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成为女主白月光的小青梅》 1. 惊醒 七月的天气变幻莫测,上一刻还是焦灼的艳阳天,下一刻就突然大雨来临。 这会儿的天色阴沉沉的,一片乌云压顶,不多时,天边就显出道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把床铺上本就睡不踏实的江年年吵醒了。 女孩皮肤白皙,睫毛卷翘,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动人,小小的一团窝在浅绿色被褥下,如同窗外枝头上的花苞一般娇嫩可人。 只是浅淡的唇色给她蒙上了一股病色,看着有些怏怏的,少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生气。 江年年眨了眨眼,从混沌的梦中清醒过来。 床头的钟表指针刚刚转到4,凌晨的房间晦暗不明,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细簌风声。 她醒了之后就怎么也睡不着,倒不是觉少,实是因为心脏病,隔三差五就要进一回医院躺一躺,白天大半的时间都给睡过去了,夜里就格外清醒。 太无聊了,江年年静静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半支着身子坐了起来,靠着枕头随意把床头放着的一本小说拿了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这本小说是一个善良的护士姐姐送来的,年年自小便是这家公立医院的常客,和这个经常值夜班的护士姐姐都熟了。 护士姐姐瞧着江年年一个人待在病房无聊,就送了几本大热的言情小说过来,让她没事做了就翻翻看,打发一下时间。 这本小说的女主丁慕诗是个乖乖女,一次意外,她被财阀大少爷上官峥从流氓手里救了下来,而后男主被人围堵,女主为了报恩偷偷把人带回了家,一连照顾了好几天。 男主上官峥家财万贯,但可惜亲爹风流,有数不完的小三小四小五勾/搭着,常年不在家;母亲又早早离世,从未感受过女性的爱护与关怀,只接触过各种冲着钱来的拜/金/女. 因而男主上官峥对所有女性都是异常厌恶的,碰到就觉得恶心,但丁慕诗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萌生了“她和以往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的好感。 这本书不愧是当下大热的书,书里关于两人相知相爱的情节几乎一路狗血到底,车祸、失忆,大雨天傻了吧唧往外跑,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刚和好又发现对方疑似心里有白月光,然后展开替身虐恋巴拉巴拉,集结了各种火爆梗。 极致的土便是极致的潮,更何况是没怎么看过言情网文的土包子年年。 她看得尽兴极了,读到哪个情节都觉得新奇,一百多页的书,天色尚未完全亮,她就看完了,意犹未尽。 虽说意犹未尽,但更多还是出于探索新阅读领域的新奇,喜欢倒说不上有多少。 护士姐姐说书里的这种霸道拽少男主现在很火,但江年年却很讨厌。 毕竟,男主上官峥在书里可是一路各种奇怪操作,又自恋又霸道,各种“女人你引起我的注意力”“女人,你果然一早就爱上我了”,“天凉了,就让王家破产吧”,“离开我,你再也遇不到像我这么帅气多金又爱你的人”等等的沙雕发言,江年年实在是欣赏不来。 她真的觉得这男主地脑子好像有什么大病,压根不明白他的魅力点在哪儿。 她看的小说太少还不明白这世上有种人叫“绿茶婊”,只觉得女主脑回路异常,总有些善良的操作让江年年觉得迷惑,也搞不明白作者为什么要给她安排那么多追求者。 可能这些追求者集体撞邪了吧。 江年年把书合上,随意地放在床边小柜上,闭着眼睛重新酝酿睡意。 睡意朦胧中,江年年的脑海离慢慢浮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没有面孔,这是她想象出来的温垣的形象。 年年对他印象很深。 温垣是一个出现在男女主相爱相差背景板中的男配。 真的是背景板,还没出场就已经死了,每回出现都是在女主年少时的回忆里。 作者笔下的温垣眉眼深邃,性情淡泊,他身世坎坷,三岁时父亲出了意外,从此下落不明,众人都默认掉崖过世了。 六岁时,温垣的母亲又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而离世,这个女孩就是女主丁慕诗,由此被卷入男女主的世界。 温垣年少时得到的唯一的温情来自他的爷爷,但可惜,老人家为了生机整日奔波,在他高中时就意外离世,偌大的世界里,只剩他孑然一身。 少年总是一个人游离在人群之外,却偏偏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他太优秀了,除开冷淡的性格和贫困的家境,他长相英俊,学习又好,年年是第一,完美地复刻了少女的梦中人形象,从一入学就成为了不少人热议的话题。 他对任何人不假辞色,兴致缺缺,女主丁慕诗也没能成为例外。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温垣成了丁慕诗割舍不下的白月光。 但令人遗憾的是,温垣在考上顶尖高校后不久,就突然自杀身亡,而后不断有小道消息传出,这人重度抑郁,并患有精神分裂,曾因发病时失手杀\\掉了自己的小叔而被警方抓获。 后来虽然官方发布声明表示温家小叔是醉酒后意外身亡,带走温垣只是例行调查,但大家更喜欢天才少年一夜之间成为通缉犯的刺激与猎奇,没人再关心后续。 那个被当做神祇一般遥遥观望,尽享崇拜的少年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地骂名。 明明,他什么都未做过,追捧鼓吹他是神的那些人,最后也最急不可耐去臭骂污蔑他,荒唐至极。 或许温垣正是读这个世界失望到底,才选择了离开。 所以在看这本小说时,江年年不但没有被邪魅狂狷的男主迷住,反而很厌恶男主和女主,对这个经历坎坷的少年印象深刻。 虽然他只是书里人物,江年年却难以抑制地心疼—— 她在他身上找到了共鸣,都是举目无亲的孩子,那种无人惦念的孤寂,难以辩驳的误解,无由来的恶意,她最懂。 他是个那么温柔的人啊,自杀之前,还记得将收养的猫咪送到了邻居家里,给猫咪安排好了去处。 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只落得举目无亲,孤寂自缢的下场? 他明明从来没做错过什么,他那么善良,值得所有人的温柔以。 他那么优秀,也本该有更加光明璀璨的未来。 如果可以,她好希望他和男女主没有那么多交集,不做那背景板,就做无名的路人甲,踏踏实实、无拘无束地活出自己的模样。 如果这样,那该多好... 江年年带着这个念头,沉入一片困倦之中昏睡过去,没注意到旁边的安静放着的书忽然被风翻动起来,书页交叠间,似有某种亮光闪过。 * 今天江年年要出门,做完常规检查之后,她换了身便装,沿着医院步行楼梯偷偷溜出了出来。 江年年是要给隔壁病房的阿婆买个蛋糕,俩人算是忘年交,十次进医院,九次都能撞见,慢慢就熟悉了起来。 阿婆和她一样心脏不大好,年纪大了又不想折腾,所以只保守治疗,唯一任性地也就是每次进院都要看看小姑娘是不是在,然后扯着主任儿子的耳朵强烈要求和她在住近点。 往日都是一个病房,这几天病房紧缺,阿婆也不想折腾大家,于是住进了隔壁病房,偶尔状态好点了还能来串个门和年年唠上几句。 明天是阿婆的生日,但她希望生日这天阿婆能和家里人一起快快乐乐的过,而不是在医院陪着她挂吊瓶,所以打算今天提前给她庆生。 阿婆很喜欢江年年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不止一次暗示她,如果可以,她想要收养她。 但江年年装作听不出的样子,婉拒了。 她自小就频繁进医院,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如同窗外的桐树,外表看着强健,枝头开满了小花,繁茂而生机勃勃。 实际上内芯早已空了,指不定哪天偶然来一阵狂风,就原地折损,再也救不起来了。 能长到这么大已是不易,多活的每一天都是恩赐,这是她很早就明白的事情。 她也很喜欢阿婆,很想成为她的家人,但更不忍心让一直惶恐着,不知哪一刻会遭遇失去一个亲人的痛苦。 所以每回她都是腼腆的笑笑,和她老人家说孤儿院里比她更乖巧的孩子还很多,阿婆出院了可以多去看看。 她不敢想,若是真的成为阿婆的孙女,万一她走的比老人家更早,白发人送黑发人,那该有多伤心。 江年年这个人年纪不大,但思想很通透,她并不贪心,只是像现在这样能时不时地见阿婆几面就已经很满足。 阿婆也知道她的考虑,所以也顺着她,只是出院后也会常去福利院看看她,有时候带好多的零食,有时候又带上好多漂亮裙子,还有的时候会带来好多书。 阿婆退休前是附近一所大学里的数学教授,退休了也没放下数学,好像还兼任什么数学比赛的带队教练,闲下来了就来福利院,带着一堆小孩子玩些数字小游戏。 她常常夸江年年悟性极佳,江年年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学习的天赋。 她理解能力也不错,对数字更是极度敏感,一周前偶然听到的手机号码再复述出来还很轻松。 阿婆每次来都带着新课本新习题,教完她总能收获惊喜,眼睛亮亮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宝藏。 没人见过阿婆口中的江年年,只是她带的竞赛队里的学生都知道,孙教授有那么一个悟性极佳的小友,才十五六岁,解加试题的时候思路大胆又新颖,常常令他们这些人汗颜。 江年年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跋涉,所以阿婆也从来带她去过太远的地方,只看心情随机教一些东西,有时是写作,有时是外语,有时就是几道数学练习题,俩人坐在孤儿院的破桌子边一来一往能待上大半天。 * 江年年挑了个水果蛋糕,拎着蛋糕站在路口等着红绿灯,随意地打量着四周,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出现在了她眼前。 小女孩扎着两个胖揪揪,脸颊红扑扑的,像红苹果一般,眼睛则圆溜溜的好似黑葡萄,这会儿一手拉着妈妈,另一只手上系着一只粉红兔子模样的气球,摇摇摆摆地往前走。 她心情显然很好,一路蹦蹦跳跳,手腕上的气球也跟着她的步子上下摇晃着。 瞧见江年年在看她,小姑娘还甜甜地冲她笑了下,江年年被可爱到了,伸出手招财猫似的晃了晃算作打招呼。 母女俩似乎是刚去购物了,笑容腼腆的年轻女人手里还提着一只硕大的购物袋,看见江年年和女儿互动,也朝着江年年温婉一笑,随后站在路口等着红绿灯。 这处红绿灯计时很长,倒计时刚过半程,年轻女人包里的电话就响了,不得已松开了小姑娘。 小姑娘终于解放,一点也不怕生地朝江年年这边迈了几小步,胖胖的手指轻戳了一下江年年怀里抱着的蛋糕盒,满脸好奇,“姐姐是要过生日了吗?” 江年年摇了摇头,“不是哦,是姐姐想给一位阿婆过生日。” 小姑娘歪了歪头,用甜甜的小奶音说了句祝福,然后低头从粉裙子的兜兜里拿出了一把糖果递给她,“祝阿婆生日快乐呀!” 江年年正歪了歪头,正打算接过来,就看见女孩手腕上系着的气球突然松开往前飘了起来。 “啊!我的小兔子!”小姑娘着急坏了,随手将糖果往江年年手里一塞,惊叫着就朝前追去。 江年年还没来得及伸手抓住她的衣服,就瞧着她跑到了人行道上,背脊窜起一阵冷汗。 这会儿红灯还亮着,车辆来来往往,车速毫无顾忌,而一辆水泥罐车正朝着那个粉红的小身影奔驰而去,小姑娘追上了气球却被迎面而来的大车吓得一愣,站在原地哇哇大哭。 江年年没来得及想太多,丢了蛋糕就紧跟着朝小姑娘的方向跑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一向虚弱的身体,那一刻怎么就能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能在大货车撞上前就飞速跑到了女孩身边将她推离。 只是奇迹好像从来都只有一次,她救了小女孩却救不了自己。 当熟悉的抽痛感袭上心脏,江年年只能无力地捂住心口,弯下腰努力地大口大口地呼吸,却怎么也挣脱不了那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她明明是清醒的,大脑里到处充斥着快跑快跑的信号,身体却酸软无力,脚步虚浮无无法响应。 江年年觉得自己只恍惚了一瞬,然后就坠落在地面,有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从身体中涌出,她的感知在减弱,体温在流失,明明暴露在阳光下,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周围是嘈杂的车声和人群的惊呼,她费力地睁开眼,那个腼腆的女人正抱着哭泣的小女孩朝她奔过来,神情焦急地在说着什么,她努力想分辨,却怎么也听不清,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过去。 在失去最后的意识前,江年年在想,她又偷偷跑出来了,还没有跟护士姐姐道歉;还有,阿婆心心年年的慕斯蛋糕,今年恐怕是又吃不到了啊...... 鲜红的血色在纤弱的少女身下绽开,骄阳下,四处散落的糖果反射着缤纷绮丽的色彩,她的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宁静。 为您提供大神 扶鲸 的《【穿书】成为女主白月光的小青梅》最快更新 1. 惊醒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见到他 早上六点多,江家小院就弥漫出饭菜的香气。 厨房是江爸爸的广阔天地,这会儿灶上炖煮着小米粥,一旁的平底锅里鸡蛋也煎得滋滋作响,培根冒着香气。 厨房里围着粉色小围裙的中年男人一边哼着歌,一边抽空喂了根肉条给脚边打转的小柯基,哄着小狗崽儿去喊女儿江年年起床。 “旺财乖,吃完快去喊姐姐起床。” 小狗崽儿吃到就做到,叼住牛肉条迈开四条小短腿,屁颠屁颠跑出厨房,穿过走廊往半掩着的卧室里钻。 卧室里的单人床高度适宜,旺财小腿一蹬踩着地上的软垫轻松跳上了床,哼哧哼哧卖力发挥狗中闹钟作用。 床上的少女整个人都被柔软的薄被包裹着,整个人都陷在浅粉色的夏凉被中。 此刻呼吸平缓睡得正香,一张樱桃小嘴微微张着,柔顺的栗色长发散落在耳边,肤色白皙得好似散发着一股朦胧的柔光,整个人恍若童话里的小仙子般,让人不忍心打搅她的好梦。 可惜小狗崽不懂得欣赏美,谁给了好吃的谁就是大王。 他跳上床就开始作威作福,伸出舌头哼哧哼哧地舔着小主人莹润的鼻头,看她没醒又拱起毛茸茸的狗头在小主人光滑的小脸上蹭来蹭去,时不时地蹦两下,小小身体大大能量,床铺被敦实的狗崽踩得咚咚作响。 江年年没被躁声吵醒,却被旺财的狗毛糊得呼吸不顺畅,在一片恍惚中挣扎了几下才睁开了眼。 她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面前晃动的不明生物,气哼哼地把狗崽左右摇晃着恐吓:“旺财,这是夏天,再拿狗毛糊我脸就给你剃了做皮草!” 旺财假装听不懂小主人的话,被捏住了嘴巴就哼哼唧唧地左右摇晃尾巴尖,柔软温热的耳朵也跟着来回摇晃,蹭在年年脸上弄得她痒得不行。 这磨人精,真是令人头痛! 江年年率先举起投降的大旗,放开了他的狗嘴,把敦实的猪崽子放下床撒欢,自己也紧跟着掀开被子下了床。 眼前是一片粉红的海洋,粉红的墙壁,粉红的窗纱,粉红的书桌和书架,陌生极了,江年年坐起身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她不是在福利院,而是神奇地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果然是上辈子做好事,才能有下辈子。 她现在对这个深信不疑,实在是目前的生活太美好了,即使是一场梦她也知足了。 房门半掩着,她隐约还能听见妈妈林相雅晨练回来再客厅和爸爸江明聊天的声音,俩人一个声线高亢,一个带着笑意,江年年听了几句啊,大抵是在说今天晨练遇到了老邻居怎样怎样。 阵阵米粥和煎蛋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四周阳光明亮,窗外摇晃着不知名的蔷薇,这里没有惨败的日光灯和浓烈的消毒水味,也没有带着水渍、随时会爬出巨大蜘蛛的老旧墙壁,一切都那么寻常,却曾是她只敢写进日记里的理想生活。 是的,即使有点不敢置信,但江年年救人死后,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就重生在了这个地方,拥有了一个以往十几年的时间里一直十分期待的健康身体,以及连期待都不敢期待的温馨小家。 * 吃过早饭,江年年在卧室换掉睡衣,随意挑了件长裙就准备出门。 江妈妈还穿着晨练服,已至中年依旧面容姣好,个子虽然不高,却比例生得好,加之经常锻炼身姿依旧窈窕,这会儿刚跑完步不久,脸颊还透着一股运动后的红润。 看见女儿穿了长裙,江妈妈笑眯眯地调侃道,“年年这是睡蒙了吧,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学校要求穿校服呀!” 江年年愣了下,她没忘,而是不知道要穿校服。 她上辈子从来没去过学校,更不知道开学第一天要穿校服这个不需要提醒的常识。 看见她愣住,江妈妈拉着女儿回去换,怕耽搁了第一天参加升旗。 “我放在你书桌旁的小板凳上了 ,是不是没瞧见呀?” “嗯嗯。” 江年年摸了摸耳朵有点不好意思,她昨天在书架上看到了一本仙侠小说,写的太好了,她没忍住窝在床上 看了一整天,压根没注意妈妈在书桌旁放了什么。 江明笑眯眯地摘下身上的围裙,拉开玄关的抽屉找车钥匙,对着母女俩的背影喊: “年年不着急啊,一会儿爸爸开车送你去学校。” * 江妈妈很细心,校服早先就洗好熨烫整齐了,还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不知道是不是妈妈都有某种魔力,江年年发现妈妈洗过的衣服总是香香的,她自己尝试洗的时候就没有。 明明她用的是一样的皂粉呀! 和以往江年年在电视剧里看到的西装+短裙的校服不一样,B城一中的校服稍显保守。 无论男女衣服都是浅灰色的,男生的是短袖+短裤,女生的则是短袖+中裙,短袖布料很柔软,前胸位置绣着靛青的B城一中字样,背面则用同色细线绣了“勤学好问志存高远”的八字校训,整体朴素又低调。 江年年把校服换上,对着全身镜抚了抚衣摆,又把散着的长发简单扎了个低马尾。 镜中的少女眼睛圆圆的,瞳仁又大又黑,一张小圆脸因着之前大病一场略带了些苍白之色,婴儿肥还在,但圆润的下巴却稍稍变尖了点。 还是江年年熟悉的样貌,只是不知道为何,年年病好了之后,偶然发觉鼻头多了一颗嫣红的小痣,甜美之余又带了点不自知的娇媚。 年年很喜欢这颗小痣,这点不同反倒能让她无比确定,她真的重新获得了一次生命,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生活。 年年冲着镜子里的女孩笑了一下,镜中的少女也同步回以微笑,一侧的酒窝若隐若现的。 江年年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江爸江妈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了,看到换了校服的女儿,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一丝惊喜。 江爸爸把粗粝的大手放在女儿头上抚了抚,有点感慨。 “年年长大了啊。” 感觉昨天孩子还是需要抱着的小娃娃,生怕不扶着走她就会摔在泥坑里,怎么突然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江妈妈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把女儿的裙角抚平,笑骂老公:“要是养了十几年,还一直长不大,你更着急呢。” 那倒也是。 江爸爸想到新闻里那种几十岁了还是小婴儿模样的人,后怕地抖了抖,幼童的面容成年人的心也是另一种负累和折磨。 江妈妈性子急,看了眼表时间差不多了,开了门赶紧催人,“你们父女俩快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开学第一天呢,迟到多不好。” “好哦,那你先在家里等我,我送完年年再回来接你一块去店里。” 江爸江妈自己开了个小饭馆,生意还算不错,但是就是各种活计比较繁杂,俩人也没雇旁人,要是中午正常开门,现在就得过去收拾东西,洗菜备菜了。 “接什么接,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走着去十几分钟就到了!” 江爸不满,“真不等我了啊?” “不等不等”,江妈妈不耐烦地挥挥手,“江明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开车送年年,你去看店?” 江爸:“......” 老婆喊我全名,不敢惹不敢惹。 “我去我去。”初中中考他就没送成乖女,今天他非要去不可。 为了送女儿,江明昨天还专门把车给洗了一遍,靠垫都换了新的,就等着今天开学给女儿当座驾。 江年年坐进来就感觉到了爸爸的重视,心里涌动着一丝丝暖流。 以前所遇到的所有苦楚也许都是为了让她能遇见现在这样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吧。 ....... B城一中离江家不远,开车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江年年之前生了一场病,连着好几天高烧不断,脸上时常一片酡红,迷迷糊糊得人都不大清醒。 江爸江妈太担心女儿了,于是一开学就给她请了两周的假休养身体,正好躲开军训。 今天正式开学,其实也是江年年第一次和班里的同学们见面,说实话,她蛮紧张的。 索性江爸爸提前要了老师电话,摸了摸学校的情况,今天开学直接就给女儿送班里了。 江年年被分到了高一二班,在教学楼的四层,紧靠着西侧的楼梯口,地方很好找,就是江爸爸对爬楼这件事念念有词。 一天下来这得爬多少次楼梯,还在四楼,大热天的,女儿得多累啊。 要不是这个班里有熟人,加上班主任也负责,他是真的很想给女儿转到一楼的班里上课。 江年年不知道爸爸在想什么,她扫了一眼贴在门口的花名册,确定自己就在二班后,站在班级门口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地握了握书包带。 这是她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拥有同学,开心是真的,惶恐也是真的。 她没有参加军训,和大家没有共同在太阳底下的站军姿、走方队的战友情,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很好相处,会不会很快接纳她。 江爸爸是最了解女儿的,看她假装冷静的样子心下了然,伸着脖子朝班里稀稀拉拉坐着的同学扫了几眼。 他记得温家的那个孩子也在这个班里来着,是还没来么。 温垣坐在教室靠窗的第四排靠墙边的位置,江爸爸一眼过去没注意,再扫几眼就看到了他。 不是江爸爸眼神好,实在是那孩子长得太突出了—— 虽然经过了两周的军训,但这孩子愣是没给晒黑,坐在一群小黑娃子中间白的两眼,个子也高,坐下来也比别人显眼。 跟他爸爸温岭一脉相称的好皮相啊,江明在心里感慨,只是温岭多年前就出了意外,后面这孩子的妈妈又过世了,就剩一个老爷子陪着。 唉,温家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怎么这些子倒霉事儿全让他们一家给摊上了。 “年年,”江明没再继续想温家的事情,而是朝着女儿招了招手,指着靠窗的小男生说,“跟他坐一快吧,他是那个小时候经常带你去玩秋千的哥哥温垣,还记得不?” 其实不记得。 江年年大病后修养的那段时间陆陆续续接纳了不少新的记忆,但或许是江爸爸所说的小时候她真的太小,她对这么一个漂亮哥哥完全没印象。 但是美色迷人眼啊。 江年年顺着爸爸指的方向看去时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张虽稍带稚嫩,却眉眼极为精致的面庞。 她被美色冲击着迷迷糊糊点了点头,穿过大半个教室朝着男生走去,直到落座后才突然想起来—— 温垣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不是爸爸口中年幼时玩秋千的熟悉,而是好像之前就听过这个名字。 嗯,是在哪里听过呢? 江年年一时想不起来了。 她侧过身偷偷打量他,他安静又沉默地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狭长的眼睑一侧藏着一颗嫣红的泪痣。 靠近她左手的这只手腕骨突出,冷白的皮肤上好巧不巧地露着一道褐色的伤疤。 啊,是他,她想起来了,是那本小说里的人。 书里温垣就是这样长相极为精致,有泪痣,有伤疤。 原来不是梦境,而是穿了到书中的世界啊! 江年年接受良好,穿书和做梦区别不大,都是重生嘛,她反正是赚了一次新的人生。 眼前的这个男生如果真的就是书里女主的白月光,那个早早丧父丧母,孑然一身,考上了清大明明前程光明却又突然自杀身亡,老是被男主拿来羞辱刺痛女主,几乎只活在女主回忆里的男配温垣的话,那她呢? 江年年努力回想书中的相关描述—— 如果她真是重生在了一本书里,那她,大约,好像,似乎...是那个书里好像只出现过一次,并且连名字都没有提到过的温垣的小青梅? 她记得书里温垣自杀后,男主上官峥正和女主丁慕诗上演一场霸道总裁囚禁爱的戏码,没人管温垣后事,于是最后去处理后事是小青梅一家。 据说在江家搬家之前,两家关系不错,江爸爸和温垣的爸爸早年间曾是同学,再加上小青梅年幼时差点被人拐走,还是温垣机智救了她,所以两家常有来往。 后来江家搬去城东,两家离得比较远,也就只在逢年过节有联系。 再后来温家出事,温爷爷自觉霉运缠身,不想再祸害到旁人,刻意减少了和这些老熟人的联系,俩家便甚少再见面,只有偶尔的电话问候了。 所以书里的江年年虽然勉强称得上是温垣的青梅竹马,却几乎没怎么见过长大后的温垣,后来为温垣处理后事也大抵是出于人情世故。 只不过书里的小青梅身体似乎也不怎么好,高中开学前生了一场大病人就不行了,而江年年也是在这个时候重生过来的。 这么说 ,温垣还是她的小恩人? 没有他,原来的那个江年年现在指不定被卖到哪个山窝子里去了,更不可能是有现在这个她。 想到这里,江年年伸手轻轻戳了戳身侧一直安安静静看书的男生,扬起一张小脸朝他笑了笑,然后有点不大确定地开口,“你是温垣哥哥嘛?” 听见她的声音,男生翻书的动作顿了顿,侧过脸来看她。 正面对上他这张脸,江年年又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眉骨优越,山根笔挺,眼眸狭长又深邃,肤色极白,薄唇嫣红。 温垣这张脸的视觉冲击力也太强了。 怪不得电视剧里的皇帝都想后宫佳丽三千,原来真的有人美的雄雌莫辨,看着就赏心悦目啊。 温垣的目光在她脸上轻扫了一下,眼睛微微眯了下,似乎在努力将这张脸同记忆中的人对上,顿了几秒,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江年年?” 听见他叫出她的名字,江念轻轻点了点头,“爸爸说之前和你打过招呼,我们要做同桌了!” 温垣抿了抿唇,点了点头,确实有这回事儿。 他记得那天在家门口偶然遇见一个胖乎乎的大叔,却被自来熟地摸头拍肩时的迷茫 他不认识这个大叔。 还好随后温爷爷即使追了出来,把江明给他送的一整条火腿切了一半塞回他怀里,笑着跟温垣介绍。 “快喊江叔叔,你之前上初中的时候可没少得他帮助。” 在后续俩大人的闲聊里,温垣才渐渐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笑容憨厚的大叔,就是爷爷一直挂在嘴边的江明叔叔。 那个多年来一直出手相助温家,却由于种种巧合,他很少能见到面的江明叔叔。 江叔叔说他家的年年妹妹今年也考上了一中,不知道俩人能不能分到一个班。 “要是分到一个班那可太好啦,那丫头身体太弱了,胆子也没家里的狗崽大,有个熟人在她估计还能自在点。” 江叔叔笑眯眯地和他商量,“要是和年年分到一个般的话,小垣就帮江叔叔照顾一下妹妹好不好?” 江叔叔家的这个妹妹,他其实记不大清楚了,但出于长辈的嘱托,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会照顾好年年的。” 江家之前搬了家,两人小学初中都不在一起,长大后阴差阳错更是没见过几面。 温垣刚刚从儿时极为模糊的印象中回忆起印象里的江年年,他余光轻飘飘滑过身侧女孩的脸。 嗯,女大十八变。 记忆里的江年年胖乎乎的,像是一只圆滚滚的糯米汤圆。 现在却瘦得像春日里的柳条,一阵风刮过来就吹的东倒西歪。 为您提供大神 扶鲸 的《【穿书】成为女主白月光的小青梅》最快更新 2. 见到他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未来 开学第一天,班长带着班里一群男生把二班的课本从教务处一摞摞搬回教师,然后井然有序地开始分发。 发课本的时候班主任也没闲着,站在教师前面和大家闲聊。 黄老师三十多岁,地地道道的B城人,从小学到大学甚至都没出一条路,大学就在离一中只有十几公里的省内名校B城师范,毕了业直接回了母校任教,一直当班主任也带了十几年学生,算是非常有教学经验的老师。 但黄老师并不古板,相反网速很快,发书的间隙妙语频出,看得出是个很开明好相处的老师。 “升入了高中,其实最重要的就是专心学习,高考就在三年后,目标是清晰的,时间是明确的,大家只要卯足了劲努力去学,三年后必然能收获好的结果。” 他以自己为例,讲了他高中时的经历,“我高一入学时排名垫底,但是三年里一直努力,高三时就蹿到了年级前五十。” “我们班当时还有个牛人,从县城升上来的,虽然在当地成绩不错,但是到重点高中那就不够看,入学第一次考试年级倒数啊,回宿舍他就蒙头大哭了一场,说从来没有当过吊车尾。” 老黄越讲越兴奋,“后面他就开始拼命地学,是真的拼命啊,早上四点多就起来背书,宿管都没他醒得早,上午光吃包子,中午和晚上光吃食堂最边边的那家米饭套餐,一吃就吃了三年。” 他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有些唏嘘—— “当时有人问他干嘛老吃这几家的,不腻么?” 不少同学听的入迷,着急地接话,“他怎么说的呀老师?” “他说饭对他来说就是填饱肚子罢了,包子和米饭都是现成的,离得也近,他吃这两家的能有更多时间学习。” 这番回答在班里引发了一片讨论。 江年年一方面觉得这人有毅力,一方又觉得可怕,三年都持一样的东西,要是她的话肯定坚持不下来。 “我这么说,当然不是说大家都这样,这样敷衍地吃饭肯定不好,那个同学一直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 老黄把话题引回正规:“大家学习他这种抓紧一切时间学习的精神就好了,这个同学后来逢考必前进,最后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绩考了A大的王牌专业。” “哇!”大家听到A大之后唏嘘都转变成了羡慕与敬仰。 A大是华国最负盛名的百年名校,人人都以考上A大为荣。 连江年年这个不怎么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考上A大是意见多么值得夸耀和骄傲的事情。 后桌传来几人的热烈讨论:“我天,考上A大欸!” 一个男生作出怪腔,道:“要是我考上A大,我要星星我爹也愿意给我摘下来。” 另一个跟着哈哈大笑,“摘星星的难度都比我考上A大低,我踩线进的一中,以后能走个一批爸妈就烧高香了。” 江年年可耻地偷听了一耳朵,悄悄戳了戳温垣的手臂,问道,“温垣,你以后想考到哪个学校呢?” 夏日里衣衫单薄,即使隔着一层布料,温垣仍能分辨出那一抹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和柔软。 他有点不大适应,却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没开口提醒。 他扯了扯唇,语气没什么起伏,“不知道。” 江年年:“?” 她好奇,“你没有心仪的专业或者想去的城市嘛?” 温垣指尖翻过手里的书页,眼神虽不在她这边,却明显在听着她讲话。 “没有想过”,她听见他这么说。 怎么会没有呢? 江年年就有,她想,要么就留在B城上大学,周六日还可以回家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要么就去京市,去看看北方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学校她了解的不多,只觉得要是以后成绩够好,那就选个好学校,要是成绩一般般,那就选个一般的学校好了。 总归大部分人都能有去处的,只是名校平台好,名额少,竞争格外激烈,于是格外难进罢了。 也许会没有很明确的目标,但要真是被问道有没有想去的学校,或者向往的地方,大多数人还是能说出一二三四五个设想的。 温垣却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 是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么? 江年年低头给课本包着外皮,也不是,他只对学习感兴趣。 她抬眼瞄了瞄他手里翻了过半的课本,嗯,特别是数学。 * 也许是顾及到了各位同学开学第一天,新鲜劲儿还未过静不下心学习,上午代课的几位老师不约而同都未开始讲课,基本都在闲聊唠嗑,气氛很是轻松融洽。 窗外的杨树长得枝繁叶茂,绿叶层层叠叠,遮蔽着炽热的骄阳,这里窗明几净,空气清新,没有记忆中福利院小屋那般的阴暗潮湿,也没有不知何时会突然袭击的爬行生物。 窗外是一片绿意,手边是崭新的书册,身侧端坐着健康而满富朝气的少年少女,此刻江年年真正意识到: 一切是真的不一样了,她的生活步入正轨,她可以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开启自己的校园生活。 * 中午江年年没有回家,而是打算和邻班的小伙伴梁雨珍一起去尝尝食堂。 梁家就在江家小楼的后面,俩人小学同校,初中没考到一个学校分开了三年,但周六日还是会聚在一起玩,所以关系非常亲近。 虽然以往那些年一起玩耍的人不是她,但从一起吃糖扎小辫的年纪,长到都成了豆蔻少女,脑海中关于梁雨珍的记忆实在是太多,多到不见面也知道她的所有喜好,见到她时就发自内心觉得亲切,轻易就接受了自己有这样一个活泼姐妹的事情。 之前江年年生病,在家里待着十分无聊,梁雨珍还隔三差五来江家看她。 梁奶奶其实不大希望孙女总来江家探望江年年。 江年年一开始还不知道,直到后来不小心撞见过雨珍和奶奶起争执。 祖孙俩一个比一个脾气倔强,大中午地站在江家小院门口对峙,谁也不肯让步。 梁奶奶拉着孙女说东西送到就行,人就别上楼去看了,毕竟病了那么久,别再染了病气儿。 说着还从把头上包的纱巾也解了,强硬地要围在她口鼻处,说是得做好防护。 但梁雨珍觉得奶奶太小题大做了,再者人都去了却不进门看看年年,也太冷漠了,于是直接挑明东西到了人也得到,她才不管病气儿不病气儿。 再者江叔和阿姨天天和年年在一起,也没见谁怎么样了。 年年只是身体不好,但并非生了什么重病。 江年年很能理解这种对小辈的关怀,其实梁奶奶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人都有私欲,她疼爱自己的孙辈怕被传染生病,也是情理之中。 梁雨珍是个非常有自己想法的人,她懂奶奶是关心则乱,但也坚持自己。 “身体本就健康的人,是不会轻易被传染生病的。如果我真的生病了,那只能说明其实我免疫力不好!和年年生不生病是无关的。” “我来看年年,爸爸妈妈也都是知道的,都同意了哦!奶奶就别担心啦!” 她父母都同意了,更何况梁雨珍妈妈还是医务人员,梁奶奶只得退一步,拿着被解下来的纱巾小声嘀咕了几句,当父母的心怎么这么大! 梁雨珍看她态度有所缓和,拉着奶奶的胳膊就要一起进江家。 “我和年年是好朋友,她生病了我是一定要来看看她的,就像我生病时,年年也会带着小礼物来看我一样。” “奶奶,咱们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进去看看年年吧,年年也好久没见过您了呢!” 梁奶奶赶紧甩了胳膊,走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矫健迅速。 这丫头真会搞事情,她刚在人家门口说那些话,这会儿还进去多臊得慌! 年年很开心自己能有这么好的一个朋友,以往那些年虽然也会有一些可以说话的朋友,却都是相互哀怜的,带着一丝苦涩的,这样单纯而明媚的友谊,她从未获得过。 挑明了之后,梁雨珍的举动更加猖狂了,天天来年年卧室报道,俩人关系越加亲密,年年的房间慢慢里多出了雨珍的书包睡裙,后来连枕头和安睡玩偶也被带过来了,房间好似变成了双人寝。 * 梁雨珍被分在了隔壁的一班,和二班只隔了一个楼梯口。 一班班主任朱老师是个异常唠叨的中年男人,开学第一堂课就开始赶进度不说,而且还拖堂,这会儿下课铃早已停下,一班却还紧紧关着门没下课。 江年年在教室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梁雨珍出来。 “啊啊啊!”梁雨珍一出来就崩溃地摇了摇江年年的小身板,一脸幽怨加崩溃。 她哀叹自己竟然被分到了魔鬼班主任的手下,以后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呜呜。 “你知道吗,才开学第一天啊!我们班主任就一连上了三节课,课间都没停,这以后可咋整啊。” 江年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还能这样吗?课间都没有,那有人想上厕所怎么办?” 她之前还以为所有的课堂都是到点下课呢。 “尿急直接就撤,从后门出去就完了,人有三急呢,少听一会儿课也没啥妨碍。” 梁玉珍看着江年年单纯又天真的小脸,啧啧发出几声坏笑。 “小丫头,太天真!” 她这小伙伴单纯得很,还以为大家都乖乖听老师话呢,实际上说是三节课连上不下课,但中间借口去卫生间,一去去了半节课也大有人在。 这么长的时间上大号也绰绰有余,指不定跑哪儿玩去了呢。 为您提供大神 扶鲸 的《【穿书】成为女主白月光的小青梅》最快更新 3. 未来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是只猫 看见江年年一副迷迷糊糊的小模样,梁雨珍像是只狡黠的狐狸在欺负傻乎乎的小兔子似的,伸手摸了一把眼前白白嫩嫩的小脸,然后发出夸张的一声“哇哦~”逗得江年年赶紧走快了几步。 她不认识这个女色I鬼。 江年年皮肤细白光滑,如同上好的绸缎一边,柔软极了,梁雨珍经常手痒要摸几下。 看见闺蜜害羞地往前躲,梁雨珍像个穷追不舍的登徒子一般,跟在她身后发出了啧啧几声感叹,“美人果真都是肤若凝脂~等等我呀,江美人儿~”。 她太不正经,闹得本来就性格腼腆的江年年脸上瞬间浮上一片绯红,转头骂了她一句流氓,就逃似的要往楼下冲,“走啦走啦,快去吃饭!” 梁雨珍本来还在调笑她,抬眼间却看见了正朝这边走的男生。 “诶——”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一下,江年年和迎面走来的人就撞作了一团。 江年年刚刚转身转得太突然,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正巧从旁经过的男生,于是迎面重重地撞了上去。 唔,也不能说是迎面相撞。 她身材娇小,堪堪才抵到那人的肩胛,凭着惯性狠狠撞上去也没把人给撞倒,反而脑门磕在了对方坚硬的胸膛上,疼得龇牙咧嘴,连声抽气,又惨又好笑,看的一旁的梁雨珍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小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江年年自恶狠狠地瞪了小姐妹一眼,捂着头从被她撞到的倒霉蛋怀里退出来,抬眼却发现,嘿,倒霉蛋还是个熟人。 “对不起啊温垣,我刚才没注意到你在我身后,你怎么样,还好吗?” 瘦瘦高高的男生没受伤,却似乎被刚刚撞的一下撞蒙了,愣了愣片刻才缓过神,这会儿听到她的话,视线随之微微下移,垂着一双温和的眸子摇了摇头。 “我没事。” 江年年以前总觉得桃花眼薄情,但长在温垣脸上似乎就完全不是这样。 他的五官太过立体精致,眼窝深邃,瞳仁漆黑,眼皮薄薄的却褶皱明显,但看样貌是带了一点冷冽的,但偏偏他眼神总是平静的,显得气质也有些内敛柔和,冲淡了这股冰冷,垂眸看过来的时候恍若冰雪逢春融化。 明明他没说话,江年年却好像读得懂他未出口的意思。 她把手从脑门上拿下来,让他看得更清楚,“我也没事,就撞了下有点疼,没破皮。” 温垣确实有些担心,毕竟江叔提前拜托他要照看江年年,却没想到世事难料。 江念娘开学第一次遇到意外伤害,始作俑者居然是他自己。 听到她的话,男生视线在她红彤彤的脑门顿了顿,想说点什么,但看江年年很努力地在说自己没关系,最终也只留了一句“那等会儿再看看,有问题我们再去医务室”。 江年年也同意,于是朝着他点了点头。 “那你快去吃饭吧,人蛮多的。” 温垣点了点头,先下了楼。 “啧!”梁雨珍从身后冒出个头,她上前打量了一下江年年的脑门上的那一片红,语意不明地说了句,“还没事儿,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她从小就爬高上底不老实,没少磕磕碰碰,一眼就看出这家伙的脑门晚些时候必然会青。 不过确实无大碍就是了。 看着男生离开的背影,梁雨珍回忆了一下入学宣传榜上的人,对着江年年挤了挤眼,“那个全区第一考上的温垣是吧?这同学真人比照片更帅啊!” 脑子好使,脸还好看,绝了啊! 就是可惜,她班的魔鬼没抢过隔壁班的笑面虎,状元花落二班。 江年年不想理她,拽着她袖子就下楼。 “再不下去饭都给高二高三的抢完啦!” * 托了梁雨珍乌鸦嘴的福气,当天晚自习的时候,江年年的脑门真的肿了。 她本来就有点粗线条,吃了个饭就把脑门上的事儿给忘了个干净,还是温垣不经意地扫过来时才发现,女孩略微凌乱的刘海下,原先光滑莹润的额头上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突兀极了,又红又肿的,和周围瓷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人心惊。 温垣利落地合上了书本,敲了敲江年年的桌子引来她注意。 “走吧,去医务室。” 江年年正写着习题册,突然听到他的声音被吓了一跳。 “啊?” 男生指了指她的额角,温声道,“这儿已经肿了,我陪你一起去医务室看看。” “呃...”江年年看不到额头的情况,伸手试探地要去碰一下,却被男生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温垣握住她的手腕,眼里有一丝无奈,“别乱碰”。 印象里的肥团子可是从板等上摔下来觉得疼了就要大哭一场的人。 看着就一团青紫,碰了怎么会不疼,可别再哭了。 江年年瞪圆了眼,看着两人相握之处,毫不掩饰地惊诧。 温垣立马放开了手,看着她腕上隐隐浮现的指印,小声说了句抱歉。 他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 温垣起身离开座位跟班长去请个假,刚上高一纪律查得格外严,一般不允许大家随意缺席,晚自习也不例外。 江年年从书包里翻出了小镜子,对着额头左右来回照了照,后知后觉发现,她的额角真的肿了个包,再仔细感受一下,那一阵阵袭来的疼痛感确实存在。 江年年:“......” 她自己以前常年生病,对疼痛的忍耐能力一向很强,这种程度的疼痛感,她压根没注意到。 她小声嘀咕着,约莫是温垣太瘦了,胸I前一片排骨,撞一下就青肿。 “走吧。”温垣已经请好了假,提醒着江年年也带上学生卡,“一会儿去医务室登记、开药都要用”。 “哦哦,好。” 江年年把学生卡挂在脖子上,不紧不慢地跟在温垣身后下楼,俩人穿过郁郁葱葱的林荫道,往医务室所在的综合楼那边走。 夜晚的校园是安静的,耳畔是略带暑气却并不灼热的暑气,鼻间时不时能闻到月季的花香,让人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呀!” 这边的树木太过茂密,几乎将灯光都给遮盖住了,显得昏暗不明,江年年正走着,突然感觉到小腿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吓得快走了几步害怕地抓住了前面人的衣角。 温垣被突然抓住了胳膊,步子顿了顿,考虑要不要把胳膊伸过去,坦白说,他其实不太习惯和人这么亲近。 偏偏这会儿江年年被那团不明生物撞得六神无主,也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反而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角,催促似的晃着。 她声音颤着问前面突然停下的人,“走呀走呀,怎么不走了?” 在昏黄灯光下,女孩额头的不正常起伏依旧明显,温垣叹了口气,垂眸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衣摆和她因害怕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到底没开口说让她放开的话。 只是再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视线更明亮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回头朝她说了句—— “不用怕,刚才其实是猫。” “?” 江年年一脸迷惑,“你说刚刚是什么?” 男生以为他没说清楚,往女孩的方向偏了偏头,示意她去看蹲在草丛里的那一团不明生物,猫眼反射着路灯的光,亮亮的好似黑夜里的两只金色铜铃。 “刚刚撞到你的,是小卖部的王阿姨养一只猫。” 这猫是只胖乎乎的橘猫,还有个很富贵的名字“王总”。 王总整天在校园里游街巡视,被校园里的好心师生喂的肥头大耳。 偏偏这家伙性子异常活泼,经常四处乱窜,加之身形稳“重”,跳跃瞄准时时常出故障,隔三差五不是跳花坛瞄准失败,掉下来滚得一身灰尘;就是一头撞人身上,出个不大不小的人猫事故,撞得人呲牙咧嘴,作案猫却甩着尾巴,大摇大摆逃跑。 温垣这附近两次碰见过王总“肇事逃逸”,一看就看见那窜进花丛里的尾巴就认出来了。 “啊...”江年年有点不好意思,“原来是猫啊。” 男生点了点头,但还是立在原地没动,江年年有点疑惑,拉了拉他的衣角。 “走呀,是迷路了吗?”她没意识到她还攥着衣角,只觉得是晚上出来温垣记不清路了,于是提议,“要不我们一会儿找个人问问医务室在哪?” 温垣略微停顿了一秒,摇了摇头,“不用。” * 俩人到的时候,医务室里正好没什么学生,只有一个穿白大褂的阿姨,瞧着温温柔柔的,看见两个人过来就招了招手问情况。 “老师好。” 江年年扬起了素白的小脸,随手拨开了额上的碎发,把伤处露出来以便检查。 医生阿姨动作轻柔查看了一下,判断是撞击后出现了轻微血肿。 瞧着一旁的男同学虽然没说话,神情却显而易见有些紧张,医生又安慰了句,“别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开点药喷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嗯”。温垣听到这儿才终于松了口气,表面却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温和有礼地道了谢。 医生给江年年简单地消了消毒,然后喷了点喷雾,凉凉的,应该是有舒缓镇定的效果。 “如果觉得疼,可以用冰袋敷一敷,会好一些。” “另外,这几天注意一下饮食,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伤处发青发紫都是正常现象,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不会留疤的。” “好。”江年年乖乖点头。 为您提供大神 扶鲸 的《【穿书】成为女主白月光的小青梅》最快更新 4. 是只猫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探望 江年年家离得不算远,早早办了走读,于是当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江家父母一进门,就看见了江年年头上的伤。 撞了一下罢了,并无大碍,只是涂了紫色的药水,额角的肿胀格外醒目,看着有些骇人。 江爸爸心疼坏了,撩起女儿的碎发瞧了瞧,“这额头是怎么回事哟?开学第一天就搞成这个样子,疼不疼?” 江年年不以为意,如实说了:“不小心撞到了,已经看过医生啦,上几次药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江爸爸稍稍放下心来,“那就好。” “最近可小心点,别上手挠。”江妈妈也叮嘱她。 她一向爱美,瞧着女儿头上红肿的包,还有些额外的担忧,“别留疤了啊。” 小姑娘家家的,要是顶着一脑门疤瘌那还得了? 于是翻箱倒柜地找化瘀膏,她记得之前买过一支,还剩下蛮多的。 江年年想到那种可能赶紧摇了摇头,不挠,她坚决不挠,痒死也忍住不能挠。 话说,刚才放学的时候温垣好像也给了她一支活血化瘀的药膏。 提前想到了这点欸,好细心的人。 * 高一要学的课程很多,九门课程虽然每门课一天也就上那么一两节,可连起来却量很大,每天的课表都满满当当的。 凭借着以往的记忆和以前孙阿婆的教导,江年年开学后没遇到什么大难题,轻轻松松就跟上了班里的教学进度。 只是像英语这样需要日积月累的科目,她多少有些头疼。 入学的成绩单上她英语也不好,还是靠着数学和语文把总分拉上来才能进了二班。 所幸英语老师有心纠正大家的发音,这学期的课从最基础的字母开始教起,正好给了江年年重新打基础的好机会。 天道酬勤,江年年肯下功夫,稳扎稳打,慢慢来就好,她相信成绩能慢慢上来的。 日子就这么忙碌又充实的过着,一转眼开学就已过一周。 江年年很好地适应了校园生活,和同桌温垣的关系也熟了起来,也能偶尔聊聊天,或者周末约着一起出去自习了。 不过她这个同桌性格实在安静,即使熟悉了之后也依旧寡言少语,江年年嘀嘀咕咕说小话的时候,常常有种自言自语的错觉。 “明天放假诶,要不要一起去求知书店自习呀?” 江年年说的求知书店是B城老牌连锁书店,图书种类多价格低廉,质量也还不错,各个区里都有分店。 城南区里有一家开了很久的求知书店,仿古的棕色三层小楼,顶天的木架上全是书,每层都有专门的自习区,周围很多人都喜欢周六日过去看看书,学学习什么的。 “明天?”温垣写着笔记的右手顿了顿,周六日他都要去医院看爷爷,“明天我没空”。 “那周日呢?”她弃而不舍地追问了一句,“你有时间吗?” 温垣摇了摇头,坦白自己的安排,“这两天要去医院陪爷爷。” 原来是要去陪温爷爷。 江年年了然地点了点头,她还不知道温爷爷住院。 “温爷爷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头痛,老毛病了,吃着药好很多了。”他嘴上说着已经好很多了,但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反而透露着一丝担忧。 老爷子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偏偏他父母都早早离世,唯一的二叔也是个靠不住的,不但不孝敬,反而时常来打秋风,甚至偷偷进家里偷东西卖掉换钱,还是温垣坚持定期换门锁之后才算暂时消停了。 但他又在上学,老爷子担心积蓄不够,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蹬着三轮沿街捡废品卖了换钱,一点一点攒钱,每一分每一毛都沾着汗水。 他偷偷跟着爷爷出去过,看着他大热的天佝偻着身子从垃圾桶里扒拉塑料瓶,跑遍几条小巷跟人卖笑脸才被允许捡些废纸箱废铁丝。 因着常年捡拾废品,老爷子的指甲里留了厚厚一层污渍,双手粗粝,比街口那颗已过百年的杨树还要干枯。 温垣见不得爷爷这么疲惫,甚至一度厌学。 他那时年纪还小,只觉得如果不是他上学,爷爷也许就不需要这么累。 而且他也可以出去捡水瓶捡纸箱子换钱,等再长大一些的时候,他就能带着爷爷一起打工,就能赚钱给爷爷买衣服买吃的,让爷爷享福了。 但也只那么一次,他莽撞但又执拗地交了张几乎空白的试卷。 在他带着紧张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把只有个位数的成绩单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对着疲惫了一天刚刚回到家的爷爷说,其实他成绩很差,他不想上学了。 自己的孙子,他最了解了。 温爷爷慈祥地抚了抚温垣的头,温和而不带一丝迟疑,“我知道小垣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次的成绩也许是你状态不好,爷爷并不在意。” 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只看了一眼成绩单就放下了,眼底一片了然。 “其实爷爷不累,比起身体上的辛劳,爷爷更想有一天看见小垣考上大学,成为国家的栋梁,到那时候啊,爷爷才是真的沾了光,能跟着小垣享福咯。” 温老头这一辈子经历坎坷,唯一的期待就是这个孙子能好好长大,成长成材。 毕竟他们老温家,现在也只剩这一个孩子了。 至于老二那一家人,温老头想起来就气得要翘胡子,向来忘恩负义的人,不提也罢。 自那之后,温垣不再故意乱写,上课非常认真,考试也总是名列前茅。 也许,他想,也许他可以通过学习来改变家里的境况,可以通过学习让爷爷过得更好一些。 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努力,努力,再努力一点。 江年年不知道温垣正思绪翻飞,只是看见温垣摇了摇头有点遗憾。 温垣的数学非常好,常常能给江年年带来新思路,本来还想拉他一起快乐刷题呢。 不过一起自习也不着急,反正下周一还能和他一起讨论数学题呢! 只希望温爷爷能早点出院吧。 江念有点犹豫,刚才温垣落寞的神情多少让她有点担心,想着要不然一起去看看温爷爷? 但他很少让别人介入家事,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索性机会很快来了。 晚上放学的时候,江爸爸正巧开了车过来接江年年。 温垣和江年年一起从校门出来,见着江叔随意地聊了几句。 这一聊才知道,原来老爷子住院了,江明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在哪家医院,远不远,要不然我送你去?” 面对江爸的好意,温垣婉拒了,大晚上的,何必折腾江叔叔一家。 “在三院,离这儿不算太远,骑车一会儿就到了。” 江爸听出了温垣的拒绝,加上今天出来的着急,身上也没什么钱,不然怎么说也得买点东西去探望一下。 “那好,小垣路上注意安全,别骑那么快。” 温垣一只脚跨过单车,正准备离开。 只是江年年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书里不太起眼的一句描述—— 温垣的爷爷早早过世,剩下半大小子自力更生。 温爷爷,难道是在温垣上高中后不久就病逝了吗? 那会是现在吗? 江念心里一揪,下午谈起爷爷时他无法掩饰的担心又浮现在眼前。 她实在没法不在意,于是这会儿极为没眼色地凑上前拉住了他的单车。 “温垣,我明天可以去看看温爷爷吗?” “呀,这得看小垣和老爷子方不方便。”江爸对女儿要去看温爷爷挺支持,不过这得问问小垣愿不愿意。 温垣握住车把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江年年会对爷爷这么关心,毕竟温爷爷和江年年其实也算不上熟悉。 但江年年去医院看爷爷也没什么,所以他点了点头,说,“那明天我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带你进去。” “好呀!”江年年笑眯眯地从手包里掏出了手机,“那你报一下你的手机号吧,我存一下。” 是的,他俩同桌这么久 ,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却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温垣愣了下,后知后觉,他从来没有和江年年交换过联系方式。 也不怪他,实在是他能联系的人是真的很少,通讯录上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加上和江年年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时间也没想起来交换手机号什么的。 “OK啦!”江年年重新读了一遍号码,确定无误后才保存到通讯录,“那我明天上午八九点左右给你打电话,时间可以吗?” “可以的。” 几人分手作别,各自离开了学校。 * 第二天江年年如约去了医院看温爷爷。 老爷子瘦巴巴的,因为生病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大概是温垣前一天说了江年年要来,老爷子看见她过来一点也不意外,还笑眯眯地朝她招了招手。 “年年来啦,来坐爷爷旁边。” 江年年其实见过几次温爷爷,基本都是她去小饭馆里找爸爸时碰见的,虽然大人聊天小孩不好插嘴,但还是说过几次话。 老爷子很慈祥,即使经过了那么多事情,望过来的眼底还是一片柔和,透着饱经沧桑的智慧。 “温爷爷好,听温垣说您病了,过来看看您。”说着,江年年把书包里的水果都掏了出来。 这是江家父母昨天晚上提前准备好的,想到温家爷孙俩一向不想占人便宜,俩人没准备什么贵价的礼品,只挑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和一箱成分简单的舒化奶,让江年年今天一道带过来。 就这两样,温爷爷还想让她再带回去。 “先放这儿,一会儿再让小垣给你提回去。人来了就好了嘛!” 这怎么行,回家要挨爸爸妈妈说的。 不过江念也没特别直愣愣地拒绝,只笑着先坐下了,走的时候才偷偷溜就好了嘛。 “爸爸妈妈买的软桃子,爷爷要不要尝一尝?”江年年把袋子里最大的那一只桃子拿了出来,口气还有点炫耀的意思。 “这个是我挑的哦,又大又甜又软!” 老爷子笑眯眯地摸了摸桃,然后让江年年坐在旁边,正好温垣随后进门,就抓了壮丁让他拿去洗一洗剥好皮。 温垣点了点头,任劳任怨地接过来,余光看见一侧的热水瓶里也没水了,就顺手把热水瓶也给带走了。 江年年对着他偷笑了一下,然后转头变开心果逗爷爷笑。 “爷爷你不知道,我们每天吃饭就像打仗一样,铃声一响,就浩浩荡荡一堆人往食堂冲......” 开水处在二楼,温垣常温水和开水各打了一半,以便水瓶里的水能随时能保持温热入口的温度。 水龙头在走廊另一侧,他俯身把桃子洗了洗,皮儿也都给搓了搓洗干净了才拎着东西回来。 还没推开病房的门,温垣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爽朗笑声。 他从玻璃窗往病房内看去,娇娇小小的姑娘也不知从哪里弄了副飞行棋,正拉着老爷子掷骰子玩,看样子已经玩了好几轮了,一老一少脸上都贴了好几张小纸条,看着滑稽极了。 温垣没立刻进去,而是悄悄掩上了门,背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天赋,江年年的独特在于她身上那股谁也不能抗拒的亲切和温暖,凭着这种特殊的能力,她哄得好久都未曾开怀的老爷子这会儿眼角眉梢都透着高兴。 这是温垣所不能做及的。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明明她入学很晚,却轻易和周边的人都熟了起来。 温垣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墙壁,走廊里开着冷白的廊灯,在眉骨一侧投落出一点阴影。 他能有交流的人很少,她的朋友却并非只有他一个。 6. 单车 江年年陪着老爷子玩了好一会儿飞行棋,俩人一边玩一边聊天,气氛很是融洽。 从温爷爷口中,江年年得以窥见了另一个温垣。 温垣并不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沉稳内敛,而是也有过非常调皮捣蛋的时候。 温爷爷很是怀念那时的孙子—— “你不知道呀,小垣小时候可淘了,整天爬高上低,招猫逗狗,回回进家门的时候都是玩得一身泥,那时候老大媳妇儿还在,经常凶他让他乖一点,当个好孩子。” “好孩子哪是那么好当的”,老爷子叹了口气,“那不都是碰的头破血流了才学会收敛才成长。” 他倒是宁愿温垣不要像现在这么乖,小小年纪就处处操心,沉默寡言好似是个大人一般。 “他妈妈走了之后他心思就重了,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样,有什么事情也很少跟我讲,是觉得会给我添麻烦吧,他之前还有过故意不好好考要退学的念头。” 当时看到成绩单的一瞬间,他心里起的念头不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而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愧疚。 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孙子,瞧着他这些年过得样子就觉得心疼。 “你说说,现在就剩我们爷俩了,亲人之间,哪有麻烦不麻烦的呢?无论怎么难,日子总会过去,选了有盼头的路,往后的生活才会真的好起来。” 他对温垣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期许,“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好好长大,好好学习,考上个好点的大学,将来找个稳定又体面的工作,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那就行了。” 温家的霉运,到他这儿就结束吧,大儿子大儿媳的遭遇,他再不想看到在小辈身上重演。 温家就剩下这一个独苗苗,得好好的啊! 其实大儿子温岭出意外之后并未发现遗体,没找到下落,或许刚开始能给剩下的人留有一丝幻想。 但老爷子盼了那么多年,始终没有温岭的任何消息,早已认了命。 他真活着早该找回来了,这么些年他和温垣一直守在家里,怎么也该收到个信儿了。 老爷子一想到大儿子,心情就有些不愉,精神上也有些疲倦。 江年年看温爷爷这情况也收起了飞行棋盘,给老爷子掖了掖被角,轻声道,“爷爷先休息会儿,我去看看温垣怎么还没回来。” “好,别跑太远,没找到就先回来。” 江年年点了点头,将百叶窗拉了下来才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江年年推开门出来,就看到了站在一侧的温垣。 他脚边放着热水瓶,热水瓶上挂了一只桃,装桃子的透明塑料袋底部隐隐聚了一点水珠,桃子似乎被狠狠洗过,果皮上浅浅的一层毛几乎不见了。 空旷的走廊里,男生下颌半仰,双手轻抱在胸i前,整个人微微靠在墙壁上,似乎在假寐。 似乎感觉到了门边的动静,温垣忽然睁开了眼睛,久未睁开的眼睛一时不适应正常的灯光,被廊灯刺激了一下后狭长的眼轻眯着眨了眨,脸上还带着一丝迷蒙。 江年很少在他脸上瞧见这种表情。 她跳到温垣身前晃了晃手,把人注意力唤回来,“站在外面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温垣听到她的话略略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见你们聊得开心,不想打断了。” 江年年朝着病房的方向指了指,小声道,“温爷爷有点累了,刚睡下了。” 温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俯身拎着东西轻推门进去,侧身而过的时候,他的声音轻飘飘地被送到她耳边: “等一下,我送你下楼。” “好”。 温垣动作很快,江年年不过等了半分钟他就推门出来了,手上还拎着洗过的那只桃,只是瞧着好像多了点东西。 “给我的吗”她问,声音有点不确定。 “能吃的”,他误会了她的迟疑,“我刚才洗过了,很干净。” 江年年听见这话奇怪地“啊”了一声,一时没搞懂他的脑回路。 温垣不知道是不是怕她不信,叹了口气,把桃和水果刀从袋子里拿了出来,动作迅速地削了一半的皮,修长的指尖被沾上了一点水渍,亮亮的。 他力气似乎很大,轻巧地一掰,就把桃分成两半,削完皮的那一半洁净圆润,他直接递了过来。 “吃吧。” 他递过来之后就随意地把削皮刀收了起来,毫不在意地将带毛的那一半桃肉直接送进了自己口中,他咬了一口,然后对着她含含糊糊地说了什么。 江年年仔细听了听才知道他在说,味道不错。 * 温垣把江年年送到了医院门口,江年看他还跟在自己身边,停住了脚步。 “不用送我了。” 她比较担心温爷爷上了年纪睡不安稳,一会儿醒了身边没人。 “你知道路?” 江年晃了晃手机,她不知道导航知道就行。 看见她的动作,温垣眉头皱了皱,有点不大同意,但无奈江年很坚持。 “我坐公交回去,不远的,你上去陪爷爷吧。”说罢,她挥挥手,快步小跑着钻进了旁边的小路,然后导航不出所料地响起提醒音—— “您已偏离路线,已为您重新规划。” 江年年:“......” 这缺德的导航,明明刚才看方向还是对的! 还好她刚才跑得快,没让温垣听见,不然也太尴尬了! 江年年来的时候是江爸爸开车送来的,原本她打算坐公交回家,但这会儿重新搜了搜路线,好家伙,瞧着不远的公交站步行得话得走差不多二十分钟。 最近刚刚立秋,虽说气温有所降低,但白天的日头依旧毒辣,走在凉荫下依旧能感知那股夏末遗留的暑气。 但是公交站不会为了她挪过来,江年年认命地把遮阳帽戴上,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几声车铃响。 江年年下意识靠右侧避让了一下,但身后的那辆自行车却没有从旁经过,而是正好停在了自己身边。 江年年:嗯? 她好奇地回头,才看见单车上的人正是温垣。 “温垣,你这会儿怎么又出来啦?” “爷爷这会儿睡得沉,我拜托了护士看着。”温垣这会儿一脚曲着踩着脚蹬,一脚轻点地面支撑着,正停在江年年身后,许是下来的有些着急,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你上来,我带你抄近道去坐公交。” 按着导航走,他估计她得半个小时才能到公交站。 江年年想了一下手机里重新规划的路,还是没拒绝他的好意,轻轻道了一声谢就坐上了后座。 感觉到她坐上来了 ,温垣递过来一件单薄的长袖给她。 江年年后知后觉,这是防晒用的。 温垣人虽然瘦削,却身高肩宽,这件长袖似乎也是他的,衣摆又宽又大,江年年穿在身上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袖子长出一大截,衣摆更是耷拉在了腿上。 所幸这会儿她坐在单车上,温垣又有意在林荫下穿行,时不时又微凉的风吹来,衣摆纷飞,遮阳又不会热。 温垣确实知道近道,他带着江年年拐进了旁边一个林荫小道,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铁门。 这是个小区的侧门,需要刷卡才能过,但温垣似乎和门口的保安大爷很熟稔,大爷看见温垣过来直接就进保安室里拿了门禁卡来刷。 侧边的小门有点狭窄,通过时俩人只能下来步行推着车过去。 她听见温垣和老人家打了个招呼“蒋爷爷好”。 对面的老头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瞧见他身后跟着的人时还挤眉弄眼地问了句,“小女朋友呀?” 江年年害羞得脸通红,飞快地摆手澄清。 温垣像是习惯了老顽童的玩弄,侧身而过时无奈地说了句,“您别逗她玩了”,然后让江年年重新坐上来。 从小区里面穿过把原先两公里多的路程缩短了不止一半,而且这小区绿化很好,路旁种着各种花草树木,单车疾驰而过还有点混着花香的凉风。 她扶着车座后凸起的那块金属,抬眼就能看见他单薄的背脊和挺直的脖颈。 因着骑了车,他耳后细碎的黑发间偶尔沁出一些小水珠,树叶缝隙间偶尔漏下细碎的日光,悉数投射在他身上,脖颈间便不断泛起星星点点的光。 江年年慢慢发现,他虽然面上总无什么暖色,瞧着波澜不惊,又每每给人一种冷淡的错觉,但实际上是个非常友善而温柔的人。 他话很少,但是非常细心,会记住她头上的伤,一起吃午饭时总默默把辛辣的小菜挪开,换成清淡一些的。 他会在几个人一起上楼梯时,默默走在最左边,将穿着裙子的她和梁雨珍隔在靠墙的那一侧,以免走光。 她曾在几个无聊的午间,趴在书桌上观察班级门口的情形,然后发现他每次从外面进来,都会下注意意识扶门,以给后来人方便。 类似的小事还很多,江年年见过的人不多也不少,但像他这样,处处体现着涵养的人,真的很少。 她一定不要让这样好的温垣,像书里那样最终走向自杀的结局。 她第一次有了要做些什么,尝试着改变他结局的想法。 只是,她有些不确定,她看书看得笼统,只记得温爷爷是在温垣高中时就意外去世,但具体原因却想不起来了。 可今天她去看温爷爷,闲聊当中却也没听出老爷子身体什么大问题。 老爷子只道这回进医院,是人年纪到了抵抗力弱,偏头痛正巧撞上了感冒才有些严重住了院。 那还会有什么意外,会导致老爷子突然离世呢? 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有如今这般际遇。 她敲了敲脑袋,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有今天,当初看书时她非要一定一字一句地背下来不可。 7. 谣言 周一早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天气很是晴朗。 江年年早早起床穿好衣服,简单吃了点饭就被江爸爸送到了学校。 只是一进班就莫名感觉有点奇怪—— 她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但打眼扫去,却又被避开了。 ? 这是什么情况? 她带着一肚子疑惑朝着座位走去,见到温垣还招招手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呀!” 温垣早上来的一向很早,这会儿正在解题,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也道了句“早”,然后起身让江年年进到座位里面去。 江年年一坐下就觉得打量的目光更多了,而且这会儿的目光似乎不再只聚在她一人身上,而是在她和同桌身上来回转动,还伴着含混不清的议论声。 江年年心里的疑惑更多,于是戳了戳身边的温垣,小声问道,“怎么老感觉有人在看我们,怎么了么?” 温垣人虽然很好相处,但个性有些冷淡,很少主动和班里的人结交,不少人也因着他一贯的面无表情而难以尝试和他亲近,所以温垣在班里能说得上话的人非常少。 听到她的话,一直在移动的笔尖顿了顿,抬起头时,眼底还带着和她如出一辙的疑惑。 他周身那股事不关己,只爱学习的气息随着他的回应慢慢消弭,“什么?” “......” 好吧,不该问他的,他才不关心这些闲事。 她点了点他的习题册,“继续写吧,写快点,一会儿我们还可以交流一下,这题我昨天晚上就写完了,只用了七步哦!” 难得有进度比他还快的时候,江年觉得得意一下也无妨。 闻言,温垣抬眼看了看低头翻着课本的江年年,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洋洋。 她骄矜的模样好似他那天在路边碰见的那只抓了条大肥鱼,于是非要在路过的每一个人面前转一圈晃一晃战利品的小猫咪。 他瞧着觉得有些好笑,眉眼都带上了一丝愉悦。 “好,那我写快点。” 江年年没感觉错,确实有人在偷偷打量他们俩。 周青青偷偷看了班级靠窗位置上正沉迷学习的两人,听见身旁几人再议论起来的时候,语气有点迟疑,“我还是觉得,贴吧上说的是假的,他们两个一看就是一心只有学习的人啊。” 早恋什么的,也太扯了。 听见这话,她旁边一个略胖的男孩子意味不明地啧啧了几声。 罗弘壮一向觉得那些学习好的人最会装了,在老师面前勤奋好学异常乖巧,换个地方就暴露本性,玩得乱的很,早恋都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了,来者不拒的也不少见呢。 不被捶死就嘴硬呗! 罗弘壮翻了个白眼,轻蔑地切了一声,然后示意大家都看过来。 他把藏在桌洞里的手机小心翼翼地露了出来,屏幕上正显出一张照片,虽然拍的不大清楚,但熟悉的人轻易能看出照片上的两个人确实是温垣和江年年—— 照片似乎是被人偷拍的,娇小的女生坐在男生的单车后座揽着他的药,前面瘦削高大的男生正偏过头说着什么,目光专注地投在女孩身上。 仔细去看,女孩似乎还微微朝男生的方向靠着,两人的关系透着难以掩饰的亲密感,说不是情侣都难以服人。 “看看这照片,”罗弘壮指了指,“这不是早恋是啥?” 罗弘壮轻笑了一下,又把把画面放大了一些—— 画面里江年年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还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 “光说早恋还低估了人家呢。” 虽然没明说,但罗弘壮的话外之音大家都知道,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吃瓜是吃瓜,但是他说的话有点造|黄|谣的意思了,最近刚有个女星被造|黄|谣于是艰难取证最后胜诉追究了传谣者的责任,大家谁都不太乐意当出头鸟。 只有隐在几个人中的曹秋玉表情隐隐有些得意,出声附和了罗弘壮的话,“就是,装得清纯,谁知道实际上是什么垃圾货。” 不是单纯女生对女生的恶意,而是嫉妒冲昏了头之后的报复。 这张照片就是她偷拍的。 她早就看江年年不爽,之前她去问温垣题目,还没问几句呢,江年年就过来直接把课本翻出来,跟她说什么最好先去看看书上的例题,思路是一样的。 实在太多管闲事了!好像温垣是她的同桌就只能和她一个人说话似的。 周六她去看奶奶,正好在那个老旧小区里撞见温垣和江年骑车路过,便抓住时机,偷偷拍了照片匿名发到了超话里爆料。 温垣长得好看,学习还好,一入学就备受关注,江年年也是长得甜,性格又活泼灵动,被不少男生视作小仙女,俩人知名度不高也不低,脸熟的人非常多。 而且之前就有人YY过俩人在谈恋爱,只是纯粹磕学霸CP。 明知是假的时候大家磕得上头,真成了真的,反而会引得很多人厌烦。 