风生水起啊。 “侯爷还记得当初她和那野男人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 当初还是他亲手下的迷药。 “她这放荡性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那时候程子枫被海云舒管得严格,逼得厉害,烦都烦死了,巴不得找个人赶紧解决麻烦。 如今他瞧海云舒风采韵味尤胜当年,心痒难耐,偏又被别人抢了先。 一个是他给,一个是她要。完全是两码事,叫人心里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白师师见程子枫牙关紧咬,再道:“侯爷,她早已不是清白之身,还舔居主母之位,实在有损咱们侯府威名。” 程子枫眉头紧锁:“不单是她,还有那个野种……” 白师师勾人的笑意中藏了几分阴狠:“侯爷放心,妾身一直好好地照顾着那小野种呢。” 总算听见个舒心的事。 “是得好好照顾。” 他一刮她的鼻尖:“你这小坏蛋。” 白师师跨坐在他身上,搔首弄姿:“侯爷才坏呢,那天可把妾身折腾死了。今晚,我可不依你。” 他把着她的腰,往前一揽:“这就由不得你了。” 两人春意绵绵,耳鬓厮磨,再不论其他。 飞虎听得书房里动静越来越大,无奈地摇摇头,走远了些。 有程子枫的撑腰,白师师很快又得意起来。 程子枫先是给她了块南郊的水田,美其名曰是赏珂哥儿的周岁礼,暂时让白师师管着。 然后又请了武作头将白沧斋重新修葺的一番,还是打着珂哥儿的旗号,说不能叫苦了孩子,这粗鄙简陋的装潢,配不上侯府公子的身份。 海云舒明知这两人是撒谎不打草稿,还是让曹管家给她支了银子。 白师师有多久没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如饥似渴般与武作头私下里一合计,又分了不少赃。 小门小户的穷酸相,一览无余。 海云舒边翻着账本,边听曹管家禀报。 “分给白沧斋的水田,计五千两,每年可收成九百两;修院子拨给了武作头一千五百两,昨日说是用完了,要再支一些。” 小婵惊道:“什么?还要支银子?这是修院子还是修皇宫啊?” 去年给老夫人修寿宁堂也不过只费了一千多两。 虽说白沧斋是被烧了重新搭建,可也不能这么铺张吧 第45章 大打出手 小婵已知夫人用意,笑道:“尤其是四房那位,她从小娇生惯养,花钱大手大脚,这要是突然少了分例,闹起来,曹管家可要好好劝说劝说。” 曹管家心领神会:“小人明白。”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月中发份例的日子,家里便炸开了锅。 几个房头的女使在账房支银子时争论不休。 三房、四房的自认为吃了大亏,一致把矛头指向白沧斋。 “为了给她修院子,克扣咱们的份例,什么世道?” “就会抓尖儿卖乖,一个小娘,还摆什么谱儿啊,呸。” “还有脸挪用主人家的账,她也不怕折寿。” …… 宝月觉得她们骂的实在难听,就冲上去,吵起来:“有本事自己去跟侯爷要,没本事,就活该受着!” 别人也不示弱:“一屋子狐狸精,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侯爷不在时连个屁都不敢放,侯爷一回来,狐狸尾巴都要翘天上了。呸!” 宝月:“有些人当着个正室,过得日子还不如我家小娘,也不知道是谁命贱。” “就是大娘子心软,纵得你们无法无天,要在我们房里,早被打的屁滚尿流。” “打我?你还想打我,你算哪根葱?” 宝月嘴上功夫了得,气得那几个人也是火冒三丈,嘴上辩不过,最后就动起手来。 “嘴贱的坯子,我跟你拼了。” 说着几人就扭打在一起。 从账房滚到院子。又是扯头发,又是拽衣服,乱糟糟的旁人想拉也拉不开。 最后是东西也砸了,桌子也掀了,账本也撕烂了。 宝月双拳难敌四手,被那几个推下台子,磕破了头,血流如注的。 “啊,流血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 众人这才吓得收了手。 内院出了这样败坏家风的事,海云舒自然是要出面料理。 几房的女使、婆子在院子里跪着,一个个鼻青脸肿,头发散乱。 不成体统。 海云舒正襟危坐:“说说吧,怎么回事。” 几个女使跪着前行。 “大夫人,这事儿不怪我们,是宝月先动的手啊。” “她打人就算了,还口口声声骂我们夫人活该命贱。奴婢们是忍无可忍才还手的。” 见自己被针对,宝月也力争道:“天地良心,大娘子明鉴啊。奴婢只是去拿分例,几位姑娘劈头盖脸就骂我家小娘是狐狸精,奴婢实在听不过才换了句嘴。谁知她们拉着奴婢就打。” “你胡说!” ……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一时间,几个人又争得不可开交。 四郎媳妇柳氏一拍桌子,喝止了吵闹。 她先发话:“看给你们能耐的,都要替主母当家了。我平日怎么教你们的?几个闲钱的气,就当打发叫花子了,犯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简直丢我的脸。” 柳氏是出身名门,嫁到侯府又是嫡子正妻,是侯府里最敢说的那一位。 旁人碍于她的身份,平时也都不敢招惹。 刚才一番话下来,指桑骂着槐,杀人不见血。 白师师再蠢也听得出是在骂自己,偏偏她也不敢得罪柳氏,只能再使以退为进的招数。 低声下气道:“都是妾身管教不严,才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让三夫人、四夫人脸上难堪,妾身愿意领罚。只是,宝月已经受了伤,还请大娘子饶过她吧。” 白师师心里觉得,明明是海云舒没把份例分好,什么当家主母。 以前遇上这样的事,海云舒会各方安抚,从中说和,逼得没办法了,还会自己掏银子息事宁人。 她还不了解她吗? 白师师料定海云舒不会为了一点钱的事,弄得家宅不宁,这才主动担罪。 没想到,今天海云舒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摇着鹤尾团扇,直接问账房先生:“这回砸了多少东西啊?” 账房禀道:“回夫人,金丝楠木案一张,汝窑笔洗三件,唐三彩两件,钧瓷花樽数十个……” 账房先生越说越多,下面几个女使越听越怕,恨不得钻地缝里。 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件,都能买下她们十张身契。 “说个总数吧。” “夫人,合计是三千二百两。” “养了你们几尊大佛,侯府可真是有福啊。供你们吃喝,还得由你们砸东西?” 女使们一见情况不对,连连磕头:“奴婢们知错了,求大夫人开恩,求大夫人开恩!” 海云舒对着在座的几位主家说道:“都是公中的东西,不能平白无故的就砸了,不然,我也没办法跟老夫人和侯爷交代。 “各位妹妹都在,还是请一起想个法子吧。” 三千多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是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之前,老太太房里有个女使不懂规矩,不小心打碎了佛龛里的玉净瓶,老太太一怒之下,直接找个人牙子就发卖了。 听说最后给卖到了青楼里,生不如死。 片刻的沉默后,四郎媳妇柳氏先说:“二嫂嫂,说句公道话,她们几个都动了手,谁也别怨谁。我这个做主子的,愿意替我房里那不争气的丫头把窟窿补上,还请嫂嫂饶她一回。” 柳氏本就家底殷实,哪怕是为了一口气,也得把场面撑起来。 四房的女使一听,自家夫人如此慷慨,立刻感激的热泪盈眶。 “谢夫人相救!” 三郎媳妇的也跟着说:“我同意四弟妹的法子,这样一碗水端平了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要赔多少,还请二嫂嫂示下。” 三房的女使见有人撑腰,也是连连磕头:“多谢夫人救命,多谢夫人救命!” 眼瞅着两位主家已经表态,海云舒就顺势说道:“这样吧,你们三家每人出一千两,剩下的零头我给垫上,咱们也好把这笔烂账给平了。 第46章 卖到窑子都不够 “小娘……” 宝月在等白师师拿主意。 瞧着她可怜兮兮的眼神,白师师也躲躲闪闪,不知该说什么了。 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她又不像三房四房的娘子,生来就是富贵命,出身好,名分好,这点儿钱对她们来说九牛一毛。 白师师不一样。 她一个乡下丫头,只身来到京都,无依无靠的。 好不容易侯爷给了些私产糊口,还都被海云舒借机给收走变卖了。 成了穷光蛋。 好不容易熬到侯爷回来,这日子才刚有起色,手里总共也就这么点银子。 若拿去卖这丫头的命,会不会太不值了? 四郎媳妇早就看出她心里没胆色,冷笑道:“若白小娘舍不得拿银子也可以,那就请二嫂嫂依照家规,赶紧把这贱婢处置了吧。” “大娘子,我……” 白师师刚想说什么,可一看宝月头上包扎的伤口,还有她求生若渴的眼神,又欲言又止。 宝月看出她有顾虑,只能尽力一试:“小娘,奴婢也是为了你的名声才与她们起争执的,求你看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救奴婢一回吧……” “宝月,不是我不想救你,实在是……” “实在是舍不得钱吧。”四郎媳妇冷嘲热讽道:“修院子的时候,也没见你们白沧斋缺钱啊,怎么现在却哭穷了。难不成,回回都要咱们当冤大头,给你这小娘房里贴银子?” 三郎媳妇也说:“是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么赔钱,要么赔人,白小娘也快些拿个主意出来。二嫂嫂事多,咱们赶紧把事了了,也省得给她添麻烦。” 四郎媳妇再道:“要我说,拿不出银子,就赶紧发卖了。一千两,把她卖到窑子都不够贴的。” 宝月一听这话,简直慌了。 扒着白师师的腿哭喊:“小娘,小娘求你快说句话啊。奴婢不能被卖去那里,奴婢还要嫁人的啊……” “宝月,你别这样……” 众目睽睽之下,白师师想躲也无处可躲。 海云舒知道,虽然这俩弟媳妇暗地里瞧不起自己商贾出身,喜欢扯闲篇,聊是非。 可是要怼起白小娘,那还是同仇敌忾的。 谁家正房娘子会待见妾室? 更别说三郎、四郎这样风流成性的公子哥,哪个不是被小妖精们缠的脱不开身,恨不得把外室接回家养着。 气得她们这些做妻子的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好不容易有个整治小娘,立威的机会,自然要杀鸡给猴看。 谁让白师师这么不长眼的一头扎进来,非要做那只鸡呢? 白师师:“宝月,你先别急,等侯爷回来了,我再给你求求情。” 四郎媳妇:“咱们可没那闲工夫等你,要么交银子,要么交人,你快点给个决断!” 见白师师始终不肯吐口,宝月也彻底死心了。 宝月:“今日之事,是奴婢没分寸,怨不得别人…… 她放弃乞求,踉跄地站起身,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 “奴婢虽轻贱,可也知廉耻二字。既然小娘不肯相救,奴婢不勉强,今天便撞死在这儿,以表忠心!” 说完,她心一横,死死地撞向旁边的柱子。 众人还没缓过神,宝月“啊”的一声,血溅当场,昏死过去。 正在此时,程子枫来了。 刚踏进院子,就看到宝月以死明志的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吼:“你们在干什么!” 白师师一看自己靠山来了,当即就哭着扑了过去。 “侯爷,侯爷您可回来了,妾身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求侯爷开恩,让妾身回乡下娘家过安生日子吧,妾身实在是没法活了。” 话音刚落,她也软了身子,晕倒在地。 四郎媳妇白了一眼:“可真能装。” 程子枫瞧院子里乌压压的乱成一团,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先救人啊!” 宝月受伤较重,到了晚上还没醒过来。 白师师喝了一碗醒神汤,这会儿正病恹恹地躺在程子枫怀里,哭个没完。 海云舒则坐在厅前,淡定喝着茶。 程子枫瞧她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冲过来质问:“这就是你当的家?” “侯爷有何高见啊?” “你险些逼死条人命你知不知道?” 海云舒瞥了一眼要死不活的白师师:“逼宝月的可不是我,是你那心肝儿肉。” 四郎媳妇她们也帮着腔:“二哥,真不怪二嫂,实在是那白小娘太不像话了。” “什么不像话?不就是修院子的事儿?能花多少银子,你们这么逼她?” “没人逼她,是她自己要撞墙的……” “没逼?那宝月才多大?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用头撞柱子?” 程子枫一句也听不进去:“你们几个合起伙欺负人,还在这儿狡辩。简直无法无天。” 海云舒听闻此言,放下茶杯:“侯爷犯不着说话夹枪带棒,你若心疼她们,自个儿领会屋去心疼,别在我这儿耍威风。”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君吗?” “态度?侯爷当问问您那白小娘是什么态度?犯了错不认罚,一味地寻死做要挟,告诉你,不吃这一套。” 白师师闻言,哭嘤嘤的,更委屈了。 “妾身认错了,可是妾身实在是没钱抵账啊,侯爷,都怪妾身卑微,不像几位娘子家底殷实,连个奴婢都护不了……妾身实在是不中用啊……” 程子枫是最见不得哭泪卖惨这一招。 安抚她:“放心,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身边的人。” “侯爷这么说,妾身就放心了。” 白师师偷瞟海云舒一眼:“可是,可是大娘子会不会生气啊……” 找到出气口,程子枫转而怨 第47章 妾不如偷 海云舒头也不回的走了。 说什么也不会受这闲气。 程子枫见她如此决绝,思前想后,还是得去找老夫人搬救兵。 程老夫人最近身子骨不爽利,躺在床上好几天了,实在没精力管这后宅里的事儿。 “母亲知道,我与她是八字不合,说不到一起。不如母亲直接指一个人当家,千万别让我再去找她了。” 老夫人会不知自己儿子那点心思。 明知故问道:“那你想指谁?” “依孩儿看,师师就很好,人懂事,也细心。可以让她在母亲身边历练历练。” 老夫人发出一声冷笑:“子枫,我当你经历这番祸事,会更沉得住气些,可偏偏白小娘一阵枕边风就把你给吹飘了。” “母亲言重了吧。” “亏你还有脸跟我提?那白小娘为何落得如此下场,还不是一个‘贪’字。 “她眛了公中的银子,以为我不知道?我不秉公责罚,反倒把管家钥匙交给她? “以后大家都跟着有样学样,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程子枫嘟囔:“还说母亲病重呢,孩儿瞧你骂起人来,倒精神的很。” “孽障!”老夫人气得锤床:“你上大街上问问,哪个正经门户,会叫一个小娘管家?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程子枫耷拉着脑袋:“那母亲准备怎么办?” “这事儿你别管了。” “那孩儿真不管了啊。” 她撵他:“赶紧滚,滚去军营里忙你自己的事,别天天泡在后院,被那个妖精缠得没完没了!” 最后,程老夫人把对牌钥匙给了四郎媳妇。 四郎是老夫人嫡子,这样安排,也不算便宜了外人。 可柳氏一向只会花钱,不会管钱,账本里密密麻麻的账目,看得她眼睛发晕。 听说,管家后,她跟人谈了笔绸缎生意。 对方讲得天花乱坠,承诺是蜀中上好的绣缎。 她被花言巧语迷住,也没仔细看契约条款,直接就给签了。 结果被对方糊弄,拿一批产自江南的旧料子应付,客人们堵在绸缎庄门口,要讨个说法。 最终导致侯府关了两间铺子,赔了上万两银子。 老夫人知道后,气得吐血,彻底病得卧床不起。 程子枫只好舔着脸,再请海云舒出面执掌大局。 “要我管家也可以,侯爷总得给个说法。” “你想要什么说法?” 海云舒问:“后院儿若由我当家,那侯爷还插不插手? “若插手了,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若白小娘再无理取闹,我管还是不管? “若管了,侯爷还护不护她? “说清楚了,这钥匙我再拿。” 程子枫已经是焦头烂额,自然是她说什么都答应:“往后内宅的事都听你的,我一概不管不问,这总行了吧。” 初秋微凉,院里已渐渐飘起了落叶。 自从上次闹过一场,白小娘安分了不少。 她的贴身女使宝月,因为头伤得实在太重,到现在都没上工,一直在后院的杂房里养病。 本以为就是正常养伤,可偏叫海云舒撞见一件了不得的事。 那日,琮儿刚学会走路没几天。 七拐八拐地跑到了小杂院,这里本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海云舒追上去,刚让嬷嬷把琮儿抱走,就听到房内传来女人的娇喘。 这声音不大对劲。 海云舒还以为是哪个女使、小厮不检点,就没太在意。 直到听见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女人是娇嗔连连:“侯爷……别……快停下……” 男人使坏:“你确定?那我停了。” 女人连忙拦着,深陷其中:“别,别停下……” 他一笑:“你个小浪蹄子。” 两人干柴烈火的,急不可耐,房门都没关紧。 透过缝隙,海云舒看到满地的衣裳从门口散落到床边。 简陋的床板被折腾地嘎吱作响。 场面好不热闹。 程子枫咬她的耳垂:“浪蹄子,sao成这样,阿栋那小子就没要了你?” 宝月面色潮红,羞涩道:“我们还没成亲呢……” “他看着人高马大,你受得了吗?” “侯爷……瞎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会不懂?” 他腰间用力:“我把他叫来,让他好好看看你这小娼妇。” “侯爷,不要啊……” “怎么?怕了?” 她环上他的腰,大汗淋漓。 “侯爷就不怕小娘看见?” “我会怕她?” 程子枫此时已经放纵到极点,偷腥的快感让他忘乎所以。 “当着她的面,爷也敢要你。” 宝月边颠边说:“侯爷你真混蛋。” 他朝她腰上一拍,戏谑:“臭biao子,你不就喜欢爷混蛋……” …… 杂房里的野鸳鸯还在火急火燎的颠鸾倒凤。 海云舒虽然恶心,可早已不在意。 当初程子枫纳白师师进门时,她还伤心了好久。 可如今一场活春宫摆在眼前,她毫无波澜。 成亲四余年,海云舒竟不知自己的夫君如此道貌岸然。 平时,一副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样子。 总是规劝她要恪守妇德,以夫为尊,换了自己却粘花惹恼,玩得不亦乐乎。 人模狗样。 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侯爷,要不行了……” 屋里还在折腾。 第48章 中秋家宴 摇摇头,没治了。 随他们去。 离开小杂院,海云舒让莺歌私下里留意着。 结果探知,这二人最近确实打得火热。 说是上次宝月受伤,程子枫带了郎中来看过一次。 也不知道怎么着,俩人说了好久话。 之后,程子枫就借着关照下人的理由,时常出入杂院。 尤其是院子里没人的时候,两人更是暗自苟合,肆无忌惮。 海云舒问:“这个宝月什么来头?” 莺歌:“她是白小娘从街上买来的,听说是卖身葬父,家里就剩个瘸腿的老娘。” 海云舒有些印象。 这丫头入府时间不长,但心思颇重,白小娘有不少坏主意都是她撺掇的。 上辈子,她从一个小婢女最终混成了侯府的掌事嬷嬷。 在院里欺上瞒下,作威作福。 嫁了个马夫,又嫌人家没出息,三天两头的又吵又闹。 是出了名的母夜叉。 倒没看出来她对程子枫还有这份心思。 海云舒问:“她不是快嫁人了吗?” 莺歌回:“没错,就是咱们府上的长工,叫阿栋。” “阿栋?” “是个马夫,”莺歌道:“说是上个月就该下聘的,这不宝月一受伤,耽搁了。” “他为人如何?” “粗人一个,平时话都不多说几句。但是爱赌马,听说赔了不少银子,差点把彩礼搭进去。” “那他是不知道宝月这档子事儿了?” “肯定不知,不然能忍?就他那火爆脾气。 “这不,前几天有人去他家要账,逼急了动起手来,他愣是剁了人家一只手。最后还是曹管家出面,花钱把他保下来的。” 那阿栋五大三粗的,不爱说话,成天就知道待在马棚里喂马,出门就是赌钱。 可越是这种人,真发起狠来,就越山崩地裂。 如今宝月是攀上了高枝。 她穷日子早就过够了,好不容易咬上侯府的一块肉,哪会那么容易松口? 这俩人要是闹起来,肯定有好戏看了。 莺歌:“阿栋已经二十五了,实在过了娶媳妇的年纪,就宝月这么一个指望。要是她拜高踩低,转身跟了侯爷,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海云舒默认:“是得拿这个阿栋好好做做文章。” 最好能把事情闹大,大到人尽皆知,大到不可收拾。 “白小娘要是知道身边出了这吃里扒外的蹄子,不得气疯?” “咱们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白小娘走得就是偷腥上位的路数。 所以,她也提防别人这么做。 尤其是对身边的婢女,但凡有些姿色的,都被她赶去做粗活。 她怀孕时,房里一女使不过跟程子枫多说了两句话,就被她拉去发卖了。 最后,就只留了几个长相普通,性格老实的在身边伺候。 院子里少了莺莺燕燕,她才这靠着狐媚功夫,把持着程子枫多年。 宝月,一来出身低微,二来样貌平平,除了做得一手好菜,也没什么可取之处。 白师师对她还算信任。 于是,宝月靠着一张会巴结的嘴,很快就成了白沧斋里的一等女使。 莺歌问:“夫人,侯爷会不会真的喜欢宝月了?” 海云舒轻讽道:“我太了解程子枫了,他这辈子只爱他自己。 “你只要哄着他,顺着他,把他当爷给供着,他一高兴什么都肯给你。 “相反,你越是逼他,找他麻烦,他就越想跑。” 莺歌笑:“所以夫人就嘴上顺着侯爷,身体上远离侯爷。” “这种人,就是贱。”海云舒继续说:“最近白师师逼他的紧,他喘不过气,自然要找别的女人撒欢。 “宝月身份低微,视他为天神一般,他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这才会流连忘返。” 莺歌笑:“夫人,你这是把侯爷给摸透了。” 海云舒:“我倒真不愿意看透他,白白地受这恶心。” 莺歌:“前些天白小娘舍不得那一千两银子,不肯救宝月,宝月心里未必不恨。不然,也不会背地里干这种事儿。” “所以说,嘴上的主仆情深,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海云舒想起不久后就是中秋。 那场面,一准儿大。 嘴角浮起一抹浅笑:“侯爷死里逃生,老夫人身体渐好,咱们一大家子团圆不容易。” “今年中秋家宴,是该好好热闹热闹了。” 莺歌会意:“奴婢这就去安排。” 八月十五,明月皓皓,伴千里云衢当空。 千灯结起,月饼奉上。 难得程府一大家子齐聚一堂。 