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李仁》 第1章 我的父亲 我叫沈清弦,名门闺秀,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且长得也很好看。 更关键的是,我父亲沈世安曾任大乾宰相。 只可惜大乾朝纲混乱、宦官当权,使得他始终难以做出什么政绩。 面对只手遮天的宦党,父亲为了政局一退再退、一忍再忍。 但换来的却是宦党的步步紧逼。 终于在去年五月,大太监魏明海联合数十朝官构陷我父亲结党营私,害他被罢官还乡。 现如今,我们沈家搬回定州已有整一年了。 父亲心灰意冷,立誓此生永不回京。 但我知道他说的是气话。 父亲心系天下,怎甘心看着大乾江山落入宦党之手,定想着有朝一日可以重返朝堂,挽救朝政! 只是父亲膝下无子,唯有我这样一个秀外慧中、如花似玉、冰雪聪明的女儿。 没关系! 我虽是女子身,却也有自己的办法帮助父亲! 我要嫁入豪门!这样就可以帮父亲拉拢到足够有权势的同盟了! 但说实话......有点难。 唉,曾几何时我沈家就是豪门,前来给我提亲的媒人络绎不绝,京城那群世家公子整日都围着我转。 可父亲倒台之后这些人便一哄而散,甚至书信都没给我写过一封。 就连定州本地的这些公子哥也大都对我敬而远之。 我知道,他们是怕魏明海。 但是......但是我真的很急啊! 我都二十了!httpδ:/m.kuAisugg.nět 再不嫁人就要嫁不出去了! 要不......就答应李家的那个李良吧? 李家家主是定州司兵,握有兵权,还管着一座灵石矿,在定州已经算是大官了。 再说李良也挺帅,不是,挺真诚的。 虽然坊间传言都说李家二兄弟风流成性,但李良曾跟我承诺过,说若能娶到我便不再踏入烟柳之地一步。 感觉还是挺可信的。 咦? 说到这里,李良好像已有三天没来找过我了吧。 之前他可是每日都来的。 难道放弃了? 这可不行! “桃儿!” 装潢高雅的闺房中,女子向推门而入的丫鬟急切喊道: “快快备车!” “我要去李家!” ...... ...... 我叫李平阳,定州李家家主,不仅是五品高手,并且还身居高位。 我有两个儿子,长子李仁、次子李良。 仁良,从二人的名字便不难看出我对他们的殷切期望。 怎奈他们却风流成性,整日寻花问柳,完全没有继承我的优良品质,让我操碎了心。 两人皆如此玩世不恭,大概率是我李家的家庭教育出现了问题。 要不是他们的娘亲早就病故了,这个锅我一定甩得掉。 唉,算了,不想这些了。 与我现在的处境相比,子嗣不争气只是小事。 没错,我现在正被关在大牢里。 原因是上个月送往京城的灵矿石当中有两成是废石。 天地可鉴!这事儿绝对跟我没关系! 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司兵,哪里敢犯这种要掉脑袋的大罪! 我怀疑是黄川这个老不死的贪了那两成灵石,东窗事发后让我背了黑锅! 但是我没有证据。 所以我大概率要完蛋了。 灵石乃国之命脉,盐矿司那帮家伙定不会放过我。 可悲啊,想不到我一生为大乾拼死拼活,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而更令我感到心寒的是,我入狱已经整整三天了,我那俩儿子竟没有一个来看过我! 他们可能压根都不知道我出事了! “造孽!造孽啊!!” 幽暗逼仄的牢房中,身着囚衣的中年男人发出一声悲凉的哀嚎。 然而他才嚎完,便听得有“铛啷啷”的开锁声响起。 “李大人,二公子来看您了。” 狱卒推开牢门,让开门口。 “良儿......” 男人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轻公子,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欣慰。 ...... ...... 我叫李良,李家二公子,不仅是个纨绔子弟,并且也一个穿越者。 穿越过来三天了。 穿越的原因至今不明,可能是前世太过博爱,遭到了报应。 总之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我现在已经穿越了,那就要向前看,争取在这个异世界大放异彩,展现我身为现代人的精神风貌。 对此我起初还是颇有信心的。 直到...... 总所周知,按照前世网文小说的套路,我理应在穿越之初遇到一些难题。 比如被关进死牢、面临追杀、遭遇退婚之类的。 而我面临的难题是......我要没爹了。 当然了,从某个角度而言,这或许不是一个难题。 毕竟前主的娘早就死了,如果现在爹再没了,那就可以达成“父母祭天法力无边”的成就,进而帮助我获得主角光环。 但我不一样,我不能没爹。 只因为我已经跟眼前这个男人建立起了除“父子”之外的另一层的关系。 专业术语叫“羁绊”。 我会与我所有的直系亲属,以及关系亲密的女人产生羁绊。 而有了羁绊之后,他们的许多行为便会同样“作用”在我身上。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修炼我也可以增加修为,他们练习武技我也可以有所感悟,等等等等。 没错,这就是我的金手指,名为“共生决”。 但是这“共生决”不光有正面作用,还特么有负面效果! 如果跟我产生羁绊的人死了,我也会死! 如此一来,我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就再明显不过了。 我爹没了,我也没了。 所以这三天来我寝食难安,一直在打听情况,分析对策,最终得出结论—— 这个李平阳没救了。 私侵灵矿是板上钉钉的死罪,没人救得了他。 不过不要紧。 我毕竟是穿越来的,有着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先进思想,因此立刻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爹!” 看着面前面露欣慰的男人,李良二话不说,走近牢房后直接跪地高呼: “灵矿案的事孩儿已经听说了!” “恕孩儿无能!不能替你洗清冤屈!让你凭白受了这么多苦!” “孩儿知道爹是个看重面子的人,因此所幸便在今日与你断绝父子关系!免得给你丢脸!” “爹!从今往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奈何桥!” “咱们形同陌路!” “......” 李平阳:“???” 第2章 大家都很绝情 “......” 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一片死寂,唯有几道呼吸声此起彼伏。 四目相对,哄堂大孝的场面正在这间牢房里时时上演。 就连站在牢门外的狱卒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许久没回过神来。 “你、你说什么......” 看着面前一脸坦荡的李良,李平阳只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这孽子是怎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的?! 心中涌起一股子悲凉,他颤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孩儿说便在今日与爹断绝父子关系!” 李良站起身,挺胸抬头:“还望父亲答应!” “你!” 眼前一黑,李平阳好悬没被直接气晕过去。 他晃晃悠悠竭力稳住身形,好半晌之后才一字一顿的问道:“你、你可知为父是被冤枉的?” 李良大声回答:“知道!” “你不用这么理直气壮!” 李平阳更加悲愤:“那你可知即便为父蒙冤,私侵灵矿的罪名也只在我一人,罪不及九族?” 罪不及九族,但共生决却会要我的命...李良再答:“知道!” “你、你就没想过试着救我?”李平阳咬牙切齿。 “想过。” 李良很诚实:“但是爹,恕我直言,你没救了。” “......” “滚!!!” 下一秒,愤怒的吼声响彻大牢。 ...... ...... “李公子,您真是个狠角色!小人自愧不如!” 一炷香后,州衙大牢外。 马车边,将李良带进去的那个狱卒无比钦佩的伸出大拇指:“李大人差点就被您气死了。” “确实差点......” 李良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刚刚他明显有一种气血上涌、胸闷气结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无疑来自李平阳。 也正是害怕李平阳真的被自己气死,李良才赶忙先撤一步,没有继续给前者“施压”。 否则他可能就要达成“自己被自己气死”的成就了。 “今日之事多谢了,记得莫要跟别人提起。” 随手抖出一块碎银丢给狱卒,李良既后怕又遗憾的钻进马车。 马车很快缓缓驶动,驾车的家仆扭回头来问道: “二公子,老爷怎么样了?” “还行吧,挺精神的。” 抬眼看了看有些驼背的老家仆,李良随口回答一句。 这人是李家的管事,叫张伯,已在李家几十年了,估计也是整个李家最担心李平阳的一个。 “那就好,那就好......” 果然,听闻李平阳“挺精神”,张伯立刻轻轻松了口气。 “这人最怕没了精气神,老奴就担心老爷一时糊涂,认了这桩罪。” “也得亏二公子您来看老爷了。” “若您也像大公子那样不闻不问,恐怕老爷只会更加心寒,也不会有如今这般精神......” 一边驾车一边唠叨,在张伯与李平阳主仆情深的反衬下,李良活脱脱就是一个“孽子”。 “咳,张伯,你说如果我去求沈家,沈世安会不会出面帮我们一把?” 干咳一声,李良打断了张伯的碎碎念。 既然刚刚并没能斩断与李平阳的羁绊,那他就只能试着救人。 而记忆之中,好似也就只能找这个沈家了。 虽然希望渺茫,但总归还是得试试。 成了最好。 如果不成......那就希望李平阳能坚强一点,别被自己气死吧。 “沈家?” 另一边,张伯的声音有些无奈,应是已经猜出了李良的想法。 “二公子,我明白你最近与沈姑娘走的近。” “但据我所知,沈姑娘似乎对你......有些冷淡。” “更何况沈相虽曾主政朝堂,可毕竟人走茶凉,恐怕未必能在盐矿司说得上话。” “依我看,唉,此事大概成不了。” 叹了口气,张伯甩动一下马鞭,接着说道: “不过话说又回来,眼下能帮到老爷的也确实没有几人。” “二公子若想要试一试,那我回去后便立刻备一份厚礼,或许沈相愿意出手相助也说不准。” “只是二公子最好还是借由沈姑娘之口去求沈相。” “若沈姑娘松口,保不准便能成。” 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张伯的话中之意很清楚。 沈世安大概率不会帮忙,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去撞撞运气。 不过李良却有着不一样的判断。 根据前主的记忆,那个沈清弦虽然始终对前主不冷不热的,但实际上却也并非全然没动心。 毕竟前主,也就是自己,还是挺帅的。 说白了,根据记忆中的相处情况,李良觉得沈清弦对前主应该有点意思。 而之所以迟迟没有答应前主的追求,估计是因为没瞧上李家的家境,以及前主不怎么好的风评。 这种情况下,只要自己借助前世的撩妹技巧稍稍施以花言巧语,定能哄得这女人神魂颠倒,投怀送抱。 唉,为了李平阳,自己就勉为其难再当一次渣男吧。 我可真是太孝顺了。 ...... ...... “吁!” 一刻钟后,马车缓缓停在了一栋大宅之外。 刻有“李府”二字的牌匾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只是不知数日之后这宅子是否还归李家所有。 虽然正如李平阳所说,私侵灵矿的罪名并不及家眷。 但一旦罪名做实,那抄家是肯定的,这栋宅子也势必会卖掉充公。 到时候即便自己没死,也指定要无家可归了。 真难。 摇了摇头,李良长吁短叹的走下马车,旋即便有一个小门房跑了过来。 “二公子,沈姑娘来了!” “嗯?” 李良一愣:“何时来的?” “就在刚刚,喏,马车还在那边停着哩!” 小门房如实汇报:“小的说您出去了,沈姑娘却要等您,现在就在正厅饮茶呢。” 好家伙。 主动送上门来了是么? “好!我这就过去!” 李良闻言一喜,立刻与张伯一同往院中走去。 行至正厅外,张伯冲李良点了点头,转身去往库房备礼。 而李良则深吸一口气,旋即推开房门,一步迈入屋中。 ...... 秀眉端鼻,颊边有梨涡,皮肤很白,发间插着一只珍珠簪子...... 裙角盖住足面,上身一件绸缎衬裳显出曲线,目测是C...... 说实话,当见到那正坐在桌边喝茶的女子时,李良有点失望。 首先,不得不承认,沈清弦确实很漂亮。 但比记忆中的那个“仙子”还是差了一截。 连记忆都带着美颜,由此可见前主确实是沈清弦的舔狗。 “......清弦,你怎得来了?” 片刻后,回忆着前主面对“女神”时的态度,李良先声夺人,不等沈清弦开口便故作消沉的叹道: “这几日我未曾露面,只因家中出了变故,还望你见谅。” “变故?” 沈清弦一怔,此前想好的话顿时通通忘掉:“什么变故?” “唉,你应当还不知道。” 李良继续叹气:“前几日因送往京城的灵矿石出了事,我爹被关进了大牢。” “这几天我便是在奔走此事,因此才无暇去找你。” “什么?灵矿石出了事?” 跟个复读机一样,沈清弦一脸惊讶的瞪大眼睛,珍珠簪子的流苏也跟着一阵摇晃。 她曾是宰相之女,当然明白灵矿石有多么重要,出了事后果有多么严重。 所以......李家要完了? 那老娘还在这里干嘛? “李公子!” 想到这里,沈清弦毫不犹豫,立马起身。 “我还有事,告辞!” “对了,还望你好自为之,今后不要来找我了!” “......” 李良:“???” 第3章 准备后事吧 不是,这女人这么心狠的么??? 看着沈清弦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李良人都傻了。 回来的路上他还想着只要自己略施手段,沈清弦就会芳心大乱、乖乖帮自己去求沈世安帮忙呢。 结果自己甚至都还没开口求助,只是说李平阳出了事,沈清弦就走了??? 装都不装一下的?? 你好歹找个借口也行啊!! 难道......这就是大世家子女为人处世的方式么? 只讲利益,不讲情分? 好冷漠的世界...... 瞪大眼睛,李良心中一阵哀嚎,好半天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沈清弦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桌上的茶水尚且温热。 自顾自倒了杯茶,李良一边喝,一边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首先,既然沈清弦这么绝情,那沈家这边肯定没戏了。 其实哪怕沈世安愿意出面,也未必能救的下李平阳。 因为灵矿石的问题确实特别严重。 而这则跟这个世界正处在末法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曾几何时,这里也是那种神仙乱飞、仙宗林立的修真星球。 