事实上果真如此。 曹秋玉把照片放上去之后,仅仅两天评论就已经轻松破千了,有人在质疑,但骂声也不少。 反正热度不低,这正是她想要的。 B城一中作为B城唯一一所重点高中,向来严抓校风校纪。 她就不信有这种明晃晃的证据,学校还会因为俩人都是好学生而装傻视而不见。 哼!江年年还敢和她抢人,整不死她! 她扫了一眼周围已经散开,却忍不住小声谈论照片的几个人,眼底的幸灾乐祸几乎要压不住。 今天江年年就该被请家长了吧! 周青青心想,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 更何况是这种偷拍的照片,大概率也是刻意找了角度的,故意让人误解也不是没可能 但看周围人的反应,她也没再说什么。 还是有机会的时候偷偷提醒一下他俩吧。 反正她是不相信俩人触红线早恋的。 * 大课间跑操回来的时候,江年年趁着还有时间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洗手时被一个女生偷偷点了点,小声提醒了一句,“江年年你今天记得回家看下校园超话。” 说完,那女生就匆匆离开了。 江年年洗完了手,随意的甩了甩水,一路往教室走,脑子里还想着刚刚听到的话。 她记得刚刚那个女生是她的同班同学,好像叫周青青,以前偶尔问过她几道题,俩人关系不怎么亲近,但也没有交恶过。 特意来提醒她看校园超话,应当是真的有些关于自己的东西她还不知道吧。 莫名的,江年年突然想起来了早上开始自己就感觉班里无处不在的打量和议论。 也许,贴吧能给出解答。 但一中管的严格,日常不让带手机进校,这会儿她也没法看,还是要等到晚上了。 * 晚上一到家,江年年书包都没放就钻进了屋子里摸手机。 打开超话一看,果然,不用搜就自动跳出了她最关心的事情—— 热帖里没带她名字,只用了个“来欣赏某高一学霸情侣假期出游照”这种标题,吸引大家点进去。 江年年一点进去,就看到了显眼的合照。 果真时她和温垣的。 贴子的楼主配文“炎炎夏日,出门吃个冰淇淋都能撞见小情侣”,然后贴出了偷拍照。 评论里讨论得热火朝天,江年年看见高赞的几条都在幸灾乐祸—— [瞧瞧,咱们好学生也早恋了] [这也不知道是哪位勇士,竟然拍了照诶,牛!] [很难不相信这俩人在早恋.......] [蹲后续,这俩人都是二班的,尖子班哦,班主任不得气疯了,这俩该不会要记过或者退学吧(呲牙呲牙)] [楼上想多了,人家可是好学生,最多也就是换班或者记过(坏笑)学校还等着好学生们冲清大华大呢,怎么会让好学生退学] [很难不支持楼上] [+1] [+10086] ....... 拍图里的人确实是她和温垣,拍的是周末温垣送她去公交站的照片。 江年年气坏了。 她明明一直侧坐在温垣身后,只有半路突然窜出来了只小猫,温垣为了避开突然急刹车,江年年因惯性几乎要摔下车,情急之下才揽了一下温垣的腰稳住自己。 偏偏就揽了那么一下,这个偷拍狗刚巧就拍到了,还只传了这张照片,故意让大家误解两人的关系。 肯定是一路跟了很远,有意要偷拍爆他俩的照。 江年年气呼呼地把帖子甩给温垣看,怕他这会儿不注意手机动静,又滴滴滴地连发了好几条消息,提醒他立马看。 温垣这会儿正好拿着手机,瞧见她甩过来的帖子和紧跟的话,配合地点了进去,越看眉头皱得越狠。 贴子里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会儿帖子已经从最开始的讨论两个人配不配,到现在的女生真不自爱,以及江年年究竟还是不是清纯小女孩上面了。 披着乱码的账号在下面开着黄|腔,说些污言秽语。 温垣后面已经看不下去,一向温润的眸子罕见地盛了些怒意。 他甚至不敢想江年年看了这些东西心里多难受。 江年年等了一会儿,看他还没反应,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怎么样,温垣你看了吗?] 她接触过的人太少,根本没想到会高中生发言那么恶心下流。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毫无掩饰的恶意,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感受,只是希望帖子尽快删掉,她不愿意一直成为别人的谈资。 所以六神无主地问他,[遇到这种情况,我应该怎么办呢?] 温垣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才给她回了消息—— [先等等,后面我来收集证据,你先别看这个帖子了。] [我知道怎么做,相信我。] [那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及时告诉我。] [嗯。] 那人分明对他俩有恶意,现在又不知道具体是谁在偷拍。 温垣觉得暂时也只能按耐不动,等那人露出更多马脚来。 8. 叫家长 可能是昨晚睡前想了太多东西,江年年很晚才睡,早上起来时脑袋也昏昏沉沉,动作缓慢,不出意料地踩着上课铃进班。 她刚放下书包入座,没来得及和温垣打招呼老师就拿着书进了班。 “同学们,今天来讲第二单元第一节的内容,细胞中的元素和化合物,大家想翻开书,看一下大概的内容,一会儿跟着我的节奏来梳理知识点......” 连着几门课下来,即使江年光调动了耳朵,依旧累得不行。 中午都没去吃饭,而是拜托雨珍给她捎了个煎饼,胡乱糊弄了一下肚子就趴下午休了。 前一天晚上如果休息不好,第二天是真的很受罪,眼皮今天一上午几乎没睁开过,全靠毅力在撑着。 平日里江年年是睡不着的,因为午休只能趴在桌上睡,她觉得弯低着脖子睡很痛苦,即使多放几本书垫高了,依旧硬得很。 今天困到了极点,竟也不觉得难熬,没过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如果不是忽然被温垣叫醒,她能趴在桌上睡一下午。 “怎么了?”她困倦得很,睁开了眼也不想起来。 温垣递来了一片湿巾让她擦擦脸清醒一下,“黄老师喊我们去办公室。” 江年年和温垣对视了一眼,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迅速坐直了身子。 怕是超话里的谣言已经传到了老师耳朵里。 俩人在安静的午休期间忽然站起来太过显眼了,以至于班里那几个还没睡的人纷纷燃起了八卦欲,都静不下心看书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 值日班长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警告了一下,这几个人才有所收敛。 视线重新回到了课本上,但他们的心思大抵都飞了,恨不得跟着江年年和温垣跑去办公室看看才好。 曹秋玉余光一扫 ,也看到了两个人朝办公室走去的背影,面上露出了一丝得逞。 班里被八卦吵醒的人越来越多,细细碎碎的讨论在班级后排迅速炸开。 “他俩被叫家长了吧这是?” “估计是,老黄都出马了,不叫家长不大可能啊!” “也不知道网上那事儿是真是假呢,估计也快出结果了。” 周青青听着前桌几个人低声的讨论,心里有点焦急,也不知道她的提醒江年年有没有收到。 * 办公室里,江爸爸早就等在班主任的座位旁了。 午后他刚闲下来一会儿,就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说女儿有点事情需要他来一趟和老师们交流一下想法。 江爸爸只知道是被偷拍了,不知道女儿情况如何,一直提心吊胆的,这会儿瞧见江年年完好无损地进了办公室,脸上神情也正常,悬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大半。 温垣跟江叔书打了个招呼,然后环顾四周扫了一眼,略微有点疑惑,喊家长过来他预料到了,但班主任居然没把爷爷喊过来。 江明看见了温垣,朝他招了招手,侧身道,“我听黄老师讲有人偷拍你们俩了,估摸着你爷爷过来太折腾,就跟老爷子说了一声,我替他过来了。” 怪不得。 温垣了然地点了点头,“麻烦您跑一趟,辛苦江叔叔了。” “小事。” 江年年看见本该在小饭馆里忙碌的人这会儿出现在了学校里,有点不好意思。 “爸爸,你怎么来了呀。” 江爸对着女儿眨了眨眼,故意虎着脸,装出一副有点生气的样子逗她,“你说呢?” 在非家长会期间让家长过来,虽然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江年年总觉得有点羞愧,她拉了拉爸爸的胳膊,有点不大熟练地撒娇,“对不起啦。” 江爸挑眉,“对不起可不能随便说,年年有做错什么吗?” 江年年仔细想了想,她和温垣确实没做错什么,不过是坐车抄了个近道罢了。 于是利落地摇了摇头,转而偷偷告状,“爸爸,是有人故意偷拍,还造谣我和温垣的关系!” 不知道是谁干出了这种事儿,简直坏透了! 有这种空闲的时间,为什么不去学英语,为什么不去写数学题?! 是英语单词都背完了?! 还是数学题解着没意思了?! “咳”,黄老师轻咳了一下,把几人的注意力引过来,“江爸爸,是这样,有帖子说江年年和温垣在早恋,还贴出了照片,事情闹得有点大,所以今天就麻烦你来学校一趟,这样咱们也能当面聊一聊。” “江年年,温垣,你们俩先把情况说一下吧。” 对于被叫出来,甚至是被请家长,俩人早有预料,于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老师说了一下。 本来么,俩人之间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早恋更是无稽之谈。 江年年对早恋这种传闻更无语,她抬眼看了看身侧面容精致,身形单薄的男生,努力回想了一下书中的内容。 书里一直到温垣自杀,他好像都没有谈过恋爱。 如果她记得不错,作者甚至都没过写温垣曾对哪个女生另眼相看。 早恋是不可能早恋的,无性恋还差不多。 他最爱的莫过于数学,只是后来连唯一能让他沉迷其中的数学世界竟然也没能挽留住他。 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究竟能被什么样的女孩子吸引住目光? 江年年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根本想象不出来。 温垣察觉到她的目光,还以为她还在担心抓不到背后的小人,还真的想了想,要不要换种方式,他主动把人引出来算了。 也省的她天天惦记,晚上都休息不好,白天上课一节课打好几个哈欠。 其实他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只是尚无证据。 班主任老黄本来也不觉得这俩孩子会真像传的那样早恋,瞧见俩人坦然的态度更是暗暗点头,不愧是他看好的学生,就冲着这种淡定坦率的态度,他也相信确实没网上传的那回事。 只不过网上的消息发酵太快,年级主任专门找了他,让他尽快处理,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对学校和学生影响都不好。 他只好过来问问情况。 “行,那老师知道大概的情况了,”黄老师点了点头,又看向江爸爸,问道,“这个事情您是知道的吗?” 江爸当然知道,还是他送女儿去的医院。 “当然了。我们俩家关系不错,要不然这喊家长过来也不会是我一人过来就成了。实际上是听说老爷子住院了,我和年年妈妈比较忙,就让年年过去探望了一下。” 去医院看望一下老人,也能整出这么多事,江明也是纳了闷了。 “年年和温垣其实算是一起长大的,温垣还是年年的小哥哥呢,兄妹两个一起出来,坐个单车后座这有什么呀?也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心思不放在学习上,想象力倒是挺丰富!” 江爸虽然面上看着还是乐呵呵的,但话里多少带了些讽刺。 温垣不知道为何,听到兄妹俩字,陡然生出一种要出言打断江叔的冲动,随之又立刻清醒过来。 他打断江叔的话要做什么? 不过是在两个大人面前露马脚罢了。 他余光偷偷看着江年年,她心思单纯,尚未长成,这时候生出的任何情愫都是多余的,只能徒增烦恼的。 俩孩子相处得好好的,却被人到处造谣,身为家长江明怎么能不生气,只是也知道始作俑者不是老师,于是忍住了烦躁,没出口骂人都算极有教养了。 黄老师也听出了江爸爸话里的气愤,有些尴尬,但还是说了几句好话,保证尽快给家长一个交代,然后就让江爸爸先走了。 至于班里的这两位同学,黄老师又留下来多说了几句。 “目前看来是有人在恶意偷拍造谣,你们俩放心,老师和学校会关注后续的,你们不要怕。” 临走,他又担心俩人因为这个事情,被分走太多心神,推心置腹地叮嘱,“这三年的时间非常珍贵,未来大部分人都要过高考这个独木桥,走得好不好,虽然不至于完全决定未来的生活,但对将来的生活也有非常重要的影响,所以一定要好好学,把宝贵的时间都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事情尽可能看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来和老师说,老师可以帮你们想办法。” 两人知道老师是为了他们好,都乖乖地点了头。 “好了,回教室吧,一会儿就要上课了,别耽误了。” “好,老师再见。” 回班的路上江年年偷偷撅了噘嘴,有点不开心。 折腾了这么一圈,她连是谁在搞事情都还不知道,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清者自清,不能和那些小人一般计较。 但是怎么能不计较,她被冤枉了欸! 温垣注意到了她可可爱爱的幼稚动作,眼里带了一点笑。 “别着急,最多一周,事情肯定水落石出。” “真的?”江年歪头看他,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有把握。 温垣点了点头,但却没和江年年细讲,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继续往下说,就知道一时半会儿,她是得不到消息了。 他说的胸有成竹,江年年自己也没什么头绪,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祈祷他真的能查出来吧。 温垣其实听明白了黄老师的意思,他只想让他们两个人好好学习,别的就不要再管,学校会追查处理。 但很明显,处理的结果大概率是糊弄了事。 帖子的热度终究会下去,总会有更新鲜的事情发生,没几天,超话偷拍这事就过去了,不用处理就会被遗忘。 从小到大,被人编排造谣这种事情温垣经历过很多,每次都去澄清去追究太过耗时耗力,他的时间一向宝贵,因而很少在意。 但莫名的,他看向身侧有些气鼓鼓的女孩—— 因为生气,一向笑眯眯的人这会儿唇角都拉了下来,整个人像是只没有寻觅到食物的小兽,蔫蔫的。 他好像无法再像往常一样忽略到那些闲言碎语了。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遗忘并不能消弭所有的伤害,只要事情没解决,伤口就一直在。 9. 打架 * 晚自习时,江年年突然又被叫到了办公室。 “老师有说是什么事吗?”她抬眼看了看一头卷毛的女孩,悄悄打听情况。 她记得周青青之前还提醒过自己看超话。 周青青消息很灵通,她微不可察地扫了一眼周围,然后小声透漏刚听几个人八卦的话,“好像是你同桌温垣出事了,他在卫生间里跟人打架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估计老班儿找你是这事儿。” 温垣打架了? 江年年心里一紧,她小声道了句谢,赶紧小跑去办公室。 敲门进来之后,江年年就被吓了一跳—— 黄老师桌边围了四五个男生,都是平日里总勾肩搭背一起打篮球的那几个,看着都挺面熟,有二班的,也有一班的,个个人高马大,往那儿一站,像是一排壮硕又繁茂的梧桐,让人看着就压力山大。 而身姿欣长的温垣则如尚未长成的小白杨,对比之下总让人觉得略有些单薄了。 温垣其实并不如同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羸弱,家里只有爷孙俩,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家里搬东西秀坊梁之类的活儿他经常干,身上是有肌肉的。 只他脸长得清隽异常,个头蹿得快,又常年穿着宽松的校服,总让人觉得他空荡荡的衣服下是一堆排骨。 江年看着两边明显的体型差,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要怎么跟讲,才能更凸显出温垣的可怜无辜。 走近了,江年才看清楚情况—— 几个人都受了伤,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私心,她总觉得温垣看起来伤得更严重一定。 她看着同桌的那张脸就觉得心惊—— 原本白净的一张脸现在处处挂彩,左边的脸颊高高肿起,右侧的面颊虽避开一劫,嘴角却挨了一拳,这会儿还在往外渗着血。 看见江年年走过来,温垣侧了侧身,似乎是想躲开她的视线,还有些措手不及地把一只手抬了起来,亡羊补牢般想遮住脸上的惨状。 但江年年却眼尖地注意到——他线条流畅的手臂上也有一道刮伤,因着皮肤细腻白皙,伤处渗出的血液都显得格外刺眼。 江年年看得心尖都开始抽痛,正想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就被班主任打断了。 “江年年来了”,黄老师捏了捏酸痛的太阳穴,十分头疼,这几个学生学习都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平日里也都表现蛮好的,今天是都撞了邪了么,居然公然打架。 “说吧,现在人都齐了,能说说为什么打架了吧。” 黄老师听说班里几个男生在男厕所里打架立马就过去了,但几个人具体为什么而打问了几次都没人说,还是刚回办公室的路上听着几个外班的学生议论才知道是和江年年有关。 唉,黄老师叹了口气,摩挲了几下手机,也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再给江爸爸打一次电话。 嗯?怎么这么说? 人都齐了,所以打架还和她有关? 江年年疑惑地看了看对面站着的几个男生,他们打架能和她有什么关系,开学以来,除了座位周边的几个人,她几乎都没怎么和其他同学有过交集。 她还不知道温垣做了什么,但下意识觉得他必然不是那种只会使用蛮力,不讲道理的人,所以肯定是这几个人的问题。 江年年有些担心,站在了温垣身侧,轻轻地点了点他的手臂,用眼神询问他感觉如何。 温垣没说话,只摇了摇头,又转过去和班主任认错,“黄老师,这次打架确实是我冲动了,我愿意写检讨。” 话音落,他狠狠瞪了一眼对面站着的几个男生,警告他们最好也管住嘴,不要让江年年听到那些恶心的编排。 江年年顺着他一齐看过去,不明所以。 被她的目光一扫,几个的男生似乎有些心虚一般,不约而同地偏头避开了,头也低垂着。 “不说?”黄老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视线直直地扫射这眼前的几个男生,“都不说是打算让我把外班的同学都叫来,让他们替你们说?” “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公然打架,被人跟看猴似的围成一团还不停手,你们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看着几个男生中有人有些意动却还是没开口,班主任又加了把火,“最近学校一直在严抓,聚众打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通报批评或是记过留档都有可能,你们几个自己考虑清楚。” 说完,班主任就转过身,伏案批改着作业,也不再白费口舌劝几个人坦白了。 这会儿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只有笔尖在纸面滑动发出的细微沙沙声,窗外是一片漆黑,气氛安静又压抑。 江年年轻轻碰了碰温垣,有些担心,记过留档不是小事,档案是要跟人一辈子的,她不想他因为她就人生履历上添上一笔不光彩的印记。 但温垣确实安安静静的,好似胸有成竹一般,时间越久越是沉得住气,瞧见她望过来,微微摇了摇头,看向对面站得的那几人时,一向温和的眼睛,罕见地覆上了一股狠厉。 记过,那就看看谁的过错更大吧,说了那种话还想闭嘴当做没发生过,想用沉默简简单单地糊弄过去,他不可能同意。 终于,几个男生视线来回交换,最终还是有人扛不住,出了声。 出声的是邓正直,他顶着另外三个男生愤恨的目光向老师坦白,“老师,是我们几个在谈论江年年同学时...”闭了闭眼,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接上了后半句,“说了很多侮辱意味的话......” 有些话就是这样,一群人一起说时,话不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了,觉得只是口嗨,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些话可能会对旁人产生多大的影响,也完全没意识到,有些话语就像是刀子,听到就如同在凌迟、在对另一个无辜的人施暴—— 第二节晚自习刚下课事,温垣离开座位去了卫生间。 当时人少,温垣选的位置又有些偏,是以那几个同班的男生进来时根本没注意到卫生间还有别人,只大声聊着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温垣正打算离开,却在听见几个人提到了“江年年”二字时停了下来,莫名的,他产生了一种不愉。 几个人一边撒尿一边讨论着今天下午的事儿。 “江年年和温垣被老师喊出去,看来超话上说的都是真的。” 另一个稍微矮了点的男生有点吃惊,“他俩入班成绩都是前五吧,好学生还早恋啊?!” “嗤——”紧挨着的另一个男生轻笑了一下,“早恋算什么,说不定那俩人早就这样那样过了!”说着,那人还朝着前顶了顶胯,惹得周围另外几个男生都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坏笑。 “不过说真的,”最开始说话的男生露出了有点垂涟的表情,“江年年长得确实好看,腰细的不行,胳膊腿都白。” 那男生侧身站着,双手朝着空气抓了抓,看着人长得白白净净,说出的话却令人作呕,“那儿应该又白又嫩,温垣那小子真有福!” 温垣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气,一拳朝着那人挥了过去。 只这么几句,他就被恶心的听不下去,能想象得到平日里那些人都是怎么编排意淫江年年的。 他甚至有种负罪感,要不是他执意要送江年年,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儿了,二叔说的对,他确实是个灾星,谁靠近了都会倒霉。 男生被莫名其妙打了一拳,条件反射地咒骂了一句“谁特么打老子!”,回头却发现是温垣,他还手的动作顿了下,还带着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当面听到的一丝尴尬,但看温垣动作未停,带着狠厉的一拳又挥了过来时,这一丝浅薄的歉疚也登时就消灭无影了。 温垣身形单薄,但往日假期里经常去工地搬砖,或是给面店搬面粉,看着瘦削其实满是肌肉,力气大的离谱,虽然都是凭着一股子狠劲乱出手,但一时间竟然也占据了上风。 周围的几个男生一看自己的哥们儿被温垣摁着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上了,混战打成一片。 班主任黄老师被人喊过来时,温垣还正被几个人压着腿,身下压着一个男生,一手还掐着那人的脖子,眼底一片冷漠,手上劲大的他一个成年男人都扒不开,一副不死不罢休的模样。 这会儿课间,不少同学都聚了过来,吵吵嚷嚷的,听得人心烦。 “都松手,不然都给老子滚回家!” 黄老师吼了几个人一句,才终于有人松开了手,但几个人被叫到办公室后,面对责问却都一言不发。 所以黄老师这会儿听了邓正直的话才知道,原来几个人打架是为了什么。 他扫了一眼旁边一脸惊愕的江年年,这小姑娘容貌长得好,一双杏眼清澈灵动,皮肤白皙娇嫩,乌黑的长发乖顺地垂在肩侧,整个人柔软又漂亮,确实会成为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最喜谈论的话题。 他狠狠锤了一下桌面,因着气极,手腕处都鼓起了道道青筋。 “读了这么多年书,就是让你们对同班的女生说这些下流话的么?!” “你们的父母没有教过你们 ,要尊重其他人,要管好自己的嘴?!” 怪不得一向低调内敛的温垣都会忍不住出手,邓正直刚才重复的那些话,他一把年纪听了都觉得脏了耳朵! 黄老师指着几个人,恨铁不成钢,“学校是好好学习的地方,你们的父母辛辛苦苦送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在学校里污蔑诋毁其他人,和其他人打架的么?!” 邓正直几个人自知做错,都讪讪地低着头,不敢看老师。 “都回家反省一周,每人交一份3000字的检讨,下周一升国旗的时候当众念,给江年年道歉”,顿了顿,黄老师看到了一边站着的温垣,“你们四个负责温垣的医药费,一会儿也跟人道个歉。温垣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行为鲁莽,也交一份检讨,周三之前交给我。” 学校一向不希望把事情闹大,黄老师这样处理也算是合理,几个人都没异议,接受了。 10. 追讨 出了门,邓正直几个人叫住了温垣和江年年。 “对不起”,邓正直神色纠结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先站出来道歉,毕竟这事确实是他嘴上没把门的,“那些话是我不经大脑口嗨了,伤害到你们很抱歉。” 而江年年和温垣听到他的话脚步不停,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 “他们真特么傲!”有人在老师面前不敢出声,这会儿才显露出对邓正直直接认错的怨念,“你刚在老师面前勇什么,道歉人家稀罕么?!没种!” 邓正直没理这人,他求得也不是人家原谅,无非是让自己心里好受点罢了。 做错了事情就应当道歉,但未必道了歉就能被原谅,这些道理,他妈妈很久前告诉过他,他却现在才明白过来。 他没和身后的几个人再说什么,自顾自地上楼回了班。 道不同不相为谋,出了今天这事儿他才明白过来,几个人压根不是一路人。 今后他也没必要再和那几个人来往了。 而且,他能感觉得出来,温垣不会罢休,今天这么爽快道歉也有这一层考量。 那几个人乖乖道歉也许温垣还能考虑放过一马,像现在这样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 周六,江年年和梁雨珍早早到了市图书馆学习。 “咦?”梁雨珍有点好奇,“你家帅气同桌这周不来?” 之前听江年年提过一嘴说温垣也要过来,这会儿没看见人有点好奇。 江年年摇了摇头,她也是昨天晚上才收到温垣的短信,说今天临时有事儿要缺席,“他今天有事,明天再过来。” 知道他今天没法过来江年年还有点遗憾。 她昨天还专门熬夜干掉了两张卷子,有一道函数题做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正准备看看温垣怎么解答呢。 看来只能留到明天了。 周六日来图书馆学习的人不少,梁雨珍拉着江年年眼疾手快地占了靠窗的两个座位,然后掏出课本习题册就开始写作业。 梁雨珍低头写了好一会儿,余光扫过发现江年年居然在写英语作业。 她有点惊讶,压低了声音问道,“年年,你数学已经写完了嘛?” 她这么问是因为江年年从小写作业就有一个习惯,写作业时哪一科最难就先写哪一科,写完了再写那些容易的科目。 她之前还好奇过为啥这么安排,当时江年年说什么来着? 哦,对,说她想先用数学磨砺一下让自己痛苦痛苦,然后再用语文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啧啧,女大十八变,这丫头数学开了窍就是牛呀。 她就不一样了,一般逮住哪科就写哪科,随即分配,次次有惊喜。 江年年听见她的话歪了歪头,也压低了声回她,“我写完了呀!昨天晚上熬夜写的,越写越上瘾。” 梁雨珍大惊:“不是吧?” 她不是她闺蜜,她是魔鬼! 要知道,一班二班是同一个数学老师,这个数学老师虽然年轻,但毕业于国内数一数二的名校,课讲得非常好。 唯一一个缺点就是每次周末都喜欢留一大堆作业,还会自己出卷子打印了让大家带回来做。 简直毫无人性! 梁雨珍每次写数学作业都在心里吐槽,数学老师肯定是自己淋过雨就想把伞撕烂,现在变着法的折磨他们。 结果江年年不但毫无怨言,昨天就写完了,甚至还越写越上瘾。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她只是玩了一个假期啊! 难崩。 梁雨珍轻拍了江年年一下,气哼哼地伸手掏江年的书包,她的试卷都整理到了文件夹里,随便抽一张出来卷面都干干净净的,后面的大题基本也都写了。 梁雨珍羡慕又嫉妒,看着她的卷子低嚎出声来,“年年你写那么快做什么!” 和学霸在一起自习,她好有压力呜呜,明明梁雨珍也不差,就是太懒了,不想写作业,哪一科都不想写的那种... “本来是想今天和温垣讨论问题的。” 说到这儿,江年年捧着小脸叹了一口气,有点遗憾,“结果他没来,早知道昨天我就早睡会儿了。” 周五下午的自习课上,她就看见温垣把卷子写的差不多了,为了赶上他的进度,她昨天十一点半才睡,今天早上被妈妈喊起来的时候眼睛都要睁不开啦! 结果还被温垣鸽了,生气一秒钟! 梁雨珍听见她说这话翻了个白眼,问她最近是不是看了绿茶文,说出的话怎么这么气人。 江年年给了她一个喵喵拳以示反抗。 图书馆的学习氛围浓厚,在细微的翻书声和笔尖摩挲的沙沙声中,两个人不知不觉在座位上学了一上午。 旁边座位的人似乎吃完饭回来了,带着一身诱人的炸鸡味。 吃饱了之后所有饭味都令人难以忍受,但这会儿江年年俩人还没吃,香味飘过来时馋的流口水。 原来已经到中午了。 “吃饭吗?”江年年摸了摸扁扁的小肚子,戳了戳还在奋笔疾书的梁雨珍。 她学习的时候太专注没感觉到饿,这会儿被香味一勾才发觉肚子已经在唱空城计了。 梁雨珍这题还差一点,怕一会儿回来续不上,于是潦草地写完解题步骤,才麻利地起了身,嘴里小声念叨起“饿死了饿死了,我真的快饿死了。” 两人不知道吃啥,离图书馆最近的这条巷子里小店差不多都吃过一波了,现在想吃点新奇的。 江年找了一家网上好评颇多的米线店,正好梁雨珍也想吃热乎乎的汤汤水水,于是麻溜出发,去吃过桥米线。 这家米线店离图书馆不算远,转过两条小巷就能到,俩人骑着小车十分钟不到就看到招牌了。 米线这些提前煮过泡过的东西总是做得很快,刚坐下没多久米线就端上来了,饥肠辘辘的两人也顾不得烫,一边呼呼的吹气一边吸溜吸溜开吃。 江年年连汤都给喝去了一大半,瘫在椅子上摸小肚子,“好饱啊!” 梁雨珍也吃美了,甚至开始犯困,头蒙蒙的。 但是刚吃完就睡那是小猪才干的事儿,她坚决不能吃完就睡,于是提议一起绕个道去买点咖啡,“听说冰雪家最近出了个雪顶咖啡,两杯八折,尝尝去?” 江年年也有点犯困,害怕一会儿困意上来了影响自习效率,也觉得喝个咖啡蛮好。 “那咱俩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得喝快点,饮料不让进图书馆的。” “好哦!” 俩人又绕了一圈,在两条路的交叉口旁顺利找到冰雪家,最后各自买了一大杯雪顶咖啡,冰冰凉凉的,喝一口整个人都跟着清醒了一下。 江年年很少喝咖啡,喝之前还专门做了一下心理准备,她听说咖啡超级苦的。 但冰雪家的不苦,甚至带着明显的甜味,冰淇凌堆成了小小的雪山,江年咬了一口,奶味很足,又不会显得腻,即使是江年这种不常喝咖啡的人也能轻松接受。 最近天气依旧热得很,走在外面像是走在了大火烧灼的平底锅上,只有手上的咖啡冒着一丝丝凉气儿,却难以阻挡透过鞋子窜入脚底的热气。 呼进的气比呼出的气还要热,江年年快热得喘不过气来。 以前她生活在南方,虽然气温高,但南方夏日水汽很足,绿植繁茂,反倒比B城这个北方城市体感要凉爽些。 北方的夏天又热又干燥,活像是大火炉。 江年年和梁雨珍俩人像是某种见不得阳光的苔藓一般,小心翼翼地走在无法连成片的凉荫里,遇到无遮蔽的太阳地就加速骑过去。 “诶?”梁雨珍骑到一棵树下时突然顿了一下,她叫住了身后赶上来的江年年,示意她看过去,“这是不是你那同桌的自行车?” 江年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自行车车身身刷着蓝漆,车把上还挂了一串木质的福牌。 通体刷的蓝漆太过显眼了,以至于大家都对温垣的车印象深刻。 这确实是温垣的自行车,车把上那串福牌还是温垣的爷爷手工给磨出来的,那天从医院回来时,温垣的车上就挂了这串东西,说是老爷子有些迷信,觉得车把上挂福牌能辟邪消灾。 她抬眼望了望网吧的红色招牌,轻轻吸了一口咖啡,咖啡液苦涩中带着丝丝的甜意,虽然温度冰冷,但滋味恰到好处,不苦不腻,反而格外讨她喜欢。 温垣也总给她这种感觉,这人看着寡言又冷淡,实际上内里是柔软的,靠近了就会喜欢的。 也许是受了那本书的影响,江年年对温垣总有一种滤镜,她对他有一种莫名其妙却非常坚定的信任感。 虽然她总有种刻板印象,觉得网吧会烟雾缭绕、泡面成堆,是自甘堕落不爱学习之人的聚集之地,但这会儿依旧坚信,温垣来这儿不会做出那些坏学生才做的事儿。 “是他的车。”她也不太清楚情况,“应该是有事情需要上网才能解决吧。” 温垣只说今天有事儿,却没说是来了网吧,又或许是有人借走了他的车。 旁的就等他自己来讲,他不想说的话她也不需要问,想说,她再耐心听着就好。 梁雨珍看她这平静的反应耸了耸肩,好吧,还以为这俩形影不离,会知道对方的所有踪迹。 自从假期她回了老家,江年年就和温垣天天呆在一起,亲密得她都嫉妒起来了。 哼,明明她才是她最好的朋友! 但是近水楼台的优势她现在比不了了,谁让人家是同桌,不说了,越想越嫉妒! * 烟雾缭绕的网吧里,温垣坐在一侧的偏房里手指翻飞,屏幕上不断跳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 网管猴哥趁着中午这会儿人少,给温垣泡了一桶泡面,结果个把钟头过去了再来看,温垣这小子居然动都没动,他放过来啥样还啥样。 “你小子要成仙儿啊?”他探头过来看,嘴里嘀嘀咕咕,“啥事这么着急,连午饭都忘了吃?” 温垣这会儿正全神贯注地搜寻着自己想要找的那些东西,听见猴哥的话手上动作不停,只回了句,“快了快了。” 猴哥瞧明白了,这家伙是在搞一个 PbootCMS采集日志代码,但是原版的代码只能抓取部分信息,他觉得不够,于是改进了一下抓取范围,还直接链接到了一个虚拟数据库,可以直接把抓取到的信息存储起来,开启密钥就能随时调动,而抓取操作却几乎不留痕迹,难以被对方察觉。 猴哥看直了眼,发出一声“卧槽”,惊诧地给温垣比了个大拇指,“牛呀小垣弟弟!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哥!” 温垣抬眼看了猴哥一眼,淡淡的,像是在指责他怎么这么吵。 猴哥啧了一句,骂了他一句好心当作驴肝肺,但是手上却又拿走了泡面,出去换了桶新的过来。 只是这回他没直接泡上,而是把开水灌进了保温杯里放到了温垣手边。 “一会儿忙完记得吃。” 出了门,他才敢小声唾弃自己—— 玛德,为了一会儿瞅瞅温垣整的新玩意儿,他也太狗腿了! 11. 曝光 * 周六晚上,一则短视频突然被顶上热搜。 发视频的原po主昵称还是一串乱码,不知是为了发这段小视频而临时注册的号,还是僵尸号被人买了重复利用。 原Po似乎也意料到了视频内容的敏感性,怕有心人追究,主页几乎被清空,只留了几个带着校园暴力话题的曝光视频。 流传最广的视频被置顶了,画面是黑白的,只有短短的三分钟。 视频里,几个吊儿郎当的男同学尾随着一个长发及肩的瘦小女生,几个人推推搡搡,互相丢书包砸人,最后正巧把女孩围堵在了监控下的一处角落。 这处的监控太过隐蔽,附近行道树子枝叶交叠阻挡着,没几个人知道,于是几人的行径毫无保留地被监控记录了下来。 男生个个人高马大,身形健壮,围着中间的女生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些什么,面上全然是调笑和恶意。 有擅长读唇语的网友自发做了字幕版转发,满屏都是那几个男同学下流至极的话语—— “整天穿短裙,骚|得|很!” “整天穿那么清凉来球场,不就是想勾|引我们?” “说话还嗲的很呢,小夹子音哦,会装纯。” “来,让哥哥摸摸你的白豆腐,放心,哥哥会轻轻的~” “哈哈哈哈哈”周围几个男生笑成一片,没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甚至跃跃欲试地加入其中。 被围在中间的女生来回挣扎着反抗,上衣几乎都被掀了起来。 女生似乎已经害怕极了,颤抖着求饶。 但哭泣求饶并没有让那群未|成|年的畜|生放过她,而是越加过分—— 一个背对着镜头的男生伸手捂住了女孩的嘴,将人整个环住锁在了怀里,任其余几个男生对她上下其手。 昏黄的路灯下,所有的挣扎都被强力压下,被打了码的女孩头发凌乱,浅色的半裙被完全剥落丢在了地上...... 视频到此为止,却不难让人联想出后续—— 面对几个身高体型都远远超出自己的男生,女孩最终难逃毒手,大概率是被糟|蹋|了...... 而这样的视频不止这一个,原po一连发了四五个类似的视频,受害者高矮胖瘦不同,却都是被这几个男生围攻欺辱。 他们不是学生,他们是披着无害外衣的|畜|生,猪狗不如。 网上炸开了锅,一时间讨论不断—— [好家伙,这字幕是真的吗?] [我也会唇语,做字幕的小伙伴翻译的没错] [没给施暴者打码好评!] [那几个男畜生别让我看见,看见一次扇你一次!!!]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也有不少网友刷到这段视频后立马转发求人肉,希望能得到女孩的最新消息。 也有不少网友看完就怒气冲天—— [曹尼玛,这能叫作祖国的花朵?蛆都不如!] [怒了!这群男生太下流了,女生穿个短裙就是勾引你了?脑子里不装知识都装的什么狗屎?!] [这是性骚扰吧?!可千万别说是未成年关几天就放出来了!] 甚至有眼尖的网友认出了视频里几人的校服—— [好家伙,这不是B城一中的校服么?] [+1,视频里这几个人穿的感觉是B城一中的校服,而且是B城一中刚换新的校服款式] [感谢各位神通广大的网友,目标范围瞬间缩小一大半,那几个小败类应该是B城一中的学生没跑了!] 有个盯着乱码的账号评论道:[那啥,感觉有几个人好像还是一中理科尖子班的.......] 下面有人追问,[这种人还能去尖子班?] 不少人@他,[懂得都懂,交钱了呗,钱掏的多哪里不能进......]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若是往日,学校为了名声着想也许等一波热度下去冷处理就结束了。 但这回不走运,这个月正好教育部开展巡查,强调青少年健康成长的重要性,主抓校园暴力更。 这个视频爆出来后,B城一中立马就成为了领导班子的重点审察对象,下了文件要求必须给广大师生以及密切关注该事件的公众一个交代。 于是,没几天这几个男学生就被查出来了。 就是一中高一理科一班和二班的几个人。 * 周一开学,一大早班里就闹哄哄的,不论平日里喜不喜欢刷wb,热搜上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都知道了。 这会儿班里交头接耳都在讨论,教室里喧闹的好似到了菜市场。 班主任黄老师这会儿也顾不得管班级的纪律了,他和一班的班主任站在走廊里,皱着眉配合来学校的公安人员接受调查。 俩班主任旁边站着几个大高个男生,这会儿都低头看着脚尖,面容身形和热搜视频里的几个人一一对上了。 有人趴在窗台偷偷朝那几人的方向看了看,啧了一句,“一班的王志强、毛立人,二班的郭凯和高轩,好家伙,这是干坏事也要平分秋色啊!” 旁边另一个男生听见这话抬脚踢了他一下,“怎么学的语文,平分秋色是这么用的么?!” “那咋说?” “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半斤八两?” “.......” 江年年昨天也看到了热搜上的视频了,那几个人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就是上次造谣和温垣打架的那几个男生。 果然自作孽不可活,坏事做多了,就遭报应,无非是早点晚点。 这回赶上特殊时期,这几个人被曝光了,大概率要重判,活该! 这事儿闹得蛮大,到中午吃饭时四处都在讨论。 梁雨珍扒着饭感慨,“也不知道是哪个普度众生的活菩萨,竟然把他们几个干坏事的监控都扒拉出来了!” 这就是正义之光吧! 要知道,一班二班这几个人听说从初中就开始为非作歹,经常欺凌他人了,性\\骚\\扰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 但这几个人成绩都不错,加上家里也有点权势,学校和老师怕惹麻烦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女孩子也不好意思把这种事情摆到台面上来讲,没人站出来说,那就当没发生过。 但私底下大家都知道这几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互相知会着千万不能一个人在附近晃悠,不然撞上了这几个人就惨了。 “敢把这种事曝光到网上,还踩着教育局严抓严打的点,也是神人!”梁雨珍还在一旁碎碎念念地感慨。 听到她的话,江年年忽然想到了什么,夹菜的动作停了停。 如果她猜的不错,那个曝光的人就是温垣。 书里温垣八九岁时就先后失去了父母,唯一的爷爷又在高中时去世,但后面女主一家想要收养温垣时却被拒绝了,温垣后来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她记得作者曾经一笔带过地提了下温垣程曾在一家私人网吧当过一段时间的网管,后来因为意外被同学发现传到了学校,学校觉得影响不好就逼他辞掉了。 按照作者给温垣的设定,女主的这个白月光自小聪慧异常,那么在当网管的时间里掌握一些代码技能,再短期内迅速捕捉到目标监控视频,并不留痕迹地复制发布,甚至给视频营造热度,这些都不是没可能。 而且,江年年捏紧了筷子。 她记得周日上午一起自习时,那本从温垣书包里掉落的书,确实写着什么代码进阶。 想到这儿,她也没心情细嚼慢咽了,低头快速地扒了扒饭,然后等着旁边的梁雨珍一块回去。 他这么做,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她有些担心。 * 江年年吃完饭回来的时候温垣不在座位,等了一会儿人还是没回班。 正好雨珍的小零食都吃完了,喊她一起去小卖部买东西。 小卖部就在教学楼和教师楼中间,离得不远,江年考虑了一下也跟着下去了。 学校里的小卖部和书店属于垄断行业,生意无论啥时候都很好,这会儿虽然离饭点没过多久,来买零食的人还是很多。 也不是饿,就是嘴馋。 反正梁雨珍是这样,她最爱吃辣条,一进门就拐到一侧的辣条区快乐进货去了。 江年年总觉得在班里吃辣条味道太大,于是去旁边的饮料冰柜离挑了瓶橙汁。 走出几步后,她又想到了什么绕了回去。 她记得,温垣好像喜欢喝西瓜汁。 视线在一排排花花绿绿的饮料瓶间细细扫过,她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NFC西瓜汁,这个牌子的似乎口感更好一些。 小卖部规模不大,所以也没什么自助结账的机子,大家只能排队在出口两侧的柜台结账。 江年年怀里抱着两瓶饮料,乖乖站在队列里,又被梁雨珍塞了几包斑马肉和卫龙,她不想排了,直接选择奴役闺蜜,自己站在了门口等。 出来的时候梁雨珍才发现江年还买了一瓶西瓜汁。 “呦~”她怪叫了一声,拎着西瓜汁饮料在江年眼前晃了晃,“送你那cool guy 同桌的?” 她可是记得江年一点都不喜欢喝西瓜汁,她喜欢吃新鲜的西瓜,但总觉得西瓜汁有股怪味,即使让她看着拿切块西瓜榨汁也不能接受的那种。 江年年胡乱地点了点头,赶紧抢了回来转移话题“走啦走啦,着急回教室呢!” 谁知道她一会儿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小卖部里可是有好几个她班的同学,她刚排队还看见了。 梁雨珍被拉着跑,累得气喘吁吁,“啊!跑不动跑不动啦!有那么着急回教室嘛?” 离午休时间还有好久哇,突然拉她跑走,绝对有猫腻! 梁雨珍反手抓住了江年年,一把拉住她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喘气。 她伸手勾了勾她精致小巧的下巴,做出一副浪荡子的样子 ,“小样,还敢瞒报大爷?” “雨珍你正经点!”江年年晃了晃脑袋,刚把下巴解救下来就听小姐妹道:“安啦!我知道你和你同桌被造谣那件事,当然不会乱说,最多也就是说你关心同桌好么!” 她白了江年年一眼,又道,“不过越是有传言,其实你俩越应该和原来一样相处,不然越是躲避越容易被人猜忌,好好的同桌友谊,为啥要因为子虚乌有的谣言就避嫌啊,惯的他们!” 12. 顺其自然 不得不说梁雨珍确实很了解她。 虽然之前江年年没有表现出来,但谣言出了之后,她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和温垣保持距离的。 尤其后面她猜到了是温垣曝光了那几个人的恶行。 这种保持距离的想法更坚定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冲动地想要去跟班主任申请换座位。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要依赖着不断的交往才能维持,如同泳池里的水,要想保持恒温,唯有不断续入热水。 她并不讨厌温垣,甚至慢慢觉察到了他的好。 只是她觉得温垣这人对她太好了,她不知道能回报给他什么。 而温垣却总是因未她而受伤害,之前因为她的缘故他被造谣,被污蔑。 现在更甚,他居然因为想为她出头,而想法设法地收集证据,整治恶人。 这所有的关注和所有的好,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愧疚—— 她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小青梅,而这些好意本该属于那个江年年,而不是阴差阳错来到这的她。 可如同雨珍所说的,她如果无缘无故地疏远温垣,对他又何其不公。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呀。 算了,江年年握了握手里的饮料,轻轻呼了口气。 就顺其自然好了。 * 温垣是被数学老师喊去了办公室,听说学校要组建新一届的竞赛队伍,所以陈老师把他叫来问问有没有参加的意愿。 毕竟参加竞赛的话,回占据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最终成绩如何,又没人能做担保。 温垣和老师聊了一会儿,打算这几天考虑一下再决定。 江年年坐下写了一会儿练习册,温垣才迟迟回到座位。 看见他回来,江年年把桌洞里放着的那瓶西瓜汁递了过去。 “给你带的,尝尝味道如何。” 温垣垂眸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 她怎么知道他喜欢西瓜汁。 “温爷爷说你很喜欢喝西瓜汁,恰好在超市看见了,就拿了一瓶。” 男生微微颔首,道了谢接过来了。 “谢谢。” 没想到爷爷和江年年聊天会聊到他,甚至连他这种微小的喜好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尝尝味道怎么样,这个牌子我只喝过橙汁,味道比较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橙汁不加糖的话很酸,所以她还蛮喜欢的这个甜度适中的橙汁的,不过西瓜汁本身就甜,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她好奇地偏头过来看,男生修长的指节捏住瓶盖,轻巧一旋就拧开了饮料瓶。 真轻松哇,她一直觉得这个牌子的饮料瓶瓶盖不好拧来着,每次都要先撞几下,再隔着衣服使劲拧才能拧开。 他看起来瘦瘦的,原来力气这么大。 因为老是生病的缘故,江年年以前很少和同年龄的男生在一起相处。 但现在,她没法否认,她从温垣身上感触到了异性的吸引力所在。 黑发的少年微微仰起了头,瓶中的果汁被倾倒入口,一时让人分不清果汁和少年的唇,哪一者更嫣红夺目。 喉结滚动间,有细微的绒毛在阳光中微微抖动,好似某种温柔的小兽在春光下舒服地打盹,懒洋洋,毛茸茸的,让人看着心底生出一丝想去摸一摸的冲动。 江年年瞧着眼睛不自觉地弯了弯,同桌长得真好看。 要是真的不做同桌了,就没这种近距离欣赏美色的机会了。 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很遗憾。 还是顺其自然好。 两口下去,温垣被甜的微微眯了眯眼。 看见江年年一直紧盯着他没移开目光,少年迟疑了一秒,脸色有点不大明显的红。 温垣:“西瓜汁也有点甜,这瓶我喝过了,你想喝的话我午休结束了给你买也买一瓶尝尝?” 是他没考虑到,她可能是自己也想尝尝。 被误会馋西瓜汁,江年年脸热了一瞬,急忙摇了摇头,晃了晃手边喝了几口的橙汁: “不用不用,我喜欢喝橙汁。” 温垣点了点头,他记着了,下次给她买橙汁。 “对了”,温垣想起来刚刚数学老师的话,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参加数竞赛选拔考试?” B城一中是本市的重点高中,十分重视竞赛,高一到高三每个年级都有专门的学科竞赛班,还配备了专门的竞赛教练,全程指导备考竞赛。 往年成绩还算不错,刚毕业的这一届更是出了三个省一金牌,保送到了万千学子的梦校A大。 平日上交的习题册和卷子,其实数学老师陈老师都有好好看,早早就注意到了温垣和江年年两个人,他们俩一个解题风格稳健,一个思维活跃,审阅他俩的作业时陈老师常常会有种在挖宝藏般的惊喜感。 是以,最近竞赛班要开始选人,陈老师首先就想起来了这俩人。 “数竞赛?”江年年之前倒是听梁雨珍提过一嘴打算参加数学竞赛,但她对数竞赛完全没概念。 不过她并不排斥数学。 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数学像是阻挠名次上升的魔鬼,但平心而论,她的数学学得自觉还不错。 也许是受了之前住院时认识的那个阿婆的影响,江年年很难对数学产生厌恶感。 对她而言,做数学题就好似在逛一个迷宫,每一步尝试都充满着无限可能,顺利算出结果,那就是遇见了满树花开;试了好几种方法还解题无门,那就是遇见了一路荆棘,不走到最后一步,就永远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惊喜。 所以只略微犹豫了一下,江年年就决定了要参加。 “选拔考试定在什么时候了?” 听见她这话,温垣莞尔一笑,答道:“这周三下午。” 想到老师后面安排的那些话,温垣又补充了几句,“选拔上了之后,下午和晚上的自习我们就都不上了,要改换去竞赛班参加训练,放学时间也会有所延迟。” 江年年和温垣一直是走读的,学校规定走读生晚上只需要上前两节自习,如果参加竞赛培训,那放学估计就将近十点了。 女孩子走夜路总是不安全的,所以温垣才提了这么一句。 “不过你不用担心,如果延迟放学,我陪你一起走。” 是的,在江年年点头表明也要参与选拔考试后,温垣就没想过她会过不了选拔考试。 选拔考试也只是比平常老师自己出的那些试卷难度增大一点点,只做考察使用,重点还是看大家对基础知识的掌握程度和思维的开阔程度。 他经常和江年年一起自习,对她很有信心,以她的水平,要想过选拔考试并不难。 “那好。”江年年并不知道温垣对她通过考试如此又信心,只乖乖点了点头,想着还是周三考过了之后再和爸爸妈妈说。 *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三,陈老师果然在晚自习前来了班里叫人。 除温垣和江年年外,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卢乐心,还有越文成、周青青这几个数学成绩不错的同学也要去参加选拔考试。 考试的教室定在了教学楼隔壁的综合楼里,陈老师让他们几个先去,他自己又拐到了三班继续叫人去了。 周青青跟卢乐心那几个人也不熟悉,看见江年年和温垣落在队伍最后,也放慢了脚步,走在江年年一侧。 一面走,一面随意地和江年年聊着天:“江年年,你之前做过竞赛题吗?” 江年年摇了摇头,连数竞赛是什么她都是最近几天才搞明白的。 “我也没做过,”看她摇头,周青青有点同病相怜地感慨,“不知道今天的考试题目难不难。” 看得出她有点紧张,江年年想起之前她还帮了自己好几次,想着怎么出言安抚她。 “别担心,只是选拔考试,竞赛的东西老师都还没教我们呢,应该不会出太难的题目,咱们把会做的尽力都写上就好。” 周青青也知道这会儿想太多无用,点了点头,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你说得对,尽力而为,不行还有三年呢!” 上一届的选手,有一个就是参加了三次才拿了省一奖,她也不求别的,有个加分就行,保送她就不敢想了。 参加选拔考试的人不少,江年几个人坐下后不久,整个大教室就乌泱泱全坐满了。 陈老师拿着一大摞卷子走进了教室,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分发卷子。 “两个小时的时间,同学们注意要把握好节奏。” 发卷的时候江年年打量了一下四周,感觉大家似乎都对这次考试看得很重,一个个坐在座位上安静极了,背脊挺得极直,仔细去看,不少人的脸上都带上了一丝严肃和紧张。 江年年本来并没有把这次考试看得太重,但此刻,也许是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心里也生出了一丝紧张来。 温垣坐在江年年前面,回身往后传卷子时正看见江年年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眸子里显出一丝笑意。 那天和她说选拔考试的时候那么淡定从容,还以为她是胸有成竹并不担心考试,没想到也会紧张。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试卷递到了江年年面前,他不禁出声安抚,“别紧张,你就当做在图书馆里自习,慢慢做就好了,这次考试不全看分数。” 毕竟是竞赛选拔,更多的还是通过解题思路去考察学生有没有灵活缜密的数学思维。 能不能把所有题目都写完倒是次要的。 江年年微微点头,轻呼一口气,接过他传过来的卷子,留下一份后又继续往后传。 江年年拿到题目后扫了一眼,心里大致有数了。 还好,虽说题目比较综合,但都考察得比较基础,后面那几道大题估计有坑,一会儿写的时候注意点,问题不大。 陈老师在教室里走了一圈,看大家都拿到卷子后宣布开考。 “本场考试时间两个小时,考卷共六页,注意答案写在答题纸上,不要直接写卷面上,还剩十五分钟时我会提醒大家时间。” “好,大家现在可以开始答题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开始读题答卷,偌大的教室里一时间安静到了极致,只有笔尖在纸面划过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没拿到卷子的时候还会紧张,真正开始做题时江年年却是沉了进去,专心致志,眼里只有题目了。 13. 谢谢 陈老师在教室里转了两圈,对大家做题的速度有了大致的了解,走到江年年这儿的时候却停住了—— 她题目做得太快了些,这会儿其他人基本都在做第三页的题目,江年年居然做到了第五页。 他有些纳闷,于是在她身后停着看了一会儿。 刚开始,陈老师还疑心这孩子是遇到不会做的题目直接跳了两页,毕竟最后是按解题数给分。 但转念一想,发卷之前他也看了看这次的选拔卷,卷子的题目难度基本都是循序渐进的,他已经在这儿站了着看了一会儿了,后面这几道题江年年明显做得很顺畅,虽然有道题解答的方法不是那么简洁,但确实也得出了正确答案,因而前面的题因不会写跳过可能性也不大。 啧,陈老师常年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点笑容,这丫头确实有天赋。 又站着看了一会儿,陈老师才挪了窝,继续在班里转悠,时不时地停下看看,确实有几个好苗子,虽然做题速度不快,但胆大心细,敢尝试有冲劲,专注度也很高,他走过来时也没分神。 但又有几个虽然看起来卷面密密麻麻,但他走近了就紧张地卡壳,有的迟迟不落笔。 遇见这种陈老师也不说什么,站一会儿就继续朝前走,只是心里大抵有了数。 竞赛不仅考验一个人的知识储备和思维活跃程度,很多时候也涉及到心里考验,只是在身侧停留片刻就受了影响,心理素质还有的磨。 转了一圈,陈老师最后又转回了江年年温垣这一列。 这会儿江年年在卯足了劲干最后两道大题,似乎遇到了什么想不开之处,眉毛都皱成起来了。 陈老师余光扫过,眼底多了点笑意,这题老朱专门用来筛选学生的,确实有坑,不知道江年年这丫头能不能发觉。 再往前两步就是班里的温垣,入学考试总分第一,数学也是单科第一。 这会儿他已经在写最后一道题了,陈老师驻足看了一会儿,温垣专心致志地解题,心思丝毫不被老师的注视所分散。 这孩子性子稳,解题也是,稳妥周全,朱老师估计很喜欢。 这一届的学生有好几个卷子写的都挺好,看来今年数竞赛一中能再创佳绩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等江年年写完所有的题目,又从头到尾检查了好几遍之后,铃声终于响了。 “好,大家现在停下笔,现在开始收卷,所有人起立,把卷子从后往前传。” “第一排的同学收好卷子统一交到我这里来。” 卷子收上来后陈老师又检查了一下,随后放大家回班。 “周五之前老师们会改出成绩,大家不用着急,到时候老师会通知你们的。”说完,陈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了。 这会儿刚考完,大家也都没急着走,都留在教室里乱哄哄地讨论刚做的题。 江年年也没离开,这会儿正背靠着椅子休息,左手时不时地揉着右手腕,放松放松。 考卷题目倒是难度不大,就是她有几道题没想出更简洁的解法来,绕了一大圈才求出答案,写的手酸。 温垣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看江年年在捏手,很自然地起身帮她把桌面的文具都收起来了,又装进了他带来的背包里,一起背着。 做好这些,温垣才问她要不要回班里,这会儿教室里人不多,大家都陆陆续续回班了。 江年年点了点头,“走吧。” 时间也差不多了,一会儿回座位收拾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周青青这会儿也收拾好了东西,看他俩准备走也跟上了。 “江年年,你最后一题答案是多少呀?” 刚刚她听卢乐心他们几个讨论,说答案是-1,她算的却是0,这会儿心里惴惴不安,只求有个人和自己答案一样。 江年年想了一下才回她,“-1,不过我不太确定这个答案对不对。” 话音落,她拽了拽温垣的袖子,“温垣,你最后一题答案是多少?” 温垣回想了一下,“和你一样,-1。” “啊?!”听见他俩的答案都是-1,周青青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但还想再挣扎一下,“我算出来的结果是0啊,哪里出了问题?” 江年年想了想,有点不确定,“题干里的第一句里有个隐含的限定条件,你注意到了吗?” 她记得她第一次看题目的时候就忽略掉了,以至于后面算出的结果倒推总是不成立。 “!!!”周青青眼睛都瞪大了,“有...有吗?我好像...没注意到!” 做题的时候她看时间不太够了,加上题目叙述又很长,所以周青青飞快地浏览了一遍题目后就开始解题了,根本没细想题干。 她快被自己蠢哭了,“最后一题20分呢,呜呜,这次选拔我估计过不了了。” 江年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只道别想那么多,“老师不是说给分还看步骤嘛,别担心。” * 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家都在上自习,江年年坐下来待到下课,才收拾好东西和温垣一起下楼。 一中并不强制住校,走读的学生不少,这会儿有不少学生背着书包从教室里出来,俩人越往下走楼道里的人越多,挨挨挤挤的。 江年年身形娇小,几乎是被人夹着走,短袖的下摆都被人挤蹭地卷了上去,露出了一小节细腻的皮肤,裙角也时不时被人夹到,乱做一团。 她后悔死了,早知道今天不穿裙子了。 平常这个点人也没这么多呀! 温垣余光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脚步不经意地挤进了江年年一侧,把人群都隔绝在一边,看见他随手拿的习题册把翘起来的衣摆都尽数压下去了才收回视线。 江年年刚才被挤得够呛,心里默默吐槽大家果然都不爱学习,着急回家。 下回她宁愿多在班里待一会儿,也不要一下自习就出来了。 正这么想着,江年年突然觉得周围的似乎宽敞了一点,定睛一看,原来是温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左侧,他背着大大的书包,手里还拿了本练习册,这会儿书包不知道为什么褪下来拎在了手里,在拥挤的空间里存在感极强。 书包被不知谁的胳膊腿蹭一蹭,晃一晃,拎着很费劲,但却给她隔出了一点珍贵的空间,让她不必被人群推撞着踉踉跄跄。 她后知后觉,温垣是为了她才搞这么麻烦的—— 往日里他一向不喜欢单肩背着书包或者手拎着书包,他觉得那是在无聊地耍帅。实际上单肩背或者手拎着书包很沉的,还不如双肩背着,两肩还能分担一下重量,肩膀承受的压强也小很多。 她顺着书包侧低了低头,终于发觉温垣用书包和练习册替她遮住了翘起的衣摆。 不仅如此,江年年突然反应过来—— 刚刚温垣还轻轻挤了她一下是想把她“挤”到了墙壁这侧,以免她被人群裹挟着靠扶手下楼走光。 他这个人,真是太温柔贴心了。 偏偏嘴巴又尊贵,做的事情也不肯直说。 江年年朝着身侧抬眼看去,温垣周遭拥挤的人群,唯他显得格外突出,瘦瘦高高的,下颌分明,带着青涩的少年气息。 许是昏暗的楼道中,太过燥热,他这会儿额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白色的声控灯下反射着水光,如同额角覆上了一片细碎的钻石,光彩熠熠。 觉察到她在看他,温垣忽然侧头看了过来,双眸漆黑如墨,看着她张了张口说了什么。 周围太嘈杂,江年年一时没听清,但还是凭着他的口型看出了他在问“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声音含混地说了句什么。 温垣垂眸注视着她,在识出了她的口型后弯了弯唇。 他看到她在说—— “谢谢你啦”。 * 最近气温有所降低,连日的高温终于到此结束,早晚出门都有了点凉意,需要穿件衬衫了。 江年年骑着江爸爸刚给她买来的粉色自行车,一路欢快地往学校走。 临近学校,周围的学生越来越多,江年年隐约从周围人的碎碎念中听到了郭凯和高轩几个人的名字。 是的,在拖延了这么久之后,之前冲上热搜的校园暴力事件终于迎来了处置结果。 和江年年同班的那俩学生郭凯和高轩因为此前就有过相关的施暴和性\\犯\\罪行径,情节恶劣,被学校处以开除学籍处分。 从周围人的议论中,江年年还知道了这两烂人不巧都已满十六岁,已经被检|察机关提起了公诉。 而作为从犯的另两位学生,由于只参与了旁观而并未施暴,被记了大过留校察看。 不过这王志强和毛立这俩人即使没被开除大概率也不会留校了。 毕竟他俩从上次被警察询问后就没再来过学校,有同学在私底下传出消息称这俩人都选择转学去临市了。 放车的时候刚好周青青也在旁边,偷偷摸摸地像在传递什么地|下消息小声问她:“江年年,你看wb消息了吗,郭凯他们几个被开除了!” 江年年点了点头,很是淡定,“他们活该。” 只是被开除这惩罚何其轻,那些被他们伤害过的人也许阴影伴随终生,只是让他们离开这个学校,太便宜他们了。 还好几人逃不开之后的法律追究,江年年想到这儿才觉得有些痛快。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尤其是那些仗着自己又高又壮一贯行事肆意,欺负他人也毫无顾忌的人,也许在当下不会受到惩罚,但所有的暴行终究会暴露在阳光下,被千万人指责,被千万人唾弃。 她始终相信,正义不会缺席。 14. 疑惑 * 晚上江年年是和温垣一起吃的饭。 一会儿还要再上晚自习,她专门打了点荤菜,务必要吃得饱饱的,有充足能量做题。 刚端着盘子坐下,她发现温垣就打了两个清淡的蔬菜、一小份米饭,看着就吃不饱,于是把自己盘子里的肉和米饭都扒拉了一部分给温垣。 温垣正低头吃着饭,看见盘里多出的糖醋里脊愣了愣,筷子没动,他抬眼望去,正撞进江年年一片笑盈盈的眼中。 江年年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坦然地双手合十求助,“阿姨给我打太多啦,好同桌帮帮忙吧!” 温垣看了看她的餐盘,里面确实满登登地装满了蛋羹,什锦蔬菜和里脊。 看见他筷子没动,江年年以为他是有洁癖,立马解释了一句,“我筷子还没用,你放心,干净的很!” 温垣并没有洁癖,也许小时候有,但后来家里遭了变故,他有过一段拼命打工赚钱的时光,为了填饱肚子,他剩菜剩汤都吃过,洁癖早被强制泯灭了。 更何况她根本没动过的菜。 温垣夹起餐盘里多出的肉送进口中,面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 看见他夹走吃掉,偷偷观察着的江年年终于放下心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盘中的菜和蛋羹也都分了他一半,美其名曰“互帮互助”。 一侧的少年半垂着眸子吃着盘中的菜,只是仔细看,眼底多了一丝温柔和暖色。 他知道她是怕他自尊心受挫才刻意找的借口,不然明知吃不下,直接少打一些不是更省事么? “对了”,江年年扒了几口饭,突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记得保护好自己,不要泄露了地址。” 听见这话,紧靠在她身侧而坐的少年惊骇地停住了,背脊僵了僵 她怎么知道? 难道年年跟踪了他? 不,她不是这样的人。 一定是他哪里露出了马脚。 他随即又平静了下来,毫不在意似的夹了一块里脊肉轻轻咀嚼。 “嗯,我知道。”他轻声道。 无论如何,他都确定,她不会背刺他。 这样就足够了。 * 高一年级的数学竞赛班最终筛选出了十五个人,基本都是一班和二班的,互相之间虽说不熟悉,但基本都脸熟。 梁雨珍不知道为什么没通过选拔,在悲伤难过中心安理得地坑了江年年两支雪糕刺客,然后第二天通知入了生物竞赛培训班,立马原地复活。 江年年:...... 是她安慰早了。 考虑到大家初中基本没有接触过竞赛题,负责竞赛训练的朱教练抓得很严,要求大家一周至少三天参加晚自习的集中培训,学习竞赛知识。 一边学竞赛知识点一边又要兼顾班里的九门课程学习,不少人觉得吃力,隔三差五地请假,最近已经连着三次训练人都没凑齐。 这会儿班里稀稀拉拉坐着的四五个同学,带队的朱教练也没生气,只是语重心长道: “我知道你们中间的一部分人心存懈怠,想着自己脑瓜子聪明,想着预赛还有很久,但数竞赛要考的内容很多。” “数学这门学科很吃天赋,但不花足够多的时间打好基础,再有天赋也都没用。” 他带竞赛班这么多年,见过很多学生,其中不乏非常有天分的人,但生性懒散,基础薄弱,在尚未到拼天赋的时候就自动退出了赛道,非常遗憾。 “你们这批同学我都了解了一下,基本都是从零开始学数竞,可之后你们要面对的是来自各个地方的参赛选手,这些对手们可未必之前都没参加过竞赛训练。” 事实上,能在数竞赛中拔得头筹的新人终究是少数,大多数的选手都是经过了一两年甚至三年的训练,才能在比赛中取得优异成绩,而坚持到底却败北的人,也不再少数。 所以即使预赛在明年七月,教练依旧严抓,争取在上个学期就讲一试内容带着大家学完,这样不耽误下学期学二试的内容,七月预赛正好可以当作一次练手。 但这些话朱教练未言明,只下了最后通牒—— “当然,我尊重大家的选择,坚持不下去的人可以随时离开,但只要没有退出竞赛班,就要服从上课安排,不要轻易缺席,这些话请大家课下转述一下,不打算走竞赛路子的人,下次课就不用来了。” “好,现在我们开始今天的训练......” 函数部分还没讲完,朱教练依旧按照惯例先讲知识点再分发卷子做练习,然后课上快速过完重难点,放学前布置下次上课的任务。 这会儿大家都埋头做练习,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头顶的灯管将四周照得清晰极了,教室窗户没关紧,偶尔有几只蛾子飞进来,绕着明亮的灯管上下翻飞。 江年没功夫注意这小飞蛾子,快速和纸上的新题做斗争。 她在教练带领下入了门,甚至不觉得疲惫,已经慢慢能从解题中获得无以伦比的成就感。 最近学的一试内容都是函数、三角函数以及向量,这些和平常数学课上的内容有很大重叠,学竞赛内容不但没让她觉得压力大,反倒开阔了她的视野。 朱教练出的卷子题目并不多,但考察的知识面很广,陷阱也多,江年年跳着写完了几道,最后被卷子上的两道函数题搅得大脑昏涨。 她得承认自己的运算能力还待提升,最近几次函数题都解答得不大顺利呀。 江年年停了笔,余光看见身侧的温垣还在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做着卷子,那两道她觉得毫无头绪的题目,温垣已经解出了答案,步骤瞧着也简单利落。 有些受挫,她突然想起来刚才朱老师的话——数学吃天赋。 和她相比,温垣真的非常有天赋,也非常热爱数学,在未参加数竞班选拔之前,她曾不止一次看到他在自习相关的内容,是真的热爱数学这门学科的人才能做得到的事情吧。 天资聪颖还格外努力,怪不得原书里温垣能一举斩获B城状元考入A大,还去了A大底蕴最为深厚的数学系。 只是如此一个有天赋又有热爱的人,最终为何以自|沙|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江年年想不明白。 她抬眼看了看身侧依旧垂眸解着题的男生,心里的疑惑始终未解开。 不过现在也不着急,她和温垣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任何苗头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眼下,她得更抓紧时间好好学习,不能因为一时的落后就泄了气。 既然对数学有兴趣,不如就全力以赴赌一把,赌自己有毅力,能坚持到和对手们去比拼天赋,赌自己最后也能在更大的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甚至能有机会代表国家去赢得荣誉。 江年年对自己很有信心,本来她也并不差呀,阿婆说过,她可聪明了,只是有的知识她一时间忘记了,等她重新唤醒记忆,她绝对也顶顶优秀! 讲台上不知是谁放了一株睡莲,泡在透明的玻璃罐里开得正好,浅紫色的花瓣肆意绽放着,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随着时间推移,淡淡的睡莲芳香转成了浓郁的桂花香气,临窗的丹桂开得茂盛,偶尔一阵风吹过来,橙黄色的小花就落了一地。 进入十月,B城的天气渐渐转凉了,江年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下巴听课,晚风一吹,胳膊上就冒出星星点点的鸡皮疙瘩,汗毛像是路边的杨树苗,一排排立得整整齐齐。 马上要到国庆日,B城一中难得“大方”地给各位高中生放了七天的长假,算起来,这还是开学后第一次有这么长的假期。 江爸爸本来想带着江年年一起去海边,但想了想往年一逢国庆就人山人海宛若汤锅里下饺子的新闻,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准备带着江年年回老家看看奶奶,顺便在乡下玩几天。 江年年对要回老家这个事儿特别期待。 在她慢慢清晰的记忆里,奶奶家好像是一个大果园,石榴柿子树枣树围着小院种了一排,村口还有一条清凌凌的小河,每次下完雨都会游来一堆肥肥的草鱼。 奶奶都会带着她去捉鱼,让她在河边看着水桶,一网兜下去转眼就变得沉甸甸,俩人一块捞得满头大汗。 她这会儿也没工夫关心窗户了,焦急地坐不住,时不时抬头去看墙上的时钟,念念叨叨地倒数还有多久要下课。 还有十分钟时,江年年立马把书包收好,只剩下一个课本放在桌上装样子,仿佛铃声响起的下一秒就能从座位上弹起来。 老师也很懂大家的心情,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合上书不再讲课:“好,我们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提前祝大家国庆快乐。” “老师也国庆快乐!” 温垣收拾东西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与周围急切氛围格格不入的平静。 江年年莫名觉得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但即将放长假的喜悦终究占据了上峰,下课铃一响起来,她就朝着同桌挥挥手飞快跑了。 好久没见奶奶了,不知道这次奶奶会不会还带她去捞鱼儿呢? * 江家奶奶八十多岁,但身体倍棒,最喜欢和周围的老街坊蹲在墙根下端着瓷碗边吃边唠,江爸爸想把她接来城里住都不乐意,最终只好作罢。 十月份正是丰收的季节,奶奶家如同记忆中一般到处都是宝藏,柿子树果实累累,黄橙橙的大柿子挂满了枝头,枣子也红了一大片,好像挂在枝头的红宝石,引诱着人们去采食。 下午小憩完,奶奶拿了个大大的竹编箩筐放在枣树底下,喊江年年过来打枣子。 “年年快过来,奶奶给你打枣子吃。” “奶奶我来扶杆子吧,太重了。”江年年刚才帮着把杆子立起来的时候就发觉,这竹竿子看着细,但是太长了,立起来之后沉的很。 江奶奶哪能服老,麻溜竖起杆子砰砰几下给江年年下了一场枣子雨。 “小瞧奶奶了吧!” 江年年赶紧拱手作揖连连道歉,亡羊补牢吹起彩虹屁来:“奶奶好厉害!” 家里有根细长的竹竿子,江奶奶还在上面绑了个铁钩子,遇到长得结实的枣子就用铁钩子狠狠往下扽,一扽就能轻松弄下来几大串子枣。 江年年随手捏了一颗枣子擦了擦就丢嘴里,脆生生,甜津津的。 “奶奶家的枣子真好吃!” 江奶奶也笑,“可不是好吃,这枣子从摘下来到你嘴里不过几秒钟,别处可吃不到这么新鲜的嘞!” 江年很上道,笑眯眯道:“那我要抓住机会多吃点!” “吃吧吃吧,明年奶奶也把这些好枣子都给年年留着。” “哎呀!谁家奶奶这么好呀?”江年年故意搞怪,“原来是我的奶奶呀!” 江奶奶被孙女的古怪摸样逗得哈哈大笑,一个劲地说走的时候得再给年年装一大袋枣子留着慢慢吃。 15. 忌日 江奶奶说到做到,临走的时候,石榴柿子各装了一大袋,酱菜、柴鸡蛋还有提前卤好的肉零零碎碎把后备箱塞得满登登的。 上了车,江年年怀里又奶奶被塞了两大包洗好的脆枣。 江奶奶昨天连夜拿竹竿子打下来的新枣,用井水洗了好几遍晾干了装起来的,吃起来脆脆甜甜,比江爸爸之前在商超里买的好吃多了。 “这一包大的是给你的,回去放冰箱冷藏能吃一星期没问题”,她又指了指那个稍微小了一点的包裹,“这一包是给小垣的,卤肉我也分开装了,年年有空给小垣他们家送一份。” 年年还小的时候江爸江妈忙着经营饭馆错不开手,于是江奶奶就过来带了孙女一段时间,当时两家还住的近,她对温家那个很早就懂事的小孙子印象不错。 昨天和年年聊天,她才知道这俩小的现在还是同桌,准备东西的时候就多拿了一份。 “好,我到家就给他送去。” 江年年乖乖点了点头,把东西放在后排一侧收好,省得路上颠簸给枣子压坏了。 “那奶奶在家里要注意身体哦,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想我了打电话发□□都好哦。” 江奶奶摆了摆手,浑不在意,没一点分开的伤感,“好嘛,奶奶晓得啦,想你就给你打电话。” 她现在手机玩得很溜,年年加了奶奶的□□之后才发现,奶奶的等级居然比她还高。 老网瘾宝贝了。 江爸爸坐在副驾驶,临走又打下车窗不放心,“妈你要少玩手机,注意用眼啊。” 他昨天起夜,发现老太太那屋灯还亮着,走近一瞧,好家伙,他妈居然给一个唱歌的帅小伙熬夜打投,喊她关灯早点睡喊了好几声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机熄屏放下。 他关灯出去的时候,老太太还说他管天管地还管老娘玩不玩手机,念念叨叨地很不耐烦。 老太太才不管儿子乐不乐意,她乐意了就行,听见儿子的话掏了掏耳朵,装作没听见,只催促儿媳妇趁着天没黑赶紧开车走,摆摆手对亲儿子没一点留恋。 江爸爸:真愁啊,亲娘比女儿更像到了叛逆期,老了老了反倒反骨上来了。 * 从老家带回来的东西太多了,收拾完把家里的冰箱冰柜都塞满。 到家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江年年把东西装在手提袋里,准备明天再给温垣家送去。 第二天吃完午饭,江年年蹬着小车去送东西。 她是知道温垣家的,温垣的老年机没办法登录球球号,所以她每次想讨论问题都会骑上自己的小粉跑来温家小院这边,有时候在巷口的石桌上边喂蚊子边讨论,有时候坐在院子里支起棋牌桌刷刷地写题。 毕竟电话里讨论题目真的太不尽兴了。 不过今天有些奇怪,江年年敲了好几下门,温垣却没有立刻出来,等了一会儿之后出来开门的是温爷爷。 温爷爷早先病过一场,这些天没出门走街串巷收废品,呆在家里休养了一段,虽然看起来身形依旧单薄,但精气神不错。 看见江年年骑车过来,老爷子乐呵呵地喊她:“年年来了哟,是来找小垣写作业的吗?小垣今天不在家呐,估计晚点才会回来。” 江年年摇了摇头,把车筐里分装好的酱菜和脆枣拿了出来递给老爷子,“今天不是专门来找温垣写作业的,我前几天不是回了老家嘛,奶奶做了些酱菜,送过来点一块尝尝。” “哟,那敢情好哇!”老爷子有些怀念江家老太太的手艺,盖子一掀开浓郁的酸味就冒了出来,酸菜色泽晶莹透亮,腌制得刚好。 温老头捏了一小条尝尝,花白的眉毛也跟着跳了跳。 “又酸又辣,你奶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有口福咯,明早就配粥吃!” 老爷子手托着小酸菜坛还拄着拐杖,江年年看他不方便主动把车靠在了门边,把脆枣和腌鱼摞在一起抱进了灶屋里头。 枣子江年年直接打开袋子放在堂屋的桌上,洗过的枣不能一直捂着,敞着放稍微好点。 “枣我奶奶已经洗过了,爷爷跟小垣尽早吃掉不然就坏掉了。” 一老一少在庭院里随意地聊了会儿天,天色渐晚,温垣居然还没回来。 “爷爷”,江年年有点担心,“温垣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啊?” 老爷子似乎对孙子晚归早有预料,只摇了摇头,告诉她,“别担心,他每年都这样,这一天要在外头待得晚点才回来。” “怎么这么晚归?” 江年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讲。 看江年年一脸迷茫,老爷子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些事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今天是小垣的生日,也是他妈妈的忌日。” “他啊,是去墓地看他妈妈了。” 江年年听见这话愣住了,怪不得,之前几个人一起聊天的时候互相问生日,只有温垣从始至终地沉默。 别人的生日也许始终充满着欢欣雀跃,有家人有好友围在一起彻夜狂欢,但对温垣来说,生日这天却是所有日子里最难熬的那个。 没有鲜花,没有礼物,没有好友相庆,只有再也见不到的妈妈。 在江年年之前读的那本书里,作者寥寥几语就概括了温垣的年少经历。 她记得书里写的是温垣的妈妈黄鹂在儿子生日当天,带着他去附近的蛋糕店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但还来不及一起吃蛋糕,黄鹂就为救女主而被车撞倒。 女主丁慕诗当时正和妈妈闹别扭,气哼哼地往大马路上跑,根本没注意到马路一侧的大货车正飞驰而来。 温垣眼睁睁看着母亲跌落在地,身\\下\\涌出越来越多的血液,几乎将眼前的路面都给染色。 从此之后,温垣总是做噩梦,梦里他一个人站在路口,母亲静静躺在不远处,世界铺满了嫣红的血色。 时间是一把良药,把所有惨烈的情绪都慢慢抚平了。 过了这么多年,老爷子已经能平静坦然地提及这件事。 “刚出事的时候小垣吓坏了,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呆呆地坐在他妈妈身侧,怎么叫他都不吭声。” 老爷子接到电话到医院的时候,儿媳妇已经不行了,但温垣接受不了,他衣服上还带着一大片血渍,裤脚还沾着蛋糕,一只鞋都跑掉了,光着脚死死地抱着医生的大腿求他再努力努力,他妈妈一定可以醒过来的,她还没有看着他长大,怎么可能就这么死掉。 那是老爷子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那么崩溃失控,平时的乖巧懂事都被丢在了脑后,他像个最讨人厌的熊孩子一般,不讲道理地大声哭闹、纠缠、没完没了。 但那一刻,没有人忍心怪罪他。 在雨里奔跑的孩子,丢了专属的小伞,从此世界一片泥泞,再无安心之地。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温垣依旧会自责,他总是不断再设想,如果那天他不央求母亲买蛋糕,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孩子话少面冷,但是心肠最软不过,怕我想太多伤心,生日这天就总说是出去找同学玩。” 老爷子说到这儿眼底隐隐有泪光——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那孩子是去看他妈妈了。” 怎么会有人年年陪他到深夜? 只是祖孙俩互相看透都未说透罢了。 温垣心疼爷爷接连失去儿子儿媳,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爷子心疼孙子年纪这么小就失去双亲,也努力成全着他对母亲的想念。 两个人无声无息,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对方这唯一的亲人。 * 江年年从温家小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秋初的白天渐渐变短,往日这个时间点阳光还很耀眼,现在层云密布的,瞧着天色有点阴。 等红路灯的间隙,江年年的手机在口袋中微微震动,她拿出来一看,原来是手机屏上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据北省B城气象台预报,今日19时至21时,城南局部阴有中到大雨局部暴雨,其余地区多云间阴有小到中雨局部大雨。请公众注意防范,切实保障自身安全。] 江年年摁灭了手机屏,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调转了车头,往城南方向骑去。 温垣妈妈所在的墓地就在城南,这个点不早了,但温垣还没回来,怕是会赶上雨点。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带伞。 江年年到墓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黑云积压,偶尔有雷声从天边远远传来。 江年年把车放在墓园墙边,拿着半路的商店里买到了的长柄黑伞顺着步道往山上走。 这个点来墓园的人很少,墓园里到处耸立着松柏,江年顺着石板路往上走,一路上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半路就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着步道两旁的四季青,叶片被冲刷得格外干净。 地面慢慢聚起了深深浅浅的水洼,江年边走边躲,打着伞小心地避开泥水,余光在一排排黑色的墓碑前细致扫过。 灰暗的天色下,林立的墓碑肃穆苍凉,被雨水冲刷着发出细微的水声。 江年年脚步不急不缓,继续往上走,她还没有看到温垣,但一个人走在墓园里也并不害怕。 以前她是很害怕这些的,但她自从有了这般奇遇之后反倒觉得没什么了。 墓碑下没有什么面容可怖的鬼魂,只安静沉睡着那些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罢了。 人们本不必害怕。 16. 想念 墓园不算大,江年年最终还是找到了温垣。 他整个人仿佛一尊石塑般,蜷缩着坐在母亲的墓碑前,任由雨水将他全身淋湿也纹丝不动。 他在想念自己的母亲。 江年年忽然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了。 她不忍打搅他和母亲的独处,于是立在不远处静静地陪着他。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自天空而来的雨水经过层层叠叠的松针滴滴答答地落下,浸湿了温垣浅色的短衫,隐约透出单薄的骨肉,往日里蓬松的短发如今湿淋淋黏在额角,显出落寞又沉痛的模样。 他低垂着头,江年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再无法任由他淋雨了。 江年年还是走近了,半蹲在他面前,将伞遮在他上方。 密集的雨滴劈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但温垣世界里的雨却突然停了。 他抬眼去看她,长长的眼睫已经润湿。 “年年”,她听见他低低地念着她的名字。 “嗯,”她格外有耐心,“我在”。 也许是太久没说话,他的声音含糊嘶哑,但江年还是听清了,他说—— “你可以抱抱我吗?” 江年年没说话,只是沉默着靠近了一步,将他揽在了臂弯。 雨伞将两人与昏暗的天幕、冰冷的雨水完全隔绝开来,但她却察觉到了颈间蔓延的湿意,温热的,带着体温的,却很难让她忽视。 这是江年年第一次知道,心疼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轻轻拍着他的肩,一次又一次地,哪怕腿已经蹲到麻掉,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 温垣记忆里的母亲是温柔而娇弱的,她像一株菟丝花,需要人遮风挡雨,一路依附着丈夫生长。 但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却渐渐展露出了坚强独立的一面。 她一天到晚地研究简历,到处求职,抓住任何一次机会去争取。 她说丈夫走了,那就由她来做家里的顶梁柱,努力赚钱,把一老一小都养的好好的。 那时候姨妈几次三番来家里,甚至毫不避讳温垣的存在,当着孩子的面说服她改嫁。 一向温顺好说话的母亲不再愿意温软拒绝,而是跟娘家人闹翻撂了狠话: 她说“我这辈子只嫁给温岭这一个人,死了也是温家的媳妇,我也只会有温垣这一个孩子。” 她直截了当地把人从家里轰走,又抱住温垣安抚他,说她会学着做一个更好的妈妈,把爸爸的那一份爱也带上,好好地看着他长大。 可这份承诺最终还是没能兑现。 母亲离开后,温垣常在想,他的出生让她在医院里痛的死去活来,命悬一线;他长大了之后,她又因着他嘴馋,闹着要吃蛋糕而遭遇横祸。 或许她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他还是很想她。 但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再不能重来,他再也没有机会开口喊她一声妈妈了。 即使关系再亲密的两个人,依旧有些难以说出口的话。 江年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安静地为他撑着伞。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伞面的雨声渐渐转小,四周也逐渐亮了起来。 江年收了伞,才发现天气转晴,乌云已经散了。 温垣站起身,露出他身后摆满了鲜花的墓碑。 墓碑相片上的女人笑的温婉可人,眼睛弯弯的月牙一般,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温垣其实长得很像她,只是眼睛也许随了他的父亲,一双桃花眼深邃又多情,因着总是情绪淡淡的,眉眼间的多情被掩盖住,唯独留下了独属于少年的清冽和沉静。 江年年弯腰将墓前摆放的有些凌乱的鲜花和吃食稍微整理了一下,她蹲了太久,起身时踉跄着几乎要摔倒。 身后忽然伸出了一双手,将她扶住站稳后才放开。 她感觉到背后的胸膛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传来微弱的震动—— “年年,”他的声音从身后传到她耳边,“这是我妈妈。” 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稍旧的那个墓碑,“这是奶奶。” “你小时候还见过她们。” 他伸手轻抚着黑白相间的照片,苍白的指尖被墓碑上残留的雨水润湿了。 江年年很抱歉,“我不记得阿姨了。” 她的记忆渐渐融合,有时候分不清过去和上辈子哪些事情是真哪些事情是假,人和物有时都像罩了一层布,模糊不清。 “没关系”,温垣笑着说,“那时候你还小呢,你今天过来,她们如果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他和母亲待的日子更长,但和她相处的片段也逐渐模糊,有时只能靠相册里的照片来记忆。 更何况两家住的近时,江年年不过两三岁,还是不大记事的年纪。 有很多事情温垣都是在爷爷和江叔的叙述里渐渐补全的。 那时候温垣的母亲常常会带他去江家串门,江家院子里有个铁皮做的滑滑梯,进了院子俩孩子就排着队玩闹,两个年轻妈妈就坐在一边聊天。 温垣的母亲黄鹂和江妈妈一样格外钟爱旗袍,哪家店里进了新旗款式,两个人就能拉着手说一下午,评一评这个纽扣花样好不好看,再说一说腰身收得好不好。 和总是淘气的儿子不同,那时候的江年年是个软糯糯的,又乖又奶的胖团子,总是被儿子气到的黄女士每次见到这个小姑娘就眉梢带喜,喊过来亲昵地贴一贴抱一抱,恨不能是自己生养了一个小公主。 这个小公主确实讨人喜欢,温家老少都稀罕得不得了。 老太太还在世时不止一次地跟江奶奶打商量,要不两家就结个亲,她家小垣虽然淘气但是在眼前长大的男孩子人品有保障,绝对会好好保护年年。 瞅着江奶奶不乐意,老太太又指了指自己长得人高马大的大儿子,推销一般自夸孙子绝对是潜力股,看这小垣这模样,大了绝对比他爸长得都好看,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呀。 这些话他听了一遍又一遍,以至于在多年后,温垣虽然对江年年长大的模样不甚熟悉,却依旧在重新遇到她时,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些话。 他低头将石台上的香水百合拿了起来,轻轻抖落了些雨珠,又放归原位。 他对着母亲和奶奶发誓,他会好好守护她,竭尽全力,绝不食言。 临走时,江年年看见温垣将石碑前的那两束黄白相间的菊花花束拿了起来,随手抓着目测是要带下山。 江年年没有忽略他拿起花束时面上一闪而过的厌恶,怕是不讨他喜欢的人送来的吧。 “回家吗?”她问他。 温垣低低嗯了一声,鼻音有些重,垂眼看她时眼底的红血丝还未完全散去。 雨后的石板路格外滑,他注意到了江年年有些局促的走路姿势,伸出来手来横在她手臂一侧,“扶着我走吧。”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湿意,江年年握住时恍若触到了一块冰。 还是她来的晚了些,在雨中淋了太久,他的体温过低了,并肩往下走时,江年发觉他的唇也几乎没了血色。 “我们一会儿去一趟药店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视线上下扫视了一下,以为她哪里受了伤。 江年年却没解释,怕他知道是给他自己买药就直接不去了。 之前就有过类似的情况,他课上发了烧,脸都烧红了也不愿意去医务室,甚至连药也也不想吃,借口是药三分毒,实际上江年年觉得他药苦吃不下去又嘴硬不想露怯。 一路沿着步道下去没什么人,墓园里的夜灯已经亮了,冷白的灯光衬得四周更加寂静荒凉。 山丘上除了一排排林立的墓碑外,就只剩下繁茂的松柏,枝叶上挂着水珠,江年年偶尔碰到垂下的树枝时就有水珠簌簌地滴下来,凉凉的,冰得人浑身一颤。 温垣注意到之后,换了位置走在江年年左边,时不时抬一下伞尖,帮她把上方的松柏枝条都挑开。 江年年小声道了谢,在心里感慨无论他将来的女朋友是谁,都一定会非常幸福吧。 毕竟男朋友是个这么细心体贴的人。 她微微偏了偏头用余光去看身侧的人,他个子很高,刚进入高中就已经有一米八的样子,她因要避开地面的小水坑而踮起了脚尖,可即便这样,她依旧只到他肩膀。 江年年想起她跟爸爸一起出门时的场景,她爸爸没有温垣这么高,却也不矮,步子总是无意识地迈的大,每次一起出门时她总是要急匆匆地追赶,但在温垣身侧时却并不必慌乱加快步子。 他自然而然地配合着她的步子,仿佛两个人本来就步调一致。 她突然想起了书里的一段描述—— 温垣在母亲去世后其实和女主一家并没有什么来往,甚至因为母亲为救女主而去世格外厌恶女主丁慕诗,这也是为什么温垣会成为丁慕诗心底白月光的原因之一。 他越是对她避之不及,就越是引人靠近。 全书所有的男生都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只有温垣始终如一地对她厌恶至极,避之不及。 书里有一段是两人恰好在墓园遇见,温垣极度反感丁家人来给母亲扫墓。 但丁慕诗却总是捧着花束冠冕堂皇地出现在他眼前,状若慈悲地缅怀一个因为她而失去生命的人。 但他只觉得虚伪至极。 于是他每次看见他们带来的东西,就立马丢掉,在意到回家要把手洗好几遍,不然就要干呕好几天。 他放言丁家人如果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确定自己因为仇恨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丁家人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甚至丁慕诗脑回路异于常人,回家之后竟然主动提出要转学到温垣所在的学校,自觉她一定是人群中最独特的那一个,她乐观而开朗,自信可以在慢慢相处中化解掉温垣对她的痛恨。 但失母的伤痛怎么可能轻易化解,更何况施害者就在眼前,温垣每日每日地看着丁慕诗在眼前嬉笑打闹,整个人变得越加沉默阴郁。 走到墓园门口时,温垣将手里拎了一路的花束随意丢进了路旁的垃圾桶。 到了附近的药店时,她看见他借用店里的水龙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直到手指泛白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 江年年终于确定,那束花,原来真的是原女主家送来的。 安慰 江年年借了体温计,让温垣在药店里测了一□□温,暂时还正常。 但晚会儿发烧,还是买了一点感冒药和退烧药准备着。 要从店里出来时才发现,外面居然又开始下起来了。 害怕雨势越来越大,两个人打着伞骑车往回赶,没骑多远江年年就停了。 “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这会儿雨点太密,俩人撑着一把伞身上都淋湿了。尤其是温垣,他本来衣服就没干,江年年再怎么顾着他,伞也总是被风吹得倾侧,顾着头就顾不到身|子,身上的衬衫已经湿透了,袖口还滴着水。 温垣低头看了看她被淋的有些泛白的脚趾,点了点头。 这附近有些偏僻,没什么小饭馆,俩人并肩走了一段才找到了一家便利店。 这会儿店里几乎没人,俩人买了两杯泡面在临街的座位坐下,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泡面,一边看着窗外的雨。 一墙之隔的玻璃外大雨倾盆,雾气氤氲,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几乎看不清远处的景象。 江年年看了一眼手机,天气预报上雨还要再下半个多小时。 “怎么了?”温垣听见她叹了一口气。 “雨要下到九点多,我们要好一会儿等呢。” “没事儿”,温垣罕见的乐观起来,“雨总会停的。” “也是”,她也跟着重复了两遍,看着他笑起来,“温垣,雨总会挺,天也总会晴的。” 雨总会停,天总会晴。 他知道她其实也在安慰他,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就像秋季的一场暴雨,虽然来势汹汹,但终归会放晴。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的雨幕,等着雨停。 “嗯,总会晴的。” 窗外的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接连不断地下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从瓢泼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漆黑如墨,却不再是乌云密布的阴郁。 这场雨即将过去。 明天,也许就是个天光大好的晴天。 不远处的拐角,丁家人也正在一家咖啡馆里等着雨停。 一位长相清纯的少女这会儿正拉着身侧的中年妇女撒娇,“妈,就让我转过来嘛!” 丁慕诗小的时候被一位善良的阿姨救了一命,只可惜那位阿姨却被车撞了没救回来,那个阿姨家的小哥哥也总是见了他们就脸色不好。 但不管怎么说,之后的每一年她都和父母一起来B城给这位阿姨扫墓。 只是往年他们都是提前一天来的,所以从没遇上过其他人,今年有事耽搁今天才过来,却没想正好撞上了那个小哥哥。 记忆中对她冷淡如冰的小哥哥如今长成了一个身姿欣长的少年,只对她依旧是那样的不待见,大吼让她滚开,甚至放话再看见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一家。 因为救她那位好心的阿姨去世了,她也很难过,很愧疚,所以很久前就提出了要赔钱给温家,却被拒绝轰了出来,之后这些年,也一直来扫墓从未忘记,被这么针对她总觉得有些委屈。 或许是那位温家小哥哥误解了,无论是之前的给钱,还是现在的扫墓,她都是真心表达自己的感谢和愧疚的。 他们一家真的并没有任何故意炫耀或者存心揭他伤疤的意思,他怎么能说他们恶心呢? 丁母其实很不愿意,毕竟今天他们三个人刚被轰走过,“不合适,你看下午他敌视我们那个样子,要是和他一个班,乖宝你可怎么办哦!” 女儿肯定会受他气的,丁母心疼女儿,不想她去。 再说了,他们一家人现在也不在B城住,又不可能让女儿一个人转学过来,她和老公肯定要陪着,这样的话又得来回折腾,麻烦死了。 但丁慕诗执拗地很,不依不饶地摇着妈妈的手臂,非要她同意。 丁慕诗自小在家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在学校也一直是被人追捧的小公主,到处都是人喜欢,好话听得数不胜数,根本没听过这种难听话,也没被人这么排斥过,所以温垣对她的敌视态度让她十分在意。 丁慕诗想到转学去温垣的学校里和他做同学,势必要让他对她改观。 “我就是想和温家那个小哥哥相处一段时间,让他知道我们真的不是他想的那种人嘛,时间长了他就知道他是误会我们了。” “而且B城也有竞赛名额,我转过来,到时候拿奖不是更轻松了嘛,这样将来就不要高考走独木桥了,直接保送多好呀!” 丁母对女儿的撒娇没有抵抗力,而且女儿说得对,B城一中这边竞赛的人数少,拿奖容易。 其实她根本不了解竞赛的流程,无论在哪个学校,最后都要和整个省的参赛选手一起比。 不过她还是觉得转过来不是很必要的事情,于是向对面坐着的老公求助,“老丁,你倒是劝劝你女儿,别非撞南墙哭才行。” 丁父比丁母更宠这个独生女,又觉得女儿说的挺对,日久见人心,她女儿这么善良的一个小仙女,一直被误会怎么行,她又这么在意,不如就让她转学过来一段时间看看。 再说了,B城的竞赛水平不行,他到时候给女儿请竞赛教练在家里学,考试的时候肯定能打败这边的学生,拿个大奖保送也许更容易。 而且,他想起了某个温柔女人,老是两个城市来回跑也麻烦,搬到B城来,他能更经常见到她了,一举多得的事情嘛。 想到这儿,丁父点了点头,道:“可以是可以,就是你得保证学习不要落后,学业还是最重要的。” 丁慕诗一听到爸爸同意就高兴地蹦了一下,拉着爸爸的手亲昵极了,“爸爸最好啦!” 静静看着窗外的细雨两人谁也没想到,国庆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他们会在班里看到那个根本不想有任何接触的人。 * 美好的假期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国庆虽说没打折放了七天假,但各科老师卯足了劲留作业,书包都重了两三斤。 江年年骑着车往学校走,一路双肩酸痛难忍,半个钟头的路程她越骑越快,终于挨到了学校。 三个年级是一起开学的,校门口这会儿人山人海的,只是每个来上学的学生肩上都背着硕大的书包,如同江年年一般面如土色,显然都对开学这件事极度不爽。 江年年一想到这种日子还要过三年就心如死灰,上学根本没有她以前想象的那么轻松有趣,更何况B城所在的北省人口众多,高考就是几百万人互相挤着过独木桥,班主任不止一次地强调高考的激烈性,要求大家要严格要求自己,打好学业基础。 即便她才高一,也已经感受到了不小的学业压力。 心累归心累,但江年年还是觉得能有机会坐在课堂里读书学习是极其幸运的事情,毕竟来上学是她上一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 除此之外,来到这里后她常常陪着爸爸妈妈看电视看报纸,清楚地知道现在依旧有些偏僻地区的孩子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吃穿尚成问题,更不要说安心读书了。 所以,她必须加倍珍惜学习的机会。 江年年停好了车,抱着书包进了班,和几个同样来的比较早的同学打了声招呼,一回到作为就把怀里抱着的“重担”放在了桌面,手掌一翻过来,果不其然,细嫩的掌心都被勒出了红痕。 这就是甜蜜的负担了吧。 她甩甩手缓解了片刻,把作业和试卷掏出来整理好放到小组长桌上,然后才翻开昨天江爸给她买的维克多单词书开始背,一边默读一边写写画画辅助记忆。 她的英语太差了,唉,爸爸都看不下去了。 温垣因为路上耽搁了会儿,到的稍晚,看见江年年在记单词也没打扰她,坐下后就低头开始学习。 二班的早自习向来没有严格的学科区分,班主任给了大家极大的自由空间,让学生们按照自己的需要或背书或做题,长假刚结束,大家虽说玩心未收,甚至有的人四肢发软,眼神虚浮,一看就知道昨天又是在家里抓紧时间熬夜打游戏了,但这会儿也都在埋头苦干、奋笔疾书,班里学习气氛浓郁极了。 早读快结束时,班主任突然领了一个陌生的女孩过来。 “各位同学先停一下,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刚转来我们班的这位新同学。” 班里的读书声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少人都抬起头齐齐看向了讲台。 班主任身边正站着位穿了浅黄色碎花裙的少女,她长着圆圆的脸蛋,小小的唇,配上大眼睛和高鼻梁,虽说五官不大出彩,整个人却显得格外温良无害,正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最为喜爱的那一挂清纯系小美女。 是以班主任话音刚落,班里就响起了不少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讨论—— “哇!这个转校生好好看!” “校花吧这是!” “一时不知道该喜欢江年年,还是这位新同学了!” “呜呜呜好难选!” “......” 但也有人十分专注,自始至终没抬头,比如教室西侧中间位置坐着的江年年和温垣,俩人都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本习题,谁也没分心思去看一眼台上的人站的人究竟是哪位。 丁慕诗特意挑了件漂亮裙子,想着开学第一天一定要给班里的人留下好印象,尤其是温家那位小哥哥。 冷白的肤色和挺直的脊背让她轻易从偌大的教室中一眼就看到了温垣,只是他却始终没有抬头朝这边看一眼。 丁慕诗有些失望地瘪了瘪嘴,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新同学 “这位新同学?要不要做一下自我介绍?” 这学生看着挺机灵乖巧怎么老走神? 班主任叫了好几声,看身边这姑娘一直没反应,也失了耐心,打算直接让她去倒数第二排的空位坐着了。 丁慕诗刚在心里闹脾气,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位老师是在叫她,立马站得端正了些。 不管怎么说,这个班主任她最起码要打交道打一年,可不能一开始就留个不好的印象。 她是个拎得清的人,可不能惹班主任。 于是她抬头看了看老师,双手紧紧抓住了书包带,端的是一副害羞又忐忑似的模样: “对不起老师,我刚刚有些紧张,我现在简短自我介绍一下可以吗?” 班主任看她这样子,想着刚刚可能是误会了她,毕竟新换了环境小姑娘不熟悉有些紧张也正常,于是宽容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丁慕诗小声地道了谢,视线又扫了一眼刚刚望过去的那个方向后,才扬起了她最擅长的笑脸,温温柔柔地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丁慕诗,大家可以喊我小丁或者诗诗。我之前在L市实验中学学习,课余时间喜欢跳舞唱歌和画画,也很喜欢做点烘焙小食,有机会的话给大家带一些来尝尝我的手艺。另外,我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希望未来的日子能和大家相处愉快!” 话音落,她朝着大家微微躬身,有些害羞似的咧嘴笑了一下,和善又有礼,轻松赢得了班里的一片掌声。 江年年正和单词作斗争,手边的草稿本随手写满了词汇,密密麻麻却并不显得凌乱。 听见讲台上的女生说出名字后,正专心背单词的江年年突然一愣,钢笔在纸面留下了一团黑蓝色墨迹。 丁慕诗? 这不是女主的名字么? 她惊诧不已,所以无论如何,女主还是会如期出现是吗? 她抬眼朝讲台望去,班主任身边正站着一位身材瘦削的女生,她长发披肩,一身小碎花,瞧着就是朵清纯至极的小白花。 果然和书中的描述对上了。 江年年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女主的样貌,有些单纯地好奇,这女主长得是好看,但坦白说并没有多出众,别班不熟悉的人暂时不说,他们班里的漂亮女孩子就不少,一起参加竞赛培训的周青青和卢乐心一个长相娇俏,一个气质清冷,哪个不比这个女主漂亮。 书里居然会有那么多人对女主一见倾心,然后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咣咣撞大墙,连出身富贵应当见过不少美人的霸道少爷最后都彻底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江年年这会儿耳朵一竖,就能毫不费力听见教室后排的几个男生正在感叹转学生的美貌无以伦比,又有几个潜在的护花使者要沦陷。 只能说,女主不愧是女主,自带聚光灯,自带万人迷属性。 女主光环果然强大,江年感慨了一句,又收回了视线,低头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笔尖,把洇了墨的一页翻过去。 江年年看过全文,不知道是不是同性相斥的缘故,她其实总觉得女主实在有些自恋。 丁慕诗从小都活在众人的喜爱和优待中,所以总是下意识认为,无论自己做过什么,给别人带来过什么伤害,只要她主动低头、主动示好,任何人都会对她宽容以待。 她理所应当觉得自己要被众人所偏爱。 这是一种很难培养的自信,很吸引人,但有时却也会以自傲的面目呈现,伤了旁人而不自知。 江年年余光注意到身侧的少年虽然还端坐在位置上,面上却已覆寒霜。 她眨了眨眼,温垣那么讨厌女主,她现在直接转过来无异于撞在了枪口上,她有些不确定,温垣后面会做些什么。 书里...似乎并没有写,毕竟他只是一个回忆里的配角。 温垣起先并不关心新转来的同学是谁,却在听到那个名字的那一刻突然抬起了头,幽黑的眸子与丁慕诗望过来的目光直直相撞。 腕上青筋瞬间四起,几乎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怒。 丁慕诗却好似看不出他眼底的排斥,目光相接还自觉是他终于认出了她。 她知道自己那种样子最讨人喜欢,于是朝着温垣遥遥一笑,毫不费力地露出八颗牙齿,耳畔碎发散落,又映着门口微弱的阳光,模样清新又可人,引得台下不少男同学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唏嘘声。 长相乖巧又温柔爱笑,这样的女孩简直是梦中初恋情人才有的模样了,谁会不喜欢? 可温垣却只觉得她这副样子虚伪至极,轻睨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位娇俏的少女,而是一堆屎尿似的秽物,只一眼就觉得晦气至极,强忍着才能不呕吐。 她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甚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笑得那么开心,恶心极了,和她的父母一样,满口良善愧疚,却始终高高在上,一副出钱赔罪就万事大吉的模样。 他不喜欢这家人,不,他恨这家人,他已经明确表示过不希望这家人去墓园,却还是被他们不断挑战底线。 他们每一次出现都在践踏他的伤口,毫无一丝悔改。 那些他拼命压下去的阴鸷情绪于这一瞬间开始无限滋生。 温垣紧握着钢笔,骨节突出泛白,努力按捺下心里要站起身撕碎对方面具的冲动。 他偏过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渐渐冷静下来,他决不能这时候冲动。 说不出什么缘由,他总希望自己在江年年面前是体面的,沉稳的,不愿意露出自己疯狂阴暗的一面。 “给你。”江年年注意到了他不太正常的脸色,却也没法直说,只从桌洞里掏出了一张湿巾递给身侧的人,示意他擦一擦手指。 “过会儿干了就难擦了。” 温垣的钢笔在纸面停了太久,已洇出了一大片墨迹,因着愤怒,他指尖微微颤动,墨水将食指和中指的指节都染黑了。 “嗯。”温垣接过了湿巾,垂头擦拭着手指,眼睫垂着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晦暗。 台上那个人必须尽快弄走,不然他完全没有把握自己这副沉稳的模样还能维持多久。 江年年只看见了他信手接过了湿巾低头细致地擦指尖,面色渐渐转晴,窗外的熹微晨光映射在他脸庞,整个人好似发着光一般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江年年看着他的手指,一瞬间有些出神。 他的十指十分修长,骨节分明,美感十足,瞧着不像是一个生活困苦之人的手,倒像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只是可惜,作者只想让他做男女主感情发展的工具人,别说养尊处优,连一个普普通通的成长环境都懒得安排。 即使没有温暖美满的家庭,即使经历了这么多,温垣依旧温和善良,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坚强优秀了。 看见丁慕诗站在教室里的时候,他心里应该是异常愤怒的,面上却平静无波,意志力实在是强大。 只是不知道他后来是遇到了多灰暗的事,才会完全失了斗志,只一心求|死,紫砂了结自己。 文字是片面的,人却是立体的,相处了这么久,江年年其实很难去说服自己眼前这个少年只是书中一个戏份不多的配角。 温垣会对每一个向他问问题的同学耐心解答,会列出详细的步骤一点点分析;会因为心疼爷爷念起早逝的儿子儿媳而总是隐藏起自己对母亲的想念,年复一年地独自舔舐伤口,暗自内疚;会因为突然收到了一瓶西瓜汁而露出惊喜的笑容、会暗自收集证据只为她鸣不平、会难过也会受伤...... 他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推动剧情的工具。 所以她越来越觉得,这里是基于那本书而衍生出的一个平行时空,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未定。那本书里的内容也许会在这个世界发生,也许不会。 江年年抬手捂住了心口,那里的心脏充满活力地跳动着,不复以前她所熟悉的那般疲软无力,生命鲜活而真实,这就是一个新的世界。 如果这里真的是个平行世界,那么存变便是生机。 而如今已经有了自己这个变数,温垣的结局也许并不会像书里写的那样悲惨。 毕竟,有了第一个变数,第二个变数又怎么还会远呢? 丁慕诗还站在讲台上,看着温垣这边跃跃欲试要过来,可惜这边并没有空位。 班主任扫了一眼,最后指了指教室东边靠走廊的一个位置,让丁慕诗先在那里的空位上坐下。 丁慕诗有点不乐意,站在原地没动,想张嘴撒娇看能不能换个位置,那边离温垣也太远了。 只是班主任着急开会,说了句“等下次考完试之后,你再按成绩自己选”就走出了教室。 她只能作罢,背着书包往座位去,走几步就看一眼温垣,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想去哪里。 这会儿已经到了早自习下课的时间点,没写作业的继续狂补,写完的大家也都没拘着,背书的继续背书,聊天的就肆无忌惮开始聊天了,班里一时间乱糟糟的。 丁慕诗刚落座,前后桌的同学对这位新同学好奇极了,转过头来七嘴八舌地跟她说话—— “哇!你长得真好看哦!” “丁同学,你真的是从青市实验中学转过来的嘛?” “人生地不熟的,你为什么会转到我们这儿呀?” 周围的几个人也很好奇,纷纷竖起来八卦的小耳朵,齐齐地看向了丁慕诗。 B城一中虽说也是重点,但比L市实验中学还是差了点。尤其,L市和B城虽然是临市,但地位完全不一样,L市是北省的省会城市,近几年来更是乘上了国/家政/策的快车,发展异常迅猛,整体的城市氛围和各方面条件都比B城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吃饭 面对几个人的发问,丁慕诗有点烦,真是土包子见识少。 她才不会说自己是冲着竞赛名额来的。 不管怎么样,新到一个地方搞好关系还是蛮重要,想到这儿她微微一笑,耐心道,“是我爸爸的工作调动到了B城,一家人就要在一起嘛,我和妈妈就都过来啦!” 这是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商量好的理由,又体面又合理。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B城也很好,而且还有我认识的人,很小就认识了,所以也不算是人生地不熟啦。” 前桌的曹云听见这话八卦心起来了,顺嘴接了句,“谁呀谁呀,在咱们班嘛?” 丁慕诗没说话,却朝着温垣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虽然她没说什么话,周围的同学看这样子自行脑补了一对青梅竹马阴差阳错再重逢的戏码,纷纷起着哄,拉长了音发出一连串的坏笑。 丁慕诗似乎有些害羞,被大家一起哄脸都红了红,像是树梢挂着的红苹果一般,可爱极了。 隔着一个走廊的周青青不经意看到了这一幕,心里感觉有点奇怪。 她记得,江年年之前说过温垣小时候朋友就不多,发小更是只有她一个,长大了也是性格闷闷的,不爱社交,还吐槽他是资深宅男,能不出门就坚决不出门。 当时温垣就坐在旁边,还被说中了似的笑了下,没有反驳。 所以这个丁同学又是谁? 而且认识很久的话,在一个班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撒谎也很容易被戳穿吧? 这个新同学好像也没必要撒这种谎? 她扫了一眼这会儿被众人围在中间,面上正挂着笑容的丁慕诗,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不知道是不是她先入为主了,她莫名觉得这个新同学脸上的笑容不大自然,反倒像是挂了一张微笑的面皮,看着就有些僵硬。 江年年今天一直有意无意地往丁慕诗那边看,她努力回忆书里的剧情,想起来有一段好像写过温垣和丁慕诗在班里来了一场对峙,然后女主一气之下跑出了学校,后来在街上遇到了男主。 不过现实和书里写的还是有出入,因为目前丁慕诗还挺老实的,除了有几次往温垣这边看时和她对视了几次之外,居然一上午都没来找过温垣。 难道是她记错了?江年年拍了拍脑瓜,有点怀疑自己记忆不靠谱。 “叮叮叮——” 下课铃响了起来,讲台上的老师立刻放下粉笔,离开了教室。 这是上午第四节课,一中教师和学生不分开用餐,语文老师是个单身汉,不会做饭,每次轮到上午第四节时下课比学生还积极。 毕竟一中的饭点,食堂里人真的很多。 温垣合上了书,站起身给江年年让座。 往日里江年年听到下课铃就像一只急着拔萝卜的野兔子似的,蹭一下就会从座位弹起来,然后冲出教室去找邻班的梁雨珍,所以他也习惯了下课就让位。 今天铃声都要落了,她还没出来,让他觉得有些稀罕。 温垣垂眸看着依旧在座位上神游的少女,弯起食指在她桌面敲了敲,“今天不去吃午饭了?” “啊?”江年年一直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俩人对峙的时间点,听见他的声音才被唤回神思,“吃午饭?” “嗯。”温垣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班里所剩无几的人,“都快走光了,准备冒险点外卖了?” 江年年:!!! 不行,吃饭不能落下,同桌也不要落下! 她转了转眼珠,离开座位的瞬间也伸手将温垣拉住了,“走,今天一起吃饭!” 正好梁雨珍今天请假了没人和她一起吃饭,又能有占座小伙伴,又能减少同桌和女主的接触,一箭双雕!两全其美!她真聪明! 江年年美滋滋地想着,拉住温垣一路朝食堂飞奔而去。 温垣面上有些无奈,想说其实今天他带了便当的,但最终也没说什么,配合着她的脚步往外跑。 “年年。”他叫了她好几声,对方却像没听到似的闷头朝前走,下楼的脚步快得好似身后有鬼在追。 “年年,你先松手。” 嗯?松手? 江年年回头疑惑地看了看他,温垣却示意她朝下看,顺着他的目光,江年年猛然发现—— 她刚刚一直在拉着他的手臂,怪不得手感有点硬,还带着体温。 江年年赶紧松开,还投降似的把双手都扬了起来,语气极其诚恳,“对不起对不起,拉雨珍拉顺手了。” 温垣稍稍活动了几下手腕,摇了摇头。 “没事儿。” 拉手而已,他其实并不介意,只是一中新出了校规,禁止男女生交往过密。 在教学区拉手,很容易被路上巡逻的教务主任抓到,隔天俩人估计就得又上一次公告栏。 “走吧,一会儿高二年级该下课了。” B城一中现在正在运营的也就两个小食堂,另一个三层大食堂这几天正在整修,因此每到饭点食堂都格外拥挤,买饭排大长队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买了饭没空位坐,只能端着饭菜站着吃。 学校也知道食堂座位严重不足,是以三个年级饭点是分开的,高一最幸运是第一批,十分钟后高二的干饭大/军也会往食堂进发。 江年年一想到这儿立马不纠结别的了,登时便小跑了起来,催促道:“快快快,抓住机会,这会儿说不定西餐厅二楼还有空座儿!” 温垣被她这副着急忙慌的模样逗笑,低头轻轻摸了摸刚才被她握过的地方,总觉得有些不大习惯。 他其实很少和人亲近,更勿论是和异性的身体接触了。 她拉着他超前走时,他才第一次鲜明地意识到,原来女生和男生是真的不一样。 他摊开了自己的手,粗粝而宽大,而刚才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是纤弱的、温暖的,牵住他时好像手腕缠上了半圈丝绸一般,光滑而柔软。 他轻轻握了一下,掌心似乎还留有余温。 “温垣,怎么还不走呀!”江年年冲出好几步才发觉他没跟上来,回头催他快点,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嗯,来了。” * 这会儿只有一个年级来用餐,但食堂里人依旧很多,一进门就乱哄哄的,好像到了早上六点钟的菜市场一般。 江年年俩人分工明确,一个排队买饭,一个四处搜罗空位。 俩人出来的确实有些晚了,绕了一大圈也只有一个空位,塑料的椅背上还被淋了一大滩看着像是面汤的污渍,所幸她随身带了手帕纸,这会儿擦了擦也能坐。 只有一个位置,江年年觉得有点不妥,四处扫了一眼,周围要么有人,要么桌上有占座的东西,空座是真的没有。 不过很巧,江年年在长桌斜对角的位置发现了个熟人,“青青?你是快吃完了嘛?” 江年年看见她面前就放了一小份炒面,这会儿看着也快吃完了。 周青青不耐烦天天抢位置,快下课时借口上厕所提前溜来食堂吃饭。 听见有人叫她,她才从香喷喷的炒面里抬头,见是江年年笑了笑,“快了,缺个座?” 江年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对,站着吃饭太难受了。” 周青青了然地伸手把她手里的钥匙链接过来放桌上占座,然后一边加快速度干饭,一边止不住地吐槽: “你和梁雨珍今天准备吃点啥?”她用勺子戳了戳旁边盘子里的炒饼,面上一片苦涩,“其他窗口的队要是不是太长的话,千万不要让她买13号窗口的炒饼丝,巨巨巨难吃!” 她一连用了三个巨来强调难吃程度,明明闻着味道觉得很香啊! 还好后面又买了一份炒面,也许是前面的炒饼太难吃了,平时觉得味道还行的炒面现在都觉得格外好吃,以至于她吃多了,站起来时肚子圆圆的。 周青青摸了摸肚子,看着盘里所剩无几的炒面眼神有些呆滞,吃不下了,就这样吧。 “13号?”江年年默默将这个窗口记上干饭黑名单,随口回她,“今儿雨珍请假了,这会儿是温垣买的饭,我还不知道他买啥呢。” 两人正说着话,周青青身侧那几个占座的人也过来了,恰好,还都是同班的同学,而且,江年年记得这几个还都是丁慕诗前后桌的人。 女主该不会也在这边吃午饭吧? 正想着,温垣端着餐盘过来了。 “温垣你坐这儿。”江年年朝他招了招手,“青青吃的差不多了。” 周青青也站起身,跟温垣打了声招呼,低头瞄了一眼他盘里的饭,8号窗口的黄金炒饭!!! 她的最爱啊!就是今天吃不下了,她摸了摸有些凸出的小肚子,内牛满面。 早知道就吃黄金炒饭了,看温垣这速度,排长队其实也用不了多久的。 温垣把一份炒饭递给了江年年后,才端着自己的饭落座,刚吃了几口,他又起身拿着饭卡离开了,江年年看见他离开有点纳闷,但还是时不时抬下头帮他注意着位置,没办法,食堂座位太紧俏,一不小心就没了。 江年年这边刚低头吃了几口炒饭,再抬头发现—— 好家伙,女主居然端着餐盘站到了温垣的位置上,看样子是想坐这儿。 丁慕诗确实是想坐这儿,她来食堂只拿了饭卡,忘记拿个杯子占座了,毕竟以前占座这种小事都有旁人代劳,她根本不用操心,是以跟着来二楼食堂的时候她也以为一起来的这几位同学肯定会主动帮她占好座的,压根没管。 她刚刚挑了个看着味道不错的小炒窗口安心排队去了,这会儿买完饭才发现,原来根本没人替她占座。 她有点不太开心,但又说不出口,正好看到曹云旁边有个空位,虽然饭菜还在桌上,但人已经离开了,丁慕诗侥幸地想着这位置可能没人,于是准备挪开餐盘坐下。 对峙 谁知道她刚动餐盘,就被斜对面的江年年叫住了。 “同学,不要动餐盘,那个位置的人去买饮料了,马上回来。” 她这么说着,话音刚落温垣就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两杯饮料。 温垣刚刚是觉得吃炒饭太干了,于是又去买了两杯饮料,把一杯递给了江年年,然后看都不看端着饭的女生一眼,就自顾自地落座了。 丁慕诗手指紧紧扣住餐盘金属的边缘,面色有些不佳。 她本来就因为曹云几个人没帮她占座而心有不愉,这会儿温垣又把她当透明人,心里的火气慢慢窜上来了,就连面上一贯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 “温垣,是你呀!”她主动和温垣打招呼,想唤起他的注意。 听见她和温垣打招呼,曹云几个人饭也不吃了,都偏过头偷偷摸摸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嘿嘿,有八卦谁不爱看? 尤其还是一向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做题的学霸温垣的。 温垣却好似完全没听到她的话似的,把橙汁递给江年之后就直接坐下了,低着头一勺接一勺地吃着饭,看都没看丁慕诗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所谓的熟人见面打招呼却都不回应的,是不是熟人难讲哦。 旁边几个人小声嘀咕了起来,“她撒谎吧假,怎么看着温垣好像不认识她呀?” 曹云视线在温垣身后站着的女生身上扫了一眼,在心里暗自猜测,说不定这新来的同学和温垣压根就不怎么熟,或者和温垣关系并不好,甚至有仇。 不然,温垣平时虽然沉默高冷,但有人打招呼也会礼貌回应,怎么会无缘无故不理睬人。 不得不说,曹云真相了,这俩人确实有仇。 江年年看着女主僵硬地站在温垣背后,眼眶发红,看着下一秒就能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头疼。 她努力把人隔开了,结果怎么还是这么巧,不在班里对峙就换个地方在食堂对峙,剧情的力量太强大了吧! 局面尴尬极了,几个人没刻意压低声音,丁慕诗听得清楚,咬了咬唇,又朝着温垣走近了一步,不信邪似的非要骚扰他,“温垣,好久不见呀!” 这个距离说话绝对能听到,但眼前的少年依旧背对着她,吃米饭的动作没被影响分毫。 丁慕诗咬着唇,脸色有些苍白,指甲扣着餐盘,发出细微的刺啦声。 他就是故意看她出丑! 哪怕是个陌生人,她打了两次招呼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不给吧?! 更何况这些年俩人见过很多次,即使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也不至于这样忽视她! 她从很小到大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还没这么被人忽视过,面上有些挂不住,眼圈瞬间就泛起了红,瞧着委屈极了。 周围的几个男同学看着丁慕诗这委屈巴巴的样子,有点责备地看了温垣一眼。 他们中没人觉得丁慕诗之前说认识温垣的话是假的。 毕竟没必要撒谎嘛,况且诗诗这么一个乖巧温和的小女生,看着也不是会说谎的人。 只是也都没立场出言指责,怕惹得一身骚。 温垣是学霸,真起了冲突,老师们都护着,到头来挨吵的还得是他们自个儿。 没看上次温垣打了人,不都一点事儿都没么,甚至连停课都没有,第二天就正常上课了。 学习好未必品德好,看他对人家新同学的样子,一点都不礼貌绅士。 “那个同学”,江年年指了指不远处的新空出来的一个座位,“要不你先去坐那儿?不然一会儿高二高三的来了就没座儿了。” 听见她这话,像个雕塑似的站在温垣身后的丁慕诗终于抬起了头,她看了看还是冷漠背对着她的男生,咬了咬唇,最后又看了一眼江年年,眼底似乎含着一丝幽怨,人却一直定在原地不动,直直的盯着温垣的后背,非要他站起身不可。 江年年:“......” 不是,有台阶就下啊,一直僵持着有意思么? 刚女主那眼神啥意思,该不会是怪她没提前跟她讲那儿有空座儿,让她尴尬站了那么久吧? 好家伙自己的事儿自己不上心还有理了? 江年年拿起手边的饮料,气愤地喝了一大口,再也不掺和进去了。 丁慕诗还在温垣旁边僵持着,旁边一个男同学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提前收了餐盘站起来了: “同学,你来我这里吃吧,我正好吃完了。” 一直站温垣旁边有啥用,这人也是二班的,知道温垣这人性子一向冷淡,站在他身后就是站成一尊雕塑这家伙不想搭理耶绝不会搭理你的。 丁慕诗对着温垣的背脊泫然若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过去了。 * 时间毫无波动地往前推行着,一转眼,天气就已转凉,出门得穿个外套了,不然骑车的时候腿上绝对立起汗毛,到教室的时候冻得上下打颤。 江年年这一段时间几乎和温垣形影不离,上学一起,放学各自回家吃饭,有假期又会一起自习。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在的原因,女主没再来找过温垣,只是在班里上课时,偶尔还会朝着俩人所在的方向扫几眼,看着似乎并没打算消停。 但她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江年也就不管了。 其实江年年不知道,丁慕诗私下找过好几次温垣。 她提着自己在家做的饼干和糕点堵在他回家的路上,小心翼翼地示好,说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吃甜点,想分享给他让他尝一尝。 还说什么她想做他的朋友,想和他好好相处。 一堆废话。 温垣烦得要死,放任了几天,发觉她还没有放弃之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推着车停在她面漆那,冷着脸看过去,对面站着的女孩穿着淡蓝色的纱裙,风一吹裙角翻飞,柔柔弱弱的,惹人怜爱。 可惜温垣并不同情心泛滥,反而带着一股子戾气。 “想和我做朋友?” 面前人如玉面庞中明晃晃带着厌恶,全然没有他在江年年面前时的那份温润,反而似崖顶的冰霜,寒冷至极。 丁慕诗被他冰冷的眼神吓得心头一紧,声音也有点磕磕巴巴,“嗯...我...我想和你做朋友。” 听见她的话,温垣轻笑了一下,声音动听,说出的话却格外难以入耳—— “砂|了别人母亲之后,还想和他做朋友?” 他的声音冷漠极了,“丁慕诗,你觉得你配么?” 她还欠他一条命,凭什么一身轻松地站在他面前,一副一切都翻篇了的模样说要和他做朋友。 “滚开。”他声线冷硬,好像覆上了一层冰霜。 丁慕诗却格外执拗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把饼干盒举在他面前,挡着他前行的路。 “为什么不可以,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丁慕诗是真的不理解,又不是她撞的人,肇事司机已经坐牢了啊,管她什么事? 但这种话肯定不能直说,所以她按捺下真实想法,换了种方式试图安抚他: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言,我愿意弥补你的,我们能好好相处吗?” 温垣彻底失了耐心,江年年不在他也懒得装,他厌烦透了这个人,骂了一句脏话之后抬手把盒子打落在地。 “滚!” “下次再撞上来,别管我不客气了。” 他放了狠话,然后无情地推着车子从满地散落的饼干上碾过,透明的塑料袋被车轮碾碎,饼干都被压成了细细的粉末,一阵风吹过来就四处散了,和路边的灰尘混杂在了一起,不值得一提。 丁慕诗直愣愣地看他骑着车越走越远,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明明是在示好,为什么会如此他会这么排斥,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给她。 上次在食堂也是,这次也是。 他究竟要她怎么做才肯原谅。 温垣骑着车穿梭在夜晚的街道,夜风吹动着衣摆,带来一丝丝的凉意,稍稍吹散了一些怒火。 或许他的动作要更快一些了。 丁家人总在他眼前晃,他怕自己某一天做出什么事失了分寸。 还是趁现在,提前把问题解决了。 他确实对丁家人怀着偌大的恨意,却也很清醒,用自己的未来做交换,去惩罚丁家热门根本不值得。 他答应过母亲会好好地生活,答应过爷爷会考上好的大学,他还有未实现的理想,有要守护的人。 这些牵挂牵绊着他的脚步,他不会作出什么同归于尽的傻事。 两败俱伤,是蠢货才做的事。 * 这天晚上,江年年正和周青青站在教室外的走廊,等着温垣出来后一起去竞赛班参加培训。 俩人正聊着天,周青青余光突然发觉有几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几个人怎么好像是冲着她和江年年来的。 随着那几个人走的越来越近,周青青的这种感觉越强烈。 尤其——中间那个女生低着头,一边不住地上下摇晃着手里的东西,塑料的饮料瓶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被气体撑得膨胀起来几乎要破开。 这太不正常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于是下意识拉了拉江年年,可还没等她说什么,那几个人快步走到了她和江年年身侧。 擦肩而过时,中间一直低着头的女生终于抬起了头,面熟极了。 周青青后知后觉,这是同班的杜雪,只不过原先染了一半的黄毛,被教导主任抓住剪短染黑了。 迎面而来的女生脸上对着两人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下一秒,脚似乎滑了一下,整个人朝着江年年这边倾倒过来。 歉疚 可乐瓶中无限膨胀着,拧开的一瞬间,大量棕褐色的泡沫喷涌而出,大半都都喷洒到了侧身而过的江年年身上。 江年年刚刚被周青青拉了一下还有点奇怪,但下一秒,身后突然喷洒过来一片湿润,冰凉的液体冲到脆弱的颈间,吓得整个人被激了一下,连连惊叫着跳开。 头发不断有液体湿淋淋的滴下来,浅色的衬衫也污了一大片,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黏得人难受。 江年年甩着袖子后退几步,捏着衬衫把衣服悬空,鼻尖全是甜腻腻的可乐味。 周青青看小伙伴被喷了一身,赶紧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年年,你先拿纸擦一擦。” “没事儿,一会儿就干了。” 江年年接过纸巾,捏住衣角小心翼翼地擦拭,但没太大用处,这半瓶可乐撒得结结实实的,她还正好穿了个棉质的衬衫,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可乐被吸收得差不多了,棕褐色的液体在浅蓝色的衬衫上留下点点深浅不一的污迹,看着怪异极了。 她随手团了团纸巾,抬眼朝刚刚喷了她的女生看去,嗯,熟人,丁慕诗的同桌杜雪。 周青青气愤地看向罪魁祸首,声音气得发抖,“有你这么走路的么?” 她刚才和江年明明贴着走廊走的,压根不存在什么挡路,而且这人现在一脸无所谓,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江年年倒是很淡定,她看见了杜雪身边的女主,几乎就确定了这几个人是故意给她难堪的。 之前那么久都不声不响的,她还以为女主是放弃温垣了。 现在看着她耍小心思报复自己,江年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今天这一出就是想逼她从温垣身边离开呗。 她偏不。 “哟”,杜雪丢了手里的可乐瓶,轻飘飘地扫了江年年一眼,反而恶人先告状: “谁让她走我前头,她就是倒霉呗。” 丁慕诗小声地站出来劝人,“哎呀,都是同班同学,不要搞这么难堪嘛。” “也就是可乐不小心撒了,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先替杜雪道个歉,你别往心里去。” 周青青听了她这茶言茶语翻了个白眼,怼她,“道歉有什么用,没看衣服都成什么样子了么?” 丁慕诗有点尴尬,朝着江年犹犹豫豫地提议,“要不你先穿我的外套吧,干了再还我就行。” “不用”,江年拒绝了,不想和女主有什么牵扯,“又不是你弄脏的。” 而且她没一点脱衣服的动作,也不过是说说场面话罢了。 江年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针对她的意思。 但泼可乐这事儿丁慕诗自己心里有鬼,听见这话只觉得江年是在讽刺,脸色瞬间就白了,掩饰性地陪笑了一下,然后拉了拉同桌的手臂,示意她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教训和报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激怒江年。 杜雪看着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了,也象征性地说了句,“哎,就是可乐没拧紧,不小心喷了你一身,真不好意思啊。” 周青青简直被这人虚伪至极的模样给气笑了,“你怎么不好意思,我看你蛮好意思的!” 说完,还不解气地把江年擦完衣服的纸团朝杜雪怀里一丢,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杜雪也被激怒了,嘴里骂骂咧咧,被身边的丁慕诗及时拉住了。 “大家别吵架,和气最重要,江年年你早点回班换个衣服穿吧,别感冒了。” 江年年最受不了这种白莲花行径的人,说句话都让人听得心里直窝火,偏偏人表面又是关心你的话,火气再大也不好发。 她正想说句算了自认倒霉,却忽然被人用外套从头罩了个严严实实—— 温垣刚才听人说江年年被人泼了一身,赶紧拿上外套过来了。 男生的衣服尺码大极了,轻轻松松就把娇小的少女罩住了。 看见丁慕诗也在,他心里有股戾气几乎要喷发而出,却还是顾及到江年也在,硬生生压制住了。 果然,她来了这边就没什么好事。 “我...我只是关心一下江同学,没有别的意思。”丁慕诗期期艾艾地解释,被他扫到的那一眼,她的那些隐秘小心思好像藏无可藏。 确实是她在杜雪身边说了几句暗指江年年的话,但...用可乐泼她的人,不是她,她也只是想了一下,嘴巴上说了点不好听的话而已。 论迹不论心,谁又能保证自己在任一刻都没有对某一个人产生过恶意呢? “不需要,管好你自己。”温垣语气淡淡的,伸手将因为过于宽大,江年穿上总是会滑落肩头的外套又给稍稍上提了一些。 他垂下眼,看着外套下露出衬衫的一角,湿漉漉的,偶尔还滴着几滴水,一阵微风拂过,女孩露出的手臂上似乎抖了抖,汗毛直立。 已至秋末,白日里有阳光照耀着到感觉不出冷了,但一到晚上就显出秋天的萧瑟凉薄来,一阵风都把人吹得瑟瑟发到,更勿论这会儿江年年衣服湿了大半。 “走吧”,温垣不再理会背后僵硬站着的人,站在了江年左边挡住了微风,“去找生活老师看能不能借件衣服。” 江年年也巴不得快点离开,于是拜托完周青青替两人给竞赛班老师请个假,就跟着温垣走了。 丁慕诗怔怔地看着那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眼神暗了一瞬,带着一丝细微的恼意和嫉妒。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能成为那个对温垣而言最为独特的人? 江年年却可以? 她不服! 杜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懒懒散散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诗诗,别在意温垣的话,他就是个疯狗,逮谁咬谁,好心还当驴肝肺。” 丁慕诗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白色的布鞋被可乐溅到,这会儿液体洇湿了进去,黏糊糊的,有点恶心。 “要上晚自习了,我们回班吧。” 旁边站着的曹云踢了一脚地上的可乐瓶,把瓶子踢到楼道垃圾桶边,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俩人。 她看了一眼手上还沾着可乐渍的杜雪,忽然想到之前食堂里俩人对峙的场面,微不可察地啧啧了两声。 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煞/笔/一个。 * 生活老师平常都在学生公寓门口的办公室里守着,那边离高一年级的教学楼距离颇远,几乎要穿过半个校园里才能到。 偏偏这会儿风一阵一阵的,吹得树叶哗啦啦乱响。 江年衣服湿哒哒的,一侧的头发也粘在额边,风吹过来从头冷到脚,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透心凉,恨不得脚底长了风火轮,这会儿立马能到生活老师那边。 江年年一面走一面抓住外套的死角,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的,唯恐多透进一丝冷风。 温垣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默不作声地走在她侧前方,风吹过来时,碎发被吹得凌乱。 江年年开始还在奇怪,这人怎么突然走路也要争先,但感知到迎面而来的风不再强劲时,她后知后觉—— 原来,温垣是在给她挡风。 江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他也太傲娇了。 她没刻意压低声音,温垣轻而易举地听见了身后的声响,脚步没听,只轻轻咳了一下,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继续往前走。 江年年偷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 两个人挨得很近,她抬头就能看他的背影。 晚风吹动着他的短发,有些乱蓬蓬的,肆意又招摇,他身高腿长,脚步却很轻盈,步子迈的不急不缓。 路过一处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温垣的背脊宽阔而略显单薄,行走手臂间微微拂动,裸露在外的小臂修长,被光亮覆盖的瞬间清晰地显出优美的肌肉线条。 他是锻炼过吗? 江年年漫无边际地神游。 她突然想起来,在之前的国庆假期里,她好像也见到过他漂亮的肌肉。 那是在她回老家之前,梁雨珍约她一起去堕落街吃新开的一家螺蛳粉,俩人都是路痴,跟着导航也迷路,七拐八拐地绕进了一条小巷子里,撞见了正在搬面粉的温垣。 面粉店后门狭小,货车无法直接开进来,只得请人来运。 正搬运面粉的几个小工大都穿着松松垮垮的汗衫,露出的皮肤黝黑,像所有被生活重担压垮一般,背脊微微躬起,但很明显能看出一丝经年累月扛包卸货的熟稔,扛着四五袋面粉行走,步伐却十分矫健,扛完一趟马不停蹄又来一趟。 肤色白皙的温垣在这群人里鹤立鸡群,面庞尚且带着一丝稚嫩,皮肤显示出一种长年累月埋头教室的冷白。 他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但从那双紧抓着面粉袋的手上,还是能窥见一丝不太熟练所造就的小心谨慎。 他当时穿着一件深色的短袖,汗渍将胸膛和背脊附近的布料整个润湿,行走间腰腹和胸膛处起着褶皱,手臂上的肌肉时隐时现。 她没有主动上前。 就算再怎么熟悉,也会有不愿意让旁人看见的一面。 不去挑明他人有意隐匿的难堪局面,往往要比表露自己的关心与同情更重要。 “对不起。”他的声音被拂过耳畔的晚风送过来。 “啊?”突然被他的声音打断乱想,江年年有些讶异,“怎么突然道歉?” 她是真的摸不着头脑,幸而他下一句话及时为江年年解了惑。 “今天被泼可乐这事儿,其实是因为我。” 也许是夜晚的黑暗太能隐藏秘密,也许是此刻的他头脑太不清醒,总之,他突然有种想将一切都向江年年坦白的冲动。 衣服 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今天这样的事情只要丁慕诗没离开,也许就会反复发生,他没办法随时随地保护好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尽快把丁家人赶走。 江家人都非常良善,帮了他和爷爷许多,他不想让他们莫名其妙受自己牵连,承受这些恶意。 爷爷出院后,身子骨虽说有所恢复,却也不再适合走街串巷,奔波劳累。 人的年纪大了也就越加脆弱,更勿论医生叮嘱了要老爷子好生休养。 老爷子嘴上说一定一定,却也没往心里去。 在家里休养身体,爷俩要怎么生活呢。 江爸也想到了这点,于是热心地提议,“正好前几天有人托我找些人去小区干活,我问问他们现在还缺不缺人,您这几天就先歇着,我一准给问好了,咱就找个轻松稳定的先干着。” 江爸打算让老爷子来附近小区当个保安,活不多,又有一堆老头能话家常聊聊天,散散心,工资虽不多,但爷俩平日里作风节省,温垣又有学校里的各种奖学金补贴什么的,估摸着这段日子也能行。 再不济还有他,今晚回去就和老婆商量商量,以后两家多来往,他和老婆平日里也多上点心。 毕竟是他兄弟的老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长辈的日子过不下去。 温垣以为江叔是随口说的场面话,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就接到了江叔叔的电话,说是跟人说好了,下周一就能去上班。 江爸找的兰馨小区就在温家小饭馆附近的一个老小区了,二十多年前盖的六层小楼,现在设施都有些老旧,但小区位置不错,加上楼里住了不少老街坊,有事没事能聚一聚耍了象棋啥的,生活气息很浓,所以虽然儿女在外地定居了,有些念旧的老头老太太就还留在这边没搬走。 不过最近这些年年轻一辈或升学、或工作,拖家带口外出得也不少,陆陆续续住进来了的不少新租户。 江家的小饭馆离这居民楼很近,味道家常又价格实惠,大家隔三差五总来吃,都算是熟人。 江爸在打听有没有小区招保安,一个常在江家饭馆吃刀削面的老伙计之前闲聊时正好就提到这小区在招保安,便托了他帮忙问问情况。 原来时最近不断有人反映小区电动车电池被偷,所以小区新装了一批监控,同时预备扩大安保力度,多收些保安门卫以作日常巡逻和门口定点检查出入人员身份。 这不是缺啥来啥,江爸觉得这事儿靠谱,于是又多问了几句,后面找熟人送了两条烟,老爷子这工作当场就算是定下来了。 老爷子一开始不大好意思,但听说江爸为了定下这个名额找了人,他不去人情也欠下来了,以后也得还,不去名额空下来给别人了更是大亏特亏,也就接受了。 上午在门口的保安亭里和几个老大爷一起聊天下象棋,下午跟着在小区里绕圈巡逻锻炼身体,日子清闲舒坦。 虽然老爷子没说,但温垣还是能从爷爷每天下午回来时哼的小调里,感受到爷爷是真的开心起来了。 江家人,是真的善良真诚,以至于他总有种占了便宜的负罪感。 因为他无法予以同等的回报。 温垣自知性格深处的恶劣之处,他并没有表面那般对周围的一切都看得那么淡。 相反,他凡事都喜欢斤斤计较,心防又很重,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青瓷的杯盏,有一点瑕疵便不再完美。 他愿意护在江年年身边,也无非是为了母亲的叮嘱,惦念着母亲对这个姑娘的疼爱。 他愿意接纳江年年待在自己身边,是因为江叔的嘱托。 但出于内心的保护与在意,究竟有几分,他自己都说不清。 温垣垂着眸子,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显得他整个人好似忽然换了面孔,往日的温和不再,反添一丝阴暗。 他想起上次在巷子里的试探。 他那时帮邻居阿爷家搬面粉,说不清是存心试探还是别的,他当时灰头土脸,汗流浃背,已经注意到了江年俩人的走近,却没有上前打招呼,却也没有掩饰什么,只低头一趟趟地往返于库房和货车之间,仿若搬运得专心。 但实际上却难以摆脱对谜底的好奇,于是当他忍不住朝着巷角望去时,只看见了江年年拉着梁雨珍离开的背影。 此后的一切亦如往常,江年年像从未撞见过那一幕一般,并未多语。 女孩用沉默护着那摇摇欲坠的自尊,一点没有显出任何的好奇与怜悯。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总是试探别人的行为属实不妥。 因为他那点可笑的不安,伤了她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即使她实际上并不知道这些。 他所能做的只是一句道歉,毫无用处。 他真的不希望,江年年因为他和丁慕诗的恩怨再被针对。 于是第一次愿意尝试着将那些多年来始终不愿直面的悲痛记忆,摊开给一个人看。 “年年”,他引着她穿过连廊,走进一处风声飘忽的小道,四周是半人高的冬青,茂密葱茏的枝叶挡住了大半的冷风,“你想知道我和丁慕诗之间的恩怨吗?” 他的声音平静而柔软,却好像是一只从荆棘中窜出的小兽,正试探性地伸出了爪子,勾连着陌生的玫瑰。 江年年望过去,才发觉他目光里的认真,他是真的在像她敞开心扉。 一直夹在两人中间的透明隔膜似乎要破裂,她很难拒绝。 她手指紧了紧肩上的外套,认真地看向他:“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当然很荣幸能有机会了解你更多。” 温垣依旧那么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侧,娓娓道来那些遥远的记忆—— “六岁生日那天,我非常想吃蛋糕,于是母亲专门请了假带我去买,但出了店门就看到了在马路上闹脾气的丁慕诗,那时候司机注意力全在手机上,转弯也没有降速,救了她之后母亲根本来不及跑开......” 他其实能理性地分析,一切只是意外,可当时丁家人就站在不远处,守着逃出车轮大哭的女儿,却没有及时救助。 甚至后面的救护车,都是一个路人打电话叫来的。 如果不是目击者过多根本走不掉,他甚至怀疑丁家人当时会直接消失。 母亲抢救时,他就站在手术室门外,清晰记得医生要求垫付药费时,他们面上毫不掩饰的勉强。 