自然是要好好乐一乐。 戏班子请的是最近红遍京都的男旦——花老板。 他的一曲《嫦娥奔月》颇有盛名,多少豪门贵族想在中秋请他过府唱戏,可他偏拿起架子,不肯赴约。 越是端着藏着,越是受人追捧。 狠狠地抓住了人的心理。 程老夫人就是他的戏迷。 推杯换盏时,海云舒也说起了场面话:“还是四弟面子大,请的到这尊佛。” 三郎媳妇也附和:“是呢,听说这位花老板可是推了静王府的请帖,特意到咱们府上来唱曲。四弟,你可真有本事啊。” 四郎举杯:“二嫂嫂、三嫂嫂说笑了,小弟在外不能替哥哥们分忧,就只能在家里这点小事上操点心。也只是尽力一试,尽力一试。” 听说四郎为表孝心,是花了大价钱,才请动了这位花老板。 可看旁边他媳妇柳氏白眼翻上天的作派,事情怕也没那么简单。 如今男戏风盛行,多少公子哥一掷千金,只为博个头彩。 四郎向来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这种事,从不会落了人后。 听说最近他捧了好几个角儿,砸了不少银子。 只听 第49章 飞花令 “继续盯着。” “是。” 后院,司衣局。 竹竿横横竖竖地搭成架子,如纱一般的布料挂着,在晚风吹拂下,飘逸飞舞。 其他人早就跑去看戏瞧热闹,空荡荡的院子,只剩宝月一人看着。 大家都不在,她也就放肆大胆起来。 勾着程子枫的腰带就往库房走。 一推门,他就把她压在墙上:“小蹄子,你急什么?” “侯爷,你有九天没来了。” 宝月是难忍寂寞,胸口此起彼伏,不由分说就舔上他的喉结。 “难道你就不想?” 程子枫颇是享受:“还不是你整天忙得不见人?不然早办了你。” 宝月害羞一笑。 “你当我想干活啊。” 都怪大娘子说要好好办一办中秋家宴,府里上下,谁不是忙得脚不沾地。 宝月更是白天去司衣局帮忙,晚上回白沧斋伺候,累得是头昏脑涨。 哪有时间和心思去干别的? 还好,今晚莺歌没让她再去宴席上伺候,不然,还不知要折腾到几时才能缓口气。 宝月憋得是心火难忍,手上开始扯他的腰带:“侯爷,让奴婢来服侍你吧。” 程子枫也是情欲上头,整个人飘飘然的。 “要不说,还是丫头会伺候人。” “那侯爷喜欢吗?” 他戏谑:“你说呢?” “讨厌。” 她趴在他胸口,指尖绕着头发:“侯爷,你喝酒了?” “嗯,喝了点。” 刚才海云舒给他灌了不少酒。 她主动示好,他也顺坡下驴。 自从上次动手后,海云舒就一直没搭理过他,好像是他犯了什么错似得。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这般殷勤。 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虽然没亲眼所见,抓住实质性的证据,可他就是觉得海云舒有事儿。 就算她跟摄政王没什么,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是不守妇德。 给一巴掌都是轻的,要是撕破脸,就该送她去游街示众。 本还以为她多有能耐,今晚还不是老老实实地敬了酒。 程子枫想,女人,就是不能太惯着。 他早晚要征服她,好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的男人,谁才是一家之主。 今晚的酒有些上头,程子枫晕得厉害。 脚底酥软,飘飘欲仙的。 “侯爷?” 宝月指尖刮过他的脸,娇媚:“在想什么呢?” 他回神:“没什么。” 哎?他怎么会这关键时候想起海云舒了? 委实不该。 宝月手划过他的胸口,再到腰际,伸向衣裳深处,微微一握。 “爷,你还等什么呢?” 他被撩得燥热,翻身把人压在下面。 “臭丫头,爷今晚好好疼疼你。” “讨厌……” 月色如水,清辉洒满庭院,映着轩榭楼阁泛起淡淡银光。 台上一曲戏罢,四郎提议大家以“月”为题,作一把飞花令。 四郎平日喜欢舞文弄墨,虽没什么天赋,但确实热爱。 自从上次犯事,被皇上下旨废了他科考之路,就不再读什么儒家正道,开始迷恋各种雅集诗会。 整日作些靡靡之词,眠花宿柳歌尽风尘,玩得不亦乐乎。 听说,老夫人最近在活动。 想给这小儿子求个荫官,也不知道有眉目没有。 席上,老夫人拿出个夜明珠做彩头。 “你们年轻人玩得开心就好,我这珠子算是捧场了。” 在场的人,除了白小娘没读过什么书以外,其他都是自幼识字习文的。 飞花令对于他们来说,是信手拈来。 四郎先举杯打个样儿:“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三郎立刻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三郎媳妇再接:“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 众人一句一句接的起劲,白小娘听得云里雾里,尴尬又不知如何插嘴,只能一杯接一杯,闷头喝着桌上的葡萄酒。 “白小娘,该你了。” 四郎提醒。 白师师只想看戏,哪懂得这些酸诗。 她推辞:“四爷,你们玩,我就不加入了。” “别啊,二哥哥常说白小娘是他的学生,今晚一起乐一乐,也好让大家看看二哥这师父当得够不够格儿啊。” 四郎媳妇:“就是,几句诗而已,丫头们都能对上两句,小娘你会不知?” 她忙解释:“我没有啊。” 白师师从小在镇上采茶为生,大字不识几个。 是纳进侯府后,程子枫才开始亲自教她。 她虽然不愿意学,可也不敢扫了他的面子。 每每拖着下巴,装出惊讶崇拜的样子,让程子枫很是受用,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才常与人说,“白师师勤奋好学,后来者居上,比那些所谓知书达理的女儿家不知强了多少。” 其实,她肚子里哪有什么墨水。 只是认得几个字,听程子枫讲过几本书罢了。 勉强刚能写几幅对子。 要说作诗,还玩什么飞花令,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对一个吧。” 白师师忙推辞:“不了,不了。” 四郎说:“刚才连四房几个丫鬟都能对上一两句,小娘若是不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她情急之下,真得是一句也想不出来。 老夫人开口:“你随意说便是,自家人,不用刻意。” “好吧……” 白师师无奈,也只能绞尽脑汁。 也许是巧了,白师师这时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句程子枫曾念给她的诗。 那次,他跟她私会,月下缱绻,不知天地为何物。 他吟诗一首,正好跟这月亮有关。 不管了,就这句吧。 白师师便接道:“天官玉如意,月下难自持。” 第50章 捉奸 她学问不好,哪懂这诗词的意思? 竟还当着大家的面儿,无知地把这yin诗艳词念出来,丢人丢大了。 柳氏打趣:“看来,白小娘确实是二哥哥的好学生呢。” “我……”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夫人也是嫌弃道:“既然入了侯府的门,你也该涨涨学问,别眼皮子那么浅,就知道盯着金子银子看,给侯爷丢人。 “都说文官清流,可谁让咱们程家是武将出身,因为这个,受多少公侯家白眼? “你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要为孩子多想想,别天天干这不着调的蠢事。” 真还好是在家里,要叫外人听见了,还不笑掉大牙? 倒底是个小妾,登不了台面。 白师师强忍着泪,道:“是,妾身记下了。” 老夫人摇头叹:“真是不成气。” 白师师抿着嘴,委屈。 求他们可别再说了,再说她真得要羞死了。 什么飞花令,什么戏台子,以后再见不瞧了。 四夫人她们还在时不时的讥笑,让人尴尬的脸似火烧一般。 海云舒瞧出她坐立不安,给了个台阶:“你是酒喝多了?瞧这头上汗冒的,如果不舒服,就去后院歇歇吧。” 白师师巴不得找个理由溜走,见海云舒发话,立刻应了。 “那妾身先告退。” 海云舒眉眼一挑:“去吧。” 她立刻如老鼠一般,灰溜溜的跑了。 见白小娘走了,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四郎媳妇胆大直言:“母亲,你可别让珂哥儿在她房里养了,没得教坏了孩子。” 三郎媳妇:“她教什么呀,成天只顾着自己享清福,哪见她管过孩子? “听说前两天珂哥儿把她的胭脂盒弄洒了,上去就是一顿打。 “珂哥儿哭得嗓子都哑了。” 老夫人惊诧:“还有这事?怎么没人来报我?” 四郎媳妇:“是二哥哥不让说吧。怕耽误您静养。” 老夫人暗暗咬牙。 这两个没脑子的东西,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万一露出马脚,岂不前功尽弃? 老夫人眼风微微挪向海云舒。 试探:“云舒,你知道这事吗?” 海云舒点头:“听说了,我虽然占了个母亲的名头,但毕竟不是珂哥儿亲娘,只能口头劝劝,白小娘要这么做,我也是没法子。” 还好,海云舒没起疑。 老夫人松口气。 “珂哥儿没什么事吧?” “没事,就是哭岔气了,找个郎中看过了,说不碍事。” “那也不成!侯爷的骨肉,她说打就打,懂不懂规矩?” 既然做戏,也得做全套。 当初,子枫那不孝子,把事情都做了才来告诉她。 说什么海云舒的孩子是野种,非要让白小娘的孩子做世子。 自己不同意,他就以死相逼。 那时程子枫不把海云舒放在眼里,被白小娘那狐狸精迷的五迷三道。 “母亲,总不能让个野种做世子吧。” 经不住他一再劝说。 她这做娘的,只好答应。 于是老夫人想了个狸猫换太子的计策,三人一拍即合。 说好了时机不到,谁也不能泄漏半句。 这才几天,他们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老夫人道:“云舒,回头让白小娘来寿宁堂一趟,我得好好说说她。” “是。” 几出戏唱罢,众人酒过三巡,已有些微醺。 这时,从后院传来一阵吵闹。 有几个腿快的女使,纷纷跑来送信。 “老夫人,大娘子,你们快去看看吧!” “马棚的阿栋不知发了什么疯,端了桶马尿鸡血泼了白小娘一身!” “什么?”老夫人惊道:“人呢?” “在司衣局呢,曹管家已经把人扣了,叫奴婢赶紧来寻老夫人和大娘子过去定夺。” 程老夫人由秦嬷嬷搀扶着起身:“走,去看看,这日子真是没一天消停。” 还没走到司衣局,一股浓浓的腥臭味就迎面扑来。 海云舒下意识捂住口鼻。 一进院子,也是被眼前一幕恶心住了。 只见白小娘从头到脚被淋得透透的,浑身散发着鸡血的腥味,马尿的sao味。 那种难以言说的粘稠、恶臭。 有几个忍不住的女使,已经扶着墙干呕起来。 一旁的罪魁祸首阿栋,光着膀子,绑了麻绳,被几个人摁着跪在地上。 还在挣扎:“放开我!为什么绑我!” 海云舒先问:“曹管家,这怎么回事?” 曹管家:“回大娘子,阿栋说他娘子与人通奸,要出口气,是……” 曹管家也被这刺鼻的气味熏得皱眉:“是白小娘正好路过,阿栋情急之下看错了人。误打误撞,才不小心泼了她一身。” 原来是代人受过。 此时,白小娘正瘫倒在地,鸡血、马尿混在一起从她发梢往下滴。 整个人像一只臭哄哄的屎壳郎。 她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光天化日,竟有刁奴欺主!老夫人,大娘子,你们要给妾身做主啊!” 阿栋也是脸上憋着一口气。 海云舒佯作怒目:“阿栋,你也是侯府的老人了,怎么这么没分寸。扑风捉影的事,岂能当真?还泼这些脏东西。” 阿栋直言:“大夫人恕罪,我是气昏头了,可我不后悔!” “你受了委屈可以跟曹管家说,再不行跟我说,也没人不管你,犯得着这么祸害人?” “我这是家务事,大夫人恐怕管不了。” 海云舒明知故问:“家务事?你成亲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阿栋仰头:“小人还没成亲,但快要成亲了。” 曹管家低声解释:“他要娶的,就是白小娘身边的宝月,原本两家都说好了,打算这几日 第51章 求你给个痛快 阿栋坚持道:“我亲眼所见,还能冤了她不成!” 海云舒:“若真如你所说,侯府出了这等yin乱之事,我必会家法处置。 “如果是你血口喷人,毁人家姑娘清白,我也绝不轻饶你。” 阿栋挺直腰板:“大夫人只管查!我要有一句假话,就叫天打五雷轰!” 海云舒:“是要查的。但在此之前,我必须问你一句。 “奸夫是谁?” 这一句把阿栋给问住了。 白小娘和宝月同时抬头,仿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万个念头都想着,别说出来啊! 阿栋脑袋耷拉下来,极为懊悔:“我没看清,让那小子给跑了。不然,这马尿就是给他准备的!” 原来,阿栋并不知道奸夫是谁。 他只是听了消息,说宝月与人在司衣局鬼混。 最近就觉得她不对劲,想拉个手都不肯,原来她可都是上赶子要亲热。 一定是被哪个野男人勾搭跑了! 阿栋是个粗人,听到此事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提了手边的两桶马尿和鸡血就冲了过来。 踹开房门,那野男人已经翻窗而逃。 只剩宝月裹着衣服,惊慌失措,红润未消。 宝月见他恼羞成怒,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吓得夺门而逃。 她逃,他就追。 一怒之下才把桶里的马尿泼出去。 谁知宝月眼疾手快,一歪身子躲开了。 倒霉的白小娘,正好站在门口,被泼了个鸡血淋头。 真是无巧不成书。 弄清楚来龙去脉,海云舒也好断案。 “宝月,阿栋说得可是真的?” 宝月瑟瑟发抖:“是……哦,不是!” 海云舒:“你照实说。左右你没定亲,还是自由身,要真跟谁有情,我没准儿能成全你。” 宝月咬着嘴唇,连连摇头:“我不能说……” 小婵呸道:“你这丫头,还跟夫人顶嘴?真是没脸没皮!” 宝月卑微:“小婵姑娘,我真的不能说。” 要是跟大娘子坦白了,奸夫是侯爷,别说让她成全了,自己能不能有命还两说。 海云舒则晓之以理:“他一个大男人,把你丢下,自己跑了,这种人,值得你为他守口如瓶吗?” 宝月:“大娘子快别问了,要打要杀,我认,其他的我不会多说一句。” 还是根硬骨头。 白小娘无辜受灾,已经是万分委屈,听宝月这么一套一套的,更是气到极点。 她狠狠剜了一眼宝月,话里有话:“宝月,你还是说了吧。 “大娘子要成全你呢,荣华富贵摆在眼前,你可要好好把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海云舒眼底含笑。 看白小娘这阴阳怪气的架势,是撞破程子枫和宝月的奸情? 恐怕是她捉到了奸,还没来的撒泼,就被闻讯赶来的阿栋坏了事。 程子枫拍拍屁股倒溜得麻利,留两个女人在这儿应付残局。 真是好男儿的作派。 宝月低着头说:“小娘莫怪,奴婢也是有苦衷的。” 白小娘恨不得上去撕她的嘴。 “你有个屁苦衷。” “贱蹄子!让你勾搭男人!” 宝月左躲右闪,连连求道:“小娘饶命,别打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白师师哪会搭理她,冲上去又是扯头发,又是扇耳光。 带着手上、衣裳上的屎尿,都乎在了宝月脸上。 宝月不小心吃到嘴里,恶心地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白师师战斗力十足,宝月躲也无处躲,只能一个劲儿地抱着头。 向海云舒求救:“大娘子,求您救救奴婢吧!” 海云舒见她俩满身腥臭,疯癫无状,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让人把白师师拉开。 严厉道:“白小娘,你赶紧去把身上洗干净,脏兮兮的成什么样子。” 说罢,几个女使就把白师师架出了园子。 临走时,她还对着宝月骂骂咧咧。 “贱人……贱人……” 众人都以为白师师一是被泼了马尿鸡血,心里怨怼。二是贴身女使偷情,败坏她的名声,这才怒火中烧。 可海云舒心里明白的很。 她回头对老夫人说:“母亲,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处置吧,我会维护好侯府的体面。” 程老夫人在深宅里斗了一辈子,早已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问题看得透彻。 今日之事,凭她对各方的了解,也猜到是程子枫惹的祸。 前两天这倒霉儿子还跟她提起过宝月,她当时还以为就是随口问一句病情,没想太多。 合着背地里干了这不知廉耻的事。 不然白师师会那么恼火?一个大男人,能平白无故的在院里消失了? 可是海云舒怎么如此淡定? 她是转了性了,竟然愿意把这丈夫偷腥的事儿压下去? 否则怎么会说出“维护侯府体面”这样的话。 程老夫人千想万想,也没想明白。 也罢,她愿意管就由她好了。 无论沾光还是吃亏,反正是她自己断的案子,以后也怨不得别人。 程老夫人说:“云舒,你办事我向来放心。这丫头就交给你处置了。” 海云舒:“谢母亲信任。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海云舒是连夜把宝月带回了关雎阁。 吩咐下人烧了两缸水,把她从头到脚都洗了干净。 莺歌又带着她到偏厢房换了件桃红色裙裾,描眉点唇,衬得她整个人灵动起来。 宝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惊呆了。 这里面的人真得是她吗? 莺歌笑:“怎么,看傻了?” 宝月低下头:“从前在白沧斋,小娘从不许我们这些丫头打扮的。” 莺歌:“年纪轻轻的不打扮,等年老色衰,就是涂再多的脂粉,还 第52章 又纳妾了 海云舒一脚踢开她,坐到旁边的八仙椅上。 “想死还不容易? “这门口的柱子,梁上的白绫,实在不行就把舌头咬了。 “死法多了去,还用得着求我杀你?” 她哪里是想死,不过是想以死相逼。 还当海云舒是那个怕惹事、怕沾事的软骨头,以为弄出个人命,就被吓得不敢过问了? 宝月见算盘打歪了,只能哭诉道:“大娘子,奴婢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 “什么难言之隐?说来听听。” “大娘子别问了,奴婢真的不能说。” 海云舒唇边哼出轻蔑的笑:“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你跟侯爷那点事儿吗?” 宝月瞪大了眼睛:“大娘子……你都知道了?” 莺歌喝道:“你以为呢?大娘子费劲心思要救你,可你呢,藏着掖着,还以为自己多大能耐呢!” 宝月忙磕头:“大娘子,是奴婢蠢笨,求您恕罪啊。” 海云舒问:“是他不让你说的?” 宝月默默点头:“侯爷说,时机还不到,若是承认了,你肯定要把我卖到青楼里去。” 这个程子枫,真是撒谎从不打草稿。 什么屎盆子都往她头上扣。 要不是为了报仇,海云舒才懒得管他那点风流韵事。 听一耳朵都嫌脏。 “他还说什么了?” 程子枫已经跑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宝月知道她的命就握在海云舒手上,也只能实话实说。 “侯爷说,因为大娘子在,他想纳妾不容易,白小娘都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进的门。让我再耐心等等。” 这话倒是不假。 海家陪了那么多嫁妆,是不愿让自家女儿与别人同侍一夫的。 定亲时就有约,五年内程子枫不得纳妾。 谁知海云舒犯了大忌。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成亲三年,她的肚子始终没有起色,为了传递香火,程子枫“迫于无奈”才纳白师师进门。 这次有了日后的弯弯绕绕。 海云舒问宝月:“你想进程家门儿吗?” 宝月根本不敢回答。 瞧她怯懦的样子,哪还有在白师师身旁挑唆是非的气焰。 海云舒:“你点个头,这事儿我帮你办。” 什么? 她不是在做梦吧。 宝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要命。 大娘子竟然会同意侯爷纳她为妾? 她还是不敢相信,嘴上回绝:“大娘子,奴婢真没什么非分之想……” “我不在乎你想不想,只问你要不要。” 这样诱人的承诺,真得让人很难拒绝。 莺歌又添了把火:“说啊,夫人问你话呢。你现在不决断,出了这门儿,可就没人保你了。宝清是个什么下场,你是知道的。” 宝清,就是那个被卖到青楼的丫头。 她没有选择。 宝月思前想后,心一横,磕着头:“奴婢愿意入府为妾,求大娘子成全。” 海云舒下巴微扬:“很好,有志气。我喜欢你的爽快。” “可是阿栋那里……” 海云舒说:“这你放心,他不过就是想找个媳妇,我会给他一笔钱,再帮他说门更好的亲事。他不会纠缠你的。” “真的?” 宝月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莺歌:“你在侯府也好些年了,可见夫人食言过吗?” 宝月摇头。 她做梦也没想到,竟是海云舒成全了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明明她帮着白小娘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啊。 难道大娘子真得是走投无路了?才想着让她去跟白小娘争宠吗? 不管了,先答应,保命要紧。 凭她的智慧和手段,必能笼络侯爷的心,在大娘子和白小娘中间行走的游刃有余。 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只听海云舒说:“宝月,我再问你,青蛙和癞蛤蟆,你想做哪个?” 宝月不知道到她是何用意。 只答:“青蛙是益虫,两者相比,自然选它。可以奴婢身份低贱,只怕这辈子都是癞蛤蟆……” “要我说,癞蛤蟆没什么不好。” 宝月一脸疑惑:“奴婢不明白。” 海云舒幽幽道:“青蛙坐井观天,只看一时之利。癞蛤蟆隐忍,有吃天鹅肉的志向,终这才成了金蟾,在供案上受万家香火。” 宝月懂了。 问:“大娘子真的愿意和我分一块肉吗?” “不然我留你说这半天话做什么?” “大娘子这么帮我,肯定是有条件吧。” 她跟在白小娘身边多年,知道那么多底细,要是海云舒用此做交换,让她卖主求荣,她该不该和盘托出呢? 若真是说出去,她还能有好日子过? 这时海云舒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尽心伺候侯爷就好。” 宝月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没有任何的交换条件? “为什么?你不恨我吗?” “我没那闲功夫。” 一个小虾米,哪里值得去劳心劳力。 宝月:“可大娘子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见她执意要问个清楚,海云舒说道:“你只要站在侯爷身边,就足以恶心到白小娘,这就够了。” “那你不怕我和白小娘联手吗?” 