怎奈就在三千年前,天地真气在一日之间突然被尽数抽空,再无一丝残存。 没了真气,修真者便无法修行,甚至都做不到维持境界。 于是...... 两千年前,最后一个化神修士殒命。 一千年前,最后一个元婴修士殒命。 五百年前,最后一个金丹修士殒命。 至此,高山之上再无仙草,密林之中再无灵兽,天地之间再无仙宗。 世界政治格局由以修真宗门为主导回归到以皇权为主导。 人类修士的最高境界也被死死限制在了筑基。 当然了,筑基也好、炼气也罢,好歹也都算修真者。 而大家之所以还能修行,则全部仰仗灵矿石。 没错,灵矿石便是这个世界现在唯一的真气来源了。 修炼需要灵石、施展神通需要灵石、维持阵法需要灵石......总之,所有需要真气的地方,都要用到灵石。 并且灵石还是“不可再生资源”。 从这个角度想,倒是跟前世的石油挺像的。 但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灵石没有任何替代品。 如此一来,灵矿石的重要性,以及私侵这等战略资源的严重性便不言而喻了。 所以即便沈世安能在盐矿司说得上话,后者也大概率不会卖他这个面子。 更何况他还未必能说得上话...... “吸溜~” 喝了口茶,想到这里,李良的心情反倒好了不少。 既然这条路无论如何都走不通,那沈清弦的态度便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而现在想要救李平阳,就只能想办法帮他洗清冤屈。 说实话,这一点李良其实早就想过,并且也做了一些调查。 李平阳是定州司兵,确实负责着灵矿石的开采以及每月的运送任务。 但送往京城前的清点工作却是由负责财税及仓储之事的司仓来办的。 这里就出现了漏洞。 况且李良觉得李平阳哪怕再蠢再贪,也不会傻到直接用废石来替换灵石。 废石就是已经用完了的灵石,重量与正常灵石无异,但一眼便能看出区别。 所以用废石替代灵石,这简直就跟拿冥币买东西一样,根本不存在能蒙混过去的可能。 因此,李平阳要么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家故意设计陷害了。 要么就是替人背了黑锅。 而这个人,一定有着比李平阳更大的权力。 放眼定州,如此人物并不多。 如果再加上司仓这一层关系...... 应该就是定州州牧,黄川! 眯了眯眼,李良做出以上判断。 不过下一秒他就又垂头丧气的摇了摇脑袋。 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此事。 并且也不可能得到任何证据。 哪怕真凶确实是黄川,他也斗不过这样一个在定州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所以......爹,恕孩儿不孝了! 看清局势后,李良立马起身,准备这就回屋去写一封“断绝关系书”。 不过也就在此时,张伯恰从外面走了进来。 手捧一只精致木盒,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二公子,沈姑娘呢?” 李良嘴角抽动:“走了。” 张伯愣了一下,赶忙再问:“那事情谈的如何?沈姑娘可愿帮忙?” “帮忙?” 李良冷笑一声:“呵呵,我都还未开口,只是说了我爹出事了,她就立马谎称有事要走,还让我今后不要再去找她。” “什么?这、这......” 张伯一脸错愕,估计是也没想到沈清弦竟然这么绝情。 他就这样在原地定了半晌,然后才有些苦涩的将手中木盒放下。httpδ:/m.kuAisugg.nět “二公子,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张伯,你去找一家好一点的木匠铺。” “木匠铺?” 张伯不解:“二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打棺材,开始给我爹准备后事吧。” 在张伯呆滞的目光中,只见李良满脸悲凉的补充道: “记得打两副。” “我可能也用得着......” ...... ...... “哼!烦死了!” 另一边,沈府。 就当李良这边悲观的认为自己的穿越之旅即将结束之时,沈清弦则正气鼓鼓的在一个小册子上圈圈画画。 笔尖蘸墨,在“李良”二字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代表着又一个追求者被她判了“死刑”。 “王远书、彭本知、蔡坤......” 看着小册上仅剩的几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面孔。 察觉到这些人不管是家境还是长相都较李良相差甚远之后,沈清弦不禁更气,提起笔来干脆给所有人都打了叉。 “啪!” 将小册子狠狠摔到一边,发泄过后她的心情却并没能好一点。 “要嫁不出去了!” “烦死了烦死了!” “砰”的一声,青色绣花布鞋狠狠踢在桌角,脚指尖传来的痛感令沈清弦登时便红了眼眶。 这下她更委屈了。 自己只是想嫁一个好夫君! 这有错嘛! 鼻翼耸动,眼泪啪嗒嗒的落下来。 “呜呜呜!讨厌死了!” “我、我明明都下定决心了!” “你爹干什么不好!非得犯这么大的罪!” “呜呜呜,气死我了!” 沈清弦边哭边嚷,冲着素未谋面的李平阳就是一顿怒骂。 骂过哭过之后,她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呆坐在原地,也不知在想啥。 约莫过了一炷香,她这才抹了抹眼角,然后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 “弦儿,哈哈正好,快来瞧瞧爹刚写的......嗯?你这是怎得了?” “爹!我想求你一件事!” 第4章 出乎意料的转机 “张伯,棺材铺找了么?” 黄昏时,李良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屋中发呆。 窗外树木掩映一池水塘,橘红色霞光投下枝叶的轮廓落在水中,令几尾锦鲤误以为有人投食,争相在影边游曳。 从这番景象不难看出,李家此前小日子过的还是挺不错的。 “已经找好了......” 身旁,张伯的语气很是沉重。 他顿了顿,又不甘心的问道:“二公子,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除非劫狱。” 李良揉了揉额头:“我爹身为司兵,手下应当有几个过命的兄弟。” “如果去找他们,他们或许愿意冒死一搏。” “但真走到这一步的话,成了还好。” “一旦失败,那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止我爹一个了......” 摇摇头,李良的意思很明白。 张伯垂手而立,也再说不出什么。 夕阳斜照,一主一仆便这么各自沉默愣神。 张伯自然是在为李平阳感到悲伤。 而李良则是在心中大骂把自己坑惨了的“共生决”。 早知道这样,这个外挂还不如没有呢! 好处丁点没见着!命却已经快要搭上了! 针对我是吧! 脸色铁青,李良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但凡等自己“发育”一段时间呢!自己一定能轻松解决这种小问题! 可现在......自己境界很低,人脉没有,甚至对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还都只是一知半解。 如此一来,想要救下李平阳无异于登天。 哦对了,自己还有一个吊用没有的大哥。 打从李平阳出事之后,李良就只见过李仁三次。 其中有两次还是在城北的满香楼! 抛开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满香楼不谈,很明显,李仁无疑要比自己更不在乎李平阳的死活! 算了,不想这些了,及时行乐吧...... 摇摇头,李良悲哀一阵后便起身准备去往满香楼,不给这趟短暂的穿越之旅留下遗憾。 而就在此时,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家仆丫鬟的声音。 “大公子。” “大公子。” “......” ...... 儒雅青衫,腰饰玉佩,剑眉星目,仪表堂堂。 来人正是李平阳的孽子之一、李良的大哥,李仁。 坊间都说李家二兄弟风流成性。 这虽是个负面评价,但要知道“风流”也要有风流的资本。 所以李仁跟李良一样,确实很帅。 只不过眼下那俊朗的眉目间却流露着一丝疲惫。 纵欲过度......李良对此深有体会。 “大公子。” 看着面前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公子哥,张伯的语气很是冷淡。 身为家仆,面对主家长子却是这般态度,可见他对李仁的“狼心狗肺”有多么不满。 不过李仁倒是不在乎,进屋后便直接冲着张伯摆了摆手。 “张伯,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单独与小弟说。” “......是。” 张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甩袖离开。 “哼,脾气倒挺大。” 身后,李仁毫不避讳的冷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主子呢。” 肉眼可见的,张伯佝偻的背影微微一晃。 “小弟,你可知这几天大哥我有多辛苦么?” 无视已推门离去的张伯,李仁一屁股坐下,一边说话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kuAiδugg 而李良则斜眼讥讽道: “辛苦?大哥日日耕种,确实辛苦。” “你不用阴阳怪气的,我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你也去了好几趟满香楼。。” 李仁出言反讽:“怎么?你难不成只是去听曲的?” “我......我那是心中苦闷,想去放松一下而已。” 李良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立刻就又占据道德高点回怼道: “父亲被人陷害入狱,我这几日寝食难安,一直在想应对之法。” “还是大哥你看得开,竟都未曾去看望过父亲,小弟我实在佩服。” “嗯?你去看过父亲了?” 李仁抬起头来,一脸无所谓:“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 李良摇了摇头:“如若再不能帮他洗脱冤屈,恐怕下次我们与他见面就是在菜市口了。” “哦,那倒是挺难办的。” “吸溜~” 喝了口茶,李仁虽然嘴上说的“难办”,但语气却听不出丝毫紧张。 好家伙,真就六亲不认呗? 难道不是亲生的? 一脸错愕的看着李仁,李良目瞪口呆。 虽说自己本来也没指望这位能帮上啥忙,可这种态度也没比自己“断绝父子关系”强多少啊! “小弟,刚刚你说一直在想办法......” 就在李良被孝到一阵语塞之时,李仁这边总算是稍稍正经了一点。 “所以你可想出什么好法子了?” “......暂且没有。” “那你这几天在干什么?” “我......” 李良有点心虚,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跟李仁一比已经够到问心无愧了,声音便也变得硬气了起来。 “我曾试过求沈家帮忙!” “唔?这倒是个主意......沈家答应了?” “没答应!” 李良理直气壮:“沈清弦太过势利,一听咱们李家落难扭头就走了!” “哈哈哈哈!” 李仁闻言瞬间哈哈大笑:“瞧瞧!瞧瞧!我当时跟你说什么来着!” “我早就说沈清弦这女子你把握不住!你非不信!” “现在怎么样?这下知道大哥我阅女之能了吧!” “......” 脸色涨红,虽然舔沈清弦的是前主,但李良眼下还是有些恼羞成怒。 “哼!不管怎么样,我总归在想办法!” “而大哥你呢?你这几天可又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听到这里,李仁突然微微一笑,露出一副“老子不装了”的得意神情。 紧接着,便见他从袖中掏出一叠书信,旋即“啪”的甩在桌上。 “喏!看看吧!” “什么玩意儿......” 李良疑惑的拿起一封信,展开扫了几眼。 然后下一秒,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是证据! 竟然是黄川私侵灵矿石,事发后让李平阳背黑锅的证据!! “这、这是哪里来的?” 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李良的呼吸猛然变得急促。 正如他此前的猜测,这一切果然是黄川所为。 当然了,李仁如果头脑聪明的话,应该也能猜到。 但李良实在不明白前者是怎么搞到的这些绝密信件。 “自然是从黄府之中弄出来的。” 面对李良的疑问,李仁很是得意的耸了耸肩:“轻轻松松。” “黄府?怎么可能?” 李良一脸不信:“这等绝密,黄川怎会让人轻松偷到?” “谁说是偷来的。” 李仁摆摆手:“是郭夫人主动交给我的。” “郭夫人......黄川的正房?”李良有印象。 “没错。” “不是,她为啥会把黄川的把柄给你啊?她疯了?” “小弟,这种事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 交谈声戛然而止,房间之中突然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夕阳的余辉透窗而入,给李仁略显苍白的脸色镀上了一层“伟岸”的金光。 过了好半晌,李良才咽了口唾沫,愣愣的问道: “大哥,郭夫人......前几天才刚过完六十大寿吧?” “嗯......” 李仁好像有些牙酸:“确实不好对付。” 卧槽! 李良身子一颤,由衷赞叹: “大哥,你真牛逼!” 第5章 谁说我要娶她了 黄川私侵灵矿石已有数年了。 虽然负责灵矿开采和运输工作的是李平阳,但之前已经说过,在装箱运往京城之前,清点工作却是由名为潘元的定州司库带人来做。 而这个潘元则跟黄川是远房亲戚。 这事儿在定州官场上人尽皆知。 也正因如此,李良此前才会怀疑幕后黑手是黄川。 只要在清点时偷偷用废石换掉灵石,那么就可以将被掉包的灵石纳入私囊。 操作简单,收益巨大。 当然了,如果单是这样,那灵石送到京城后稍一检查便会暴露。 所以黄川肯定还需要一个在盐矿司任职的同伙。 此人叫丁持,是盐矿司副使。 作为户部下辖的一个机构,盐矿司本身级别并不高,副使更是只有六品。 但其权力却非常大。 就拿这个丁持来说,他就管着大乾西南六州之地的灵矿、铁矿、铜矿、盐矿等所有矿产的开采运输。 而这当中无疑要属灵石矿的油水最大。 并且要知道的是,跟前世古代一样,大乾的矿产全部归朝廷所有,私人不得开采。 因此一旦出现贪腐情况,那就是情节最严重的“官官勾结”。 比如黄川和丁持。 每月运送灵石之前,黄川都会让潘元扣下两成。 