后来这起事故意外被报道闹大了,丁家人才带了十万现金上门,说是愿意赔偿,但希望这个事儿能翻篇,半是威胁半是恐吓道他们已经仁至义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温垣回忆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好像时过境迁,一切伤害都被时间抹平了。 可母亲是一个人最初与世界相连的脐带,更何况那些年的关怀与濡慕,他再怎么装作无恙也有露出了一丝哽咽。 想到当初丁家人的做派,温垣冷笑了一声,没将自己消极阴暗的情绪刻意隐藏。 “人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影响了他们名声的麻烦,而道了歉,所有事情便能就此翻篇。” 听见他这么说,江年年的心脏好似突然被换回了从前的那一颗,心跳不再正常律动,一抽一抽地微痛着。 她听出了他隐藏在话里的那份难过和愤怒,以及隐藏在深处的自责。 “温垣”,她抬手抚上了他单薄的背,在月色里轻柔地拍了拍,好似在安慰,又好似带了一丝早已明晰后的了然。 “别自责,那不是你的错。”他听见她声音轻轻的,语调里都包裹着温暖, “阿姨知道了,一定会很心疼。” 温垣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怔愣了一瞬,被身后没注意脚步的江年年撞了正着,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嘿,怎么不走啦?”江年年轻轻推了他一下,在他面前夸张地抖了抖,“很冷欸~” “嗯”,原来那些无人可吐露的伤痕好像袒露在她面前,也并不会难堪。 “那我们走快点。” * 生活老师的办公室就在学生公寓一楼,俩人敲了敲门跟老师说情况。 “衣服湿了是吧?”姚老师掀了下外套,看见江年年衣服上残留的污渍,“备用的衣服我这儿只有一件短袖了,不过里间有洗烘一体机,你可以先穿着,衣服一个多小时就能干了。” 说完,她翻了翻一侧的衣柜,找出了一件干净的短袖递给了江年年,看着洗的干干净净的,就是比较宽大,像是老师自己的衣服。 注意到江年年这会儿说话有点鼻音,姚老师摸了摸她脑门,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温度可有点高啊”。 温度高不高不确定,但温垣注意到了江年泛红的脸蛋。 刚才在室外光线昏暗看不清,这会儿进了室内不知道是温度高还是怎么回事,脸上晕开了一片红。 他有些担心,问老师“老师,您这边有温度计吗?” “温度计还真没有,昨天刚打破了一个,还没来得及从医务室拿新的呢”。 姚老师这会儿只能先给俩人调高空调,不然这小姑娘穿得这么薄,不等衣服烘干估计就感冒了。 “你俩现在这边,我去医务室找一支带回来。” “烘干机要是不会用,你们可以翻一下书桌中间的抽屉,我记得里面有说明书。” 叮嘱完两人,老师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原先老师在她不好意思,这会儿老师刚出门,江年年就再也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温垣皱了皱眉,把口袋里的手帕纸都递给她,催她先去里面的房间把湿衣服换下来。 温垣指了指旁边的洗衣房,“我在这个房间看一下说明书”。 靠近 江年年小声地道了谢,推开里间的门进去了。 办公室是由原先的宿舍改装的,里间外间之间只有薄薄一层磨砂玻璃门。 隔壁就坐着一个男生,江年年一想起这点就觉得有些紧张,但她又清楚,偷窥这样的小人行径温垣做不出。 还是赶紧换下来洗一洗,不要耽误后面上课才好。 江年手指翻飞,挑起一处开始解扣子,动作迅速极了。 这种衬衫平日里轻飘飘的穿着很舒服,沾了水就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实在太难受了。 四周温暖而寂静,只有隔壁传来的细簌声响。 温垣耳根有些发热,于是从外间的台子上抽出了洗涤说明的小册子,修长的指极有频率地翻着页,垂眸在心里默读起来,以抵抗那些细微声响引发的躁动。 江年年换下了衣服出来时,隔壁的门还紧闭着。 她曲指轻叩了几下,温垣就从里面打开了门,自然地接过她的衣服丢进了旁边的洗衣机里。 生活老师这边的洗衣机整个被镶嵌在浅色的柜子里,体型很小,居然又能洗又能烘。 江年年没用过这种一体式的洗衣机,很好奇地看他盖上盖子,问道: “这种洗衣机自带洗衣液吗?” 温垣的动作似乎静止了一瞬,“...还是要自己投放的。” 只是他刚才扫了一眼,没看到洗衣液放哪里了,于是打算等老师回来再问问。 医务室离这边并不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还没回来。 “会不会在这里呢?” 江年年踮起脚按了一下洗衣机侧面的一个暗格。 这处暗格表面和周围木柜的用料差不多,只是颜色稍稍有些泛黑,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掉。 随着她的动作,手下的木板发出咔嚓的清响后向上弹了起来,逼仄的格子里洗衣液洗衣粉装的满登登。 江年也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真的猜中了。 “还真的在这里哟。” 温垣走近拿了一袋靠边放的洗衣液,语气中带着诧异,“你怎么知道放这里了?” 江年偷笑了一下,稍稍后退半步,让他可以顺利取到东西。 “我家就放在洗衣机上头的柜子里。” 他们家习惯洗衣液和洗衣粉混用,放在低处容易碰倒,于是江妈妈做主在洗衣机上面装了个木柜子,竖长形的暗格放洗衣液瓶很合适。 “不过我不会用这种洗衣机耶,靠你了。” 这种新式的洗衣机按钮好多,看的她头疼。 温垣刚看了说明书,还算有把握,他点了点头,倒了一点洗衣液进去,然后按说明书按了按钮。 洗衣机发出叮咚的启动声,温垣选了快速洗涤后自动烘干,随后机器开始发出轰隆隆的运转声。 江年年站在旁边看着,发出了一声惊叹,“好方便啊,就是不知道多少钱能买。” 江年家用的还是老式的双筒洗衣机,洗的蛮干净,就是需要时刻注意着声响,没动静了就得过去拧一下计时表盘,换水甩干都需要人工来。 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就很麻烦,衣服厚厚的,又吸饱了水,转移到甩干桶的时候很锻炼人的臂力。 “确实方便”,温垣看了一眼洗衣机上的银色标识,想了一下在某个连锁店里的报价,“大概一万多吧。” “好贵...” 一万块对一个日常零花钱只有几十元的高中生来说几乎是天价了。 温垣莞尔,倒是觉得没什么。 “只是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很贵罢了,等以后工作了,差不多也就是一个月的工资。” 温垣并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他很早就接触到了社会,多年来的兼职经历让他也有了一份数量可观的存款。 只是爷爷不大赞成他分心赚钱,他便也没和旁人多说。 其实温垣现在就可以买一台洗衣机送给江年年,猴哥前一段接了一个系统改造的活儿,他也参与了,做完分了几万块,留在账户里也就是几毛钱的利息。 但平白无故的送人东西太过奇怪了,尤其在她眼里这又是贵价的东西。 他需要考虑更为得体妥当的方式才行。 洗烘还要一会儿,江年无聊地在房间里四处打转,最后站在了外间透明书柜前,聚精会神地看起姚老师摆在上面的几排全家福照片。 她走远了后,温垣才伸手用旁边的冷水冲了几下,而后抚上了耳尖。 不正常的热度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只能想办法给自己降温。 外间的照明灯格外亮,江年年半弯着腰去看照片,玻璃柜面清晰地映出少女纤细的轮廓。 温垣扫了一眼就克制地收回视线,手里拿了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巴掌大的小书,靠在门框边垂头翻书,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洗衣机的倒计时间。 江年年在玻璃柜前来回走动了好几圈,把所有照片都看了一边后便无聊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抬头就能看见背对她而立的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江年年总觉得眼前的温垣和之前的温垣有些不同—— 也许是他终于对她卸下心防了吧,眼前的人更加真实了,好似氤氲雾气后的山峦,终于在晴日下卸下了面纱。 江年年眉眼弯了弯,托着下巴看他。 温垣垂头看着书,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挺着肩背,目不斜视,却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这会儿他斜斜靠在门框边,指尖压着翘起的书角,偶尔皱皱眉,偶尔翻翻书页,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懒散又放松。 真好哇,她和温垣好像又靠近了一些。 * B城夏天和秋天好像没有特别明显的分割,前些日子还热着,几场雨下来之后,气温就一股脑地朝下降,近来这几日更是只有十几度,碰上多云或阴天,多加个外套也叫人冷得直打哆嗦。 虽然及时换掉了湿衣服,但江年还是发烧了。 那天姚老师跑到医务室好说歹说终于借来了温度计,一量就发现乖乖坐在办公室等着的小姑娘已经烧到了38℃,急匆匆赶人去医务室开药。 江年吃完药之后连教室都没回,直接被温垣打包送回家了。 实在是她之前生病留下的阴影过大,温垣都听说了,害怕她这次再严重了躺上几个月,到时候学业跟不上是次要的,身体上的伤害和疼痛也难熬。 江年年回家就被勒令回屋盖被子捂汗,一连在家歇了两天后终于受不了当米虫的生活,奋起反抗要上学了。 江爸爸还是有些担心,却被江妈妈说服了,“正是上学的时候不能老呆在家里,课都跟不上了。” “再说年年又不是小傻瓜”,江妈妈偷偷给江年塞了个老年机,“不舒服跟爸爸妈妈打电话,我们来接你。” “好哦~” 十月开始白昼渐短,早上六点多天空还黑着,屋外的树梢上挂着几颗稀疏的星子。 江爸心疼女儿大冷天要早起,准备开车送她上学。 江年年迷蒙着眼吃完早餐,背着书包从屋里出来时,被门外倏然吹来的一阵冷风惊得抖了抖。 “嘶——” 才十月份,天就开始这么冷了啊。 江年年有点不习惯。 她上辈子待的小城比B城要温暖许多,不说四季如春,也是难有风雪。 她耐不住冷,又怕再次感冒被拘在家里,于是又转身回卧室捞了件毛衣套上。 出门的时候江妈妈又追了出来,把压箱底的大红围巾也给她围上了,这围巾是江妈妈年轻时买的,又长又厚,最适合天冷包头了。 江年年站在原地乖乖地仰起头,被妈妈用围巾绕了一圈又一圈,脖子耳朵都给围上了,只剩一双眼还露在外面,有点可怜兮兮的。 江年年被绑得密不透风,眨了眨眼朝着老爸求救。 江爸收到女儿的求救信号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小声提醒江妈妈: “老婆啊,你围的太紧了,年年会不舒服的...”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妈妈赏了一个眼刀后怕地打住。 “就这还围得紧?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开车不关窗,车里车外一个温度,不围紧一点又感冒了怎么办?” 江爸只好回了江年年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老婆是天,他帮不上乖乖咯。 江年年只好瘪了瘪嘴,认命地被妈妈缠成一只肥肥的小熊。 江妈妈数落完江爸,转过头又给江年年在脑后打了个结,左右拽了拽围巾确保密不透风才满意地收手。 时间正好也差不多了,再不出发就赶不上学校升旗了。 “行了,你们出发吧,路上注意安全。” 父女俩点了点头,钻进小车朝学校走。 校门口这个点非常拥挤,江年年怕爸爸开车出去不好调头,于是在附近的巷子前就下了车往学校走。 路过一个巷口时,江年年余光突然扫到了一个熟人—— 女孩穿着一身绛红色校服侧身站着,长发披肩,五官清秀,身量娇小,江年打眼一扫,嘿,这不是丁慕诗吗? 女主在这边搞什么幺蛾子?还是这边有剧情点? 她停住了脚步,偷偷往巷口瞄了几眼,发现丁慕诗好像和一个穿着大衣的中年妇女起了争执。 两人一个接一个地说着上面,情绪看起来都很激动,没过一会儿,对面的女人甚至伸出手揪住了丁慕诗的头发,把人左右甩了甩,站都站不稳了。 居然敢对女主动手?! 江年在心里慨叹了一句,真是勇士。 离得有点远,江年年听不清俩人在说什么,只从俩人的表情和看出大抵是在吵架。 那女人手里还拿着几张纸,重重地拍在了丁慕诗脸上,而丁慕诗则失了往日的沉静,好不容易解放了头发后就不住地躲避对面的人,口中解释着什么。 麻烦 但显而易见,她没能说服对方,又被对方愤怒地甩了一巴掌,脸颊都被扇地偏了偏,目光刚好对上正准备逃离战场的江年年。 可怜巴巴的眼神瞬间染上怒火和愤恨,目光如果能砂|人,江年这会儿怕是已经躺地上不省人事了。 江年年:“......” 殃及池鱼了,她只是个过路的。 丁慕诗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周一,母亲会突然发难,找上她对峙,甚至不听她的解释,疯了一样对着她破口大骂,言辞恶毒至极。 丁母庄青一早收到了几张照片,再也无法维持基本的体面,揪着女儿的头发大骂: “不愧是丁忠的种,跟他一个样子,胳膊肘往外拐,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么?!” 她一大早起来做早饭,出门拿鲜奶时,牛奶箱里却突然掉出了一个信封,指明要她亲启。 她怕耽误老公上班和女儿上学,就把信封随手塞到橱柜里了。 等到俩人离开她收拾厨房时才突然想起来,一拆开里面居然是几张私密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女有时候一起去西餐厅吃牛排,有时候又拉了个面容颇像丁忠的小男孩一起去游乐园,还有几张看样子是在酒店拍的私\\密照,尺/度大到不堪入目。 照片上的两个人庄青还都认识,一个是她同床共枕将近二十年的丈夫,另一个,则是从小一起长大跟她感情甚好的堂妹庄月。 庄家的老头跟老太太早年间在外经商非常忙碌,所以将庄青放在了庄家大伯家寄养,每月给足了生活费,隔三差五邮寄些漂亮衣服饰品之类的。 考虑到庄家大伯家还有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为着公平,两夫妻回回耶会给庄月准备一份礼物。 庄家大伯和大伯母对她还不错,所以她也不太计较庄月的坏脾气和使性子,姐妹天天同吃同住,后面上学了也一直在一个班里,关系还算不错。 直到后来俩人考上了不同的大学才分开。 庄青在大学里认识了丁忠,结婚后定居L城,庄月成绩不太好考了个大专不想上,就留在了B城找了个小公司做前台。 后面庄青父母退居二线也在B城买了房子,跟大伯家在同一个小区,庄青常常回家看父母,跟堂妹一家的来往也重新多了起来,关系也越加亲密。 但再怎么亲密,她也没想到庄月会和她老公亲密到床|上|去! 两个结了婚的人,明晃晃地带着野种上街亲亲热热一家人,庄青看见照片的时候恶心得简直要吐出来。 更让她几乎气疯了的,照片背后清晰地写着—— 想知道更多,可以询问你女儿。 这个寄信的人十分谨慎,怕被人认出字迹来,一句话都是用报纸上剪下来的铅字贴成的。 是以庄青捏着手里的照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究竟是谁会给她送这些东西。 但不管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丁忠出轨,还生了一个那么大的私生子是真的。 丁忠恰好出差去了外地,三天之后才回来,是以,庄青立马打车来了学校先找了女儿。 她本来想着那人的话未必是真的,也许女儿并不知情。 可惜事与愿违,诗诗看见那张丁忠和姨妈约会的照片时,虽说面上惊慌又无措,连连说着自己不知情,但左手小指却无意识地蹭了蹭掌心。 庄青瞬间心凉如冰。 这是她从小精心教养长大的女儿,她比谁都要熟悉女儿所有的小动作。 或许连丁慕诗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她撒谎时,左手的小指总会控制不住地弯起来,焦躁不停地去磨蹭掌心。 她知道,她一早就知道,却还是替那俩个贱人隐瞒她。 庄青意识到这一点后,比知道丈夫出轨更加气愤难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隐瞒了她多久? 庄青气得发抖:“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吗?你居然一直替庄月他们瞒着?” 这么多年来她每天起早贪黑地伺候这父女俩,不求他们感恩戴德,却也没想到最终会落得现在这副田地,老的出轨,小的也背叛了她。 丁慕诗没想到母亲会不相信她的话,更没想到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母亲会猝不及防给自己一耳光,扇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懵,怔怔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才发现不远处正巧站着她最讨厌的那个江年年。 她狠狠地咬了咬唇,瞪了江年年一眼。 瞪什么瞪,又不是她打得她,有本事谁扇她巴掌她扇回去啊?! 无语。 江年年被瞪得莫名其妙,也不怕事地恶狠狠瞪了回去,头一甩钻进了学校里。 江年年再也没理会这俩人,谁有心思操心丁家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啊? 快六点四十五了,七点就要升旗呢,迟到要倒一星期垃圾,她才不要当那个倒垃圾的倒霉鬼。 丁慕诗捂着被打微微发肿的脸,眼泪朦胧地解释自己真的不知道。 “妈你打我做什么?我刚才说了,我不知道啊,爸爸怎么样我怎么会知道呢?” “说不定是你误会了,爸爸一直对我们不都是挺好的吗,怎么可能和姨妈有什么。” 庄青看她这死死不肯承认,甚至还替庄月那个小\\婊\\子说话的模样,忽然有一种失望到极点的无力感。 老虎不发威,就以为她是病猫了么? 她心下一发狠,也不管难堪不难堪了,把手里握住的那两张照片摁到了她面前,“你好好看看,和庄月不知廉耻地缠在一起的这个人是谁?!” 丁慕诗一边哭,一边垂头去看,那张照片虽然在关键\\部\\位打\\了\\码,但却也不难看出,那两个中年男女在做些什么勾搭。 这个年纪的姑娘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还是自己亲\\爹\\的,震惊之余没来得及看下一张照片的内容,只恶心得干呕。 她弯腰吐了点酸水,又被自己的母亲抓住头发薅了起来:“诗诗我告诉你,你不要想着跟你爸一起瞒着就能得到什么”,丁母要女儿认清局面,站在自己这边最起码不会落得两手空空。 “他和庄月可还有个儿子,你觉得瞒到最后,还真能得到什么?” 从丁慕诗略微惊讶的神态中,她了然私生子的存在诗诗并不知道。 她知道丁慕诗嘴这么严,大抵是被丁忠她爸忽悠着画了饼,说什么将来家里财产都是她的,和庄月只是玩玩,最爱的女儿还是她之类的话。 可惜,庄青跟丁忠生活了这么些年,可是对丁忠的脾性清楚得很。 丁忠确实对女儿很好,但更想要个带把的儿子。 只是庄青当年生丁慕诗的时候出了意外,生养困难才只有诗诗这一个女儿。 若那时候没出事,丈夫不要到儿子绝对不罢休。 只是后来他很少再提,庄青也没想到,原来这么多年丁忠抱儿子的心思从来都没歇过。 照片里的那个男孩看着也十几岁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枕边人已经出轨很多年。 以前那么多次出差,说不定都是来了B城和那狐狸精过甜蜜日子呢。 可怜她一无所知,还体量丈夫总要出差在两地辗转奔波,次次他回家时都候在客厅,给他温一锅大补汤。 可惜那些好东西到头来都是喂了白眼狼! 庄青现在才后知后觉,怪不得当初女儿想转学来B城时丈夫没多想就同意了。 情人和宝贝儿子在这里呢,丁忠怕不是早就想着找机会回来常住。 * 江年年紧赶慢赶,在排队升旗前终于赶到了队伍里。 升旗仪式照常开始,一成不变的流程结束后,江年年才注意到,丁慕诗居然一直都没过来。 惨咯,倒垃圾的悲催倒霉鬼人选这下子定了。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女主光环,惩罚取消,或者舔狗上门,主动承担惩罚。 温垣跟在江年年身后,不紧不慢地进了班,看见那个座位仍旧是空的时,眼底闪烁着微光。 看来庆哥的动作已经奏效了。 丁慕诗转来B城一中之后,温垣就跟网吧那个庆哥说好帮他个忙,找人帮他盯着丁家人。 原先是想从丁父职位上下手,看有没有贪污受贿之类的证据,直接举报好了,结果阴差阳错撞见了他私会情人的场面。 更绝的是,这个情人还正好是丁慕诗的姨妈。 不愧是丁家人,劣根性一脉相传。 温垣将庆哥传回来的照片存了起来,挑了一张丁忠和庄月在街上搂抱在一起的匿名发到了丁慕诗手机上。 他原先的打算是先激怒她,然后等丁慕诗和丁母一起发火把丁家闹个鸡犬不宁,却没预料到自己原来低估了这个女生的下限。 父亲的出轨在她面前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 丁慕诗看到照片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向她\\妈坦白,而是隐瞒了下来,自己去找丁父对峙达成了某种协议,在家里则是继续和和睦睦的,仿佛未曾收到过那张照片一般。 丁父又一向会装,十几年来都对女儿呵护备至,以至于丁慕诗一听丁父低头道歉,又说什么他和庄月只是酒后一场意外,怕庄月撕破脸才虚与委蛇和她有来往,没想太多就信了。 丁慕诗生气父亲对家庭不忠,却也觉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生气也无济于事。 丁父反正也只有她一个孩子,折腾一圈到最后定然会回归小家,他们终归是一家人。 她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再者,爸爸说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留给她的,从庄月那儿搜刮来的也是。 是以,丁慕诗早就听着丁父的安排删了照片,依旧开开心心地做小公主,偶尔几次撞见丁父和庄月在一起,她不但没有当场翻脸,甚至还偷偷帮着遮掩。 以至于在温垣将那封信送到丁母手里前,丁母庄青一直觉得老公上进,女儿乖巧,自己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惜假象终究难长久,几张照片就能戳破。 想到游乐园那张三人合照,温垣严重流露出一丝玩味。 哪有什么不可替代,丁忠对那个男孩子可是宝贝的很,只不过,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丁忠的种,那可真不一定。 温垣朝着丁慕诗的空荡荡的座位冷冷瞥了一眼,而后收回了视线,重新投入了题海当中。 饭馆 * 江家的小饭馆最近遇到了些麻烦。 虽然江爸江妈一直瞒着没在江年年面前提,但江爸江妈最近回家的时间点却是越来越早了,面上的愁色也越来越重。 很快,江年年还是知道了事情的原貌。 那天晚上她拿着申请表过来,想让江爸签字时,却意外听到了父母在谈论饭馆最近的生意情况。 江爸江妈没注意到门外的动静,这会儿正坐在客厅翻账本。 江妈手指飞快地摁了好几遍计算器,最终算出的数字都不大乐观,再这么下去,能不能开下去都是个问题。 江妈妈把计算器丢在一旁,有些着急了: “已经连着一周没什么生意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呐。” 没生意一家三口也要吃喝,留在老家的双亲也要赡养。 最近一周虽然亏得不多,但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压力大,对进账情况不得不敏感起来。 江爸爸也叹了口气,愁得嘴角长起了水泡,却还是温言安慰老婆:“别太担心了,会有办法的,打价格战肯定打不长久的。” 最近江家小饭馆对面新开了一家饭馆,和江家一样主打家常菜,拉面烩面刀削面都有,连店面装修都差不多,门头挂着黑底金边的招牌,不是老顾客甚至都搞不明白是不是一家店。 若是正常经营也没什么,只是对方刻意复制了江家小饭馆的风格,又搞恶意压价。 最近更是过分了,价格拦腰斩,同样的面食比江家的价格低了一半。 能少掏钱当然是好事,所以往日来江家小饭馆吃饭的顾客一下子就跑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吃惯了江家手艺的老顾客,隔三差五来帮衬一把生意。 可即便有几位老顾客的帮助,最近饭馆还是一直在亏。 毕竟江家一直用的新鲜蔬菜新鲜肉,面胚面条也都是当天现做的,卖不掉就只能内部消化,大部分最终都只能丢了。 江妈妈想着要不还是跟着降一点,毕竟,一直没顾客饭馆是开不下去的。 “要不咱们也跟着降一降价格?好歹会回来一波顾客吧?” 江爸心里也急,却又安耐下性子,摇了摇头坚持自己的原则: “再等等吧,咱们的手艺我心里有数。” “再说,一旦开了降价这个头,再恢复原价就难了。” 江爸叹了口气,努力说服老婆稳住自己不要慌:“价格战咱不参与,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江家做生意一向是凭良心,用料都是好的,靠的不是压低成本,而是薄利多销。这是江爸一贯的坚持,他不愿意为了和对面竞争而打破自己的原则。 对面的小店来势汹汹,有意以超低的价格迅速收拢附近的客源,等着江家小饭馆关门之后,价格什么的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江爸也想到了这一点,很有信心,民以食为天,终究要食物够好才能立足,靠价格终归不是王道。 而且即使最后江家的小饭馆关门了,大家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吃,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店卖吃的了。 这家店如此行事总归是走不长远的。 江家饭馆只是需要时间来过渡一下,想到这儿,江爸爸忽然有了主意。 “老婆,要不然我们干脆趁这个机会先歇业两周,正好能去师傅那儿再精进一下厨艺。” 江爸的厨艺是正儿八经找了Q市清河宴里的师父学的,清河宴是百年老字号,后厨的宋师傅更是厨艺传承至宫廷膳房。 之前宋师傅还邀请江明过来一起参加厨艺比拼赛,但江爸怕离了自己老婆看店忙不过来,婉言谢绝了。 没想到会出了这档子糟心事儿。 江明本来只是有个尝试的念头,现在越想越觉得机会难得。 既然新店有意排挤,倒不如借此机会歇一歇去Q市见见老师傅,精进一下厨艺。 江爸爸还有点感慨,好长时间没做过以前学的那些大菜了,也不知道自己手艺退步了没有,这几天就得在家琢磨着回忆一下做法,可别参加个比赛倒让老师傅丢脸了。 “能行吗?” 进修肯定有用,只是江妈妈有点担心,本来最近的生意就不好,再闭门歇业流失客源,怕就怕后面再开门也没几个顾客上门了。 江爸爸倒是乐观得很,“怎么不行,再差也就是现在这样了,实在开不下去了我就去求求师傅,让师傅给我介绍个地方专干厨师好了,到时候咱俩还不用天天跑菜市场了呢。” 江妈妈啐了他一口,“想的倒是挺美!” 老江不但准备歇业,还想撺掇老婆跟自己一起去Q市转一转。 “你也和我一起去嘛,从开店之后,我们很久没一起出去了,正好现在闲,我们一起去Q市四处溜达溜达嘛。” 江妈妈确实有点心动了,开店之后俩人忙忙碌碌的,除了春节就没几天休息过,已经好几年没去外地旅游过了。 但是她还是觉得不大可行,“咱们都走了,年年怎么办,就留她一个小姑娘在家我不放心。” 江年年站在卧室门口听了一耳朵,立马装作刚过来一般,敲了敲门。 “爸爸妈妈,我进来咯?” 听见女儿的声音,俩人赶紧止住了话头,江爸爸过来给女儿开门,江妈妈趁机赶紧把账本随手塞在了抽屉里。 江爸爸把门打开,看见女儿手里拿了张申请表过来,“乖宝找爸爸妈妈什么事呀?” 江年年把申请表和钢笔都递过来,道,“我们学校要组织竞赛的集中训练活动,我想参加一下,过来找爸爸签个字。” 数竞赛的培训老师们很认真负责,制定了一系列的教学方案并且严格执行,带着同学们已经将一试的内容学完了。 一中很重视数竞赛的培训,主动为大家争取了去外地培训交流的机会,只是培训地点在外地,考虑到安全和个人家庭意愿等方面,预备参加的学生需要填一个申请表并由家长签字确认。 培训活动安排在下周,这两天就要上交申请表,江年年本来就打算参加,听到父母讨论Q市的事情就更想早点申请了。 培训学校就在Q市实验中学,爸爸妈妈去那边旅游,说不定她还能带俩人逛一逛这个传说中的最美高中呢。 实在是两全其美! 果然,她说了培训的事情之后,就看见爸妈眼神一亮,对视着笑了出来。 她装作刚才那个偷听鬼不是自己,呆呆地看着俩人问道,“怎么啦?” 江妈妈没忍住先说了,却也没说全,只道“妈妈和爸爸也打算去Q市待几天,本来还在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现在赶巧了不是。” 江年也高兴,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去外地,还有点小兴奋,“那我可以参加这次培训啦,好耶!” 听说Q市烧烤很出名,不知道培训接受有没有机会尝一尝。 * 培训开始前的这个周末,江年年把一书包试卷练习册背回了家,放了书包就骑着车去饭馆。 饭馆的事情她一直很在意,终于有空了一定要弄清楚情况。 到饭馆那边的时候正是下午的饭点,小饭馆所在的巷子口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 不少人裤腿上带了点灰尘,一边走一边拿毛巾甩,指甲里都是泥垢。 附近工地里的人刚下工,累了一天,也懒得再回家自己下手做饭,这会儿都奔馆子来了。 江年年在饭馆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却大半都进了对面新开的那家美味饭馆,甚至饭馆里人已经坐不下,门口的空地上都摆出了好几张桌子,已经陆陆续续坐上了人。 江家小饭馆的情况与此形成了鲜明对比,食客只有寥寥几个,店里都坐不满。 江年年扫了一眼,发现来吃饭的阿叔阿爷还都是些面孔熟悉的老街坊。 情况确实和爸爸妈妈说的一样不乐观。 江年年皱了皱眉,不太明白。 她原先经常听爸妈讲话,说自家饭菜虽然家常,但味道是顶顶地道的,价格也公道透明,自开张以来就颇受好评,顾客虽说不至于络绎不绝,那也是绝对不缺的。 怎么就冷清到现在这种地步了呢? 江年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去对面看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她刚迈了步子准备往新饭馆里走就被人从身后拍了拍,叫住了。 她没听清楚声音,只是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被认出来她是对面家的人了吧? 温垣没看见她回头,以为是周围太嘈杂她没听清,于是又喊了她一声。 江年这才听出来,这个清冷温和的声音她格外熟悉。 “温垣?” 他怎么也在这儿? 温垣是从爷爷那儿听说了江家的事儿,知道江家的小饭馆被新开的饭馆压价排挤了。 他后知后觉,怪不得最近爷爷没催他去江家饭馆当小工。 温垣今天来这边也是想看看情况的。 毕竟□□了他们不少,遇到了什么麻烦他自然要上心。 再说,他垂着眼睫看着眼前的女孩,他也希望能帮上忙。 “要进去?” “嗯。” “一起吧。”他狭长的桃花眼微微抬起,看过来的目光专注而温柔。 但江年年这会儿心思全在进门看新饭馆的情况上,随意点了点头,就掀开门帘往里钻。 饭馆挂着美味饭馆的牌子,这会儿饭点客人很多,江年年跟着温垣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两个空位。 俩人各点了一碗面,这家店的面食上的很快,俩人点完两三分钟的样子两碗面就被端上来了。 好快。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闪过的一丝讶异。 但用筷子挑起一尝,俩人就发觉了不对—— 和江家现做的筋道拉面不同,这家店的面粗细一致,看着就能看出都是机器大批量压制出来的。 除开这点,面条软踏踏的,夹一下外层轻易就断了,瞧着像是煮之后放了很久,又重新加热了一般。 汤底重油重辣很刺激人的食欲,但碗边的红油颜色好像过于红了,闻起来有股冲鼻的香气,搪瓷碗摸起来还有些黏糊糊的。 江年夹了一筷子就放下了,连把面条放进嘴里的欲望都没有。 对面的温垣也是一样,闻到了面汤浓郁香味下的焦苦味。 他本身饮食就偏好清淡,面一端上来就觉得呛。 江年年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这家饭馆厨房用的怕不是什么好油。 面汤也有鬼。 温垣见她放下了筷子沉思的模样,立马了然。 “先出去?” 江年年扫了一眼后厨的方向,打算冒个风险闯一闯,她小声道,“我想去看看后厨。” 温垣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只是这会儿店里服务生来来往往进出,大庭广众之下想进后厨估计有些难。 “还是晚些时候来吧。” 他和江年年都是生面孔,进后厨容易露馅。 温垣考虑事情更加周全,他们两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和饭馆里的这些人正面对上只会吃亏,不如晚上偷偷溜进来查。 江年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试一试。 她喊了一个负责上菜的阿姨,问她卫生间要怎么走。 “卫生间?”胖阿姨没想太多,伸手指了指后厨的门,“有点远,你得从后厨那儿穿过去,然后推开后面的小门,走到尽头,女卫生间在右手边。” 江年年听到这儿眼前一亮,朝着温垣挑了挑眉。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要经过后厨那不是正合她心意。 她跟胖阿姨道了谢,从桌上抽了几张餐巾纸握在手里头,就大步朝着后厨那边走。 温垣没法,只好在座位上等着她回来。 江年年一步一步朝着后厨的位置走近,小心翼翼掀开了竹帘,后厨的景象显现在眼前—— 美味饭馆的后厨不大,各种厨具摆的满登登的,进去就好像进了一个巨大的熔炉里,热气扑面而来,进出的几个服务员都是汗流浃背的样子。 靠近门的位置一侧放了两个颇深的铁桶,里面的开水正咕噜咕噜冒着泡,不时有师傅将旁边煮好沥干的面条丢进锅里,拿着巨大的漏勺晃荡着烫几下就立马捞了出来,放进已经盛好了面汤的瓷碗里。 江年年看着这一幕,有种果然如此的荒诞感。 怪不得刚才俩人点的拉面上得那么快,原来都是提前煮过的。 后厨另一侧的空间靠墙架着四五口大铁锅,幽蓝的天然气火苗正一簇簇地烧的正旺,几位师傅正一手拿着大锅铲一手颠锅炒菜,锅里的菜也是油气冲天,时不时冒出火焰来。 江年年靠着墙边慢吞吞地朝前走,余光四处打量着。 几位师傅的右手边都放着一盆盆油,但这些油却和平日里在超市里看到淡黄色的食用油不一样,橙黄色的液体离得远也能看出其中的浑浊。 江年年心里一喜,油果然有问题! 还没等她拿出手机偷拍几张,后厨的小门就被人从另一侧打开了。 身材肥胖的男人艰难把两大桶油挪进屋里,看见江年年站在后厨,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神情不耐,又带了点威吓: “谁啊你?这是后厨,不是谁都能进的,赶紧出去!” 江年年心里一慌,知道照片时拍不了了,赶紧低头,面上带了一丝迷茫。 “刚刚一位阿姨跟我说这边可以去卫生间,我...我好像迷路了。” 那人把油艰难地抬上来后抽回了力,油桶被随意地丢在地上,发出了咣当一声闷响。 他打量了她一眼,看她瘦叽叽又单纯天真的小孩模样,哼了一声,指了指后面的小门,“出去走到头,右拐就是。” “好,我知道了。” 江年年道了谢,飞快推开了小门往前走,心脏紧张得砰砰跳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又转回座位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翻窗 她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却被温垣制止了。 从她惊慌中带着兴奋的表情,温垣知道她肯定发现了猫腻。 但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谈论。 他起身拿着江年年的外套示意她往外走,“回去再说。” 出了门,温垣又推着车走远了点,环顾四周看了看才才停下了脚步。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 江年年点了点头,刚才的刺激和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过,只努力按捺着,“有地沟油,地上有好几大桶!”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蠢蠢欲动的试探和疯狂。 “我们快去举报吧!一举报一个准儿!” 最近食品安全还是抓得蛮严的,不合理的食品添加剂都要严查,更何况是地沟油! 就是有点遗憾,她还没拍到照片就差点被撞见。 “不急”,温垣出言浇灭了她窜出的小火苗,“今晚先去看看,举报最好有证明的材料。” 不然容易被当成对家,故意挑事。 要想一击必中,还是得收集美味饭馆后厨违规操作的证据,他一开始想的是举报消防安全不过关,来人检查就得停业修整几天。 没想到还有地沟油的新发现,举报成的话可就不是停业整顿几天的事儿了,直接关门都有可能。 * 晚上十一点多,江年年抱着手机躺在床上,衣服都没换,就等着温垣发信息。 手机屏一亮她就跳了下来,换了鞋子蹑手蹑脚从卧室的窗户翻出来,一路小跑着和等在门口的温垣碰头。 温垣特意穿了一身黑,这会儿斜斜地靠在墙边,漆黑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要不是江年年早知道他等在这里,还真不能一眼看到他。 看见他穿了一身漆黑的夜行装,江年年有些懊恼,失策失策,她没有黑衣服。 她出来的急,衣服也没换,粉色的防风衣和浅色的运动裤在月光照耀下,呈现出一片银白,路灯一照像是个移动的反光板子,显眼的很。 江年年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要不你再等会儿,我回去换身衣服?” 她衣柜里好像有个深色的大衣。 “不用。”温垣弯腰把脚边的小包提了起来,“给你准备了一件黑色外套,穿上吧。” 温垣早就料到这点,给温念备上了。 往日温念一向爱穿浅色衣服,他怀疑她衣柜里就没有任何和黑色接近的深色衣服。 江年年眯着眼睛道了谢,接过来往身上套。 “你没骑车?”江年年往四周扫了一圈,没看见自行车的影,忍不住有点讶异,温家离江年年家还是有点距离的。 “你没骑车的话咱俩骑我的小粉?” “没,车停外面了,骑我的车就行。” 夜晚太安静,温垣怕自己的车骑过来有声响,吵醒了江叔叔江阿姨,俩人就出不来了。 “行”,江年年也想到了这儿,拉上了外套的拉链,给温垣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想的周到。” 江家住的地方和小饭馆隔了好几条街,温垣踩着自行车带着江年年过去。 已是深夜,各家各户都熄了灯沉入梦中,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月光和昏黄的路灯。 一阵风吹过,路边的大树叶子扑簌扑簌地掉了一大片,单车碾过去时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 江年年原先的胆子是很小的,这种乌漆嘛黑的夜里绝对不会出门,因为怕撞鬼。 但现在胆子变大了不少,况且要是真有鬼,还真不一定她和鬼谁更可怕。 所以她不但不害怕,甚至还有点小兴奋,坐在后座一手抓着温垣的衣摆,想着一会儿的大冒险兴奋极了,一边伸着腿晃了晃脚丫。 两人的影子被斜斜地投落在地上,随着车轮不断向前移动着,温垣余光看见脚下来回摇动的影子,一向沉静的桃花眼中也含上了笑意。 深夜车很少,车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美味饭馆后门那条街。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巷子夜晚安静得过了头,路灯只有两三盏还亮着,惨白的月光透过树梢落在平房顶上,把白日里充满烟火的饭馆显得有些萧瑟阴森。 两人把车藏在在了饭馆后门的树丛里,黑夜掩盖着,不细看很难发现这儿停了辆车。 饭馆正门落了锁,玻璃门间的缝隙很小,难以过人,所幸白日里俩人绕着饭馆踩了点,知道后门西边有个旧窗子能翻进去。 旧窗子开得有点高,温垣站在窗户下伸手比了比,伸手刚刚能够到,他跳一下翻着没什么难度。 江年年看他在比划,也伸了伸手。 Emmm,伸手也够不着。 她不信邪地助力着猛地一跳,很好,摸到了水泥的边边,但是手还是抓不到窗台上面。 江年年:“......” 这年头,连窗台也开始欺负人了是么? 没事儿搞这么高做什么?! 温垣垂眸就看见她站在原地,一副好似遭遇晴天霹雳、气呼呼喜形于色的模样,轻笑出了声,被瞪了一才把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掩饰似的轻咳了一声。 “没笑你,刚才有一只猫从隔壁跳过来劈叉了。” 江年年一脸你看我像傻子吗的表情,使唤他搬砖。 她伸手握拳小猫炸毛威胁他:“不搬砖就踩着你肩膀上去。” “好好好”,他搬砖。 江年年哼了一声,也低头在附近找了找,俩人最后在窗台下面叠了三四块砖。 这高度行是行,就是江年年踩上去的时候总有些摇摇晃晃,温垣看着就觉得不稳。 “还是我先翻上去好了。” 他让江年年先下来,自己稍微后退了几步助力后轻巧一跳,毫不费力地就抓住了窗沿,再墙上踩了一下借个力,像只灵活的猫儿一般轻轻松松就翻上了窗。 江年年在原地看得瞪大双眼:“哇!” 居然这么轻松就就上去了,这很容易给她一种她也行的错觉...... “来”,温垣调整好姿势,蹲在窗台上朝江年年伸出了手,桃花眼里映照出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小人儿,“拉住我,我带你上来。” “好。” 江年年踩着砖一手扶着墙壁保持平衡,一手努力地向上伸着,温垣微微探身朝下,大手轻易覆盖住了小手,拉住就不再放开。 江年年只觉得他稍稍用了下力,她整个人就被猛地上提了一下,半拉半爬地上了窗台。 江年年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被他护着蹲在了水泥台上,一眨不眨地看着温垣推开了玻璃,又轻松跳了下去,站在下面向她张开了双手。 “下来的时候慢慢的,我接着你。” 室内的地面甚至比室外还低一些,江年年要是直接跳下来更难。 实际上也是,江年年看着温垣跳得轻松,但低头朝下看的时候心里一惊,这高度怎么比外面的还离谱? 看的她腿都有点抖了。 但再怕她也得赶快跳下去。 毕竟他俩今天是来偷拍的,拖得久了万一来人了就完蛋了。 江年年咬了咬牙,心下一狠闭眼就跳了下去,被人接了个满怀。 看不出温垣长得这么瘦,力气居然这么大! 他似乎换了件刚洗过的衣服,被抱在他怀里时江年鼻腔里都是肥皂的清香,暖暖的,还带着一股体温。 她不自觉地蹭了蹭,却听见温垣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笑声中还带了点促狭,“胆小鬼。” 江年年被他笑了一下,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气急败坏地踩了他一脚,“我才不是,是这家的窗开得太高了!” 温垣也正低着头看向她,往日里平静无波的黑瞳现在浮现着点点月光,一点也不冰冷,温润而澄澈,唇边的笑几乎要溢出来。 江年年受不了这种促狭的笑,赶紧转头回避视线,去寻白日里看见的那几桶油。 心里的小人还在疯狂摇头晃脑,她真的不是胆小鬼,她现在连鬼都不怕呢! 温垣把手电调到最小一档,灯光所及,处处凌乱。 江年年走进了一些,看见白日里冒着火光的灶台这会儿只有几口大铁骨斜斜地放着,一侧的料理台上到处粘连着橙红或棕色的油渍,金属的货架上时不时爬过一些黑色小虫,见光就惊慌而起,四处乱飞。 “嘶——”江年年白日里过来时紧张又慌乱,没看这么细,这会儿瞧见后厨这模样连连惊叹,“这卫生条件也太差了吧!” 入嘴的东西在这么脏的环境下加工,吃进去的病菌都不知道繁衍到了第几代。 幸亏白日里俩人都没吃,不然准会闹肚子。 温垣站在江年年身后,脚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什么,白色塑料桶里的液体被踢得一晃,发出了轻微的水声。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这个塑料桶似乎正是俩人想找的油桶。 他拍了拍江年年的肩,示意她看过来,“年年,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江年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来,有点惊喜,白天里她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油桶。 江年年揪了一张手帕纸垫在桌上,才把手机放下,跟温垣一起使劲向上去掀桶盖,桶盖一开,酸臭味就扑面而来,把她熏得扶着桌子干呕了好几下。 “咳咳咳”,江年年干呕了几下,最后对着垃圾桶吐出了一点酸水,缓了半分钟才算适应了这古怪的气味。 温垣从口袋里抽了几张手帕纸,纸巾带着淡淡香味的,江年接过来掩在鼻尖的时候看他仿佛是世间的大救星。 温垣看她这样子眉头轻皱了一下,她对这种气味过于敏感,实在不适合再靠那么近去拍照。 “我拍吧”,他说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却被江年制止了,“用我的吧,拍得更清楚。” 她今天专门拿了平日里舍不得用的nimi拍照手机,夜晚照相也清晰。 “行。” 温垣把江年的手机拿了过来,锁屏还没开。 “你来输一下密码?” 江年年捏着鼻子呲着大牙:“密码八个8,祝我发发发!” 温垣微微挑了挑眉,原来同桌是财迷,平日倒是没看出来。 把油桶厨具还有空瓶做摆设的灭火剂都拍完照后,俩人又把后厨里的东西一一归位,尽可能地不留任何痕迹。 回去依旧要翻窗,室内地势稍低,俩人转了转,最后把后厨门边放着的一个旧椅子拉了过来,江年年踩上高度正好能抓到水泥窗台。 伸手就能够着窗台,江年年本来对自食其力翻窗信心满满,结果她够着是能够着,但纤弱的胳膊肌无力,试了好几次也带不动她整个人爬上去。 看来以后要多锻炼了,一天到晚的丢人。 她正打算再给脚底垫点东西,下一瞬就感觉到她的腿被人抱住了,然后整个人都升高了一大截。 江年年楞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温垣将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温垣的头稍稍侧开一段距离,没抵在江年年的腿侧。 但只隔了一层衣料,江年年觉得自己的小腿都被偶尔带起的碎发碰到,痒痒的,麻麻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能翻上去吗?”温垣将她整个人向上托举着,让她借力上去。 “可以。” 他托的高度恰好,和她配合得也完美,江年年上半\\身匐在台子上,抓住玻璃窗的金属边边腿一翘就上来了。 这是她翻过的最没有成就感的窗了。 温垣看她已经安稳落在窗台上,才将椅子搬回了原处,攀着窗沿脚下一撑就上来了。 窗台空间狭小,温垣跳上窗台时江年年还在神游,谁知一转头眼前就是他突然凑近几乎要撞上了的脸,心脏倏忽间失去了规律的跳动,异常活跃。 糟糕,江年年忽然侧了侧脸,朝着离温垣稍远的那侧缩了缩身\\子,她肯定又脸红了。 温垣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这会儿已到深夜,他在窗台上打了个转就又跳了下来,站在树影里朝着江年年张开双手,“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下来就不怕了吧。” 这次江年年有了经验,她知道他一定会接住她,没做犹豫就跳了下来,然后轻巧地落在他温暖的怀中。 “不错”,他把人松开还送上了夸奖,“胆子变大了。” 也学会信任他了。 江年年身材娇小,落在他怀里时小小的一只,整个人都被他的臂膀和气息包裹住,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衣袖,干净而柔软,撞过来的鼻尖似乎也是柔软的,长发拂过时他指尖还残留了一丝暖香。 他觉得鼻尖似乎都要涌上热意,于是赶紧把人放开,期待夜晚的风可以吹散心里的热。 “走吧,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江年年依旧坐在他单车的后座,夜晚的风有些凉,从四面八法吹过来,寒意逼人,但江年年却觉得刚好,正能降下她面上的热意,也能让她的脑子更清醒点。 他们还小呢,不能乱想! 温垣将人送到了江家小院,从门缝里看着她安然翻进卧室才离开。 江年年藏在窗户边,听着院外的声响越来越轻,直至完全听不到。 在外面溜了一遭,这会儿正精神,她摁亮了手机,将相册里的照片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整理到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准备着明天再配点文字,给市内的那几家大报纸邮箱都发一遍。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点开了温垣的号码,给他发了条短信—— [到家了吗?] 预估的时间刚刚好,消息没发出去几秒,就收到了回信。 [到了。] [那你早点睡,晚安咯。] [好,晚安。] 即使现在的短信并不按字数扣款,温垣还是言简意赅,像个奇奇怪怪的老派人士。 江年年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温垣身穿长袍,手持戒尺的夫子形象,下一秒又被自己的想象逗得发笑。 温垣并不古板,她想起他之前在网吧偷偷借舆论惩治那几个欺凌者。 他其实很聪慧,也十分擅长随机应变。 江年年忽然想到温垣和原书女主之间的恩怨。 丁慕诗这一段都没来上课,该不会...是温垣的手笔吧? 毕竟,温垣对丁慕诗的讨厌从未掩饰过,他既然不想看到这个人,那么从她家里下手,制造一些麻烦,把这个人彻底驱逐出自己的生活,好像...也很正常? 离开 这天下午,江年年和梁雨珍一块从小卖部出来,走到半道就听见走在俩人前面的几个男生在讨论说高一年级的级花来班里了一趟。 只是还没待多久就又走了,说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要转校了。 说话的那个男生唏嘘了几声,连连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旁边的一个胖胖的男同学笑着接了一句,“人家丁女神就是不转走也轮不到你,女神追求者这么多,你小子算老几。” 男生听完这话有点不高兴,伸着手锤了自己哥们儿一拳,“你还不是和我一样,肥仔!” 江年年落在几人身后几步,听着他们的讨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这原来说的是丁慕诗。 突然请假一周之后,女主今天回学校了,就是,听前面几位同学的意思,丁慕诗即将转走。 江年年有点讶异,她记得那本书里女主和温垣一直都是同学,直至温垣考上了清大,而女主则和自己的官配少爷一起出了国。 没想到女主刚转来一个月现在就走了啊。 真是世事难料。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可是大好事啊,女主不再纠缠温垣长达三年,她要转走自然会和温垣愈发没有交集,原书的设定是可以更改的,那么这也意味着,温垣的生命轨迹当然也可以改变。 就目前来看,女主和温垣并没有过多相处,自然也生不出多么难忘的情愫,时间久了也会淡忘。 那剩下的一丁点在意也不过是在万人迷的设定中,女主对于始终无动于衷之人的好奇与叛逆。 分开之后,女主的生活丰富多彩、跌宕起伏,和男一男二男N相爱相杀,在一中的短暂时光枯燥无味,日子久了,自然会被抛之脑后。 梁雨珍也听见了前面几个人的讨论,挑了下眉,看热闹似的问:“这说的是你们班之前转来的那个小白花?” 二班之前转来了一个漂亮女生的事儿梁雨珍也知道,只是没对上过脸,也就前一段听人议论,在校外偶遇过一次。 这实在是不稀奇,因为高中的学习生活太无聊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成为新闻瞬间席卷整个年级,转校生更是重要的谈论话题。 不过梁雨珍觉得自己和那群男生的审美差异好大,她平心而论,这个转校生长得挺好看的,但说离校花距离还很远,毕竟上一个的校花是个长相超级美艳精致的学姐,那种美貌带着初见就惊艳的冲击感,相比之下,丁慕诗的长相也太寡淡了。 不说别的,就她的小伙伴江年年就比那小白花长得好看多了,五官小巧精致,皮肤莹白如玉,一头长发柔顺乌黑,平日里扎着马尾不显,一散下来就仙气飘飘的,也就是这姑娘不知道捯饬自己,不然早就惊艳四方了。 不过她也就无聊吃吃瓜,毕竟长相美不美的没那么终于,学校里还是成绩第一,颜值都是次要的,锦上添花罢了。 他们班的黑皮班长长得一般,但给大家讲化学题的时候帅拉了! 江年年不知道好友心里活动多丰富,听见她问就乖乖点了点头,“是她。” “这是有啥事儿?” 江年也不知道,“我出来时丁同学没在班里,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梁雨珍插上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果汁,百无聊赖地跟着江年年往她班里走,“走呀走呀,去你们班看看,估计这会儿人还没走呢。” 丁慕诗确实还没走,两人过来的时候她正站在班级后排跟几个人道别,她的同桌杜雪不知道丁慕诗这么突然又要转走,面上有些不舍。 “诗诗你怎么又转学呀,这么频繁转学...不太好吧?”她看向丁慕诗,语气虽说小心翼翼的,但却带了一丝不满。 丁慕诗之前和她说好要帮忙拉近她和唐书文的关系,她这一走,之前所有的约定岂不都成了空话? 唐书文是一班的班长,人长得高大,虽然经常打篮球人黑黑的,但心地很善良,很久之前帮过她一次,于是她就慢慢喜欢上了。 但始终没有机会更进一步,直到丁慕诗出现。 丁家父母和唐家父母很熟,于是丁慕诗转学过来之后,常和唐书文一块玩儿,她偶尔也能跟着同桌一起在学校外见到他。 唐书文对她完全没印象,到现在也没记住杜雪的名字,只知道她是诗诗的同桌。 杜雪也知道这点,但一直都不大着急,高中生活刚刚开始,她借着丁慕诗的关系总能在他面前混个脸熟,来往多了慢慢透露自己的心意更稳妥。 但她完全没想到,丁慕诗请了个假,再来居然告诉她要转学走了。 丁慕诗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愉,只以为同桌是不舍得她了,还笑着抱了抱杜雪,安慰她别伤心。 “虽然转走了,但是我们还是好朋友哦!” 她朝着同桌眨了眨眼,晃了晃手机,“我们还有球球号可以联系呢,别难过。” 杜雪看了丁慕诗一眼,听出了她的敷衍之意,却又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追问了一句,“那诗诗你为什么又要转学呀?” 她面上是纯然的好奇,但丁慕诗却觉得她一定是故意的,带了一丝不耐烦。 家丑不可外扬,真的原因说出来太丢人了。 她只含含糊糊地讲是“家里出了点事”就不再接话,转而和其他人道别。 她忙着和周围的几个人说话道别,几个护花使者也没闲着,将课本习题册什么的都从书桌里拿出来装进行李箱,桌面也有人拿着湿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看得梁雨珍跟江年咬耳朵,大呼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曹云看了一眼埋头整理课本的几个男生,撇了撇嘴,转头问丁慕诗接下来的打算,“你是又转回Q市吗?” 丁慕诗被问到愣了一下。 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爸妈为着出轨的事越闹越凶,这几天正准备离婚。 庄青要求平分存款,并且主动放弃了她的抚养权。 没有意外的话她接下来就跟着爸爸生活了。 她其实也想回Q市,虽然走了一段时间,但毕竟那里有她熟悉的同学,而且也没人知道她父母在这边闹出的丑闻,她回去之后依旧可以做众星捧月的公主。 但...爸爸估计不会回青市了,他打算留在B市。 丁慕诗想到这儿脸上白了白 ,不知是失望还是恼怒更多。 爸爸居然真的弄出了一个私生子,而且看样子,准备和姨妈结婚,让那个私生子名正言顺成为丁家人了。 “还不大确定呢”,她笑得有些勉强,“我爸爸联系了,我还没问呢。” “这样啊,那祝你早点定下来,转学愉快。”曹云没问出什么来,也失了兴趣,转头又和后排的同学下象棋去了。 她一直都觉得丁慕诗这个人很假,永远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周围的人都在欺负她似的。 不过她也无所谓,看乐子嘛。 本来还以为之前那种暗戳戳撺掇人泼水的趣事还会有呢,结果这人就要走了,唉,真没意思。 丁慕诗被她突然一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有些尴尬,只好又挑起话题,把身边几个舔狗的球球号都加了个遍,把这几个苦力感动坏了。 加完这些人的,她又巡逻似的把班里的人都加了个七七八八,然后迟疑了一下,又咬了咬唇,拿着手机把二维码推到了温垣眼前。 江年年和梁雨珍还站在门口,离得有些远听不清声音,但从她的动作不难看出是想温垣加一下好友。 梁雨珍拿胳膊肘戳了戳闺蜜,“好家伙,在你跟前挖墙脚呢!” “说什么呢,正经点!” 温垣才不是她的墙角。 不过这么说着,江年年还是朝着座位快步走了过去。 温垣低头写着题,一侧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推演的过程,旁边的人站了半晌也没得他一个眼神。 江年年看着就替女主尴尬。 打搅谁不好,非得来试探温垣。 温垣不搭理丁慕诗,却在江年年走过来时立马起了身,让她进座位去,问她昨天的训练题目做得怎么样了,要不要讨论一下。 江年年:“......” 就是故意不搭理人,也别这么拉仇恨好嘛? 没看女主眼里的火都把她烧成灰了么。 她朝着丁慕诗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他先处理好,不要殃及她这条可怜的小鱼。 温垣终于放下笔抬眼看向了丁慕诗,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你以为,那些照片是谁发给你的?” 丁慕诗从未想过那些照片居然是他发的,握住手机的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整个人气到了极点。 “你怎么能这样?!”她质问道。 温垣撂了笔,冷淡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 “我什么也不做,等着你像今天这样骚扰了我?” 他厌恶透了丁家人,一眼都不想再瞧见,为把人赶离视线用点非正常手段怎么了? 再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丁家人自己窝里龌龊事一堆,纸始终包不住火,他也只是提前一点戳破了那层窗户纸而已。 他自认他还是挺尊重事实的,他又没人逼着她父亲出/轨/。 “你!” 丁慕诗攥紧了拳头,却又无话可说,她终于后知后觉,温垣是真的不喜她。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神情泫然若泣:“你就这么讨厌我么?讨厌到要用这种方式逼我离开?” 温垣却只是冷冷地撇了她一眼,没再纠缠。 丁慕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丁父在楼下等烦了,一会儿还要去接宝贝儿子,发出最后通牒告诉她再不下楼就自己找车回去。 丁慕诗愤恨地看了温垣一眼,跟着几个护花使者离开了。 江年年看着丁慕诗出了班门越走越远,有点感慨。 来回转学这种事情还是只有发生在主角身上能行,毕竟高中阶段学习多重要,频繁转学学业肯定受影响。 但她又转念一想,这儿可是一个和言情小说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世界啊! 男女主学什么习,专心搞恋爱才是他们的正经事,只有他们这些正文里没出现过几次的小炮灰才需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好嘛?! 天赋 集训终于开始了,除开到Q市的第一天,老师带着大家自由活动,晚上还一起出去吃了烧烤之外,在Q市集训的日子跟在B市没什么两样。 不过实验中学确实比B城一中好,校园更大更美,食堂饭菜特别好吃,虽然有点贵,不过一中给参加培训的同学发了餐食补贴,每天还发水果和酸奶。 除了不能自由进出校园,没法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之外,江年对集训的生活还是挺满意的。 尤其是她最近觉得自己似乎开始领悟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渐渐能从训练中得到了竞赛的乐趣。 夜晚的风吹动着窗外的树叶,发出阵阵的沙沙声,教室里灯亮如白昼,偶尔有黑色的小虫从夜色中飞过来,冲着透出光亮的玻璃窗撞来撞去,发出细微的轻响却无人注意到。 这是培训结束前的最后一次综合考试,每个人都伏在书桌上绞尽脑汁答题,希望能取得一个好看的分数。 江年年在做题的时候常常能感觉出一抹熟悉感,她能意识到这大抵是阿婆对她进行的那些数学训练带来的益处。 这个平行世界似乎有某种法则在运转,江年年上一世明明已经跟着阿婆几乎学完了整个高中阶段的课程,但是入学后她却总觉得和课本上那些知识中间隔了一层模糊不清的薄膜,只有她重新学一遍时,才能突破隔膜,重新获得她所熟悉的那种对知识的掌控感。 所以还是要刷题啊,江年年偏头看了一眼右手边解题速度飞快的温垣,没有一丁点羡慕。 她知道他一骑绝尘的正确率和解题速度,靠得并不只是他俱佳的天赋,而是每天都刷大量题所培养出的敏锐感。 江年年并不缺天赋,但却没温垣那么有毅力,可以冷板凳一直坐,在座位上刷题刷一天。 她的兴趣太广泛了,于是总被很多事物吸引注意力,一直专注一件事对她来说是极具挑战性的。 她对数学也没温垣那么热爱、那么坚定不移。 江年年选择数竞赛,其实是沉迷解出难题的成就感。 而且数竞赛如果能取得不错的名次可以提前保送,能另谋出路提前保送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 B城高考人数众多,江年年虽然乐于享受校园生活,却也对人口大省的高考存在恐惧,如果能保送她肯定是要努力一下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温垣抬眼看了看讲台上的老师,监考老师正专注看着手里的书并未注意四周的情况。 他将手边的草稿本翻到了新一页,写了几个字,然后递了过来,碰了碰她的袖口。 江年年低头看他在纸上问她怎么啦,是不是遇到了不会写的。 温垣的字如其人,端正又颇具风骨,江年年一直很喜欢,但是模仿不了。 她细细欣赏了几秒,才在下面落笔—— [你解题解的好快,羡慕and嫉妒。] 末了,江年年还在后面画了个简笔火柴人,线条支起来硕大的头,两只星星眼挂在上面搞笑极了。 温垣偏头靠过来看了一眼她写的话,一双桃花眼都含上了笑意。 “你也不错的,不用羡慕我。” 他不是在礼貌地回夸,而是说的事实。 江年年或许是这个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从未接触过竞赛题的学生,却悟性极佳,每次遇到新题都能很快从中捕捉到新的解答思维,然后在下一次遇到类似的题目时,很快就熟练应用。 也许她不是培训班里做的最快的,但无疑,她是进步最快的那一个。 目前的解题速度并不算什么,假以大量的刷题训练,江年年的解题速度很快就能上来,没有意外的话,江年年的决赛名次不会差。 温垣根本没有想过江年年会进不了联赛。 温垣刚刚说话时凑近了些,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在她耳边拉了一首大提琴曲,绵密而醇厚,听得江年年耳朵泛痒,强忍着才没去伸手揉一揉。 * 回学校之后竞赛培训还在继续,每日的晚自习依旧被慢慢的竞赛题占据。 天气越来越冷,单薄的外套依旧不能抵御夜风。 今天的竞赛培训结束的早,江年年在风衣里套了件毛绒衬衣,和温垣一起穿过走廊往高一年纪的教学楼走。 这会儿班里的同学们也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教室里乱哄哄的。 俩人把练习册和朱教练新发下来的竞赛试题都塞进了书包,正准备出去,就听见后排的同学议论起了前一段离开的丁慕诗。 那人还意味不明地“啧啧”了几声,故弄玄虚:“好家伙!我就说丁同学这么快又转学绝对有猫腻,原来是家里出了这种事!” B城一中是重点高中,手机什么的电子设备抓得很严,也就几个家里不差钱的,和胆子格外大的,才会把手机带到学校里不怕收走。 是以周围几个人都没带手机,为了第一时间吃上瓜,这会儿纷纷聚在了后排那儿,围着去看唯一一部手机上爆料的大瓜。 江年年没想刻意打听,却还是听了个全程—— “牛皮啊!丁慕诗她家可真乱!” “哇,爸爸出\\轨姨妈,还有私生子,还被她亲妈拍了照片发出去,一个字,绝!” “怪不得那天她同桌杜雪问她为啥又转学她不说清楚,这种事情,她也开不了口。” 同学们吃瓜归吃瓜,倒也没坏心思,还有人同情丁慕诗,叹了口气,道,“其实丁同学也是受害者啊,爸爸出/轨她也不知道,家也散了,学也没法继续上了,太惨了。”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听见了好几声笑,旁边几个人异口同声让她往下翻,“你想的太简单了,往下看,瓜更大!” 安静了几秒,江年年听见原先那个女生惊呼了一声,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写的是真的吗?丁慕诗早就知道父亲和姨/妈之间的丑事,居然还帮着隐瞒,怎么想的啊这是?” “是真的!”有人立马跳出来言之凿凿,“那天上学的时候,丁慕诗她妈妈就在学校旁的那个巷口和她对峙来着,问她为什么早知道却隐瞒。” “啊这,丁同学这做法...”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人猜测着,“可能是不愿意家四分五裂...吧?” 这人语气也有些迟疑,因为发现了亲爹的丑闻还帮着隐瞒,不告诉亲妈和姨妈一家甜甜蜜蜜这骚操作惊得人掉下巴,几个人也理解不了丁同学的脑回路。 有人立马反驳,“瞒着就不四分五裂了么?她爸出/轨的那一刻家就已经不完整了不是么?” 说话的这人声线清凌凌的,江年年听着有些耳熟,转头才发现是周青青,她走得快,刚到座位就听到有人说什么为了家庭圆满才隐瞒出轨被恶心坏了。 周青青是单亲家庭,早些年父亲出/轨,弟弟明明早就知道,却还是刻意瞒着,一直到她发现了瞒不下去了才坦白。 周妈妈从来是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知道之后立马就离了婚,她支持母亲的决定,却被弟弟说什么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个家散了。 周青青听了这话只觉得她这个弟弟脑子好像有什么大病一样,拜托,想要家散了的是那个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可不是她和妈妈。 说什么道了歉就还是一家人,并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一个对婚姻对家庭不忠诚的人,是没有被原谅的资格的。 更何况那个男人从未收敛过自己的行径,她和妈妈又为什么要不断让渡自己的底线? 江年年听她这么说直觉有什么不对,周青青在班里一向很低调,性格温和,也很少会这么说这么鲜明锋利的话。 但江年年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愉,却并没有揭人伤疤的喜好。 她只是想,如果周青青有需要,她会很用心去帮她,毕竟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也帮过她和温垣不少。 温垣也听到了几人的议论,低头收拾着自己的桌面,面上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平静自然。 只是,俩人走下楼,穿过林荫走廊时,他忽然问了一句,“如果我说,那些东西都是我故意爆出来的,你会讨厌我么?” 他像是刑场上的罪犯,等待着她的审判。 江年年听见这话偏头去看他,他依旧挺直着腰背,手里拎着书包,不急不缓地朝前走着,并未看向她,她却莫名感觉得到他话里微不可察的那一丝试探和不安。 “不会”,她说,“我的认知和标准都只针对我自己,况且我知道你和丁家之间的恩怨,我并不是亲历者,我没法冠冕堂皇说什么以德报怨。”所以别再试探了,她鼻腔生出细微的酸意,他是被误解过多少次,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时刻不安又戒备的模样。 “况且”,江年望着他笑了一下,“你那么优秀,你的未来光明而美好,我相信你有分寸,一定不会因为有所怨怼而付出自己的未来。 因恨而献祭自己的未来,那是疯狂到极致的人才做得出的事。 虽然原书中并没有细写后来一直痴缠温垣的女主是怎么离开的,但和温垣相处以来,她能感觉得到,温垣并不是一个很疯狂偏执的人。 听到这话,温垣紧抿着的唇忽然弯起了不大明显的弧线,他好心情地“嗯”了一声,脚步都轻快了些许。 “不过我并没有刻意捏造,丁忠确实出/轨了。” 不过他一直隐瞒得好,丁慕诗和她妈从未发觉过。 “我只是托人帮我把一些照片送到了她和她妈手里。” 所以怎么做决定权其实一直在丁慕诗手里,她可以告诉她妈,然后揪住这点让丁父净身出户,这样她也不必离开B城一中,他的打算也不会顺利实现。 但丁慕诗对自己的母亲并没有什么同情心,她更看重家庭表面的完整,甚至是丁忠划给她的大饼都要比她母亲更重要,所以她被母亲主动放弃,只能跟着丁忠生活,或许会转学到丁忠的宝贝儿子正在上的私立高中,也或许会更硬气一些,要挟丁忠把她送回青市实验中学去。 按目前的情况来看,丁慕诗应当是被丁忠塞进了B城远郊的那所私立高中。 也算是在温垣的意料之中。 毕竟,她舍不得丁忠给她提供的优渥生活。 原来是这样,江年年听完他的话心下了然,怪不得丁慕诗会突然又转学,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丑闻,任谁都待不下去吧。 “那你注意不要卷进去。” “好。” 考试 又是一个周五,江年年刚刚收拾好东西从教室出来,就看到家里的那辆小面包停在了校门口。 温垣推着车一起从校门出来跟江叔叔打了个招呼,却被满脸喜气的江明叫住了,“小垣也把车放后面,一块上来吧,今天过家里吃个饭,老爷子也在。” 既然和爷爷已经说好了,温垣不好推辞,自己把单车放到后面,也坐进了车里。 江年年坐在前排副驾驶,看着爸爸喜气洋洋的样子有些好奇,“爸爸,是家里有什么好事嘛?” 怎么高兴成这样,一路开着车还哼着歌。 江明确实高兴,眉飞色舞的,却还是留了个悬念,憋着不说,“乖宝,是有大好事发生,到家你们就知道了!” 江年年听了这话瘪了瘪嘴,老爸老妈背着她有秘密了,哼哼。 少女蓬松的发随着漏进车内的风四处飘扬,气呼呼娇气又灵动模样浑似林间没捡到栗子的松鼠,毛绒绒的大尾巴都失望地耷拉了下来。 温垣安静坐在后座,从车内后视镜里看见这一面愉快地扬起了嘴角。 今天运气似乎格外好,一路绿灯,江爸着车二十分钟不到就到家了。 到家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温家老爷子已经坐下来了。 江年年跟爷爷打了个招呼,扫到桌上的美食肚子咕咕乱叫。 江妈妈解了围裙端着一盘糖醋里脊正往外走,好像听到了似的看了过来,笑眯眯地招呼刚回来的三人:“快去洗手吧,菜都做好了。” 江妈妈虽然没有和老公一样拜师学过艺,但整日里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做饭,只是江爸在家很少让她下厨,厨房油烟大,他心疼老婆。 往日里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江爸爸下手做的,江年年看见妈妈端着菜出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原来妈妈也会做饭,好厉害呀! 她的厨艺还停留在初级,煮煮泡面炒个鸡蛋勉强不饿死自己的水平。 江妈妈也看到了女儿惊讶的神情,扫视了一眼餐桌上满登登的美食,傲娇地扬了扬下巴,“这有什么呀,妈咪早就会做饭啦,而且做的不错哦!一会儿你尝尝,看是不是妈妈做的饭比爸爸做的更好吃。” 江年年把书包随手丢在沙发上,拉着温垣一起去洗手,坐在餐桌前跃跃欲试。 江家吃饭向来很随意,看人坐齐了就开吃。 江爸爸给老爷子倒了点刚启封的桂花酿,淡黄的酒液一进杯子就散发出浓郁的桂花味,馋的老爷子端起杯子就要全干。 老爷子虽说休养了一段时间,但还是得饮食清淡忌烟酒,桂花酒都是温老头求了他好久他才开的,想着度数低喝的少,难得有喜事让老爷子乐呵乐呵也无妨。 “欸——”江爸爸赶紧制止老爷子的动作,把蒸好的蛋羹挪了过去,“温叔,不吃点东西垫垫可不敢喝。” 江妈妈把炖的鱼肉糜也放到了老爷子旁边,又拿了公筷给江年年夹和温垣各夹了几筷子糖醋里脊和小炒牛肉,“快,尝尝我的手艺,今天我感觉发挥得还不错。” 江年年最爱酸甜口的糖醋里脊,夹了一筷子就往嘴里丢,酸酸甜甜,入口还有些酥酥脆脆的,不只是看起来色泽鲜亮诱人,吃起来口感也很好。 