月色落在她鬓间的海棠花上,清冷又神秘。 海云舒拢了拢臂钏,说:“白师师为了一千两舍弃你在前,动手辱你清白在后,你若是个有脑子的,就不会和她沆瀣一气。 “你若没脑子,偏要和她搅合在一起,就这点儿出息,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宝月哑然。 她觉得自己入府四五年,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这位海家大娘子。 看来以后想要在侯府讨生活,要更小心谨慎了。 白师师得知程子枫要纳妾的消息 第53章 报应 宝心吓得跪地,连连磕头:“小娘明鉴啊,奴婢对你一片忠心,怎会干这没脸没皮的事啊!” 白师师恨道:“早知道那贱蹄子不安分,就该把她卖到窑子里!还能让她有命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 白师师声音太大,把正在午休的珂哥儿都给吵醒了。 “哇哇哇”大哭起来。嬷嬷怎么哄都哄不住。 白师师被烦得头疼,冲进屋把珂哥儿夺过来。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啪啪两掌打在孩子身上。 她是下了死手,珂哥儿身上立刻显出一个五指印。 孩子怕疼,哭得更厉害了。 “小娘,快别打了。” “我自己的儿子,想怎么打怎么打,还用你这老东西教!” 嬷嬷在一旁心疼的直掉眼泪。 “再打珂哥儿就要哭岔气了。” 可越劝,白小娘打的越起劲:“小东西,让跟他们一起气我!” 嬷嬷实在看不下去,就想把孩子接过来,可白师师就是不给。 她发了疯一般,抱着珂哥儿就想往门外丢。 “没心没肺的贱坯子。滚,都给我滚!” 白师师猛地撒手。 珂哥儿像球一样被抛了出去。 众人伸着手,拼了命地去接,只见孩子在空中打了个圈。 最后沉沉地掉在了程子枫怀里。 大家都是吓得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刚从军营回来,一身的汗,听见白沧斋里有哭声,就立刻赶了过来。 谁知一进来,就遇上这一幕。 “你发什么疯!” 怀里的珂哥儿还在撕心裂肺地哭。 程子枫丢了长枪,把珂哥抱好,归还到嬷嬷手里。 嬷嬷接过孩子,赶紧退了下去。生怕白小娘发起疯来又拿珂哥儿出气。 程子枫训斥她:“你成天闹来闹去的,有完没完?!” 白师师阴阳怪气:“呦,这不是咱们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这儿庙小,可供不了你这尊大佛。” 程子枫知道其中缘由,说:“还在为宝月的事生气?” 她脸一甩:“我可不敢。” 程子枫想哄哄:“别当回事,就算我纳了她,她也不能跟你相提并论。” “月小娘,真好。”她冷笑:“侯爷,你是瞒得一丝不漏啊。” “师师,我也是不得已,母亲和大娘子都出面做主了,我还能说什么?” “不得已?好一个不得已!你要不愿意,还有人拿刀逼你不成?” 程子枫解释:“那宝月心眼多着呢,下药迷惑我,说我毁了她清白,要不纳她就去吊死在大门口。” 胡扯,全是胡扯。 白师师才不信他这套说辞:“她想死就去死!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东西? “我还不知道她?借她俩胆子都不敢!” 程子枫有些不耐烦了:“我这才回来多久?多少人还在背后编排我。总不能毁在一个女人身上吧。如今母亲都点头了,你闹也没用。” 白师师见他如此决绝,登时坐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抹眼泪。 “从前你纳我过门的时候,大娘子东拦西阻,嘴上的功夫一套接着一套。 “怎么换了宝月,她比谁都上心? “她就是瞧不起我,要存心跟我过不去!” 程子枫被嚷得头疼:“越说越不像话了。 “云舒是顾全大局,愿意忍气吞声。反倒是你,摔碗砸盆,闹个没完。” “怎么,你沾花惹草,我还得笑脸相迎?你跟那贱人鬼混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程子枫,你没良心!” “够了!”他吼。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程子枫怒道:“我若不沾花惹草,你能进程家的门儿?你跟我鬼混的时候,想过云舒的感受吗? “怎么别人行,你就不行。怎么跟你就是真心,跟别人就是没良心?! “白师师,我是不是给你惯得了?” 她入府承宠多年,何曾被这样训斥过。 以往她哭一哭,闹一闹,程子枫都会缴械投降。 难道这回他是喜新厌旧,转了性了?真得不在乎她了吗? 越想越委屈。 “枫郎,你好狠的心,我给你生下儿子,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到头来什么都没了。” 儿子也没了,郎君也没了。 程子枫见她越说越离谱,生怕她把孩子的抖露出来。 忙堵她的嘴:“侯府在,我在,珂儿还在,你没什么了?整体哭哭啼啼,闹来闹去,哪有个贤淑的样子?” 见她还是不罢休,程子枫甩手:“你要再哭,就去家祠跪着哭!” 白师师的动静,这才小了些。 心里再委屈,也得忍一忍。 她的衣食住行都是靠侯府养着,没有娘家撑腰,哪里敢跟程子枫翻脸。 就算是闹,也只是使使性子。 若动起真格儿来,她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与其撕破脸,大家都难堪,还不如退一步,也好赚他一个愧疚怜悯的心。 “侯爷,我……” 程子枫立刻打断她:“这几天你待在院儿里闭门思过,哪也不准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当个妾室。” 按照老夫人的意思,海云舒在后宅辟出了一间小院子,着人简单地修葺了一番。 取名“怜月楼”,是专门腾给宝月的住处。 不过,她现在已经是月小娘了。 喝妾室茶的时候,海云舒说:“宝月,以后你就是侯爷的人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替先侯爷考虑。” 宝月跪地奉茶听训:“妾身谨遵大娘子教诲。” 她起身,又对坐在旁边的白师师行了礼:“给白姐姐请安。” 白师师没好气地把手腕的镯子拽下来,递给她当贺礼。 “月小娘实在不必多礼,你这句姐姐,我可不敢当,以后还得请你多多照顾了 第54章 女子最苦 白师师暗暗咬牙:“别太得意了,以后日子长着呢,警醒着点,咱们慢慢熬。” 宝月倒是回的不卑不亢:“是啊,姐姐总教导妹妹凡事要小心为上,妹妹是你屋里出来的,肯定听话。 “日后我荣耀了,姐姐脸上也有光不是?” 小浪蹄子,还该在她面前猖狂。 白师师:“妹妹如今发达了,我可不敢沾你的光。” 宝月只是笑。 “往日,我与姐姐朝夕相处,深知姐姐为人处事的道理。一桩桩,一件件都铭记在心,也好时刻警醒着自己,别忘了咱们昔日的情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表面在客套,实际在威胁。 白小娘不少把柄都在宝月手里握着,她就算要翻脸,也是投鼠忌器。 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们两人暗暗斗狠,真是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不白。 海云舒则插着花,品着茶,隔山观虎斗。 “以后都是自己姐妹,尽心伺候好侯爷才是最要紧的。白小娘,你是生过男丁的,更要做个表率。” 白师师:“大娘子,我可不敢当,如今我连侯爷的面儿都见不着,还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你还是嘱咐月小娘吧。” 宝月:“是,白小娘平日忙着照顾珂哥儿,分身乏术,侯爷这边我自会多承担些。” 宝月提起珂哥儿,也就是再威胁白小娘,毕竟,她同样是狸猫换太子的知情人。 果然,白小娘被捏住把柄,不敢再声张。 海云舒作势道:“听说你最近又打珂哥儿了?” “我……没有……” “孩子还小,有什么不妥的,慢慢教。打打骂骂终究不是办法,让老夫人听见,又得喊你训话。” 白师师心里恨,嘴上却不敢跟海云舒顶:“是,我知道了。” 这日,长公主府下了帖子,要邀海云舒一同去梨园班子听戏。 中午用完膳,海云舒本来已经换好衣裳准备出发。 谁知本在午睡的琮儿突然醒了,哇哇哭着要找娘亲。 他刚学会喊娘亲,口齿还不是很伶俐。 只见他糯米般的小人儿,眼睛一红,小嘴一撇,奶声奶气的,很是惹人心疼。 莺歌:“不如,夫人带世子一起去吧,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小婵也说:“对啊,长公主也很喜欢琮哥儿呢,要是去了,她一准儿高兴。” 海云舒看琮儿委屈巴巴的模样,实在舍不得,于是就带他一起乘车去了梨园班子。 大魏京都有律例,戏班、勾栏不能在内城表演,因此这条路走起来,就绕得远了一些。 琮儿小手扒在车窗上,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路上的人来回地看,嘴里咿咿呀呀兴奋个没完。 “娘亲……娘亲……” 甚是讨人喜欢。 小婵:“夫人,咱们该多带世子出来玩玩,瞧他多开心啊。” 海云舒:“是该多逛逛,之前整天闷在宅子里,一群嬷嬷老妈子围着,男孩子的英气都给磨没了。” 这时,车窗外猛地冲过来一团火。 吓人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卖艺杂耍的人在表演吐火龙。 琮哥儿被吓得一股脑儿钻进海云舒怀里,蹭着,揉着,埋着小脸,就是不敢抬头。 惹得她们几个咯咯直笑。 “你个小怂瓜。”海云舒拍拍琮儿的屁股蛋。 到了梨园班子,人真不少。 听说今儿下午,是重头戏。 花老板新上的《探春花》。 听少阳说,这出戏最近是场场爆满,她也是废了好大功夫,才寻得二楼的包厢。 少阳:“看见没,那最当中的包厢,一场戏要三千两。” 海云舒看过去,柳藤屏风围起的一间雅座,还挂了个小匾——梨园堂。 小婵惊讶地捂着嘴巴:“什么?只看看就要三千两啊,这是唱戏还是打劫啊。” 这花老板还真是炙手可热。 京都的豪门贵族不在少数,有些公子哥儿一掷千金只为图个乐子,也不足为奇。 少阳:“那包厢我本来想要的,可人家说,已经定出去了。也罢,咱们就当是图个热闹,别在乎这些了。” 海云舒拿拨浪鼓逗着琮儿:“你已经够破费了,什么包厢不包厢的,坐哪儿听都一样。” 正说话间。 楼下迎面走来几个人。 跑堂引着路,点头哈腰,殷勤的不得了,恨不得趴地上给人擦鞋。 “王爷,您楼上请,包厢早就留好了。还是老规矩。” 说着,就带人进了隔壁的梨园堂。 原来是江成璟。 除了他,还有谁能享受这待遇,还能把长公主定的位置占了去。 戏班主也闻讯匆匆赶来,恭敬地递上了戏单子:“王爷,您看今儿要点哪出戏啊?” 江成璟:“问问鲁姑娘的意思。” 旁边的鲁若沁今天穿了身蝶穿花罗群,很是娇俏动人。 戏班主连忙陪了笑脸,知道她看不见,就挨着报戏名:“姑娘,咱们班子今儿能唱得的戏有《牡丹亭》《探春花》《白蛇传》……不知姑娘想听哪出啊?” 鲁若沁也没接戏单子,只羞涩道:“王爷听什么,我便听什么,我听王爷的。” 江成璟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抿口茶,跟戏班主说:“那就按你们自己安排的来吧,唱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得嘞,王爷您就擎好吧。” 戏班主一溜烟地下去,开始吩咐竹弦管乐各就其位,演出马上开始。 少阳磕着盘子里的瓜子,轻笑道:“摄政王可真是深情啊,对这沁姑娘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海云舒没忍住,还是问了:“他们最近常在一起吗?” “那可不,你最近忙着在侯府料理家事,没怎么出来,我可是天天见着他俩黏在一起。什么郑国公家的 第55章 琮儿 要说这花老板戏唱得确实好。 男人女相,衣带蹁跹,身段轻盈。 一曲《探春花》唱出了多少深闺宅院里女子的无奈心声。 满堂喝彩时,琮儿趁机溜下海云舒的腿,自己嗒嗒着小脚走步。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窜到了隔壁的包厢玩儿去了。 少青见有人进来,先是警惕,可一见是个小娃娃,也就收了手。 琮儿两只小脚,一挪一挪地靠近江成璟,肥嘟嘟的手抓了抓他的袖口,嘴里也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听不清楚。 少青请示:“王爷,这……” 摄政王一向是生人勿进的性格,尤其不喜欢小孩儿。 他一严肃起来,小辈都怕得要命。 江家门里他那些侄子、侄女什么的,见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现在被个小土豆这么缠着,少青真是捏把汗,担心王爷大手一挥,直接把孩子给丢出去。 “不碍事。” 江成璟对待小土豆出人意料的宽容。 少青这才松口气。 只见,江成璟从盘子里拿了块绿豆糕,还特意挑了个好看的,逗着还没凳子高的土豆娃娃:“小子,想吃吗?” 小土豆也不会说话,就是扒着他的腿,踮起脚,小嘴唇撅着往绿豆糕上凑。 江成璟嘴角上扬:“馋猫。” 少青在一边看得只挠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爷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孩子了? 难道是快成家了?当父亲的感觉来了? 鲁姑娘也听出了动静:“王爷认识这孩子?” 江成璟:“不认识。” “琮儿——” 包厢外有人闯了进来。 江成璟抬眼皮,正看见海云舒慌慌张张的样子。 他还没吭声,她就二话不说地跑过来,抱起小土豆:“琮儿,你瞎跑什么,吓死娘了。” “你嘴里吃的什么?” 见琮儿小嘴吧唧吧唧的,海云舒连忙掰开,想让他吐出来。 “跟你说过多少遍啦,不能瞎吃东西,快吐出来。” 原来,这小土豆是她的孩子。 难怪,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仔细看看,眉眼像海云舒,其他地方嘛,不能说不像程子枫,可以说是毫不沾边。 都说,儿子仿着亲娘长,倒真不假。 江成璟索性在一旁,幽幽道:“没瞎吃,一块绿豆糕而已。” “你懂什么?绿豆糕性寒,怎么能给孩子吃呢?!” 海云舒说着就想把琮儿嘴里的抠出来。 对于她的突然闯入,江成璟本来就不爽,见她没完没了地唠叨。 也是无语:“你冲我喊什么,这小子自己跑进来的,这是遇到我了,赏他口东西吃。 “换别人早把这小东西扔出去了。”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海云舒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她就是这么吼了。 像是一只炸毛的老母鸡。 为了别人,为了自己,她都能忍气吞声。 为了琮儿,她绝不让步。 江成璟:“你发什么疯,我就打个比方。” 一边的鲁姑娘听出了原委,跟着在中间劝和:“海娘子,王爷不是故意的,想来是小世子太讨人喜欢,王爷也是跟他玩玩儿,你别介意。” 海云舒抱起琮儿,语气稍缓:“是我们扰了王爷和姑娘的兴致,给您赔不是了。” 她越这样阴阳怪调,江成璟心里就越别扭。 鲁姑娘听江成璟半天也不吭声,接话道:“哪里是打扰,世子很可爱呢,来,让我抱抱。” 琮儿对鲁姑娘并不感冒,把脸埋进了海云舒肩头。 鲁姑娘的双臂僵在半空,有些尴尬。 正当左右为难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摔打声。 “杀人啦——” 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只见几个虎背熊腰的黑衣人冲进戏园子,掀桌子,踹凳子,径直冲向戏台,也不分男女老少,谁挡路就砍谁。 江成璟问:“怎么回事?” 少青:“王爷稍安勿躁,属下去看看。” 楼下已经打成一片。 “花敬芳呢!” 为首的贼人随手拽一个人逼问。 那拉二胡的伙计往二楼指了指,几个黑衣人就掉头往楼上跑。 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场面一度混乱。 “王爷,我怕。” 鲁姑娘如惊弓之鸟般躲在江成璟身后。 江成璟倒是淡定的很,还坐在椅子上喝茶。 海云舒则紧紧抱着琮儿,将他护在怀里。 只见那几个贼人,拿着刀,一个挨一个的包厢搜,到了中间的梨园堂,也是毫不客气。 “见着花敬芳了吗?” 少青把他们挡在外头:“看什么看,不想死就滚远点!” “好大的口气,知道咱们是谁的人吗?” 少青拔刀:“我管你谁的人,再往前一步,小心你的狗命。” “嘿,小子,你是狂的没边了,敢……” 不等那贼人话说完,包厢里面嗖得飞来一个茶杯,直接在他头上砸开了花。 “妈的,是谁偷袭老子!” 他抹了把头上的血,说着就要往里冲。 其中一个贼人眼尖,看清了里面坐着的是谁。 拦着说:“原来是摄政王。” 能认出江成璟的身份,恐怕不是一般的贼人。 定是哪个王公世家的打手。 看样子,是这花老板得罪了上头的任务,人家才派打手过来拿他。 果然,那为首的贼人说道:“小人不知摄政王在此,多有得罪。” 少青:“那还不赶紧滚!” “摄政王恕罪,咱们也是奉静王之命,务必要把人给抓回去,还请王爷赏脸通融通融。” 原来是静王府里的人。 难怪这么嚣张。 静王爷是先帝胞弟,如今最尊贵的宗室亲王。 当初,要不是小太后极 第56章 你这儿子,当真是与众不同! 他挥挥手,楼下的侍卫已经围了上来。 江成璟毫无表情地下令:“都给我剁了。” 王府侍卫一拥而上。 那几个贼人虽然企图挣扎,但根本不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是精疲力竭。 “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王爷何必苦苦相逼?” 少青:“没脑子的蠢货,王爷杀你还需要理由吗!” 眼见着自曝后台也没用,贼人只得奋力一搏。 为了保命,其中一个冲到海云舒身边,趁人不备,抢走了琮哥儿。 “琮儿!!” 真是无妄之灾。 海云舒什么也没想,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琮儿不能出事! 她拼命去追,结果被贼人掀倒在地。 头重重磕在地上,顿时晕的起不来身。 江成璟拍桌而起。 “别动!”贼人立刻作势掐着琮儿的脖子,威胁:“让他们停手!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掐死他!” “不要!”海云舒喊着。 江成璟双拳紧握,他平生最讨厌受人威胁。 看他神色渐沉的样子,贼人知道自己绑对人了。 贼人:“摄政王,你也不想这个孩子出事是吧?” 江成璟没作声,一丝狠戾攀上眉梢。 贼人拿刀在空中乱舞:“不想他死,就给老子全部退出去!” 少青见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王爷,要不……” “有种,你就弄死他。”一直沉默的江成璟突然说:“是要他死,还是你全族的人活,自己选!” “江成璟!”海云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贼人也没想到江成璟会如此狠辣。 握刀的手不停颤抖。 江成璟:“动手啊!” “你……你别逼我!” 贼人边说,边往外撤退。 海云舒艰难地支起身子,可她实在头痛欲裂,对江成璟说:“琮儿要是出事,我绝不原谅你!” 只见贼人挟持着琮儿,慢慢从楼下退,往戏园外走。 “不需要你原谅我。” 说着,江成璟就跟了下去。 “江成璟!” 身体似千斤巨石一样重,海云舒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之后发生的事,她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海云舒才从噩梦中惊厥。 “琮儿呢,我的琮儿呢!” 她惊慌失措,四处找着。 自从做了母亲,海云舒不止一次梦到过琮儿下落不明。 连半夜睡醒,都要探一探孩子的鼻息,才敢继续睡。 海云舒真得不敢想,若琮儿被贼人撸走害了,她还怎么活下去。 “夫人,夫人别怕,世子已经回来了。” “莺歌?” 海云舒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关雎阁了。 “夫人,世子无碍,倒是你,已经昏过去两天了。” 说着莺歌让人把琮哥儿抱了过来。 软绵绵的小身体搂在怀里,海云舒热泪翻滚,这才踏实放心。 莺歌拿来药箱:“夫人,奴婢先给你换药吧。” 紧绷的弦一松,海云舒这才察觉到自己额头开了条口子。 少阳也来了。 她是特意来探病,见海云舒醒来,就说:“你还不知道吧,那天,江成璟追出了十里之外,亲手结果了贼人,将他大卸八块,装进食盒里,送去了静王府。” 海云舒惊诧:“他竟敢这样?” 静王也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少阳摆手:“谁知道他们这些男人,争来争去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一口气?” 海云舒:“这不就跟静王府结下梁子了吗?” 少阳:“他们两家,乱着呢,轮不到咱们操这份儿闲心。” 也罢,只要琮儿没事,其余的海云舒也顾不得许多了。 再怎么说,也是江成璟把琮儿送回来了。 等找个机会,再谢他的救命之恩吧。 少阳还打趣:“说来也怪,那天琮儿竟从头到尾都没哭,还以为是一群人陪他打架玩儿呢。江成璟把他抢回来时,扑在怀里,咯咯咯地直笑。 “你这儿子,当真是与众不同!” “还有这事?”海云舒倒是没想到。 一个火球就怕的要命的小怂瓜,遇到这抢劫杀人的场面倒不怕了? 也真是稀奇。 莺歌说:“可不是嘛,夫人你看世子手上带的那颗珠子,还是摄政王给的呢。” 是有些眼熟。 对了,好像是他一直带着的那串檀木珠,听说求了大师开过光,能福泽保命。 莺歌:“世子那天把摄政王的珠串拽断了,王爷不但没生气,还叫人挑了一颗穿起来赏给世子了。” 这是他保命的珠子。 之前助小皇帝夺位时,九死一生,大师说他命中带煞,要用佛珠辟邪。 这才去武陵寺求的。 赏给琮儿,他倒是舍得。 海云舒想想,觉得不妥:“还是别带了,先收起来吧。” 莺歌:“干嘛不带,这珠子辟邪灵光,可稀罕着呢。” “侯府里人多嘴杂,我身上多点是非没什么,不能把琮儿也搭上。” “夫人,你也太小心谨慎了。” 少阳也看不过,就给她撑腰:“云舒,你怕什么?一颗珠子而已。就给琮哥儿带上。 “我倒要看看,哪个嘴贱的乱说。