等灵石送到京城,丁持会再想办法让这两成的缺漏不被查到。 而一旦灵石入库,各地灵矿送来的灵石混到一处,那这点缺漏就微不足道了。 即便被人察觉,到时也没人晓得是哪个州出了问题...... 坦白讲,这整个过程并不复杂,乍一看也好像有许多漏洞。 但对于黄川和丁持,尤其是黄川而言其实是挺安全的。 因为他面前还有两层可以随时推出来替罪的“保险”。 一个是潘元,一个是李平阳。 如果真出了事,被人发现灵石对不上,他既可以把锅甩给潘元,称是潘元私自调换了灵石。 也可以把锅甩给“第一责任人”李平阳,称是前者在运输途中掉了包。 丁持想来也一定有类似的“防范”措施。 而这一次东窗事发,无疑就是要李平阳出来背锅了。 ...... “所以这次到底为啥会暴露啊?” 月上梢头,不知不觉已入夜了。 摇晃的烛光中,李良听李仁讲完了“半个”来龙去脉,立刻问道:“丁持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郭娘子......咳,郭夫人也不知道。” 李仁干咳一声:“黄川并非什么事都会与她讲。” “哦。” 李良点点头,又指了指桌上的信:“那这些呢?为啥只有黄川与丁持之间的账目和往来信件?” “潘元的呢?” “若没有的话,万一黄川鱼死网破,咬定是咱爹在当中做事,咱爹不一样得完蛋么?” 现有证据只能证明黄川和丁持勾结贪污灵石,却不能证明具体操作的人是潘元,李良的担心不无道理。 李仁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故而很快回答:“潘元的仍在郭夫人手中。” 李良不解:“那你咋没弄过来?” “......今夜应当就差不多了。” 李仁看了一眼窗外月色,幽幽叹道:“如果我能挺过去的话......”https:/ 好家伙! 实在太有牺牲精神了! 一瞬间,李良对李仁肃然起敬。 “大哥,你啥时候走?” “半个时辰之后吧。” “那我干点啥?我去找潘元谈谈?” “先不要打草惊蛇......你要不今夜替我去会会郭夫人?” “大哥别闹!咱说正经的呢!” “我没闹......” “......” 约莫一刻钟后,俩人大约商量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灵石案是大案,地方上无权审理。 所以大约三天后,大理寺、刑部、户部会派人来定州特办此案。 而在此之前确实不能轻举妄动。 万一被黄川发现他们已经掌握了证据,来个杀人灭口就特么全完了。 因此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李良要负责看管好这些书信,并且躲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样一来哪怕黄川察觉到了不对,但只要找不到李良、拿不回证据,他就势必不敢杀人。 而李仁则要在这三天里稳住郭夫人。 最起码不能让后者“反水”。 只要两人都能完成任务,那等“联合调查团”一到,他们直接把罪证交上去,到时黄川指定玩完...... “小弟,记得等会儿去水镜楼外等我。” 将杯中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李仁叮嘱道:“等我拿到剩下的一半证据后便立刻交给你。” “你带着所有信件账目找地方躲起来,不论外面发生什么,只要京城那边的人没到,就一定不要现身。” 水镜楼......戏楼? 郭夫人玩的挺花啊! “大哥,你只管放心就是!” 李良拍胸承诺一句,又发自真心的关切道:“你也要注意身体,可千万得顶住啊!” 李仁目视天花板:“但愿如此。” “......” 渐渐地,屋中变得安静,月光投下烛影,烛光又将人影拉长。 现在距离李仁出发去“拿证据”还有一刻钟。 而从一刻钟后开始,直到三司官员来到定州那一刻结束,这期间将要发生的事情会直接决定着李平阳、李仁、李良的生死。 没错,现如今这件事已经不仅仅关乎李平阳了。 就像是劫狱一样。 成了,大家都活。 没成,大家都死。 “小弟......” 在这颇具“特殊意义”的最后关头,李仁似乎有些真心话想对李良说。 不过他才刚开了个头,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了。 “二公子。” 来人是张伯,进屋后他先是看了一眼李仁,然后便对李良沉声说道: “沈府来人了,说是沈姑娘请您现在去一趟。” “嗯?” 李良一愣:“沈清弦让我现在去沈府?” 张伯点头:“是,想来应与老爷的事有关。” “......好,你去备礼吧。” 与李仁对视一眼后,李良没有过多犹豫,立刻应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沈清弦为啥突然“大发善心”了,但这一趟他肯定得去。 首先,沈世安或许能帮的上忙。 其次,爹都快没了,如果自己不去,那反倒显得异常。 “大哥,看来你并未看准沈清弦啊。” 待张伯走后,李良笑着调侃道:“到底她还是帮忙了。” “嘁,她最多不过是可怜我们罢了。” 李仁不屑的撇了撇嘴:“我话放在这里,你定娶不到她。” “我本来就没想娶。” 李良翻了个白眼:“他沈家不定何时就被宦党给收拾了,我闲的没事才会惹这等麻烦。” “咦?小弟,你最近好像开窍了。” 李仁有些惊奇的看了看李良,肯定道: “这才对嘛,男女之情,仅为戏耳。” 第6章 他好像变了 “小姐,李公子到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小丫鬟推开了沈清弦的卧房门。 “......哦。” 沈清弦正坐在桌边发呆,过了片刻才恍然回过神来。 起身走到铜镜前,从首饰盒中挑了一对红玉耳坠,举到耳边对镜比了比。 不过紧接着她就又突然气鼓鼓的将耳坠丢回到了桌上。 “哼,有什么好打扮的......” 嘟囔一句,沈清弦懒得打扮,就这样素面朝天的随小丫鬟走出房间,在前堂见到了已等在那里的李良。 “清弦。” 李良立刻迎上来,故作一副忐忑的模样:“怎么了?不知你深夜叫我来府上可是有什么急事?” “何必明知故问。” 沈清弦瞥了李良一眼,声音不冷不热:“李大人的事情我跟爹爹说过了,爹爹他虽已不在朝堂,但或许能帮你出出主意,免得你心急做出些雪上加霜的蠢事。” “他现在还未睡,你这就随我过去吧。” 说完,沈清弦扭头就走,似乎懒得跟李良多说一句话。 明明是在帮忙,但态度却好像李良哪里得罪了她一样......可见李仁说的没错,她确实只是在可怜李家,而并非对李良还有什么想法。 不过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份人情。 “......多谢。” 李良快步跟上,轻声道了句谢。 只是相比于之前,他的语气不再那么“舔狗”了,反倒多了几分真诚。 “沈姑娘,若我李家此番可以过关......不,不管能否渡过难关,我日后都定会竭力报答你与沈相的恩情。” 沈姑娘...... 脚步一顿,沈清弦听到李良对自己称呼的变化后,胸口没来由的有些发闷。httpδ:/m.kuAisugg.nět “不需要。” 咬了咬嘴唇,她并未回头看李良:“我只是可怜你们罢了。” “可怜也好,其它什么缘由也罢,在我心中并无分别。” 李良沉声回应:“我只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我沈家不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他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沈清弦闷闷的丢下一句话,脚步更快几分。 就这样,两人都不再说话,一前一后行至连接前后院的长廊。 月影朦胧,有夜巡的家仆提着灯笼从不远处经过,晚风吹来细碎的香气,也不知是来自沈清弦还是园中的石榴花。 再远处,府墙外的定州城静谧祥和,偶有马车声在巷中响起又消失。 可惜了...... 看了一眼身前那随步子微微摇晃的松垮发髻,李良心中稍感遗憾。 论姿色、论家境,沈清弦都非常出挑,本应是他在异世大开后宫的最佳开局。 只可惜沈家跟正得势的大太监魏明海有仇。 如此一来,自己是万万不能跟沈清弦产生“羁绊”的。 毕竟后者还能活多久谁也说不好。 一旦哪天真出了事......那就跟现在一样,自己也极有可能跟着赔命。 所以,既然沈清弦不行,自己又该去哪里找一些“大佬”娘子呢? 要修为高一点,身份安全一点,长得漂亮一点,活儿好一点。 年龄也不能太大,像郭夫人那样的肯定不行。 嗯,最好还不介意我三妻四妾......等等。 我好像在想屁吃。 嘴角微动,李良越发觉得这个“共生决”不靠谱。 收益和风险简直太不对等了! 感觉自己最正确的做法不是“开后宫”,而是当一个人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渣男,不跟任何女人产生羁绊。 这样或许还能活的稍久一点。 虽不能权倾朝野,但最起码能小富即安。 毕竟鲁迅曾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 心中胡思乱想,李良一言不发跟着沈清弦走了约莫半炷香,最后站停在了一扇雕花木门之外。 “李公子,我爹便在书房中。” 沈清弦终于舍得回头看了李良一眼:“你进去吧。” “好。” 李良没墨迹,立刻整了整衣襟袖口,伸手便欲敲门。 不过手抬到一半他又稍稍一顿,扭头看向沈清弦,再次认真道: “沈姑娘。” “多谢。” ...... 李良走进书房后,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穿着宽松长袍的老头儿。 但后者却并未看他,仍在埋头挥毫。 如果沈世安不是聋子的话,那无疑便是没把他看在眼里。 老登架子还挺大...李良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站着没动,也没吭声。 直到沈世安勾勒完最后一笔,心满意足的将毛笔丢入笔洗。 “你便是李良?” 拿起一帕白巾擦去手上墨迹,沈世安的眼神不似打量,更似审视。 李良闻言立刻低头拱手:“是,晚辈李良,见过沈相。” “沈相......” 沈世安对这个称呼仿佛有些怀念,但又很快平静的摇了摇头。 “李公子,令尊的事弦儿已经跟我说过了。” “弦儿心善,与你又是朋友,所以便来求我。” “只是我已被罢官整一年,再加之与宦党有过节,故而朝堂之中并无多少好友。” “李公子,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晚辈明白。” 李良点头:“晚辈不敢奢望太多,只求沈相可以帮晚辈出出主意,如此便已感激不尽了。” “......好。” 沈世安或许没想到李良这样一个纨绔子弟居然还挺聪明,语气稍稍变得和蔼了一些。 “那你便将此案的细节大致与我说说吧。” “是,家父是在三天前被捕入狱的......” ...... “桃儿,你有没有觉得李良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就在李良走进书房后不久,沈清弦便回了自己的卧房。 回想着刚刚两人简短的交流,以及那声“沈姑娘”...她总觉得李良好像突然变了。 但具体哪里变了又说不太上来。 “小姐,李公子原本是个花花公子,可现在李家突逢变故,家中大小事务都得他拿主意,又得想办法救出李大人,他变得成熟了些也是正常的。” 身旁,叫桃儿的小丫鬟分析道:“依奴婢看啊,这就叫那个一夜、夜......” “一夜白头。” 沈清弦随口补全了桃儿记不得的成语,但心中却仍有疑惑。 她觉得李良不是突然变得成熟了这么简单。 毕竟“成熟”或可一日而蹴,但有些事,比如性格、城府却是不能。 所以......哎呀,自己想这些做什么! 突然,沈清弦懊恼的敲了敲自己脑门,似乎是想把某个人影从脑海中赶走。 不要再想他了! 这次帮了他,我跟他就两清了! 嗯!对! 两清了! 第7章 我不考虑! “李公子,此事应当是定州有人与盐矿司之人勾结,伙同私侵了那两成灵石。” “我说句不负责任的话,这人应当便是州牧黄川。” “至于令尊......或许他一直在为黄川办事,只不过你不晓得而已。” “又或许是黄川有意陷害他来顶罪。” 书房里,沈世安的语气很平静。 他仅是听完大体情况就做出如此判断,可见混迹官场多年确实早已见过了太多这种腌臜事。 只不过站在沈世安的视角,的确很难判断出李平阳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沈相,家父为人正直磊落,绝不会与贪官污吏沆瀣一气!” 李良心中惊讶,脸上故作一副急切的样子:“他定是被冤枉的啊!” “李公子,你与我喊冤没用。” 沈世安面色平静的摆摆手:“与灵矿有关的案皆要三司会审,京城那边不日便会派人来定州,你得让他们相信才行。” “还请沈相指点!” 李良心说我当然知道你没用,嘴上再问:“不知晚辈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帮家父洗清冤屈?” “假若令尊真是被冤枉的,那便唯有找到黄川伙同他人私侵灵矿的证据,方才有一线机会翻案。” 沈世安淡淡回答:“灵石从开采分拣,一直到送至京城,其中要经过数人之手,这当中必有替黄川做事的亲信。” “因此你需得找出此人,令其在堂审时出堂作证。” “只不过单有人证恐怕还不够。” “最好还得有往来书信、贪赃账目之类的物证。” “若人证物证皆有,那案子或许还有转机。” 还有转机? 听到沈世安的话,李良不由得愣了一下。 按照他和李仁此前的想法,有了那些书信账目应该就足够翻案了。 可现在沈世安却说要人证物证皆齐。 并且即便这样,还只是有转机? “李公子,你不曾为官,不懂官场之中的门道。” 沈世安一眼便看出李良的心思,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唉,黄川身为定州州牧,官居四品,他怎会没有仰仗?” “我也不瞒你,现如今的户部尚书陈明章,便是黄川的靠山。” “有陈明章在,除非黄川犯下了滔天大罪,否则皆可安然无恙。” “你不必觉得惊讶。” “对大多数为官者而言,若将其曾做过的肮脏事一件件摊开来算,那几乎人人都得杀头。” “但他们却都能好好活着......李公子,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能出事。” 李良没怎么犹豫,立刻回答:“一旦有一人出事,很多人都会遭殃。” “......没错。” 沈世安没料到李良反应的这么快,顿了顿后才点头感叹: “这便是官官相护的根本原因。” “其中道理谁都明白,却又谁都改变不了......” 谈话突然从案件上升到了政治层面,李良看得出沈世安的无奈。 但他没心思跟后者在这里讨论“封建社会权利分配的弊端”,因此很快就将话题拉回到了正轨。 “沈相,那您的意思是即便我找到了黄川的罪证,却也不拿那他怎么样,亦无法替家父洗脱罪名了?” “这倒不是。” 沈世安微微摇头:“只是此事太过遥远,现在与你讲了也没用,还是等你先找到证据再说罢。” “......” 