江年年连夹好几块,看着妈妈直冒星星眼,“好好吃!” “那是”,江妈得意地扬起笑,也不忘夸夸老公的功劳,“也不看看我是谁教出来的。” 末了,注意到温垣没动筷子,江妈妈期待看过来,“小垣怎么不吃呀?” 温垣看着碟子里的小炒牛肉,有些无奈,他其实不喜欢香菜的味道,阿姨炒的肉裹满了香菜味。 但长者赐不敢辞,他努力忽略掉那些香菜味,夹起来把牛肉吃了,火候刚好,口感滑嫩又有嚼劲。 “谢谢阿姨,牛肉很好吃。” 看见温垣开吃江妈才终于放过了他,招呼着几个人敞开了肚皮吃,吃完了她可以现做,今儿双喜临门,她专门去了趟超市,冰箱里屯了一堆肉蛋蔬菜。 饭吃得差不多了,江爸才放了筷子,靠着木椅慢悠悠地宣布好消息。 好事成双了。 一是江明前一段时间去外地厨艺培训时被师傅推荐参加的厨神大赛获奖了,奖牌这两天就到,上午还有记者联系他说要来采访;二是对面一直打价格战的美味饭馆今天突然被查封,已经关停了。 听见江爸的话,江年年和温垣对视了一眼,骄傲地挺了挺腰板,但又不约而同掩住了得意的笑。 前一段的月夜冒险他们可不能露馅,不然这几个大家长可要担心坏啦。 江爸眉梢带喜,又小酌了一杯,“对面被人举报使用地沟油,后厨卫生条件也不达标,卫生局市场监管局来了好几拨人,听说来人的时候正好被撞见用地沟油做菜呢,营业执照好像也是假的,当场就被查封关门了。” 江明啧啧了几声,还有点不理解,营业执照又不需要掏钱,直接注册就能办,居然还有店没执照。 江妈妈也跟着点了点头,痛快极了,“居然用地沟油那种东西做菜,这人做生意也真不讲良心,早该关门了。” “做生意嘛,要想长久还是得诚信经营,有点底线。” 温老爷子一边吃菜,一边笑眯眯地小啜桂花酒,“那这两天饭馆生意估计就该好起来咯,忙不过来说一声,让小垣给你们帮把手。” 话音落,温垣也放了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正好也快放假了,时间多。” “好!”自己人客气啥,江爸大大咧咧地举了举杯子,几个人喝酒的喝酒,喝果汁的喝果汁,一起碰杯,“祝咱们的小饭馆生意兴隆!” 一顿饭宾主尽欢,江年年和温垣早早就吃饱了,这会儿就剩俩大老爷们有一搭没一搭地碰杯,桂花酒早被江妈妈收走了,俩人酒杯里装的全是雪碧,倒也喝的开心。 江妈平日里管着老江不让他喝酒,偶尔喝一下也没太大妨碍就随他了,不过看着老江刚才越喝越高兴的模样,江妈还是未雨绸缪,打发江年年去买点解酒药,以防晚点老江真醉了会吐到天明。 上一次老江喝大了,酒桌上看着没啥大事,半夜就开始上吐下泻,还把旺财的小饭盆都踩烂了,小狗崽生气生了好几天,肉条都不想吃了。 江年年也想起了之前老爸喝醉了后的情形,拿了手机就准备出门,温垣不放心,拿了围巾外套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天气更冷了些,街边的树叶几乎掉光了,落叶被风吹着直打转,江年年披着毛呢大衣出来,还是被外面的冷气吹得缩了缩脖子。 “好冷啊。”话一出口,就在空中冒气白色雾气。 温垣看了看她露在外面的脖颈,低头将肩上搭着的围巾抽了下来,伸手在江年年颈上缠了几圈,又细心给她整理着被缠绕住的碎发。 江年年迷迷糊糊地被缠成了蚕宝宝,小兽一般扬起脸蹭了蹭他的手心。 她的碎发毛茸茸的,蹭在他掌心有些痒,温垣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任由着她的动作没拿开。 江年年贴了贴他的手掌,颈间的毛绒围巾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 “温垣你真好。” 少女站在他面前,娇憨地朝着他笑,圆溜溜的猫眼中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 温垣忽然觉得心跳失衡,有种莫名的冲动,催促着他不顾一切将人揽入怀重。这种念头太过疯狂,也太过阴暗,他只能如同见不得朝日的蜉蝣,避开了视线朝前走了几步。 “走吧,太晚药店估计就关门了。” * 秋去冬来,夜晚变得越来越漫长,江年年被妈妈叫起来的时候天还未亮,挣扎着爬了起来,刷牙的时候眼睛都尚未完全睁开。 好困啊,困啊,困,为什么冬天上学不能延后一小时啊... 江年年一边在心里爱好,一边被江妈妈摁倒座位上,乖乖吃着江爸做的爱心早餐。 江妈妈把温好的牛奶递到女儿手边,给她加油打气,“今天考试正常发挥,妈妈知道,宝贝是最棒的!” 江年年乖乖地点着头,抬眼才发现为了讨个好兆头,妈妈竟然大冷天的换了身红色旗袍,“妈妈,你不冷吗?” “这不是想你‘旗开得胜’嘛,妈妈出门不这么穿,乖宝放心。” 女儿真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江妈妈感动极了。 江爸爸虽然对江年年的期末考试很重视,却不想女儿太有压力,她快快乐乐就好,旁的都是锦上添花。 “宝贝放松考!” 江年抬头问妈妈,“考得好了妈妈有奖励嘛?” “考得好了妈妈给你炸大鸡腿!” 江年是只馋嘴小猫,听见炸鸡腿就流口水,她咽了咽口水,又问:“那要是考的不好了呢?” 江爸爸拿着钥匙从里间出来,“考得不好了吃可乐鸡大腿!” 小姑娘被逗得发笑,“这有什么区别嘛。” “考好考差都没关系,所以宝贝正常心对待就好。”江妈妈爽朗一笑,给江爸爸拨款两张红票子,“喏,回来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鸡大腿和虾,晚上给年年补补。” 江明乐呵呵接过来,“谢谢老婆。” 小狗崽旺财好像也很认同女主人的话,围着江年年转圈圈,汪汪叫了好几声。 江年年伸手撸了一把它毛乎乎的小脑瓜,“旺财是不是也想上学考试呀,等姐姐放假了就带你去宠物学校进修。” 小狗崽儿听不懂话,还以为在夸它,兴奋地跳了好几下,惹得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江爸爸算的准,开车把江年年送到学校时时间刚刚好。 江年年和温垣都被分在了第一考场,只是中间隔了个过道。 第一考场里的熟人很多,基本都是一班二班的同学,叫不上名字也都很面熟。 江年年发现自己前后桌居然都是同班的同学,前座是上一次月考突然冒出的黑马周青青,后座...也是个熟人,丁慕诗原来的同桌杜雪。 江年年扫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杜雪的状态有些不大对劲。 俩人座位隔得远,平常也无交集,但印象里杜雪无论何时总是高傲地仰着脸,面上一股倔强,仿佛荒地里的茅草,野蛮生长。 但今天她却忽然戴了口罩,眉眼低垂着,整个人好像冬日里五点钟的天空,灰蒙蒙的,压抑又落寞。 算了,江年年想着,可能是她想多了,江年年暂时把这事抛之脑后,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坐视不理—— 开考后江年年转过身往后传卷时,意外看到了杜雪口罩边缘下的痕迹,那是一片青肿,两侧面颊边缘都有,让人不难想象口罩下,该是如何的惨状。 她...是被打了吗? 江年年很难不这么想。 以前江年年因为身体原因常常住院,偶尔也会遇见类似的女孩,佝偻着背,垂着头,口罩和衣物覆盖下的皮肤,全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而施暴者,又常常是血浓于水的父母亲。 江年年皱了皱眉,如果杜雪真的遇到了这种事情,她是无法坐视不理的。 她不是圣母,但真的目睹不幸,装作没看见她却良心上过不去。 她本想着考完试旁击侧敲问一问,但很不巧,杜雪像是怕被人发现什么似的,一考完试就立马离开,江年年始终没找到机会攀谈。 该怎么办?江年年有些着急。 “怎么了?”温垣抱着棉服外套朝她走了过来,正打算穿上衣服往外走,一封信却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情书 温垣弯腰捡起翻过来一看,浅蓝色的外封上干干净净,并未写收件人或是寄件人。 江年年好奇地探了探头,“诶?没写名字吗?” 真奇怪,一般情况下,这种信封不都是会写着“XXX亲启”,或者“致亲爱的XXX同学”嘛? 江年年又悄咪咪扫了一眼温垣手里的信封,难不成这不是情书? 温垣瞧见她探头探脑一副好奇极了的模样,直接当着她的面拆了。 这种情书他以前收到过不少,只近几年他性情更淡漠,越发不爱与旁人来往,才渐渐没人敢来塞情书。 没想到居然还有个胆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过来的。 他其实很讨厌这种偷偷塞情书的行为,还有校园表白墙匿了找人的那种。 连站在他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偷偷摸摸隐身骚扰,他拒绝都不知道找谁。 信封里装了两三张纸,密密麻麻的字迹写满了少女的心事,可惜温垣并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性子,往常收到这些匿名信都是直接丢掉,拆都不拆开。 看江年年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温垣还是拆开将里页的信纸展开了递到她面前。 “好奇?那你可以仔细看。”温垣语气淡淡的,完全没有一丝收到情书的惊喜,反而平静又冷漠。 江年年被他这动作弄得有点懵,小脑瓜摇成了拨浪鼓,“不要不要,我就是有点点好奇,但这是写给你的信,我不看。” 尊重别人的隐私。 再者,江年年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这个写情书的女生,得知自己用心写的告白被另一个男生随意地展露给另一个人看,肯定会很难过。 “你还是收起来吧。”江年年忙不迭把纸页推回去,温垣接过来时有几张没捏紧,纸页散落掉在了地上。 江年年蹲下身去捡,这张似乎是最后一页,零散写的几行字意外落进了江年年眼中—— “今天应当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了,往后我们的生活不再会有交集,所以我大胆了这一次,写了这封信”, “你也许不知道,你是我来一中的唯一动力,但可惜,我坚持不下去了,我要离开了,也许永远都不再回来......” “所以我放肆了这一回,我想告诉你——” “唐书文,我很喜欢你,从初中开始,我就一直喜欢着你。” ??? 唐书文? 这封信是给唐书文的? 江年年捡起了信纸,有点不忍心拆穿:“温垣,emmmm,这封信好像不是写给你的......” 温垣接住信纸的手指一顿,面上的淡漠忽然消退转而烧起红云。 “嗯...” 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江年年每天都和他形影不离,一眼就看出了他脸上的尴尬之色。 温垣脸皮薄,江年年也没拆穿,轻咳了一声,把信纸塞进了他手里,小声道,“好像是送错了”,她食指点了点信纸的最后一行,“你看,这儿写的是唐书文的名字。” 温垣僵硬地顺着她指的字迹看去,闭了闭眼,果真是写给唐书文的情书。 江年年正准备说什么,前桌的周青青正好收拾完了东西凑了过来,看见信纸突然来了一句,“这好像是杜雪写的。” 周青青就坐在杜雪后排,周五那天清理考场搬东西,她看见杜雪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就是这样浅蓝色的信纸。 她又探头看看了露出来的几个字,再次点了点头,“非常确定是杜雪写的。” 周青青坐在杜雪前面,天天传作业本,这字迹她太熟悉了。 不过她倒没想到杜雪的情书居然到了温垣手里,她有点迷惑地看了看温垣,“杜雪不是老喜欢凑在一班班长唐书文身后么,怎么给你写情书。” 江年年只得又解释了一边,情书送错地方了,温垣后座是唐书文。 周青青有点无语,杜雪这也太不靠谱了,“情书还能送错。” 江年年提议送回去,“留在手里不好,就是不知道唐书文家在哪儿。” “我知道”,周青青自告奋勇,“唐书文家和杜雪家我都知道,要去哪家?” 周青青和这俩人的家离得都不远,只不过周青青和唐书文家都在新建的小区里,杜雪家在附近的老街里。 江年年朝温垣看了看,询问他的意见,“去唐书文家?”毕竟这信封本来就是送给唐书文的。 温垣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麻烦,但这信不是给自己的,自己也无权处理,最好的办法还是送归原主或者送给该送给的人。 他低头将手里的信纸重新折好,放进了信封里,点了点头只能同意,“走吧。” 江年年给老爸发了消息说自己有点事,晚点和温垣一起回家,让他不必来接了。 江爸爸有点不高兴,却还是回了个“那乖宝出去玩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女儿大了,要给她点自由的空间。 唉,老父亲长叹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江妈妈从身后拍了一巴掌,“干嘛呢老头子,没事儿叹什么气,福气都给你叹出去了!” “女儿又和温垣那小子一起出去了,不让我接她。” 江爸爸很失落,忙忙碌碌一天,他最期待的就是接女儿回家然后给女儿做好吃的时候了。 结果女儿要么是想自己骑单车去学校,要么是搭便车跟着温垣一起回来,一个月里他也就能接送宝贝女儿两三次。 老父亲不满极了。 “女儿长大了,你个老头子干嘛老粘着”,江妈妈倒是觉得没什么,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乖宝太过独立而觉得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高兴,“孩子就像鸟,总有一天要展翅高飞的,你总不能因为舍不得就折了她翅膀吧。” 江妈妈想到自己早些年被老母亲逼着嫁人留老家的事儿,恶狠狠瞪了江爸一眼,“死老头,这种想法你最好有都不要有,不然老娘就踹了你,带着乖宝跑得远远的,让你找都找不着。” 江爸爸睁大了双眼,又震惊又生气,“老婆你怎么能带着乖宝跑!”他只是有点不开心女儿最近不粘他了,也没说要插手乖宝的什么决定哇! “老婆你误会我了!我就是有点不开心,乖宝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老婆女儿都不在身边,孤苦伶仃的那种日子他想想就觉得凄凉,连连发誓保证自己绝对百分之百尊重女儿。 “老婆你可要相信我啊!” 江妈妈哼了一声,掀开帘子端着盘凉菜出去了,“看你表现。” * 江年年坐在温垣的单车后座,跟着周青青一块去了唐书文家,几个人都不好意思敲门把人喊出来,最后把信封塞进门缝就撤了。 几个人在小区门口分开,江年年想起今天杜雪异常的举动,还有信封里那些看起来不大对劲的表达,还是请周青青给她指了路。 “杜雪家?”周青青有点惊讶,毕竟印象里江年年和杜雪并不熟悉,但江年年没有细说她也就有分寸地没问。 “离这儿不远,顺着这条街往南走到头就是老街区,杜雪家临街,门口有两棵玉兰树,很好认。” 顿了顿,她提醒了两人一句,“要是撞见她爸爸在,最好别进去。” 看见江年年一脸迷惑,周青青谨慎地扫了扫四周,见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才将话说明白了。 “杜叔叔脾气...有点差。” 那位杜叔叔看着脾气还挺好,但最近这段日子不知道怎么了又酗酒又赌博,她妈妈几次三番地叮嘱她大人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要和杜叔叔单独走,说他有带走孩子当赌注抵押的前科。 “要是真遇上了,就赶紧跑。” 江年年知道她是为她好,点头道了谢,表示自己看一眼就离开。 俩人按着周青青指的路往前走,拐了个弯,就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周青青和唐书文所在的新区到处是绿植,小区里干净而整洁,而仅仅只隔了不到两公里,老街区却到处是破旧的平房,临街的墙上印着花花绿绿的广告和手机号,墙角下堆积着剥落的墙皮,风一吹就扬起一阵尘土,街口的垃圾堆成山,空气里都弥漫着腐烂的臭味。 最近天愈发冷,所以江年年也开始戴口罩了,这会儿隔着口罩还能闻到这股恶臭味儿,一边庆幸自己戴口罩了,一边感慨如果夏天来,眼睛恐怕都会被熏到吧。 江年年从书包里拆了个备用的新口罩,看温垣也戴上后才继续往里走。 没走多远,就看到一户人家门口正立着两棵玉兰,玉兰四季常青,这会儿周围人家门前的树已经落叶落得光秃秃了,玉兰树上还是叶片繁茂,显眼的很。 这大概就是杜雪家了,确实很好找。 温垣把车靠墙停着,看江年年站在门前迟疑了好一会儿,上前敲了敲门。 他其实并不知道江年年要做什么,但还是陪她过来了。 门没锁,温垣刚敲了一下大铁门就向里开了条缝,稍一用力就推开了。 门口是有些空旷的小院,江年年站在门口,尚未往里走就忽然听见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用力地砸到了地上,紧接着,院里传来一阵咒骂和哭喊声。 “要进去吗?”温垣回身看着她,他知道江年年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于是既不催促也不阻止。 江年年站在原地深呼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去看看,“进去吧。”来都来了。 院里三四间屋子紧挨着,有扇门半掩着,江年年在外面听到的声响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两人继续往里走,站在门口才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在学校一直戴口罩遮住脸颊的杜雪这会儿被一个女人护在身下,头发凌乱看不清表情,露出的小臂上鞭/痕又红又肿,浅色毛衣边缘都沾满了血迹,,地上全是摔碎的酒瓶,细碎的玻璃隐隐沾/着鲜/红的液体/,打眼望去,周围一片狼藉。 一个身量臃肿的男人背对江年年两人站着,浑身酒气,裤/腰松松垮垮,一手拎着个啤酒瓶,一手捏着条皮带,看样子,杜雪身上的伤就是他抽的。 争吵 江年年听见杜雪带着哭腔怒吼,“打啊!打啊!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啊!” 杜雪早就受够了这种没完没了挨打的日子,被母亲压/在身/下护着,看向杜远的眼里满是毫不顾忌的愤恨. 如果有可能,她宁愿把自己身上的血全部换掉,好和眼前的男人彻底断掉关系。 她浑身泛着火辣辣的痛,声音带着一股嘶哑,“杜远,你除了会喝酒输钱打人还会什么?” “你真有本事就去给你气受的人面前发疯,而不是在外面唯唯诺诺装孙子,回家在我和我妈面前逞威风窝里横。” “只会对女人动手,你算什么男人?” 身材瘦弱的女人却怕女儿这些话更加触怒了醉酒的丈夫,忙不迭地捂住了女儿的嘴,不住地劝她,“别说了小雪!你爸这会儿不清醒,别惹他,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忍一直以来都是谢芹生活的信条。 靠着这个忍字,她一路从山里那个永远吃不饱饭的茅屋,走出了大山,一跃翻身,成为了城里人。 也靠着这个忍字,十几年干过的主顾里从未有人给过她差评,年年都是家政介绍所里最抢手的保姆。 她坚信忍到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况且,丈夫并非一直都是现在这样的,他只是喝醉了,清醒的时候对她还是很好的,会道歉,会写悔过书,会大晚上陪她去医院看医生,会跑十几公里给她买一份水饺。 谢芹相信丈夫还是爱着自己的,对女儿,也是酒精上头,冲动之下才打了她,但一家人之间哪有隔夜仇,所以她拉了拉女儿,劝道:“小雪你不要生你爸爸的气,他只是喝多了。” 杜雪却挣脱了她的束缚,从地上爬了起来,夺过了男人手里的酒瓶,狠狠往地上一掷,愤恨又疯狂:“他不是我爸,他是个只会借酒发疯的懦夫!” 杜远被她的行为激怒,看着满地的玻璃碎渣和流了一地的啤酒,怒火烧的更加焦灼,“早知道就该把你一头摁水缸里弄/死,省得像现在这样砸老子的酒,还想偷老子的钱跑。” 说着,他就扬起了手里的皮带,高高扬起下一秒就要抽到已经伤痕累累的杜雪身上。 江年年心口一滞,急忙向前走了一步,尚未伸手就发现温垣已经握住了男人的手臂,将皮带抽了出来丢在了地上。 男人恼羞成怒,大力地从温垣的手里挣脱开,转过身骂了句,“谁特么地管老子的闲事儿!” 许是还知道在外人面前要收敛些顾忌脸面,杜远没再骂人,一双浑浊的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门口站着的两个人,语气十分不好。 “你们是谁,来我家干嘛的?” 看见江年年两人都穿着校服,男人伸手指着杜雪的鼻子骂她,“白眼狼,你特么还学会跟学校告状了?” 江年年从温垣身后探出半个头,解释道,“您好,我们是杜雪的同学,老师让我们关心一下杜雪同学,按规定来家里做个简短家访。” 她这么说是考虑过的,什么都不说杜雪就被误会了,说例行家访,代表的是学校和老师,也许杜雪她爸会稍有顾忌一点。 男人不知道信没信她的话,冷冷哼了一声,转过身进了里间,路过杜雪的时候,一脚将她腿边立着的行李箱踹倒,磕在一侧的茶几脚上,声音刺耳极了。 江年年和温垣看着眼前的一幕对视了一眼,都皱了皱眉。 杜雪父亲酗酒又家暴,行径之恶劣让温垣不由地想起了一个很久没出现过的人,那个男人也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每次出现都是一副怨天尤人,酒气熏天的样子,完全不讲道理,不是砸开温家的门偷钱,就是借着酒精发疯对着老爷子骂骂咧咧。 温垣看着眼前一地的碎玻璃和杜雪挂彩的胳膊和脸颊,想想还有些后怕。那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女都下得去狠手,他们贸然进来,太过鲁莽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江年年,注意到她并没有被吓到,稍稍放心。但下次遇见这种事,他最好还是要多问一句。 眼下他俩没被殃及池鱼挨揍,也只是走了运而已,不能一直这么侥幸。 他们两个之前什么也不知道,突然就闯进来,如眼下这般停手了还算好;那如果那个男人毫无顾忌呢? 他们两个都还是十几岁的学生,也就是靠着出其不意才能截下他手里的皮带,直接对上壮硕的成年人他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性格单纯心肠柔软挺好,但行事也单纯就不是好事了,反而会招致未知的危险。 江年年不知道温垣已经想了这么多,她注意到杜雪胳膊鞭痕红肿还渗着血,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家里有没有药箱,需要我帮忙去买点碘酒纱布吗?” 杜雪没想到之前她跟着丁慕诗一直敌对江年年,她对自己居然这么热心肠。 她有些不知怎么面对眼下这种情况—— 被江年年突然闯进家里来看到如此难堪的一幕,她第一反应就是想无视她,但江年年神情真挚而坦诚,毫无任何虚伪作假,她又无法像刚才和那个男人对上一般狠厉咒骂。 于是只好僵着脸说了句,“没事,家里有药箱。” 谢芹也反应过来门口站着的俩人是女儿的同学,她低着头用手拢了拢头发又拽了拽衣服,才笑着说,“你们是小雪的同学吧,我是小雪的妈妈,你们可以喊我谢阿姨。” 江年年乖乖说了句“您好”,看见她朝着两人招招手,才踏进了房间。 刚才的事太过难堪,谢芹扯着唇朝俩人笑了笑,然后起身就进了里间翻箱倒柜地找药箱。 江年年和杜雪也不熟,进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找了个还算干净的马扎坐下了。 谢芹在里间翻找了一会儿,出来时手里抱了一个塑料箱子,白色的塑料已经泛黄,箱盖也裂成了两半,提手都掉了,看样子是很久没更换过了。 药箱盖子上还积了一层灰,也不知道里面的药还能不能用。 谢芹打开药箱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药箱里的药好像是一年前买的了,医用酒精的瓶盖向上翘着,里面的液体几乎蒸发殆尽;创可贴上的胶也都干掉了,手一碰外面的包装纸就分成了两片。 江年年顺手捏了一个拿过来一看,三个月前就已经过期了。 江年年:“......” 她没再细看箱子里的其他药,只盯着杜雪不断向外渗血的小臂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要不去外面的诊所看看吧,我们来的时候路过了,离得不远。” 谢芹看了看女儿的伤,把药箱里的东西都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催促她,“赶紧去吧,包扎一下涂点药,好得快一些,也省得后面发炎多受罪了。” 杜雪听了这话抬眼看了谢芹一眼,有点想张口怼回去,这点罪算什么,平日里受得还少么? 但这会儿江年年和温垣都还在,她也要脸,点了点头站起来了。 “还有钱没有?”谢芹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给你转过去了一点钱,去诊所听医生的话,买药不要怕花钱。” “嗯”。 江年年两人陪着杜雪一起去了附近的诊所,这会儿天色渐晚,诊所没什么人,除了医生外只有两个打点滴的病人。 这两人似乎都是附近的老街坊,看见杜雪满身伤,关心地问了几句。 那个胖阿姨视线扫了扫杜雪红肿的脸蛋,皱了皱眉,“小雪,你爸又喝酒了?” 杜雪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笑来,却牵动了唇边的裂痕,嘶了一声,点了点头。 “可怜见的,下回你爸再回来,来姨家躲躲。” 杜雪点了点头,但胖阿姨看见了却是叹了口气。 杜远那个人隔三差五就喝酒打人,她们这些老街坊不忍心总是让她来家里躲开,但实际上,这姑娘答应得好好的,却从来没来过,怕她们也被那个泼皮烂货给缠上。 早些年杜远醉酒打老婆打女儿的时候周围的人还报警,但几乎都是关几天就放出来了,然后站在报警的人家门前大声咒骂,又丢垃圾又泼油漆,弄得难看至极。 再加上谢芹那人的性格也软弱,这边报了警把人带走,那边她缓过神来就又去警局里把人带回来,好似没事儿人一样,倒让显得他们这些街坊们多管闲事了。 所以到后来周围的老街坊们再听见杜家那院子里哭天喊地,也没人再去操闲心了。 胖阿姨看着坐在对面掀开袖子正消毒的女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是苦了孩子了,造的什么孽投身到这家了。 杜雪胳膊和脸上的伤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这会儿跟着医生进了里面的房间,她外套一脱掉,江年年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太多伤了,女孩的清瘦,白皙的皮肤上到处是鞭痕,旧伤大多已经结疤或者长平了,却还是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疤,看着骇人的很。 她看着一直垂头不语的杜雪,有些心疼也有些敬佩,这么多年一直挨打挨骂,杜雪却并没有长歪,而是依旧靠着自己的努力考到了B城一中,甚至在尖子班里也称得上一句成绩优异。 江年年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她很怕痛,只是以前为了治病总免不了扎针输液,她心里害怕,但还害怕着害怕着,就习惯了。 女医生顺着骨骼摸了一遍,没有大碍,“这回幸运了点,知道避开了。” 她这诊所开了很多年,杜雪一身伤过来不是第一次,眼下脸颊红肿, 轻手轻脚地给杜雪消毒敷药,这药大概是有些刺激,刚喷上江年年就发觉眼前的人抖了几下。 女医生年近半百,瞧着杜雪就好像在瞧着自家的小孩,看她痛得颤动,轻抚了几下,“别怕,马上就好了。” 杜雪耷拉着头,背对着医生,从江年年的角度看去,她脑门上已经沁出了绵密的细珠—— 太痛了。 她拎着行李箱出门正好撞上杜远,攒了一年的钱被抢走,她逃跑的行径似乎狠狠激怒了杜远,抽出腰带打得狠厉,和他对峙时,她又被他手里的啤酒瓶砸到,跌倒了满地的玻璃碎片上,即使此刻她看不到后背的情况,也知道必定是惨不忍睹。 医生刚刚小心地用镊子夹碎片时她尚且能忍,这会儿喷了药,伤口又疼又烧,即使她早习惯了疼痛,眼下也受不了了。 江年年小心地避开了伤处,拿纸巾轻轻擦了擦她的额头,看她指尖忍不住颤抖,想了想,突然道:“其实我今天过来是给唐书文送信的。” 杜雪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但她记得一班的梁雨珍是朋友,认识班长唐书文也不奇怪。 看见她的注意力被引过来,江年年弯了弯唇,继续道,“你今天是给唐书文塞了一封信吧?” 杜雪听见这话转过头来看她,有点羞恼,“你怎么知道的?” “你塞错人了,唐书文的座位在后一排,你塞进温垣校服里了。” “很抱歉”,江年年说,“我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江年年把当时的情况跟杜雪大概讲了一下,杜雪听完那股恼意倒是没剩了多少,“你不是故意的,没事儿。” 只是面上还有点不太自然。 毕竟,那封信是告别信但也是情书,她以为这次出逃能成功,所以里面写了很多现在想想很肉麻的话,居然,都被看了。 江年年也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弯着腰凑到了她面前,一双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杜雪,手指朝天,“不过我只看到了最后一页的那几行字,旁的内容我一点都不知道。真的,我发誓!” 她半弯着腰,一双黑溜溜的大眼清灵透彻,还有一丝狡黠,好像校园里那只格外喜人的猫咪,杜雪想着面上也软了软。 “嗯”,她说,“那我相信你。” 想到了什么,杜雪自己也举起了手,认真道,“之前泼你,是我不对,我很抱歉,真的,我发誓!” 她居然学她! 江年年努了努嘴,轻轻哼了一声,“那我也相信你。” 俩人一笑泯恩仇。 女医生趁着俩人说话的功夫也把杜雪后背上的伤都处理好了,看着两个小姑娘笑眯眯的,“行了,这几天注意不要碰水,饮食清淡,按时喷药。” 江年年扶着杜雪从病床上下来,看着她朝着医生道谢。 “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女医师却是笑着伸手抚了抚她的头,“确实添麻烦,我巴不得你能少来几次。” 杜雪是个好姑娘,她希望她能少受点伤,少吃点苦。 杜雪知道她的意思,但这种事情她也无法预估,那个男人整日酗酒,她妈又死不离开,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即使挨打挨骂也只能受着。 她小时候想,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就能从家里跑出去,就能不挨打了,但她现在才明白,不可能的,杜远捏着她的户口和身份证,她哪儿也去不了。 想到这儿,杜雪刚才脸上的那点笑也没了,只剩下愤恨和厌烦。 那个家,她难道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了么。 温垣在外间等着两人,听见声响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江年年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侧的人往外走,而这个人脸上却满是阴霾和不耐。 他第一反应是杜雪还在敌视江年年,被江年年看着难堪的一面,自尊心作祟发脾气了。 他这么想也不是没缘由的,毕竟之前他亲眼看见她泼了江年年一身的可乐。 虽然他知道她这么做大抵也是受了丁慕诗的挑拨,却还是对她观感不佳,毕竟臭味相投,能和丁慕诗那个虚伪又做作的人玩到一起,杜雪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摩挲 江年年扶着杜雪出来就看见温垣皱着眉,冷着脸,还以为他在外面等急了,忙不迭解释:“杜雪背上有碎玻璃渣,医生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不过已经处理好了,我们现在就能走了。” 温垣没说话,视线在她身边的人身上扫了扫,拎着江年年的书包推开了诊所的门往外走。 杜雪腿上有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江年年注意到了这点,回去的时候一直伸手扶着杜雪,让她能半靠着借力走轻松点。 一直在家里待着迟早还是受伤,江年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医生给杜雪包扎的时候两人聊了很多,她知道杜雪是因为偷跑被发现才遭毒打的,攒下的钱也被杜远拿走了。 “不知道”,杜雪眼神黯淡,似乎彻底失去了挣扎的欲望,“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年年叹了口气,大脑风暴,努力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摆脱家暴的父亲。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在医院住院时太过无聊,于是经常和病友阿婆凑在一起看电视。 阿婆喜欢看法制频道,每天午间准点调频道带她看,她记得里面曾有个案例也是女孩遭到了父亲的毒打,最后被告上法庭判了刑,女孩交由近亲抚养了。 江年年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个案件,然后问她,“要不要我们陪着你去警局报案?” 杜雪听见摇了摇头,死气沉沉的:“没用的,以前邻居们就报过警,但这种事情到最后都是和稀泥当作家务事不了了之。” 甚至每次警察走之后杜远打骂得更加变本加厉,杜雪后来开始害怕有人报警了。 江年年还是觉得可以去一趟警局,“虽然判刑很难,但是留着伤情记录还是有用的。” 杜雪不太明白她的话,转头看她。 江年年解释道,“你可以试一试申请撤销或者重新指定监护人,然后把户口迁走,和你父母脱离关系,但是需要你找到一个能信赖的亲属作为新的监护人。” 杜雪听到她的话,脸上终于露出了失望以外的表情,“真的吗?” 江年年点了点头,“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先去找找援助律师,问问情况,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建议。” 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更可靠。 那一期法制栏目她也是很久之前看过的,江年年记不清相关法条的具体内容了,只能提供一个思路。 再糟糕也不过是一场毒打,不妨再挣扎一下,也许她还没有走到绝境。 杜雪想了想,最后还按江年年说的去了警局报案,然后做了伤情鉴定。 离开之前,杜雪向接待他们的警察姐姐问了问怎么才能更换监护人。 接待他们的张警官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看到杜雪身上的上,心下了然,“确实可以申请更换监护人,但按我知道的案子来说,很难。” 她耐心给两个人解释情况,监护人是不能随便更换的,只有在证明监护人无力或者怠于履行监护职责,以及被监护人受到了严重侵害的情况下,才能撤销原监护人。 “但是需要足够多的证据”,她看了看杜雪手臂和脸颊的伤,伸手指了指,“比如多次受伤的伤情报告,邻居们的证词,这些都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很难解决,你可以先收集起来,越多越好。” 回去的时候张警官专门开了警车把三个人送到了附近,但杜雪不知道想到什么,让她在巷子外停下了,没让她开进来。 杜雪担心那个男人知道自己去报了警,变本加厉地施暴,只她自己还没什么,但她不想连累江年年和温垣,也不想麻烦警官。 于是打开了车门,准备提前下车。 张警官有些不放心,“真不要我进去看看吗?” 她开警车来本意是想警告震慑一下那姑娘的父亲,没想到这姑娘不愿意让她过去。 杜雪摇了摇头,低声道了谢,“送到这里就好。” 江年年和温垣看她下了车,也跟着下来了。 江年年朝着副驾驶的张洁挥了挥手,道,“张警官,辛苦你送我们回来了。” 温垣也微微颔首,转身准备离开。 张警官无法,只好叫住了他们,跟三个人都加了联系方式,叮嘱道:“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三人齐齐道:“好。” 杜雪看着警车开远了,就想跟江年俩人分开。 她已经习惯了杜远每次酗酒发完疯都会睡一觉,但是睡醒之后也并不会变好,依旧是一点小事就能点燃的炸弹,她几乎已经记不得杜远上一次和颜悦色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想到这儿,她朝着江年年两人挥了挥手,“你俩就送到这儿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听到张警官的话,她心里已经有些想法了,虽然还不大确定,但无疑,她选的这条路扯进来旁人无异于殃及池鱼。 这么想着,杜雪甚至没等到俩人回神,就小跑着进了昏黄的巷子,一眨眼就消失在院门后。 不知道是不是江年年的错觉,她总觉得杜雪的背影里多了一丝决绝。 “她该不会要做一些激进的举动吧?”江年年心里有些惶惶不安。 温垣看着头也不回朝家里跑去的女生,平静道,“她心里有数。” 刚才在警局里说的话,他也听到了,才知道杜雪挨打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很可惜,杜雪之前都没有做过伤情鉴定,甚至连报警都没报过几次,虽然也能申请法律援助去起诉,但胜诉的概率不大。 如果杜雪想要尽快彻底摆脱杜远,只有那一条路可走。 他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杜雪要做什么,但看到江年年脸上的担忧,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 或许杜雪有更加稳妥的方式也未可知。 温垣长腿跨上了单车,看了看已经亮起的路灯,拨了拨车铃,“先走吧,你担心的话,我们就多来这里看看她。” 也只能这样了。 江年年深深吐出一口气,扶着温垣的腰跳上了单车后座。 * 考完期末考的第二天,寒假正式开始。 最近天气冷得很,出门头发没吹干,走上几分钟就会冻得满头都是冰棍,眉毛睫毛都密密麻麻布满霜。 江年年以前生活的城市在南方,四季如春,几乎就没有穿棉服的时候。那里即使到了最冷的天气,套一件大衣也绰绰有余,几乎没有感受过真正意义上的冬天。 但B城地理位置靠北,妙在四季分明,但冬天也是真的冷,一入冬气温就降下来了。 江年年之前还不喜欢妈妈把她裹成粽子,但有次她不老实偷偷解掉了围巾,第二天就被冻得发高烧,一连挂吊瓶挂了三四天,人也蔫儿蔫儿的,吃啥嘴巴都没味儿。 她现在学乖了,不用妈妈叮嘱,自己就知道扒拉棉服毛衣穿,出门毛绒帽子围巾戴的好好的,全副武装远远看去都找不到五官,好像是一堆行走在街边的衣服。 温垣在江家的小饭馆里帮忙,拎着垃圾桶正准备出门倒掉,一推开门就看到迎面走来的“胖企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江年年耳朵藏在毛茸茸的帽子下,却还是很好使,听见温垣的笑声反应过来他在笑自己,气不过狠狠踩了他一下,听见温垣嘶了一声,才哼了一声,大发慈悲地抬起脚放过他。 “要你管!” 她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这会儿出完了气,看见温垣一边拎着一桶垃圾,一边扶着门有些费力,顺手就扶住了门,方便他出来。 温垣两只手揪住桶的边缘顺手了很多,稍一用力托着垃圾桶就弄上了一旁的三轮车,这条街上没有垃圾处理站,得骑车把垃圾带到背街那儿的垃圾池才能倒掉。 江年年扶着门看他来来回回搬了三趟,才把所有的垃圾都弄上了,眼神都有些敬佩也有点幽怨:“店里的垃圾现在就收拾好了,你该不会五点就起来了吧?” 店也扫了,垃圾也倒了,她刚去后厨一看,餐具都摆得整整齐齐的,绿菜也洗了。 他太勤快,相比之下显得她很懒惰似的。 可明明她出门的时候还不到八点呢! “那倒没有”,温垣挑了挑眉如实道:“六点多才过来。” 才?! 江年年:“......” 这么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开的店。 看见温垣准备骑着车走,江年年主动跳上了车蹲在三轮车后面,“倒垃圾你自己估计也不方便,我跟你一块去。” 温垣回过头看见她已经蹲下了了,衣服也没蹭到垃圾桶,点了点头,“行。” 这会儿还是早上,晨风中带着薄薄的雾气,江年年蹲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扶着垃圾桶,一抬头就被前面的冷风吹得直哆嗦,她看向前面只穿了件保暖衣,连个外套都没套的温垣,皱了皱眉。 “你穿这么少,会感冒的。”她之前穿着棉服都没逃开感冒,他大早上还穿这么薄,看着就让人忧心。 温垣踩着车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听见江年年的话也没回头,只空出了左手点了点自己的脖颈,“不冷,还很热。” 江年年顺着他的手看去,白皙修长的脖颈一片绯红,稍下的位置还冒出了不少细密的水珠,在熹微的晨光中反射着细碎的光。 穿这么少还出汗?江年年有点不敢置信,伸出一直缩在袖子的手指,轻轻在他颈上蹭蹭了,又凑近了去闻,温垣很爱干净,即使出了汗也没有什么异味,江年年凑近了去闻也只闻到了淡淡的皂角味儿,还有点好闻。 温垣没想到江年年会伸出手在他颈间摩挲,被她柔软而温暖的指尖摸索得发痒,正准备开口,就感觉到江年年凑近了他的脖颈不知道在做什么,只不断有温热的呼吸扑来,惊得他脚下动作一乱,车子戛然停在了原地。 江年年刚从他颈间稍稍撤离,就忽然被车子的惯性一冲,直直撞上了他的后颈。 “你...”温垣往后偏过头,还未说出什么,就感觉到有一片柔软猝不及防地擦过了他的耳尖,温热而带着湿\\意。 他愣了愣,忽然反映过来那是什么,耳朵瞬间被染了色,一片粉红。 那是江年年的唇。 翻车 江年年也反应过来了,结结巴巴地跟他道歉,“温垣,我...我不是故意的。” 温垣听见她的道歉,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莞尔一笑。 “傻瓜,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男生占便宜。” 有了刚才那一遭,江年年也不敢随意做小动作了,乖乖地蹲在小车后面,等到温垣把车停稳在垃圾池才扶住车边跳了下去。 成桶的垃圾不好搬,江年扶住桶身慢慢挪到车边,再和温垣攥劲儿提着才能把垃圾桶安稳搬下车。 总共就三个垃圾桶,俩人互相配合着动作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垃圾倒空了,江年伸了伸腰感觉到身上微微出了些汗,热乎乎的,周围似乎都没那么冷了。 回去的时候江年年霸占了车座,想骑一骑三轮,她之前只骑过单车,三轮车据说是傻瓜小车,坐上就能骑着走。 “来!”江年年拍了拍车架,跃跃欲试,“轮到我骑车带你了。” 温垣无奈只能抬脚上了三轮车后车斗,蹲下来腿比车斗都高,看着还有些憋屈。 江年年看他已经上了车,一踩脚蹬车就动了起来,这三轮用的时间久了,一动起来车厢咣叽咣叽地乱响。 还别说,三角形具有稳定性,三轮车比单车多一个轮就是很稳,只不过江年年平时骑惯了自行车,自行车和三轮车的平衡点有些不一样,她刚开始还有点不大习惯,总有种车要歪了的感觉。 到路口要转弯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江年感觉自己只是稍微歪了一下车把,车居然就要侧翻了,只把她吓得大叫温垣救命。 温垣一直就注意着路况,看着要侧翻就赶紧俯身过来紧紧握住了车把,把车往相反方向拐了一下保持平衡。 “别慌,继续骑。” 幸好江年紧张之下脚下动作没停,继续踩着踏板把车摇摇晃晃平稳拐过了路口。 过了路口江年就踩不动了,她这会儿脚软。 “你骑吧,我害怕。” 她可不敢再逞强了,心有余悸地从车上跳下来让出了车座。 她还是适合蹲后面。 温垣骑着小车安全抵达小饭馆门口的时候,江年年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了。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感。 不行就不上,嘴硬会吃亏,呜呜。 温垣看见她的小动作弯了弯唇,长腿一迈就下了车,一手一个垃圾桶往饭馆里拎,见到江家父母的时候照常打了个招呼,瞧见江年祈求的眼神,默契地没说刚才发生的意外。 江家的小饭馆并不主打早餐,只有简单的几种包子和米粥,这会儿店里人不多,温垣拎着桶一进来江爸江妈就听到了动静。 “回来啦”,江妈端着盘小笼包从后厨出来,朝着温垣招招手,“桶靠墙放着就行,你洗把手,赶紧吃早饭。” 江年年正好掀开门帘进来,看见小笼包眼前一亮,“妈妈,我也想吃!” 这个点才来,温垣都把店里收拾好了,江妈妈看见姗姗来迟的江年年脸上没点好气,嗔怒着骂了她一句“小懒虫”。 江年年抱着妈妈的手臂左右摇了摇,不肯承认,“我才没有,我来的可早了!” 正巧温垣洗完手出来,江年年忙不迭朝着他挤眉弄眼,“不信你问温垣,刚才我还和他一起倒垃圾了呢!” 清隽的男生挑了挑眉,成功接收到她的信号,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江妈妈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扫了几眼,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反正是放下盘子又从后厨端了一笼蒸饺来,让两人一块吃。 江年年闻着小笼包和蒸饺的香气鼻子动了动,拿了小碟子就要往里面放一勺辣椒油,却被对面的温垣制止了。 江年年不满地抬眼看他,“干嘛呀?” 温垣把辣椒油的调料瓶从她手里拿走放回桌角,长指点了点自己的嘴角,“不是上火了么,最近两天就别吃辣了,饮食清淡点。” 江年年顺着他指的地方摸了摸,果不其然,嘴角冒了个小泡。 “!!!” 什么时候长得?她自己都不知道! 江年年轻轻按了按手下皮肤上的凸/起,有点点痛,看来真的是上火了,一夜之间就冒出了这个大个泡,火气很盛,再吃辣椒绝对会烂嘴角。 “好吧,你说的对。” 江年年惨兮兮垂着头虽然没有辣椒油,但江爸上次去进修厨艺,效果很不错,没有辣椒酸醋当蘸水,蒸饺味道也非常好,江年年含泪吃掉了七八只,又追加了一小笼才满足。 太阳渐渐升高,街上的温度也慢慢回暖,到了大中午店里的人就多了起来。 江年年拿着小本本给吃饭的顾客们点菜再报给江妈妈,温垣就等在窗口当传菜员,小菜和汤面做好了就按着江年年指的地方送过去,俩人配合挺默契,饭点人虽然多,也没手忙脚乱。 下午两点多,来吃饭的人陆续少了,闹哄哄的店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温垣将最后一桌客人的汤碗收好,摞起来送到了后厨,正打算换上手套洗碗,却被江妈妈眼疾手快地叫住了,“小垣别洗了,忙活了一上午,快去吃饭吧,这碗我一会儿顺手就洗完了。” 看温垣有些迟疑,江妈妈强硬地把碗筷从他手里夺了过来,赶他出了后厨,“快去吃饭,一会儿都凉了。” 温垣无奈,只能把橡胶手套搭在了架子上,掀开门帘出来了。 正好江年年也把桌子擦干净了,俩人面对面吸溜拉面,江爸为了犒劳两位大功臣,专门切了一大盘牛肉,卤得入味极了,不浇麻油也很香。 俩人确实是饿极了,这会儿暴风吸入,一个赛一个吃得又快又香。 江年年早上吃太多,这会儿还不怎么饿,只要了一小碗拉面就满足了,摸着肚子瘫在椅子上,眯了眯眼还有点想睡觉。 “吃饱了就睡觉。”江妈妈路过时笑着轻点了下她的鼻头,觉得自己养的可能是个小猪崽儿。 温垣吃饭很文雅,但速度也不慢,虽说吃的是大碗拉面,这会儿也即将结束战场。 温垣看着对面好像猫儿打盹一样浑身懒洋洋的女孩,桃花眼里划过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他朝着俩人中间的那盘牛肉点了点,问道,“年年,还吃吗?” 江爸太大方了,卤牛肉装得满登登的,俩人吃到现在牛肉还剩了小半盘没动。 女孩摸着自己有些微微凸起的肚子,摇了摇头,耳边碎发也随着左右晃了晃,“我真的吃不动了。” 再吃她肚皮就要撑破了。 贪吃也得在一定限度内,这次到此为止下次才能继续吃,这个道理江年年很早就明白了。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是非常爱吃糖果的,因为福利院里条件不大好,所以院长妈妈收到了资助金也都是尽量去给他们买些日常的吃穿之物,像糖果辣条薯片之类的零食更是想都不要想,几乎只有资助人直接捐赠的时候才有机会吃到。 有一次福利院里接收到一位民营零食企业家的物资捐助,里面有好几箱的糖果,当时江年年乐开了花,把院长妈妈分给她的四五包大白兔糖偷偷装进口袋,躲在被子里一晚上就吃光了。 她记得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口腔里还是一股浓浓的奶味,一下子吃了太多,奶糖已经不复原来的美味,只让她觉得又甜又腻。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感受不到吃奶糖的快乐了。 所以虽然江年年很喜欢牛肉,但还是老老实实把那盘牛肉推到了温垣面前,目光里满是鼓励,“你现在身负重任,加油吧!” 只是一盘牛肉而已,他却莫名从她眼里看出了一丝予以重托的期许,温垣有些好笑,却还是捏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他长得好看,一张脸清隽雅致,举止也斯文极了,夹菜的时候中手指稳稳地托住筷子,皮肤白皙,指节分明,低头吃牛肉的时候神情认真而专注,好像眼前不是一盘随意切出的牛肉,而是什么宫廷佳肴。 江年年看着他安安静静地吃饭,眼里满是惊艳,她好像忽然懂了什么叫“秀色可餐”。 少年人正是抽条长身体的时候,食量巨大,一大碗拉面下肚,也不妨碍温垣继续吃肉。 更何况江爸爸的牛肉味道极好,他没几下就解决完盘里的牛肉,抬眼就发觉江年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在走神。 “怎么了?”他站起身,顺手将她面前的面碗也拿了过来,和盘子叠着托在手上,声音清亮而干净,“犯困了?” 江年年被他的声音拉回来,打了个小哈欠,迷蒙着眼点了点头,“好困。” 她平日里有午休的习惯,之前饭点人多她就有点困了,一直撑着,这会儿吃饱了,困意更是气势汹汹,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温垣轻笑了一声,让她坐着等会儿,然后转身把手里的餐具端回了后厨,迅速地洗了擦干手,跟里头的江叔说了一声他把江年年先送回家休息一会儿。 江爸爸从门帘缝隙里看见江年年小鸡啄米般打瞌睡,点了点头,“你也回去睡会儿,天气预报今天晚上下雨,估计人也不多,你也不用过来帮忙了,好好歇歇,回去路上慢点。” 温垣应了一声,把墙上挂着的外套取了下来往外走。 店里空调开得足,暖烘烘的,江年年坐在椅子上睡意朦胧,不知今夕何夕。 但饭馆里没有休息的床铺,坐在椅子上睡醒了绝对浑身僵疼,温垣在江年年身边站了半晌,叹了口气,还是敲了敲桌子,把她的棉服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年年,醒一醒”,温垣拍了拍她的肩,“我送你回家睡。” 他离得极近,嗓音清澈温柔,比起叫醒她的“人形闹钟”来,更像是催眠曲,江年年努力挣扎了一下,才睁开眼,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温垣看着她这副睡觉第一的模样,悠悠叹了口气,半拎着她站起身,“抬下手,穿上棉服就回家。” 江年年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睛半睁不睁的,脑子混沌一片,却还是按照温垣的话,让抬手就抬手,让扬脸就扬起小脸,乖巧得不行。 温垣耐心地给她套上棉服,系好围巾,碎发被小心翼翼地挂在耳后,头上的帽子毛绒绒的,看着就极为暖和。 “走吧。”他把手臂放到她手下让她抓住,才推开了门往外走。 这会儿的气温算是一天中最高的了,但B城冬天严寒,推开门的时候江年年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着打了个激灵。 温垣感觉到了,回过身调整下她的帽子,把她露在外面的耳朵也藏进了毛绒帽里。 温垣来的时候骑了单车,这会儿带着江年年,怕风吹着她,骑得很慢,路过的小黄狗似乎都在疑惑这个两脚兽为什么有轮子还这么磨蹭,跟着走了几百米就没耐心地超车了。 温垣的这份细心成功保护了江年年的困意,让她一到家就栽倒在床上埋进了浓重的睡意当中,连鞋子都没脱。 温垣看见她的鞋子皱了皱眉,犹豫要不要帮她脱掉,正要俯身却见她自己坐了起来。 江年觉得鞋子挂脚不舒服,但又不想起来,于是闭着眼睛蹭着床脚自己给脱了。 温垣:这么困的吗? 温垣看着江年年迷迷糊糊地脱了鞋又钻进被窝,给她掖了掖被子才离开。 偶遇 一月底,梁雨珍不知道从哪儿得了几张漫展门票,给江年年分了两张,邀请她一起去文化馆里参加冬日祭漫展。 这次的冬日漫展里专门设置了《夏目友人帐》主题屋,江年年超级喜欢猫咪老师,哪能错过。 漫展这天江年年拉了温垣一起去,埋头学习的日子太久了,她要拉着他一起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漫展?” 温垣把手上的橡胶手套随意地脱下来,搭在洗碗池一侧,干燥的指尖点了点表面花花绿绿的门票,却没有接住。 他平日里的爱好不多,要么打球码代码,要么就是在家里学习。 他对动漫的认知几乎都来自江年年,更不理解去逛漫展上看一群人装扮成动漫角色的趣味。 但是江年年要去,他不喜欢也要去,不然她会找别人陪她一起。 温垣拒绝这种可能。 江年年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门票在他面前晃了晃,蓄意诱/引:“有猫咪老师的主题小屋,很有意思的哦!” 温垣挑了挑眉,眼里有些笑意,“那只三花猫?” 江年年书包带上坠了一只猫咪老师的小玩偶,之前丢过一次着急忙慌地拉着他在学校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回来。 那以后温垣才意识到这姑娘对这只眯眯眼的三花猫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嗯嗯!” 她倒没想着温垣不去就换个人选,潜意识里,她做什么他肯定都会陪着她一起。 看他依旧不点头,江年年再接再厉说服,“地址在文化馆,要是我一个人去的话,回来估计很难打到车。” B城刚进行了市政搬迁,文化馆图书馆博物馆都迁到了近郊,着力要打造新城区。 但搬迁项目牵扯甚广,文化馆搬过去一年来,老城区到那边的公交线路还没开通,平常只能打车过去,但那边也没什么大型商场,人烟稀少,出租车司机跑去大概率要空车回来,因此打车很不好打。 骑电车过去的话,倒是很方便。 只是江年年还没有骑电车上过路,她自己去参加漫展的话,大抵只能打车去打车回,回的晚了安全是个大问题。 果不其然,江年年一提这个,一直没动静的男生终于捏住了门票。 江年年看见他接了门票,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那明天上午九点,巷口不见不散?” 温垣顺手将手里的外套穿上,随着江年年往外走,听见她的话微微颔首,如了她的意。 江年年高高兴兴地往外走,她就知道,他肯定会心软。 * 大寒刚过,天气冷得很,人出门穿得再厚都要抖一抖。 不过漫展这天天气很晴朗,隔着玻璃窗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有点想懒散在床上浪费一天时光。 江年年在床上懒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吃完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换了件羽绒服出门。 家里开了空调,暖烘烘的,江年年推开门就冻得缩了缩脖子,有点想退回去。 但昨天可是她自己要拉着温垣去漫展的,此刻毁约也太过分了,江年年犹豫了两秒,揣了两包暖宝宝还是出门了。 出了院门外面更冷,江年年边走路边呼哧呼哧地吐热气。 温垣已经到了,远远看见江年年朝她招了招手,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散发着热气,江年年走进了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只烤红薯。 “给你带的。”温垣声音清亮,带着十足的耐心。 江年年接了过来,咬了一口,香香糯糯,又带着丝丝甜味,吃起来浑身都暖了起来。 温垣让江年年坐在后座,又找了件大大的棉衣给她裹上了,江年年乖乖地被他裹成球,吃红薯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坐好,要走了。” “好哦~” 温垣等着江年年调好位置,才不紧不慢地骑上了大路。 他身量高大,又穿着棉衣,迎面而来的冷风被挡去了不少,江年年窝在他身后,倒穿着厚厚的棉服,不但不觉得冷,反而热乎乎的。 棉衣是黑色的,江年年伸了伸胳膊,袖子还是有不少堆叠着,又宽又大,风一吹就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江年年轻轻嗅了嗅,味道很熟悉,和温垣身上的味道一样,淡淡的,很令人舒心的味道。 温垣车骑得又快又好,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今天来参加漫展的人不少,停车位已经满了,俩人绕了一圈,最后把车停在了附近博物馆的停车处。 江年年下了车,等着温垣推着小车弯弯曲曲转进空位,出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吵架,江年年余光一瞥,发现还是熟人。 正在和人拉拉扯扯吵架的人正是丁慕诗。 丁慕诗本来是和自己的朋友一起来的,但路上却遇见了上官峥,死活要跟来。 漫展门口要检票,但上官峥没有门票,为了跟着丁慕诗进去,就在门口随即抓了一个女生,准备出双倍价钱买下她手里的门票,却被女生拒绝了。 被随即堵到的女生江年也熟悉,正是同班的周青青。 周青青跟哥哥一起来漫展,本来高高兴兴的,没想到突然就被丁慕诗几个人拦住了,站在前面的高个男生还堵在她面前,非要买下她手里的门票,一副有钱万事足的拽模样。 “我给你双倍你还不卖?”上官峥扫了周青青一眼,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不屑,这种人他见多了,看着他想要,故意坐地起价罢了。 “三倍价钱,差不多得了,不要太贪心!”在门口对峙这一会儿已经让他耐心告罄,话里也多了一丝警告。 周青青气得要死,偏偏这会儿老哥去外面停车没回来,她对上面前的男生没一点胜算。 尤其上官峥长得人高马大,又染黄毛,又戴耳钉,一身匪气,看着就不好惹。 偏偏丁慕诗还站出来,一副为她好的模样,“青青,你不如就卖给他吧,挺划算的。” 周青青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臂,眼里一片厌恶,“你怎么不把你的票卖给他?” 丁慕诗脸上的笑僵了僵,才推脱着说了句,“票是别人送的,我不好做决定。” 周青青气急,怼她道:“那你可以卖给他,然后再买一张谁能知道。哦不,三倍的价钱,你可以买三张呢,这大便宜让给你了。” 丁慕诗彻底闭嘴,期期艾艾地看了一眼身侧高大的男生,没再说话,面上却显露了一丝委屈。 上官峥却被她的话激怒了,他也不是多良善的人,但他已经把丁慕诗视为自己护着的人,旁人对她的冒犯等同于对他的蔑视。 周青青要知道他这想法,绝对被恶心的不行,都什么年代了,还来霸道总裁守护爱这一套。 但眼下她不清楚上官峥这个疯批的想法,只觉得面前的男生脸色忽然阴沉了起来,看向她的目光里都好似含着冰刀,她再多说一句,就会被狠狠教训。 但即便这样,周青青还是捏着手里的门票,没给出去。 这会儿太阳已经渐渐升起,阳光刺眼,照在不远处的男生身上,一头黄毛格外扎眼。 江年年越走近,越觉得有股熟悉感。 “啧”,上官峥看着面前的矮冬瓜,了然地点了点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翻过来在周青青面前晃了晃,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五倍价格,差不多得了,就一张纸,你还想卖什么天价。” 江年年从他身后走过,站到了周青青旁边,扫了一眼对面站没站相的男生—— 瘦高的体型,不羁的黄毛,一侧耳边永远戴着黑色耳钉,满脸戾气,虽然周围聚集了好几个男生都是大高个,他却比其他人都要醒目,一身黑色大衣利落又贵气,轻易就让人看出他绝非一个普普通通的街边混混。 他对身侧的几个眼睛总不自觉瞄过来的女生没一点耐心,一双眸子里满是不在乎,仿佛身边站着的几个人只是脚边的灰尘,唯有眼光扫到丁慕诗时,眼底才带了丝玩味。 江年年默默在心里对上了人,原来这就是原书的男主上官峥。 她扫了一眼他手里捏住的手机,想到了什么般转了转眼珠,随即伏在僵直站着的好友耳边说了句什么。 周青青听到她的话眼睛一亮,偏过头眼睛都睁大了,有点迟疑和还有点跃跃欲试。 江年年狡黠地对着她眨了眨眼,给她鼓励。 周青青深呼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男生,平静地掏出了手机,调出了收款码。 面前歪歪站着的男生扯了扯唇,脸上的神情带了一丝“不过如此”的轻视,但手上动作没停。 只听见“滴——”的一声,周青青账户里就多了1500元的巨款。 看见手机上的数字,周青青将手里的门票给了对方,转身和江年年几个人一起走了。 背对着几个人,江年年从小背包里的拿出了一张门票,递给了她。 这张票原先是梁雨珍给自己留的,可惜梁家昨天临时有事要回老家赶不回来,就把票给江年年了,让江年年自己处理,卖了也行,带其他朋友去参观也行。 江年年刚才听到丁慕诗和上官峥为了一张票对周青青步步紧逼,心里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门票带上了。 不但没有浪费,还赚了一千多块钱! 周青青接过她手里的门票,脸上的怒色也转为了开心。 “怪不得你让我把票让给他,原来还有票!” 江年年把食指竖在自己唇边,示意她小声一点,“低调,这张票原先是雨珍的,只不过她有事来不了就空出来了。” 周青青杏眼弯了弯,乖乖低了低声,对着江年年竖起大拇指:“秒啊!” “那是,有钱不赚王八蛋!”江年年骄傲极了。 上官峥见自己原先僵持了好久都没解决的事情,那个陌生的小矮子居然一句话就拿下了,心里起了兴趣,看见她离开,目光朝着几人的背影看去。 温垣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心里莫名泛起厌恶。 刚才他就发现,江年年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对那个高个的黄毛很是在意,虽然有所掩饰,目光却悄悄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温垣说不出自己站在她身侧看着这一幕时心里的那一丝不愉,究竟是为什么,但他很确定,他既不希望她在意其他人,也不希望她被其他人所在意。 他尚且不知道那种令他心神不宁的情绪叫做嫉妒,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个阴暗的小偷,抓住一丝光亮不但不想放手,还想自私地想彻底留住,最好能圈在自己的周围,不要被其他任何人分享。 所以在发觉那个陌生男生的目光之后,他放慢了步子,挡住了他探索的目光。 丁慕诗敏感发觉了上官峥对江年年萌生的好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扶住了他的手臂,好似晕厥一般轻轻晃了晃,声音绵软无力,“上官,我头好晕......” 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柔意,上官峥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看微微斜靠着自己的女生,丹凤眼狭长而平静,像是看着一只使坏吸引主人注意力的猫。 “哦,那不去漫展了,去医院吧。” 丁慕诗没想到他会这么回,毕竟之前是他非要跟过来,又用高价拿下门票。 看她不说话,上官峥下巴朝着她靠着的手臂点了点,嗓音一片轻慢,“怎么?不想去?” 他的嗓音介于成年和少年之间,却比这个年龄段的一般男生多了丝目空一切的肆意,好像任何事情都不值得调动他的情绪,丁慕诗忽然对自己以前的那些猜想不再笃定。 她能感觉出他绝非寻常人,言谈举止,衣食住行,处处都不一般,性格也是,如同那些上流世家的子弟一般,行事大胆,那是一种有所依仗之下才能培养出的张扬肆意。 但若她猜想不错,如他这般出身非富即贵的人,真的会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她青睐有加么? 上官峥的视线还在她轻触着的小臂处停留着,眼底虽然含笑,却莫名让她觉得冰冷。 她忽然无法确认上官峥对自己的感觉,他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在意她,不然这会儿怎么会如此平静地询问,面上毫无担忧之色。 这不是在意一个人的表现。 丁慕诗站直了身子,脸色有些发白。 “没事,估计是有些低血糖,歇一会儿就好了。” 旁边一个女生听了她这话,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递了过来,“含着应该会好一点。” 丁慕诗朝着她笑了下,拨开了包装纸含进嘴里,滋味有些苦。 合照 * 已经是中午,温度渐渐上来,再加上主办方是和市文化馆合作开办漫展,把大片的展区都设在了室内,中央空调大开着,整个漫展场地里恍若回到了暖春,温度适宜,穿着棉服反而要热得冒汗。 江年年进来没逛多久就热得小狗吐舌头,脱了棉服抱在怀里,兴致勃勃地在场馆里逛着,全然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不过她的棉服也没抱多久,温垣早早接了过来,看着她上蹿下跳,在各个展区来回跑着追星猫咪老师,桃花眼里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 二楼设了《夏目友人帐》的主题展区,江年年拉着周青青一起三步并作两步爬楼梯,兴奋极了。她们两个都是猫咪老师的忠实粉丝,对这场主题展期待已久,早就迫不及待了。 主题展区确实没让这些小粉丝们失望,主办方布置得非常用心,多功能互动区、多媒体展示厅一个不少,江年年和周青青排队进了夏目的还原房间参观,又跟着人群绕着看了一圈夏目的友人帐,从天花板延伸下来的透明丝线上缀满了妖怪的名字,她和青青互相拍了一堆照片。 临近场馆出口,江年年发现了一位装扮成猫老师的coser,他穿着巨大的玩偶服,浑身毛茸茸的,猫尾巴又长又软,猫头胖乎乎的,可爱极了。 江年年凑上去偷偷摸了几把猫咪老师的耳朵,跟周青青一左一右站在coser身侧,让温垣给他们照合照。 温垣好脾气地接住了她的手机,随着她姿势的变化连拍了好几张。 江年年早就听说大直男拍照没有离谱只有更离谱,于是把手机交给他的时候心里还有点不安,但翻了翻相册,发现她的认知真是狭隘了—— 没有糟糕,只有更糟糕。 温垣拍的每一张都抓得一言难尽,照片里要么她表情不自然,要么就是暴露短板,每一张能看的。 “能不能不要拍我的腿?”谁看到这些照片能保持平静,江年努力压抑怒火但出口还是带着气恼,“拍照得扬长避短,你给我拍上半身就行了,注意抓拍的时机!” 她本来就不高,温垣站着拍她拍得她还没有一米三。。。 “还有要把猫咪老师收进来,拍合照求求了。” 江年年翻得这几张照片温垣光拍了她自己,周青青就露了一点,旁边的猫咪老师要么是只露出了半只爪子,要么就是露出了一点侧身的黄毛毛,如果不仔细看,估计都看不出江年年身边其实还站着人。 江年年:“。。。。。。” 心累了。 温垣乖乖接过手机,在江年年的指点下蹲着找角度,不断调整人像位置、光线明暗等等。 在江年的把控只道下,温垣这个大直男终于拍出了几张能看的照片。 再次翻手机里的照片时,江年年心里又响起一长串感叹,天才果然是天才,什么都做得好,没练过拍照也影响不了他极有天赋的发挥。 “温垣你照得真好!” 温垣连拍了四五张,每一张图里三个人的神态都抓得很好,自然而妥帖,光线也温馨,还别出心裁地调整了角度,将身后的还原小屋也囊括进来了,江年年看着就爱不释手,当场决定要找个店,把这张照片洗出来贴墙上。 “不错”,江年年深谙表现好了要给胡萝卜,这样下次还能使唤的道理,嘴巴很甜地夸他,“进步很大嘛!再拍几次就能收费营业了。” 江年年拿回了手机,准备给温垣也拍几张照,却被他拉住了。 “怎么了?”江年疑惑地看他,“不喜欢拍照嘛?” “不是”。 温垣隔着一层羊毛衫握住她的手踝,掌下骨骼纤细,一掌就轻易握住。 “你陪我一起照吧。” 江年年楞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想太多。印象里温垣很少拍照,这会儿拉着她一起也许是有些紧张吧,不常拍照的人对着镜头就是会很僵硬,表情也不自然,她陪在旁边估计能缓解一下。 话说回来,他们之前居然没有一起拍过合照。 还真是遗憾。 周青青主动接过了手机,半蹲着身子给俩人拍照,指挥俩人再靠近一点,姿势不要太僵硬。 “好朋友快站近一点。” 江年主动靠近温垣站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有的清新皂角味,几乎要被他的气息淹没,脸上的笑容都泛着害羞。她身侧一向神情淡漠的男生这会儿似乎心情极好,唇边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轻飘飘的,透着清隽温柔。 镜头里,瘦瘦高高的男生一手插在口袋,一手微微搭在旁边的女生肩头,身侧的女孩娇小灵动,面上笑容含蓄甜美,恰好两人都穿了件黑白条纹的毛衣,瞧着登对极了。 周青青有种被抓来给情侣拍纪念照一样,突然被投喂了狗粮,猝不及防撑到了。 啧啧,不能这么想。 周青青摇了摇头,把刚刚的粉红泡泡都晃出脑袋。 之前学校有流言俩人被烦得不轻,江年爸爸还专门来学校澄清了,两人就是关系好,情侣什么的就是错觉哟。 那俩人整日里不是比赛背单词,就是比赛解习题,满脑子都是学习,别说早/恋,估计连喜欢这根一筋都还没生出来。 “看镜头!”周青青看着手机镜头倒数秒,“三——二——一” “茄子!” 周青青抓住时机拍了好几张,得意洋洋地递给江年看,然后收获一堆彩虹屁。 那时谁都不知道,这张很随意的合照,后来竟然会被两人摆在桌面摆了那么多年。 * 临近年关的时候,又跟着爸妈回了老家的梁雨珍终于到了小城。 刚到家没多久,她就换了身衣服,抱着一篮子的特产咚咚地敲响了江家小院的门。 江年年察觉门口有响动时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把手里的笔放在笔记本上探出身往门口看了看,才惊喜地发现原来是消失半月的小姐妹回来了。 她惊讶地拉开门,然后被梁雨珍稀罕地熊抱住,“呜呜,年年宝贝儿,我想/死你啦!” 一贯的热情洋溢,让江年年措手不及的同时,又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终于回来啦。” 之前梁家忽然开车回老家,一连半个多月没回来,江年年给梁雨珍打电话也没怎么打通,心里难免担心。 后面打通了没说几句就断了,梁家老家在山窝窝里,到现在依旧设施落后,就一个不知道啥时候搭建的信号塔架在山头,偏偏冬天风大,信号经常是一阵好一阵差的,说不了几句话就得挂。 所以江年年只知道梁家有老人病了,具体情况却并不清楚。 不过看梁雨珍的反应,老人家情况应该还好。 “我也想你了”,江年年笑着回抱了抱小姐妹,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往屋里走,“外面冷死了,进屋里说。” 梁雨珍拉着小姐妹的手一路叭叭叭到客厅,没等江年年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老家的情况都说了—— “还是我奶奶,倒不是有什么大毛病,你知道的,她向来闲不下来,上山下河经常活动,身子骨一向硬朗。” 江年年点了点头,梁奶奶的事儿她听爸妈见过,性格爽朗,人也能干,就是有些执拗,老伴儿走了之后宁愿自己守着老家那个小山头,也不肯进城来和儿子儿媳住一起,说城里没地让她忙活,闲得发慌。梁家夫妻俩几次三番去请却始终被拒绝,不但没同意来城里住,还开始赶人,嫌儿子一家老来看她耽误她上山淘山货。 最后梁伯伯无法,只好顺从母亲的心意,只逢年过节回家,平日里就摆脱梁家附近的邻居帮忙看着老人家。 “她不服老哇,老上山下河的。这次出事就是我奶奶又心痒痒,看着天稍微回暖了一点,拎着榔头上山挖笋去了,上去的时候还好,下来的时候正好山里落了小雨,土湿地滑,一个不小心就栽倒了。” 梁雨珍说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这次梁奶奶出事,也辛亏邻居正好去家里串门,发现老婶子大晚上居然不在家,看着榔头不在猜测着是不是困山上了,赶紧上山找人,又马不停蹄把老太太送去了医院。 不然这大冬天,夜里山窝窝冷得很,还有些白日里怕撞见人不出来活动,夜里外出捕食的动物乱窜,她奶奶还指不定遇见什么了呢。 江年年担心地问,“那梁奶奶现在怎么样,情况好些了吗?” “已经打上石膏了,这几天就该拆了,恢复的不错。” “那就好”。 “不过这次也给我爸妈长了教训,俩人再也不顺着老太太了”,梁雨珍想起昨天晚上满屋鸡毛,爸妈轮流打喷嚏的情形就想笑,“他俩偷偷把老太太的东西都收拾了,一左一右把人硬架上了车,骗老太太要去镇上玩,实际上进城的路,我跟奶奶聊天分散注意力,等老太太反应过来路不对头车都上了高速了。” 江年年噗嗤一声笑出来,梁伯伯早些年当过兵,退伍之后军/人气质也依旧,平日里总是一副严肃端正的模样,没想到会干出欺骗老娘上车的事儿。 估计是梁雨珍妈妈的主意。 “阿姨是主力?” 梁雨珍咧着嘴点了点头,“你也知道的,我妈性子跳脱,这事儿也就她能干得出来。我爸估计是对老太太没法子了,把老太太放老家他也不放心,就同意了我妈的馊主意。” “年纪大了还是一起住好,有什么事儿还能照应着好呀。” 梁雨珍也认同地笑了一声,“确实,这主意虽然有点不地道,但有用哇。” 虽然她跟老太太见面就斗嘴,但也觉得出了这事儿再把老太太放老家待着实在是不妥极了。 她妈这招先斩后奏就不错,老太太这不是成功拐到城里了嘛。 