那天我从头到尾都在场,谁敢拿这事儿编排你们娘儿俩,我就立刻拔了她的舌头。” 见少阳也义愤填膺,海云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没再坚持:“那就先带着吧。” 这天,府上收到了静王府的帖子。 说是二公子大婚,请侯府主母去喝杯喜酒。 莺歌疑惑道:“夫人,咱们和静王府可是从没有来往过啊。” 海云舒收下帖子:“以前没有,以后就有了。” “奴婢总觉得事有蹊跷,之前侯爷‘出殡’,世子周岁他们家都没来过 第57章 龙生龙,凤生凤 席面上,流觞曲水,管弦丝乐,一菜一式都是考究的很。 来得宾客更是叫人开眼界。 平日见不着的皇亲国戚,今天都齐了。 海云舒瞅了瞅,四个亲王府,八个国公府的女眷都来了。 各个流光溢彩,富贵逼人。 如她这般来自侯府的,也只能坐在主桌的末席,凑个人头而已。 “王妃,你家三郎可真是一表人才,刚入了刑部,又喜结良缘,前途无量啊。” “可不是嘛,静王爷皇亲贵胄,明勇侯一门忠烈,真是门当户对,羡煞旁人呢。” 席上已经有人开始恭维起来了。 妇人们坐在一起,就是这么点事,丈夫的,孩子的,说来说去,显摆来显摆去,没一样说得是自己,悲哀。 静王妃自带着凌驾于人的优越感:“可惜了,只是个侯门之女。谁叫我儿偏喜欢她呢,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哪拗得过啊。” “王妃,可以了。你想给三郎找个家世更好的,也不现实啊。这遍京城内,还有谁比你们更静王府尊贵呢?” “你真会说笑。” …… 海云舒只顾听着小曲,吃着面前的饭菜,也不抬头,只想着席面结束,她就走人。 “海娘子。” 上座突然传来一声,海云舒才反应过来,是静王妃在叫自己。 她一个小虾米,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在这种大场面上被点名。 于是放下筷子,回道:“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前段日子,我府上那几个不争气的刁奴,掳走了你家世子,还好摄政王仗义出手,不然,我和王爷都没脸见你们夫妇了。 “今天特意请你过来,也是想当面赔个罪。你不会怪我吧?” 原来是为了这桩事。 从前只道静王夫妇跋扈,这么一看,也挺有礼数的。 冤家宜解不宜结。 海云舒回:“王妃言重了,我家琮哥儿没什么大碍,事情都过去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静王妃转身对众人道:“哎?我想起来了,今儿府上请来个名角儿,叫他出来给大家唱上一段,乐呵乐呵好不好?” “好啊,王妃的眼光,向来是一等一的,若说品戏,京都内谁能论得过你。不知请的是哪家的角儿啊?” 静王妃买了个关子:“待会儿就知道了。” 不知为何,海云舒在她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阴险。 “海娘子,今天请的名角儿你也认识,一会儿好好欣赏欣赏吧。” 她没想太多,只说:“好。” 说着,静王妃拍拍手,就有几个小厮拖着一个人过来。 只见那人穿着花白戏服,披头撒发,浑身都是血。 仔细一看,连手脚都被砍了。 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血迹。 “啊——” 席上有几个胆小的官眷,直接吓得叫出了声:“这是什么啊!” 小厮禀告:“回王妃,人带来了。” “知道了。” 那人被毫不留情地丢在院子里。 说是人,可看起来像是在地上蠕动的虫子。 眼睛、鼻子、嘴里都流着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半个字。 这是生生被拔了舌头,砍了手脚,给做成人彘了! “花老板?” “是花老板吗?!” 不知哪个眼尖的,认出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是名震京都的刀马旦——花敬芳?! 在场的人,不少都听过他的戏。 见他如今成了这个鬼样子,都是十分震惊。 静王妃对大家惊诧的表情很是满意,她闲闲地问:“海娘子,还认得他吗?” 海云舒努力让自己保持淡定:“回王妃的话,认识。” “我听说,你家四郎很喜欢他的戏啊,把他当个男宠一样,养在外头。难怪中秋家宴,这戏子要推了王爷的帖子,跑到你们家去唱。还真是有情有义啊。” 海云舒只能装傻:“这件事,我并不知情。要是知道了,必不会让四弟这么胡闹。” 静王妃:“一个被皇上下旨,废了科考资格的人,他有什么可闹的?” “王妃说的是。” 明摆着,今天她是找茬来的。 海云舒不打算逞一时之强,能屈能伸,才是上上之举。 “四弟胡闹,丢祖宗的脸,多亏王妃慧眼,处置了这戏子,我母亲若知道,定要深感王妃大恩。” 说罢,海云舒别过脸,不忍再看。 何止是她,在座的各位也都是心惊胆颤。 其实,海云舒明白。 一个戏子去谁家唱戏,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天在梨园班子,一群打手自报家门后,还是被江成璟剁成肉块。 对于静王府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那天的事,多多少少跟海云舒沾点关系。 静王妃不敢跟江成璟翻脸,就借着宴请,要拿海云舒立立威。 静王妃:“海娘子,听说你娘家跟江家是世交啊。” “祖辈上是有些交情。” 她刻意拔高声调:“那你娘家是哪里人?官居几品啊?” 海云舒知道,又是要拿她出身说事的老把戏。 反而多了几分从容,不卑不亢道:“我出身宛平海氏,家中父兄都是商人,不曾做官。” 有几个官眷“噗嗤”笑出了声。 议论着:“她就是那个商贾之女啊,难怪一脸的精明算计。” “不算计她能爬进东昌侯府?给个七品官做妾都不要。” “这种人,也配跟咱们平起平坐?真是给她脸了。” 静王妃听着大家的讽刺,仿佛很受用,得意地扫过海云舒。 可海云舒风轻云淡的,根本没把这些屁话放心上。 岂料这时,有人为了巴结静王妃,开始大放厥词。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 “王妃福泽深厚,自然能有这么争 第58章 你跟她怎么回事 郑三姑娘都听傻眼了:“你这泼妇,大庭广众,说的什么混话,简直有辱斯文!” “我说得只是混账话,有些人干得可是混账事。” “你!” 海云舒:“瞧你刚刚高兴的,不知道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呢。自家房顶都着火了,还有心情在这儿欣赏别人家放炮呢? “快回家替你那争气的闺女想想法子吧。” 郑三姑娘气得指着她:“下贱门户出来的东西,凭你,也敢在王府的席面叫嚣?” “没错,我是商贾之女,可当今天子的生母——康太后也是商户出身,你张口下贱,闭口下贱的,骂的是太后,还是天子啊?!” 海云舒此语一出,震慑极大。 郑三姑娘立刻怂了,结巴着:我……我什么时候说太后娘娘了?” “没有吗?刚才郑姑娘慷慨激昂,骂的不就是商户人家?难道是我耳聋了?” “你少攀诬人!” “攀不攀的,你敢和我进宫,当着太后的面儿,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你算什么?我……我凭什么跟你去!” 海云舒瞧她已是没了方寸,冷蔑道:“今儿是太后不在,没听到你说得这些凹糟话。要是哪天传到宫里,治你们家一个大不敬的罪。 “你猜,郑老国公爷会不会大义灭亲?他是要保你的命,还是保全整个国公府呢?” 郑三姑娘明显说不过她,嘴上输了阵,胸口憋闷的很。 坐在椅子上捶胸顿足,直喘粗气。 旁边有人想劝和:“海娘子,人家也没恶意,你何必咄咄逼人呢?” 海云舒:“我也没恶意啊,我只是提醒郑三姑娘,管好自己的嘴。这夜里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其他人再也不吭声了。 静王妃看她们是个不中用的,也只能亲自上阵。 “海娘子,好一张利嘴,是我小瞧你了。” 海云舒只是笑:“王妃,我见诸位大娘子一次不容易,一时开心忘了形,心直口快了些,还请王妃恕罪。” “不必了,我可受不起。别人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 王妃拖长尾音:“到底是能把程侯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好口才啊。” “王妃谬赞了。王爷的事,皇上自有定夺,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得朝堂之事?” 静王妃挑眉对着地上被做成人彘的花老板:“海娘子,我瞧你是个伶俐的,就想请教一下,你说,我怎么处置他好呢?” 海云舒思量片刻,还是下了决定:“如果王妃乐意,把他交给我处理吧。别脏了你的院子。” 花老板此时七窍流血,身下一片殷红,早就奄奄一息,留着也没什么用。 要是死在静王府,也不吉利,还会落人口实。 静王妃最终答应:“那就成全你吧。” 这下人要死了,也是死在海云舒手里。 真有人纠缠起来,也能辩上一辩。 小厮得令,把花老板抬出了院子。 此时,江成璟正站在园子外,刚才里面发生的事,他尽看在眼里。 嘴角牵起一抹欣慰的笑。 少请说:“王爷还担心上次梨园班子的事会连累海娘子,怕她们刁难,还急匆匆地赶过来,如今,也该放心了。” 江成璟眉眼一紧,少青才意识到是自己话多了,连忙噤声。 江成璟本想着,是自己砍了静王府的人,也不好叫海云舒一个女子受牵连,这才过来瞧瞧。 可看见她这么伶牙俐齿,他也就不用出面了。 “少青,咱们继续投壶去。” “好嘞。” 两人又一同回到了前院。 刚现身,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就喊他:“喂,江成璟,你跑哪去了?半天不见人。”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其名的,也就宁郡王一人了。 江成璟:“怎么,你还赖上我了?” 宁郡王:“我好不容易才回趟京。你小子,酒也不喝,壶也不投,那你出来作甚?亮相啊。” 旁边另一个贵公子打趣:“郡王爷还不明白,摄政王哪是为了自己啊,是为了陪鲁姑娘才来的。” 宁郡王哈哈大笑。 他戍守边关时听说了,江成璟跟鲁国公家定了亲,现在二人是形影不离,常常一同出席宴请,恩爱的很。 宁郡王一把搂上江成璟的脖子:“你这石猴子,是动了春心吧,之前天天挂着个冰山脸,还以为你是个不近女色的和尚呢! “说,什么时候开窍的!” 江成璟甩掉他的胳膊:“跟你有关系吗?” 宁郡王可不搭理他那么多:“你不说,我直接去问沁丫头,她肯定乐意跟我讲。” 宁郡王也是皇家李氏子孙,父亲是高祖皇帝之子。 到了他这一辈是第五代,之所以还能封个郡王,靠的是他常年戍边的赫赫战功。 当初为了扶持幼帝登基,宁郡王是与江成璟联手过的。 二人交情匪浅。 说起话来,也就随意很多。 江成璟不想他找鲁若沁,于是拦着:“你别去,她一个姑娘家,脸皮薄。” “呦呦呦,这还没成亲呢,就跟老母鸡护崽似得。” 江成璟推他的脑袋:“给我滚。” “我跟沁丫头比你熟,早知道你有这份贼心思,我当初就撮合你俩了。” “有多远滚多远!” 他们俩在一起时就是这样,没脸没皮,没大没小。 宁郡王非要拉着江成璟投壶。 他的技术一向是数一数二的好。 自从江成璟入京,这第一的名号就彻底跟他无缘了。 这次回来,他一时技痒,肯定要拉着江成璟好好比试比试。 男人,在武力、技能比赛时,通常会燃烧熊熊的胜负欲。 变得极为正经。 既是比赛,肯定要有赌注。 宁郡王说:“我要赢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 第59章 幺蛾子 江成璟道:“鲁若沁让你来问我的?” 知道什么也瞒不住他,宁郡王索性道:“怎么,你都跟沁丫头订婚了,人家拖我问问也不行吗? “看你这张臭嘴,还鲁若沁,有你这么干巴巴地喊未婚妻名字的吗?” 江成璟无语:“不喊名字喊什么?” 宁郡王捏着嗓子,装腔作势:“沁儿,若沁,这不都挺好吗?” 江成璟双眉紧皱,他的眼神仿佛在看杂耍的猴子翻跟头。 宁郡王:“有些话,女儿家的不好意思开口,这才托到了我头上。” 宁郡王跟鲁家一直关系不错。 鲁若沁也是想通过他再多了解下江成璟,这也无可厚非。 至于海云舒…… 江成璟说:“我跟她没什么。” “真的?” “你若不信,还问我做什么?” 宁郡王才不会被轻易糊弄:“当初,是你要我去求证程子枫叛逃的事。 “我问了咱们的细作,也回你了,程子枫他就是叛国投敌。 “怎么这海娘子找了你几回,就把程子枫给放了? “倒是把咱们几个作证的弟兄给坑了,刺配到凉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江成璟淡淡道:“这事儿一两句说不清楚。” 宁郡王认死理:“不行,今天我非让你说个清楚,不然我回去没办法跟兄弟们交代。以后谁还愿意给咱们卖命?” 见他不依不饶的。 江成璟只说了三个字:“是康灵。” 宁郡王扶额,长叹一口气:“江成璟,你到底要惹多少桃花债啊?我干脆也别带兵了,给你当媒婆好了。” 这也能怪到他头上? 宁郡王:“小太后她有完没完,这种事也要插手?” 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当初争夺皇位时,刀光剑影,九死一生。 是康灵找来他和江成璟,许了万般好处,三人达成一致,厉兵秣马,拼死一战,这才有了今日的荣耀。 一个从刑部侍郎成了摄政王。 一个从宫女变成了太后。 一个从禁卫军教头变成了封疆大吏。 一路走下来,多少坎坷心酸,自不必言说。 本该一团和气的安享权利富贵,可她当了圣母皇太后还不满足,偏偏要弄出点儿幺蛾子。 康灵对江成璟太过迷恋,以至于变成了一种偏执。 这么多年,没任何长进。 宁郡王:“过两日皇上要召我进宫,见了面,我倒要好好问问她。” 江成璟:“没用。” “怎么没用?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她还能一直这么胡闹? “再说,小皇帝也大了,有些事传到他耳朵里,对她对你都没好处。为了儿子,她也得收敛收敛吧。” 江成璟摆摆手:“你自己掂量。” 他是懒得管了。 婚宴结束,从静王府出来,海云舒带着被做成人彘的花老板回到侯府。 找了几位京都城有名的郎中,各个都摇头,说没治了。 四郎昔日还与花老板称兄道弟,促膝长谈,难舍难分。 如今见他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吓得连门都不看出,直接跟着病倒了。 也是个没骨气的。 程老夫人抱怨:“你把个戏子带回来干什么,静王府的人要整他,你倒好,还救他?赶紧送出府去,也不嫌晦气。” 海云舒:“母亲,花老板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多少跟四弟有点关系,咱们不能干那没良心的事,能拉一把是一把。” “怎么跟四郎有关系?这年头,请个戏子过府唱戏都不行了? “我看就是你胳膊肘往外拐,明明是静王要跟江成璟掰手腕,你还非往四郎身上扯,怎么想的。 “四郎都给吓出病了,要是他真有什么好歹,我饶不了你。” 这个婆母,爱惜她慈眉善目的名声,以往就算是骂人,也是七拐八拐的说,要是个蠢笨的,还真听不出她那一套。 今天见心爱的小儿子被吓得一病不起,她也不装了,要拿海云舒试问。 海云舒:“四弟要没干亏心事,还会怕鬼敲门?” 四郎媳妇一听也不干了:“二嫂,你把话说清楚,我们四郎干什么亏心事了?” 既然她们一个个趾高气昂,就别怪她不讲情面。 海云舒:“四弟为了捧这位花老板,偷了母亲的私章,去账房支了两万两银子。有这事儿吧?” 四郎媳妇登时就慌了:“什么啊,根本没有的事!” 海云舒没给她留余地,继续:“一万两用来寻欢作乐,另一万两给了弟妹你拿去接济娘家那不成器的小舅子了。 “嗨,要不说柳家小舅子娶亲的时候,排场大呢,合着是借了咱们侯府的人情啊。” 柳氏听得后背直冒冷汗:“二嫂胡说,你含血喷人。我……我们什么时候拿公中的钱了?” 见她死鸭子嘴硬,海云舒吩咐:“曹管家,去把账本拿来。” 当着大家伙的面儿对一对账。 果然,这月初二,公中确实有笔以老夫人名义支出的大项。 不多不少,整两万两。 海云舒把账本拿给老夫人:“母亲请过目,这用的可是您的私章,是您让他们去取的吗?” 看程老夫人脸色铁青的样子,看柳氏唯唯诺诺的样子。 还用说吗? 柳氏扑通跪下:“母亲,我真不知道这件事啊,是四郎把钱给我的,我以为他有出息了,挣钱了,这才拿去用的。” “混账!” 老夫人忍不住训斥:“子松整日寻花问柳,不务正业,他能有什么出息?他哪来的闲钱?你们夫妻俩,一个比一个没心肝,巴不得我早点去见祖宗!” 柳氏哭道:“母亲息怒,四郎也是一时糊涂,他平时最听话了,这你都知道的啊” 老夫人:“事到如今你还想狡 第60章 又要嫁妆 老夫人把账本砸在她手上:“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公中还有银子吗!” 柳氏翻了翻,偌大的侯府,只剩十余万两银子了。 照她们平时大手大脚的样子,恐怕一年都撑不下来。 柳氏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就想打感情牌。 “母亲,当初我也是拿了嫁妆给四郎填过窟窿的啊,如今他连个体面的差事都没有,整日游手好闲,要不是靠我这点傍身钱,我们四房早喝西北风了。” 老夫人自然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混账,可嘴上又不能认。 “四郎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你惯的? “你不是个管钱的料子,还偏要沾边。上次赔了侯府两间铺子,这次更是长本事,开始撺掇四郎偷钱。” 这就把儿子偷钱,变成了媳妇撺掇。 好一个偷梁换柱。 “母亲,我没有啊!” 老夫人吩咐:“秦嬷嬷,去把她的嫁妆单子拿过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秦嬷嬷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柳氏的嫁妆单子拿给老夫人。 老夫人:“绮然,你用婆家的钱去卖娘家的好,今天,就拿你一半的嫁妆相抵。” “母亲,我实在冤枉啊……” 柳氏心里万般不愿可又没道理反抗。 “你若觉得冤枉,就把亲家公、亲家母请来,我当面问问他们,这偷窃夫家家产,是个什么罪过?” 柳氏也怕丢人:“不要不要,母亲,我认,我认错了,全听您责罚。” 说话间,秦嬷嬷照着老夫人的吩咐,一笔一笔勾走单子上的金银细软。 三房媳妇一见四房这回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心里也是暗爽。 平日老夫人总是表面一碗水端平,暗地里却给了四房不少好处。 遇到什么好的,香的,都紧着二房、四房,从不把他们三房放在心上。 这次,四郎夫妇这么胡闹,活该被整。 三郎媳妇还装模作样的劝道:“母亲,罚也罚了,四弟妹也认了错,您就别生气了,当心自己身子骨。” 她不出声还好,这下可让老夫人逮到机会。 “还有你,”老夫人回头看着三郎媳妇:“如今,侯府入不敷出,正是艰难的时候。你大哥又在大狱关着,咱们一家人,都该互相帮衬。” 三郎媳妇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母亲……您这是何意啊?” “你也得了侯府不少好处,你的嫁妆也要拿出三成,充公。” 三郎媳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侯府,要拿儿媳妇的嫁妆充数,让人听了都笑掉大牙。 “母亲,我没犯错啊,怎么也要跟着受罚?” 这还讲不讲理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直接堵她的嘴:“你去外面放印子钱,闹出人命,还不是你二嫂出面给解决的?怎么,就得家里帮衬你,不能你帮这个家?” “母亲,我的嫁妆也不多了啊……” 老夫人:“平日你大把大把从公中拿银子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侯府的钱不多了? “好,你不肯也行。云舒,别管她身上的人命官司。她爱找谁找谁去!” “母亲,不要啊。” 三郎媳妇知道自己不得脸,再怎么挣扎也没用。这个老不死的妖婆子,一天不折腾媳妇儿们,她就浑身难受。 她心里把婆母骂了千千万万遍,嘴上也只能悻悻道:“孩儿知错了,一切听母亲的就是。” 三房、四房都已解决。 大房不必说,何氏死后她的嫁妆也都被老夫人管着。 美其名曰,要等莹姐儿成亲时,都给她添上。可谁知道莹姐儿什么时候能嫁人。 海云舒眼见着婆母就要来跟自己说话。 想着她也不会按什么好心。 于是率先开口:“母亲,我的嫁妆,可是入府的时候就全部拿出来了。” 她眼尾轻挑:“一厘一毫都记在这公账上。” 言下之意,可别再找我。 阖府上下都知道,没什么好争论的。 这些年要不是靠着海云舒的嫁妆,他们能过得如此滋润? 哪知老夫人惦记的不只是她的嫁妆,而是问:“听说你最近管了几家钱庄?” 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假菩萨刚才跟儿媳妇儿们要着五成、三成的嫁妆,都是在打掩护,做铺垫。 敢情儿是打埋伏呢。 她消息倒是灵通。 恒通钱庄,在整个江北有数十家分号,只京畿附近就有四家。 这要全算下来,可比几个儿媳妇的嫁妆值钱多了。 海云舒从容接招:“钱庄我是替娘家二哥管的,我做不了主。” “二舅哥就没分你点股份?” “没有。我没那么大脸面。” 老夫人不悦:“云舒,你既然嫁过来,就是程家人,哪能天天去给娘家白打工?” 海云舒回道:“之前侯爷出事,我二哥已经出了不少力,我帮帮忙,也是人之常情。 “母亲现在把两家分得这么清楚,意思是,程家的事,以后海家也不用管了?” 老夫人语塞:“我不是那意思。” 海云舒:“不是最好。母亲要真惦记着那几家钱庄,自己找我二哥说就是,我可没脸去求他。” “又胡说,我怎能去跟大舅哥开口?” 程老夫人也就是捏捏海云舒这种软柿子。 从前,只要老夫人一吓唬、一哭琼,海云舒都会多多少少地去娘家要点银子。 这回,她是咬紧牙关不松口,说什么也不惯某些人的坏毛病。 老夫人见碰了回钉子,只得作罢。真让她去海家要,她也抹不开这张老脸。 兜了这么一大圈子,如意算盘玩砸了,肯定不高兴。 “这回的钱不拿就不拿吧,以后自有再找亲家帮忙的时候。” 老夫人心烦意乱,脑子也有点糊涂,问海云舒:“哎?我开 第61章 奸情 碧珠哽咽着:“回夫人的话,是四夫人做主,要把奴婢嫁给西街卖粥的黄三,奴婢一时难受,这才忍不住哭的。” “黄三?” 莺歌知道的多一些:“夫人,就是那个开粥棚的侏儒,黄三。” 