太过遥远。 很明显,沈世安不认为李良能得到黄川私侵灵石的证据,因此觉得之后的事说了也无益。 而李良犹豫了一下后,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未把实情和盘托出。 原因很简单,他暂时还信不过沈世安。 就像沈世安自己说的,官官相护在官场上是十分常见的事。 那谁知道沈世安曾经又是谁的靠山呢? 沈世安是定州人,而黄川则是定州州牧。 再加上黄川就是在沈世安任宰相期间升的官......若说两人之间没什么关系,李良打死也不会相信。 区别只在于关系怎么样而已。 所以别看沈世安现在说得好听,但万一是在替黄川试探自己呢? 若真是这样,恐怕用不了多久一群刺客就得找上自己了吧。 “沈相,多谢您的指点,晚辈这便去寻证据,就不多叨扰了。” 站起身,李良恭恭敬敬的冲沈世安拱了拱手。 “嗯,李公子慢走。” 沈世安并未起身,但语气倒挺和蔼。 可能感觉李良是个“可塑之才”,就当李良走到门口时,他又突然补了两句。 “李公子,私侵灵矿并非诛九族的罪,因此切记莫要做傻事。” “不论令尊是不是被冤枉的,你的路仍有很长。” “......谢沈相提醒。” 李良回头看了看沈世安,旋即推门而出。 房门轻轻打开又慢慢合起,留给沈世安的唯有一缕微风,以及李良的最后一句话。 “尽人事听天命,晚辈只求无憾无愧而已。” ...... ...... “尽人事听天命,无憾无愧......” 一炷香后,当沈清弦走进书房时,沈世安仍在念叨着这句话。 “爹,你嘀咕什么呢?” 走到书案前,沈清弦故作随意的问道:“李良的事怎么样?你可帮他出主意了?” “你倒是记挂。” 沈世安一眼就看出了闺女的“装模作样”,不由得好笑道:“行了,这里又没外人,你不必再装了。” “我、我哪里装了!” 沈清弦脸色一红,梗着脖子嚷道:“我才不在乎他李良如何呢!” “好了好了,随你怎么说。” 沈世安乐呵呵的摆摆手,指了指书案:“正好你来了,帮爹规整一下吧,爹刚写完字。” “哦。” 沈清弦倒也听话,闻言便绕到书案后规整起了笔砚等物。 墨团在笔洗里晕染开来,拨水声中红晕渐渐褪去。 她看了一眼案上的那副字,不禁轻声诵道:“尽人事听天命......爹,你怎得写这个?” 沈世安笑着回答:“这是李良刚刚说的。” “......” 又提起李良,沈清弦不讲话了。 沈世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六个字,半晌之后才接着说道: “李良这人其实挺聪明的。” “若李平阳此次可以平安过关,他日后或许能有一番大作为。” “弦儿,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该......” “爹!” 不等沈世安说完,沈清弦便瞪大眼睛羞愤道:“我的婚事我自己有主意!李良他配得上我嘛!” “......弦儿,爹知道你心气高。” 沈世安无奈的摇了摇头:“但你也要知道,爹已经不是宰相了。” “我、我当然知道。” 沈清弦的声音弱了不少,不过仍有些不甘心:“可不论如何李家也比不得咱们。” “更何况现在李平阳出了事......哎呀,总之我心里有数的!” “弦儿,做人有时不可太过势利。” 沈世安眉头一皱,语气也变得严肃了几分。 “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现在更是无官无职,还不需要你去与那些大世家联姻。” “李良除了有些风流之外,爹觉得与你已算是良配了。” “你若也对他有意,便应当考虑......” “不考虑!” 沈清弦斩钉截铁。 “我不考虑!” 第8章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吧! “咕噜噜”的车轮声中,马车缓缓驶出小巷。 离开沈府后,周遭便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有商贩在路边支着摊子,卖些廉价的小首饰,亦或是孩童喜食的零嘴。 酒楼茶馆里灯火通明,时不时有食客的叫嚷声混着饭菜香气飘至街上,又被过往行人挤散。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夜生活倒是挺丰富的。 虽不能去夜店蹦迪撩妹,也不能去电影院看场好莱坞大片,但这种脱离了网络与虚拟的娱乐生活却也有着一种前世所没有的朴实与亲近。 在街头偶遇一位衣着得体、说话时会脸红的小娘子,或许要比隔着屏幕看那些衣着暴露、满嘴黄腔的女主播更令人心动。 在酒楼里与好友痛饮几杯,或许要比跟哥们开黑连跪更来的更痛快。 从这个角度而言,人类的幸福程度可能与生产力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最起码定州城的百姓眼下看起来都挺幸福的。 而越是这样,便越发凸显出了李良的“不幸福”。 “所以,人与人的悲欢果真不相通么......” 坐在马车上,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李良一脸郁闷。 这次去找沈世安,实际的帮助没得到,反倒搞得他心情很是不好。 自打李仁带回那些书信之后,李良本来觉得“大局已定”了。 只要等三司官员一到,把证据送上去,李平阳就可以沉冤得雪,自己也可以继续当一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哥。 可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样一想,沈世安倒也并非没帮上忙,最起码提醒了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等拿到全部证据后,还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利用才行...... “张伯,前面停一下。” 看到不远处一栋碧瓦朱甍的三层建筑时,李良暂且将心思压了压,抬声说道:“我还有点事要去办,你先回去吧。” “二公子,您要去哪儿?” 张伯一紧缰绳,将马车停在路边,回头问道:“老奴等着您吧。” “不必。” 李良掀帘下车,摆了摆手。 “我去听场戏。” ...... ...... “当当了当~” “扑刺刺宿鸟飞腾,颤巍巍花梢弄影,乱纷纷落红满径~” “当当当~” “翠裙鸳绣金莲小,红袖鸾销玉笋长~” “当当当~” “此生难得有情人,前世烧了断头香......” 戏台花团锦簇,四周围了几十盆牡丹花,屋中春意融融,花香夹着衣香鬓影,叫好声在梆鼓声里此起彼伏。 台上人演才子佳人的唏嘘爱情,台下人跟着戏中人生长吁短叹。 与往日一样,水镜楼今日同样热闹非凡,座无虚席。 一层看客大都是普通百姓,二十文铜钱的茶水费,便可进来看一整晚的戏。 而二层则是单独隔开的雅间,每间每晚五两银子。 此刻台上的戏正演到精彩时候,那一对戏子边唱边做些搂抱动作,引得台下男子都瞪大眼睛、目不斜视,女子则红着脸扭头掩目,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瞧。 听了一整场戏,为的就是这段儿! “好!” 突然,众人大声叫好,想来是台上又上演了什么“带劲”的动作。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戏台,唯有二楼的某个雅间却偏在此时拉上了帘子,将那用于观戏的小窗遮的严严实实。 “此生难得有情人,前世烧了断头香......” 看着面前年轻俊朗的公子哥,衣着华贵的老妇喃喃重复着戏词,竟露出了少女般的娇羞: “李郎,你我想来也是前世有缘吧,只可惜我应是烧了断头香,得罪了佛祖,因此才没能早几十年遇到你......” 早几十年我还没出生呢...... 李仁嘴角一阵抽搐,眼中却满是柔情:“郭夫人,不怪你,定是我前世不诚,这才误了我们的情缘。” “哎呀,你怎得还称呼人家夫人。” 老妇一脸娇嗔的戳了戳李仁胸口:“这又没旁人,害羞什么。” 李仁身子一哆嗦,赶紧改口:“是我不好,香兰你别怪我。” 郭香兰,郭夫人的本名。 “瞧这话说得,我怎舍得怪你,疼你还来不及呢。” “快些过来,让我好好疼你......” 抓住李仁衣襟,当窗外的戏词越发“下三滥”时,郭香兰也变得越发急不可耐,这就准备跟情郎大干一场。 不过李仁却在此时稍稍后退了半步:“香兰,你知道的,我爹现在还被关在大牢里,我实在是没有心思......” “行了行了,跟我还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郭香兰笑着摆了摆手:“剩下的那一半信件我已带来了,只要你等会儿表现的好,自会给你。” “是么?” 李仁心中石头落地,语气也立马变得急切:“香兰,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要浪费时间了!” 凑近两步,李仁说着话便准备解腰带。 只是这次却又轮到郭香兰不放心了。 “李郎,你知道,若黄川死了,我可就是寡妇了。” “到时你可会娶我?” “这是自然!” 自然不会娶......李仁伸手指天:“我以自身性命对天发誓!” “好......” 郭香兰被爱情蒙蔽了大脑,竟真信了李仁的鬼话。 满意的点点头,她再无担忧,先是从袖中摸出一叠书信放到桌上,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条长鞭。 “......” 看到长鞭,李仁瞬间懵了:“香、香兰,你这是......” 郭香兰微微一笑:“李郎,咱们今日玩点不一样的。” “......好吧,给我吧。” 深吸一口气,李仁伸手想要去接鞭子。 不过...... “啪!” “啊!!!” 一声惨叫兀的响起,旋即又被窗外的叫好声所淹没。 ...... ......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一个时辰后,当李仁伤痕累累的出现在李良面前时,后者顿时瞪大了眼睛。 “难不成黄川已经发现了?!” “没有......” 李仁龇牙咧嘴的掏出那叠用尊严换来的信件:“别问了,拿着这些赶紧走。” “可是你的伤......哦,我懂了。” 李良后者后觉的哦了一声,愤愤的替李仁打抱不平:“想不到那老娘们下手这么狠,让大哥你受苦了。” “没事,只要能把爹救出来,我受点伤无所谓。” 李仁咬牙催促:“你快点走吧,记得找个隐秘的地方,千万莫要让黄川寻见。” “嗯......大哥,不过你可能还得委屈一下。” 在李仁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只见李良小声说道:“刚刚我不是去找沈世安了么,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黄川身居高位,京城那边肯定有靠山。” “因此光有物证恐怕还不够。” “若你还能挺得住的话......最好能劝一劝郭夫人,让她到时出面做个人证。” “啊?” 李仁闻言双腿一颤,眼神惶恐,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不过片刻后,他又恶狠狠的朝旁边吐了口唾沫,看样子是豁出去了。 “我知道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那所幸就让暴风骤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第9章 宋家姐妹 青河一畔,满香楼。 茜红灯笼高挂,娇笑声和乐声从高高低低的木窗中传出,裹挟着酒香与脂粉香飘向星光璀璨的夜幕。 “我记得你在城南有一栋小宅对吧?” 某间绣房之中,李良看着面前穿着青裙的女子,一本正经的问道:“那里现在可有人住?” “唔?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女子有些疑惑:“奴婢的姐姐眼下住在那里呢。” “嗯......” 李良闻言点了点头,没有立刻说话,似是在思索什么。 按照计划,现如今他既已拿到了全部证据,那就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隐藏起来。 只不过这事儿乍一听简单,但实际上却不太好办。 首先他不能出城,否则就无法及时掌握三司官员的情况。 其次,若随便在城中找家客栈的话,那无疑太容易被人查出来了。 李家倒是有些产业,他或许可以去这些地方躲几天。 但问题黄川又不傻,万一发现了事情败露,一定会率先搜查这些地点。 那么,李良就只能想办法自己找个地儿了。 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来找这个叫宋迟盈的乐妓。 前主与后者相识...可以说相当熟悉,同喜诗乐,虽没有过负距离接触,但有点红颜知己的意思。 根据记忆,宋迟盈已在满香楼干了近十年,卖艺不卖身,靠着远不及花娘的收入终于在几年前于城南买了一栋小宅。 而李良就是打的这栋宅子的主意。 如果这几天藏身在那里,想必没人能找得到...... “我想请你帮个忙。” 想到这里,李良解下腰间钱袋,开口说道:“我最近遇到一些事,想去你的宅子住几天。” “若可以,那我今晚便过去,这里是三十两,算是酬谢了。” “若你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 “......” 开门见山的讲明了意图,李良并未解释什么。 毕竟他总不能说我未来几天有可能面临追杀,要到你那去躲一阵。 而宋迟盈久居风花场合,极善察言观色,明白李良定有着不能说的秘密,所以竟也没问。 她只是稍稍愣了一下,然后便将钱袋又推了回来。 “公子,你去住就是了,这银子也收回去。” “如若不然,奴婢便不许你去了。” “......好。” 收起钱袋,李良没在这种小事上墨迹:“那就多谢了。” 见李良没有推脱,宋迟盈露出一丝笑容:“公子客气什么,你我之间还用言谢么。” “奴婢这就去写一封信,讲事情写清楚,你到了之后拿给奴婢的姐姐看。” “然后公子便住着就是,想住多久都行。” “只是奴婢那宅子又小又偏僻,家中装潢摆设也简单的很,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说着话,宋迟盈便起身去研墨写信。 而李良则随口问道:“对了,你姐姐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会不会介意我与她同住?” “她应当不会介意的。” 宋迟盈低头写字,一缕青丝垂在脸侧,语气有些复杂:“她这个人呀,怎么说呢......” “......” 烛火旖旎,香气弥漫。 宋迟盈一边写信,一边讲着她那位姐姐的种种。 而李良听完后,也大致了解了此人的情况。 ...... 宋迟盈的母亲曾是满香楼的花娘,三十岁病故,死前有俩“生父待考”的女儿。 一个是宋迟盈。 另一个自然就是前者的姐姐,叫做宋迟瑜。 两人丧母时分别是十三和十岁,为了让母亲死后有个清白身,她们几乎将母亲留下的银钱全部拿来换回了那张卖身契。 