人都在这儿了,后面再花心思想些招儿,把人留住就完了。 梁雨珍带的东西有点多,江年年领着她进了厨房,把篮子里的冬笋和红薯干都倒进了储藏柜,又把腊肉串了起来,踩着凳子挂在了窗边。 梁奶奶做腊肉的手艺不错,江年年把腊肉挂好了,手上还留着淡淡的肉香,想得她动了动鼻子,正巧被梁雨珍看见,直笑她是馋猫。 “我妈妈之前做了血肠,你回来了,正好把给你家留的这几根拿走吧。” 梁雨珍点了点头,手里的篮子空了又被装满。 俩人从厨房出来,梁雨珍才发觉客厅里多了个人—— 客厅桌上的几本书其实一直都摊开着,只是温垣去了洗手间,刚好错过了。 俩人不太熟,只点点头互相打了个招呼。 走到门口,梁雨珍朝着江年年挤了挤眼,逗她,“寒假你俩还开小灶学习,是不是要卷死我?” 江年年啐了她一口,“你想也可以直接来嘛,一起写作业效率高 ,再说你家离得又不远。” 梁家的小院和江家就隔了不到五百米,几分钟的路。 刚才还一脸坏笑的听见这话赶紧摇了摇头,“不要不要,好不容易放假,我要好好享受一下假期。” 没放假的时候天天都要学十二门课,赶作业赶得她手都抽筋了,放了假还不歇歇,她真的会谢! 她可不像温垣那尊学神一样爱学习,也没江年年那么坐得住冷板凳,平日里学习都是靠老师在身后撵着,放假了没人催,她是不会主动学的。 梁雨珍抱着江年年摇了几下,呜咽作怪,“如果可以,我连寒假作业都不想写。” 江年年好笑,“你可是你们班的学习委员,作业都不想写,脸红不红呀!” 梁雨珍严肃地摇了摇头,“不红,懒惰是人的天性!” 江年年:“......” “行了,不写作业赶紧走吧,回见。” “哼哼,一会儿我还来!就来骚扰你!” “知道啦知道啦!”江年年对好友无奈,嘴上嗯嗯了好几声,才把梁雨珍送出了门。 梁家刚回来,屋子院子都要收拾,这会儿估计忙得很,江年年也知道,所以把小姐妹送出了小院,没跟她继续贫。 “需要帮忙记得发消息给我,马上到。” “这还差不多!”梁雨珍挎着篮子扬了扬下巴,“跪安吧,小念子。” 江年年难得配合,“娘娘慢走。” 听见江年年的脚步声,温垣把头从习题册上抬了起来,屋里有暖气,热得很,他早把外套脱下放在了沙发上,这会儿就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他肩宽头小,面庞还带着一丝稚嫩,却不难看出日后的英俊,一件简单的黑毛衣都穿出了旁人穿不出的清隽之感。 江年年最近好像忽然意识到了温垣的好看,虽然几乎每天都见面,但他稍微换换衣服,就能轻易给她一种惊艳感。 怪不得以前总看旁边床位的小妹妹玩换装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如果换装小人儿都长成温垣这样,江年年觉得她也会喜欢玩换装游戏,甚至还会氪金,好给温垣安排上更多漂亮衣服,最好宫廷风、休闲风、复古风统统都来一遍。 温垣不知道江年年这会儿脑子里正在跑火车,见她扶着门半晌没说话,样子还有点呆呆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江年年摇了摇头,她可不敢把刚才自己在想什么跟他和盘托出,绝对会友尽。 “雨珍说,一会儿她忙完可能会过来和我们一起学习。” 温垣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高一下学期的课他已经自学完了,最近都在做数竞赛的题目,有些棘手,但江年年也赶上来了进度,常常能提供新思路,俩人讨论着做题,效率挺高。 至于梁雨珍,他记得之前听江年年说过,她没参加数竞培训班,压力太大受不了,所以压根没参加之前的选拔考试,而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安安稳稳读三年参加高考。 “那我们先继续之前的题目?” “好”,江年年点了点头,把棉服脱掉随意放在了一侧的椅子上,顺着他拉开的椅子坐在了旁边,毛茸茸的摇粒绒和黑色的毛线几乎要靠在了一起。 男生略微带了些清亮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我按照你的思路快速算了一下,可行,只是过程比较繁琐,按照分值来看的话,这题应该有更简单的解答方法,可以试一下利用代数进行转换......” 江年年点点了头,按着他的提示重新沉入题海。 温垣放了笔,半支着身子看着她重新运算,时不时点出她的遗漏之处,带她渐入佳境。 江年年悟性不错,又有温垣这个天赋极佳的小老师带着,没用多久就解出了答案。 嗯,确实比之前的那种方法要简单很多。 她把习题本拿起来,正准备和温垣炫耀一下,却发现这会儿他正在解答一道附加题,题目一看就知道坑不少,江年年知道这种题解答起来不容易,思路被打断再重新捋及其费事,于是没出声,趴在一旁看着他解答,准备等他写完这道题。 偷拍 江家的小院是江爸爸看着一点点盖起来的,为了一家人住的的舒服,花了不少心思,院里一年四季都有绿树,几个房间也都开了大大的窗子,冬日里拉开窗帘,阳光扑个满怀,隔着一层玻璃窗晒得人暖洋洋的。 密闭的窗子隔绝了屋外的寒气,只留下了带着温暖的阳光,这会儿正是太阳上升的时候,光影随着日头不断移动,屋里越加暖和了。 江年年被这阳光照得发懒,趴在桌子上困意一阵接着一阵,最终抵不过周公的召唤,闭上眼沉入了睡梦。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伴着笔尖摩梭纸面发出的沙沙轻响。 温垣解答完手上的题目才发觉身侧的人早已呼吸平稳,安睡好一会儿了。 怕是昨晚又熬夜看小说了,他想起江年之前追更熬出的黑眼圈和今早打不完的哈欠,起身把随意放在沙发上的毛绒外套拿过来披在了她身上,动作轻轻的,生怕打搅了她的美梦。 江年年平日里总是活泼的灵动的,充满着青葱的生命力,像如今这般安静的时刻很少有。 温垣半支着下巴,很珍惜如此安静又轻松的时间,他可以脱下面具,肆无忌惮把目光投向她,即使这一刻他的目光中含着强烈的占有与渴求,他也不必恐惧她会逃离。 江年年对此一无所知,她斜斜地趴在桌上沉睡着,枕起的手臂挤压着她白嫩的脸颊,眼睫落入脸颊鼓起处的褶皱,弯弯的,安静地垂着。往日里总弯起的嘴角这会儿微微翘着,贝齿隐约可见,睡得一脸娇憨。 窗外的阳光更盛了些,透过屋外的玉兰树零零散散地照过来,给正酣眠的女孩镀了一身的金边,蓬松的发丝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金光,毛茸茸的,好似林间的某种小兽,在金黄的落叶间肆意地打着滚儿,毛发往外微微炸开,却格外吸引人想去触碰。 温垣垂眸看着她,半晌,伸出了手,抚了抚她耳侧翘起的碎发。 果然像他想象中一样柔软。 温垣弯了弯唇,眼底一片温柔。 “哎哟——” 温垣被忽然响起的女声打断了思绪,皱了皱眉,却没起身出来。 他听出了梁雨珍的声音。 梁雨珍今儿也和年年约了一起自习,就是被窝太暖她起晚了,又拖拖拉拉吃完早饭才收拾东西,一转眼就到这个点了。 她抱着书火急火燎过来,不小心踩到屋外的仙人掌盆惊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扶住了窗台才站稳没摔倒。 没成想今天温垣也在这边。 看见男生朝自己看过来,她赶紧站直打了个招呼,道:“我也约了年年一起自习。” 窗户紧闭着,梁雨珍怕他听得不清楚,还一把抽出了自己手里的两本练习册,对着他晃了晃,证明自己确实不是说谎。 淦,她在家里作威作福,怎么碰见温垣就突然缩头缩尾,真是奇了个怪了。 对面的人平静地点了点头,他其实读得懂唇语。 梁雨珍扫了桌上趴着的江年年,这丫头还睡着。 她偷偷打量了温垣好几次,看他面上神色没什么变化,才手动了动,做出离开的手势。 她和温垣不熟,还是等江年年醒了之后再过来好了,没有年年在中间做粘合剂,她和温垣自习估计会气氛凝滞又尴尬。 梁雨珍只是想了一下那种画面,脚趾都忍不住扣了扣,早离开为妙。 温垣看懂了她的手势,点了点头,看着她轻手轻脚出去,顺手把门也半掩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梁雨珍的背影有点小心翼翼,甚至透着一股子心虚。 梁雨珍出了小院左右看了看,才鬼鬼祟祟地把口袋里的手机掏了出来。 她确实心虚,因为她刚刚狗胆包天干了件大事。 刚才偷拍,差点被温垣发现,还好她机智,用假摔挡住了相机声。 手机按亮了之后相册露出了刚才惊险之下拍的一张照片,主角正是温垣和江年年—— 巨大的玉兰树下,明净的窗后少男少女靠得近极了。 少女毫无防备,睡得极香,面上稍带了一丝丝潮红。仅一尺之隔,面庞略带稚色的少年侧身坐在旁边,正抬手轻抚着对方的发,面上温柔之色难掩,斜斜的阳光透过树影照进来,落在面容出色的两人身上,一切都那么明媚而耀眼,美好极了。 梁雨珍欣赏着手机里的照片,忽然清楚地意识到,江年年对温垣来说其实并不只是朋友。 不过,她回忆了一下年年最近的表现,这丫头似乎好无所觉呀。 这就有意思了。 想到这儿,梁雨珍合上了手机,抱着练习册大步往家走着,面上笑得奸诈极了。 嘿,她才不挑明呢! 隔着一层糖纸看糖果才漂亮,揭了糖纸就一览无余只剩下甜那也太没意思了。 谁让温垣期末考试又拿了化学单科第一,气死她了,本来她以为自己差三分就满分的成绩能拿到单科奖的,结果温垣这个狗东西不给人留活路,呜呜呜,数学物理化学都满分。 她简直嫉妒到发狂了! 她偏偏要使坏报复一下。 梁雨珍一会儿气哼哼,一会儿又想到温垣以后的境况嘎嘎偷笑,到家的时候被拄着拐,依旧精神奕奕的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了句,“一会儿苦脸一会儿笑的,大丫,你咧着嘴干啥呢?精神分裂哟?” 梁雨珍哼哼了一句,不对老太太解释那些少年少女心事,“说了您老也不懂哇。” 然后不出所料地被正要出门的老妈瞪了一眼,“没大没小的,好好说话!” * 随着春节越来越近,B城的气温也越来越低,街道两旁的树木早已光秃秃只剩了树干。 往年这个时候地上光秃秃,枯枝落叶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今年林业局下了通知,要缓扫落叶以供不耐冷的昆虫顺利过冬,所以街道两旁的绿化树下层层叠叠堆满了落叶,风一吹就绕着树干打着旋儿,像是冬日里飞来了蝴蝶。 江年年牵着旺财四处溜达,好不惬意。 旺财这只小柯基,腿虽短但跑得快,加上江爸爸每天的精心喂养,体型比一般的柯基要壮硕很多,已经长成了一只活泼好动的大狗狗,跑起来累的人呼哧呼哧直喘气。 江爸江妈都已经赶不上这狗子的奔跑速度了,所以遛狗的任务光荣地落到了江年年身上。 江年年牵着旺财一路朝前跑着,时不时停在哪一堆落叶小爪子抛啊抛,一会儿又低头用鼻子拱一拱路边的花坛,非得江年年揪揪它耳朵才肯往前走。 旺财走走停停,忽然拱了拱小鼻子,鼻头呼出一阵热气,江年年看见它毛茸茸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什么,然后忽然开始扯着狗绳,卯足了劲一般往前冲。 江年年被它的猛冲拽得踉踉跄跄,一边跑一边喊: “诶——旺财,慢点慢点——” 旺财晃着小脑袋,小短腿好像按了风火轮,跑起来掀起了一阵灰尘,之间它拐了个弯,像只小炮弹嗖得一声撞进了迎面走来的俊朗少年怀里。 江年年累得直喘气,一边跑一边骂起小狗毫不嘴软,“旺财你这只臭小狗,跑什么跑!” 温垣下意识把狗子抱住,然后被这只炮弹汪撞得稍稍后退了半步,低头发现是只熟汪才上手轻抚了抚,轻笑了一下。 江年年跑得气喘吁吁,见自家狗子是投入了熟人的怀抱,才松了狗绳,扶着膝盖微微喘气,努力平复着呼吸。 不行了不行了,以后遛旺财还是得骑车,不然再碰见这样的情况,她又得累个半死。 “别忽然停下”,温垣一手抱着狗子,一手握住她的胳膊,半是强迫地把人拉起来,“慢走几步,缓冲一下。” 江年年艰难地挪动步子,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看着乖乖窝在温垣怀里的狗子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你就是传说中的绿茶狗吧!”在家里整天上蹿下跳没停过,遇见温垣就乖乖巧巧好像一只玩具假狗。 “我真是服了,臭旺财,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家的狗!” 天天在家里混吃等死摸个爪子都不让,出来遇见温垣就变成可爱的梦中情狗了,摊着肚皮随便来,人家要摸要抱它都乐意,乖巧得好像玩具狗一样。 旺财这只狗虽然性格活泼,但是格外傲气,轻易不让人摸不让人抱,高冷的很,偏偏对温垣一见钟情,每回大老远闻见温垣身上的气味,就会疯了一样,像只小陀螺一般绕在人腿边打转,哼哼唧唧要他抱,第一次见的时候江年年简直没眼看,她不想承认这只舔狗是她家的。 被帅哥抱着的旺财高傲地睨了江年年一眼,随即就转过了头,目光紧紧盯住温垣,眼底都是毫不掩饰的喜爱。 温垣挑了挑眉,眼底有点点洋洋得意,唇边也荡起了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狗子的小耳朵和小脑瓜,旺财舒服得直哼哼。 不过这狗子格外通人性,被温垣抱了一会儿就晃着小腿想要下来。 江年年看见了它的动作,眼里一喜—— “看来旺财也不是那么喜欢你!”这不是也没让他抱多久嘛! 温垣好笑,顺着旺财的心意把它放了下来。 小黄狗子脚一沾地就咬住了自己的狗绳,吧嗒吧嗒地送到了温垣手边。 温垣笑眯眯地接过,看向彻底被自家狗子气疯了的江年年,轻咳了一声,眼底含着笑: “正好,爷爷买了些年货让我送一些过来,一起走吧。” 江年年气哼哼地跟着,看着前面一扭一扭,乖的不行的狗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决定了,回家就把旺财的零食罐头都藏起来,好让它知道知道这世界的险恶! 温垣一手牵着狗绳,一手拉着小车,他身高腿长,穿着有些臃肿的棉服也不显得肥胖,侧脸清隽,薄唇时不时张开,一路上和江年年随意地说着话,面容平静恬淡。 之前江爸拜托人给温爷爷找的保安工作,老爷子做得极好,甚至还因为帮助附近的派出所破案而拿了好几次奖金,手头宽裕了一些,所以今年年货买了很多,给江家也备了一份。 “对了”,温垣想起了爷爷放在他床头的毛衣,“爷爷给你买了一件毛衣,你回家可以试一试合不合身,不合适最近几天还可以去换。” 其实他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但不知想到什么,他最终也没说出后半句。 “好”,江年年点了点头,乖乖应了一声,“那我回家试试。”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似乎短了很多,到家时江爸江妈正忙着擦家具擦玻璃,看见温垣过来,俩人都放了手里的活,一个接了他手里的东西,一个去厨房拿沏了壶热茶。 “呀,小垣来了啊”,江爸笑眯眯地看着门口的男生,声音憨厚而温暖,“外面冷得很吧,快点进来暖和暖和。” 温垣微微弯了弯腰,低头进了里屋,把手里的狗绳还给了江年年,然后熟门熟路地换拖鞋进来。 大半个寒假的功夫,温垣似乎又长高了半个头,瞧着就超过一米八,只是人太瘦了,看着风一刮就倒似的。 江爸看着他起身后跟一根电线杆似的身材,大手拍了拍温垣清瘦的肩,“太瘦了,男子汉干扁扁的可不行,有机会咱爷俩去打球练练身板?” 江爸看着有点胖乎乎的,实际上袖子底下都是略显夸张的肌肉,他常年颠大铁锅,臂力不一般,早上还时不时跟着老婆来次长跑,耐力极佳。 就是最近这半年松懈了,啤酒肚开始复发,不过身体依旧很壮实就是了。 他还是老一辈的审美,觉得男孩子就该剑眉星目,硬朗壮硕,所以看着温垣眉眼清秀,身量瘦削的模样就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一个男生长得这么柔弱,真遇到事儿了,将来可怎么保护自己的家人。 温垣含笑点了点头,还没说什么,就被江妈妈的话打断了。 江妈端着一壶热茶过来,听见老公的话就满脸嫌弃,“老江你可是落伍了,现在就小垣这样的讨人喜欢,花美男呢!你懂什么。” 她又回头看向乖顺坐在沙发上的温垣,给他倒了一杯红茶,笑呵呵道:“别听你江叔叔的,男孩子哪有应该什么样,做你自己就好,我们小垣可讨人喜欢了呢!” 江叔叔江阿姨都是为他好,温垣不好顺从一个人拒绝另一个人的好意,只垂眸笑了笑,眼底有点无奈。 “好,我知道了。” 江年年看他被父母两边夹击的窘状,促狭地笑了一下,不巧被他抓到,立马像受惊的小兔一样,捏着他放在玄关的毛衣就窜进了房间。 新衣 江年年关上了卧室的门,换上了温垣拿来的杏色毛衣。 衣服略略有些大,垂下来大概到臀部,不过江年年倒是很满意这个长度,好搭配衣服。 她扒拉着衣柜挑出了一件棕色的纱裙搭配着,杏色的毛衣垂下来正好能盖住腰间的松紧带,简单自然,透着一股子慵懒。 江年年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总觉得差点什么,最后把扎起的长发散在肩头,用手充作梳子左右梳了几下,又从衣柜里扒拉出了一顶同色系的贝雷帽,歪歪地戴在头顶,有点俏皮。 不错,果然是发型也得跟上。 江年年对着镜子里的少女满意地笑了笑,毛衣颜色温柔,手边和颈侧几处还有细细的几道三角纹,复古又百搭。 温爷爷的眼光不错! 印象里温垣和温爷爷都是衣着讲究之人。 虽说受制于拮据的经济条件不能买大牌,甚至连衣服也没有多少,但俩人的衣服款式和颜色都极为经典,年年都穿那些衣服,但年年都不显得过时,反而因为穿的时间久了,衣服上都带了些新衣服所没有的温润和妥帖感,有种旁人穿不出的独特气质。 之前听爸妈说,温爷爷年轻时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教书先生,实在是个讲究人,满腹经纶,博古通今,大字写的也好,很是受人尊敬。 就是命不大好,年纪轻轻就丧妻,一个人好不容易拉扯大儿子,又给儿子娶了个温柔贤淑的媳妇,可没过几天好日子,儿子儿媳又先后走了,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早些年老爷子身上文人的清高气很浓,不愿意接受左邻右舍的帮助,自己一个人教书硬撑着,但教书人两袖清风,口袋比暴雨冲刷后后的台阶都干净,只能勉强裹住温饱。 为了孙子能顺利上学,老爷子放弃了大半辈子的坚持,从三尺讲台退了下来,改去走街串巷收废品。 那个时候收废品的人不多,这个活计虽然辛苦,却能攒住一些钱,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只是后面频频生病,积蓄被耗空,加上干这一行的年轻人也多了起来,日子才又艰难了些。 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有一个让他极为骄傲的孙子。 江年年背着书包从巷子里经过时,常常能听到街坊们的感叹,说老温运道不好也好,虽然在子女缘上不大好,但孙子是真不错。 温垣这孩子太争气了,年年学校拿第一,家里几面墙都贴满了奖状,成绩好也就罢了,人也长得俊俏,高高大大的,瞧着就欢喜人,将来得迷倒一堆小姑娘咯。 江年年抬手抚了抚翘起的裙摆,没再任由思绪发散,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把脑后的碎发都藏进帽沿里推门出来了。 照镜子半天,快忘记要给其他人看看效果了。 “毛衣大小正好”,江年年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两侧尖尖的小虎牙,她心情极好地站在温垣面前转了个小圈,有点得瑟,“这身好看嘛?” 温垣靠在椅背上抬眼看过来,深冬的阳光透过窗子斜斜地照进房间,随意散落在她身上,满身暖光,发丝都变成了浅浅的金色。 “好看”,他无法说出任何的不好来。 江年年身材娇小,一双猫眼漆黑圆润,许是因为收到了喜欢的衣服,面颊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瞧着像是初春树梢上绽开的桃花,雪白的纱裙微微飘在空中,显得她更加的轻盈,恍若花间飞舞着的某种精怪一般娇嫩灵动。 晃动着的裙纱轻轻略过温垣垂在一侧的手臂,引发一股股隐秘的痒意。 温垣轻轻摩挲了几下,垂眸掩去眼底泛起的一丝亮光,再抬眼时,眼底一片坦然。 他替她将翘起的裙纱捻起又放下,又夸了一遍,“真的好看,很适合你。” 江爸爸从厨房探头对宝贝女儿大声赞美,笑眯眯地夸她:“看看这是谁来了,哎呦呦,原来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啊。” “咳咳咳”,江妈妈正喝着红茶,听着老公这强捧女儿,要把人夸上天的话笑得茶都喝不下去了,当场拆台,“你又不是国王,还小公主,还当她是三岁小娃娃哄呢?” 江年年都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被老爸像哄幼儿园的小囡囡一样夸,臊红了脸,“哎呀”了一声,害羞地又钻进卧室换了身毛绒居家服才出来。 江年年很喜欢这件毛衣,打算过两天天晴了洗洗,除夕守岁时穿上,再搭配一条红围巾,肯定时髦又暖和。 “谢谢爷爷送的新衣服,超级好看!” 温爷爷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喜欢就好,我还想着你们小姑娘不一定看得上我这老家伙的审美呢。” “哪里会”,江年年可喜欢老爷子挑的衣服了,“您挑的衣服可百搭了!” 老爷子之前送她的红色围巾也是,亮眼又百搭,江年特别喜欢,天一冷就开始戴。 温垣安坐在沙发上,和江爸江妈一起笑眯眯地看着她进去又出来,杯里的红茶喝掉了大半,长长的眼睫掩住了眼底的暗光,隐晦而低调。 刚才那件毛衣其实是他选的,当时在商店里看到的时候,温垣就觉得这件杏粉色的毛衣江年年穿上会很好看,她肤白赛雪,长得又娇娇小小,最适合这种软糯糯的杏粉色毛衣。 本来买一件就行了,但当他注意到这件衣服有加大码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温垣又跟爷爷提了一句,江年年不知道买没买毛衣。 老爷子半是戏谑半是惊讶打量了他一眼,不知道是懂了他的暗示,还是太了解自己的孙子,最后让温垣自己选,给江年买了一件小码的同款毛衣。 他从前其实很少穿这么浅色的衣服,衣柜里无论是衬衫大衣棉服,无外乎黑灰深蓝几种颜色。 杏色粉色这些从未入过他的眼,因为温垣觉得这些颜色有过于明媚柔软,和他的脾性不搭,穿上只会处处透着矛盾。 在此之前,温垣更是从未想过将来有一天,他会主动把一件杏粉的毛衣放进自己的衣柜,心甘情愿地以为,穿了同样的衣服,他就能和某个人更靠近一点。 温垣脑海中不断浮现刚才的情景,江年年把衣服穿在身上时,他突然有种想赶紧回家一趟的冲动。 他想把那件藏在箱底的衣服过水清洗一遍,时刻准备在未来的某天和她恰巧地穿上一样的衣服。 天气预报说将有暴风雪,晴好天气格外难得,他不愿意错过。 也许是下周,他可以和年年穿着一样的衣服去见很多朋友。 也许要等到除夕和新年,他和年年才能穿着同样的衣服,去见亲朋好友。 无论是哪一天,他都格外期待,好像此后的每一天,都多了一份等待他拆开的礼物,惊喜随时可能降落。 温垣意识到自己对江年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执念似乎正在加重,他想要以一切方式去靠近她,及时有些方式在别人看来是荒谬的,毫无意义的。 不只是衣服,他还想要和江年年拥有更多的共同点,哪怕是刻意之下的也行。 像之前一起去吃馄饨,江年年喜醋,往馄饨汤里放了好多,他其实非常不喜欢酸味,但江年年拿着醋瓶看过来时,他却鬼神神差地点了点头,而后自作孽般,皱着眉喝完了最难忘也最难喝的一碗馄饨。 汤是酸的,他心里却是甜甜的。 只是他尚且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了和江年年保持一致,而作出这些傻里傻气的举动。 他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想到会和江年年拥有更多共同点,心底就会产生那些隐秘的欢欣雀跃。 少年尚不明了自己的情愫,只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 三十这天早上,天气格外的冷,江年年拉开了窗帘,室内并没有照进来如同前几日一般明媚的日光,而是泛着冷白。 她踩着软绵绵的棉拖,皙白的手指在雾珠弥漫的玻璃上擦出一小片光洁,透过这片洁净,玻璃窗外确实是一片肃冷,云层低沉,天色阴暗,瞧着今天像是要落雪了。 B城气象台前几天就发布了暴雪预告,昨天江年年也跟着看了,预报说暴雪将转成中小雪,气象灾害大概率是没有,就是雪估计会在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下,街上行人往来估计不方便。 江年年套了件毛茸茸的睡衣,长长的兔耳朵随着她奔跑的动作垂在腰间一晃一晃的。 “爸爸,看着外面的天不太好,怕是要下雪了,要不我们一会儿吃完饭,去接一下温爷爷他们吧。” 温家就剩了爷俩,过节也没什么热闹的气氛,所以早就说好了两家一起过,江爸爸早早将客房收拾了出来,就等着这两天温家爷俩收拾好了东西一块住过来。 江明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餐桌前,探着身子朝外看了看,屋外天色阴沉,气温骤降,这雪要真是下了估计不小。 江妈妈照常起得早,这会儿已经坐下吃了一会儿了,闻言也点了点头,“刚才我去晨跑也感觉到了,外面气温低得很,迎面的风跟小刀子似的,刮得人脸上生疼。” 风大气温又低,江妈妈没跑几圈就回来了,暖了好一会儿才缓回来,要是温家那爷俩骑着三轮来,一路上估计冻得够呛。 “那这样,我先打个电话,一会儿开着小面包去接他们过来。” 江年年点了点头,快速洗漱完大口大口喝粥吃早饭,没等粥喝完一半,江爸爸打完电话也换好衣服出来了。 江妈妈拉开了身侧的木椅,让他坐下吃,“说好了?” “说好了”,江明吃饭狼吞虎咽,没几口就把碗里的粥喝完擦擦嘴了,“他俩这会儿还没动身来,我跟他俩说等会儿我开车过去。” “那就好。” 温垣和老爷子一块过来时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老爷子之前没想着和江家一起过节,所以年货买了许多,光是装车收拾就花了好一会儿。 江爸帮着把老宅里的电都断了,又检查了一遍锁几个人才上车,路上正好碰见了集市,老爷子又下车挑了好些瓜果蔬菜,江明拦都没拦住。 老爷子是旧时私塾出来的读书人,最讲究一个礼字,过节去别人家怎么能空着手,更何况这些年来,旧人走的走,散的散,愿意帮他们伶仃祖孙的人不多,而江家人出力又出人,他不愿意亏待了,只觉得自己买的东西还不够多,不够好。 江明嘴上不说,看老爷子执拗要买也就随他了,只是心里默默打算好了,明天早上的压岁钱要多给温垣一些了。 前些日子店里忙得很,温垣又端菜又记账,忙起来还要收盘子打扫卫生,后面闲了一些,又常常来家里给年年补习,勤快又实诚,和他记忆里的兄弟温岭一般,让人感觉踏实又可靠。 江明虽然没明着夸他,却也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 温垣是个好孩子,假以时日,或许他会比温岭走得更远走得更高。 只是有些遗憾,温岭当年出了那种意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唉。 他的秘密 江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这些年他其实一直还在找温岭,虽然老爷子已经认命接受温岭早早去了的消息,江明却直觉那个异常聪慧的兄弟即使遇到了意外,也绝不会就此认命。 他期待着他能绝处逢生,所以这么多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 只是他的能力不够大,虽然一直托人在找,这么多年来却始终没人传来什么好消息。 江明不愿意往坏处想,没找到也许只是温岭恰好不在B城了,世界这么大,他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才困在了别处,回不了家。 江明很积极地想,没有消息何尝不是另一种好消息,人还没找到,那一切就皆有可能。 他和老爷子一起,盼着哪天一睁开眼,就见到了老友重新出现在面前。 江明隐去了眼里复杂的思绪,安安稳稳在车里等着孩子们,从后车镜看着温垣拉开车门坐上后座后才发动了车。 温岭的事情,还是暂时不要和温垣这孩子说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想得太多不是好事,更何况从父母接连出事之后,温垣已经沉默了很多。 没有好消息时,就别在眼下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影响他了。 江爸爸听女儿说了,温垣即将参加不久后的数竞赛,没意外地话会一路拿奖走到最后保送名牌大学。 这个时候孩子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他也不该拿这些不确定的事情来烦扰孩子。 江年年帮着妈妈一起洗菜做饭,听见院外传来响动探着头看了看。 是温垣和温爷爷到了。 江年年随意抖了抖手上的水渍,踩着拖鞋就要往外跑,江妈妈从厨房探出身,喊了句,“穿上外套再出去。” 江年年应了一声,抓了件外套风风火火跑出门。 江爸把车在院门停好,温垣拉开车门,手里还拎着刚在路上买的桃酥。 江年年很喜欢吃这家的桃酥,用料实在,酥酥脆脆的,甜香但并不腻。 糕点铺只是附近的街坊自己开的小店,包装什么的也很简陋只有一个塑料袋装着,温垣怕车上来回颠簸桃酥碎了,一路上都半悬着手腕托着。 这会儿下了车,被护了一路的桃酥没一片碎的。 看见江年年过来,温垣抬了抬手,把腕上挂着的桃酥取下来,递给她。 “给我带的?”江年年惊喜地接过来,一拆开包装袋,浓郁的甜香就扑鼻而来。 嗯,真香哇,是她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 “苗记的糕点铺买的?” 温垣握了握手腕,把毛衣边往外拉了拉,杏粉色的毛边微微外露。 听见江年年的话,他点了点头,声线清亮而平和,“嗯,刚好路过,就买了点。” 江年年圆溜溜的猫眼弯了弯,“那还是要和你说声谢谢。” 真是嘴巴硬又性子傲娇。 他怎么会路过那边,她又不是没去过温家,从她家去温家的两条路哪一条都不路过糕点铺子。 再说,那家铺子东西做得好,回回都要排老长的队才能买上,光是顺路可买不到。 这人真是嘴笨,心里惦记着给她买了东西,还总是低调不肯说,问就是轻飘飘的几句路过、顺便、刚巧,要不是她也买过那些东西,还真可能信了他的鬼话。 付出却不想宣扬,也不求回报,温垣这种性格,将来会吃亏的吧。 江年年叹了口气,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帮着温垣改一改。 温家爷俩要在江家住几天,所以带的东西有些多,这会儿几个人进进出出地搬被子搬年货,一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江年年把手里的桃酥放进了屋里,刚搬起来一个小坛子就被江爸爸制止了,笑眯眯地催她进屋,“年年去烧点茶吧,车上的东西我们仨一会儿就能搬完,你烧了茶一会儿晾凉正好能喝。” 温垣正好空着手,把江年年手里的酱菜坛子拎了过来,另一只手又拎了更大一个泡菜坛子,江年年勉勉强强能抱住的菜坛子,到了他手里好似俩泡沫玩具一样,轻轻松松就拎起来了。 江年年:“......” 温爷爷眉毛都白了,这会儿搬了好几趟,脑门上都是汗,穿着件马甲看起来身量极其清瘦,但也能一手提一个大袋子,里面是香喷喷的卤猪头,带着一阵阵香味儿从江年年身边路过,健步如飞。 江年年眼都睁圆了,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原来大家都这么厉害,只有她是小菜鸡。 江年年认命地进了屋,打算找出来之前买的银耳枸杞,一会儿煮点银耳汤。 “搬完了?”江妈妈解着围裙,一回头就看见了女儿。 “没呢”,江年年语气有点幽怨,“我力气太小了,爸爸让我进来烧点茶水一会儿他们搬完了喝。” 江妈妈莞尔,把围裙随手挂在墙上挂钩上,“那正好,我这会儿要出去买点饺子皮,你看着锅,油温降下来之前不要碰到。” 江妈妈刚炸完小酥肉和豆腐皮,这会儿油温高的很,叮嘱完还怕女儿不小心碰到,又把油锅挪了挪才出门。 三大老爷们搬东西就是快,江年年银耳汤刚煮好,东西就搬完了。 这会儿温爷爷和江爸爸在客房里边收拾床铺边聊着天,温垣看没什么要搬的了,就进了厨房。 温垣身量高,但因为长期运动,脚步倒是很轻盈,江年年正专心浇着蛋花,没注意他来了,只觉得天色似乎有些不好,屋内都投出了一片阴影。 蛋花开的不太好,江年年看着锅里大块大块黏在一起蛋花,皱了皱眉,有点郁闷。 她之前明明见爸爸就那么一搅一搅的,细溜溜的蛋花就绽开了,薄薄的一层,好看极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温垣看出了她的纠结,轻声道:“可以试试顺着筷子倒。” 温爷爷以前走街串巷收废品行踪不定,温垣很早就学会了做饭,最近这半年常来江家小饭馆里帮忙,耳濡目染,厨艺更是上了一大截。 他之前看到过江叔打蛋花汤,蛋液里稍微加了点水,倾倒的时候顺着筷子绕圈,蛋花薄薄的一层,飘逸自然,好像是嫩黄的绸带一般。 江年年本就没注意到他进来,这会儿忽然听见有人说话被吓了一下,手里的勺子都吓得掉在了地上,勺里的热汤往外飞溅着,眼看着就要落在她裤脚和棉拖间露出的脚踝上。 温垣眼疾手快,猛地扶住了眼前的人,揽着江年年的肩头将她整个人都往后带离了好几步。 来回搬了好几趟东西,温垣脖颈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身上热度更是强盛,这会儿室内暖气温度高,江年年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隔着一层衣料,她能清楚感知到身后同自己完全不同的体温。 少年似乎因为刚刚奔波忙碌过,身上体温颇高,隐隐还带着一丝潮湿的汗意,他身形瘦削,毛衣下隐没的肌肉紧实,线条优美。 江年年被惯性带着稍稍靠在了他怀里,掌下触到一片坚/硬的腹肌,恍惚间好像被什么烫到一般赶紧抬起了手,面上的热度却瞬间达到顶峰。 心脏的频率好像在这一瞬间忽然加快,脸颊也跟着绯红一片。 “还好么?”温垣放了怀中的人,低头扫了一眼她的脚踝,纤细的脚踝光洁如初。 嗯,没有被热汤溅到。 “没有。” 江年年摇了摇头,强压下面上的热意,像只猫崽一样,傲娇中带了害羞,背对着他气哼哼地嗔怪,“你走路怎么没一点声音!” 温垣垂了垂头,认真道歉,“是我的错,下次一定注意。” 他这么严肃地道歉,江年年再追究都不好意思,她没再说什么,蹲下了身,将落在地上的汤勺捡起来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带着凉意的水流顺着勺柄划过掌心,带走了多余的热度。 “喏”,江年年把汤勺放进锅里,又把打好的蛋液碗递给他,“蛋花我打不好,你来吧。” “好。”温垣从善如流接过,稍微点了点水,动作熟练地将蛋液顺着筷子打入锅里,嫩黄的飘带瞬间浮上水面。 江年年一直开的小火,这会儿银耳被煮出胶质,蛋花浮起后轻轻搅拌几下,银耳汤就煮好了。 温垣舀了一小勺,放在一侧的小碗里冷了冷才送到了江年年唇边,笑着看她,“尝尝味道好不好?” 江年年点了点头,小啜了一口,银耳已经煮得软化,蛋花的清香混着枸杞的微涩,入口温热,甜津津的,好喝极了,望向温垣的目光里满是愉悦。 “这是我做过最成功的一次银耳汤了!”以前她也做过不少次,但不是蛋花落在锅底焦了,就是蛋花黏成大块了。 她老爸都说,她确实做饭有天赋,但,不多。 温垣唇角微微上扬,垂下的眼睫在眼眶下打出浅浅的阴影,“不难,有些小诀窍注意一下就好了。” “也是。”江年年对着他眨了眨眼,“不会就拉你求教。” 温垣唇边的笑意彻底绽开,“江叔才是大厨。”他只学了些皮毛。 面前的姑娘挑了挑眉,端着小碗往外走,态度非常坚决: “不管,就想和你学。” 老爸旁的事情上都宽容,就灶上的事情格外完美主义,出一点错都不行,她才不要一边做饭一边听老爸唉声叹气。 温垣看着她的背影轻笑了一下,转过身准备开水龙头冲洗一下汤勺,但不知道为何,他盯着勺底留下的一点点汤水,鬼使神差地将汤勺递到了唇边。 温垣低头轻轻抿了一下,汤勺温热,恍若刚刚离开另一个温软的唇,温度尚未冷却,又甜津津的液体滑入唇舌,染得他眉间都带了一丝愉悦。 但下一瞬,他低头盯着反光的汤勺静默不语,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举动的怪异之处,眼底多了一丝对自我的厌恶。 他竟然.....做出这种事。 水龙头被开到了最大,接连不断的水流声中,骨节分明的手指仔细清洗着光滑的金属汤勺,不时有细碎的光影反射到少年冷白的面上,分不清两者谁更加突出。 在江年年再次进厨房前,温垣收拾好了眼底的颓色,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臂,捏了垫布,端着一锅银耳汤往外走。 “我来吧。” 他脸上还是一贯的温润平和,但江年年分明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 这不是错觉,一直到落座喝汤,温垣都垂着头,敛着眉眼,整个人好像屋外的天色,有些阴沉沉的。 他,是怎么了? 江年年盯着他喝汤的动作,他动作斯文和迅速,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喝完了一碗,唇边带着浅浅的水渍,像是月夜下的荷塘,泛着细碎的盈光。 温垣忽然抬眼看过来,眼底墨色浓郁,仿佛蕴藏了许多她看不懂的秘密。 仙女棒 “怎...怎么了?”江年年磕磕巴巴。 她觉得这一刻好像见到了传说中的狼,终日里隐没在山峦群峰,偶尔在猎杀的时候被遇到,眼神锋利阴暗,带着一种要望进灵魂的震慑感。 温垣的眼神让她有种要像猎物一般,被整个吞下去的错觉。 不,也许是她误会了,就她两人的相处而言,温垣总是耐心又细心,脾性也温和极了,怎么会像狼,还是更像柔软忠心的狗儿。 “没什么”,温垣察觉到她的反应,放缓了声,抬手点了点汤勺,“汤有些烫罢了。” 江年年不知怎的悄悄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她还是更熟悉他面孔温润的样子。 “那下次喝之前记得吹一下。” “好。” * 晚上就是除夕夜,几个大人忙活着汆丸子卤牛肉,老爷子年纪大了好不容易休息几天,江爸江妈把人安排在客厅沙发上听戏,这会儿正盯着电视,乐滋滋地跟着哼小曲儿。 江妈看俩小的闲着没事儿干,从抽屉里拿了几张钱,打发他们附近的杂货铺里去买点鸡精和香醋。 北方过年总要吃饺子炖鱼汤,少不了香醋和鸡精,家里橱柜里剩下的不多了。 俩人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尚未完全黑透,深蓝中透出一丝隐晦的天光,月牙将露未露的样子,天边隐约挂了几颗星子,眯着眼细看,镰钩似的月牙正悄悄在天际显身。 冬日的夜晚气温非常低,江年年穿着棉服出来依旧觉得冷飕飕的,尤其从温暖的室内出来时,这种温差感更强烈了。 江年年被冷风吹得一激灵,缩着身子和温垣一起走着,刚才还昏昏欲睡的脑袋这会儿倒是清醒了不少。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踏着一地的落叶嘎吱嘎吱地走在路灯下。 已至深冬,街道两旁的树叶子已经掉的差不多,只剩下零星几片孤零零的挂在树梢,干枯到完全瞥不出往日的绿意,风一吹就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掉落似的。 杂货铺就在朝隔壁巷子里,没一会儿就到了。 过了置办年货的时候,但像江家这样临时发现缺了东西的人似乎也不少,杂货铺里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借着过年的荣幸,父母难得大方给了零花钱,平日里只能眼巴巴扒着橱窗的小孩终于能开开心心买一大堆渴求了一年的东西,父母眼里的垃圾食品都是他们心里的快乐源泉,泡泡糖辣条什么的不在话下,还有人带着买了一大盒仙女棒,排着队的小孩人手一支,笑得牙齿漏风。 小卖部地方小,人又多,江年年进去转了一圈之后就出来了,站在门外等他出来。 门口的遮雨棚下站了一堆小孩子,排着队等大叔把平日里只用来点烟的打火机贡献出来点燃仙女棒,每点燃一支仙女棒都会引起一阵欢呼,好像打火机点燃烟花棒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 懒散的大人似乎也从孩子们的欢呼中获得了难得的骄傲与自豪,笑眯眯地一下有以下摁着打火机,瞧着窜出的火苗引燃烟花帮,神奇地冒出一阵花火连带一阵欢呼。 年纪小的孩子总是会对过年这件事异常重视,连带着重视和过年相关的一切事物,比如新衣服,比如玩炮仗,再比如点烟花。 不过近几年环保,烟花是不让点了,只剩下仙女棒这种小型烟花让人可以过过瘾。 江年年百无聊赖地看着旁边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极度兴奋地伸出手,把手里的仙女棒递到大叔面前,又屏住呼吸看着它忽然窜起一阵亮光,然后忽然绽开,惊讶又开心,她接过烟花棒时动作慢慢地,好像手里真的捧了一朵烟花小心翼翼地护着,让人忍俊不禁。 江年年忽然记起自己也曾有过这样拥有一支烟花帮就能收获快乐的日子,感慨万千。 温垣快速地挑好了江阿姨要的调味品,结完账出来时恰好看见江年年盯着小女孩手里的烟花帮。 他眼底划过一丝了然,摸了摸口袋,转过身又进了小卖部,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几根细细长长的物什。 “诶?”江年年乖乖地站在门口等着人出来,眼前却忽然跳出了几支仙女棒,和刚才那几个小娃娃手里的一样,还带着亮晶晶的包装纸。 烟花棒多是买来哄小孩的玩意儿,包得夸张又亮眼,银色的包装纸外面还缠了一圈粉红和亮黄的塑料彩带,捏在手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年年接了过来,好奇地捏在手里转了转。 “怎么还买了这些?” 温垣把瓶瓶罐罐都换到右手里提着,左手插进裤兜里摩挲了一下,把口袋里的打火机拿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别的小朋友都有。” 江年年脸热了一瞬,疑心是刚刚她艳羡那几个小娃娃玩仙女棒正好被温垣瞧见了,小声嗔怪了一句,“你才是小朋友!” 温垣轻笑了一声,将打火机摊在掌心,“所以,大朋友要不要玩一次烟花棒?” 江年年扫了一眼,周围吵吵闹闹的,不时有小朋友成群结队地在街上跑着,手里的仙女棒明明灭灭,好似攥住了一朵烟花般欢呼雀跃。 这种纯粹的欢乐让她可耻地心动了。 “玩!” 话音落,江年就拆了一支仙女棒举到他面前,一只手贴心地弯起来遮挡着风,好让打火机点燃起来更容易些。 温垣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戏谑,却没说什么话再捉弄她,稍稍往江年年身侧靠近了些,就着她的手摁了打火机。 火苗嗖地一下燃起,瞬间引燃烟花棒,一簇明亮的火花窸窸窣窣地在她指尖绽开,分不清是金色还是银色的火舌扑簌扑簌地顺着铁丝往下蔓延,几乎要烧到掌心,引得很久没玩过烟花棒的江年年小小惊呼了一下。 温垣碰了碰她的胳膊,提醒她把烟花棒拿的离自己稍微远一些。 “别靠这么近,火星会溅到衣服上。” 江年年闻言把烟花棒朝外晃了晃,紧盯着四射的火花,望过来的眼睛亮晶晶的。 “刚刚吓我一跳,还以为要烧到我手指了!” 江年年以前不是在孤儿院就是在医院,很少接触外界,关于玩耍、关于过节其实都几乎没有特别具体的记忆。 烟花棒更是不用想,那时候年纪太小,玩烟花棒院长妈妈觉得不安全,害怕万一引燃了院里的东西那就糟糕了,那也许就意味着有些小朋友冬天再没有了换洗的衣服,意味着要有小朋友只能和别人挤在一个被窝里取暖,或者没有了学习的书桌,只能趴在院里的石头墩子上写字了。 她只是看着别人玩烟花棒,瞬间绽放的明亮火花惊艳了她很久,只是后来年纪大了些,这些曾经没得到的小玩意也渐渐放到了脑后。 说起来,这还真是江年年第一次玩烟花棒,新奇极了。 烟花棒细细的一支,没燃多久就熄灭了,江年年缠着温垣连点了三四支过足了瘾才作罢。 江年年看着手里燃过的烟花棒,灰扑扑的,带着一丝烧焦后的灰烬,轻轻碰一碰,还留有一点点燃烧后的余温,光看这堆灰烬,谁能想象到它刚才光彩夺目的模样。 “怎么了?”温垣看她对着光秃秃的小木条摸来摸去,晃了晃购物袋,“想玩我这里还有好几支。” 江年年摇了摇头,她只是有点感慨,仙女棒这东西绽放时有多瑰丽璀璨,熄灭时就有多落寞灰败。 刚好路过垃圾桶,江年年拿纸巾擦了擦手指,然后把手里点燃后光秃秃的铁丝条条丢了进去。 “剩下的那几支先留着吧,以后再玩。” 她笑了下,说剩下的几支想放在盒子里留念。 毕竟是她第一次玩这些东西呢。 小时候渴望的东西,也许长大后不会如同小时候那般惦记,但那些没得到的东西终究会在记忆中占据着某一片小小角落,他们始终是不一样的,得到之后依旧有着迟来的满足感,她想记住。 温垣看惯了她纯粹欢喜的笑,轻易察觉出不同。 她的笑容泛着一丝苦涩和圆满,就好像,她也曾在没人知晓的角落里,和他一样独自向上生长过。 怎么会呢? 他刻意忽略脑海中一瞬闪过的猜测,点了点头,把装着烟花棒的袋子递了过去,轻声道了句“好”。 * 冬日的晚风很冷,如同无影无形的刀子,俩人刚才为了避开人群点烟花特意绕了些路,回来时不得不从一条滨河的小路绕一下。 河边风有些大,温垣错开半步走在前面,为江年年挡着凌冽的风,颈间系着的围巾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刚走到一个丁字路口,还没转弯俩人就撞见了熟人。 丁字路口一侧是滨河小公园,夏日里绵软的草地在冬日中有些荒凉,草木干枯的花坛后面这会儿影影绰绰亮着微光。 穿着皮衣皮靴的黄毛来来往往忙活着,有几个人扶着图案醒目的烟花,旁边还有人亦步亦趋地打着手电筒,成箱成箱地往花坛后面搬,昏暗的灯光里都能看见身上冒出的热气,热火朝天的样子不难看出这群人已经忙活好一阵子了。 温垣眯了眯眼,去看斜斜地靠在凉亭柱子边的那个身影,那个人身材高挑,指尖夹着火星明明灭灭的烟头,一头白毛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是他。 江年年也顿住了脚步,认出了这人是上次和丁慕诗站在一起的上官峥,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怎么男主在这里。 “真倒霉。”江年年叹了口气,这是又要卷入剧情的预兆哇。 温垣朝前面忙活得昏天黑地的一群人扫了一眼,听出了她言下的排斥,看了眼亮起的绿灯,“走吧,绿灯亮了。” 江年年点了点头,为了不正面碰上,还是尽早离开为佳。 但俩人还没来得及往小道走,就见一道强光朝这边照了过来,随即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那边那几个人,听见没有?!手上的动作都给我停下!” “还有路边这俩人,干什么的?”刺眼的灯光照了过来,声音中带着严肃的警告,“你俩先别走啊,大半夜手里拎的什么?!” 江年和温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无奈。 完蛋,城门失火,要殃及他们这两条鱼了。 池鱼 温垣和江年年被巡警大叔一起打包带回了派出所。 他俩虽然没有参与,却因为恰好在现场,并且疑似和上官峥这个始作俑者相识,被铁面无私的警官老张一起带回了派出所。 江年年没想到今天除了第一次放烟花之外,还能感受一把第一次坐警车,懵圈到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感觉有点点背,但除了一开始被警官的吼声吓了一跳外也没什么,这会儿渐渐淡定了。 毕他俩纯纯是路过,带回来也就是例行公事,估计一会儿就能离开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同坐在后面的上官峥,半是好奇,半是打量。 一向倨傲的霸道少爷曲着腿挤在后座,看起来有些憋屈。 他大抵在琢磨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把他放烟花的计划捅了出来,这会儿脸上满是冰霜,瞧着很不好惹的样子。 上官峥心情确实不太妙,丁慕诗想要看烟花,但最近各大城区都禁止燃放烟花炮竹,所以他专门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准备偷偷制造惊喜。 结果却进局子了。 该死的,他暗自咒骂着,把今天带来的这群小混混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推测究竟是谁阳奉阴违,竟敢背着他偷偷通知片警过来。 他不觉得今晚的事会是意外,这一片住户不多,往日里也很少有片警巡逻。 怎么那么巧今天晚上他要放烟花,片警就刚巧就碰上了。 绝对有人没听他的话,管不住自己的嘴! 当狗都不忠诚,他冷哼了一声,等找到了那只狗,他要好好想想怎么惩罚。 不要以为他不在集团了,就真的是软弱可欺了。 他只是暂时叛逆,该有的手段,该掌握的东西可是一点都没落下。 江年的打量他隐隐察觉到,抬眼望过来时本意是警告,看到她和身侧的男生时,忽然后知后觉,这俩人好像是诗诗的同学。 哦? 他脸上浮起了一丝玩味和怀疑,这个点出现在这边? 他想起诗诗曾经和他说过的话,这两人一直都对她有误解,让她受了很多委屈。 难不成,是这俩人存心给他难堪? 江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知道,怕不是会翻个大大的白眼。 谁想搭理你们,她和温垣恨不得一辈子不和男女主这俩神经病碰面。 谁碰见就倒霉当炮灰,还真当自己是香饽饽了啊? 虽然江年刚才的打量很小心,但时刻关注着她的人不会错过她的任何小动作。 看见她目光投向那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玩世不恭的男生,他心里忽然钻出了一丝丝酸涩,淡淡的,却难以忽略。 她为什么要看他。 他忽然想起给瘦猴他们做网页管理的时候,曾看到过的一些匿名帖子,有些花季的少女,似乎对这些不正经的坏男生会有种难以自控的向往与恋慕。 她也会吗? 她也会喜欢这种坏男孩吗? 如果不是,为何那种想要探究想要深入的目光,从未投落在他身上? 是他做的不够好,性格太过木讷呆板了吗? 所以她才将目光放到了其他人身上。 温垣自顾自地想着,唇边都有些泛白。 江年年注意到他时,温垣脸色都有些发白了,看的人心惊。 “你怎么了?”她将手掌轻轻靠在他额间,感受着掌心下的温度,“这样没发烧呀。” “温垣,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江年年担心极了,眼里的担忧与在意几乎要漫溢出来。 他很想说他心脏在抽痛,可是原因呢,他说不出口。 温垣握住了她的手,往日干燥温暖的大掌这会儿很凉,但却泛起奇异的细汗。 “没什么”,他在撒谎,“晕车罢了。” “那你靠在我肩膀上吧”,江年稍稍坐正了身子,主动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又往下落了一点窗户,让窗外的冷风吹散车内的污浊气味。 车内的气味确实有些难闻,热烘烘的,混着机油、体味以及烟味,也不怪温垣这个甚少晕车的人都觉得不舒服了。 “嗯”,温垣从善如流地靠在她肩头,闭上了眼睛。 真好,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身上。 那些在意与关心都是真的。 但他好贪心,总想要更多。 *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江爸正在家擀饺子皮,没及时腾出手来,就让江妈妈帮忙接了。 江妈一接通就愣住了,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说是俩孩子在派出所,让家里人赶紧过去领人。 “诶,好好,马上过来。”江妈妈挂了电话立马开始换衣服。 江爸抖了抖围裙上的面粉,好奇地探头问她,“老婆,电话谁打来的啊?” “派出所的”,江妈把手机塞回江爸兜里,催着他也赶紧把围裙换下来。 “赶紧赶紧,年年和小垣不知道咋回事被带回派出所了,我们赶紧去接人去。” “我说这俩孩子怎么一直不回来,也不知道咋回事弄派出所去了。” 俩人跟温老爷子说了一声,开着车急匆匆往派出所赶。 路上江妈跟江爸胡思乱想,能有啥事给孩子还带去派出所了。 “嗯?”江爸觉得可能是误会,“这俩孩子懂事得很,不太可能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吧?” “倒也是”,江妈刚才听着消息有些着急没顾得上细问,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他俩都不是坏孩子。” 江家父母开车到的时候,张警官已经做完了笔录,解除了江年年两人的嫌疑,让俩人看看记录没什么问题签个字就能走了。 江爸进来的时候江年年俩人正好在大厅里准备出来,他看了一眼俩孩子的状态,一直半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这俩小的面上都挺平和轻松,应当没什么大事。 “哟,老江也过来了”,张警官跟着出来了,笑眯眯地扬了扬手打招呼,还有点抱歉似的跟他解释情况,“今儿正好轮到我巡逻,抓到几个小混子在公园那边私放烟花,你家这俩孩子正巧也在,就都带回来了,也就是例行公事,别的没啥,让你担心了吧?” 江爸哈哈一笑,“没事没事,警民一家亲吗,配合工作应该的。就是惊讶了一下,刚还和你嫂子在家纳闷呢,让这俩孩子买醋去了老久还不回,你打来电话吓我一跳,以为出啥事了呢。” “哟”,老张拍了拍脑袋,还有点抱歉,“太忙了,让新来的警察小孙给嫂子打的电话,估计是没说全乎,怪我怪我。” “俩孩子乖巧好学,咱这一片谁不知道”,老张对自己新带的徒弟小孙也有些无奈,“小孙不认识这俩孩子,还犟脾气,一板一眼地非说这几个人身上都有烟花爆炸之后的烟熏味,就把小垣和年年都带回来了。” 后面到了警局,他一看就知道,这俩娃娃就是恰好路过,没看人手里拿着的料酒香醋么,那点烟熏味就是玩完烟花棒沾的。 真放烟花的人,离的近了可不止那点味。 况且抓的这几个人那几箱子烟花都没放呢,靠烟熏味甄别有个毛用? 江年听到张警官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地抬了抬手,让他们看见袋子里的烟花棒,“刚才去小卖部顺便买了几个,路上点了几支玩。” 烟熏味是玩烟花棒沾的,可是跟那些窜天的烟花没关系。 江爸点了点头,又和老张聊了几句,又听见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才摆了摆手往外走,“那行,老张你忙着,我们先走。” “好”,老张接通了电话,对着他摆了摆手,然后目送着几人出去。 江年年跟在温垣身后,一起往外走。 温垣推开了门,接着动作一顿。 “怎么了?”她察觉到了他忽然的停顿,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好久没见过的丁慕诗。 江年年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复杂。 她还以为女主转学走了就不会再有接触了,现在看来她想多了,这个世界可是围绕着男女主创造出来的,男女主只要需要,他们这些炮灰就得戴上镣铐登台表演,跑都跑不掉。 丁慕诗接到了上官峥一个小弟的电话,才知道上官为了给自己制造惊喜被抓进了派出所,她急匆匆赶过来接人,没想到会看到从警局出来的这俩人,脸上满是毫不掩饰地惊讶。 “真巧,温垣你们两个怎么也在?” 江年想着,这女主可能是转走的时间久了,记性不好,所以她忘记当时走的时候多难看,不但没忽略他们,竟然还主动叫住了他俩。 要是她,肯定会避开熟人。 虽然是对两个人打招呼,但丁慕诗的眼睛却根本没放在江年年身上,而是紧紧盯着温垣。 “温垣”,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甜腻,让江年年觉得这场面像极了老鼠见奶酪,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去大啃特啃,“你遇上什么麻烦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温垣扫了她一眼,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没说话。 江年年瞧出了他的反感,拉了拉温垣的胳膊,小声道:“我们先上车吧,外面好冷欸。” 温垣点了点头,跟上江家父女的脚步朝着江爸的小面包车走去。 见俩人没一个搭理自己,丁慕诗跺了跺脚,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对着温垣的背影喊了一句,“温垣,信封那件事我原谅你了,现在我们两清了好不好?” 丁慕诗得承认,虽然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是因为救她温垣的妈妈才会出意外,但他现在不是也搞得她家四分五裂了么? 丁慕诗觉得俩人要说清楚,既然他已经报复回来了,那俩人之间的恩怨就算是两清了。 既然两清了,那温垣以后便再没有理由对她继续冷脸了吧? 她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对温垣这么在意,可能是他太不一样,旁人总是对她纵容又宠爱,只有他好似瞧不进眼睛里似的,总也不肯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好脸色。 她觉得她是喜欢上温垣了。 毕竟他长得那么好看,学习也那么好,穿着白衬衫的时候飘逸清隽,笑起来时眉眼多情又温柔,完完全全是青春少女梦中情人才有的模样。 谁能不喜欢这样一个眉目如画又格外优秀的少年呢? 她后知后觉,自己一直想要靠近温垣,原来不光是因为他母亲的事情,还有一丝隐晦不可说的少女倾慕。 只是温垣这个人好难靠近。 无论她怎么做,他好像始终看不到她的好,这让她既气愤又羞恼,尤其是温垣对其他人都冷冷淡淡的,对她面若冰霜,偏偏只对那个毫无闪光点江年年亲近有加。 她心里陡然生出了不服。 江年年听见这话皱了皱鼻子,一个是救人失去了性命,一个是家里本来就鸡飞狗跳,这怎么能两清? 她偏过头看了看身侧的人,少年的愤怒果然被这句话引爆。 温垣攥着手里的购物袋,唇瓣紧抿着,脸上泛起一片阴霾,下一秒就要爆发。 “温垣!”丁慕诗紧追不放,竟是朝着俩人的方向小跑了几步,“你能不能...” 没等她话说话,温垣的耐心彻底告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 塑料袋裹着液体的重量飞速冲撞而去,温垣把手里的东西朝着嗡嗡作响的苍蝇掷去了。 丁慕诗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速地朝着自己丢来,惊叫往一侧躲去,却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到了面颊,几滴鲜红的液体迅速冒了出来,有几滴顺着下巴落在了浅黄色的棉服上,格外显眼。 更加浓重的料酒和酸醋味弥漫开来,她低头看去,才发现裙边和靴子都溅上了一大片褐色污渍。 “滚——” 少年用狠厉的举动明明白白地告知,两清绝不可能! 尾巴 * “怎么来这么慢?” 上官峥百无聊赖地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看着丁慕诗姗姗来迟,语气有点不愉。 丁慕诗从包里抽了纸巾擦了擦,但衣服被溅得太多,擦也擦不干净,浑身还带着无法忽视地酸味,听见他一张口就是埋怨,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他居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透出来的凄惨模样。 “在门口发生了点意外,耽搁了。”她说话时半垂着头,语气中的委屈显而易见。 上官峥这才注意到她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似乎还带了点伤。 再心硬的男生都无法对柔软无依的女孩无动于衷,更何况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显然是想他再追问下去。 “哦?”上官峥轻笑了一下,视线上下扫了扫,有点玩味地配合她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丁慕诗无辜极了,眼泪说掉就掉,“是我以前的同学温垣,他可能对我还是有一些误会,刚才在门口遇到没说几句话就朝着我摔了东西。” 一脸痞气的男生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抬手摸了摸她面上的两道划痕,修长的指尖划过伤口,带走了几滴血珠。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划过伤口时擦得丁慕诗痛呼出声。 然而往日里对她呵护有加的人这会儿对她的疼痛视若无睹,只用纸巾擦了擦指尖的血珠,眼里闪着一丝暗光。 “那你以后长点记性,离他远点。” 主动扑上来的人他不介意私底下有什么自己的小心思,无非是因着他的身份,要么求权要么求钱。 但若是投了他这边还想着巴结其他人,那就别怪他冷漠心狠。 一只狗不能吃两家饭,更何况是女人。 丁慕诗张了张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完全没有她所以为的关心在意,没有她想的一发冲冠替自己出气,而是隐隐带了一丝威胁。 她敏锐地察觉出,上官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相信她,他不相信她的话,甚至可能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在意她。 可是,她又听出了他的介意,他介意她靠近其他的男生,这不是在意是什么? 她对自己的魅力信心满满,再非凡的出身又如何,照样是她的裙下之臣。 丁慕诗本来想使小性子撒娇吐露对他刚才那么说话的一丝不满,忽然又想起来爸爸最近正准备搞新的投资,缺人引着进入上层圈子。 上官是个好人选,她不能将他推远了。 这样想着,丁慕诗按下了心里的不愉,乖巧地点了点头,拉着他起身,“那我们现在走吧,我喊了车,就在外面等着呢。” 一压下那点不愉快,丁慕诗不知怎的心里甚至涌上了一股感动。 毕竟出身富贵的少爷,为了给自己准备惊喜亲自布置烟花,又被抓进局子来回折腾,多少能看得出来,上官确实对自己不一般。 上官峥不知道她心里在打着什么小九九,只轻蔑地扫了一眼刚刚押着自己过来的警察,脸色有些阴沉。 私放烟花在上官峥看来压根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片警上纲上线的,还妄图拿这罪名拘留他。 笑话,也不看看他是谁。 虽然在外面游荡,但家里不可能真的不管他,这不这边抓了他,那边管家就已经安排人打点过了,谁抓的他谁就得乖乖把他给放了,爷不追究那是爷大发慈悲不计较。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女生,知道她眼巴巴过来是黄毛小弟偷偷打了电话,这事儿上官峥其实是知道的,也不是刻意卖惨才配合留下来,只是烟花看不成了,但这局子不能白蹲,他做事向来张扬,默默无闻那一套不适合他。 上官峥从座椅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身侧矮了自己一头多的女生,语气近乎赏赐一般道:“今晚是看不成烟花了,带你去京市看吧。” 从家里出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不然他出来久了,家里怕是真生气了,那可不好。 “去京市吗?”丁慕诗有点惊喜,“什么时候?” “当然是现在啊,宝贝今天不可以陪我吗?” 他身高腿长,长相痞气中带着一丝冷酷,但一双桃花眼狭长,看着人的时候总显得多情极了,被他多情的目光一扫,丁慕诗心尖颤了颤,面上也浮现了一层浅浅的粉。 “可以的。”她欣然答应,她爸爸要是知道她和上官一起出去,肯定会同意。 高大的男生见状轻嗤了一声,一点小玩意就哄好了,没意思,还不如那个敢偷看他的小矮子有意思。 上官峥对丁慕诗超乎寻常的兴致忽然消退了不少,他大步迈出了派出所,朝她丢了句,“走了。” 丁慕诗只顾着害羞,没注意到这声轻笑中的嘲弄,扶着小包乖顺地跟上了。 * 江爸开着车稳稳地往家走,江妈妈坐在副驾驶回头跟俩小的说话, “怎么跑滨河路那边啦?” 江年年和温垣都坐在后座,听见妈妈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玩烟花棒,那边不是人少嘛。”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听她这么说江妈妈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玩都玩了,害怕别人笑话你呀,烟花棒又不是只有小朋友才能玩,偏你羞耻得很。” “哎呀妈妈!”江年年捂住脸不看她,“反正就是不好意思嘛。” 江妈江爸听见这话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逗孩子就是其乐无穷,等红灯的时候,江爸叮嘱了俩人几句,“多大了想玩烟花棒都可以,不过下回还是去人稍微多一些的地方,安全点。” 滨河公园那边种了不少柳树,不远处就是青石河,夏秋的傍晚晚风一吹,凉爽极了,从早到晚都有人乘凉散步。 但冬日公园里的树木叶子都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凉亭周边一片荒草,北侧一条冰河没什么遮挡,寒风一吹冷得人颤动个不停。 往年还有小孩偷偷在冰面上滑冰,结果冰面裂了直接掉下去了,冬日里又基本没什么人过去玩,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江爸爸说起这件事语气严肃极了:“尤其是那青石河,咱们这边气温不够低,冰面又薄又脆,可千万不能偷偷上去滑冰啊!” 江妈也跟着叮嘱俩人放在心上,“还有人晚上从那边过,看不清路掉河里的。” “所以晚上尽量别往那边去,太不安全了!” 俩人知道长辈的担忧,也后知后觉大晚上走那边绕道确实不妥,即使没意外撞上那一拨偷放烟花的人,也有旁的安全隐患,都乖乖地点了点头称好,答应一定不去那边冒险。 话头过去,温垣后知后觉醋和料酒刚刚都扔了,他这会儿两手空空,恐怕会耽误晚上吃饺子。 “江叔”,温垣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中带了些歉疚,“一会儿我们能绕一下路吗?买来的香醋和料酒刚不小心打碎了。” “碎了?没事儿,碎了一会儿拐个弯再买一瓶好了。”江妈妈和江爸爸刚才光顾着停车了,没注意派出所门口发生的事情,只担心孩子们的安危,“那碎瓶子伤着你没?” 江妈妈侧过头看了看温垣的手,关心地问他,“瓶子碎了,玻璃片划一下可疼了。” 温垣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 江妈放了心,然后指挥着老公前面拐个弯,绕道去临街的一家小超市。 这会儿时间有些晚了,去别家估计都得白走一趟,只有这家老板平日里吃住都在铺子里,经常营业到晚上十点多,估摸着还能买到。 绕了远路,不过顺利买到了香醋,因着之前的事儿,江妈还专门给俩人买了两大盒烟花棒让他俩抱在怀里,看得江年年俩人哭笑不得。 * 除夕晚上是要守夜的,但江爸江妈还有老爷子一向睡得早,熬不了大夜,加上晚上忙活好一阵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累得不轻,吃完饭收拾收拾就去睡了。 这会儿夜深,只剩下江年年和温垣窝在客厅里,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嗑瓜子。 B城处在南北交界地带,没有南方冬季如春的温度,但也没有北方银装素裹的肃杀,所以也就享受不到暖气房里吃雪糕的惬意。 不过江家每个屋子里都装了空调,这会儿客厅里温度调到了二十七度,没有暖气也热烘烘的。 江年年穿了件毛茸茸的睡衣,上衣缀着两只粉红色的长耳朵,睡裤后头有一团软乎乎的尾巴,她一动起来就来回抖动。 她撺掇着温垣也换上动物睡衣,“不要不好意思,这里又没别人,我也绝对不会笑你幼稚!” 她说话时长长的耳朵耷拉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抖了抖,好像真的一样。 看温垣迟疑,江年年狐疑地追问,“你该不会没带来吧?” “带来了。”温垣啥都不带,她给送的东西都得带齐全了。 “那快去换上,我们一起穿呀!”江年年抓住身后的长耳朵,凑到他掌心挠了挠,“你瞧瞧,这睡衣多软啊,穿上可舒服了!” 是的,江年年买兔子睡衣时也给温垣买了一件,但白色尺码不够大,所以温垣收到的是一只加大码的灰兔子睡衣。 他收到后的第二天就洗好放在了衣柜里,还没机会穿。 后面江叔邀请他和爷爷来家里过年,他想起来江年年说她也有一套类似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把这套睡衣也塞进了行李箱里。 温垣很难对江年年说不,更何况女孩这会儿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猫眼,眼巴巴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祈求。 “好吧。”温垣弃械投降。 温垣回了房间换衣服,动作迅速地把衣服换上,然后看了看床上静静睡着的老爷子,把夜灯亮度调小了一些,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哇!” 看见穿着一身灰兔子睡衣进来的温垣,江年年承认有被惊喜到。 平日里温垣总是穿着校服,B城一中冬季校服是黑色的长款棉服,只在左胸前绣了校徽,暖和且百搭。 他穿校服的时候当然也是好看的,毕竟人长得眉眼清隽,又身高腿长,衣架子一样穿什么不好看。 但再好看的衣服,经年累月地看也会审美疲劳。 或许是出于打扮玩偶的恶趣味,又或许是想看见温垣换种风格,江年年买睡衣时顺手也给温垣买了一件。 但买的时候,她其实完全想象不到他穿上后会是什么模样。 会看起来很矛盾不协调吗?还是会让人耳目一新? 她不知道。 但现在她知道了,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衣服都是好看的。 她习惯了眼前的男孩穿黑色棉服时酷酷的模样,倒是第一次见到他穿着萌宠睡衣时带了一丝柔软和活泼的模样。 就是衣服稍微有点小了。 灰兔子睡衣是她在店里随意抓了一个和温垣身形差不多的路人小哥比对着买的,尺寸相差不大。 只是温垣比那个善良小哥比例好了很多,肩更宽腿也长了一小截,睡裤的裤腿稍稍有些短了。 所幸屋里温度高,露着脚踝倒也不怕冷。 江年年不吝啬夸奖,做作地拍了拍手,“第一次见这么帅的兔子!” 温垣很少被人注视着当面这么夸奖,有些不自在,他抓了抓裤子后面的尾巴团,有些僵硬地走过来,“这个?” 这一团东西,坐下来难道不会硌到吗? 江年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咧着嘴嘿嘿笑了下,麻溜地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又坐回沙发。 “看,我也有尾巴,坐下来的时候尾巴自己就移上去了,不会硌到的。” 温垣揪了揪身后多出的一团灰毛,低低“嗯”了一声。 他尝试着坐下来,睡裤上的毛团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上移了一些,避开了臀部的挤压。 果真没被硌到,反而只觉得腰腹后多出了一团软绵绵。 好像真的长出了尾巴一样。 堆雪 春晚的节目单早就出来了,前面的大合唱部分江年年不怎么感兴趣一直换台换台,等到喜欢的歌手快上台才又随机找了个春晚直播看。 这会儿正巧轮到那位男青年歌手,演唱还是江年最喜欢的那首歌,也歇了心思逗弄温垣,乖乖坐回了沙发上,一字一句小声跟唱着,猫眼里都是兴奋。 温垣不追星,对听歌也没什么兴趣,听了几句便将目光从电视机上收回,落在了身侧的女孩身上。 江年年皮肤本来就白嫩,这会儿许是屋里空调温度高,脸颊红扑扑的,更显得唇红齿白。 在家里她很随意,漆黑的长发没有像在学校里那样扎起来,而是披散着肩头,像是缎面的香云纱,柔顺而泛着细微的光泽。 这会儿像只白色的兔子一般毛茸茸的,殷红的唇张张合合,跟着电视机里的歌声随意哼唱着,整个人如同春日里在枝头欢快跳跃着的某种花中精怪,奇异而美好。 温垣思绪乱飞,忽然想起来他以前看过的一本志怪小说。小说里写了一个桃花妖修炼万年终幻化成人形,意外碰到了进山迷路的书生,于是好心显身送他出山。书生对善良美丽的花妖一见钟情,遂频繁进山和花妖偶遇,后得了佳人芳心,准备喜结连理,结果大婚前夕意外得知桃花妖是精怪异类,心生惊骇,害怕精怪勾他魂魄害人,竟然引着道人烧山作法,看着花妖消弭天地之间,温情化为乌有。 如果换作他是书生,遇见江年年这样娇俏的桃花妖,绝不会因为她是异类而产生忌惮骇意。 如果是他,一定会选择进山和小花妖一起生活,远离世俗,就安安静静地过只有两个人相依相守的生活。 想到这儿,温垣眉眼动了动,眼睫下的黑色瞳孔迸发出细微的亮光,盛满了圆满与向往。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他只是想象一下就充满了期待。 如同置身无底深渊的人,总对那些温暖的存在充满着偏执的向往与爱恋,他越发对自己的心思明晰了,他渴求着她,占有欲蠢蠢欲动,却努力抑制住恶劣的本性。 江年年是个独立的人,不是他的所有物,他的在意、他的占有欲、他的渴求都只是他单方面生出的。 再没有得到回应之前,唯有隐忍才是他该做的。 她会在某一天,对他生出这种在意的情愫吗? 温垣不敢想,他太害怕得到不一样的答案了,所以退居在安稳地带,以朋友的身份和她相处,希望日子久一点,再久一点,他可以卑劣地侵蚀她的生活多一点、再多一点。 直到某天,她的生活中到处都是他的身影,直到某天,她发觉没有他的生活她已经不习惯。 是了,温垣忽然茅塞顿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枯木逢春,颤巍巍绽开了洁白的花瓣。 漆黑的深渊终于照进了光亮,他终于找到了一直以来寻求的答案——他要成为她的习惯,让她丢不掉,离不了。 夜已深了,临近零点,窗外开始此起彼伏响起炮声,B城春节禁放烟花炮竹,但少了爆竹声年味又淡,于是家家户户都买了电子爆竹,悬在门框上定时启动,倒确实有种回到了小时候烟炮成群响的感觉,只没了那时放完鞭炮后遗留一地的红色炮衣和浓重的烟硝味儿。 “温垣”,江年年动了动一直窝在沙发上有些僵硬的腰,晃了晃身侧的少年,吸引他注意力,“要倒计时啦!” 电视机上的秒数一起倒数着。 “5——4——3——2——1!” 他看见她冲他笑着,黑溜溜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声音清甜如蜜—— “温垣,新年快乐呀!” “嗯,你也是”,他目光专注而温柔,“新年快乐,年年。”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的白,所有的声响都被漫天大雪吞没,没人听到那不正常的心跳,少年的心动恍若无声无息。 * 过了年之后,气温忽然更冷了一些,大年初一开始下的雪一直连续下了好几天,到处都是白茫茫的,看不清东西。 江年年上辈子所处的地方四季如春,只听过雪花是盐白色的,摸起来凉凉的,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雪花她稀罕极了,拉着温垣在雪地里扫雪打滚儿,还堆了一个胖乎乎的雪人。 只可惜这两天气温开始回升,院子里的雪人出现了融化的迹象,身形缩小了不止一号。 江年年看着雪人融化后凹下去的脑袋,幽幽叹息,“按着这个趋势,这个雪人时日不多了。” 温垣抬眼看了看立在门口的雪人,白花花的一大坨可真不好移动,于是提议,“要不我们做几个小雪人,放在冰箱里冻着?” 他本来是带着促狭的小心思,没想到江年年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做个小雪人冻在冰箱里不会化,想玩了还能拿出来摸一摸,不想玩了就放在里面留念,好主意!” 温垣额角跳了跳,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错觉。 果然,下一秒,江年年拿出了雨珍送自己的雪人制作模具,还分了一个给他。 “喏,你也做几个雪人吧,反正家里的冰柜空间大,这么小的雪人能装好多。” 温垣:“......” “你不喜欢吗?”江年年看他始终不接过模具,理所当然地使唤他,“那你帮我做几个咯,我要收藏几个,然后再冻几个送给雨珍和青青。” “好吧。”温垣看着江年年神采奕奕的目光有些无奈地接过了塑料模具,蹲下身夹起一小堆雪就开始做雪人。 “诶!”江年年瞧见他的动作却立马叫停了,“这边的雪灰尘多,用桶里的雪。” 江年年为了能得到白白净净的雪人,专门找了个大桶四处收集雪,带灰尘的有脏污的都没装进来。 说着,她做了一个洁白的雪人小心翼翼地脱了模,立在铺了白纸的窗台上,朝他努了努嘴,小脸上一片骄傲,“这样的才好看。” 温垣抖落了手里的雪,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窗台边的小雪人圆滚滚,白净净的,没有一点杂质,“确实很好看。” “那是。”不枉她收集了一上午的白雪,累得头上直冒汗。 温垣看着她欢快的小模样面上含笑,手上的动作更快,一个个小雪人慢慢在窗台上排起了队,远远看去还挺壮观。 趁着院子里还有积雪,江年年玩得尽兴,蹲在院子里哼哧哼哧团雪人,温垣半蹲在他旁边,视线不经意看过来时,正好注意到了女孩通红的手,皱了皱眉。 江年年玩心上来,嫌戴着手套动作不灵活,早把棉手套摘掉丢在一旁了,这会儿团雪人上瘾,也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冻红了。 温垣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进屋翻了翻行李箱,来的时候他带了暖水袋,派上用场了。 虽说玩雪之后手一会儿就会回温发热,但久了还是会有冻手的风险,他想起小时候有几年不知怎的老是冻手,白天还好,一到夜里就好像手指爬了毛虫,又痒又疼,涂药也无济于事,反而因着药膏里的成分火辣辣的,想挠又不敢挠,只能强忍着。 “年年”,温垣再出来时手里托了只灌满热水的暖水袋,“先暖会儿手再玩吧。” 江年年把手里的模具放在雪桶里,暂时叫停了造雪人大业,起身去接他递来的暖水袋,然后轻轻“嘶”了一声。 刚才一直玩着没感觉,这会儿钻进了暖烘烘的暖水袋才后知后觉,原来手指早就冷得吓人。 江年年本该害羞的,但这会儿注意力却全在手上了,等回过神儿才意识到,刚刚拿热水袋时,她冰冰凉的手指意外触到托在下面的掌心。 他的掌心略微粗糙,却热热的,触到的一瞬间似乎冰火相接。 江年年心里止不住地冒出问号,刚才温垣不是也在外面玩雪么,为什么他的手这么热?是他体温高吗?还是男生都是小火炉? 温垣不知道她脑子里在跑火车,弯身主动收拾了一下面前的残局,把刚才的雪桶拎到了墙后的阴凉处,那边照不到太阳,温度要低很多,桶里的雪一时半会儿融化不了,她想玩雪时还能继续玩。 江年年站在太阳底下眯了眯眼,冬日里温度低,光线却有些刺眼,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暖水袋,或许是怕温度太烫了不好,温垣在暖水袋外面套了一层软糯糯的毛绒套,有鼻子有眼有耳朵,就是粉红鼻子蓝眼睛,耳朵尖尖的翘着,丑萌丑萌的,看不出这四不像到底是个啥。 江年年戳了戳四不像的脸颊,软乎乎的。 江年年描述不出此刻她心里的具体感受,只觉得好像也住进了一只小怪兽,看着奇奇怪怪,但靠近了就浑身暖洋洋的。 唔,有点像靠近温垣时的感觉。 * 本来温家爷俩准备在江家这边住个两三天就走的,无奈年后几天一直下雪,路上结冰,行车多有不便,于是就在江家留到了现在。 所幸接下来的几天气温就逐步回升了,松柏上的积雪化成了水滴滴答答地流下,路上的冰雪也陆续融化了。 吃完午饭,老爷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趁着这会儿暖和,他跟江爸说了一声打算今天就回家去了。 老爷子有些着急回家,倒不是江家哪里招待不周,而是他在小院里养了只黄狗,之前要来过年就托邻居帮忙喂着了,但一直不回去看看终究不放心。 江爸劝了会儿没劝动,又看了看外面的路况,没法子只能把爷俩送回去了。 爷俩刚下车,邻居老邢就听见声过来串门了,几个人都认识,互相打了个招呼帮着把车上的东西往家里搬,几个大老爷们动作快,加上东西也不多,一会儿搬的差不多了,这会儿正歇在屋里唠嗑。 老邢摸了摸窝在温老头脚边的小黄狗,狠狠吸了一口手上的烟卷,感慨道,“这狗别看小,看家护院的本事倒不小哇!” 温老头听这话有些疑惑,“咋了?” “嘿!”老邢想起来还没和温老头说前几天的事儿,“瞧我这记性,忘记和你说了。” 江爸也被挑起了兴趣,接过了温垣泡好的茶浅浅啜了一口,好奇地听着老邢讲话。 “前几天你不是去小江家了么,估计是有人提前踩点知道你家没人了,大晚上抹黑翻墙过来了。” “我那时候刚睡下,就听见隔壁扑通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然后你家这小狗崽儿汪汪狂叫,连着这一片的狗都跟着叫起来了。” “我跟老婆子点了灯赶紧过来,就见一个男的背着一大包东西扶着梯子正准备翻墙走,这小狗崽儿围在他脚边汪汪叫,一边叫一边跳起来咬裤腿”,老邢啧啧了几声,想起那小偷的惨状简直要笑出声。 “那裤腿咬的哦,一片一片的,估摸着腿上伤得也不轻,后面看见有人过来了,连东西也不要了,翻了墙就一瘸一拐地跑了。” 家里进小偷的事儿老爷子知道,只是家里确实没啥值钱的东西,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其中小黄狗还立了大功。 他抬手摸了摸小狗的头,捏了捏软乎乎的狗耳朵,“好狗,今天给你吃大骨头奖励一下。” 小黄狗似乎听懂了,“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晃出了一片虚影。 江爸之前不知道这事儿,有些担忧地问了句,“那人后来抓到了吗?” 老邢摇了摇头,“没抓着,都回家过年去了,这边没剩几户家里留人,那小偷跑得快得很,我和老婆子也追不上,又怕家里没人看着再进人了,没追多远就回来了。” “也是。”江爸点了点头,刚过来时就发现了,巷子里好几家大门锁着,想来是回去探亲还没回来。 温老头倒没把这事儿放心上,看着俩人一个歉疚一个担忧的,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家徒四壁的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来了一回啥也没有,哪个小偷还会来嘛。” 意外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没等路边的雪彻底化完,江年年和温垣就开学了,又开始埋头学习的日子。 因为参加了学校的数学竞赛培训班,俩人除了平日里的课程外,晚自习也不得清闲,得乖乖去顶楼的教室里听老师讲竞赛题,每天都忙忙碌碌熬到深夜,第二天看着对方和自己一般无二的黑眼圈相视一笑。 江年起了胜负心,问他“你昨天熬到几点啦?” “十二点吧”,温垣没注意时间,只能按照往日的习惯大概猜一下,“你呢?” 江年嘘了一声,说话的时候又打了个哈欠,“我也是,困死了快。” “这鬼日子啥时候结束?!”她是真的熬不住了,天天睡得比狗晚醒的比鸡早,以前羡慕别人能去学校上学,现在真的按部就班上学了,反而觉得格外疲惫。 但放松一点不那么努力她又做不到,少年人不拼博一把,她害怕将来的自己回忆起来会很后悔。 “快了。”温垣安慰她。 按着一中的传统,这一段时间就要文理分班了,等选班结束,俩人的课业压力就没这么大了,毕竟一下少了三门课呢。 周五这天下午,期待已久的分班表终于出来,江年年和温垣上学期的联考月考期末考成绩读不错,顺利被分到了理科一班。 下午为了让大家整理东西换新班基本没怎么上课,都留给学生们收拾东西了。 这会儿学生们都在上上下下搬东西,班里前后门都打开了,闹哄哄的,好像菜市场一样。 江年年早早收拾好了东西,和温垣一起哼哧哼哧搬东西,这会儿温垣去洗手了,江年年坐在座位上歇着气喘吁吁,还没等呼吸平复,就听见有人在教室外面喊人。 “温垣在吗?”门口站着一位脸熟的老大爷,江年年认出这是温家的邻居邢爷爷。 “邢爷爷好,温垣去洗手啦,一会儿就过来。”正说着,温垣从走廊拐弯处走了过来,看见邢爷爷一脸焦急,心里咯噔了一下。 邢老头终于看见温垣赶紧抓住了他的手着急坏了,“小垣,赶紧回家,你家里又来生人了,瞧着要出事!” 江年年不大放心,也跟着俩人一起往温家去了,正巧今天江爸来接女儿,知道情况立马把俩人单车放后备箱,开着车往温家那边冲。 回去的路上,邢老头跟几个人简单说了说情况。 下午邢老头正和老婆子在院里喂鸡,忽然就听见隔壁温家的小黄狗汪汪叫了起来。 温老头养的这小狗崽儿精得很,平日里三五天也不叫一声,叫起来那约摸就是出事儿了。 邢老头疑心又是进了贼,跟老婆子俩人拿着铁锹赶紧去隔壁看情况,谁知道小贼是没有,却撞见一群流里流气的街溜子在院子里打打砸砸,小黄狗正对着那几个陌生人气势汹汹地叫唤,温老头站在一边,大声骂着王八蛋,谁欠钱找谁还去,欺负他一个老头子做什么,气得面红耳赤。 邢老头听着老温的话才琢磨出来,大抵又是温峰那个败家子在外面赌|博欠了钱,讨债的人找不到温峰就来找他老子,在家里胡作非为一番既是恐吓也是逼迫,想逼温峰赶紧现身。 要么就是想着小子欠钱老子还,逼温老头把温峰那混小子欠下的钱都给还了。 邢老头说到这儿也是气得不行,骂骂咧咧地也不避着温垣这个小辈儿了:“温峰那小子真是混蛋一个,赌|博那玩意儿沾了,那可是倾家荡产也没完呐!你说说这儿子养了有啥用,别说给养老送终了,不把他老子扒皮抽筋卖了就不错了,造孽啊!” 江爸听见这话叹了口气,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如果当初出意外的是温峰不是温岭那该多好,温岭在的话,一定不会做出这种混账事,老爷子这把年纪肯定早早就享起清福了。 哪会像今天这样,一大把年纪为生活奔波,不得清净。 只是凡事没有如果,老爷子就剩下这一个儿子,再怎么着,也没法彻底断了。 温家这两个儿子说起来也真是不像亲兄弟,老大温岭性格稳重,脑筋活络,对老爷子也孝顺,邻里口碑都极好,谁见了不树个大拇指。 老二温峰却是和他哥完全反了过来,性格自私又懒散,小时候就招猫逗狗,人见人嫌,老爷子又打又骂管教着也矫正不过来,后来长大了又迷上赌博,天天做什么一夜暴富的美梦,结果暴富无望,债倒是欠了不少,躲债躲得整天不见人,偶尔出现也都是伸手要钱,温老头见一次打一次,恨不得从没生过这个儿子。 只可惜造化弄人,靠得住的温岭出了意外,多少年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剩下一老一小艰难生活,还时常遭着温峰这个祸害骚扰,日子都过不安生。 街坊邻里都知道温家的情况,当面不好说什么,怕唤起了老爷子的伤心事,背地里说起来却都是几番感慨“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真真是造孽”。 江年年和温垣并排坐在后座,一偏头就能看见对方。这会儿温垣微微垂着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虽然他面上还是冷静的,但江年年注意到他腕上青筋四起,几乎怒到了极致,只凭着理智狠狠压抑着,不愿意让那股子愤怒冲昏头,成为了愤怒的野兽。 她有些担心,她记得那本书为了让温垣美强惨的形象更加立体,曾写过温垣少年时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相依为命的爷爷在家中突遭意外,温垣放学回到家时爷爷已经陷入昏迷,他慌慌张张打了120急救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爷爷,可终究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没到医院人就在半路断了气,少年怔怔地看着心电图上的折线缓缓变成一条直线,身侧最亲近的那个人渐渐没了体温,从此,他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灰暗,不再有一丝光明。 江年年想起这段描述就心神不宁,她记起作者曾在后文写过温垣失去爷爷后的状态,温垣冷静地报警,然后请了一周的假,然后冷静地处理爷爷的后事,冷静地回到校园,日复一日埋头苦读,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没人知道那段时间温垣是怎么度过的,从女主的视角里,温垣似乎整个人蜕去了温和的外壳,整日里独来独往,疏离飘忽地生活在人群之外,他还是班级里最勤奋的人,只是眼里失去了光亮,只剩下麻木,偶尔坐在角落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让人看了就觉察到他身上铺天盖地的落寞与颓丧。 江年年在孤儿院时曾见过院长妈妈一个人坐在石椅上流泪,那时候她还很小,对一切都怀有好奇,她问院长妈妈为什么要哭,院长妈妈说,她只是忽然想起来,疼爱自己的母亲前几天去世了,以后她就没有妈妈了。 院长妈妈说,失去亲人的痛苦有时候是非常钝的,不会像某些尖锐的利器碰伤了一般,立马觉得疼痛难忍,然后大哭一场,而是一开始无知无觉,过了些日子忽然意识到,以后再听不到那隔着电波传来的嫌弃声,也再收不到几番折腾才到手里的一麻袋棉衣,于是藏在心底的难过开始密密麻麻爬上来,疼痛难忍。 那时候江年年理解不了那么多,只是觉得院长妈妈眼睛里的泪水多得都要溢出来了,难过到令人窒息,感染得她下一秒也跟着大哭,眼睛尿尿了。 如果可以,那种失去亲人的悲痛欲绝与后知后觉的钝痛,她希望她和温垣永远都不要感受到。 江爸和江妈对她那么好,温爷爷那么好,温垣那么好,她不想看到温垣的泪水,也不想谁失去谁,她希望一切都是圆满的。 察觉到她担忧的目光,温垣抬头扯了扯唇想露出一个笑,却很难装出哪怕一丁点的轻松,只剩下满脸的苦涩和着急。 江年年不知道说什么话能安慰到他,只点了点他的手背,轻声道,“马上就到家了,我...”她顿了顿,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妥,又换了种说法“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别害怕别着急。” 车转了个弯驶入巷口,老街巷子窄,车进不去只能停在这边,车一停下温垣就推开了门大步朝家里跑,江年年紧跟在他身后,心里一片慌乱。 邢爷爷说走的时候那群混混还在家里打打砸砸,他来找温垣之前敲了周围几家邻居的门,摆脱他们先去温家院外注意着点情况。 她不知道温爷爷出事的时间节点到底是不是现在,没看到情况之前也只能寄希望那群人受制于聚过来的邻里,不敢做的太过分。 温垣腿长跑得快,围在门口的人知道这是老爷子的孙子,看他过来就赶紧让开了道,江年年还未赶到门口时他就已经进院里了。 离得越近,院里的嘈杂声越响,江年年听见有人好像在拉架,吵吵着什么,“当心别出人命...”,她心里的不安更甚。 温垣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她在心里祈求着,脚上步子不断加快,呼吸也渐渐沉重了起来。 院子里一片混乱,混混们手里拿着钢管到处打砸,窗上的玻璃被打碎,往日里的收拾整洁的鸡窝被推倒砸烂,到处飞着鸡毛,老爷子堆放整齐的纸箱也被烧了,灰烬四散,到处是碎砖碎瓦。 堂屋的门打开着,里面也遭了殃,一片狼藉,这会儿老爷子拦在西屋门口不让混混们强闯。 “光天化日之下,闯进别人家里为非作歹,我已经报警了,你们都还年轻,早点收手还来得及......” 但街溜子哪会耐心听人讲道理,没等老爷子话说话,一个斜刘海的黄毛就用力把人推到一旁,嘴里骂骂咧咧,脸上满是不屑,“你特么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报个警吓唬谁呢?” 他晃了晃手里的钢管,威胁道,“再碍眼给你吃一棒就老实了!” 倒不是不敢下手棍棒伺候,就怕这老头病歪歪的一棒子弄死了,上头催的急,温峰那家伙又找不到,这老头死了真就找不到人多笔烂账,到头来落不着好还得他想办法往里填。 偏偏温老头执拗,听见这话也没往旁边躲开,这屋里是孙子平日住的,里面都是书本学习资料,他不能让这群混蛋糟蹋了。 他嗤笑了一声,面上的一道疤显得整个人阴狠毒辣,“别给脸不要脸啊!” 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他见得不少,黄毛没了耐心,这死老头子以为他说着玩呢,不给点颜色瞧瞧还真破不开着门。 他抬起手里的钢管,下一秒就要挥到面上,却忽然侧腰一痛,被人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黄毛头朝地摔得不轻,骂了一句,“谁特么偷袭老子?!” 没等他爬起来,又紧接着被人大力踹了三四脚,直踹的人扑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听见黄毛的惊叫,周围的混子都举着钢管聚了过来围攻温垣。 温垣平日里看着一副温温柔柔的书呆子模样,但其实没少打群架,见有人围过来也没慌张,一对多隐隐占了上风,只是再怎么身经百战,毕竟是一个人,没一会儿就被身后的一个混混偷袭,右臂挨了一棍子,反击的动作开始不灵活,又被人一拳打中,鼻血瞬间流了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冒险 江年年刚到门口就被这一幕吓得几乎要惊叫出来,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害怕影响到了温垣。 她看得着急,正想办法能不能转移混混们的注意力,又忽然发现最初被打趴下的黄毛缓过神站了起来,提着钢管正往温爷爷那边追去。 糟糕!他们要偷袭! 江年年看准时机,眼疾手快地捡了根地上散落的钢管就冲了上去,趁着黄毛背对自己看不到,狠狠朝着他后腰打去,疼得黄毛一头栽倒在地上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地瞪了江年一眼,趴在地上挣扎着没爬起来。 江爸带着几个人手里提着榔头铁锹也过来了,刚才看院里情况不妙,他赶紧找人带了家伙来,混子一向欺软怕硬,带着家伙多找点人才能震得住。 果不其然,混混们刚开始还仗着手里有武器气焰嚣张,但寡不敌众,江爸带了不少人打起架来榔头铁锹混合上,没一会儿就挫掉了对方的锐气。 有邻居看这情况早早报了警,这边刚结束战斗,那边警察就赶来擒住了人,来闹事的混混没一个跑掉的,两辆警车还不够坐,后面还是江爸主动站出来,开着车跟在警车后面把人送派出所里了。 带队的还是老熟人张警官,他扫了一眼双手拴在背后,被押着走在前面的黄毛,皱了皱眉。 他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老伙计的肩,道:“老江,这几个人,关不了几天,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心里有点数。” 江爸有些气愤,却还是强忍着没牵连老张,“不是,这些人拿着钢管去家里打打砸砸,还上手围殴这一老一小的,都关不了几天?” 张警官弹了弹的烟灰,压力大时他总控制不住要点根烟,有些事情明知存在问题,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借助尼古丁来暂时麻痹。 “要账的这群人,本来就光脚不怕穿鞋的”,他无奈地朝着江爸笑了一下,指尖又向上指了指,“况且,也不是能关的住的主。” 高利贷和收账本来就处于灰暗地带,加之上头似乎有人属意护着,黄毛这群街溜子被抓进来也不是一两回了,但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别说震慑作用了,这群人现在也知道进局子也没什么妨碍,反倒一天三顿有人管饭,搞得来趟局子跟回趟家似的。 那回关了个小白毛,最后一通电话打来要求放人,虽然觉得徒弟抓的没错,却也没办法抗衡,他被人训得跟孙子似的,最后又恭恭敬敬把人送出去了。 打架毁坏物件这种事情本来就可大可小,加上这回也没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大抵到最后也就是关个三五天,口头教育几句就又给放出来了。 张警官也是看在熟人的份儿上出言提醒,好让老江做好心理准备,稍微注意一些。 “毕竟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儿,过几天放出来指不定会报复,当心点总没错。” * 温家院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灰烬碎片,乱糟糟的得花不少功夫收拾。 所幸邻里们都愿意帮把手,这会儿都热心地在院里帮着温老爷子忙收拾,温垣则被警察带着,坐上了救护车去医院看伤。 温垣一对多终究是挨了不少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下留着血痕,唇角也破了皮,看着惨兮兮的。 江年年有些担心,又惶恐书里的情节再现他出问题了,于是陪着他一起上了救护车,非要亲眼瞧着他做一整套检查才肯安心。 那可是钢管,闷声打在身上即使没流血,但也一定伤的不轻。 可温垣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从他面上神情很难看出情况如何,她想伸手扶着他,但又害怕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处,只虚虚托在他手臂一侧,平日里总弯弯的眉眼里现在盛满了担忧。 “疼吗?” 温垣一向长于隐忍,自小打过无数次架,有时是自己占上风,有时是被几个人车轮战围殴,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他从未喊过疼。 所以有人摔倒了一下就扯着嗓子哭嚷嚷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时,心里是不屑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见江年年眼底的关心后,那些他习以为常的疼痛忽然难以忽略了,好似长出了獠牙的怪物,咬得他生疼。 他抿了抿唇,长长的眼睫微微下垂着,眼下落着一片阴影,语气中透着一点难以察觉的试探和委屈,“有点疼。” 听见他这话,江年年心提了提,悬在半空难以落下。 无论是原著中的描述,还是两人平日里的相处,温垣总是内敛隐忍的,哪里有眼下这样可怜巴巴喊着疼的时候,估计真是伤得狠了。 “那我们赶紧去医院吧,拍个片,做做全身检查。” 她语气中的关切和担忧不是假的,温垣忽然有种愧疚感,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 他打架早打出了经验,被偷袭身体也早就养成了躲避的惯习,所以他是清楚的,自己身上也就是点皮肉伤,几处伤只是瞧着可怕实则没有大碍。 但江年年已经跳下了救护车等着他下来,手里还推了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轮椅,“走吧,我借了个轮椅推你去检查。” 温垣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上去了。 急诊的医生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开了体检的单子,让江年推着人去检查。 虽然温垣平日穿着校服总是一副风一刮就倒的模样,但毕竟个子高,随随便便也得有个一百三四十斤,江年年长得娇小,推着轮椅偶尔有些吃力,尤其是上坡的时候,呼吸声听的的温垣有些紧张,生怕下一秒她就脱力。 偏偏因为担心温垣的伤势,这一路上江年年还卯足了劲往前冲,不肯让温垣自己用劲转车轮,但凡提了一句“我可以自己来”就被江年年以“病号就老实点”凶了回来,只好默默收回手来,上坡时才偷偷用力滚一下车轮减轻她压力。 把他带去测心电图时需要换衣服,江年年扶着他躺下,准备去外面等他时意外发觉他脸上青紫一片,耳侧和脖颈都泛起了红。 “怎么连脖子都红了?”她有些奇怪,“一会儿可得好好检查一下。” 温垣听见她这话眸光有些闪躲,轻咳了一声,“没事儿,可能是热的了。” 倒也是,医院里暖气蛮足的,她推着人到处走也热得额头冒汗了。 医院这会儿的病人不算多,做完全套的检查之后等了一个小时就拿到了结果。 戴着口罩的急诊医生仔细看了看报告,确实没什么问题。 “不过皮肉伤还是要注意,伤口最近几天不要沾水,经常换药,注意饮食,辛辣鱼虾之类的就先别吃了。” “嗯。” 俩人拿了药往停车场走,江年年推着单车过来想和来时一样把人给带回去,却被温垣摆摆手拒绝了。 “走着回吧,反正也不远。” 江年年想了想也是,况且骑车还冷,就拿过他手里的药放进车篮里,俩人并肩一起沿着路边往回走。 江年年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来了信息。 她戳了戳按键点进去,是江爸发来的消息—— 【爸爸】:老张说这群人关不了几天就出来了,你和小垣说一声,让他和老爷子都留点心,怕是出来后会上门报复。 看见消息的内容,江年年不自觉地皱了皱秀气的鼻子。 “温垣,我爸爸说那群人没几天就出来了,可能会回来报复。” “嗯,我知道了。” 温垣其实早有预料,那群混混如果早能管得住,哪会猖狂到现在。 更何况,他想起在哪里见过了那个眼熟的黄毛,年前的滨河公园里,他曾和那个看起来就是个二世祖的上官峥一起出现过。 想起那个江年年第一次见到就嘀嘀咕咕念叨出名字,之后每次见到总是会分去心神关注的人。他垂着眼看向身侧的人,忽然不想再自己暗自琢磨和猜测了,他扯了扯嘴角,伤口被牵动着泛起丝丝疼痛。 “你之前就认识上官峥吗?” ??? 听见他的话,江年年推车往前走的动作都顿了顿,她惊讶极了。 她记得这俩人没有什么交集啊,最起码现在这个阶段,男主并没有发现女主心里还有个白月光,更不知道这个白月光就是女主曾同班过的温垣。 所以他是怎么知道男主名字的? 她这么想着也问出了口,“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 温垣抿了抿唇,有些不太高兴,却还是回答了江年年的问题,“你说的。” “诶?”江年年睁大了眼睛,她什么时候说过,她怎么不记得了? 温垣侧过身紧紧盯着她,看她眸子里一片坦然的迷茫,又补了一句,“去看展那天,你小声念叨了这个名字。” 嗯? 江年年后知后觉,可能是自己当时太惊讶,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她迟疑着道,“倒也不能算认识上官峥吧。” 只是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他和女主再未来的那些感情纠葛,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交集。 听见那个男生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温垣心里更加不愉,又不知道如何消解这种酸酸的,带着一点占有欲的情绪。 “你听到我说他什么了嘛?” “没有”,他老实摇头,他当时确实只听到了上官峥这个名字,注意到了每次他出现,她都会有些特别的在意。 看江年年听见他的话似乎松了一口气,温垣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了一股焦躁,他控制不住地把心里的猜疑也说了出来。 “那群混混,和上官峥有关系。” ? 江年年心里的纳闷和疑惑很多,原书里男女主确定关系是很久之后的事情,现在上官峥应该对温垣是没什么印象才对,怎么会针对他? 难道男主这么早就注意到了温垣这个情敌么? 所以可以找人上门打压一波,暗示情敌不要亲近女主? 或者,是因为她的缘故,原书的剧情发展了变化,男女主进展迅速,已经到了互相坦白心迹,了解过往的时候? 这...这也太快了吧? 怀疑 江年年惊讶的神情太过明显,温垣一览无余。 “所以”,他追问道,“你为什么会那么关注他?” 温垣坐在轮椅上,抬眼静静看着她,目光如炬一般盯得紧,似乎不听到回答绝不罢休。 江年年摇了摇头,毛绒绒的帽子上,两只圆圆的耳朵也随着她的动作轻微地抖了抖。 她说,“我才没有那么关注他,我们都不熟好不好。” 温垣扶着轮椅站了起来,他似乎又长高了,虽然江年年个头向上窜了窜,又穿了带着厚厚鞋底的马丁靴,头顶依旧只到了他的下颌。 这个他占据绝对优势的姿势让江年年有点心慌,“怎...怎么了?” 温垣一低头就能看见她埋在围巾里的小脸和冻得微微红的鼻头,摇头时,她头顶软乎乎的小耳朵几乎要蹭到他的下巴,心尖似乎也被某种软乎乎的东西蹭到,浮现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柔软和痒意。 这股痒意绵软却有力,催促着他几乎下一秒就要对她软下来。 可她说着不认识,每次遇到那个男生又总投去不一般的目光。 他扯了扯唇,唇角微微裂开的伤口处弥漫出一片疼痛与苦涩。 他以莫大的毅力,在她面前硬撑着、对峙着,对她含糊不清的话表示抗拒,他明目张胆地侵蚀着边界,横插一杠问到底打乱了她本来的打算。 两人僵持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尽头,他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她,看的江年年从一开始的信誓旦旦,到后面的举旗投降。 江年年无奈,只能琢磨着怎么讲出来才好。 她又不可能告诉他,其实他只是一个纸片人,甚至是基本只出现在主角回忆中的那种炮灰配角。 如果他不知道上官峥或者没和上官峥正面对上,她当然不会主动提及,毕竟两个人在原著里算是处在对立面,接触能少自然更好。 但她也清楚,既然温垣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甚至这次的意外还有可能是上官峥的手笔,那不能再当作没这个存在。 原书的细节江年年记得不大清楚,毕竟看的时候也就是出于消遣,谁也想不到她死后还会重生进这个世界里。 但若真如温垣刚才所说,温家的意外是上官峥做了手脚,那或许在原著中,上官峥早就察觉到了女主丁慕诗心里的白月光是谁。 依照男主的霸总设定,为了让女主心无旁骛地待在自己身边,不择手段让温垣家破人亡,让大家眼中的天之骄子一夕之间变成孤苦无依,精神崩溃的可怜虫,倒也很合理。 如何让温垣对上官峥更加警惕呢? 穿书、借尸还魂这种东西一听就不靠谱,温垣未必会相信。 但目前看来温垣又确确实实被上官峥盯上了,如果什么也不讲,万一后面男主再发疯,温垣的处境就更糟糕。 得想个说法,给温垣提个醒才好。 江年年迟疑了半晌,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终于迎上了他的目光,“其实,我是梦到过他” “你知道的,我之前有段时间生病高烧了,整天浑浑噩噩的,总是会做梦。” “梦里有很多人,有你,有我,有爸爸妈妈,有温爷爷,也有几个我当时并不认识的人,比如丁慕诗,再比如上官峥。” 江年年目光紧紧锁住他,见他虽然眉头紧皱,却似乎听进去了,面上若有所思。 她继续道,“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梦,但是后来梦里发生的事情居然真的一一发生了。” “我梦到丁慕诗转学过来,梦到丁慕诗和上官峥因为一场街头意外认识了,还梦到了两人一起去看展,上官峥似乎对丁慕诗很不一般,” “在我的梦里,上官峥带丁慕诗看了一场烟花,在漫天的烟花里对丁慕诗告白了,但丁慕诗拒绝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上官峥好像认定了你是丁慕诗一直在暗恋的人,丁慕诗是因为你才拒绝他的,所以做了一些很疯狂的事情来针对你。” 江年年一边说,一边关注着温垣的神色,把三个人之间的恩怨简单说了一下。 果然,在听到她说丁慕诗的名字时,他面上覆了一层不愉,声音堪比外面的气温,冷到结冰一样:“他们两个怎样,和我无关。” 听他这样说,应该是相信了自己的话,江年年在心里深呼了一口气。 “嗯,但是也要留心警惕”,江年年神色郑重地叮嘱,“防人不心不可无。” 更何况男主都扑上来搞事情了。 温垣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蹙起的眉头也松开了,脸上郁色退散,眸子里莹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伸出了没被包扎成蚕茧的左臂,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了她头顶软乎乎的圆耳朵,轻轻捏了捏,“好,我知道了。” 心里的那股痒意,好像又浮了上来,只捏着毛绒耳朵似乎无法消解这来势汹汹的痒意。 温垣克制地捏了又捏,又想到什么地叫了她一声,“年年。” 江年年顿住了脚步,侧过来看他时面上还带着疑惑,“嗯?” “你梦里的事情都准确地发生了吗?” 听见他的话,江年年静静回忆了一下。 准确地发生? 嗯,发生是都发生了,但准确说不上。 原书里温垣和女主在墓园其实是碰面了的,但那天温垣和她在一起,并没有遇到女主。 女主转学这件事也发生了,但原书里女主和温垣做了相当长时间的同学,而实际上确实早早就转学走了。 嗯,还是因为家里的丑闻转走的。 这在原书中没有提及,原书中女主家庭和谐,根本没有什么丁父出轨有私生子、丁父丁母离婚之类的事情。 还有烟花告白这个事情,告白没有江年年不知道,但因为抓进局子里了,烟花确实没放成。 她摇了摇头,帽子上缀着的两只圆耳朵又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帽子微微倾斜,露出了她莹润白皙耳尖。 她处处都是小小的,手小脸小耳朵也小,藏在毛茸茸的衣服下面。 “没有,有的事情走向和我梦里不太一样。” “所以梦里发生的事情是可以改变的。” 江年年点了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她听见温垣轻笑了一声,似乎心情不错。 “那就好,在未发生之前,梦只是梦,而生活是我们自己过出来的,所以不用害怕什么。” 梦终究是虚幻的,它也许会真的预兆出潜在的可能,但唯有实际行动才能真正影响未来的发展。只要他们能走好自己的路,就不用害怕那些虚无缥缈的梦境。 他不知道江年年究竟为何会梦到这些东西,甚至对年年的说话存疑,但愿意他相信她的心是偏向他的,他也相信自己的生活由自己做主,他能挣脱梦的束缚,也能给江年一个美好的未来。 只要她愿意。 温垣捏住毛茸茸的圆耳朵,把她歪掉的帽子扶正,撤离时,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轻掠过柔嫩的耳廓,痒痒的,引出了一片粉红。 江年年用了极大的自制力去忽略耳朵上的热度,心里为温垣的话所讶异。 江年年把男女主和他的纠葛说出来其实也只是想温垣留个印象,至于相不相信本就不在考虑范围内。 毕竟梦话这一套说辞没什么根据,要她听见梦话应证现实什么的,第一反应就是荒谬至极不可信。 但显然...温垣的的确确是相信了她的话,即使听起来那么荒唐。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似是欣慰,又好似是雀跃。 不枉她顶着被当神经病的风险提醒他这么一遭。 江年年有点好奇,推着车朝前踱步,很小声地嘀咕,“你怎么不怀疑我说的是假话?” 温垣好笑,真的假的有什么分别。 他当然听得出江年年梦话这一套里面的措辞漏洞。 但那又如何。 她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飘来,隐着细微的笑意。 “不管真话假话,年年总不会害我。” * 周六这天早上,江年年跟温垣发消息,问问他要不要一起提前预习一下周一的课程内容。 以往放假,俩人总是约在附近的图书馆,但温垣受了伤,江年年也不想他在跑来跑去地折腾了。 等了好一会儿还没收到他的消息,江年年直觉有些不太对。 温垣只要手机在身边,几乎都是秒回消息。 除非,出了什么意外。 她三下五除把面包吃完,抱起沙发上的外套一路穿着去玄关换。 她准备先去看看小姐妹在不在家,真有事,俩人照应着好点。 “妈,我去找雨珍玩了~” 江妈也不理解为什么找个小伙伴玩耍要这么心急,放下吃了一半的油条看着她,“怎么这么着急,饭都没吃完就走了呀?” “约好一会儿去看个展览,一会儿要迟到了。” 江年年扣好了扣子,往口袋里塞了个口罩乙方不时之需。 江妈点了点头,把桌上热好的一包牛奶递给她,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江年年咬着牛奶含糊不清地“嗯嗯”了两声,挎着小包风风火火出门,路上又打了几次电话,还是没打通。 梁雨珍家就在附近,听到敲门声时刚好她下楼,正准备去江家找小姐妹。 看见江年年过来,她挑了挑眉。 “哟,今天小懒虫怎么没等我喊你?” 以往的周末自习,梁雨珍也会参与,而且江年年很喜欢赖床,往往是梁雨珍先来江家喊江年年起床,然后吃完早饭才一起去图书馆汇合。 江年年拿小粉拳晃了晃,看了一眼站在梁雨珍身后的男生,微微点了点头,威胁她不要毁坏自己的形象。 男生有些面生,个高腿长,肤色冷白,五官深邃,有种混血的精致感,眼神清亮温和,站姿板正,浑身的气度冲淡了长相中的风流气,看着是个正直的美少年。 梁雨珍主动把身后的人拉了出来,“年年,这是我表弟徐祯,比我小两天,刚从老家过来没几天,你估计没见过他。” 话音落,她又跟徐祯简单介绍了一下江年年。 徐祯脾性温和,朝着江年年微微笑了一下,开口打招呼,“你好江年年,我是徐祯。” “你好”,江年年对性情柔软的人很有好感,握了握他伸出的手,“你可以和雨珍一样喊我年年就好。” 梁雨珍在一旁“啧”了一声,用目光压迫表弟,“叫年年姐!” 从小到大,梁雨珍没少借着大的这两天优势奴役小表弟,自认为当姐姐好处多多,所以连带着也想让江年年也享受一把当姐姐的快乐。 “姐”。徐祯好脾气地笑了笑,有些无奈,“我应该比年年大一些的。” 酒吧 “不管不管”,梁雨珍耍赖,“叫姐姐。” “哎——”江年年小身板努力向上跳了跳,好让这俩“高人”看到自己的存在,“倒是尊重一下我的意见,我不想当姐姐。” 喊姐姐显老,尤其徐祯这么大一只。 江年年迎面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目光扫到徐祯的大长腿时心底留下了羡慕的泪水。 她明明每天都在努力喝牛奶,怎么还是长不高。 徐祯脾气就异常温和,自小就让着这个作天作地的姐姐,但称呼问题上还是要严肃对待。 他含笑拒绝姐姐的要求,“不叫。” 梁雨珍作势扬手要教训他,被徐祯轻巧避开,唇边的笑落在梁雨珍眼里全是明晃晃的嘲笑。 “果然打弟弟要趁早,早知道我小时候多打你几顿了!” 梁雨珍后悔极了,恶狠狠瞪了一眼表弟,问江年年怎么过来了。 江年年本来就有些着急,也不管徐祯这个生人在不在了。 “突然联系不上温垣了,发消息打电话都不会,有些担心他出事了。” 温家之前的事儿梁雨珍也有所听闻,忙问道,“之前那群人你们认识吗?” 她是觉得,温垣有可能去找那群人了。 毕竟之前那群混混都直接找到家里来了,如果不报复回去,或者不找人把事情了解了,那下一次这群人估摸着还是会去温家寻衅滋事。 温家又不可能因为这事儿就把老宅子买了搬走,况且,就是搬走也搬不远的。 温垣才高一,爷俩走不远。 江年年也是怀疑温垣去找黄毛那群人了。 她很了解温垣,温垣一向不惧怕问题,而是会想法设法解决问题。 找上门的混混虽然这次走了,但只要不解决问题,下一次还会来。 温垣又一直在学校忙学业,不可能总在家里守着。 要极力避免这群混混再上门撞上了老爷子出现前几天的情况,只能尽快下手,把那群混混一网打尽了。 “见过,但不熟悉。” 江年年其实知道温垣大概去了哪里找这群人。 “我听人说,他们经常在十五街那边出没。” 只是那个地方,有些危险,她希望温垣不要以身犯险,自己当然也要尽力避免。 所以过来找梁雨珍,让她跟梁伯伯打声招呼,梁雨珍父亲梁宇在市公安局工作,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大队长。 万一,如果真有个万一,跟梁伯伯提前打招呼,才能降低风险。 梁雨珍催促她,“都知道在哪了,那我们赶紧去?” 她安排徐祯把院里的单车赶紧推出来,却被江年年制止了。 “你们就别去了,帮我跟梁叔叔说一声,今天重点注意一下十五街就好。” 十五街巷子狭窄,五六米一个酒吧,网吧挨着网吧,鱼龙混杂的,太危险了。 “我和徐祯今天没事儿,正好陪你一起,”梁雨珍坚持,“再说了,跟我爸打完招呼也需要有个联络人即使沟通呀。” 徐祯也点点头,同意道,“你一个女孩子去那边,更危险。” 江年年无奈,只能放弃原先的打算,“那行,我们一起去,但你们一会儿就在外面等着,不要进去了。” 梁家姐弟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十五街的情况俩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点,他们怎么可能看着她一个人进去。 梁雨珍一脚跨上单车,转移话题般催促她,“赶紧上来。” 江年年跳上单车后座,揽着姐妹的小腰往十五街冲。 她坐在后座忧心忡忡,推演着一会儿要怎么行事,没注意俩人的眼神交流。 温家出事之后,温垣短暂请了一个假去调查意外的真相。 因为他是背景板里的白月光,所以作者并没有在他身上过多着墨。 江年年回忆着书里的内容,只扒拉出简单几句描写,提了提温垣去十五街蹲守,却意外进到一家酒吧又撞到交易现场,后来靠着举报贩II毒才将逼死爷爷的罪魁祸首一网打尽。 但十五街究竟什么情况,温垣又去了哪家店,经历了些什么,江年年一概不知。 她坐在后座深深呼出一口气,攥住手机的指尖紧绷到发白。 几人一路飞奔,七拐八拐抄近道到了十五街。 明明是寒意未退的初春,这边街上的不少人却穿得单薄,手上随意地拎着一件外套,看着像是空调房刚出来的模样,走路摇摇晃晃的,面颊都带着一坨红。 江年年打眼扫去,十五街的巷口正好开了一个“赛天堂”酒吧。 酒吧做的是夜晚的生意,不过白天似乎生意也不错,三人到的这会儿,就进进出出了好几拨人。 一个穿着单薄黑裙的女人推开门从酒吧出来,大冷的天,一双腿光溜溜地露在空气中,蹬着高跟鞋,步履妖娆地朝着对面桐树下的轿车走去,她弯腰敲了敲车窗,然后被后座伸出的粗壮臂膀一把揽进车内。 轿车飞速驶离,只在桐树下留下了一只孤零零的高跟鞋。 梁雨珍呲了呲牙,感觉事情有点不好办了起来。 “这地方,光是听说过没来过,原来是这样...”她迟疑着找了词形容“酒池肉林?灯红酒绿?纸迷金醉?” 江年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赛天堂的大门装饰得格外豪华,鎏金招牌,巨大的立柱,连台阶也是金碧辉煌的,确实是个纸迷金醉的销金窟。 “我先进去”,江年年把手机塞进袖口藏着,早进去一些或许温垣的危险就少一点,”你们先在附近找个稍微隐秘的位置藏着,等我消息,等梁叔过来了看情况进来。” 徐祯看了下手表,大概估计了一下从警察局过来需要的时间。 “半个小时吧”,顺利的话甚至用不了这么久,他抬头看了看梁雨珍,道:“如果我们半个小时还没出来,就带人直接进来。” 梁雨珍:“我们?” 梁雨珍先是惊诧和气恼了一下,这小子安排她欸! 但随机意识到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年年一个人进去更危险,表弟陪着更好随机应变,虽然从没用到自己身上过,但她早就知道徐祯从小就鬼点子多,靠得住。 “那就这样,你们俩进去后小心点。” “嗯。” 徐祯把单车推到隐秘处,四处扫了几眼才和江年年一起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赛天堂的隔音做的很好,推开两道门后酒吧里的那股嘈杂声才响起来,昏暗的舞池里闪烁着各色的灯光,节奏欢快的舞曲通过四周的音响传到各处。 江年年一靠近吧台就被这嘈杂的音乐声和混乱的灯光扰得头昏脑胀,时不时有人穿过舞池过来,带着浓厚的酒臭味,熏得她简直要窒息。 徐祯半伸着手臂护着往里走宜,这里是一楼,基本都是散客,江年年不知道温垣在哪,只能一点一点找。 一楼面积不大,俩人艰难地转了一圈,没发现温垣的身影,只好把目光放在二楼。 二楼似乎全是包厢,楼梯口站着几位膀粗腰圆的大汉,目光时不时地朝着周围扫视着,看样子是入口的看管人员。 “看样子不好上去呀?”江年年有点着急,“怎么办?” 徐祯沉思了一会儿,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俩人一人点了一杯鸡尾酒,坐在吧台前装模做样。 正心烦着没法混进二楼,刚巧有俩人从外面进来,许是喝多了酒,走路也有些摇摇晃晃的,但看着是朝二楼楼梯口那个方向走的。 俩人对视一眼,忽然都觉得这是个机会。 事不宜迟,徐祯把鸡尾酒王桌上推了推,又简单洒了一些在身上,然后把外套递给江年年,步子看似踉踉跄跄地朝着俩人走去。 江年年在心里给他点了大大的一个赞,脚步迅速跟上。 只见徐祯揉乱了头发,脸颊居然还冒出了一坨红晕,手轻巧地扶上俩人的肩,跟两个醉鬼称兄道弟,“诶哟老哥,走,上去继续喝呀,今天不醉不归......” 俩人确实醉的不清,迷迷糊糊地人也没看清就接话,“喝!继续喝!” 江年年紧跟着徐祯,伸出一只手轻轻抵在他后背,顺利地跟着上了二楼。 俩醉鬼上了二楼摇摇晃晃不知道包厢在哪儿,正好可以给江年年俩人打掩护,迷迷糊糊被扶着在二楼转圈地走,差不多要把二楼转完都没看见温垣,江年年神色更加焦急了起来。 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信心,人不在酒吧也不一定是出事,或许温垣真的去了别的地方,根本没来酒吧。 徐祯看出了她的担忧,安慰道,“别担心,还有几个包厢没看呢”。 江年年点了点头,攥着衣服的手指紧了紧,希望能尽快找到吧。 还剩下两个包厢,再一次敲开包厢门的时候,江年年眼神一亮——温垣正好就在眼前。 温垣看见江年年的时候也是惊诧了一下,然而下一瞬忽然想到这里是酒吧,而且,是不怎么干净的酒吧,立马眼神一动,示意她赶紧离开。 包厢里的人似乎注意到了门口的情况,朝着这边喊了一句,“怎么了?门口有人?” 温垣一手端着酒盘一手拨了拨江年年,让她身侧的徐祯和两个醉鬼露了出来,朝着包厢里的人道,“没事儿,看错房间号了。” 里面的人似乎没什么兴趣,“哦”了一声又重新收回了目光。 温垣带着几个人往二楼的茶水间走,两个醉鬼被安置在刚才路过的一个空包厢里没跟过来。 悬停 刚锁上门,温垣就朝着江年年看了过来,神色有些不愉,“怎么来这里?” 江年年知道他是出于担心,指尖点了点徐祯站的方向,“雨珍的表弟,和我一起进来的。” 听到江年年的话,站在角落的男生抬起了头,朝着温垣弯了弯唇角。 两人目光相接,温垣也朝他点了点头,而后视线重回江年年身上。 “这里不安全。” 江年年当然知道这里不安全,但明明知道温垣会在这里出事,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我猜到你可能会来这里所以也来了”,看到他依旧不赞同的眼神,她又垂着眼睫补了句,“外面有人接应我们的。” “那也不安全”,温垣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快到点了,按照他的发现,那些人就要过来了,二楼不安全。 “走吧”,他打开了门,端起已经放满新酒的酒盘往外走,“我先把你们送出去”。 上来的时候明明只有几个看场子的人,这会儿下来时,江年年才发现守在二楼楼梯口的人翻了好几倍,而且看起来更正规,都穿着黑衣黑裤,打扮利落干脆,身形高大壮硕,一瞧就是专业的保镖。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看这情况,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 她用眼神讯问着温垣,温垣身姿挺拔地走在一侧,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几个人顺利下了楼,只是温垣明面上是酒吧的服务生,暂时还不能离开。 江年年看着他重新踏上台阶,正准备离开时,意外突然发生,楼下忽然窜出酒醉的人,横冲直撞地要往楼上去,被保镖禁锢住时嘴里骂骂咧咧,手上大力地挥舞着酒瓶想要往抓他的人头上摔却意外脱手甩了出去,温垣背对着几人上楼,只觉后脑一痛,浑身就失了力气一头栽倒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 鲜红的血液瞬间在地毯上蔓延开,江年年心脏仿若突遇风雪的飞机,一瞬悬停,无法自抑地朝他跑去。 她颤抖着唇,几乎要念出他名字,却被身侧的徐祯抢了先。 徐祯眼疾手快扶着江年年让她注意自己的举止不要露馅,装作一副爱看热闹的惹人嫌模样,嘴上夸张地大喊:“我天!这人怎么被打得一身血,可不得了!要吓死个人呢!” 酒吧里看热闹的人不少,这会儿瞧见这边有人出事了都聚了过来,七嘴八舌乱糟糟一片,黑衣保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散开去了楼上。 江年年注意到保镖都走了后才敢蹲下身,咬着唇哆哆嗦嗦地打救护车电话。 等救护车来的每一秒都那么令人煎熬。 江年年生怕不小心碰到哪里的暗伤,给温垣的伤情雪上加霜,只轻捧着他的手,小声喊他名字。 她怕他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来。 温垣的唇色越来越淡,苍白的脸色与地毯上的鲜艳血渍形成鲜明的对比,凌乱的灯光投射在他身上,敛去了所有的生机,他如同一具精致雕琢的雕塑,静静地躺着,无声无息。 “擦擦吧。”徐祯一边注意着门口的动静,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了过来。 江年年哭得安静,但泪水接连不断地滑落,虽然周遭一片嘈杂,但他似乎能听到泪珠落下时的滴滴答答声。 徐祯递来纸巾时江年年才发觉,原来自己哭了。 她小声道谢,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努力抑制汹涌的泪珠,不愿意徒增别人的担心。 况且,她知道的,温垣也不会想要看到她惨兮兮大哭的模样的。 “别担心”,徐祯终究看不过去,出声安慰道,“会没事的。” “嗯。” 救护车最后跟着警车一起来的,梁伯伯亲自带队过来控制秩序,梁雨珍也跟着进来了。 看见江年年没事她长舒了一口气,在外面等着的每一秒都很煎熬,生怕江年年和小表弟出什么事情,又怕突然进来少了在外接应的人,高悬着心不敢放下来。 只是——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没有找到温垣吗?” 她还想再问什么,却忽然看见了躺在担架上的温垣,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是怎么了?” 这会儿徐祯正帮着救护人员把人抬上担架,虽然担架上的人肤色偏黑,留着长长的刘海,穿着打扮也和平常相差甚远,但梁雨珍还是认出了温垣熟悉的五官。 江年年视线紧紧盯着担架上的人,眼圈红红的,“他刚才被人砸了酒瓶,又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听她这么说,梁雨珍也不免为担架上面无血色的温同学悬起了半颗心。 希望能没事吧,她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好友,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不然,这丫头估计得钻牛角尖内疚死。 临上救护车时,温垣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朝着带队的梁伯伯张了张口。 江年年没听清他的话,却见梁伯伯的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他点了点头,以防万一还安排了两个警察开车跟着走,保护这几个孩子的安全,而后带着几个警察头也不回地进了酒吧。 * 江年年刚开始不知道温垣在酒吧做了什么,只是大概猜到也许是在找那群混混的什么把柄,但她没想到,温垣做的事情要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危险。 温垣找到了混混们的聚集之地,赛天堂酒吧。 然后他买了微型摄影机,谁也没告诉,一个人偷偷在赛天堂做起了卧底。 他再也不想被那群混混们骚扰得不得安宁,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源头上处理掉这群人,让他们再也没法肆意猖獗地欺辱旁人。 温垣本打算收集完所有的证据迅速抽身,再把手里的东西全都匿名送到警察局。 奈何江年年的出现成了最大变数,他不得不提前结束计划。 所幸手里的东西也差不多可以当作证据,甚至这天摔了一跤还有了更大的意外收获。 温垣身体好转出院回家的这天,梁伯伯来了一趟医院,带着鲜花和一本立功表彰证书。 原来温垣在潜伏进赛天堂之后意外发现了赛天堂更大的秘密——除了私放高利/贷之外,赛天堂的这群人还在干贩/毒的生意。 二楼几个VIP包厢其实一直在秘密兜售冰/毒和笑/气,甚至这门生意已经颇具规模,阴历逢八的日子会有上面的大人物下来检查交易情况。 赛天堂里的人多称呼这个大人物为十三爷,却没几个人知道十三爷长什么样子。 温垣卧底赛天堂迟迟没离开,就是想等着逢八,然后找机会揪出来背后这人。 江年年和徐祯闯进去的那天,恰巧到了十三爷过来视察,温垣一直以为十三爷是个年纪不小的中年人。 毕竟赛天堂已经开了十几年,十三爷地位卓绝,想来是钻营了许多年,大抵是个中年人或者已经上了年纪。 所以温垣一直没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天跌落在地之后,温垣并没有立马昏倒,他常年做体力活又经常健身,身体素质不错,摔倒的瞬间身体反应迅速做出了自保举动,摔下来皮肉伤重,但其实并无大碍。 他落地后视线恍惚,忽然发觉保镖身后不远处原来一直站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长相普通,整张脸毫无记忆点,只是那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右手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室内开着空调,穿一件单衣尚且会热,那年轻人却依旧戴着又闷又不透气的黑色皮手套,诡异又奇怪。 温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之前偶尔听到的一个小八卦,十三爷据说是个左撇子,服侍过的人说他查账签字只用左手。 温垣后知后觉生出一个猜想:十三爷并不是天生的左撇子。 他也许是右手有残疾,或者出过什么意外,无法正常使用右手,所以被迫成了左撇子。 再大胆一些假设,假设十三爷或许并不是上了年纪的人,而只是个代代相传重复使用的代号。 十三爷的称呼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乱人听闻,它指的并不是某一个特定的人,而是默认为来赛天堂查账的每一个人。 按照这种假设的话,之前所有觉得奇怪的地方似乎就都说的通了。 所以那天上救护车之前,温垣挣扎着清醒过来和梁叔叔说了这一点,请他务必重点关注右手情况特殊的人。 果然,梁宇按着温垣提供的线索顺利在二楼的暗房了抓到了人。 “说起来,这次抓捕行动这么顺利小垣功不可没!”梁宇拍了拍温垣的肩膀,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要不是你之前画了二楼的布局图,这人狡猾地藏进暗房,我们知道有这么个人也难抓到。” 当时他们已经出警打草惊蛇,如果没当场抓住人,后续的行动只会更困难。 而梁宇在抓到了十三爷之后顺藤摸瓜,奔赴海市和当地警察联合行动,最终不负众望捣毁了一个盘踞已久的涉毒涉黑利益集团,这两天差不多尘埃落定要结案了,梁宇也才终于有时间过来看温垣这个大功臣。 虽说行动顺利很高兴,但梁宇在夸奖完温垣之后,还是严肃地提出了批评—— “刚才那是身为警察,对一个功臣给予的赞赏,但身为长辈,梁伯伯很不赞成你私自卧底的行为,鲁莽不顾后果!” 他亲眼见过当年温岭出事之后老爷子心力交瘁的模样,“你爷爷只剩你这么一个亲人,真有什么意外,老爷子怎么过得去这个坎儿!” 温垣自以为所有安排尽在掌控之中,听到梁伯伯的话,心里的那股悄然膨胀的得意被忽然狠狠扎破。 妄为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 尽管他处处小心,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意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 这次是他运气好,及时发现了背后的大人物才没留下后患,但如果没那么幸运呢? 如果他没有及时清醒过来,如果来的人不是可以信任的梁伯伯,如果那个人没被当场抓到,但他或许已经暴露身份,那事情的发展还会如现在一般顺利无碍吗? 梁伯伯已经离开,温垣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江年年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默默递了一杯温水过来。 温垣看着她关切的目光,眼底微光闪了闪。 他想起刚清醒过来时,江年年红肿的双眼,想起爷爷急匆匆赶过来时穿错的拖鞋。 如果那个人没被抓到,大概率他会出事,他再也见不到爷爷,见不到江年年,见不到所有关心他的人,甚至,过来寻他的江年年和徐祯也会被他连累,难逃噩运。 他清楚的,那些人的手段凌虐不堪,满心满眼只有金钱。 人/命在他们眼里并不算什么,阻了他们生财之路的都是绊脚石,都要被除掉。 他不该,那么肆意妄为的。 “对不起,年年”,他看着江年年,诚恳而又带着悔意,“让你担心了。” 江年年摇了摇头,温垣出事以来最忧心的还是老爷子。 “以后还是别这么着急一个人冒险了,爷爷知道你出事这几天睡不安稳,妈妈劝他好几次,说要是熬坏了身子你知道了更难受,他才勉强去休息,但也休息不好,刚才还来了电话,问你醒来了没有。” “嗯,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冲动了。”他再一次为自己的自傲而后悔,他只想着报仇,却忘记了身后还有人一直紧张他的安危,盼着他长长久久。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太痛苦的回忆一再提及也只不过是揭伤疤,江年年不想一直抓着这个事情说,主动另起话头。 江年年拉了把椅子过来,面朝着温垣稍稍坐正,“那我们现在来对对口供。” 温垣挑眉,“善意的谎言?” 他之前隐隐约约听到江年年和梁雨珍说什么善意的谎言出发点是善意的,把事实和盘托出虽然诚实,但事无巨细的后果往往是歉疚和忧心。 他也认可。 江年年点了点头,“你做卧底这个事情我没和爷爷说。” 之前怕温爷爷太担心,江年年几个人所以并没有把事情的原委老老实实跟老人家讲,只说是意外从楼上摔下来了,很多细节都没来得及琢磨,这会儿正好俩人独处,正适合完善一下善意的谎言,简单讨论一下回家要是被问起怎么跑十五街了,怎么和人发生冲突了之类的问题,要怎么含糊糊弄过去。 温垣很少说谎,但脑筋好的人天生适合圆谎,没聊几句就基本没漏洞了。这会儿江年年安排温垣在门口当吉祥物,手脚麻利地收拾病房的东西,已经和老爸提前打过招呼,过会儿车就到楼下了。 温垣手里拎着一包杂物,安静地倚在门口看她弯腰收拾东西,神情温和似春风拂在湖面,心里浅浅荡起一圈圈波纹。 幸好她在,不然若是让爷爷知道他做了什么,恐怕免不了一场怒火,老爷子大发雷霆还是其次的,就怕他因为这个事情联系到早年出事的大儿子,随着时间慢慢遗忘的事情一旦被重新提及,伤痛更难以令人忍受。 想到这儿,他珍重地朝她道谢,又有些庆幸,“没有你在可怎么办。” “还好啦,爷爷很疼你,最多也就是大骂一场。”江年年有意让气氛更轻松一些,“别害怕呀,实在不行你跑快点就好了,跑到我家来给你躲两天,爸爸妈妈可喜欢你了,恨不得认你当干儿子呢。” 俩人对视一下,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戏谑,浅浅笑开。 “笑什么呢?”江明刚从电梯出来,就听到了俩人的笑声,一时感慨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就是不一般,即使中间分开过几年,再见面还是能处得好,就像他和温岭俩人选了不一样的路关系也一直很铁。 只是可惜了,他看了看眼前虽然略显清瘦,但身量挺拔,面庞俊秀的少年,温岭怕是没机会看到自家小子长大后的模样了。 不然,按他那开口喊一声“粑粑”都要炫耀儿子学话学得快的性格,肯定一脸臭屁地来和他炫耀,自己儿子现在长很高了,自己儿子考试又考了第一...... “江叔您来啦。” 温垣的问好打断了江爸爸的思绪,他看着这小子浑身被包扎得紧实还有点紧张,之前女儿没说清楚,他还以为就是擦伤,原来伤这么严重。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就是包扎得夸张了些,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慢慢养就行,医生说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江爸爸一面走一面接过俩小的手里的包裹,提溜着进电梯,“你阿姨找了好几个厚厚的抱枕和靠垫放在后座上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靠在抱枕上,抱枕都连着晒了好几天太阳,软乎乎的,你靠着能舒服点。” 温垣点了点头,衷心地道了谢。 他出个意外,除了爷爷之外,也就江家老小跟着忧心忙活。 不过当干儿子可不行,温垣想起江年年刚才说的话,抽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那样他岂不只能做她的哥哥,不好不好,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孩,目光含着浅浅淡淡的温柔,换种方式对江叔和阿姨好也行。 温垣被江年年扶着坐进车的后排,坐垫厚厚的却一点也不硬,身后靠着的抱枕软软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一路上江叔开车又慢又稳,生怕颠簸了会伤到他分毫。 这一刻,他无比确信,他们不是可怜他,而是真的把他当作家人在好好疼爱。 * 温垣在医院休养的这段时间,江年年隔三岔五就把课堂笔记拿来让他跟进度,学校里的功课一点没落下,回校的第一天刚巧就赶上周五月考,假期一结束,成绩就出来了。 嘿,没一点悬念,温垣依旧稳居第一。 梁雨珍和江年年勾肩搭背地从门口路过,一眼就瞧见门口的成绩排名册,啧啧了两声。 “温垣这家伙真是学习牲口,养病也不忘了学,你们听课都比不过。” 江年年弯了弯唇角,“也有我的功劳好吧,我可是仔仔细细抄了课堂笔记给他看。” 梁雨珍不理解:“好家伙,这是给对手递刀子呀。” 江年年:“???” 递刀子什么的倒没有,互帮互助罢了。 温垣一边看她笔记一边给她讲她疑惑的点,要不然她还真考不了这次这么高的分。 江年年视线扫过仅次于温垣后的名字,果然,有学霸带着就是学的好,她这次只和他差了十几分。 到座位的时候温垣已经收拾好桌面了,见江年年过来,起身让她进去。 俩人互道了一声早,然后坐下开始各自温习课文。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的时间把握好,必备的那些古文和诗词就不需要再找时间记忆了。 江年年差不多已经掌握了适合自己的背书方法,分段地背下来很轻松,有时候还能抽空复习一下单词。 江年年现在已经能从容应对老师的盘查了,这会儿语文老师从她身边走过,她也没把手里的维克多词汇丢掉。 坦白说一开始语文老师还会惩罚性地抽查她背书的情况,后面发现她语文书里的必备内容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于是也只能接受学生高效利用早晨的时间背其他学科,对在自己的地盘学其他学科这件事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学习好的人,总会得到多一些偏爱和优待,这点在早自习上还真是显露无遗,例如她背单词老师装没看到,再如旁边正奋笔疾书一点没遮掩解数学题的温垣,老师路过甚至脚步都会放轻点,生怕打断人思路。 江年年甩掉脑子里突然涌出的感叹,重新埋头到新一单元的词汇里,她这次英语错的有点多,英语要想成绩好,还得下苦功多记记单词,不然就会和这次一样,做阅读文章都都不明白,选项可不就选错了么。 分科之后虽然课程会少一些,但每门课都多了至少两本练习册,鸭梨山大。 江年年倒不会每本练习册都全做完,除了日常上课之外,她和温垣还要参加数学竞赛的日常培训,一题一题做时间根本不够用。 况且有的练习册买的时候虽然号召大家应买尽买,实际上买回来之后既不收上去检查,老师也不在课上讲错题,全做了完全没必要。 江年年这么想着,于是和温垣说好了一人负责一部分,只挑一些需要多琢磨的题目标注出来,周末俩人互相交换着做题,错题还能互相改正互相交流一下思路。 日子随着逐渐变厚的练习册一天天过去,温垣的伤也慢慢长好,只有手臂内侧还残留着一点痕迹,新长出的肉透着粉嫩,昭示着这里曾经受过伤。 再听到关于十五街区的消息已经是学期末了,江年年刚把学校里遗留的书都运回家,就听到了几个街坊在巷子口讨论最近的一条爆炸性新闻。 江年年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原来由赛天堂酒吧做引,B城公安开展了“215”特大缉i毒i案系列行动,重点搜寻十五街区相关娱乐场所,查获冰I毒五百多公斤以及上千公斤笑I气,并顺藤摸瓜剿灭了三处制I毒I贩I毒窝点,此后B城所有酒吧娱乐场所都进行了大整改,一时间B城风气大大净化。 几个人站着闲聊,话里话外都透出,十五街还搜出了能毙掉人的真家伙。 十五街的事情似乎历历在目,江年年听着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江年年第二天在图书馆碰头的时候,就把这个消息跟温垣说了。 温垣确实不知道这件事还有后续,也是心有余悸,虽然十五街整改了,但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踏足那里了。 阴影,不但江年年有,他的阴影更甚。 如果当时出了意外,不但他情况危急,或许也会将江年年推入险境。 他抬眼看着对面,江年年正埋头像花枝鼠掏出余粮晒太阳一般,动作轻巧地把练习册和书一样一样往外掏,她身后有很多来图书馆自习的人,偶尔小声交流,偶尔起身找书,只有她是面容清晰的。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斜斜地从她身后照过来,碎发变成了金色的触角,毛绒绒地荡在她头顶和耳边,她好像浑身散发着温暖的金光,明亮的,但丝毫不刺眼,让人百般留恋。 温垣伸出手帮她把桌面的练习册摊开,厚厚的书本就放在他这一边。 他再也不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 他要和江年年走向更远的未来,而不是因为他的冲动戛然而止在某一天。 为邻 温垣要搬过来了。 晚上老江端着一块西瓜坐在葡萄架子底下,透出了重磅消息。 “这么快嘛?”江妈妈似乎早就知道温家要搬家的事情,一点不惊奇,只问了句,“老宅子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呀?” 老江点了点头,对手里的西瓜爱不释手,吃一口西瓜说一句话,“卖了,还卖的高价呢!” 闲着无聊老江就爱卖个关子,看见母女俩一起投来的疑惑目光才一点点揭晓答案。 “哎呀,就是老爷子觉得老宅那边不安全,想买房子完了换到咱们这边,正巧前脚刚想卖,后脚那一片就被开发商看中了,说要建别墅区,高价收地皮。” 温家老房子那边环境不错,不算大的一个村子被一条小河环绕着,临近的地方还有一片活水湖,湖边春日里柳条青青,夏天长着一堆野兰花,风一吹空气里全是芳香。附近也没有工厂闹市,环境安静清幽,开车不到一小时就能到新城区,地理位置很是优越,是以早就有传言说要拆迁了,但说了十几年了还没动静,没想到温家这回倒是撞上好时机了。 江妈妈也很惊喜:“哟,这是正赶上好时候了呀!” “可不是巧么!”更巧的还在后头。 温家爷俩起先是打算在江家隔了两条胡同的地方买地新起宅子,没想到江家隔壁这家正准备要移民去国外,着急老房子没法安置托江明问问又没又人要,江明一听到这消息就立马打了招呼让老邻居把房子先留几天。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温家那边说好成了两家还能做邻居。 温爷爷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合,他本就是想和江家住近点,俩小的可以上学路上照应着,大人之间来往也方便,一听这事立马就同意了。 于是,没过几天,江年年推开卧室的窗户就看见了站在一片绿荫里的温垣。 温垣站在隔壁的小院里收拾庭院,注意到了窗棂这边的动静,偏过头笑着和江年年打了声招呼,“年年在家呀?” 江年捧着下巴点了点头,“还以为你们要过几天才过来呢,没想到你们收拾得这么快。” 温垣也笑,指了指身后灰白色的小楼,道:“这房子原先一直有人打扫着,挺干净的,爷爷也不想折腾,就简单除了一下尘,填了一些物件又换了个门锁就住过来了。” 其实买这个二手房子算是赚了。 这户人家懂得享受,屋里装潢简单雅致,但家具都很耐用,温垣一打开门就知道,爷爷说的“过去就能住”确实是写实的话,没半分夸装或是出于怕麻烦而选择的凑合。 庭院也舒适,院子周围的篱笆边种满了野蔷薇,后院的小花园里建了个简易的秋千,一侧的凉亭边满是浅橘色和淡粉色的月季,风一吹就花枝乱颤。 院子中间是一栋两层高的老式洋房,朝南的一侧装了茶色的玻璃窗,外墙通体刷成了灰白色,正是初夏时节,背阴的那一侧遍布墨绿色的爬山虎,有风的时候会发出细细簌簌的轻响。 新住所的环境,比之前的老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江年年趴在窗台边,视线从温垣脸上轻轻拂过,她能看出他对隔壁房子的满意来。 说实话,要是她住进去了她也满意。 隔壁这房子她一直就很眼馋,甚至她还曾刻意和大了她十几岁的邻家姐姐找话题闲聊拉近关系,为的就是多进去玩几次。 她小时曾幻想过以后自己如果有房子了,要装修成什么样,后来见到邻家的院落那些幻想忽然就清晰了起来,一定要是典雅的、幽静的,到处都是植物,到处都是绿茵,住在里面自己也仿佛变成了森林里的小精灵。 但江妈妈体质非常招蚊子,对养花养草这种极易招蚊子的事情敬谢不敏,于是将年奶奶的幻想只得破灭,也就往隔壁多去几趟解解馋了。 后来邻家姐姐留学出国,邻家夫妇俩又常常在外做生意不进家门,这院门便常常紧闭起来,她也很少再进去过,只能透过房间的窗户偶尔望几眼解解馋。 温垣像是看出了她的期待,朝着她招了招手,“你要进来参观吗?” 江年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关了窗户,动作麻利地换了衣服下楼往邻居家跑。 黑色的百叶门半开着,江年年轻轻推了一下就走进了院子里重重叠叠的草丛里,温垣顺着不太明显的小石子路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镰刀。 “还没收拾好小路,你跟着我走吧。” 前任屋主虽然找了人时常来清扫屋子,院落里的植物却没花太多心思,久未打理的植物经年累月的疯长,几乎要掩盖住弯曲的小石子路。 江年年进来的时候一时觉得还有些陌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他每走几步就挥起镰刀把两侧的杂草割掉一些,然后踩在草茎上慢慢往前走,灰色的拖鞋边被染上或重或轻的草汁,鼻尖萦绕着一阵一阵的青草气息,偶尔浓烈得鼻腔发痒。 许久之后,两人终于到达门口,温垣将镰刀收好放在台阶下面的竹筐里,推开门带着江年年走进去。 大抵是满墙的爬山虎的功劳,屋里没有开空调,但却扑面而来一股夏天很难遇到的、带着淡淡花香的凉气。 江年年深呼一口气,被这股凉气吹得舒爽极了。 屋里只开了一盏暖灯,四周有些昏暗,从明亮的太阳下走进来江年年一时间没能看清客厅中间立着的物件,直直靠近了就要撞上。 “小心!” 温垣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却没能避免她脚尖碰到了什么凸起,于是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吓了她一大跳。 看她没事儿温垣才松开了手,解释说客厅的大灯坏了有些日子了,还没来得及修,他本来打算今天修修看的,于是一时踩没把人字梯收起来。 