这样一说,海云舒倒有些印象。 之前侯府每逢喜事,总爱施粥散钱。跟这个叫黄三的,来往过几回。 因着他家的粥用料足,价格公道,侯府经常找他来做事。 黄三挺实诚,就是个头太低,连正常人的腰都够不到,这才被人起了绰号。 他本名不叫黄三,家里也不是排行第三。 这个“三”,就是三寸侏儒的“三”。 碧珠哭道:“夫人,奴婢不想嫁给黄三啊。” “为什么偏要你嫁呢?是黄三去跟你主子讨人了吗?” 碧珠摇头:“不是的。是前几日奴婢在四爷书房里伺候,四爷夸奴婢手巧,磨出的墨写字也好看。 “四夫人听了,劈头盖脸把奴婢骂了一顿,说奴婢故意勾引四爷。隔天就要把奴婢嫁出去!” “还有这种事?” 海云舒知道,她这四弟妹可是醋坛子,一言不合就喜欢整治那些“不安分”的小妾和女使。 碧珠抱着海云舒的腿:“夫人,说句不知廉耻的话,奴婢已经有心上人了。又怎么会去勾引四爷呢?” 海云舒:“四郎最近几天不是都病着吗?” 碧珠:“是的,四爷病倒后已经管不了事,我们四房还不都由四夫人说了算吗?” 看来柳氏是蓄谋已久了,专挑四郎无暇顾及的时候,快刀斩乱麻,把这屋子里的“小妖精”都一次性解决。 碧珠乞求着:“夫人,你能救救我吗?我真的不能嫁给黄三啊。” 海云舒顺水推舟:“我可以替你做主,让你跟心上人团聚,但你也需要帮我一个忙。” 碧珠瞧着救命稻草就在眼前,连忙点头:“夫人请说,只要奴婢能做到,绝不推辞!” “你会唱戏吗?” 碧珠不知道她是何用意。 “四爷爱听戏,奴婢跟他久了,也会唱几句。” “那就好,你过来,我叫你怎么做……” 海云舒在碧珠耳边交代了几句。 碧珠连连点头:“好,奴婢就按夫人说的办。” 花老板是死于非命。 海云舒想着在武陵寺供奉个牌位,也好让他了断前尘,早登极乐。 这日,天降大雪,山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马车只能停在半山腰。 莺歌扶着海云舒徒步走上了武陵寺。 虽然是雪天,但并不影响这里人来人往,香火鼎盛。 海云舒求住持给花老板写了个牌位,供奉在三宝殿,也算进了一份心。 本来打算立刻回去的,可雪越下越大,只好等雪停了再下山。 莺歌说:“夫人,你在禅房里歇歇,我去寻些斋饭。” “那你当心路滑。” 海云舒自己呆着实在无趣,就想去院子里走走,没几步路,就又来到了那座功德碑前。 尽管大雪簌簌落下,遮蔽了视线,她还是清楚看到了江成璟和鲁若沁的名字,并排刻在玄武岩砌起的石碑上。 心里滋味怪怪的。 她忽然想到,上次的琮儿的事,还没来得及感谢他。 今时今日,他俩这种关系也不该再有牵扯。 算算日子,还有两个月,他就该成亲了。 要不到时候,给他封个大礼? 可是摄政王府珍宝无数,江成璟什么也不缺,恐怕只有大罗仙丹才能引他侧目了。 越想心越乱。 “夫人怎么在这儿?” 莺歌撑着油伞寻过来:“叫奴婢好找。” 海云舒:“闲着无聊,随便逛逛。” “哎?夫人,你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名字也刻上去了?” “什么名字?” 莺歌指着石碑中间靠上的位置:“喏,你看。” 海云舒望过去。 还真是。 她的名字也被刻在功德碑上了。 之前怎么没见过? 莺歌:“夫人不是说,不想给自己求这虚妄之事吗?” 此话不假。 上一世,她求小沙弥把一家三口的名字都刻在了功德碑上。 她,程子枫,程珂。 焚香祈福,供吉祥牌位,想把所有美好都给他们。 结果,却把自己活成了个笑话。 所以这辈子,海云舒不愿再把任何希望寄托在这种虚妄之事上。 她要靠自己去改变命运。 海云舒否认:“不是我刻的。” 莺歌也想不出还能有谁:“那就奇了。” 转而又说:“嗨,夫人也不必想太多,你平日里积德行善,没准儿是哪个受了您恩惠的人刻上去的,功德碑嘛,就是图一个吉祥平安,又不是什么坏事。” 海云舒点头:“是这个道理。” “那咱们赶紧用斋饭去吧。” 禅房里,小炉鼎焚着檀香,缕缕青烟飘香窗外,融化了窗檐上的雪,一滴滴,清脆悦耳地落在水缸里。 直到用完饭,雪才终于小了一些。 被滞留在寺里的香客,也开始陆陆续续地下山。 路过隔壁院子时,海云舒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禁驻足。 女人声细婉转,千娇百媚:“在那冰窟一般的侯府呆了五年,竟不如与表哥一日快活。” 如此虎狼之言,叫人不由老脸一红。 莺歌也是惊讶万分:“夫人,这不是白小娘和她那个表哥卢鸣吗?” 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也太猖狂了吧。 卢鸣正在兴头上:“师师,你终于接纳我了,还以为,你一直为了当年的事记恨我呢。” 白师师用手砸他的胸口:“记恨你,就不该巴巴给你送银子。”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这银子我都给你留着,侯府的日子不好 第62章 我娘她不容易 “他就是卢鸣?” “就是他。” 海云舒虽然听说过他的底细,可没见过真人。 这么看着,卢鸣不像是经商的,倒更像个文弱书生。 只听他说:“师师,先前你说那程侯爱护你如同眼珠子,要什么给什么,连嫡妻都比上。这才几年,他就变了?” 白师师也是烦:“你们男人都喜新厌旧,我能有什么法子?” “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可是从没变过。只害怕你为了当初的荒唐事,不肯原谅我。” 她扭捏:“你都是有媳妇的人了,说这些,也不羞。” “我羞什么?我守着她那么个瞎老婆,连妾都没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是为了她才不纳妾的?” 他笑:“自然是为了你啊。你说不想我纳妾,我都听你的。” “讨厌。什么都往我身上扯。” “谁让你这么美,又乖巧,又懂事,比那世家小姐不知强了多少。” 舔狗本色。 “别提了,我一个镇上来的乡下女子,哪斗得过她们那些深宅里长大的女人。” 他抱她入怀,心疼道:“师师,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放弃,别说一个侯爷,就是王爷来了,我也得争上一争,免得你去那大宅子里受罪。” “表哥,造化弄人,你也别太自责了。” 卢鸣担心:“对了,你那个吃里扒外的丫头,不知道咱们俩的事吧。” 白师师:“你说宝月?她不知道。她是我后来买的丫头,咱们的事,我一直是让宝心办的。” “那就好,”卢鸣说:“明日,你去我铺子里拿些银子,有了钱傍身,以后你日子也好过点。” 白师师:“表哥,知道你对我好。可咱们这样见面,太危险了。” “我懂,我懂。今头是你娘忌日,我想着你要来的,这才一直在这儿等着。往后,只要你不提,我都不会打扰你。” “那我明天叫宝心去拿钱。” “好。” …… 下山后,回去的路上。 莺歌说:“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之前夫人叫我留意他们,可白小娘谨慎的很,轻易不露面,加上侯爷回来了,最近她更没心思出门。” 海云舒笑:“所以咱们才要给程子枫纳了宝月啊。” 莺歌茅塞顿开,拍手道:“夫人英明!奴婢怎么没想到呢,把白小娘逼的越紧,她越不敢出来惹事。 “这下侯爷身边有了宝月,她心里气不过,又无所事事,自然要出来解闷了。” 海云舒:“孺子可教。” 给程子枫纳妾的事,她的确是这么筹划的。 可也没想到,白小娘竟然这么急不可耐。 倒是让海云舒省了不少力气。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 最近老夫人要过六十大寿,侯府上下都在提前准备。 虽然她老人家叮嘱说,要一切从简,可程子枫这个“大孝子”,铁了心的要给老母亲风风光光的办上一场。 特意嘱咐了海云舒,要她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罗。 不惜成本。 海云舒听了直发笑:“侯爷,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公中还剩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程子枫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侯府平日的进项也不少,再说,前些天不是收了三房和四房的嫁妆吗?先用了。 “母亲将我们兄弟拉扯大,含辛茹苦了半辈子,不容易,她的六十大寿,必须好好操办。 “云舒,你再想想办法,不行就先去跟你哥借点银子,咱们回头再还他。” 这如意算盘打的,坐在宛平海家院子里都能听到。 海云舒早就不吃那一套,才不给他留面子:“还借?程子枫,这些年你使唤我跟娘家借过多少回钱了,你还过一次吗?” 程子枫也没想到海云舒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之前,他只要发话,她哪敢说一个不字? 怎么最近,越来越没规矩了! 程子枫嘴硬道:“我说不还了吗?之前我在外打仗,这才刚回来没一年,你们天天跟我哭穷,我还拿什么还?!” 横竖都是他有理。 海云舒直接把账本摔在桌子上,一件一件地数落着:“给你打点门路、救三弟二弟、给白师师修院子、纳宝月为妾,这流水一般的银子,难道是花我身上了? “你也不用冲我大呼小叫,要借你自己去找二哥借,我可没脸再登海家的门儿。” 他才不敢去。 海家二舅哥虽然是个商人,可长得虎背熊腰,跟个山大王似的。 尤其他是一瞪眼,程子枫看见他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子枫不耐烦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海云舒:“眼看已经年下了,刨去日常开销,还有过节要用的。只能匀出来两千两银子。” “什么?!” 程子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梨园班子听个戏都不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也知道,我的嫁妆早就全填窟窿了。咱们家现在就是个绣花枕头,外面光鲜,里面杂草一堆。” “不行,不能叫我娘受这罪,传出去我怎么做人?!就没别的法子了?” “有倒是有,只怕侯爷不舍得。” “你先说说,我自有考量。” 海云舒慢慢道:“之前侯爷给了白小娘几笔钱。 “听说,她拿这些钱开了间茶庄,生意很好。想必她手里有银子。” 程子枫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你确定?” 海云舒:“最近常见她院里的宝心往那个茶庄跑,传言应该不假。 “侯爷忘了,白小娘就是白茶镇出来的,最懂这一行,生意做得好也不稀奇啊。” 程子枫转流着两个眼珠子,计 第63章 娶妻娶贤 海云舒把琮儿交给嬷嬷:“走。” 海云舒赶过去时,白师师正埋着头、伸着胳膊把程子枫往院子外面推。 “你走!去外面要钱,去外面风流!我这小水沟,盛不了你这条大鱼。” 程子枫挡开她的手:“你轰我做什么,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 白师师也没了往日的柔弱,直撒泼:“侯爷,我好歹也是给你生过儿子的,不比那下不了蛋的母鸡强?当初要我生孩子,现在要赶我走,不能够!” 这不下蛋的母鸡……海云舒很难不把自己对号入座。 程子枫生怕她嘴露馅儿:“你扯什么?什么不下蛋的母鸡,在高门大院里说这凹槽话,你的脸呢?不要了?” 海云舒见状,上前跟着和稀泥:“侯爷,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什么事不能坐下来慢慢说?” 程子枫见海云舒来了,更不能在白师师这里示弱丢面子,否则他主君的威严往哪搁? “大娘子来了。我正纳闷呢,自己平日里待人不薄,怎么养出个白眼狼来。” 海云舒佯作劝和:“别急,有话慢慢说。” 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白师师委屈:“不用大娘子出来装好人。” “你闭嘴!”程子枫指着白小娘,拔高声调道:“这么多年,你吃侯府的,穿侯府的,让你拿点银子怎么了?那是要给我娘办寿宴的!” 白师师回嘴:“老夫人办寿宴,自有大娘子操心,干我何事?” “不干你的事?以往你得老太太庇佑时,怎么不说不干你的事?” 小门小户出来的丫头,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抠门儿。 小时候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以后就算攒了钱,也是紧紧揣在怀里,舍不得乱花。 上次白小娘不肯用一千两救宝月,这次,她也同样不肯当这个冤大头。 看起来是占了小便宜,结果都是要吃大亏。 海云舒推波助澜:“白小娘也不容易,我看珂哥儿入冬连个新衣裳都没添,还是捡琮儿剩下的穿。 “侯爷,她想必有苦衷,要不算了。” 程子枫一听更来气:“她没钱给孩子做衣裳,倒是有钱去买胭脂!五十两一盒的胭脂绒,她买十盒眼睛都不眨一下。” 海云舒捂嘴故作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程子枫指着白师师:“你是不是当我瞎了,什么都不知道?” “侯爷你派人跟踪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你入府,我何尝不是好吃好喝的待你? “五年了,我就跟你长这一回嘴,你想都不想,一口拒绝。没心肝的东西。 “宝月都比你有孝心,连她都知道叫个舞狮队给母亲热闹热闹!” 一提宝月,白师师更是气血上头:“侯爷说的对,我没大娘子阔绰,也没月小娘有孝心,那你找她们好了?来我这白沧斋作甚?” 两人是话赶话,一句比一句离谱。 程子枫:“大家都出了钱,偏你特殊?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我娘这么不容易,我就想给她好好办个寿宴怎么了?!” 白师师也是冲昏了头,张口就来:“你娘不容易?她是我进门了才不容易的? “你跟宝月厮混,把老太太气得三天下不了床,那时候你怎么不提孝顺二字?” 啪—— 程子枫一巴掌扇在她脸上:“jian货,你还有脸编排老太太!” 白师师何曾受过此等侮辱,起身就要去撞柱子。 “我今日就死在屋里,也好过受你们凌辱折磨!” “别——”海云舒忙叫人拦下了。 她是发髻也散了,妆也哭花了,跟那村子里撒泼打滚儿的刁妇如出一辙。 程子枫“呸”着:“你别拦她,她才舍不得死呢!” 其实男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海云舒也不能让白小娘死在自己面前。 她劝她:“白小娘,先不说你手上有没有钱拿出来。我只问你,侯爷这五年多,待你如何?” 她抹着眼泪,吸溜着鼻涕,不说话。 海云舒继续:“你刚进门儿时,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再看看你现在穿的用的,哪样不是京都贵妇才能享受的? “侯爷一回来,就给你的修院子,送私产,这前后花的没有三万,也有两万。 “都是吃着一个锅里的饭,你要手头宽裕这回就拿出来点,算我跟侯爷借你的,要实在没钱,就好好说,又没人逼你,犯得上寻死觅活的?” 程子枫看着知书达理的海云舒,这才明白,古人说娶妻娶贤的道理。 要真是把白师师这种没见识、没格局的野丫头抬成了平妻,那才是丢人丢到家,他出门连头都抬不起来。 程子枫怒其不争:“要是大娘子跟你一样,拿点钱就抹脖子上吊的,早死一百回了。” 白师师抽着鼻涕:“反正我在你眼里,谁都不如!侯爷,你变了!” 她柔弱无骨的身子伏在地上,眼底含雾,似受了万般委屈。 又开始使这玉软花柔的招数。 程子枫这回没再上当:“喜欢哭就去家祠跪着哭,让祖宗们都好好看看你这份儿孝心。” 听说,白小娘后来在程家祠堂跪了两天两夜。 不进水米,膝盖青紫,是晕了又醒,醒了又晕。 直到宝心拿了三千两的银票,交到程子枫手里,他才下令免了白小娘的跪罚。 小婵觉得痛快:“她是当蚂蟥吸夫人的血吸惯了,别人还没动她呢,就像只铁公鸡一样炸毛起来了,一股子穷酸气。 “就她拿的那点银子,跟夫人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也好意思折腾。 “我要是侯爷,直接没收私产,轰出府去。看她还耍什么花样!” 海云舒带着她们正在做茶,先将茶饼用纸包起来,放在木质茶臼里捣碎,碾成粉末。 “这叫 第64章 六十大寿 程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东昌侯府上下张灯结彩,三世同堂,好不热闹。 就连远嫁薄州的五姑娘也特意赶了回来,给老太太做寿。 早上醒来时,有两只乌鸦在窗户外面嘎嘎叫得起劲。 “真晦气……”秦嬷嬷连忙让人把这两只扫把星赶走。 “还愣着干什么,都警醒着点!今天,谁敢给老太太添堵,就是自己找不自在。” 幸好,老太太没注意。 侯府前厅,晚辈一一跪拜庆贺。 说了吉祥话的,都被赏了大大的红包。 府里的四司六局也都用了心思,茶酒司备的寿酒、寿茶;厨司备的寿桃、寿糕、寿面。 还有司衣局的潘秀,亲自操刀,绣出的一件百寿金丝鹤大氅,上面松鹤仙翁栩栩如生,寓意极好。 老夫人喜不自胜,当场赏了她一锭金元宝。 程子枫把酒言欢:“母亲,孩儿祝你福如沧海无穷极,寿比灵椿过八千。” 三郎也跟着具备:“母亲,孩儿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好,好,赏!” 老夫人看着满堂儿女子孙,甚是欢喜:“都是好孩子,瞧你们一个个的成家立业,我就算立刻闭了眼,也有脸去见祖宗了。” 五姑娘程爽说:“母亲,你真是疯子说梦话——胡言乱语,大喜的日子,也不忌讳着。” “嗨,我这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怕这些?” 程爽:“呸呸呸,人家的棺材你偏偏往抬自家——自讨晦气,快拿根木头敲一敲,驱驱邪。” 程子枫笑:“五妹妹,自从你嫁了人,一年就回娘家一次。今晚,该和母亲好好叙一叙母女之情,就别再说教了。” 程府里,嘴最会说得就属这位五姐儿了。 海云舒可是领教过多回。 在外她能吵架斗狠,在家能搬弄是非,一副铁齿铜牙,让多少人退避三舍。 京都城里,没人敢娶这样的姑娘。 所以老夫人特意花重金请媒婆说了门远亲,在薄州。 那里远离京畿,人家不了解女方底细,媒婆一通天花乱坠的说辞,什么豪门显贵,什么家财万贯。 男方立刻动了心。 简直跟求娶海云舒的时候,如出一辙。 程爽:“二嫂嫂,都说你照顾母亲和二哥辛苦憔悴了,可我怎么看着,你比从前更年轻了。想必也没那么累吧。” 海云舒知道她是没事找事,跟她说话,不能用正常人的方式。 “五妹妹现在也嫁人了。这为人妻、为人儿媳的滋味,究竟累不累,你心里没数吗?” 程爽:“嫂嫂,你嫁给我二哥哥可真是享福啊。侯府大娘子也当上了,万贯家财也有了。谁说起来不羡慕。” “那也不如五妹妹啊,夫妻恩爱,一屋子妾室都对妹妹俯首帖耳,这才是大娘子的风范呢。” 程爽:“二嫂说笑了。不过他是挺疼我的。” 自欺欺人吧。 谁不知道,她早就把婆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自己一屁股屎没擦干净,还有闲功夫操心别人。 前世,海云舒也没少受她的编排。 但凡程爽回娘家,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当众甩脸子。 更有一回,因为海云舒没叫人给她张罗夜宵,她直接把茶水泼到海云舒脸上,指着她骂“商籍贱女,不懂规矩。” 身为侯府嫡女,这丫头从小被娇惯坏了,老侯爷夫妇只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捧她为掌上明珠,就差把天上的月亮摘给她。 因此,她事事争强斗狠,不甘人后,生怕身边的人过得比她好。 不仅心里扭曲,还喜欢用细碎的功夫折磨人。 上辈子,海云舒没少在她这儿吃亏。 不但要忍受她言语上的侮辱,连她出嫁的压箱钱,也是从海云舒这里搜刮的。 要不是有这位小姑子“助力”,海云舒也没那么快咽气。 真该找机会好好收拾收拾她。 程子枫在一旁问:“听说妹夫高升,马上要入京做官了,恭喜啊五妹妹。以后回娘家就更方便了。” 程爽得意道:“是呢,二哥哥。皇令已经下来了,我们家年前就能入京。我与夫君商量好了,我这次省亲完不再回薄州了,就在这儿等他们来。” 她嘴上说得再幸福,也架不住坏事传千里。 府里在座谁不知道,爽姐儿与婆婆积怨已深,闹得丈夫都懒得回家。 成亲还没两年,就养了个外室,不仅恩爱非常,还生儿育女,早就乐不思归。 恐怕是人家巴不得你不回去吧。 程子枫还挺热情:“云舒,你叫人给五妹妹腾个院子出来,这回她要住的时间长,不好一直跟母亲挤在寿宁堂。” 海云舒点头说好。 程爽问:“二哥,怎么没见四哥来啊?” 程子枫迟疑片刻,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半晌才说:“四郎今天不舒服,叫他在屋里歇会儿。” 程爽也没起疑心:“唉?那琮哥儿呢?怎么一整天也没见他。” 海云舒回道:“那小子昨晚太兴奋了,疯玩了一夜,这会儿嬷嬷正看着睡觉呢。” 程爽甩起了脸色:“这母亲摆寿宴,一个个都躲在屋里做什么?” 程子枫怕她再往下胡说:“好了,他们不来,这好吃的都留给你,赶紧把嘴堵上,别逮着谁都说。” 程爽腰板挺的格外直:“知道了,我的好二哥。 “我给大侄子带了点见面礼,一会儿叫人送去二嫂嫂屋里。岐山灵玉,彩绘鎏金项圈,都是贵重的稀罕物儿,她平日都见不着的。” 优越感满满。 海云舒懒得争一时高低,左右是收礼的,又不吃亏。 程爽说什么,她就只笑着说好。 后院,关雎阁。 琮儿醒了。 他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第65章 我才是你的亲娘 原来是嬷嬷内急,见世子睡得香,就去后院方便了。 其他的人又都在寿宴上帮忙。 这才留了琮哥儿一个人。 “嬷嬷……” 琮儿挪着小脚丫,一步一步往院子外走。 艰难地爬过台阶,远处的烟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琮儿?” 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 琮儿回头,见是一个陌生女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白师师定睛一瞧,果然是琮儿,下意识又往前靠近。 “琮儿乖,别怕。 “咱们见过面的,我是白姨娘……” 刚介绍完自己,白师师心里一堵。 