之后,因两姐妹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投靠,出身不好又进不了大户人家做丫鬟,便只能走上了母亲的旧路。 幸好满香楼的老鸨与她们母亲也算是旧相识,可怜两人,最终只让她们做了乐妓。 乐妓是清倌,不同于红倌,虽也签卖身契,不过可不接客。 虽身处烟柳之地,但其实这对于宋家姐妹而言已经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辛苦“工作”,攒些银子替自己赎身,然后做点小买卖亦或是嫁人......最起码不会像她们母亲一样悲惨。 只可惜宋迟瑜实在太不争气,不论怎学,却就是对乐器一窍不通。 不通乐器,那就做不了乐妓。 而宋迟瑜又是个刚洁性子,打死也不肯做红倌。 于是在满香楼打了一年杂,再又一次被逼着接客之后,她给了人家客人一耳光,然后逃走了。 这一逃就是七年。 等七年之后,彼时已二十一岁的宋迟瑜又回到了定州城。 而那时的宋迟盈十八岁,已然成为了满香楼乐班中一名出色的乐妓。 时隔七年姐妹再次相见,不论宋迟盈怎么问,宋迟瑜也不肯说这七年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宋迟盈只当她是遇见了不好的事,不堪回首,之后便没再问过。 再然后,宋迟盈就用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买了那栋小宅。 宋迟瑜在那里住了下来,每日在家中做些糕点,再挑到街上去卖。 据宋迟盈所说,她姐姐做的糕点特别好吃,尤以绿豆糕为最,比定州最出名的“荣德斋”做的还要可口。 只是宋迟瑜人却变得越发沉默寡言,整日就是做糕点、卖糕点,日日如此,至今已有两年了...... “唉,奴婢也不晓得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写完最后一个字,宋迟盈将毛笔搁下,拿起信纸轻轻晃着。 “平日里便是与奴婢相处时,她都极少说话。” “面对外人时更是一声不吭。” “她常在城南卖糕点,那边的人都唤她宋哑巴。” “不过虽不爱说话,但她应当不会介意公子去与她同住几日的。” “对了,公子到时住在奴婢的房间就是,被褥等物都有的......” 声音突然变得局促,宋迟盈红着脸结束了这次介绍。 见墨迹已经干了,她便把信纸叠整齐放进信封,同时从怀里取出一只小香囊。 “公子,你等会儿将香囊给姐姐看一下,她就晓得这信是奴婢写的了。” “对了,这几天你或可尝尝她做的绿豆糕,真的很好吃的。” 红晕褪去,宋迟盈笑着将信和香囊递给李良,嘴角旁浮起两个小酒窝。 “好,我定会尝尝。”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等过几日再来找你。” 还挺好看的......李良视线在那一对酒窝上停留片刻,旋即便起身准备离开。 “嗯,公子慢走。” 宋迟盈将他送到门边,然后又在李良即将推门时突然轻声说道: “公子,你放心,今夜之事不论谁来问,奴婢都不会说的。” “......” 烛光轻柔,明月于窗外高悬。 李良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盯着一脸认真的宋迟盈看了半晌,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这女人很聪明啊。 只是没有修炼,可惜了。 第10章 素未谋面的娘子 半个时辰后。 定州城南,水洗巷。 泥泞的土路、石堆的巷墙、隐隐的酸腐味道,周遭的一切都与李府或沈府所处的巷子截然不同。 “从东面数第三家,院门旁有棵老柳树......” 根据宋迟盈提供的地址,李良很快便站在了一扇院门之前。 门后隐约有水沸声,想来应该就是那宋迟瑜在做糕点了。 “咚咚咚。” 敲响院门,不到十息,门缝后就出现了一点昏黄的亮光。 没有脚步声? 看着门内拎着灯笼的女子,李良先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然后才快速打量了一番对方。 普通的麻裙,头发扎做垂髻,眉目与宋迟盈有几分相似,但皮肤明显要比前者粗糙一些。 倒像是整日风吹日晒的样子。 “敢问姑娘可是姓宋?”很快,李良收回视线。 “......” 女子没有答话,只是看了李良好一阵,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当真是个“哑巴”......因为宋迟盈早已说过宋迟瑜的性格,所以李良也不意外,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宋姑娘,我与令妹是好友,因家中出了些事情,需得在这里住上几日。” “此事我已经与令妹说过了,这是她让我带给你的信,说你看过便知。” 说着话,李良从袖中取出信和香囊,一起递到宋迟瑜面前。 后者伸手接过,先是看了看香囊,然后又欲去拆信。 只不过由于她拎着灯笼,因此有些不便。 “宋姑娘,我帮你提灯吧。” 李良见状想要帮个忙。 结果宋迟瑜却立马后退了半步,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防范意识还挺强......李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再动弹。 而宋迟瑜又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继续低头拆信。 “嗤啦~” 柔光晃动,信封被撕开。 或许是因为亮度不太够,所以宋迟瑜看的很慢,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丁点变化。 单凭这一点,李良就觉得这女人不太对劲。 照理说,自己一个大男人突然要住进来,哪怕“房主”宋迟盈已经答应了,但正常人最起码也会觉得别扭或惊讶。 可宋迟瑜却就跟个冷血杀手一样,除了刚刚的警觉之外,竟然一点情绪都没有。 再一个就是脚步的问题。 李良很确定,在宋迟瑜开门之前他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所以这女人要么是刻意踮着脚来开门的。 要么就是练过轻功。 而练过轻功则意味着......宋迟瑜有修为在身。 靠,难不成是个冷血杀手? 李家世代习武,李良自然也有修炼,虽然只是八品,但对这些细节要比一般人敏感的多,因此当下不由得一阵犯嘀咕。 而就在此时,宋迟瑜也终于看完了信。 “......” 依旧没说话,她稍稍侧身,将院门让开。 李良稍加犹豫后走进院中,沉声道了句谢:“多谢姑娘。” “无妨。” 出乎意料的,哑巴居然开口说话了。 但只能说一点点。 说完这俩字,宋迟瑜便转身往后院走。 而李良愣了一下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kuAiδugg 美女杀手,潜伏在定州执行神秘任务,然后在机缘巧合下被自己的魅力所折服......看着身前的背影,李良突然想到了前世古装剧里的老套桥段。 如果是正常情况,他倒是不介意这个桥段成真。 但既然自己有共生决,那就绝对不能跟“杀手”这种高危职业产生羁绊。 所以就先在这里对付一晚上吧。 明天再看看,不行就换地方。 ...... 不多时,李良就跟着宋迟瑜走进了一间偏房。 从屋中的家具和摆设来看,这无疑就是宋迟盈的房间了......清倌不同于红倌,管理相对松散,每个月可以回家住上一两天。 “自便。” 宋迟瑜依然惜字如金,撂下俩字就直接走人了,甚至连灯笼都没留下。 李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次倒是听到了脚步声。 待人影离去,立刻回身关好房门,摸黑点燃烛灯,在屋里检查一圈,确定好“逃生出口”。 做完这一切,李良这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呼......” “不对劲,十分的有九分不对劲呐......” 来之前,李良只以为宋迟瑜是一个因童年的悲惨遭遇而自闭的可怜女子。 结果现在一看,自不自闭不知道,但肯定身藏着大秘密。 嗯,根据刚才的目测,也有大眯眯。 宋家的基因不错...... 回想起宋迟盈的身段,李良的思绪稍稍跑偏了一点。 不过片刻后,他的表情就又渐渐变得严肃,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叠捆绑结实的信件。 解开绑绳,挑出今晚李仁刚刚从郭夫人那里得到的那几封,快速读了一遍。 没问题。 确实是黄川与潘元之前的分赃账目。 但没有来往书信......想来应是俩人同在定州,用不着写信。 将信件重新绑好后塞回怀中,走到窗边,伸手将木窗悄悄推开了一条缝。 夜风携着糕点的香气立马钻进屋中,不远处的庖屋上空仍有模糊的炊烟在黑暗中盘旋。 李良一声不吭的藏在窗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宋迟瑜抱着蒸屉从庖屋中走了出来。 睡前蒸好糕点,一夜散凉,第二天挑去街上卖......没什么毛病。 看着那个不停进出庖屋,忙忙碌碌的身影,李良有一瞬间突然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他又看了一会儿,始终也没再发现有啥不对的地方,便轻轻合上了窗户。 而院中的宋迟瑜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些,仍在弯腰整理着蒸屉。 她的动作很利索,模样很认真,时不时会伸手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拢到耳后。 然后,当她又整理完一蒸屉糕点,起身准备回庖房时,视线第一次扫过了那扇紧闭的木窗。 “......” 眸中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但驻目的时间却意味着宋迟瑜早就观察到了李良的“偷窥”行径。 约莫过了两三息,她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庖房。 小小的庖房中闷热潮湿,灶中已只剩几点火星。 宋迟瑜掀开最后一层蒸屉,翻腾的水汽立刻扑面而来。 朦胧的热雾中,她突然抹了抹眼角,咬紧嘴唇走到庖房角落,蹲下身子胡乱拨弄着干柴。 “哗啦哗啦”的杂音将沉闷的哽咽声掩盖,屋外一轮圆月正当空。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记忆中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泪水顺着下巴滴滴坠落。 宋迟瑜离开定州七年,回来只是为了两个人。 一是宋迟盈。 二是早已记不得她的李良。 “......” “相公!你明天还来么?” “来的!娘子明儿你想吃什么?我让家里的厨子给你做!” “我想吃肉!吃白面馍馍!” “嘁,肉跟馍馍有什么好吃的,我家厨子做的绿豆糕可好吃了,我最爱吃了,只可惜爹爹不许我多吃。” “唔?绿豆糕是什么?” “你怎么连绿豆糕都没吃过......” “......” “呜呜呜......” “相、相公,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11章 十日夫妻 朝阳弥漫晨雾,天边透亮青光。 第二天一早,李良早早起了床。 又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怎么睡。 毕竟宋迟瑜明显有问题,他哪里能睡得着,因此迷迷糊糊的和衣干躺了一晚上。 好在暂时并没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根据屋外的动静判断,宋迟瑜昨夜应该一直忙到了子时,然后又在卯时起床,折腾一阵后就出了门......想来应该是去卖糕点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来“打扰”过自己,甚至好像自己压根不存在一样。 对此李良自然是求之不得。 所以他虽然早就醒了,但一直没出房间,直到确认宋迟瑜走了之后才鬼鬼祟祟的溜了出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摆在一张小木桌上的早饭。 一碟小咸菜,一碗白粥,一张面饼,以及一小碟绿豆糕。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碗筷,李良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宋迟瑜居然给他做了早饭! 还有这种服务的么? 走到桌边,上下左右仔细检查了一下饭菜,又闻了闻有无“奇怪”味道。 在确定没毒之后,李良只当是宋迟盈在信中交代了宋迟瑜要好好照顾自己,便没再多想。 就着咸菜吃完粥饼,最后又往嘴里丢了一块绿豆糕。 清香绵软、甜而不腻......确实挺好吃的。 根据记忆,前主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玩意儿。 不过李良却没有“继承”他的口味,故而吃了两块后便住了嘴。 拍掉手上碎屑,将碗碟归拢到一处。 稍稍犹豫了一下后,李良眼睛一转,旋即端起空碟空碗便往宋迟瑜的屋子而去。 吃完饭当然要洗碗。 但自己对这里不熟悉,所以误把宋迟瑜的房间当做了庖房,这也是很合理的。 ...... “吱呀~” 约莫一刻钟后,李良鬼鬼祟祟的从偏房中走了出来,表情有些疑惑。 刚刚他在屋里翻找了半天,却没找到丁点不对劲的地方。 当然了,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他没有检查的太仔细。 但即便如此,屋中也不应该这么“干净”。 如果宋迟瑜是修行之人,哪怕有意隐瞒,房间里也应当会有一些蛛丝马迹才对。 修炼所需的灵石、各种丹药法宝、兵刃功法......这些玩意儿即便不会摆在明处,可也难免会遗漏下一些痕迹。 然而李良翻箱倒柜了半天,竟连一丝一毫的证据都没找到。 难道说宋迟瑜当真不是修真者?只是一个自闭到连情绪都几乎不存在的普通人? 至于脚步声......自己深夜敲门,她担心是歹人,所以才不露脚步的悄悄来门边查看? 蹲在井边,李良一边洗碗一边苦思冥想。 琢磨了半天,他最终觉得昨晚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每个人都有一些或大或小的秘密,宋迟瑜或许在那失踪的七年之中误打误撞开启了修行之路。 只不过她现在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所以屋中才没有任何修炼的痕迹。 “嗯,不是冷血杀手就行......” 