没想到差点伤到江年年。 江年年这会儿慢慢适应了屋内的亮度,终于看见顶上空空的灯座,以及两人周围的一片狼藉—— 人字梯倒下的时候碰倒了一侧的置物架上,置物架上的书、笔架、奖状册子、数不清的摆件和药品,还有一盒只剩下外壳,棋子滚得到处都是的象棋等等...... “对不起...” 江年年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的零三物件心头发紧。 她知道温垣不会骂她,但她就是看着一地杂乱压力山大,甚至隐隐有些烦躁。 这么多东西,不知道要收拾到猴年马月... 但温垣出乎意料的情绪非常稳定,他甚至开玩笑说,“本来就是搬家的时候把东西随手乱塞,这下好了,正好有机会可以把东西重新整理一遍了。” 说完,他就蹲下身去拉倒在地上的人字梯,准备把它先折叠起来放在门后,什么时候用再拉出来也方便。 江年年赶紧上前帮着他一起扶住人字梯,缓慢地挪动。 放完梯子后俩人开始分工收拾东西,温垣负责体积大的摆件,江年年则蹲在地上四处找散落的棋子。 许是受温垣的影响,江年年慢慢平静下来,看着置物架被一点点填满,她甚至从收拾东西这件事里收获了一点点成就感。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地上的东西基本收拾完了,还剩一个亚克力的多层笔架,这会儿温垣把几个组件都找齐了放在一侧的茶几上,手边放着毛巾,准备一会儿擦干净了再一起组装。 这会儿眼睛早已熟悉略显昏黄的暖光,即使他逆光坐着,江年年依旧能看清他的模样。 温垣个子又长高了不少,坐在皮质的单人沙发上显得有些逼仄,长腿无处可放,只能弯曲着抵在茶几边,矮小的木质茶几几次被他不经意地移动,只能时不时地挪回原处。 他背光坐着,身后是开在房间另一侧的窗户,身体的轮廓在散射的光线下依旧清晰,指尖翻动的亚克力板被擦拭的干净,窗外的日光偶尔透过平滑的板面反射在他脸上,形成来回跳跃的光斑。 江年年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衣袖的褶皱上移,他的喉结越发明显,下颌棱角分明,显现出了即将属于成年男子的轮廓。 偶尔有光斑映在他眼睑,睫毛落下密密的阴影,江年年望过去,却正巧撞在了他闪着光亮的眼里。 “累了吗?”他问,询问间,他的唇时启时闭,有细微的水珠润湿了唇瓣,平日里薄淡的唇这会儿竟然显得格外柔软可亲。 脑子里不知为何窜起这个念头时,江年年脸上也紧跟着升起了诡异的热度,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扫把,视线却怎么也不敢同他对上。 她尚为从那双沾着金光的眼睛里回过神,大脑空白着,只下意识顺着他说了句“嗯。” 男生却因为她的这句话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朝她走来,靠近时他手臂微伸,将她手里的扫把抽出时,温热的皮肤不经意间蹭到了她的手臂,便有细微的痒意从相触之处蔓延开来,江年年不得不将手背起左右摩挲着才能稍微化解。 “基本都收完了”,温垣没觉察出自己引发的一系列小骚动,他指了指一侧的皮质沙发,“这边的沙发都在太阳下暴晒过又擦过了,你可以坐下休息会儿。” 江年年对刚才的情形有些惊慌,急于远离骚乱的源头,于是摇了摇头,胡乱编了个理由,裙角凌乱地飞奔回了家,像是背后有人在追。 温垣望着她急急忙忙往外跑几乎要撞在门边的背影,拧起了眉。 “慢点跑。”他的声音确实在她身后追。 “嗯嗯。” 江年年胡乱敷衍着应了几句,脚下步子半点没停。 这会儿家里没人,老爹已经早早出发去买菜,妈妈也带着旺财出去遛弯,屋里静悄悄的,安静的让江年年难以忽略显眼的心跳。 她仰面躺在卧室的床上,轻抚着胸腔,想要让心跳重归正轨,然而事与愿违,偏偏耳尖和脸上的热度也未能消下去,甚至还因为脑海中不断浮现的画面而热度不断攀升。 完蛋了,她想着。 她深呼了一口气,却难以压下不断涌出的念头。 她居然,想偷亲温垣。 洁癖 虽然是假期,但几个人的学习压力并不小,休息了两周之后,学校的数竞赛培训班又正常开始了。 江年年换下了挑了很久的白色连衣裙,换上了宽松的校服,然后背着书包推自行车出去和温垣回合。 自从上次察觉了自己的小心思之后,江年年就格外注意的举止,尽量不和温垣单独相触。 她生怕私下接触多了,她对温垣的绮念更深,万一那天不受控制,对温垣真做出了唐突举动那就完蛋了。 所以为悦己者容什么的只会让她越陷越深,暂时还是先掐住苗头。 目前这个年纪,还是先搞学业比较好,心动的人就先放在心里好了,等到恰当的时机再言明,也许才可能有好的结果。 “早上好。”温垣早早等在门口,看见她走过来打了声招呼。 “早。”江年年每天都为自己洗脑,现在见到温垣,竟然也能自然平静地回应了,果然有进步。 “时间差不多啦,我们走吧。” 江年年就蹬上了小车准备出发,出来的时候她看了表,差不多七点半了,俩人正常骑车估计踩点到。 温垣点了点头,跨坐在车上往大路上拐。 他握住车把稳稳地骑在江年年的外侧,将她与车流隔绝开来。 以往江年年会叽叽喳喳的闲聊,但今天却一反往常的安静。 温垣用余光扫过身侧专注骑行的少女,眼底有些迷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江年年最近对他有种刻意的疏远。 他不知道究竟哪里惹了她不开心,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两人的相处细节,似乎...也没有哪里出了问题。 * 培训班里还是那些熟悉的老人,教练倒是换了个年轻老师,性格有些腼腆的样子,自我介绍姓宋,以前拿过两届数竞赛国一奖,大学毕业之后直接进一中当专职竞赛教练了。 宋老师和班里的同学年纪差都不大,隔壁班的余笑阳性格大大咧咧,插科打诨几节课下来就和老师拉近了关系,上午的课一结束就开始勾肩搭背地喊人“宋哥”,拉着老师要去门口开小灶。 可惜宋老师还是不太适应如此热情洋溢的学生,摆了摆手婉拒了。 余笑阳被拒绝一点也不难过,他一向爱交朋友,培训班里是不是自己班的他都能说上话,这边被拒了那边立马就号召起了新的小伙伴们大吃一顿。 暑假学校里的食堂已经放假了,于是学校给最近参加培训的学生发了餐费补助,在学校附近的苍蝇小馆吃的话,补助基本可以覆盖掉日常三餐了。 余笑阳平常走读的时候就喜欢在学校旁的美食街吃饭,哪里的小炒地道,哪里的盖饭味好价廉他都知道,这会儿带着一群人去了家川菜馆子解馋。 余笑阳跟大家强烈推荐这家馆子,推开门就熟练地跟老板娘打了声招呼。 “十个人,姐姐给我们安排个包厢吧!” 老板娘年纪都快能当这群孩子的娘了,被他一声姐姐喊得眉眼带笑,“好,给你找个大的包厢。” “姐姐要不然就给我们安排那个最西侧的包厢吧,里头我记得位子不少,还有空调,我们几个专门跑过来吃热得一头汗,吹吹凉正合适呢。” 老板娘对这个嘴甜的熟客很热络,笑着一口答应了,“行,中午那边没订桌,跟着我过来吧。” 余笑阳一边跟着老板娘往里走,一边时不时回头招呼大家跟上,边流口水边报菜名,“这家水煮肉片巨好吃!辣子鸡丁也不错,还有干锅茶树菇,泡椒鱼,又香又辣,份量还大!” 周青青跟在江年年身边,小声调侃,“不知道还以为余笑阳是这家少东家。” 可不是,这报菜名安排地方比老板娘还熟悉。 江年年被逗得笑出了声。 “欸——”,余笑阳耳朵大听得也远,“你俩说我坏话呢,我可是听见了啊!” 周青青切了一声,毫不在意,“听见就听见呗”,这家伙性子大大咧咧,压根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就生气咋的。 她一点不怕,余笑阳就是个纸老虎,还是整天呲牙乐的那种。 菜上的很快,没一会儿点的几道菜就上齐了。 江年年面前是酸菜鱼,她一筷子夹了两大片鱼肉,咬了一口发觉这家的酸菜鱼很嫩,但许是吃惯了老爸用的黑鱼,偶尔吃一吃草鱼,土腥味就很明显。 坦白说这点土腥味并不重,淡淡的,加上重口的酸菜、花椒、麻椒和辣椒更是存在感几近于无。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围夹了鱼肉的其他人,基本都夹了第二筷子,一点没吃出来,反而觉得酸酸辣辣的,极为下饭。 唇舌被养刁了之后不好欺骗,浪费了也不好,于是江年年顺手就把碗里没动的那片鱼肉夹到了坐在她身侧的温垣碗里。 坐在俩人对面的余笑阳看见她把鱼肉夹到温垣碗里,啧了一声,正想出声说“这家伙有洁癖,根本不吃别人夹的东西,更何况是夹了自己又不愿意吃的”。 结果下一瞬没出口的话又被眼前的一幕噎了回去—— 温垣面色不变,很自然地就夹起了那片鱼肉吃掉了。 好哇! 温垣的洁癖原来还什么搞亲疏有别! 他之前给他夹的,这家伙理都不理。 余笑阳气笑了快,他算是温垣的老同学了,从小学就和温垣认识,之后中学当了三年同桌,高中又在隔壁班,偶尔也会喊他出去吃饭。 刚开始他还不知道温垣有洁癖,于是见着好吃的就热情地给他夹。 温垣虽然人寡言淡漠,但是在老同学面前还是有点人情味的,也不说什么拒绝的话,但就是给他夹得东西碰都不碰,夹过什么样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死活不吃,连碰到的米饭粒他都搞“连坐”不动了。 余笑阳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也不是完全的粗线条,来回被隐形地拒绝那么三四次,他也回过味儿来了。 温垣怕是有洁癖,不习惯别人夹菜。 没想到呀没想到,余笑阳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俩人,他这是把江年年当作自己人了,但是江年年看着未必呢。 毕竟,这会儿这姑娘脸上满是纠结,看着像是后悔夹菜了。 余笑阳在脑子里跑火车,温垣怕不是经常坐江年年身边的哪位帅哥的替身吧?! 江年年确实是后悔的。 她在家里吃饭也很挑食,遇到她夹了却不喜欢吃的,或是吃不下的统统都会让老爸帮忙,身体已经养成了习惯,吃到了不喜欢的鱼肉就下意识夹到了旁边的碗里。 但她夹完才后知后觉—— 这会儿坐在她旁边的人不是老爸,而是温垣。 刚想要夹回来,就被惊住了:温垣面色无波、一点也不嫌弃地地吃掉了... 吃掉了... 掉了... 了... 她被他的举动搞得简直要傻住,但又明白罪魁祸首是自然而然把鱼肉夹到他碗里的自己。 半大小伙子能吃穷老子,包厢里几乎都在埋头苦干饭,没几个人关注到这边的小插曲,除了就在“案发地”附近的周青青。 她悄悄戳了戳江年年的胳膊,挤眉弄眼,对着她做了个“哇哦”的嘴型。 误会大了。 她明明想着要和温垣保持一定的距离的,结果弄巧成拙,第一天就破功了。 江年年埋头装鸵鸟,摆烂了,随缘吧,她要疯了。 一旁的温垣余光扫到她的举动,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沉闷了一上午的心情,忽然就转晴了。 * 江年年摆烂,加上温垣的有意努力,两人的关系逐渐恢复到以往的亲近。 两个人还是一起早起上学,一起踩着星辰散学,一起坐在凉亭下为培训班留的训练题抓耳挠腮。 温垣很适合走竞赛的路子,天赋好人也努力,做题的时候思路清晰,想法大胆,常常能给培训班的同学们带来震撼,六月末开始,宋老师找的题目难度逐渐拔高,班里隔三岔五传出哀嚎,温垣却一直表现很好,时常会被老师叫上台来,跟大家分享自己的解题思路。 江年年也不错,经过这么久的训练逐渐掌握了做题的技巧,回家之后又被温垣带着学了很多解题的新知识点,最近几次测试成绩越来越好,隐隐有和温垣一争高下的趋势了。 得益于两位大佬的功劳,经常一起自习的周青青成绩也稳定了下来,连着三次测试成绩都在班级中游,差不多第十名左右。 这个成绩其实有点危险,周青青自己也没把握能不能过预赛,江年年知道她的忐忑之后,立马把自己整理的考前冲刺秘籍给她复印了一份,里面有很多做题取巧的技巧,但平常做题来用的话思路会被带跑,只作为应急还可以尝试。 周青青双手接过,对江年年千恩万谢包了她一个月的奶茶,每天回家都要挑灯夜战多背几张。 她一向信奉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谁说的准现在背的东西竞赛时一定用不上,用上了就是赚到了。 随着预赛时间一天天接近,培训班里的气氛也越加紧张,甚至有人放弃了中午的午休,只为能尽可能多记几道错题。 还有的人或许是受不了高压的环境,又或许是集中训练了这么久成绩依旧没起色于是心灰意冷,在临近预赛前,班里相继退出五个人。 参加和不参加竞赛都是个人的选择,有时候提前认清自己的弱势也是一种明智。 带队的宋老师并没有对这几人的离开多说些什么,只是提醒大家要摆平心态,尽全力之后顺其自然就好,竞赛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在考虑要不要时光大法了(●ˇ?ˇ●) 错过 确实是这样,在比赛来临之前,心情总是会不自觉地紧张恐惧,但真的参加之后反而会平静下来。 七月初,宋老师带队参加预赛,B城一中高二年级共有15个人参加,有9人成功过了预赛,高三年级不少人都有竞赛经验,预赛过了13个人。 九月的第一个周末,联赛地点定在了W省的省城B市,学校出于安全考虑专门包了一辆中型大巴,由宋老师和高三年级的带队林老师带着去。 去B市坐大巴要坐大半天,不吃东西怕是扛不住。 江年年几个人在学校吃了早饭才往集合点去,上车的时候周青青只是稍慢了一步,江年年身侧的位置就被温垣给抢了。 周青青站在原地,和温垣大眼瞪小眼。 紧跟着上车的余笑阳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再去找位置,“他是不会站起来让座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是实话,温垣就是想坐在江年年身边,所以吃完早点看见周青青遗留在桌上的饭卡时,根本没提醒,就等着她回去再跑一趟。 听见余笑阳的话,温垣不但没脸红不好意思,反而正经地点了点头。 江年年戳了戳他的手臂,“要不你让一下,我坐外边?” 温垣瞥了她一眼,看穿她假借坐外面之由,要换座跟周青青坐的小打算,冷酷地拒绝了她的请求,甚至把书包抱在了胸前,把出去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江年年:“......” 周青青无法,骂了一句“小气鬼”,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在了同排另一侧的位置上,占了余笑阳的心仪宝座。 余笑阳:兜兜转转,竟是祸害到我了?! 早晨吃了饭就容易犯困,江年年上车后没多久就困得睁不开眼。 昏昏沉沉中,似乎有人轻抚着调整了她的睡姿,于是一直隐隐作痛的脖颈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挣扎着要看看是谁,却无法抵御汹汹而来的困意,来不及多想就迷迷糊糊地陷入沉睡。 周青青和余笑阳暂时达成了和平,发车后不久就开始一人一个手柄玩游戏,可惜她玩得太菜,一连死了好几个回合,等待冷却复活的间隙,她靠在椅背上无聊地四处乱瞄,正巧看见旁边的俩人。 江年年似乎困极了,于是一直在小鸡啄米。 温垣小心翼翼地塌下身子,轻抚住身侧的人以便她可以更好地靠在他肩上,又把自己的遮阳帽轻轻盖在了她脑袋上,才倾过身子,和身侧的女孩互相抵着小憩,举动熟练体贴,不知道得还以为这俩是一对儿。 周青青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余笑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别看了别看了,再看你又要死一回了!” 新一局已经开始,队友却还在原地装死,谁能忍?! 周青青锤了他一拳,“要你管,手残狗!” 大巴继续向前行进着,安稳行驶在公路上,逐渐驶离B城,转入Q城宽阔的大路,高楼林立,路边的花坛和公交站点都多了许多。 江年年不知道外面的这些变化,她昏昏沉沉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大巴已经开到了B市实验中学的接待地点,这会儿车上已经下完了人,江年年从迷蒙中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吓得立马坐直了,身上披着的校服外套也滑落了下来。 糟糕,她睡过头了,什么时候到地方的都不知道。 正着急收拾东西下车,就听见耳边传来了咚咚的声音。 温垣站在车窗边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一手曲叩着窗户,见她看过来后指了指车门的位置,好像是让她下来。 江年年点了点头,背着背包下车。 大巴里一直开着空调,凉爽得让人忽略了正是炎热的夏季,一下车,外面灼热的暑气就迎面扑上来了,江年年被蒸腾的热浪激得抖了抖,才快步朝着温垣走过去。 温垣这会儿还在通电话,许是在外面待得有些久了,额头已经浸出细密的汗珠,阳光透过树荫星星点点地投射过来,好像顶了一层流光溢彩的珍珠。 通话几近结束,江年年听见温垣应了对方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睡醒了?” 江年年有点不好意思,“怎么没叫醒我呀?” 温垣把她肩上的背包褪下来拎在手里,“看你睡得熟,本来想打完电话再喊你的,不过现在去集合也不晚,住宿和吃饭的地方都离这里不远,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他说的胸有成竹,一点没有初到一个地方的陌生感,江年年好奇地问道:“你来过这里?” “没有”,他晃了晃手机,“宋老师在群里发了位置,我提前看过了。” 说着,他指了指前面的林荫道,“相信我,从这边走不到十分钟就能到。” 江年年狐疑地跟着他走,果然没走多久就看到了招待处的路标。 男生和女生宿舍分在不同的楼里,不过还好都挨着,俩人约好简单收拾一下再下来去吃饭,然后暂时分开了。 虽然一路上基本都走在林荫里,但午间气温连续攀升,热浪难以屏蔽,还是出了一身汗。 江年年简单冲了个澡,再下来时,温垣已经等在了楼下,见她过来撑开了遮阳伞。 江年年轻巧地钻到遮阳伞下面,心理止不住地嘀咕起来,他是什么时候新买的这把伞,她好像没见过啊。 她觉得古怪极了—— 温垣一向不怎么在意晒黑,怎么忽然开始讲究起来,买伞遮阳了? 这把伞当然不是温垣提前准备的,刚才从寝室走的时候刚巧听见同寝的余笑阳在宿舍里吐槽老妈装了一堆没用的东西,他从来都以自己晒出的麦色皮肤为荣,但老妈总觉得他是黑不溜秋瞧着不像好学生,反倒装了全套的防晒衣和防晒霜,还有一把巨大无比的遮阳伞。 “谁家正经男生打伞啊?又不是怕晒的小姑娘!” 听见他这话,温垣忽然接腔,“你这伞卖不卖?” “啊...啊?” “一口价”,温垣有点不耐烦,他怕江年年比他下去得早了,“快点,这伞我要了。” “哦?”余笑阳也没明白这家伙怎么忽然在意太阳晒不晒了,不过有人想买他没用的东西总是好事,他瞟了一眼包装上的价签,乖乖报了数。 “39。” 温垣直接转了50过去,“走了,一会儿你们出去不用给我留门。” “欸——”余笑阳的声音在后面追,“大中午的你上哪儿去哇?” 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却压根没人鸟他。 “我去”,余笑阳窝在沙发椅上笑骂,“肯定又是找江年年去了,啧啧。” * 吃完了饭,江年年跟着温垣在校园里闲晃了一会儿,还没等摸清校园,就看见群里宋老师召唤大家去教室。 竞赛说到底还是有一定难度的,需要保持很好的题感,所以考前的全真模拟还是不能省去。 宋老师和林老师商量了一下,把隔壁省去年的竞赛题挑了几道出来给大家练练手。 去年的题目相对简单一些,挑在今晚做正好,又能保持题感,又能树立信心。 江年年和温垣逛的有点远了,到教师的时候已经开始发卷子了。 俩人急急忙忙入座后,计时就开始了。 类似的模拟大家已经经历过不少次,都很稳的住,三个小时到点后对答案,基本上都把自己有把握的题做了,没把握的题目也尝试性地冲了。 对完答案解散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算平静,只有周青青有点心神不宁。 和周青青相处也不短了,江年年一下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等其他人都走远了之后,拉着她问怎么了。 周青青苦着脸,“刚才宋老师说这次训练的题要比平常搜集的题简单,但是我拿到的分还是很惨烈,明天如果还是这样,能不能拿奖都难讲。” 江年年很理解她的这种不安,实在是周青青本来过预选的时候就太过惊险,堪堪符合要求吊车尾过线。 不过最近的训练她其实一直在进步,考场上状态好的话还是能拿奖的。 “别担心”,江年年安慰她,“你就按宋老师说的,保好底再冲刺,而且我们才第一次参加,考的不好也没什么,就当积累经验了。” 这话是真的,他们刚高二而已,今年参加竞赛的高三党更多。 “也是”,周青青也觉得她说得对,“就当积累经验了,冲就完了。” 晚上茶话会的时候和高三的学长学姐们闲聊,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是考过一次的,说上上一届拿奖的基本上都是参加过两次竞赛的,有经验的反而状态好,解题淡定,分数也高。 正好听到有人说这附近有个蛮出名的步行街,于是俩人跟老师报备了一下,就顺利溜了出去。 步行街离实验中学不远,这边道路设施做的不错,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指示牌,步行七百米就到了。 去步行街的那条大路两侧种满了参天大树,树叶茂密葱茏,几乎遮天蔽日,漫步走着几乎感知不到夏天的热气,反而时不时传来一股阴凉,只有偶尔传来的聒噪蝉鸣提醒着她,原来还在酷暑。 这条路上车很少,但温垣还是下意识走在江年年外侧,在她偶尔低头查看美食推荐的时候谨慎关注周遭偶尔来往的车辆。 江年年搜到了一处评分超高的糕点铺,兴高采烈地举起手机和温垣分享:“我们一会儿去这里吧,大家都说这家的绿豆糕和枣糕特别好吃,我们买了带回去给爷爷他们尝尝。” 果不其然,俩人到地方的时候发现何生糕点铺前排起了大长队,俩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耐心留下了,半小时后才排到俩人。 江年年按照攻略选了绿豆糕和枣糕,刚结完账,俩人就在附近的巷子里溜达着吃小吃,拐进一条专门定制旗袍的小巷时,意外遇见了一个阿婆,阿婆撑着拐杖走着,步伐迟缓,摇摇晃晃的,看得俩人心惊,正准备上前问问需不需要帮助时,阿婆身子晃了晃,瞧着就要晕倒了。 “阿婆!”江年年着急地冲上去将人扶住了,老人家白发苍苍的,瞧着嘴唇都有些泛白了,浑身失力。 温垣将老人背了起来,放在了附近凉歇的石椅上,江年年一边观察着情况,一边打了120。 何阿婆过了一会儿意识渐渐清醒了,知道是俩小友救了自己,连连拍了拍俩人的肩膀,夸道“真是好孩子”。 这年头的人言行谨慎,遇见她这种老家伙更是了,生怕出点什么事情被讹诈,她也很理解,人人都有家小,行善万一被反咬一口,一家人都遭罪。 不过能有人伸出手扶一把,可遇不可求,她遇上了心里高兴又欣慰。 她到了这个年纪对凡事都看得通透,夸完了还不忘叮嘱俩小的,“下次可得记住留个照片什么的,有些坏家伙可真的会对善良的人使坏。” 俩人本来想陪着阿婆等救护车,却被阿婆拒绝了,“我身体好着呢,就是低血糖的老毛病犯了,没大事。” 江年年听她这么说,赶紧把手里的枣糕礼盒拆了拿出一枚递过来,“您先吃点垫一垫,会不会好些?” 何阿婆接过来一瞧就笑了,“哎呀,这家的糕点好吃哟,今天有口福了。” 温垣刚才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水,阿婆刚吃几口他就拎着水和体温计之类的救急物品到了,他一抬头,露出了一张熟悉却略显稚嫩的脸,看得何阿婆一脸惊讶。 她想说什么,又觉得没证据不好讲明白,只悄咪咪向江年年打听这孩子什么情况。 江年年虽然觉得阿婆不像坏人,但也不想暴露太多隐私,只含糊说了几句,俩人是来参加竞赛的学生,过两天就回B城了。 何阿婆也懂俩人的顾虑没再细问,本来想等家里人过来之后留个联系方式,但江年年俩人的集合时间快到了于是把阿婆托付给了临街的好心老板娘就离开了。 何岭赶到这边的时候人已经都走了。 何阿婆唏嘘了几声,被儿子带上了救护车去做检查,路上念念叨叨刚才的事情。 “小岭,我刚看到那个男孩子五官长得真像你,就是不巧你俩没碰面。” “像我?”何岭有点惊讶,“哪里人呀?” “B城的”,何阿婆又盯着儿子的脸重新回忆了一下那男孩子的样貌,狠狠地点了点头,“真的像。” 她起了念头,“要不我们去找找吧,说不定还能找到你的家人。” 何岭并不是何阿婆的亲子,她亲生儿子几年前意外过世了,没几天她和老伴儿就遇见了受伤的何岭,正好家里那群亲戚不知哪里听了儿子出意外的事情闹着要过继孩子给他们养老,俩夫妻一商量,就让救下来的年轻人顶着儿子的名字成为了何岭。 不知是不是上天怜悯她一把年纪失去孩子,这个年轻人长得还和她儿子很像,轻而易举地糊弄住了那群想占便宜的亲戚。 只是有些遗憾,何岭伤得太重说不出自己的过往,何家夫妻俩越是觉得这个孩子好就越是心疼他,心疼他的亲生父母。 这么好的孩子,父母不知他生死不知道多难受。 只是在Q市也没打听到谁家丢了儿子,找亲戚这事儿一直进展缓慢,直到今天看见那个孩子,阿婆忽然惊喜。 说不定给儿子本来就不是Q市的人,光在这边找那肯定找不到。 “好”,温岭也对自己的过往很好奇,“我后面问问今天的救助中心能不能把手机号给我。” 第52章 再遇 一试二试很快出了结果,平日里总在竞赛班里倒着数的几个人发挥不错,都拿了省二,高一高二年级共八个人成功拿下省一入选省队,江年年和温垣等四个高一年级的同学也在其中,将在11月一同奔赴京市参加决赛。 周青青惊险拿了省一额最后一个名额,听到成绩的时候禁不住兴奋大叫了一声,然后转身熊抱住了站在她旁边的江年年。 她必须要感谢江年年之前给她的那本冲刺手册,最后一道大题要不是她之前恰好看到了手册里的变形题,还真不一定能解答出来。 所以她感谢得情真意切,紧紧把年年搂在怀里抱了又抱:“年年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江年年也很为她高兴,“哎呀,最应该感谢得还是你自己,熬了那么多夜,总算有好结果啦。” 周青青狠狠点头,为了拿奖她真的好久没有早睡过了,现在终于可以睡几天懒觉了,然后没有后顾之忧地重新投入新的学习。 学校给竞赛生放了三天假,虽然是假期,江年和温垣依旧照常去图书馆刷题,这种考验临场发挥和思维开阔程度的学科竞赛保持题感非常重要,还没走到终点自然不能泄了气。 十一月中旬,带队老师提前定了车票带着所有进入决赛的人出发去京市。 一路上江年好像一个好奇宝宝一般,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她上辈子对外界的接触太过有限,这是第一次乘火车,也是第一次去京市。 她拉着行李箱跟着队伍排在车厢口,等着列车员挨个检查身份证的间隙里她左顾右盼,瞧着绿色的铁皮外壳果真和书上写的一样,站台下面是双道的铁轨,只是站台与列车之间的缝隙太小,她看不清车轮的模样,但能想象出一会儿列车行驶时会发出的咣当咣当响声。 不知道车上是什么样的呢? 江年想着这些奇奇怪怪的疑问进了车厢,车厢里要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狭小逼仄,而且因为不是始发站,车厢里已经上了不少人。 去京市要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所以大家买的都是卧铺,这会儿卧铺走廊的小桌前都坐满了人,她拉着行李一路小声喊借过才能从过道穿过去。 偏偏上车的地方在车厢尾巴,他们的位置又在车厢头部,一路走走停停格外艰辛。 好不容易到达位置,江年年身上都出了薄薄一层汗。 “终于到了。”她长呼一口气,把行李箱塞在下铺底下的空间里,瘫倒在床铺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刚缓过来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似乎还有点不确定。 “江年年?” 江年年一把坐起来,发现隔壁扒着栏杆探头看过来的男生正是梁雨珍的表弟徐祯。 “咦?”她也很惊喜,“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男生眨了眨眼,示意她看坐在过道里闲聊起来的两个老师,“过来参加决赛的。” 她是真好奇,雨珍都没提过她这个表弟居然这么厉害。 若是梁雨珍在这儿她也会纳闷,她一个上补习班上到吐的人,居然还没有徐祯这个从小就特爱玩的人成绩好。 这回参加竞赛,梁雨珍甚至连生物学科预赛都没过的了,只好苦哈哈坐回班里,老老实实学习。 家里开小灶,学校上培训课都提不上去分,竞赛她是没什么天赋了,还是踏踏实实准备以后照常参加高考吧。 “你也是数学竞赛嘛?” 徐祯点了点头,“我从小就偏科,除了数学其他都没法看。” 他爸妈之前也是为了他的成绩焦头烂额,后面听说偏科也有出路,可以通过竞赛保送或者凭借学科优势参加自主招生也能上好学校才算是稍稍安心。 这不,一听说有个私立高中收竞赛生麻溜就把他打包来了,甚至把家都搬到城里来了。 前些日子准备竞赛,老爹甚至请了个长假,天天来接他送他,对比赛这事儿十分重视了。 所幸徐祯也不排斥,反而从竞赛题里找到了乐趣,参赛表现一直都很好,这次也顺利进了决赛。 他有预感,照常发挥的话,进入国家集训队问题不大。 俩人在这边有说有笑地聊着,没注意到在附近站着的另一个人脸色有多差。 温垣和高二年级的两个学长位置在车厢中部,上来后等了好一会儿才过道的人才渐渐少了。 温垣想着江年年没坐过火车,也许会不大适应车厢里混杂着汗液泡面与烟味的空气,专门带了空气清新剂和口罩过来,想送给江年年。 却没想到他在站了好一会儿,江年年都没发觉他的存在。 她和那个叫徐祯的男生聊得畅快,似乎完全忘记了他。 那个男生他之前也见过,和江年的闺蜜是亲戚,住的也近,长得精致,眼神清亮,谈吐幽默随和,这次也轻松进了决赛。 他看得到江年年脸上温和肆意的笑容,心里泛起了一丝丝酸涩和嫉妒。 徐祯好像方方面面都比他更优秀,也更配得上美好的江年年。 温垣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聪明大脑和帅气外表,原来也没那么稀有特别。 瞧,他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每一个人注意到他。 温垣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指尖不由自主地扣着清新剂的外壳,直到手指肚顶到塑料盖的边缘泛起轻微的疼痛,黄色的盖子突然翘起来滚落到了两人面前。 “欸?”江年年这才发觉温垣过来了,她捡起来滚落在她脚边的黄色盖子递了过去,“怎么没休息一会儿就过来啦?” 江年年只是顺嘴一问,却让本就敏感的人心底的酸涩再上一层。 不让他过来,是想一直和别人相处么? 他的想法刁钻又阴暗,他后知后觉自己不该这么想,他现在只是她的朋友和同学。 甚至连吃醋的资格也没有。 他唇边泛起苦涩,扯了扯嘴角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江年年床铺边的小桌上。 “给你送这个,能清新一下空气。” 他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毛茸茸的布料在他指尖打转,搔得他指尖发痒,他却按捺下冲动没将里面的口罩拿出来。 送口罩太过亲密了,他接受不了拿出来后她不要的任何一点点可能。 尤其,是在另一个男生面前。 “哦哦”,江年趴在附近一只手扇了扇,鼻尖果然传来清新的柠檬香气,“哇,好实用!” “确实”,徐祯也接话,“火车里的味道确实难闻,下次我也整一个。” 为表谢意,江年年从书包里扒拉出两包酸奶,给了他一包,另一包却转手给了一直在旁边探着身子接话的徐祯。 温垣刚转暖的脸色忽然就又阴了起来。 他也有... “你也要在这里坐会儿吗?”江年年中午没休息,这会儿已经晚上九点多,她有些犯困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打了不下三个哈欠。 “不了”,温垣把酸奶揣进口袋,“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嗯”,江年年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而后又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跟俩人都招了招手,“你们也早点休息,晚安咯。” “好哦。”徐祯也坐回了自己的铺位,掏出手机准备打一把游戏再睡。 九点多还早呢,不到他睡觉的时间。 温垣看着江年年掏出枕巾把枕头盖住,又脱了外套盖在被子上钻进被窝才抬脚离开。 路过徐祯的床铺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瞥了他一眼,眼神漆黑似墨,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绪。 徐祯对别人的目光格外敏感,抬眼正跟他对个正着,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了。 温垣的脚步顿了一瞬,也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 他离她好近,也许明天一早,会和她说更多的话。 想到这里,那种苦涩感又重新袭来,似乎要冲破隔膜涌上唇舌了。 火车行驶车轮发出咣当咣当的噪声,温垣蜷缩在床铺上,思绪凌乱。 他要怎么办,才能对她来说更特殊一点,才能更加靠近她一点呢? 要告诉她,他的心意吗? 她会不会觉得是困扰? 他不知道。 可是不能细想,一旦细想,那些想要一往无前的勇气便如同一个膨胀气球,瞬间就破了...... * 第二天一早,江年年被走廊里的叫卖声吵醒了。 这列车里没有餐车,只能从一辆穿梭在各个车厢里的小推车那里买些打包好的粥饭或者泡面。 睡了一晚睡得腰酸背疼,精神萎靡,江年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就随意买了一杯粥垫垫。 九点多,列车正点运行,即将到达终点站京市。 几个人都收拾好了东西跟着老师下车。 徐祯所在的鹰飞私立高中来的人很少,估计着两个老师合计了一下,从下车开始就和一中聚在了一起,准备一起行动。 徐祯也就顺势站在了江年年身边,上了地铁还小声嘀嘀咕咕,跟江年指着路线上的各个站点,每亮起一个就介绍一个附近的景点。 “这么多景点呀?”江年年震惊,京市不愧是首都,文化底蕴深厚,到处都是景区展馆。 “可多了”,徐祯之前跟着老爹老妈来京市玩过好几次,只不过他是来玩,爸妈是来谈生意,“而且学生半价,门票非常便宜。” “真好!”江年年跃跃欲试,“等竞赛结束可以挑个地方玩玩。”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多留两天。 徐祯推荐了地方,“要是时间紧张就去长安街那边好了,上午逛故宫,下午逛国博,离得很近,到时候可以一起去。” 跟徐祯一起来的另外三个同学之前也说好了要去参观一下。 “好欸,听说里面有很多文物。” “对,如果时间赶得巧,我们还能去看钟表馆的表演,特别精彩。” “那我要去!”江年越发期待之后的游玩了。 江年年忽然注意到了一旁一直站着不说话的温垣,戳了戳他,“你去不去呀?” 温垣看了一眼对面站着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心思不纯。 “去。” 徐祯注意到他的眼神,半是玩味半是挑衅地勾了勾唇。 有意思了,这家伙怕不是喜欢江年年,只可惜,他看着一脸单纯的江年年摇了摇头。 江年年貌似还没开窍呢。 某些人有得等咯~ 江年年不知道俩人暗地的交战,只为一群人能一起出去热热闹闹玩而开心。 “那说好啦,研学结束后我们出去玩。” “嗯。” 第53章 按捺 这次京市研学主办方的活动安排比较丰富,前两天主要是看考场和各种交流活动,第三天和第四天进行考试,后面三天基本都是研学活动。 江年年几个人选了两三个自己感兴趣的主题参加了几次,挤出空闲的时间去了故宫。 江年年对故宫的第一感觉就是好大,到处都是红墙,到处都是宫殿,台阶一层接着一层,好像永远爬不完一样。 十一月中旬的京市气温只有几度,偏偏故宫处处开阔,宫殿与宫殿之间隔得远,脚上走走停停出了汗,手和脑门却没法子热起来,脑门被穿堂而过的寒风吹得生疼,来来回回掏手机拍照的手也冻得通红。 “嘶——”江年年把手机揣回兜里时不小心蹭到了口袋的金属拉链,通红的小指瞬间被拉破了皮,洇出点点血迹。 江年年想甩几下把血珠都甩掉,却被时刻关注着她动向的温垣拉住了。 “别乱动,我带了创口贴。” 他出门一向必带各种应急物品,尤其是和江年年一起时,随身背的挎包里纸巾碘酒棉棒和创口贴都有,甚至一些女生应急的东西他也准备了一份。 幸好,幸好。 他拉着江年坐到背风的长椅上,从挎包里掏出碘酒棉棒,掰开一侧的棉棒头,轻甩了一下,就将棒身里的碘酒液流到了另一侧的棉棒头上。 江年年看着他动作轻柔地捏着棉棒擦拭自己的指尖,目光专注而温柔,好似眼前捧住的是一串珠宝,而不是她又红又肿的爪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脸热,右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抹护手霜。 看看温垣的手多好看呀,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比他的手小了两号不说,还粗糙泛红。 江年年无神地望向天空,她要自闭了。 温垣在这边处理伤口,徐祯也没闲着,带着另外几个小伙伴一起去排队买热食。 江年年冻得鼻尖通红,手也僵硬了,吃点热乎得才能缓过来。 “要几个烤红薯几杯热饮?” “两个红薯两杯热饮。” 顿了顿,他又改了口,“再加一份红薯一杯热饮吧。” “好的,这边扫码付款。” 又给创造机会,又给送吃的。 哎呀呀,现在这个社会,像他这样的好人已经不多了。 等徐祯几个人买好东西回来时,江年年俩人已经收拾好了,找了个显眼的地方蹲着晒太阳。 “年年”,徐祯故意在温垣面前喊得亲近,“给你买的,吃点热乎的暖暖。” “谢谢。” 江年年跟他也比较熟了,没在意称呼的变化,捧起奶茶喝了一口念叨着终于暖和起来了。 温垣抬眼瞥了他一下,没吭声,又低头收拾起了长椅上的背包,脸色黑黑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偏偏徐祯这家伙好像看不懂眼色,挨挨蹭蹭地拎着东西过来搭话。 “带这么多东西哟,也太贴心了吧!” “......” 温垣皱了皱眉,手上动作不停地问他,“有事儿?” 徐祯瞧着要把人惹毛了,这才把手里的食物递了过来,“喏,给你买的。” “不要。” 好吧,不出意外的拒绝。 徐祯耸了耸肩没所谓一般,下巴却朝着不远处和小伙伴闲聊的女孩点了点,“这儿还有江年年的一只烤红薯,你不拿我就一路拎着咯。” 果不其然,听见他这话,男生立马掏出了手机,“多少钱,转给你。” 徐祯调出付款码,呲着牙狮子大开口:“一百五。” 温垣抬眼看他,“多少?” 徐祯回忆了一下价格,谨慎道:“八十。” 温垣:“......” 温垣给他扫了一百,不当冤大头,也不太苛求,毕竟是京市的景区,这个价格算是可以了。 徐祯一看到账信息乐了,笑眯眯晃着手机,“谢谢老板,欢迎下次惠顾。” 温垣对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人没好脸,付完钱径直走开了。 天太冷了加上下午还有别的安排,一行人后面基本顺着中轴线逛了逛,手机里拍了一堆照片,出来时手机基本都只剩下了一点电,丢在背包里充电了。 中午几个人跟着徐祯去了一家铜锅涮羊肉店,小伙子们食量大,加肉加了三四次才算是吃爽了,下午又脚步不停地逛了国博的特色展览,等到回学校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时间有点紧张,带队老师已经在群里催了两次了,一群人着急忙慌地回酒店收拾行李,紧赶慢赶终于准时登上了火车。 江年年放下行李才长出了一口气。 “再也不这么赶车了!” 温垣对返程时和江年住对铺的安排很满意,闻言点了点头,道:“下回我们自己来,时间安排灵活点,不会这么着急了。” “自己来?” “对”,温垣对自己的发挥很有把握,对江年也很有信心,“没意外的话,我们都能拿奖保送京市。” 研学活动时他注意到了江年年留了京大老师的联系方式,他也留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国二及以上都可以保送京大。 俩人经常一起自习,对彼此的水平都很了解,江年年拿国二不是问题,发挥好的话国一的名次也许会很惊喜。 “能保送就更好了!”江年年越发期待起大学的生活,听说大学生活很精彩,有各种社团活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成绩哦。” 温垣倒是沉得住气,“很快的,别着急。” “嗯。” 十一月底,决赛成绩即将公布,不过比成绩更先到来的是另一个消息—— 温家消失十几年的大儿子温岭,死而复生找回家了。 温岭或者说何岭,现在还是没有过去的记忆,只是一进巷子,脚步就不自觉地走到了老宅门口,蓝色的铁锈大门他好熟悉,门口的柿子树他也觉得亲切,他正想去敲门,却被邻居家出来遛弯的孙阿伯叫住了。 老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眼前的人虽然年纪稍微大了些,可五官他最熟悉不过。 这个眼前看起来已经中年的男人分明就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邻家小子。 “温岭?”老孙颤颤巍巍地走近了些,看得越发清楚,“真是你啊小岭!” “老伯认识我?”何岭回身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精神头却很好的老人家,分明不认识,却有种熟悉感。 这里果然是他的家乡,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他的家人在? “哎哟!”老孙头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在这一片走走看,哪家不认识你哟!” 孙阿婆锁好了门才注意到老头身边的人,惊喜极了,“小岭找回来了呀!温家那个老头子可得高兴坏了吧!” 阿婆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臂,有点好奇:“怎么过来这边了,你老爹呢知道不?” 温家那一老一小早就搬去城西那边了,听说和江家那小子是邻居,好一段没过来这边了,她还以为老温找到了孩子让他回来见见他们这些老家伙呢。 “老爹?” “哟!”老两口瞧见温岭脸上的迷惑,这才后知后觉,怕是温老头还不知道呢。 “这可巧了”,俩人相视一笑,“咱俩可是比温老头更早见到他儿子呢!” 孙阿婆让老头子给温老头打电话,自己拉着何岭往家去,竹筒倒豆子般跟温岭说他家里的事儿。 她是瞧出来了,这孩子怕是遇上了啥,脑筋不太好,家里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靠着孙家老两口的诉说,何岭才知道,原来自己真名叫温岭,有个老父亲找了自己很多年,还有个儿子温垣,非常优秀,参加了什么竞赛拿了好几次一等奖。 “听说小垣还能进国家队,去外国比赛给咱华国争荣誉嘞!” 孙老伯可喜欢那个聪慧伶俐的温家小孙子了,他自己就是老教师退休,教了一辈子书,最喜欢刻苦学习的好孩子了。 偏偏桃李满天下,家里结苦瓜,他家那小孙从小学习就不行,送外地学美术去了,只是稀罕稀罕温垣咯。 何岭还没见过那孩子,却已经从老街坊口中模模糊糊地对儿子有了印象,那一定是个长得很像他,又非常聪明伶俐的孩子。 这边接了电话,温老头就被江明开车送过来了。 听见院门的动静,何岭站起身去开门,却瞧见眼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不认识这位老人家,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有种难以形容地亲切感。 这就是他的父亲吧。 “好好好”,温老头上下打量着很久没见过的大儿子,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外面冷,咱们进去说”,江明笑眯眯地搭上了兄弟的肩头,“还记得我不,阿岭?” “记不得了。” 何岭知道他应当是自己熟悉的故友,坦然道:“养母说我之前受过伤,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江明摆了摆手,“没事儿,就当重新认识了,我是江明,以前咱俩还拜过把子。” “谁大?” 江明咧嘴笑了,还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你大,岭哥。” 何岭点了点头,“那就好。” 几个人热热闹闹在小院里聊天,恨不得把这些年都没聊过的一天都聊完了。 傍晚,江明要去学校接两个小的,一群人才散了。 第54章 靠近 也许是太过相似的面容令人难以忽略,又或者是父子间的心灵感应。温垣虽然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儿,却在校门口看到江叔身边站着的那个高大男人时愣住了。 “小垣”,江爸爸朝着俩人招招手,“快过来看看这是谁?” “江叔”,越走近了越发觉得那人熟悉,面孔是熟悉的,但又透着陌生。 温垣不知道怎么喊那个男人,只好在目光相接的瞬间,努力忽略对方眼底的期待,礼貌而克制地道了一句“你好。” 男人的失落显而易见,但考虑到过去长久的缺席,又重新调整了一下状态,脸上也挂上了亲切的笑容。 “小垣,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爸爸。” 温垣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喊不出那两个字。 何岭也不着急非要听到,见状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先喊叔叔就好。” * 晚上的团圆饭理所应当交给江家夫妇来准备。 江爸爸拿出了压箱底的菜单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席上照顾着何岭失忆,江明一边喝酒,一边拉着兄弟把俩人从小到大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 这会儿俩人喝上头了,勾肩搭背你来我往,初见的陌生已经不见,只剩下了一见如故的熟稔。 温老头端着一杯姜枣茶坐在在一边,看着失而复返的儿子笑眯眯地,听着兄弟俩漫无边际地聊天,时不时地听到了熟悉的话题就插几句,轻松而愉悦。 温垣吃好之后,坐了一会儿,看着爷爷没再碰酒就起身出去了。 江年年看他去了一会儿还没回,有点担心,跟妈妈说了一声也离席了。 她在小院里绕了一圈,最后才在半掩着的门后看见了他。 温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环抱着膝盖,整个蜷缩着靠在一侧的门边。 江年年顿了下,回房间翻出了两条厚厚的围巾。 再出来时温垣依旧抱膝坐在门口,安安静静的,比门口的那尊石墩还沉默。 “喏,围上暖和点。” 江年把围巾搭在他肩上,给自己也围了一条,裹得严严实实得才坐下来。 温垣冲着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比门口掉下的落叶还拧巴。 “不想笑就别笑了。”江年见不得他这样子,她坐的近了些,头靠在屈起的膝盖上,侧过头来盯着他瞧。 温垣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掖了掖围巾边问她,“怎么了?” “应该是你怎么了吧?”她自己能有什么事情,“今天晚上你好沉默,是怎么啦?” 晚上一起吃饭,温垣几乎没怎么说话,虽然平常他话也不多,但今天格外安静,除了一开始爷爷让他喊人之外,温垣就没再张口。 他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细心,但并不像拒绝她的亲近。 “没有什么。”温垣斟酌着如何去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消失了太多年,我已经接受了他的离开,突然告诉我其实他一直都在,有些...不太适应。” 如果他还小的话,爸爸这个词汇也许会很轻易地喊出来。但是他现在年纪大些了,对这些本身应该格外熟稔实际上去分外陌生的称呼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不清楚是什么,只是一时无法开口。 流动在他们之间的是浓于水的血缘,但他们几乎没有相处过,在他看来,无异于陌生人。 他有些接受不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昵,但又不能拒绝,只能拧巴着,不得不接受。 江年年想起刚才席上温爷爷让他喊人时候的场景,温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喊不出那一声爸。 在老爷子看来,那是亲人,即使多年不见也不能抹掉的一家人,所以只觉得温垣这孩子执拗而拧巴,也许是因为叫人这一环节不大圆满,老爷子甚至隐隐有些不满。 他怕是觉得,儿子叫一声爸,能有多难,于是涨红着脸敲了敲桌子,想要以此来逼温垣完成他理想中的认亲环节。 可惜温垣沉默着,始终没妥协。 “只是不习惯吧,”也许是置身事外之人才能保持客观理性吧,江年并不觉得席上发生的是什么大事,“如果妈妈突然指着一个人跟我说那是我舅舅我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来。” “即使是爸爸妈妈,也要慢慢熟悉才能亲近起来”。江年年一开始忽然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开始很不适应喊爸爸妈妈,甚至刻意避免喊人,后面渐渐熟悉了起来才能毫无心里负担地喊出来。 还有一点她一直当作秘密,她从大病一场后就常常做梦,最近梦更是做的频繁极了,几乎每天都在做梦。 梦全是小时候的经历,有时能续上前一晚的,有时又是断断续续,不知道落在了哪个时间点。 但很清楚的一点是,梦里的她并不在孤儿院生活,而是一直待在爸爸妈妈身边。 那些经历太多琐碎,也太过细腻,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拼凑出了另一个版本,也逐渐开始怀疑,其实她并不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替代品,她和江年年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而记起了前世在另一个世界里当孤儿长大的经历。 这些错乱的记忆碎片让她时常恍惚,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当她还未弄清这些事时,时常会有种占据他人身体和父母宠爱的惶恐与内疚,直到后来慢慢弄清了记忆,才真正心安理得地融入现在的生活,真正和父母亲近起来了。 但这些她不能和温垣说,她只能很坚定、很确信地告诉他,“慢慢来,时间会消除所有的陌生感,该亲近起来的人会理所应当地亲近起来。” 在那之前,他们不必想太多,也不必因为无法及时回馈对方的期待而内疚。 “温叔叔是你的爸爸,虽然这么说不太恰当,但他一直是你的爸爸,不差这一时。” 而且,江年回忆着为数不多的相处细节,温叔叔明显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她相信他会包容温垣暂时的抗拒与拧巴,耐心等着他喊出他期待的那句话。 “不着急”,江年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掉落在他肩头的落叶拂掉,“顺其自然就好啦。” “嗯。” 他抬手将她冻得有些红的手揣在温热的棉服口袋,隔着一层柔软布料捂着。 “好暖和呀。”江年把手往他口袋深处缩了缩,要不是不方便另一只手也要霸占他另一侧的口袋了。 他的口袋被体温暖的热烘烘,手一放进去就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温乎乎地不想出来。 真奇怪,江年年左手放在自己透着凉的口袋里,疑惑地盯着他的棉服口袋,男生好像真的是个火炉,温垣一年四季身上都是热乎乎的。 “另一只手要过来吗?”温垣瞧见她的动作,朝着她捏起了另一侧的口袋,“这边也很暖和。” 这是在勾她吧?! 江年年果断伸出手,侧身也想把左手揣进他的口袋,却整个人重心不稳,不但自己歪着身子要倒,甚至殃及池鱼把温垣也扑倒了。 温垣反应快,在向后摔倒的瞬间一只手将扑过来的人牢牢护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堪堪擦过粗糙的石阶后撑住了。 江年年着急地抬头,想问对方一句“有没有事”,可话还没出口却碰上了正巧低下头想询问她怎么样的的温垣。 “你——” 有没有事... 谁的话都未说出口,只觉得某处带着湿润的柔软相碰,虽然一触即分,但双方都立刻意识到了—— 那是他/她的唇。 灼热从耳尖蔓延到脸颊,再从脸颊蔓延到周身,一切似乎都透着热气,江年年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她就是夏天里的蝉,焦灼而惊慌,心脏咚咚作响,吵得人烦躁不安。 好半天,江年才缓过神来,急匆匆地从他怀里退出来。 他还愣在原地,一只手呆呆地撑在身后。 “你...”江年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对不起。” 温垣抽回了手,人还是僵着的,却努力坐正了身子,半垂着眼睫,不敢往江年年这边看一眼。 他既有些害羞,有些担忧,害怕她会以为刚才的意外而讨厌他。 他这样的不自在,弄得江年年反而有点想笑,“喂”,江年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脊背,“你这是在害羞嘛?” 温垣抬眼看了她一下,抿了抿唇,没说话,又重新抱住了膝盖不看她。 江年年又戳了戳他,有些好笑,“你怎么比我还要害羞。” 看他一直不回头,江年年再接再厉,“哎呀,不要放在心上啦,刚才那是意外啦,我们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好不好?” 听她说的这话,温垣心情更糟糕了,突然站了起来,倒是敢看她了,就是闷着头不说话,瞧着心情不怎么妙。 “好嘛好嘛,不要不开心了”,江年年以为他是在为了意外失去的初吻而难过,安慰道,“要不然我答应你一个愿望,就当作赔罪了好不好?” 温垣并不难过,甚至为刚才的意外心里泛起隐秘的欢喜,但面上还是装作难过的模样点了点头,“好。” 他要用好这个愿望,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再近一点点,再近一点点。 近到密不可分,近到没有旁人。 第55章 是不是喜欢 竞赛没有任何悬念,江年年和温垣顺利拿下国一,不久后就要进入国家集训队,代表国家参与国际数学竞赛。 出发去集训前,需要填表确定保送去向。 江年年之前加了京市大学招生办老师的联系方式,几番考虑之后,选择了京市大学的心理学专业,温垣则不出意外地选了同一所学校的数学专业。 梁雨珍一直在学校上课,直到周末赶上江年的生日宴才知道她已经确定了去向。 江年年整日里参加竞赛培训,没日没夜地刷题,这两年几乎没有休过一个完整的假期。一路走来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知道好友能提前保送脱离高考苦海羡慕有之,佩服有之,但却没有嫉妒。 只是很好奇她怎么忽然选了这么个专业,“之前也没听过你说喜欢心理学呀?” “一直都喜欢”,江年年卧室的书架上其实有很多心理类的专业书,“之前只是当作兴趣,后面找了一些书来看,觉得蛮值得继续深入的。” 一开始是受了原著的影响,想要了解一下温垣的心理疾病于是借了一些通俗类的心理学书来看,后来发觉温垣似乎并没有发病的征兆就安下心来,但去书店时还是会习惯性地找一些心理类的书来看,越看越觉得很有意思,而且心理分析很多时候能够帮助一个人从困局中走出来,她是真的觉得这个学科非常有价值。 梁雨珍喝了一口桌上的果粒橙,做作地咂摸了一下,朝着站在好友不远处打着电话人瞄了一眼,“还以为你会和温垣一样选数学专业呢。” 江年给她切了一大块蛋糕,厚厚的奶油层表面摆了一大圈芒果丁,看得梁雨珍喜滋滋的。 江年年给自己也切了一块,奶油香香的,奶味十足却不腻,“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梁雨珍用一种“这还用问”的神情挤了挤眼,“你俩不是形影不离嘛?” 尤其是上了高中之后,她和年年相处的时间远没有年年和她同桌在一起的时间多,无论什么时候找年年,她身边总杵着一个大高个。 温垣几乎将江年年一个人霸占了,亲近的难以加入其他人。 “啊?”江年后知后觉,“也没有吧。” “怎么没有”,梁雨珍掰着手指跟她数,“你想想你每天早上是不是都和温垣一块上学,到了学校是不是又和他一起上课,下课也一块去吃饭,回家现在也一起了。” “周末和平常的假期也是”,梁雨珍经常找不到她人,“不是在学校的竞赛培训教室里自习,就是去图书馆KFC一起自习。” 她忍不住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情侣呢,整天黏在一起。” “不是”,江年年之前没觉得俩人相处有什么问题,现在背好友一说忽然觉得俩人确实过度亲昵了,脸上也起了火烧云。 她嘴硬解释“都是误会”,却无法自制地想起那天晚上的意外,那天,他们好像是接吻了。 “不是?”梁雨珍啧啧了两声,瞧着好友的样子就知道有猫腻,“那你脸红什么?” 瞧这害羞的小样,肯定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离恋爱也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 “不过和温垣谈恋爱也不错耶”,平心而论,梁雨珍是真的觉得年年和温垣在一起比跟其他人在一起更好,“青梅竹马,长得帅学习也好,除了性格冷淡嘴巴毒之外也没什么缺点了。” 江年年这一批保送的学生可以提前入学,比起入学后认识新人,当然还是老熟人靠得住。 想到这一点,梁雨珍看温垣忽然就顺眼了一点,颇有种托付女儿给良人的欣慰感。 “你想多了啦”,江年年这样说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恋爱的话题,心里也跟着欢欣雀跃了起来。 但是,温垣喜欢她吗? 她望向靠窗站着的人,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温垣愣了一下,随机浅浅地笑了,KTV包厢里的彩灯隐约落在他侧脸,在唇下和鼻侧落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只是站在那里,就格外出众。 人总会因为喜欢而陷入惶恐与不安,江年也不例外地开始想着:如同温垣一样优秀出众的人,会喜欢平平无奇的她吗? 温垣一直对她很好,好到江年年无法忽视。 只是,她一直不敢确定的是,她不知道他的那些体贴究竟是处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是出于对心意之人的在意。 * 再次踏上北上的火车时,江年年没有上一次的惊奇与欢喜,只是带了一本书,平静又淡定地坐在靠窗的小桌边看着,偶尔路过一处林地或者河道才会拍几张照片发在家族群里,给没有出过远门的爸爸妈妈看一看她路过的雪景。 毕竟是国际性的比赛,虽然大家都身经百战,比赛前仍不免有些紧张,晚上九点多仍旧没能睡着。 江年上铺是同省的怀玉莹,这是她第二次参加竞赛,心态还算平稳,坐在床上吧哒吧哒地打字。 对铺的顾兰蕙也睡不着,探头出来问她在干嘛,“玉莹姐你在和谁发消息,想八卦。” 集训大家都在一起,算是很熟悉了,江年和顾兰蕙都知道怀玉莹有个关系很好的学长,每天都发消息,甚至她这次比赛最初都是为了那个学长来的。 她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于是想把那个学长拿过的奖都拿一遍,然后去告白。 江年也笑着接话,“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学长。” 怀玉莹给对方发了晚安,然后手机一丢,一点也没不好意思。 “那是,我可不是花心萝卜。” 顾兰蕙超级好奇俩人怎么认识的,因为那个学长已经大二了,按理说俩人没什么机会认识。 “玉莹你和学长怎么认识的呀?” 江年也竖起耳朵听八卦,“我也好奇!” 怀玉莹想了一下,“说起来还是蛮巧的,学长保送之后回学校演讲,老师安排了我去接他所以就认识了。” “那你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嘛?”每次培训之后,江年和顾兰蕙都能看见她和学长要么打字,要么语音,每天三餐报备,互道晚安的,几乎和恋人么什么分别了。 “nonono”,怀玉莹校正了一下,“还在暧昧啦。” 不过也快了,怀玉莹满确定自己的心意,“但是也快了,我蛮喜欢他的嘿嘿。” “而且,我也确定学长也喜欢我”,她对这段感情很有自信,“我觉得他是顾及最近我在竞赛,怕影响了我的状态所以才忍着没说。” 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她还挺喜欢,甚至有些坏心思地故意撩拨,就是装傻不让他一次性说明白。 毕竟,暧昧的时光最值得留恋了。 江年忍不住问她:“怎么确定另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呢?” “哦哟~”顾兰蕙发出鬼叫,“你这有情况哇!” 江年年连连摆手,“没,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啦!” 怀玉莹探出头,一点都不相信她的狡辩,拿个毛绒玩偶指着江年的鼻头:“快快从实招来!” 顾兰蕙也不信,“哼,就你和温垣同学那股子奇奇怪怪的别扭劲儿,说没什么事儿骗鬼呢!” 江年年:“emmm,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顾兰蕙没谈过但是见过猪跑,理论经验很是丰富,“嗨呀,但凡注意一下就能看出来好吧,温垣那眼睛恨不得都粘在你身上了。” 温垣在集训班里也挺显眼,数竞班里男多女少,且多是戴着眼镜,满眼都是数学的经典宅男形象,个高腿长又长相清隽的温垣就好似淤泥塘子的荷花,每次出现都格外引人注目。 顾兰蕙和怀玉莹为美色所吸引,不免也会关注他,稍微一注意就发现,这人对小年年心思可不一般。 她俩之前还偷摸八卦俩人啥关系呢。 怀玉莹也坏笑,“都知道你俩的情况,就你俩自己觉得纯洁得很。” 江年脸热,“真没有,我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对他很在意,但是又分不清是不是相处太久习惯了。” “而且”,江年年是真心发问,“我也搞不清楚他的想法。” “这简单”,怀玉莹给她出招,“等竞赛结束,我给你找个人试探一下就行了。” “这个方法好!”顾兰蕙也凑热闹,“书上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东西隐藏不住,一个是咳嗽,另一个是喜欢。要是他喜欢你,肯定忍不住会吃醋。” “那我怎么确认自己的心意呢?” “好说”,怀玉莹想起来以前自己笨戳戳的尝试,“你可以试试更亲昵一点,然后感受一下自己的心情。” “很喜欢一个人的话,每一次靠近他,你都会发自内心地开心,会忍不住想要更加亲近一些。” 喜欢是一种没法掩饰的情绪和欲望,忍不了抑不住,在靠近那个人的每一瞬间都会倾泻而出。 “书上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会心跳加速嘛?” 听见这话怀玉莹笑了一下,“可不能尽信书本咯~” “也许你会紧张,但心跳加速并不是唯一的标准,喜欢有很多种表现”,她想到每次靠近学长都愉悦不止的心情,“靠近他会觉得很放松很快乐也是一种喜欢,只有你足够信任足够偏爱的人,才会让你放下所有的伪装,变得心平气和。” “原来是这样。” 江年点了点头,钻回被窝里闭上了眼睛,酝酿睡意。 希望明天的竞赛一切顺利,也希望温垣一切顺利。 等竞赛之后,她就去试一试。 无论是开启一段新的关系,还是结束一段少女心事,早点看清自己的内心,也弄清对方的心意终归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啦,更新比较不稳定~感谢在2023-11-2023:40:23~2023-11-2320:3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日晚风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酸涩 这届决赛场地就定在了京市,地点也是之前集训的京市大学教研大楼,熟悉的地方考试心态终究要平稳很多。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所有人都被安排在了同一个考场,这个考场专门用作大型考试,三间教室被打通,座位之间前后隔了一米左右,围绕教室设的暖气把屋子里烘得热热得,江年年坐在座位上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座位是随机分配的,江年年和温垣离得很远,她只来得及把妈妈求的好运符塞在他手里后,考试就开始了。 巨大的数字时钟挂在考场二楼的墙壁上,兢兢业业地按时转动,考场里一片安静,只有考官偶尔路过时的脚步声,以及签字笔在草稿纸上滑动时发出的细微轻响。 时间一点一点流动着,江年年埋头演算着,忽略掉所有的声响。 “考试时间到”,主考官站在考场前排喊停,“全体起立,请大家停止答题,现在开始收卷。” 江年年站起来时才发觉,自己一直俯身作答,这会儿腰酸脖子也疼极了,中指上的茧子都因为太过用力握笔而微微内陷。 呼,她低头看着答题卡,终于放心了一点。 还好还好,差点就写不完了。 她抬头看站在门口附近的温垣,他背对着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不知道他写的如何。 不过温垣平常做题就很顺利,控时很牛,想来应该会比较顺利吧。 “好,现在封卷,请大家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有序离开考场……” 江年年把文具都收进书包,刚出门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温垣,他低着头,静静地靠在走廊边,看起来有些落寞。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想伸手去拍拍他地肩安慰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温垣”,她很不会安慰人,“你……还好吗?” 他抬头,一眼望进满满的在意里,随即莞尔一笑。 前些日子的那些忐忑都是平白无故生出的假想,她明明这么在意他。 “挺好的”,他发挥得真的还不错,“你呢,感觉如何?” 江年年盯了他几秒,发觉刚才他的落寞似乎只是错觉。 听见他的话,江年年耸了耸肩,有点意料之中的意味,“除了最后一道题不太行,冒险换了一种思路,但没什么把握。” 温垣回忆了一下题目,随机了然,最后一题确实出的很偏,常规思路不可解。 俩人一边走一边聊刚才的题目,温垣的思路很清晰,听他讲下来江年年的思路也捋顺了不少。 坦白说,俩人的思路基本是一致多的,就是江年年的计算能力稍差一些,解题步骤稍显繁琐,最终成绩如何就看评审意见了。 “影响不大,能推导到最后的人不多,所以你还是能拿金奖。” “嗯”,毕竟比赛已经结束了,成绩如何她已经无能为力,等着就行了,“借你吉言咯。” “对了”,温垣忽然想起来同宿舍那几个人闲聊说起附近有家联名玩偶店,他知道江年年喜欢那只三花猫,提前查过,那里有三花猫的联名抱枕和钥匙链,她应该会很感兴趣。 “这附近有个猫咪老师联名店”,他试探着邀约,“你有空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真的吗?”江年年确实感兴趣,“什么时候?” “看你时间,我都可以。”只要她来,他什么时候都愿意等。 江年年不太确定,开考前怀玉莹还说晚点想几个人一起出去晃一晃,她这会儿应该是去见那个学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要不,我晚点确定时间了给你发消息?” “好。” * 晚上,温垣在行李箱里挑挑拣拣,最后穿了件黑色大衣,抓了抓头发,围了一条围巾,确认形象良好后早早出发等在约好的玩偶店门口。 这会儿华灯初上,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温垣注意到不少年轻女孩手里都捧着奶茶,他低头看了看手机的时间,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很充裕。 他立马决定绕路去附近的一家奶茶店,坦白说温垣并不喜欢奶茶,他觉得甜甜腻腻的,喝上一口那齁甜的劲儿能冲到嗓子眼。 但今天也许是瞧见了店门上“恋人冬日里的第一杯奶茶”的横幅,也许是想到了一会儿要见的人,他居然主动进了奶茶店,心甘情愿地在店里等了二十多分钟。 “招牌芋泥奶茶是吧?” “对”,温垣亮出手里的取餐码,“麻烦打包。” “好的,请稍等。” 虽然打包了,但未免寒冷地气温带走奶茶地热度,一路上温垣仍手捧着。 感受着掌心的温热,他的心脏仿佛也跟着热了起来。 只是下一瞬,这种好心情忽然就荡然无存—— 江年年已经到了,只是她不是一个人赴约,而是带了另一个陌生的男孩,男孩瘦瘦高高的,正低头和身侧的女孩说着什么,俩人间透着非同一般的亲昵熟稔,好似再也插不进第三个人。 “欸—”江年年看到了渐渐走近的温垣,伸手打了个招呼,“温垣,没想到我们比你来的还早耶!”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温垣没说,其实他来得更早,只是,那份想要见到对方的迫切,眼下看来似乎于她而言无足轻重。 她甚至,带了另一个人来。 江年年平日里的聪颖与分寸似乎都消失了,她甚至都没注意到他脸上一张皮似的假笑,弯着月牙般的眼向他介绍新人: “这个是林缘,也是B城出来的。” 林缘性格很是开朗,挂着太阳般爽朗的笑主动伸出了手:“hello~你是温垣吧,我经常听年年讲你的学霸事迹,好厉害!” “你好”,温垣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尤其是听到林缘如此亲昵地称呼她,话里话外都透着短期认识所不能有的熟悉,“我也听她,,,提起过你。” 不,他根本不知道他是哪位,更不清楚年年什么时候起有了这样一位值得信任、可以晚上随便叫出来一起玩耍的异性好友。 但他不能露怯。 江年年眼睛都瞪大了,她什么时候提起过林缘。 这家伙是怀玉莹刚介绍她认识的朋友,算是试探温垣的一招。 没想到温垣上来就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一出。 林缘听到温垣的话,狗狗眼眯了眯,坏笑着朝着江年年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了一句:“哟,年年该不会偷偷说我坏话吧。” 江年年还没说话,温垣就反驳了回去:“想多了,她不是这种人。” 江年年:“……” 她迷惑地看着俩人有来有往,不知道怀玉莹下午给她写的临时剧本今晚能不能顺利进行了。 “外面很冷”,江年年从俩个大高个中间穿过去推开店门,“我先进去了。” 为了玉莹姐闺蜜的幸福,他今晚专门打扮了一下,穿得还是帅哥舍友的灰色大衣战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但冷也是真的冷。 林缘看了眼同样为了帅气只穿了大衣就出门的男生,抖了抖身子,紧随着也进店里去了。 陷入恋爱的男人啊,就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玉莹姐还拜托他试探一下,这人还用试探吗,这人对将江年年的心思都写脸上了。 不然大冷的天,谁干毛想不开只穿一件大衣寒风里乱折腾,谁干毛想不开跑那么远去网红店排打长队买奶茶哦。 还有,没看这人瞧见他站在江年年身边时的模样吗? 脸拉得老长,眼神能莎人他早就死个千八百次了。 不过,看着温垣大步跨过他小心翼翼把奶茶递给江年年的模样,他觉得要是按照玉莹姐的剧本来演估计会挺好玩的。 温垣并不清楚林缘看热闹的心态,他注意到了江年年在外面冻得泛红的手,赶紧把热乎乎的奶茶递给她了。 只是还是没惹住问了她,“怎么还带了其他人来?” 江年年可以忽略他语气里的委屈,“路上恰好碰到了,他说他也感兴趣,我给你发了消息没收到回复,离得不远他就跟着过来了。” 她确实想要试探,不过怀玉莹也教她做戏要做全套,不能整的太违和,不然对方一眼就识破了啥都试探不出来。 温垣按亮了手机,果然,江年年确实发了消息,只是当时他大概正巧排到奶茶,于是错过了。 “抱歉,是我没看到。” “没事儿。” 店里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做准备,门口矗立一株巨大的圣诞树,满墙的彩带与灯球,漂亮极了。 江年年在店里转了一圈,准备找点东西搭配一下和圣诞树合个照。 温垣挑了一条红绿相间的格子围巾,觉得会很适合她,正准备叫住江年年,却发现她已经围上了林缘挑的那条。 漫无边际的酸涩几乎要淹没了他。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格子围巾,他此刻却只觉得刺眼。 林缘刻意站在江年年身前,低下头给她整理围巾,修长的指尖轻轻拨了拨她耳边掉落的碎发。 江年年有些不适应这过于亲近的行为,想要侧脸避开,却被他的指尖抵住了。 “嘘”,他轻声说着,又不动声色地更靠近了一些,“演戏演全套呀小年年。” “好吧…” “这样围围巾更好看”,林缘确定刚才地一幕被温垣尽收眼底后,稍稍后退了一步,“我给你拍一张,包你满意。” 江年年余光看到站在不远处地温垣,僵硬的点了点头,“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有事,提前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