亲生儿子就在眼前,她却要以姨娘自称,真是比拿刀剜她的肉还难受。 担心孩子抵触,白师师还刻意拿下腰上的璎珞,逗着他。 “乖琮儿,来,让我抱抱好不好?” 琮儿并没认出她,只是呆呆站在原地,扣着小手,没动。 白师师不由一阵酸楚。 自始至终,老太太和程子枫都不让她靠近琮儿,说是怕露馅儿。 所以,她只能趁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远远的看一眼。 琮儿长高了吗? 长胖了吗? 什么时候会爬?什么时候会走? 会喊娘亲了吗? 这些,她统统不知道。 只能靠从女使、老妈子嘴里听个一言半语关于琮儿的消息。 好不容易看见了,每次还都跟做贼的一样,躲得几丈远。 导致琮儿现在都不认识她。 进在咫尺,远在千里,生生的骨肉分离,真是逆天大伦。 今天,还好是老天垂怜,给他们母子创造了一个难得的团圆机会。 见四下里无人,白师师也就大胆起来。 上去拉着琮儿的手:“琮儿,跟我去吃糖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吃糖人了?” 琮儿忙将手抽出来,转身就跑。 白师师哪肯罢休,上去就把琮儿紧紧搂在怀里:“琮儿,你好好看看我。” “不……” 琮儿头摇的像拨浪鼓。 他讨厌这个女人。 白师师的心伤透了:“琮儿,你仔细看看,我可是你娘啊。” 琮儿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他虽然说话不清楚,可骨子里就带着对她的厌恶。 小手撑着她的肩膀,脚上下乱踢,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说什么也不让抱。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独处的机会,白师师坚决不撒手。 “琮儿别闹,琮儿最乖了好不好,来,叫我一声娘亲,好不好?” “不……不……” 琮儿疯狂地摇着头。 见“亲骨肉”对自己如此冷漠,白师师心如刀绞。 “琮儿,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才在关雎阁养了几天就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你可不能被那黑心肝的大娘子迷惑,我才是你的亲娘啊!” 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在琮儿眼里,只像老妖婆念经。 见她迟迟不肯松手,琮儿“哇”得一声哭起来了。 这下白师师可慌了。 “别……你别哭啊……” 小孩子的嗓子本就亮,再加上哭起来,声音更是有穿透力。 “世子!世子?你在哪?” 院子里嬷嬷丢了魂一般疯找,寻着声音,麻溜地跑出来。 在看到琮儿的时候,大大地松了口气。 “世子!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可把老奴吓死了。” 见世子哇哇哭得厉害,嬷嬷才意识到他竟被白小娘抱着。 上去就把琮儿抢回,紧紧抱在怀里:“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看看世子。” “谁允许你碰世子爷的?” 一句话问得白师师哑口无言。 “我是逗他玩的。” “玩?要真是玩,世子哭什么?” 说来也怪,嬷嬷接过琮儿的瞬间,他就不哭了。 趴在嬷嬷肩膀上,玩着她的金耳坠。 眼角虽然还挂着泪珠子,嘴里已经咯咯咯地笑起来。 机灵的仿佛算计好了一样。 白师师心中有鬼:“那不玩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站住!” 关雎阁内屋的女使、嬷嬷都是海云舒从娘家带来的心腹,从不把白小娘这样的妾室放眼里。 尤其是见她竟敢沾染世子,那更是要一五一十问个明白。 “你把话说清楚!否则别想遛!” 嬷嬷正要开问,迎面熙熙攘攘来了一群人。 老夫人,大娘子,总之府上的女眷都来了。 原来,是程老夫人急着见孙子,一高兴,就带着大家伙到关雎阁看看琮儿醒了没有。 嬷嬷见主子来了,直接告状:“大娘子,刚老奴去小解回来,怎么也找不到世子,急的是团团转。 “怎料,一出院子就看见白小娘抱着世子,也不知她做了些什么,惹得世子嚎啕大哭。” 白师师生怕误会,连忙摆手:“老夫人,大娘子明鉴,我真得什么也没做啊。” 海云舒把琮儿抱在怀里,抹掉他脸上还挂着的泪珠。 问:“你不在寿宴上,跑到关雎阁外面做什么?” 白师师:“没什么啊。” 她能做什么? 还不是听宝心那丫头说,大娘子房里的人都去寿宴上了,就剩琮哥儿在屋里睡觉。 一大家子忙着对老夫人阿谀奉承,谁还管世子睡到何时醒。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肯定要来看上一看。 谁知道琮儿这么抗拒她。 真真是伤透人心。 嬷嬷揭穿:“她胡说,老奴来的时候,她拽着世子就不撒手,世子疼的哇哇大哭。” 海云舒:“竟有这种事?” 白师师摆手辩解:“没有……我是见琮儿一个人,想带他去跟珂儿玩的。” 她以为这么说会蒙混过关,谁料嬷嬷早已明察秋毫。 “胡说!珂哥儿前两天穿的少,冻坏了身子,现 第66章 见鬼了 嬷嬷一番质问,堵得白师师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得跪在地上,说:“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会害世子啊?老太太,你要给妾身做主啊!” 老夫人自然是相信她,可她太不知好歹,惯会闯祸。 惹了麻烦,还得去给她说情。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夫人说:“云舒,白小娘是懂规矩的,她就是瞧着琮儿可爱,逗一逗罢了。” 白师师连连点头:“是,是的。” 海云舒却说:“懂不懂规矩还不一定呢。她对珂哥儿非打即骂,没半点慈母之心。 “还有,母亲难道忘了,她前几天对你口出恶言,被侯爷罚去跪祠堂的事吗?” 一旁的程爽听到不乐意了:“什么?一个小妾还敢对母亲不敬?!” 老夫人素知她这女儿的脾气,怕她闹事,就忙拦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罚也罚过了,算了。” 程爽可不管那么多,上去就是给了白师师一巴掌。 “下jian的胚子,你不过就是程家的奴婢,还摆起主人家的款儿了?敢对我娘大放厥词,我看你是癞蛤蟆插翅膀——想上天了你! “你那点歪心思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敢欺负到我侄儿头上,母亲和二嫂是好脾气,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可不惯着你! “敢在东昌侯府逞能,先问我程爽答不答应!” 白师师捂着红肿的脸,心里万般苦楚也说不出。 她这半年挨的巴掌,快赶上半辈子的总数了。 这五姑娘的手段,她可是领教过,天不怕地不怕的夜叉,发起疯来,老夫人都没拿她辙。 一众女眷在场,白师师知道哭也没用,只能憋着。 白师师三指朝上指天:“妾身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对不起世子的任何事,如有虚言,就叫我万毒穿心,不得好死!” 白师师素来信佛,屋里供了不少仙人菩萨。 众人见她如此信誓旦旦,也都信了几分。 老夫人就坡下驴:“云舒,白小娘也发誓了,应该是个误会,大家谁不盼着世子一个平平安安?一点红印,你别往心里去。” 海云舒心知肚明,可就是要接着盘问。 “凭什么信她呢?就凭几句誓言? “母亲,珂哥儿为何风寒发烧?为何身上有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她是个什么路子,母亲心里难道不清楚? “如今,她还想把这套把式耍在琮儿身上,做梦。” 白师师知道,海云舒视琮儿为命根子。 谁动琮儿,她都会跟谁拼命。 上次的何氏,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白师师实在是怕引火烧身,磕头道:“大娘子明鉴,妾身宁愿自己受罪也不可能害世子的啊。” 老夫人帮腔:“是啊云舒,白小娘不会害琮儿的。” 海云舒细眉一挑:“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才是……” “咳咳!!” 老夫人猛地咳嗽几声,打断了白师师不灵光的舌头。 忙把话瓣接过来:“因为她也是个当娘的,自然会心疼孩子。就是看着琮儿乖巧,忍不住抱一抱,没什么坏心思。 “珂儿穿得少,生了病,那是下人们偷懒,不尽心伺候,我已经打发人牙子卖出去一波了。 “男孩子嘛,总是顽皮,上蹿下跳的磕着碰着也正常,身上有几块青紫,也没什么打紧的。总不能为了怕伤着,天天搂在怀里吧。 “云舒,你说是吗?” 到真难为她这婆母了,能把这一桩桩丑事恶事,编得这么圆满。 她说是就是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是她们的亲儿子、亲孙子,她们爱怎么编就怎么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只要别碍着琮儿的事。 海云舒顺着婆婆搭的台阶下来:“那今天看在母亲的份儿上,就饶你一回。” “多谢大娘子。” “白小娘,我虽然不是珂哥儿的生母,可也得说上你几句。 “稚子无辜,别凡事都拿孩子出气,损得可是自己的阴德。” 白师师低眉:“妾身知道了。” 看她的样子,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白费口舌。 海云舒最后警告她:“以后离我的琮儿远一些,如有下次,绝不轻饶!” 老太太叫人把白师师扶起来。 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腿已经麻了,白师师踉跄几步,差点又坐在地上。 她强撑着:“多谢老夫人,多谢大娘子。” 旁边一直没敢言语的三郎媳妇,见形势已经大好,这才一拍手:“得嘞,说了这么半天,大家都饿了吧。眼看就该切寿桃了,咱们赶紧带着母亲去占占喜气儿吧。” 众人这才闹哄哄地走了。 回到席间,程子枫远远看见末位席上的白师师哭天抹泪的模样。 心里暗暗打鼓。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就顺口向海云舒问了一句:“你们干什么去了?耽误这老半天?” 他那点小心思都挂在脸上,海云舒哪会看不出来。 “想知道就去问你的白小娘,我可什么都不清楚。” “好好好,我不问了,总行了吧。” 程子枫感觉自己对这个家是越来越力不从心。 之前的日子多美。 海云舒贤惠大方,白师师妩媚多娇,一妻一妾,其乐融融,多惬意。 怎么现在成这个样子了? 真烦。 程老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下,用缠着红绸的刀切开了半人高的大寿桃。 侯府所有人,见者有份。 分寿桃的时候,一人一句吉祥话,热闹的不得了。 谁知,接下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正在众人欢声笑语时,院子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 只见他蓬头垢面,双手捂着耳朵,像是极其害怕听到烟花爆竹的声音。 嘴里一遍遍喊着:“ 第67章 癔症 老夫人的唇颤抖着,万般不信:“四郎?” 可四郎早已丢了魂儿,张牙舞爪的叨叨个没完。 “不是我害你的,别找我,别找我!” 老夫人急得想去拉他:“四郎,你怎么了?看看我,我是你娘啊!” “娘?什么娘?我娘最不是个东西,不给我钱,不让我们在一起,我没娘!” 看样子四郎是疯得谁也不认识了。 几个下人把四郎围住,架了起来,他在半空踢腾着腿。 “放开我!放开!” 下人还想照惯例把他送回屋看着。 老夫人直接发了雷霆之怒:“都给我住手!!” 程子枫眼见事情瞒不住,便要解释:“母亲,四弟他……” “孽障!” 老夫人狠狠给了程子枫一个耳光。 “这是你干的好事?!” 程子枫眼见老母亲把锅甩到自己头上,肯定是不愿意的。 “母亲,天地良心,我可从没做过对不起四弟的事儿啊!” 老太太气得直发抖,颤巍巍地指着:“那你四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为什么没人报我!” 程子枫耷拉着脑袋,只好老实交代。 “还不是那个唱戏的花老板闹得。 “他得罪静王府,被做成人彘,那模样让四郎看见了。 “这小子本就荒唐,爱学那些不正之风,天天跟个戏子厮混在一起,花天酒地浪荡个没完。 “见人家被整成那个鬼样子,他哪受得了?” 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向活泼开朗儿子,这才几天,就成了这个鬼样子。 老夫人拉着四郎的手:“儿啊,你这是何苦呢?是要心疼死为娘吗?” 程子枫劝:“母亲,你别担心,已经请了大夫,四弟会好的。” 她指着程子枫和海云舒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盘算着什么!黑心肝的夫妇,是打量着四郎一出事,这侯府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程子枫:“母亲,你也讲点道理好不好。是四郎自己荒唐,关我们什么事?” “那你们瞒着我作甚?” “不是怕您担心,想让您安安生生过个六十大寿吗?再说,一直给他请着大夫呢,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瞧好的啊。” “好,现在我可是安生了!你们开心了?” 程子枫见多说无益,就吩咐下人:“先把老太太和四爷送回去休息。” 老夫人甩开胳膊,说什么也不肯:“别想撵我走!四郎媳妇呢?怎么不见她人?” 海云舒慢慢道:“母亲,四弟妹这几日回娘家去了。” “什么?夫君都变成这样了,她不在家伺候,还有心思回娘家躲清闲?” 海云舒:“四弟妹刚有了身孕,胎还不稳,四弟这样疯疯癫癫的在她身边,不安全。她自己这么说的,我也不好拦着啊。” “好啊,我看出来了,你们全都把四郎当累赘,根本没人想管他!” 程子枫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娘,没人不管他啊。” 老夫人开始数落:“你的好媳妇,把那姓花的带回府,这才吓到你四弟。 “她一个劲儿的点火,你还跟着往里头添柴。四郎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还有没有良心!” 老夫人悲愤地砸着拐杖:“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夫妻俩!” 程子枫左右为难:“母亲你冲我撒什么火啊。” 四郎这几天没日没夜的闹着,他这个当哥的没一天睡得安稳,是名医也请,名贵药材也吃。 就差给他请个大仙驱邪作法了。 老夫人喝道:“秦嬷嬷,拿侯府的腰牌,去宫里请御医,无论花多少银子,我一定要把四郎治好!” 程子枫本想跟海云舒商量一下,可一回头,她已经回屋了。 海云舒巴不得走呢。 既然让她滚,她当然要遵命喽。 请大夫、花银子、拖人情这种事,她离得越远越好。 就让他们程家自己想辙吧。 老夫人长吁短叹:“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好端端的一个六十大寿,过得是人仰马翻,心力交瘁。 折腾了一整天,回到关雎阁,海云舒只觉得身子快要散架。 小婵忙沏了杯茶,替她捏着肩:“夫人放心,我已经让碧珠把手撤干净了。” 海云舒:“记得把身契给她,还她个自由身,也不枉她前前后后忙活这一场。” 小婵:“原本夫人只是让碧珠在院子里吓吓那对儿贼夫妻,谁知他们胆子这么小,碧珠披个白褂子,唱个《探春花》,就把他俩吓破胆了?” 事事因果,皆有轮回。 四郎若不做亏心事,自然就不怕鬼敲门。 海云舒对事情洞若观火:“你知道花老板是怎么被静王府抓去的吗?” “奴婢不知,难道不是强行抓去的?” 海云舒:“上次静王府的一群打手大闹梨园班子,花老板早有提防。连着个把月都不露面,怎能被轻易掳了去?” “那会是因为什么?” 海云舒冷笑:“是静王给了咱们四郎一万两的好处,他就把花老板给卖了。” 小婵捂嘴,不敢相信:“四爷竟是这种人?” 海云舒原本也不信。 可戏班主把静王给钱的字据拿给她看,不由她不信。 戏班主是想借海云舒的手给花老板报仇雪恨。 海云舒顺水推舟,答应了此事。 “他们夫妻俩拿这一万两,过着歌舞升平的潇洒生活。花老板却在静王府被剜了眼睛,拔了舌头,剁了手脚。 “你说他们再见到花老板时,能心安吗?” 小婵这才明白,为何一身简简单单的戏袍,一曲愁肠怨怼的《探春花》能活活把四房的两个人吓成这样。 想想也是活该。 据说,老夫人磨着老脸,托人去宫里请了三回太医。 一 第68章 要他把媳妇儿送过去 送走了几波太医,她仍不死心。 “继续找!” 老夫人在寿宁堂发威:“秦嬷嬷,把府里的人统统派出去!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瞧不好的病? “就算是找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四郎给医好!” 秦嬷嬷知道老太太是心乱了,病急乱投医。 只能缓缓地规劝:“太夫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眼下就有位绝世神医,定能医好四爷的病啊。” “是谁?” 秦嬷嬷道:“摄政王府的门客,元虚道长啊。” 老夫人恍然大悟,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呢?” 这位元虚道长师承蓬莱三清宫。 修得一身好医术。 数年前,江成璟征战东海,中了毒箭,本就剩下一口气吊着。 是元虚道长路过营地,施诊救人,把江成璟从阎王爷那里拉了回来。 从此,江成璟便拜了元虚道长为国师,一直奉为上宾。 还在王府偏院修了个摘星楼,供道长清修。 老夫人自然是听过这位道长的医术。 不仅能炼制灵丹妙药,还施得一手好针,没有他瞧不好的疑难杂症。 只是他脾气有些古怪。 不怎么见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说他有三病不看—— 非老弱病残不看。 非病势尪羸不看。 非病入膏肓不看。 是个怪人。 经人这么一提醒,老夫人如获至宝:“秦嬷嬷,快,快备车,我亲自去请元虚道长。” 秦嬷嬷为难:“太夫人,您忘了,他可是摄政王府的贵客,咱们别说要把人家请过来,只怕见上一面都难啊。” 这倒是真的。 摄政王府的门槛儿比皇宫大内都高,想踏进去求人办事,难如登天。 老夫人急:“那怎么办?就这么耗着?我们等得了,子松可等不了啊。” “太夫人别慌,”秦嬷嬷给她出主意:“咱们进不去,不还有大娘子吗? “她可是在摄政王府有面子的人。” 老夫人缓过神:“对!” 没错,祸都是海云舒惹的,这事儿她必须去办! 秦嬷嬷一连去关雎阁传了三回话。 莺歌愣是让这老刁奴在院子外面等了两个时辰,连门都没让她进。 莺歌说:“嬷嬷还是别催了,回吧。我们大娘子正为四爷的事内疚呢,这不也病得起不来床了,可要请老夫人多担待些。” 秦嬷嬷急得直冒汗:“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病了?” 莺歌:“夫人一番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换谁不伤心难过,这不,已经哭了一天了,这会儿刚吃了药睡下,奴婢不敢去叫啊。” 秦嬷嬷明知她们推脱,还不敢揭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爷的事还得大娘子早点给个决断才好啊。” 莺歌笑:“老太太在京颇有名望,定是有办法的,我们大娘子会日日诵经祈福,盼着四爷早日康复。” 秦嬷嬷知道自己这老脸就是再磨上几个时辰也是没用。 只得回寿宁堂搬救兵。 老夫人拍案:“小贱人,她这是想故意躲我。” 之前为了二郎的事,她就推推搡搡拿架子不肯去求江成璟。 如今到了四郎,又玩这一套。 五姑娘程爽听了,也是恼火:“她这是秃子打伞——无法无天啊。什么生病卧床,一准儿是装的。秦嬷嬷,我这就跟你一道去,绑也给她帮来!” 秦嬷嬷忙劝:“老夫人,爽姐儿,现在可不是斗狠的时候,四爷的病要紧呐。” 老夫人是个明白人:“我知道。” 程爽:“难道就由她这么拖着?我四哥要是有个好歹,我跟她没完。” 老夫人杵她:“你给我闭嘴!天天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用你们的时候,一个也指望不上。” “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整个侯府除了海云舒,谁能登得了摄政王府的门? 还得低声下气地去求她。 罢了,一时之辱忍就忍了,等把四郎的病治好,再好好收拾她! 老夫人交代:“算了,我亲自去!秦嬷嬷,一会儿我要是跟她说话着急上了火,你记得拦着点。” 秦嬷嬷:“老夫人能忍常人不能忍,一片慈母之心,定能感动上天,四爷一定有救的。” 深夜,关雎阁。 老夫人亲自前来,还带了些温补的药,说是给海云舒补补身子。 海云舒已经知晓老夫人来意,打着哈欠听她把话说完后。 直接回绝:“不成,这事儿我办不了。” 老夫人也知道她现在没那么容易拿捏,是强压着火:“云舒,不过就是去摄政王府请个人,行医的悬壶济世,这可是让他们积德行善的好事。” “母亲说的轻巧,若是这么容易的事,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不是跟江家没交情吗?” 这会儿倒是惦记着交情来了,之前还嫌她跟江家有瓜葛,阴阳怪气个没完。 一转脸,态度又好起来了。 “云舒,我知道你手里没钱。这样,你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我就是把庄子卖了,也给你凑上!” 挺诚恳的。 海云舒却摇头道:“母亲,这不是钱的事。 “之前我也去过摄政王府,侯爷回来后,可没少为这事儿给我脸色。我实在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莺歌在一旁帮腔:“可不是吗?夫人为侯府劳心劳力,咱们都看在眼里,但有些人就是没良心,没完没了的编排咱们。 “连侯爷也跟夫人生分了呢。这谁受得了啊。” 老夫人佯装生气道:“这个混账,好坏不分,你为了他的事上下打点,费劲心思,他却不领情。