拿着洗净的碗筷站起身,李良小声嘀咕一句,转身去往庖房。 经过刚刚的检查,他暂时打消了“跑路”的念头。 不过唯独有一点他仍有些疑惑。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李良总觉得宋迟瑜有点眼熟。 好像很早之前就曾见过。 ...... ...... 定州城南,十二里长街。 长街宽阔,青石道路两侧木楼鳞次栉比,各式各样的招牌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路边小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与马蹄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宋哑巴!我要五文钱的绿豆糕!” 扁担前,一个小女孩儿高高举起小手,掌心中摊开五枚铜子。 小丫头衣着普通,并非大户人家的子女。 但她的语气却十分不客气,好似看不起面前这个卖糕点的女子。 封建社会尤为歧视“残疾人”,这是没办法的事。 好在宋迟瑜并不计较,只是麻利的捡出五文钱的绿豆糕,最后还悄悄多添了一块。 将油纸包好,递给小丫头。 后者接在手里,又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便蹦蹦跳跳的跑向了不远处的妇人。 “略略略,哑巴哑巴,嫁不得好人家!” “囡儿!” 妇人皱了皱眉,厉声呵斥的同时伸手拍掉了小女孩儿衣角的尘土。 “都与你说过多少次了!” “怎得还弄脏了衣裳!” 原来只是在责怪闺女弄脏衣服罢了......宋迟瑜向那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旁边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也都没当做一回事。 回到定州后,宋迟瑜已经在城南走街串巷的卖了两年糕点,因此很多百姓都认得她。 而如果底层百姓中也存在鄙视链的话,那宋迟瑜无疑是在最底端。 出身不好,还是个哑巴......仅凭这两点,哪怕宋迟瑜模样再好看,做的糕点再好吃,也不会受人待见。 当然了,并非所有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刁民”。 偶尔,宋迟瑜也会遇到一些对她还算客气的顾客...... “姑娘,不知这桃酥怎么卖?” 不知何时,两个中年男人站在了扁担前,笑着说道:“我等自西边而来,听说姑娘做的糕点极好,想买一些尝尝。” 皆着黑衣,腰佩长剑,虽说的是大乾官话,但口音却很浓重。 在普通人看来,他们或许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外地来定州办事的武人而已。 但宋迟瑜只看了一眼,眼神便微微发生了变化。 “......” 没有答话,也没有比什么手势。 她只是有条不紊的收拾好摊子,然后便挑起扁担径直往一条小巷而去。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四下看了看后立刻跟上。 不多时,三人就停步在了空无一人的小巷深处。 “小姐!!” 当宋迟瑜回头看过来时,两个男子的表情立刻变得紧张,再没有了方才的从容。 他们毫不犹豫“噗通”跪倒在地,急声高呼道: “小姐!教中出了大事!!” “教主她几次给您传信,却始终未有回信,这才派我们来寻您!” “还请小姐速速收拾一下,这就随我们回去吧!” “......” 绣眉微簇,眸底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片刻后,宋迟瑜恢复了平静,淡淡回答: “十天之后,我随你们走。” “这......” 二人闻言一愣,张大嘴巴似是想要说什么。 只是当看到宋迟瑜眼神的一刹那,到了嘴边的话却愣是没能说出口。 “是,我等明白......” “嗯。” 宋迟瑜微微颔首,抬头看向晴空中灿烂的金阳:“正好你们来了,便替我去查一查定州州牧黄川手下有多少高手。” “我要帮我相公做件事。” “是,我们这就......什、什么?!” 一瞬间,两个男子突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而宋迟瑜连同地上的扁担却已然在这眨眼的功夫里消失不见了,巷中只剩跪在原地面面相觑的两人。 “小姐刚刚说的是......相公?” “好像是......” “可教主不是打算将小姐许配给那位公子么......” “谁知道呢......” 第12章 病娇小娘子? 晌午,水洗巷中有几户人家飘起了炊烟。 李良坐在院中,百无聊赖的盘算着午饭该怎么解决。 像宋迟瑜这种小商小贩,不卖完货物肯定是不会回家的。 而自己又不能出去吃。 要不自己动手? 李良看了一眼庖房,有些犹豫。 他并非不会做饭,前世父母都忙,他小时候就能踩着板凳炒菜。 只是从没用过土灶。 估计光是生火就够自己折腾的。 拉倒吧...... 缩回墙角的阴影里,李良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决定不吃午饭了。 不过就在此时,宋迟瑜恰好挑着扁担推开了院门。 从扁担弯曲的情况来看,她今儿上午并未能卖出太多糕点。 并且与走时相比,如今前后箩筐上还多出了一只鸡和一块肉,不免又凭添了许多重量。 “宋姑娘。” 稍显惊讶的冲宋迟瑜点了点头,李良有“前车之鉴”,故而虽站了起来,但没有上前帮忙。 而前者这次也不再惜字如金,终于说出了从昨晚到现在唯一一句完整的话。 “嗯,我这就去做饭。” 话落,宋迟瑜将扁担放在阴凉处,拎着鸡和肉就进了庖房,不多时便有洗菜切菜声响起。 看着渐渐腾起的炊烟,李良咂了咂嘴,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话说,宋迟瑜该不会是为了自己才特意回来做饭的吧。 还挺贤惠...... ...... 约莫半个时辰后,热气腾腾的饭菜被端上木桌,一荤两素的搭配明显超出了宋迟瑜平日里的伙食标准。 先盛了一碗米饭放到对面,又盛了半碗捧在手中。 宋迟瑜盛好饭后看了李良一眼,似乎是在招呼他吃饭。 这么自然么,怎么跟老夫老妻似的......李良心里嘀咕一句,坐下开吃。 正午的阳光金黄灿烂,炎炎午风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轻轻拂动着两人的衣角。 俩人都没说话,不过李良吃了一阵后却发现宋迟瑜总会时不时偷看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姑娘,怎么了?” 憋了几次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有什么事么?” “......” 宋迟瑜稍稍一愣,低下头:“饭菜还可口么......” 嗯?这女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娇羞”了? 李良顿了顿,如实回答:“很好吃。” “那就好......” 宋迟瑜好似轻轻松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小插曲过后,三碟菜很快就见了底,碗中米饭也被李良吃的一粒不剩。 宋迟瑜悄悄看着他,在确定他不打算添饭之后这才起身收拾碗筷。 而李良毕竟是借住在别人家,总眼瞅着她干活也不太好意思,便多少帮了帮忙。 这一次,宋迟瑜倒是没再拒绝他的好意。 不过当视线扫过摆在旁边的绿豆糕时,她突然开口问道: “今早的绿豆糕你为何没吃完?” “呃......” 李良愣了一下。 怎么着?我还必须得吃完呗? 他看着宋迟瑜,一脸古怪的没有答话。 另一边,宋迟瑜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歧义,便立马局促解释道: “你、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问这绿豆糕的口味如何......” “哦,挺好的。” 李良狐疑的点点头:“令妹说的没错,确实比荣德斋做的还可口。” “那、那你......” 宋迟瑜抬起头来,眼神中是李良所不能理解的忐忑与委屈:“为何只吃了两块?” “......” 不是,这女人是不是有啥毛病? 老子不就是没把糕点吃完么?你犯得着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再者说了,你之前不一直是冷冰冰的吗? 怎么过了一晚上突然就变成病娇小娘子了? 没吃完你做的绿豆糕,你难不成还打算弄死我? 心中一阵吐槽,李良实在不能理解宋迟瑜的“变化”。 他皱了皱眉,准备敷衍过去拉倒:httpδ:/m.kuAisugg.nět “宋姑娘,实不相瞒,我不喜吃甜食。” “并非是你做的不好,只是我的口味便是如此......” “不可能!你怎会不喜欢吃呢!”宋迟瑜突然瞪大眼睛打断,反应十分剧烈。 “???” 大姐,老子喜欢吃啥也必须得符合你的心意? 此时此刻,李良已经确定了宋迟瑜是“病娇性格”。 他原本对此很是不屑,开口想要回怼几句。 但下一秒,就当他想到前世日漫里那些病娇女的变态行为时,表情却又瞬间僵住了。 “宋姑娘,那什么,我其实特别喜欢吃甜食。” “只是最近天热,再加上家中出了些烦心事,所以才没什么胃口。” “你可千万别误会......” 生怕自己因为“喜不喜欢吃绿豆糕”这种傻逼问题而有个三长两短,李良立马改了口,语气无比小心。 而宋迟瑜闻言后,脸色竟也果真缓和了下来。 “原来如此,那你去午休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好。” 李良闻言扭头就走,走出前堂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结果正好跟宋迟瑜四目相对。 我靠! 一瞬间,李良只感觉脊背发凉。 故作镇定的挤出一丝笑容,僵硬转身,走回房间,关紧房门......确定宋迟瑜没有跟过来后,他这才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太可怕了! 病娇女实在太可怕了! 如果宋迟瑜只是普通的“病娇”,李良肯定不会这么害怕。 但前者却极有可能也是个修行之人,并且还不知道境界如何。 这要是一旦犯了病,那自己的处境不比李仁强到哪里去啊! 一想到昨晚李仁身上的鞭伤,李良就心惊胆战。 而除此之外,他对另一个细节也十分疑惑。 好像宋迟瑜从来没有称呼过自己“公子”,而一直说的是“你”。 要知道封建社会可是很讲究礼数的。 除非是关系亲近之人,否则交谈时极少会用“你”来称呼对方。 所以......自己跟她很熟么? 惊疑不定的在房间来回踱步,李良感觉宋迟瑜身上的谜团好像越来越多了。 而与此同时,后者则正在院中坐着一张小板凳低头洗碗。 她脸上表情时而欣喜时而担忧,发丝在耳边微微晃动,嘴里小声嘀咕着: “李平阳的案子已经令相公这般牵肠挂肚了么......” “这可不行......” “我得快点帮相公解决掉那个黄川......” “唉,若时间久一点,相公定会认出我的......” “可惜只有十天了......” 第13章 急转直下 下午,宋迟瑜又去卖糕点了。 李良在屋里待了一阵,原本是想着也出去打听一下情况的。 但犹豫了一下后他还是没冒这个险。 毕竟眼下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人只有宋家姐妹。 可一旦出了门,那就一定会被别人看到。 万一事情暴露,黄川开始找搜查自己的下落,到时候就麻烦了。 所以还是老实待着吧...... 稳妥起见,李良选择回屋继续“躺平”。 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了一会儿呆,脑海中不禁又想起了宋迟瑜。 悲惨可怜的身世、沉默寡言的性格、神秘莫测的修为、病娇偏执的属性......与后者才相识不到一天,这女人就已带给了他无数“惊喜”。 毫无疑问,宋迟瑜不简单。 不过李良并不在乎她有多少秘密,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安全的等到三司官员抵达定州。 嗯?要不拜托宋迟瑜帮自己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 感觉她虽然古怪,但还是可以信任一下的。 眼睛一亮,李良突然从床上坐起,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宋迟瑜整天走街串巷卖糕点,应该认识不少人。 再者她只是一介民女,明面上与自己也没有任何关系,不会引人怀疑。 自己又不需要她打探什么机密,只是打听一下三司官员何时到定州,以及李家的近况而已。 想来应该没啥问题...... 打定主意后,李良立马走出偏房,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院中,眼巴巴等着宋迟瑜回来。 然而他从午后一直等到黄昏,又从黄昏等到入夜,却一直没有等到人。 怎么回事? 糕点还没卖完? 李良不知道宋迟瑜平时都什么时间回家,因此当下便也不清楚这算不算正常。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他心中逐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不会出了啥事吧...... 一直等到差不多戌时,李良终于忍不住了,身披月光走到院门处,推开门探头往巷口看了看。 黑漆漆的巷中空无一人,唯有门外的老柳树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着枝条。 眉头紧皱,李良心中担忧更甚,但又不明确自己是在担心谁。 正常来说,他应该是在担心“夜不归家”的宋迟瑜才对。 可刚刚也说了,他本就不知道宋迟瑜平日里几点回来,所以不应该为此感到担心。 第14章 他自会现身 “李郎,你快些走!” “若你被捉住,今晚定要死在这儿!” “昙花,去看看窗外有无官差!” 水镜楼二楼,名为“春月”的雅间之中。 就当黄川带着众捕快上楼之时,一妇人一丫鬟一公子正在屋中手忙脚乱的“打扫战场”。 “夫人......” 将皮鞭等物快速收起后,小丫鬟立马跑到临街一侧的窗边向外看了一眼,紧接着又缩回脖子,哭丧着脸结巴道:“外、外面全是官差......” “什么?!” 裤子提到一半的李仁闻言大惊失色,只感觉胯下突然凉飕飕的。 完了! 这下全完了!! 被黄川捉奸在床......哪怕没在床,那自己也绝对小命难保了啊! 爹啊! 为了救你,我可是把命都搭上了! 等咱爷俩重新投胎,下辈子我当你爹不过分吧! 心中一阵哀嚎,李仁眼中满是绝望与悲凉,甚至都忘记自己裤子还没穿好了。 反观一旁的郭香兰倒是十分镇定,一把帮他把裤子提到腰间,沉声问道: “李郎,你不也是修行之人么?能不能杀出去?” “我、我是习过武,可只有八品......” 李仁颤声回答:“怎会是这么多官差的对手......” “那咱们就干脆撕破脸!” 郭香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呸!反正黄川的把柄如今在你小弟手中,只要黄川找不到他,就不敢拿你我怎么样!” “你记得!不论黄川对你用何种手段,都不能说出你小弟的下落!” “我还不信他敢与我们鱼死网破!” 语气凶狠,表情不屑。 看得出郭香兰也是个狠角色,年轻时应该是王熙凤那种精明强干的人物。 现在虽说年老色衰,但狠辣的性格却是没变,不仅毫不慌张,并且一瞬间就抓住了“反击”的重点。 相比之下,李仁的表现就显得“懦弱”许多,当下只是连连应道: “好好!我都听你的,反正我也不知道小弟他藏在哪里!” “嗯,如此最好。” 郭香兰微微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整理了一下衣服后便在桌边稳稳坐下,甚至还自顾自倒了杯茶。 她镇定自若,但李仁哪敢如此猖狂,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尴尬的杵在原地。 好在很快就有人替他“解了围”。 “砰!!” 巨响声中,房门被猛地撞开。 下一秒,数名差役便直接冲入屋中,不由分说的将他和那个叫“昙花”的小丫鬟踹倒在地。 “沧啷啷啷!” 拔刀声响成一片,还没等两人爬起,数柄长刀就已架住了他们的脖子。 从混乱到安静,一切发生的很快,前后不过几息功夫。 李仁和小丫鬟就这样被轻松制住了,但那些官差却没人敢去动郭香兰。 而后者也依旧镇定的坐在桌边,盏中茶水连一丝涟漪都没溅起。 直到黄川在众差役的簇拥下走入屋中。 “你呀,这点小事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 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黄川,郭香兰将茶盏轻轻放下:“呵呵,难道你是想让全定州的人都知道我给你戴了绿巾?” “......” 这话一出,一众官差全部身子一颤,立马屏息低头。 但黄川却仍然不怒不愠,只是盯着郭香兰看了数息,然后才微微眯了眯眼。 “他在利用你,你不会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 郭香兰扭头瞥了一眼被压跪在地、表情茫然的李仁:“我心甘情愿,不行么?” “......好。” 藏于袖中的双手猛的攥紧,黄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那我就成全你们,送你们一道上路。” “行了,吓唬谁呢。” 郭香兰闻言不惧反笑:“你的那些秘密眼下可不知在谁手里呢,用不用我提前说出来给大家伙听听?” 虽是威胁,但却并未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破,可见郭香兰深谙谈判之道,懂得给对方留有余地便也是给自己留有余地。 若她现在直接把黄川伙同潘元和丁持私侵灵石的事说出来,那她跟李仁指定活不了。 只有以此为要挟,才能让黄川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 “哼,那些东西眼下就在李良手中吧。” 视线扫过李仁,只根据前者一瞬间的表情变化,黄川立马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而郭香兰也不惊慌,笑意反倒更甚:“是又如何,你找得到他么?” “我不需要去找他。” 顿了顿,黄川的语气第一次变得阴冷:“他自会现身的。”筷書閣 “是么?” 郭香兰深知黄川的手段,因此心中瞬间便腾起一股子不安。 不过她却依旧维持着从容神态,针锋相对的讥笑道:“呵呵,若你真能做到,都不需你动手,我会亲手杀了他,然后再自我了结。” 我会亲手杀了他......这句话乍一听指的是李良,但在场之人却都清楚其实指的是李仁。 我靠! 小弟!你可一定得藏好啊!!! 李仁闻言身子一哆嗦,心中不禁一阵哀嚎。 而他慌乱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免不了招来了许多鄙夷的眼光。 只是怂归怂,从另一个角度来想,众差役倒是也挺佩服李仁的。 为了救下李平阳,竟然能跟郭夫人勾搭到一起。 且不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单就郭夫人这把年纪......李仁也算得上大丈夫了。 够狠! 心中暗自赞叹,不少差役悄悄偷看了郭香兰几眼,心里琢磨着若是换做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 而与此同时,黄川也正直勾勾盯着郭香兰,一句一顿的冷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多留你们活几日。” “连同李平阳和那个李良,到时你们或可一起上路。” “来人!将他们即刻押至李府!” 声音突然拔高,黄川后退一步,身后差役立马一拥而上。 虽然行动很迅速,但黄川的话却令众人十分惊讶。 押至李府? 抛开其中涉及的隐秘之事不谈,郭香兰和李仁的行为顶多算是通奸罪。 所以应该要么押到州衙“公了”,要么押回黄府“私了”才对啊。 把人弄去李家算是怎么回事? “大人。” 身旁,始终紧随黄川的紫衣捕头小心问道:“您说的可是李府?” “是。” 黄川最后又看了一眼满脸惊愕的郭香兰。 “夫人不是爱看戏么?” “正好,我这有一场大戏可看。” “就是不知夫人喜不喜欢了......” 第15章 阴阳局 怎么办! 老子现在该怎么办?! 乌云蔽月,夜风疾疾。 小院之中,李良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 过去的半个时辰,那种胸闷气短的感觉仍未褪去,甚至还变得越发强烈。 这说明李仁不仅没有脱离危险,反而处境还更加危急了。 当然了,理性思考,这倒很正常。 毕竟如果是被捉了奸,那黄川断然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没当场打死就不错了。 所以李仁现在是正在接受拷打? 那自己怎么办? 要不要出去打听一下情况? 一屁股坐到石阶上,李良无比烦躁的揉了揉胸口,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并且他也终于明白了“计划和现实”的差别。 按照原定计划,出现这档子事其实并不意外。 甚至他之所以待在这儿,本来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之后,李良却发现自己很难安安稳稳的继续搁这躲着。 倒不是害怕黄川会找到自己。 而是怕黄川一时冲动,真的把李仁给弄死。 毕竟李仁和李平阳是现如今唯二跟自己产生了羁绊的人,都万万死不得。 淦,如果能知道外面的情况就好了...... 看着仍然紧闭的院门,李良心急如焚。 若是能查清目前的局势,他或许还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可偏偏宋迟瑜又在这节骨眼上不知所踪,大概率是指望不上了。 所以眼下就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出去,那就有暴露的危险,但好处是可以及时根据情况的变化来调整对策。 继续躲着,虽然自己不会暴露,不过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祈祷黄川能忍住被戴绿帽的耻辱。 两个选择都有极大的风险,区别只在于一个更主动一点,一个更被动一点。 咋整? 眉头紧皱,李良纠结了半天也没能下定决心,而头顶的乌云也似他的心情一样越来越阴沉。 夜风突张,周身已不见丝毫月光。 就在某一刻,伴随着一道闷雷炸响,便有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似有倾盆之势。 “噼里啪啦”的雨落声中,李良突然站起身,摘下挂在屋檐下的斗笠,纵身跃出院墙,眨眼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从落雨开始,到消失不见,整个过程最多十息。 令李良突然做出选择的并非这场急雨,而是心中那猛然变得强烈到极点的不安。 不仅是李仁。 李平阳也出事了。 ...... ...... “砰砰砰!!” “你们......啊!!” “哐!” “李大哥!是我们!兄弟们来救你了!!” 当狱牢铁门在混乱声中被猛地推开、几个浑身是血的大汉出现在李平阳面前时,后者瞬间瞪大了眼睛。 猛地从草席上爬起,李平阳不可置信的结巴道:“你、你们......” “李大哥!两位公子让兄弟们来救你出去!” 一个汉子上前一步,挥刀便斩断了李平阳的脚铐:“你快些跟我们走吧!” 声音急促、表情紧张,汉子一副急切模样,刀尖上仍有鲜血在滴滴落下。 而李平阳则一脸呆愣的咽了口唾沫,终于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都隶属定州军,曾是他的手下。 所以......劫狱?? 这...... 后退了半步,李平阳本能的有些抵触。 毕竟他清楚自己是被冤枉的。 这种情况下若老老实实等三司官员来到定州,虽然希望渺茫,可也有一定概率可以翻案。 但若是就这么跑了,那相当于变相承认了自己是灵石案的主犯。 “李大哥!别想了!” 似是猜出了他的想法,还没等李平阳回过神来,面前大汉便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语气更加急迫:“二位公子已经查清楚了!此案的幕后真凶是黄川!” “怎奈两位公子没有证据!无奈之下便只能出此下策!” “李大哥,我知你心有不甘!” “可你若不走,那就一定会掉脑袋啊!” “走吧!先把命保住!以后再想办法自证清白也不迟!” 语速越来越快,大汉的脸色涨红,看那样仿佛恨不能扛起李平阳就跑似的。 而其余几个汉子也立刻急声附和道: “是啊李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若死了可就便宜了黄川了!” “李哥!平日里我们凡事都听你的,现在你就听我们一次吧!”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好!” 看着前面众人,在几番纠结之后,李平阳终于重重道出一个“好”字。 他也是个果断的性格,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便不再犹豫,立马迈步走出牢房。 大牢过道中潮湿逼仄,墙面上的火把撕裂摇晃,血腥气弥漫刺鼻。 数具狱卒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倒在脚边,瞪大的双眼中已无丝毫生机。 在众人的护拥下,李平阳脚步不停,很快便离开大牢,钻进一辆等候已久的马车。 紧接着,马车快速驶入雨幕,径直向着李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 “噼里啪啦!” 雨滴砸在车顶,密集的敲击声遮蔽了车外所有杂音。 “李大哥,二位公子已将一切收拾妥当了!” 车轿中,为首的汉子沉声说道:“我们先去与他们会和,然后便一同出城!” “劫狱之事弟兄们谋划已久,暂且还不会被察觉。” “二位公子也已买通了城门守兵,你只管放心就是!” “......好。” 透过车窗看着车外景象,李平阳的回应来的稍稍有些慢。 他既然能做到一州司兵,便绝非那种没头脑的莽夫。 刚刚在狱中事发突然,他没时间细想。 可现在冷静下来之后,李平阳却越想越觉得古怪。 大牢的守备太松垮了,松垮到不符合常理。 并且自始至终除了那几个死掉的狱卒之外,自己一行人便再没受到阻拦。 更关键的是......李仁和李良竟然会为了救自己而不惜犯下劫狱大罪?? 要知道那俩孽子此前还一个对自己不闻不问,一个扬言要跟自己断绝父子关系。 怎么突然就这么关心自己了?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瞳孔一缩,李平阳突然想到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可能。 他猛地扭头看向车中众人,张大嘴巴想要质问些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利箭破空之音便划破雨幕,旋即有马嘶声凄厉响起。 “噗嗤!” 黑头白羽的官箭洞穿马首,马儿连同车轿摔砸进路上积水,溅开一片水花,又立刻被如瀑大雨覆没。 茫茫暴雨之中,密密麻麻的刀光自屋顶巷口浮现,紧接着便是一点点火光。 上百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差手举火把,眨眼间就将马车合围当中。 而在街边某扇窗后,黄川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切,嘴中淡淡说道: “本州司兵李平阳,私侵灵石在前,罪固当死,但无关族人。” “然其子嗣勾结歹人助其杀役越狱,依大乾律法理应诛连三族。” “此举实乃目无王法,胆大包天,本官定不能饶。” “徐捕头,你速速去李府将贼人尽数捉拿归案。” “切记,一个也不许走脱!” “......” 轰隆隆的雷雨声中,站在黄川身后的紫衣捕头身子微微一颤。 “是,大人。” 第16章 最后一次 真真假假,黑黑白白。 毫无疑问,今夜的劫狱便是黄川设下的一个“阴阳局”。 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子,黄川自是个极有心计的人。 放眼整个定州,或许除了沈世安之外,便再没人比他更阴险狡诈了。 甚至沈世安可能也不是对手。 曾身居宰相高位,沈世安的城府更多在“家国大事”上,玩的是权术,是政治。 而黄川则更精于算计。 今夜之事便是他精心设下的“请君入瓮”的圈套。 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 当李平阳走出大牢的那一刻开始,双方的处境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平阳的“出逃”不仅从侧面证实了他便是灵石案的主犯,并且还给了黄川一个将李家一网打尽的理由。 之前说过,私侵灵石并非是会连坐的大罪。 所以此前黄川不能直接对李家的其余人怎么样。 但现在不同了。 李平阳越狱已是事实,劫狱之人又“供述”出幕后主使乃是李仁和李良。 如此一来,黄川便可将李家所有人,甚至包括丫鬟仆人,一同丢进大牢。 