秦嬷嬷,去把侯爷叫来,我说说他!” 若不是海云舒亲眼见到,还真不敢相信,老夫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她逮着程子 第69章 摄政王府 说什么也不行! 老夫人:“是你的脸重要,还是你四弟的命重要?!” 程子枫当即发飙:“母亲,你眼里只有四弟,有没有为我想过? “我一个大男人,家里出事儿了让个女人去顶? “叫我脸往哪搁?” 老夫人手心都急出了汗:“那你四弟怎么办?宫里的太医都已经束手无策了……” 说着就掉起了眼泪:“四郎啊,都是你这狠心的哥嫂。你要是有个好歹,娘也没办法活了。” 海云舒只坐在一旁,冷眼瞧着这娘俩拉扯。 始终就是不接话。 让这假菩萨干着也急没辙。 “不就是个道士吗?”程子枫想了片刻,狠心:“我去请!” “好歹我也是堂堂东昌侯,威远将军,若亲自去,他不至于驳我的面子。” 老夫人还是担心:“能行吗?” 程子枫颇为自信,拍胸脯承诺:“母亲放心,他们这些臭道士,惯会装神弄鬼,沽名钓誉。只要多备些银子,肯定没问题。” 老夫人立刻吩咐账房支了一万两。 “你去了,记得跟人家好好说,为了你四弟,多忍让些。” “母亲,我又不是三岁的娃娃,这些人情世故,我懂。” 翌日,天不亮,程子枫就带着拜帖和厚礼去摄政王府登门。 结果在王府门口坐到大半夜,也没见着人影。 程子枫困得坐在门房打起盹来。 还是看门伙计把他叫醒,说:“侯爷,小人要落锁了,你要不改天再来?” 程子枫边打着瞌睡,边向王府里面望:“摄政王的公务还没忙完吗?” 门房伙计:“想必是吧。” 这段时日,湖广两地闹了水灾。 听说千里良田毁于一旦,上万百姓流离失所,满朝文武都在为这件事忙前忙后。 程子枫:“那元虚道长呢?他也没空儿见我一面吗?” 门房伙计:“侯爷,小人就是一看门的,你问的这些事,小人真不知道啊。” 程子枫眼见他一个小角色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加上天色又晚,只好打道回府。 第二天,抱着侥幸的态度,他再次登门。 结果又是白等一天。 如此反复,一连五天都被拒之门外。 程子枫总算死了心。 灰溜溜地到寿宁堂说明的情况,被老夫人臭骂一顿“耽误时间”“没出息”。 老夫人:“瞧你办的好事,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不还得去求海云舒。 程子枫万般不愿,可也得去。 母子俩只好硬着头皮,再一次来到关雎阁。 老夫人陪着笑脸:“云舒啊,你们江、海两家世代有交情,你就去求求摄政王,叫他派个人来给你四弟看看病。” 海云舒不上钩:“母亲,先前我去江家,你不是还骂我狐狸精吗?” 程老夫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尴尬化成笑脸:“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那是说白小娘的,你肯定听茬了。” 这就算撇干净了? “白小娘?” “是啊,那小狐媚子,当初纳进门时我就不同意。我一直是向着你的啊。” 这个好卖的人猝不及防。 海云舒若是信了,才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那我去摄政王府,母亲不介意吗?” “不介意!” “侯爷也不介意吗?” 老夫人用胳膊肘拱了拱程子枫。 他才不情愿道:“云舒,你去吧。四弟的命重要,我保证不会再给你脸色看了。” “那钱的事……” 老夫人:“好说,好说,你要多少只管去账房拿。” 眼看这对儿母亲低三下四的请求,姿态卑微到土里。 海云舒知道鱼已上钩,叫莺歌把银子收了。 勉为其难道:“那我试试吧。” 老夫人听到此话,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嘱咐了海云舒早点歇息,然后就拉着程子枫去祠堂焚香祷告。 偌大的家祠,在漆黑的夜里更显冷僻,白烛肆意地摇晃着,一阵风吹过,像是群魔乱舞。 老夫人边拜边说:“二郎啊,你这媳妇现在是翅膀硬了,等你四弟的事儿一了,可得好好教她学学规矩。” 程子枫将三炷香插进炉鼎,告慰列祖列宗。 “母亲放心,孩儿自有打算。” 翌日,小雪。 小婵专门拿了个厚些的狐裘斗篷给海云舒系上,又换了刚烧好的汤婆子,捂在怀里,就是下再大的雪也冻不着。 拜帖一早就送到了摄政王府。 海云舒到时,少青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夫人,我家王爷近日公务繁忙,恐怕你得多等一会儿了。” “无妨。我等着就是。” 少青将她引到偏厅,招呼女使上了些茶水和点心。 海云舒瞧了瞧,已经不是上回在内屋伺候的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女使了。 “那个丫头呢?就是长着丹凤眼,鼻尖还有颗痣的。” 上回,海云舒也是在这里等。 那小女使很与众不同,对江成璟的饮食起居格外了解,想必也是个在府里得脸的红人。 少青:“侯爵夫人说的是凝冬? “她早就被王爷发卖了。” 好好的姑娘,怎么给卖了。 少青解释:“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也就不配在王府当差。” 海云舒也不方便细问,只是打量着旁边沏茶的女使。 “这几个丫头也水灵,你家王爷眼光确实好。” 少青只是笑。 新的这一批女使,都是仔细调教过的,伺候的格外尽心。 海云舒明显觉得,摄政王府的下人态度好多了。 之前只有少青肯与她讲两句话。 如今,就算少青被叫走了,这几个新来的小女使也是“侯爵夫人”长,“侯爵夫人”短的伺候着。 耳边没了冷言冷语,海云舒反倒 第70章 赈灾良策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整个人被愁云笼罩,坐在书桌前,握着笔,一言不发。 桌角落着厚厚一叠奏折,等着他这位摄政王代皇帝朱批。 听说,不久前,江成璟嫌出入御书房麻烦,直接下令——所有奏折先呈送王府,再送进宫里。 就差把玉玺也拿到府里盖了。 因为这事,不少言官冒死相谏,也都被两宫太后从中劝和了下来。 朝堂上乱糟糟的,他心情必不会好。 江成璟有一个癖好,批奏折拿不定主意时,就爱练字。 一遍一遍抄着奏折内容。 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灵感。 少青就站在旁边磨墨,好心地用眼神提醒海云舒——王爷心情不好,注意言辞。 海云舒立刻领会,努力地想怎么开口才好。 窗外的树影,一摇,一摇,晃得人心里发虚。 “有事儿?” 江成璟知道她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头也没抬,手在宣纸上笔走龙蛇的写着。 他笔力醇厚,遒劲之处又带了几分潇洒。 这才难得。 海云舒没再藏着掖着:“我……想跟你借个人。” 他凤目微狭:“谁?” “元虚道长。” 海云舒提了四郎发癔症的事,说想请元虚道长过府给瞧病。 江成璟笔尖微钝,问:“又是你干的好事?” 他漫不经心地戳破,好像她做得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 没想到,瞒过了程府一大家子人,却没瞒过江成璟这个外人。 到底是夺宫夺嫡的好脑子。 海云舒心虚:“也不完全是我干的。你也有份。” 羊毫笔尖抹过砚池:“怎么,你还赖上我了?” “要不是你那天非跟静王斗狠,连累花老板被做成人彘,程四郎也不至于如此。” 她还真能攀扯。 “所以呢?” 求人还是要有求人的态度,海云舒低了低姿态,说道:“王爷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算是积一积德。” 他搁笔:“程子枫让你来的?” 她没言语。 “还是你那个婆母?” 海云舒:“别提她了。” 江成璟笑:“你这个婆母也真是,人都死到棺材边儿上了,还出来兴风作浪呢?” 江成璟原本还纳闷,从不来往的程家侯爷怎么在王府门口一连坐了四五天。 原来是为了家里那不争气的四郎。 他笑:“这回,你又昧了不少银子吧。” 海云舒有时真怀疑,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在他面前,她撒个慌都是一览无余,瞒也瞒不住。 这是什么狠辣独到的眼光。 海云舒坦言:“借用王爷说过的一句话,我也是凭本事要钱,这不丢人。” “你很缺钱吗?” 江成璟还算了解她。 海云舒虽然出身商贾,但自小衣食不缺,对金钱珠宝向来看得很淡。 可自从她有了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好像整个人都掉进钱眼儿里似得。 江成璟也算是受害者。 最近听过不少谣言。 一说,他为了保程侯一命,收了程家上百万两。 二说,皇上下旨开仓赈灾,他却贪污公粮,中饱私囊,导致灾民一口粮也没吃上。 …… 越传越离谱。 以至于后来演变成,只要拿钱就能来摄政王府买官、买命。 更可笑的是,还真有人抬着几箱银子来找他。 惹得江成璟是哭笑不得。 派少青好好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这个海云舒竟然跟程家要了一百万两。 说是用来捞程子枫的。 可江成璟比谁都清楚,他一个子儿也没拿。 他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也不能由她胡来。 江成璟问:“你总拿我当幌子,合适吗?” “王爷早就恶名远播了,也不差我泼的这点脏水啊。” “你觉得我会一直惯着你?” 海云舒讪讪而笑:“你把程子枫堵在门口五天,不就是为了逼我来吗?” 旗鼓相当。 两个人心眼加起来得有八百个。 江成璟:“学聪明了。” 海云舒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就一天,给程四郎诊脉开药,不会耽误道长清修。” 她也是生意人,讲究人。拿了程家的银子,也是要把事办妥了的。 江成璟作势拿起派头:“那不行,我最近头疼的厉害,需要扎针,别说一天,半天都离不开人。” 海云舒一急:“少青,你倒是替我说句公道话啊。” 少青尴尬地挠头:“夫人,这哪儿有我说话的份儿? “不过,王爷最近确实累坏了,夜不能寐,全靠道长施针,才能睡着。” 她来得太不是时候。 海云舒知道,求人办事都得讲条件。 人家之所以不答应你,是因为条件开的还不够。 她问江成璟:“那你说,要怎样才肯答应?” 江成璟丝毫不避讳:“该怎么做你不知道?我对钱又没兴趣。” 海云舒脸刷得一红。 窗外是银雪圆月,屋里是春意乍暖。 海云舒下意识瞥了眼少青,少青连忙把目光扔向了屋外,恨不得自己是个眼瞎、耳聋的透明人。 江成璟知道她脸皮薄,也就不再逗她。 指头在桌上咚咚敲了两声:“喂,想哪去了! “我的意思是,最近有件事烦的很,你要能帮忙解决了,我头风一好,你想请谁走,便请谁走。” 海云舒知道能让江成璟头疼的事,必定不小。 她不上当:“你堂堂摄政王都办不了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意?” “在我这儿自然没有容易的事,你要不愿,现在打道回府也来得及。” 海云舒无奈:“说说看吧。” 江成璟随手将一封奏折扔到她面前。 她惊:“我能看?” 第71章 无欲无求 “先说来听听。” 海云舒平和道:“不如你让人在赈灾的粮食里掺些沙子。” 少青先是惊讶,随即拦着:“万万不行啊,要是让人给发现了,王爷恐怕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江成璟却不慌不忙地靠在圈椅上,闭目凝神。 良久道:“说下去。” 海云舒继续:“国库里堆的,都是精粮细粮,一旦开仓赈灾,过了那些贪官污吏的手,哪还有剩余? “倘若这赈灾粮是糟粕,是脏粮,那些天天锦衣玉食的富贵大爷们,还会伸手吗?” 江成璟眉心微展,像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他缓缓而言:“伐冰之家,不蓄牛羊。” 海云舒肯定:“正是这个道理。豪门贵族之家,不会去养猪狗牛羊,跟百姓争口饭吃。 “牛羊牲畜如此,赈灾的粮食也如此。” 只有少青还是云里雾里,他还是极力劝说:“请王爷三思啊,前些日子灾民吃不到粮,险些聚众暴动。 “朝廷好不容易才派兵镇压了。 “要是咱们再把脏粮运过去,他们还不全都揭竿而起了?” 海云舒并不这么认为:“少青,你若是灾民,吃饱和吃好,选哪个?” “自然是吃饱。” “那就是了。” 灾民闹事不是因为没吃好,而是因为根本没吃的。 海云舒说得诚恳:“我亲历过赈灾。别说是脏粮、糟糠,就算是草根树皮,在灾民眼里也都是救命的好东西。 “十石米里掺一石沙子,凭空还能多出些粮食。” 海云舒将书案上的奏折分成两堆,打着比喻:“一边是只够喂饱一人的细粮,一边是足够喂饱十人的脏粮。 “少青,你若是王爷,你怎么选?” 少青:“这……” 海云舒有理有据:“赈灾的粮,撒了沙子才能吃到灾民嘴里。” 她立于千卷书案前,颖悟绝人,三言两句参透了世间道理。 江成璟枕着手腕,指尖在太阳穴边一点,一点。 眼底似有赞许。 海云舒:“吃饱了肚子,灾民还会想去造反吗? “最多也就骂骂咱们摄政王是个背信弃义的大奸臣呗,总比暴乱造反了好。 “稳固的江山,总比头上的虚名,来得实在。” 江成璟嘴角一扯:“你倒是会为我考虑。” 海云舒笑笑:“都是朋友嘛,王爷那么客气作甚?” 瞧他的表情,是觉得她的办法可行了。 海云舒暗暗松了口气。 江成璟把袖子里批好的奏折丢给少青:“就按程侯夫人说的办。” “是!” 只要主子下了令,少青就会无条件的服从。 少青退出书房后,忙打开奏折确认。 因为刚才他们一直在听海云舒讲,少青并没看到主子有批奏折的动作。 还担心拿了个空批。 怎料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主子早就跟程侯夫人想到一起了! 只不过主子更绝。 不是让掺沙子,而是掺毒筛子。 少青早年跟王爷在外征战过,知道毒筛子是一种西北的野生草木,性寒,磨成末是白色,混进米面里也不容易看出来。 正常人吃了它,能刺激肠胃,有利于排毒,别的也没什么大碍。 如果是得了重病的人,吃下去,就会被不断侵蚀内里,一命呜呼。 少青感慨:“还得是王爷……” 留下身强力壮的人,除掉重伤奄奄的人。 这招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王爷玩得是炉火纯青。 少青向屋里瞟了一眼,不由得倒吸凉气。 这两位,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过来。” 江成璟对她招了下手,像招小猫似的。 海云舒走过去。 看见书桌上的宣纸赫赫写着两个大字——无求。 他问她:“你可知,何为无求?” 如今江成璟位极人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平凡人眼里,已经算是别无所求了吧。 海云舒见他笔触苍然有力,却在收尾时含了几分犹豫。 想着,他可能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于是便问:“无求和求而不得是两回事,不知王爷问的是哪个?” 他手臂从她身后绕过来,握住她的手,抬腕,下笔。 “人到无求品自高。你是觉得我境界还没到。” 手背贴合着他掌心的温度,笔尖随他的力道游走,有墨香扑鼻。 小时候,江成璟的字就常被先生夸赞。 说他下笔如行云流水,潇洒肆意却不失钢骨,颇有苏黄之风。 这些年,江成璟执掌朝廷军政,大权总揽。 写文章的精神懒散了,写字的功夫倒是没丢。 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其实江成璟也算半个寒门出身,靠着自己满腹才学,考上功名,入的仕途。 诗词歌赋,是极其讲究天赋的。 譬如海云舒,日日写,夜夜练,才勉勉强强临摹出一手簪花小楷。 而江成璟,只需要夫子拿来一张字帖,就能临摹的难辨真伪。 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她被他挤在书案前,不敢回头看,笔锋也是随他掌中的力道带着走。 心慌意乱。 字自然是写不好的。 落笔时,海云舒赶忙把手抽了回来。 “无欲才能无求,王爷,你分心了。” 他身子前倾,逼得她无处可退。 笔一撂,他揽上细软的腰肢,喉咙燥热:“你在这儿,我怎么清心寡欲?” 他的欲火总是来得风起潮涌,让人猝不及防。 海云舒更像是一块寒冰,爱在关键时刻浇上盆冷水。 她推他:“喂,还是白天啊……” 他的眼神近在咫尺,似热似粘地游走在她的下颔、锁骨,不留一毫。 海云舒被他看得心里发怵。 “我……我先走了 第72章 露水之欢 他将她抬上书案,硬实地挺在双腿之间。 “程子枫都不碰你吗?” 她敏感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花蕊,让人忍不住向深处探索。 “不行……” 海云舒正被撩拨的意乱情迷,哪里还能分神去解释她跟程子枫的事。 身上的衣裳被他扯得越来越少。 每一寸肌肤,毛孔,都随着爱抚渐次滚烫起来。 胸前一抹白纱下,涌动着潮红。被他暖在怀里,揉进身体。 男女之事,江成璟一向是绝对的主导。 手上轻柔安抚,身下汹涌bo发。 yu望攀上巅峰,她不由得后仰,层层酥麻烫过全身,如泄江的潮水在岸边翻涌、放lang。 他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口中呼出的白气,暖在耳根痒痒的。 尽管是隆冬,却热得后背汗涔涔。 江成璟在这方面算是君子。 知道她腿软,任她在自己身上瘫了半刻钟。 他幽幽道:“你最近吃胖了。” 海云舒忙直起身子,反驳:“怎么会?明明是你体力不支。” “你说什么?” 这话他坚决不能忍。 “再试试?” 他说着就上手,海云舒忙按着他躲。 “喂,你别闹我了……” …… 咚咚咚。 外面有人来敲门。 是少青前来禀告:“王爷,有客人造访。” 见无人回应,他再敲着试探:“王爷?有人……” “知道了!” 少青一向有规矩,有眼色,他既然敲了门,想必是有不便拒绝的贵客造访。 江成璟抵着她的额头问:“动得了吗?” 海云舒轻轻地点点头。 他厚实的掌心轻拍她的背,暖暖的。 “先回去?” “嗯。” 他把她放在地上:“一会儿叫人备车,把你和元虚道长一道送回去。” 她面颊的红晕未褪:“好。” 他忍不住捏了下:“我去前厅瞧瞧,你……” 他说:“歇一歇再走。” “嗯。” 江成璟看她怯怯的模样,心里发笑。 伸开双臂:“来给我更衣。” 海云舒看着地上散乱的外袍、腰带、内衫、玉佩…… 根本无从下手。 这做王爷的,穿个便衣都这么多层吗? 她蹲着捡起来,看看这个,拿拿那个,半晌也不知该先从哪件开始。 一抬头,正对上江成璟不怀好意的笑。 她脸又烧了起来:“看我干什么?谁晓得你衣裳这么多。” 他问:“你身为侯爵夫人,平时都不给夫君更衣?” “我……” 给程子枫更衣? 那都是比上辈子还要久的事了。 如今他更是爱睡哪睡哪,只要别在她的关雎阁就好。 海云舒:“我手笨,你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这么多东西,我弄不明白。” 江成璟:“你扒的时候怎么没嫌多?” 海云舒脸色刷得一下比樱桃还红。 江成璟浅浅一笑,决定放过她。 “少青——” 外面回应:“王爷请吩咐。” “进来。” 海云舒连忙慌手慌脚地躲了起来。 江成璟端着身段:“更衣。” 还是少青贴心,一件一件有条不紊的叠穿着。 什么玉佩、环饰,搭配的恰到好处。 手比姑娘家还巧。 真是贤惠。 海云舒一直躲在帘子后面,等到他们走了,才慢慢出来。 像是做贼一样。 耽误了些时间,不过到底把事办成了。 海云舒理了理衣裳和发髻,打算去王府门口和元虚道长一道回府。 偌大的摄政王府像迷宫一样。 海云舒觉得,这里的建筑园林,花草树植,丝毫不亚于皇宫大内。 江成璟喜欢安静,因此府内的下人并不多。 所以显得安静,甚至有些瘆人。 院子里亭台楼阁,连廊回转,七拐八拐的,海云舒愣是绕了半个时辰也没绕出去。 最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出路。 走过前厅时,海云舒看到了江成璟和一个女子在闲聊。 外面雪飘如絮,屋里其乐融融。 还用猜吗,不是鲁若沁还能是谁? “王爷,我等了你半天,你干什么去了?” 他回:“路上喂了只野猫,耽搁了。” 鲁姑娘:“是这样啊,我以为你还在为赈灾的事烦心呢。” 她对他的事似乎很了解。 “王爷别再忧心,我爹说了,他会安抚那些言官,再给你争取点时间的。” 这强强联姻的好处,马上就体现出来了。 只可惜,江成璟没领这个情:“不必,我自己会处理。” 鲁姑娘没想到吃了一个闭门羹,又怕冷了场子,于是再捡起刚才的话头。 “王爷似乎很喜欢小猫小狗呢,连小野猫都喂,它要没主人,可以送给我养吗?” 江成璟没答应:“送不了,她已经有主人了。” 鲁姑娘只好说:“哦……那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对了,刚才进门时,我听见哮天在叫,还喂了它半只鸡呢。这会儿它吃饱肚子,只怕又去打盹了。” 不知为何,海云舒觉得,这两人相处时,女方是有些迁就且主动的,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两厢情愿。 江成璟说:“你胆子挺大啊,上次被咬了一回,还敢招它呢。” “不怪它的,是我自己眼睛看不见,没躲开,再说了,不是还有王爷吗?那天要不是你救了我,只怕我命都没了。” 说着她讲起来前几天一起去赏雪的事。 大致就是,路上遇到了贼人劫道,江成璟护着她杀出重围,两人在山上的破庙里躲了一夜。 王爷的贴身侍卫都急疯了,一波一波地人去搜山。 直到第二天被哮天闻出气味才找到。 她面带娇羞:“王爷,只 第73章 冤家路窄 “这就回。” 海云舒只想快些离开。 谁知,鲁姑娘朝外面探着身子,问道:“是程侯夫人吗?” 眼盲的人,耳朵都格外好使,骗是骗不过的。 海云舒只站在原地打了个招呼:“鲁姑娘,是我。” “怎么我刚来,夫人就要走了呢?” “事情办完,自然是要走的。” 也不知鲁姑娘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不知海娘子要来,早知就错开了,没耽误你找王爷办事吧。 “若是你们还没商量好,我先回避。” 这话从她嘴里所出来,是有些别扭。 海云舒告诉她:“家里四弟生了怪病,听闻王爷府上有位神医,就来讨个人情。这不,人已经请到了,我正要走。” 她信也好,不信也好。 无所谓了。 “是元虚道长吗?” “鲁姑娘认识?” “那是自然,王爷一直在让他给我治眼睛呢,我都已经不报希望了,可王爷还是坚持。” 她一脸幸福,小姑娘家的娇羞展露无疑。 海云舒:“姑娘福泽深厚,会有好结果的。” 鲁若沁客气道:“那与人治病要紧,就不留夫人闲坐了。” 言谈举止间,俨然已是王府主母的作派。 江成璟始终没回头。 三个人各怀鬼胎的一台戏。 他会怎么看这种尴尬的场景,海云舒不得而知。 也不想知道了。 离开后,海云舒在王府门口见到了那位元虚道长。 白眉长须,拂尘挂臂,一副仙风道骨的逍遥模样。 她行礼:“有劳道长随我走一趟了。” 元虚道长:“夫人不必多礼,治病救人既是医家本分,也是道家善行。王爷既然有了吩咐,贫道尽力就是。” 海云舒不胜感激:“那咱们上路吧。” 正要带着道长回侯府。 “元虚道长——” 身后追上来一个人。 是鲁若沁。 元虚道长似乎认得她,客气道:“鲁姑娘,有何事吩咐?” 她很谦和:“道长千万别提吩咐二字,我是吃了您开的药方,最近感觉好多了,一直想当面感谢却不得机会。” 元虚道长:“王爷既然把姑娘的眼睛托付给贫道,贫道必定尽心尽力,只是……” 鲁若沁轻声细语:“道长不必为难,我懂的,在没等到合适的眼睛之前,我只安心吃药就是,不会动妄念、贪念的。” “姑娘一片赤诚,定能心想事成。” 这位元虚道长,难不成高明到可以医好鲁若沁自娘胎就瞎了的眼睛? 还没听说过此等枯骨生肉的医术。 看来,这世间的能人异士真是不少。 海云舒原本以为,鲁若沁和道长寒暄几句就会走。 没想到她转个身,又忽然说:“程侯夫人,咱们能借一步说个话?” 她们之间,交情太浅,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可鲁若沁已经拉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 见下人都退下了,海云舒问:“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鲁姑娘也没藏着掖着:“海娘子,你能不能,以后不再找王爷了? “我知道,王爷念着你们两家有旧,时常给你些照顾。 “可大家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门户,时间长了,终究不体面。” 鲁姑娘一下子说了许多,话里话外,捧着江成璟,踩着海云舒。 风月之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但世人总爱说男人风流,女人无耻。 本就不公。 偏有些人同为女子,不懂得约束郎君,一股脑把屎盆子都扣在别人身上。 也是糊涂。 海云舒笑:“江成璟是什么样的人,姑娘早该知道。若真想要体面,就不该嫁到摄政王府来。” 鲁若沁见她这么不客气,也心有不甘:“你这是什么话?再怎么说,我也是摄政王的准王妃,好声好气的劝你,你反倒支棱起来了?” 海云舒:“这本就不是一个人的事,鲁姑娘这么费心思地警告我,不如多劝劝自己的未婚夫,少沾花惹草。” 她与江成璟,一向是被动的多。 江成璟想怎么做,她便怎么受着。 当然他给的好处,也是谁都代替不了的。 虽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可也能解燃眉之急。 复仇之路艰难,若不找个权势滔天的人傍身,只怕这辈子还要受欺负。 除非是她自己放弃复仇。 否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别说一个准王妃,就是皇后来了,她也不可能妥协。 鲁姑娘实在没想到海云舒态度会如此强硬,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脸上了,她还这么不识好歹。 分明是不把她这个摄政王府的女主人、不把整个鲁国公府放在眼里! 鲁若沁换了脸色,严声威胁道:“海娘子,程家大郎还在大狱关着,只要我爹一句话,他会没命的。” 海云舒哪儿能被她要挟:“是吗?那可真是好事一桩。 “麻烦姑娘快快回家通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程大郎要是真判个斩立决,我还得登门放炮,谢谢你呢。” 连兄弟亲族都不顾惜。 这个海娘子,简直是软硬不吃。 难怪小姐妹们都说她是个狐狸精,人前装得端庄贤淑,背地里却是个蛇蝎心肠。 鲁若沁一计不成,决定攻心为上:“你真觉得王爷会喜欢你? “他不过就是图个新鲜,玩玩而已。今天是你,明天就是别人了。” 商籍贱女,惯会学点勾栏娼女的做派。 不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就知道跟外面的爷们儿拉拉扯扯。 王爷早晚看清她的真面目。 海云舒莞尔一笑,早就看得比她还透:“谁说要他喜欢我了?” “啊?” “他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海云舒这么一说,倒是堵的鲁姑娘说不出话了。 “鲁 第74章 珂儿 鲁姑娘晕了:“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也不想懂。 “反正你这么干,就是不对!” 海云舒坦言道:“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找江成璟,可也请你转告他,不要再来招惹我。” 鲁姑娘也拔高了声调:“你放心,我会转告王爷的。而且,他也一定会答应我。” 她不由得意了几分:“我有身孕了。” 只可惜她是眼盲,不然真想看看海云舒此时的表情。 鲁姑娘:“孩子对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海娘子应该比我清楚吧。 “我相信,王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收心的。” 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随风簌簌而下,有几片落在长长的睫毛上。 海云舒不由得眼睛微颤。 鲁若沁把怀里的暖炉裹了裹,说:“连我也没想到,会把这件事,第一个告诉你。” 是啊,海云舒也没想到。 “那恭喜你了。” 孩子是爹娘的软肋。 别人在江成璟这个年纪,三个、四个孩子都有了。 偏他一味玩起阴谋权术,没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 如今成家立业,迎娶高门贵女,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鲁若沁最后提醒她:“希望你能信守今天说的话。离王爷远点。” 彻骨的仇恨,道德的约束。 如何抉择? 如果刚才只是为了与鲁若沁堵一口气,那么现在海云舒很清醒的意识到。 她可能不会再跟江成璟见面了。 回到侯府,程老夫人早已恭候多时。 像迎大罗神仙一般,殷勤地领着元虚道长入府。 来到四郎的病床前,道长悬丝诊脉,这架势一看就与外面那些庸医大有不同。 小婵见海云舒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于是拉着莺歌小声地问:“夫人怎么了?回来就一直不声不响,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莺歌也说不清楚:“出门时还好好的。也不知道那个鲁姑娘拉着夫人说了些什么,就成这样了。” “准没什么好话。那个丫头片子,表面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儿。 “前天我上药铺抓药,正巧遇到他们鲁国公的女使,听她闲聊了几句。你猜怎么着? “就因为有一小女使把衣裳拿错了眼色,那个鲁姑娘,叫人把她眼珠子给剜了。” 莺歌捂嘴:“什么?竟有这样的事?” 小婵:“你说她是不是蛇蝎心肠,自己瞎了,也见不得别人有眼睛。 “偏偏还装作一副小白兔的样子,惹王爷垂怜,呸!” 莺歌叫她别多嘴:“终究是他们两家结亲,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跟咱们没干系。 “以后可别再提了,没得给夫人惹麻烦。” 小婵悻悻道:“知道了。” …… 此时,元虚道长已经给四郎诊完脉。 老夫人满脸关切:“道长,我儿病情如何啊?” 道长捋了捋胡须:“公子气虚而火旺,体弱而神焦,确实是癔症。” “那可还有救?” “先服用贫道炼制的药丸吊着精元,再配合穴位针灸,慢慢调理,会好的。” 老夫人如获大赦:“哎呀,道长您可真是活神仙啊!秦嬷嬷,快,笔墨纸砚伺候,给道长沏茶。” 然后又拉着海云舒:“云舒,辛苦了,你这次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等年关账上分红了,定给你多拿几份!” 这张嘴脸,海云舒已经看多了,麻木了。 说得越多,兑现的越少。 这边元虚道长刚将药方写完,药丸磨好,寿宁堂就派了几个人分头抓药、熬药去了。 秦嬷嬷此时卷帘进来,神色一脸严肃。 老夫人看她不对劲,问:“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秦嬷嬷说:“白沧斋的下人过来传话,说珂哥儿像是病了,哭个不停,怎么哄也哄不住。” 老夫人自己的亲儿子还没治好,哪有心思管那个小野种。 “白小娘呢,她一个当娘的,连孩子都哄不好,干什么吃的?” “奴婢是担心……” 见秦嬷嬷吞吞吐吐的样子,海云舒道:“有什么只管说,老太太跟我会做主的。” 秦嬷嬷:“晌午世子和珂哥儿都在老太太屋里玩,两个人抢毛球,摔了一脚,当时都哭得嗷嗷直叫……” 老夫人接话:“男孩子打打闹闹也正常,不是哄好了吗?” “是,世子是没什么事,可白沧斋的嬷嬷说,珂哥儿回去已经哭岔气好几回了,侯爷不在家,白小娘也不让说。 “刚才珂哥儿又厥过去了,屋里嬷嬷实在看不下去,才偷偷过来禀告的。” 老夫人怒:“她什么身份,到做起哥儿、姐儿的主了?” 这白小娘,没准儿又拿孩子出气。 眼皮子浅的东西,做样子都不会,脑子都让猪油给蒙了。 非得闹得人仰马翻,让海云舒看出破绽才好受? 海云舒从中劝和:“母亲,正巧道长也在,咱们一起去看看吧。万一珂儿有个好歹,也没办法跟侯爷交代啊?” 二郎才不会在乎珂哥儿的死活。 老夫人心里明白,可面上也得把功夫做足。 反正四郎这里已经安排妥当,她也没反驳海云舒:“走,去看看。” 还没进白沧斋的院子就听到珂哥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海云舒也是为人母,最见不得孩子受苦。 珂哥儿小脸涨得通红,手脚在半空漫无目的的抓着,一声,一声,像是要把胆汁都要哭出来。 她问:“你怎么回事?珂哥儿哭成这样,也不见你去回禀一声?” 白师师还是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我想着府上都在为四爷的事烦心,不敢打扰。孩子哭是常有的事,说了也是给老太太和大娘子添麻烦。” 海云舒驳她:“怎么能是添麻烦?侯爷的骨血,半点 第75章 痛打 两人都不由得看向海云舒。 只听她道:“往大了说我是侯府主母,往小了说我也是珂儿名义上的母亲。 “老太太平日教导我要一碗水端平,说咱们侯府世代簪缨,万万不能学那些小门小户,纠着嫡庶,折腾个没完。 “珂儿虽得了恩典,养在了亲娘身边。 “可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得尽一尽责。” 程老夫人是假经念多了,说多了嫡庶平等的话,自己都信自己是尊活菩萨了。 还一直觉得侯府里的嫡子庶子们过得是一样的日子。 天天拿这个标榜自己贤良淑德。 老夫人见海云舒没起疑心,暗暗放心。 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云舒说得对,小孩子的病马虎不得,那就请道长给珂儿看看吧。” 元虚道长接过孩子,先安抚。然后搭着脉,听诊听了许久。 白师师做贼心虚,伸着脖子看着,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瞧出点什么。 “道长,可是情况不好吗?” 海云舒见他神色凝重,想来是有什么大事。 元虚道长也不大肯定,只说:“小公子脉息不稳,偶有痉挛,像是骨痛之兆。” “珂哥儿小小年纪,怎会骨痛?” 道长:“贫道也是猜测,还需要试上一试。” 说着,他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玄黑色的磁石。 然后沿着珂哥儿的双脚、膝盖、胳膊一点一点的扫过。 老夫人不禁问:“道长,这是?” 他解释:“这是东岛蓬莱天坑的千年磁石,能将小公子体内的异物,吸出来……” “异物?什么异物?” 老夫人话还没落,就见有头发丝一般细的针被磁石吸了出来! 左腿两根,右臂一根,背后还有两根…… 道长将带血的小针铺在白纱布上,仔细算了算,珂哥儿小小的身体里,竟然生生扎进去七根绣花针! 老夫人惊得浑身颤栗:“白小娘!这是什么!!” 白师师扑通跪在地上,头磕得咚咚响:“妾身不知,妾身真的不知道啊。” 道长将这些脏东西吸出来后,用药水涂抹伤口,又拿了两粒糖丸给珂哥儿吃下。 很快,珂哥儿就止住了哭声。 想是被痛苦折磨了一天,小小的身体早已透支,精疲力竭。 珂哥儿吃了奶,很快就在奶母的怀里睡着了。 海云舒忙问:“道长,珂哥儿没什么事吧?” 道长说:“幸而发现的及时,细针只是附着在表面,没有侵入五脏六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那……那以后怎么办?会有后遗症吗?” 道长收起药箱:“夫人不必担心,小公子身上的伤,敷一敷药就会好的。” 海云舒这才放心:“道长妙手,我们阖府上下都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说着叫管家拿了张银票:“这是我家侯爷的一点心意,还请道长收下。” 元虚道长推辞:“夫人不必客气。摄政王于贫道有知遇之恩,王爷吩咐的事,贫道都会尽力,不敢另有所图啊。” 老夫人也是感恩:“道长真是仙人雅量啊,云舒,瞧你都把人家给看世俗了。” 说完就示意管家把银票拿走了。 好啊,在四郎身上,就是不惜家财,金山银山都要救。 到了珂哥儿身上,连答谢人家的茶水钱,都嫌多! 为了省那点银子,丑态毕露。 恶心至极。 海云舒看都懒得看她,只说:“道长若不肯收,我就拿这笔钱把城外的道观修一修。等侯爷回府,我等必会斋戒沐浴,侍奉三清,来报答道长的救命之恩。” 元虚道长:“夫人一片赤诚之心,贫道先谢下了。” 老夫人见她也客气个差不多了,吩咐:“秦嬷嬷,快,带道长去客房休息。” 目送走元虚道长,海云舒才转过身,准备收拾白小娘。 白师师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 她自知罪责难逃,跪行至海云舒脚边,拽着她的裙摆,哀求道:“大娘子,你要相信我,不是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 海云舒抬脚将她踹开:“来人,把她给我绑了!打!” 纵然海云舒深知白师师阴险毒辣,也从没想过,她会这么狠心,会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这种毒手。 上一世,她是否也用同样的酷刑对待琮儿? 海云舒不敢想。 她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前世琮儿在白小娘手中被折磨、凌辱的画面。 双拳在袖中颤抖。 白师师究竟造了多少孽,是她还没发现的! 今天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贼贱人。 掌刑嬷嬷很快就把白小娘绑成了粽子。 不由分说,先是猛扇了二十个嘴巴子,打得她眼冒金星。 口中不停喊着:“冤枉……冤枉……” 海云舒唾弃道:“白小娘,平时你少吃少穿的苛待珂哥儿也就罢了,我只当你是一片严母之心,不想娇惯孩子。 “可你竟然下此毒手,要毁了侯府血脉,我身为当家主母,必要为孩子讨一个公道!” 白小娘口含鲜血,可还是再狡辩:“冤枉啊主母大娘子,珂哥儿一天之内,经多少人手,怎就咬定是我干的。 “我是他的亲娘,我也是受害者! “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滥用私刑,就是想冤死我。侯爷来了,不会饶了你的!” 海云舒让人把家法请来。 严词厉声道:“是不是你干的我自会查个清楚。 “若不是还对你心存侥幸,早就把你丢进河里淹死,还能留你条贱命,在这儿跟我废话!” 白小娘挣扎:“我不服!就是侯爷来了,我也要伸冤!” 海云舒才不受她威胁:“珂哥儿自小养在你屋里,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你干的,今天我也得治你个失察之罪。 “来人 第76章 替罪羊 因为她知道,珂儿还是程家庶子。谋害侯府子嗣就是死路一条。 一旦事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所以拼死也不能承认。 “老夫人……老夫人救我…… “虎毒不食子,我是珂儿的亲娘啊,孩子不能没有娘啊!” 孩子不能没有娘…… 老夫人心底一软,是啊,白小娘是歹毒,可要真把她打死了,琮儿不是连亲娘都没有了? 之前做得谋划岂不是白费? 岂不是彻底便宜了海云舒这个贱人? 不行。 白小娘一个乡野丫头好拿捏,成不了气候。 若是程家被海云舒把持在手里,等自己老了,走不动路了,还能有好日子过?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程老夫人嘴上佯作责骂:“糊涂东西,你干这没心肝的事,还想让我救你? “你口口声声说被人陷害,谁跟你有这么大的仇,能去害珂哥儿这个孩子? “除非你把真凶揪出来,否则,侯爷回来也不会饶你。” 老太太表面责怪,实则是再给她出主意。 白小娘平日的心思都用来琢磨怎么勾搭程子枫了,哪里领会的了老夫人这七拐八绕的话。 旁边的宝心倒是机灵,哭着扑在白师师身边:“小娘,别人都害到珂哥儿头上了,你还替她们瞒着吗? “快说出来,也好让老夫人、大娘子给咱们做主啊。” 老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她找个替罪羊,随便扯出个人就行。 这一押一审,总能先缓一缓,等程子枫回来了,再想办法。 不然白小娘犯了这么大的罪,海云舒仗着家法,眼下就是把她打死也不为过。 掌刑嬷嬷的板子可是一点没停。 白小娘脑子蠢笨如猪,此时被打的已经乱了心智,哪里还能接住老夫人递的救命稻草。 只能一个劲儿喊着,“冤枉,冤枉。” 海云舒不喊停,掌刑嬷嬷手中的板子噼里啪啦的,一下比一下狠。 直到打得她屁股、大腿血肉模糊。 宝心哭喊:“大娘子,不能打了,不能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莺歌上去给了宝心一巴掌:“不懂规矩的东西,大娘子在这儿执掌家法,哪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儿?来人,拖下去!” 再也没人敢上前求情。 不一会儿白小娘就疼得晕死过去。 老夫人瞧她实在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只好说道:“云舒,白小娘口口声声喊冤,想必另有隐情啊。 “你得查个清楚,万一冤枉了她,珂哥儿又是受罪,又没了亲娘,岂不可怜?” 海云舒难道还不清楚她心里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还珂哥儿一个公道。” 白师师被禁足在白沧斋,每日只给送一顿稀饭。 珂哥儿也被抱去老太太那休养。 白小娘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得了这些粗糠烂叶。 气得把碗砸个稀碎:“下贱的蹄子,我得宠时,一个个争着献殷勤。 “现在见我落魄了,上赶子落井下石,跟海云舒那娼妇一起作践我!” 往日白小娘得宠,风光无限,走在府里谁不敬她三分。 眼下她栽了跟头,昔日在她面前献殷勤的人,早都跑得无影无踪。 叫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宝心连忙把那块发了霉的馒头捡起来,剥掉外面的皮自己吃了,然后把馒头心儿递给主子。 “小娘,快别骂了,省省力气,先吃点东西吧。你身上还有伤呢。” 白小娘强忍着疼痛,觉得不甘心:“侯爷呢,他还没回来吗?” 宝心摇头:“侯爷带着城防营去赈灾了,没个十天半月,怕是回不来啊。” 白小娘抓着宝心,没了主意:“那怎么办?大娘子抓住了我的把柄,她不会饶了我的。宝心,我不能死啊!” “小娘,别怕。咱们还有老太太,她不会不管你的。” “对!还有那个老婆子。宝心,你现在去帮我给寿宁堂传个话。” 那个腌臜婆,遇事就知道明哲保身,非得动了她最核心的利益,她才会抛头露面。 “小娘,需要奴婢带什么话?” 白小娘咬牙:“你就告诉她四个字,母凭子贵。” “这……这能行吗?” “你只管传话,她一定会来。” 这老婆子要是不来,自己就把所有的秘密都抖落出来,反正她光脚不怕穿鞋的,到时候看谁下不了台! 果然不出所料,宝心去传话还不过半天,老夫人就来了白沧斋。 这两个人背地里蛇鼠一窝,见了面,却又各自心怀鬼胎。 白小娘阴阳怪气道:“老太太,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管我和亲孙子了。” 她把这个“亲”字刻意说得重了一些。 老夫人:“你干这丧尽天良的事,还想让我帮你?” “言重了。若论手段毒辣,我可比不过您老人家。” “我让你虐待珂儿了?” 白师师冷笑:“老太太你生生人家母子分离,这不比我毒上百倍千倍?” 知道她是威胁。老夫人说:“那我要是不帮你呢?” 白师师觉得自己握住了把柄:“老太太,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您不能因为我是烂命一条,就撒手不管了啊。 “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老夫人是千年的老狐狸,怎会不知道白小娘是几斤几两。 于是泰然自若地问:“想拿琮儿威胁我啊?” 白师师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伎俩里。 “妾身不敢。” 老夫人袖子一拂:“无所谓,你尽可说出来。 “我倒想看看,没我跟子枫点头,谁会信你的话。” 白师师一怔。 是啊,这件事只有老太太和侯爷知道。 他们俩若不承认,琮儿即便是她亲骨肉,也没办法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