不过这还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最终要做的,是以这些人为要挟,逼迫李良主动现身。 你手上有我的罪证,我手上有你的家人。 不同的是,你的罪证未必能拿我怎么样,但我却可以随时取你全家人的性命。 这种情况下,黄川认定李良不可能沉得住气。 而一旦李良现身......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制造一场假的劫狱,给李家扣上真的罪名,再用这真的罪名杀人,最终掩盖真的证据。 九真一假,这就是阴阳局的可怕之处。 不管事后有多少人怀疑,大概率都无法找到纰漏。 因为除了这场劫狱之外,其余的都是“真的”。 不。 应该说就连这场劫狱也是“真的”。 哪怕身为“主使”的李仁,在一刻钟前还对此一无所知。 “砰!” 房门推开,当五花大绑、浑身湿漉漉的李平阳被人推进屋中时,同样五花大绑、早已在这里被关了半个多时辰的李仁瞬间目瞪口呆。 “不是,爹,你咋来了??” 瞪大眼睛,他艰难支起身子,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不是在大牢里关着么?” “唉......” 可能是刚才受了些拳脚,李平阳此刻有些虚弱。 他此刻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黄川算计了,自然也很清楚李仁对劫狱之事一定一无所知。 绝望之余,他没心情给李仁解释什么,便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不过李仁倒是不依不饶,仍在瞪着眼追问: “爹,你说话啊!” “我不过跟郭香兰私通了几次,通奸罪顶多也就是发配充军。” “黄川他把你从牢里弄过来干什么?” “......” 李平阳:“???” ...... ...... 沈府,北侧独院。 “唔唔唔!” 就在李平阳跟李仁大眼瞪小眼的同时,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沈清弦则正惊恐万分的盯着面前的“贼人”,小脸一片煞白。 “沈姑娘,是我!” 压低声音,李良死死捂住沈清弦的嘴,甩掉斗笠:“李良!” “......唔???” 看清李良的脸后,沈清弦先是一愣,紧接着双手立马护在胸前,眼神也变得十分警惕。 靠,你丫想什么呢。 李良深吸一口气,沉声再说:“沈姑娘,你别误会。” “我来是有事想要求你帮忙,绝无别的意思。” “此事事关我李家存亡,我迫不得已才来找你,若有得罪还望见谅。” “我不会逼你答应我,只希望等会儿我松手后你莫要喊叫。” “可以么?” 语速很快、很急,李良此刻就跟个“水鬼”一样,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透了,模样可谓是狼狈至极。 但那眼神和语气却是无法伪装的真诚。 他现在应该真的很需要我......一个念头闪过沈清弦脑海,令她竟下意识的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刚点完头她就后悔了。 大半夜的冒雨来找我,还是偷偷溜进来的,一猜就是很棘手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点头! 就应该立刻叫侍卫来将他赶走才对! 不!应该打一顿!! 沈清弦的羞怒来的后知后觉。 她咬了咬嘴唇,打算等李良松手之后就立马喊人。 不过当后者真的缓缓将手松开之时,“来人”二字却又怎么也没能喊出口。 “......” 死死盯着李良,嘴唇几度张合。 足足过了数息,沈清弦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狠不下心了,这才故作凶狠的一把将李良推远了一些。 “你不要看!” “先等我穿好衣服再说!” ...... “轰隆隆!” 雨越下越大,夜风推撞窗户发出哐哐声响,如江河倒倾的雨帘模糊了天地,令屋中唯一一盏烛火显得格外孤单。 很快,穿好衣服的沈清弦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当然了,她刚刚并非啥也没穿,身上还有穿着亵衣的。 只不过现如今在外又多套了一件长裙而已。 “你......” 举着烛灯走到李良面前,她冷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为何侍卫没有发现你?” “我翻墙进来的,今夜雨大,你府上侍卫都不愿淋雨。” 李良快速回答:“还有,你卧房的窗户没插拴。” “谁、谁知道会有人竟如淫贼一样翻窗......” 沈清弦红着脸瞪了李良一眼。 她本来还想再多骂几句的,但看到后者心急如焚的表情时,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小声嘟囔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查几样事!” 李良早就等不及了,立马说道:“灵石案出了变故,我确定我爹和我大哥已经出事了!” “但我眼下不能露面,便想请你帮我查一查今夜定州城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尤其是水镜楼和州衙......” 很快,李良就噼里啪啦说完了自己的请求。 他清楚以沈家的能量,想要查这些十分简单。 但他不确定沈清弦肯不肯帮忙。 毕竟从沈清弦和沈世安两人此前的态度来看,他们并不想过多掺和进这桩案子当中。 若作为一个旁观者,李良完全认同沈家的选择。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桩费力不讨好的事。 李家又不是什么大世家,即便李平阳能活下来,也给不了沈家什么等价的报答。 但得罪了黄川却是实打实的损失。 因此,李良能理解。 可问题是他并非一个旁观者,而是与李平阳和李仁“生死与共”的当事人。 所以还没等沈清弦开口,他就已经想好了被拒绝之后自己该说点什么,怎样才能再争取一下。 然而这些话却并未派的上用场。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看着李良,片刻后,沈清弦只问了一个问题。 李良愣了一下,回答的稍有些慢。 “因为我没有太多信得过的朋友......” 这句话是实话。 前主虽说有不少朋友,但大都无法托付这么重大的事情。 而能够信任的那寥寥几人,则并不具备沈清弦的能力。 就像宋迟盈,李良倒是相信她不会出卖自己。 可她只不过一介乐妓,哪里会有能在短时间内查明这么多事的手段。 说白了,结合“信任”和“实力”两点,沈清弦就是唯一的人选。 “所以我是其中之一么?” 沈清弦轻轻攥住衣角,小声补充:“你信任的朋友之一。” “是。” 李良立刻点头:“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好。” 站起身,沈清弦背过身子,不再去看李良。 “我答应你。” “我现在就派人去查,最晚一个时辰应当便可查出结果。” “不过事先说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你知道的,你们与黄川的恩怨本就跟我沈家无关,我没有理由总是帮你。” “......” “好,多谢。” 第17章 戏幕拉开 “小姐,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比想象中的要快,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后,一个黑衣人便出现在了李良和沈清弦面前。 这是李良第二次见到此人。 半个时辰前,沈清弦就是将此人唤到屋中,当着自己的面下达了命令。 而整个过程中黑衣人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竟没有对自己的存在提出任何质疑。 就好像自己深更半夜出现在沈清弦闺房里并不值得惊讶一样。 只做不问,无疑是沈家死士。 并且应该是只听令于沈清弦的死士。 说实话,李良也挺想有几个这样的帮手。 只可惜李家没有沈家的底蕴,府上虽也养着几个家丁,但也就能干点仗势欺人的时,真遇到大事估么着跑得比谁都快。 反观面前这个黑衣人,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境界虽然不清楚,但指定比自己强......摇了摇头,李良有点羡慕。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想这些没用的了。 “小姐,今夜戌时,黄川带着百余官差去了水镜楼,带走了其正房郭香兰,以及李家的长子李仁。” “再之后,亥时一刻左右,被关押在州衙大牢的李平阳被人劫狱救出。” “但他并未离城便被黄川带人拦下,现如今李家众人已皆被投入大牢,除去次子李良外无一人脱逃。” “黄川放出风来,说是已调派人手在城中搜捕李良,并且还将于明日一早升堂审理劫狱一案......” “......” 屋外风雨声呼啸,黑衣人的声音冷漠且平静,其中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唯有在提及“李家次子李良”二字时冷冷的看了李良一眼。 他很快就将所查到的事情说完,而出乎意料的,沈清弦竟然也没有什么太过惊讶的反应。 挥了挥手,示意黑衣人离开。 待后者推门走后,她这才扭过头来,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当她看到李良那攥紧的双拳和绝望的眼神时,嘴巴却又慢慢闭上了。 他现在应当已走投无路了吧...... 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沈清弦没有说话,将视线从李良身上挪向窗外。 “轰!!” 又是一声巨响划破了重云密布的夜空,电光忽的明灭,暴雨倾泻而下,肆无忌惮的冲刷着定州城这片戏台。 幕布掀开,一场本应临近尾声的大戏,实则此刻才刚刚开始。 ...... ...... 好算计。 双拳紧握,李良看着面前唯一一盏烛火,大脑飞速运转。 如果说李仁被捉奸尚在预料之中的话,那劫狱的事就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想。 很明显,不同于前世网文里那些傻不拉几的反派,黄川作为自己穿越之后的第一个对手,确实拥有与其权力地位相匹配的智商。 一场假的劫狱,便将罪名从李平阳一人扩大到了整个李家。 劫狱罪同样是死罪,但跟灵石案不同,不需要三司会审。 因此只要黄川想,他现在随时可以杀掉李仁和李平阳。 且不会落下任何口实。 可以说只在一夜之间,局面便发生了逆转,黄川已然占据了主动。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实在太快了。 李良不知道黄川是何时察觉到的异常,但想来也就是今天白天的事。 否则他绝不会放任郭香兰将那些信件交给李仁。 而如果是今天才发现的话...... 那就意味着仅在短短的一个白天,黄川就安排好了一切。 找到李平阳的部下,让这些人去劫狱。 调度大牢的守备,令劫狱一定能够成功。 提前布置好官差,将李平阳重新“捉拿归案”。 毫无疑问,想要设下这样一个圈套,且还不能被人找到纰漏,其工作量是非常大的。 可黄川仅在一天就完成了。 你妈的...... 暗骂一句,李良的心拔凉拔凉的。 反派不降智,这还咋玩? 李良很清楚黄川做这些是为了逼迫自己现身。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在对自己喊话—— 带着证据来跟我谈,否则我会在三司之人来之前就杀了你爹和你大哥。 李良相信黄川下得了手,因此他好像没得选。 但以黄川的手段,他若是真的露面了,那结果也一定不会多么“美好”。 换句话说,眼下他的处境已经不是“进退两难”了。 而是“横竖都是死”...... “沈姑娘,今夜之事多谢了。” 心底苦笑一声,得出结论的李良终于慢慢抬起头来,看向等在一旁的沈清弦:“我现在就走,今后不会再来了。” 站起身,忧心忡忡的李良已然没心思跟沈清弦说什么客套话了。 毕竟也没啥好说的。 报答?感激? 自己特么的人都要没了,还拿什么报答人家? 摇了摇头,李良拿起桌上仍旧湿漉漉的斗笠,这就准备走人。 而沈清弦则静静看着他,直到他走到门边时才突然开口问道: “你要去哪?” “......” 李良脚步一顿。 他当然只能先回宋迟盈的小宅,思考一下对策后再做打算......虽然估计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然而还未等他回答,沈清弦便又接着问道: “你手上是不是有黄川一定要拿到的东西?” “是不是他私侵灵石的证据?” “为何你上次没跟爹爹提起此事?” “你觉得他会害你?” 声音越来越冷,沈清弦问话间已然走到了李良面前。 或许是受沈世安耳濡目染的影响,从小在相府长大的沈清弦确实有着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敏感”,竟然仅凭着一些零碎信息便将真相猜出了个大概。 发丝散落在耳边,嘴唇死死咬紧。 李良惊讶的看着她,从其眸底看到了一丝失望。 应该是在失望于自己对沈世安的提防吧...... 对此,李良没什么好解释或回答的。 毕竟沈家不可能再帮自己了,所以说与不说都不能改变什么。 “你不说是么,好......” 对面,沈清弦等了数息,突然一步走到门边。 “砰!” 闷响声中,房门被猛地推开,屋外的风雨旋即涌了进来。 “那你走吧!” 长裙在疾风中猛烈摆动,本就松垮的发髻被忽的吹散。 沈清弦指着屋外,红着眼喊道: “走啊!” “......” 李良稍稍一愣,看了沈清弦半晌,然后慢慢戴上斗笠。 “抱歉。” 走出房门,没入雨幕,李良头也不回的便往远处的院门而去。 他走的很快,没几息功夫就已走出十来丈。 而也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踩水声,紧接着左手便被人猛地拉住了。 “沈姑娘,你......” 扭头看向浑身已然湿透的沈清弦,李良一脸惊讶。 但沈清弦却不看他,只是拉着他径直往通去后院的长廊那边走。 汹涌的雨声中,李良隐约听到了一个有些倔强的声音。 “我们去找爹爹。” “现在只有他能帮你。” “你......” 李良愣住了:“沈姑娘,你不是说......” “闭嘴!” 沈清弦猛地转过头来,直直看着李良,红着眼眶打断道: “你就当是我蠢好了!” 第18章 大佬宋迟瑜 “公子!” “李公子!” 暴雨倾盆,城南小宅。 扁担落在院中,竹筐里的糕点已被雨水浸透。 宋迟瑜慌乱的推开一扇扇房门,但眼前却尽是空荡荡的黑暗。 最终,她一无所获的回到前院,在雨中慢慢收拾着扁担和竹筐。 “相公去了哪里......” 雨很大,在狂风的裹挟下如鞭子一样斜打过来,令人几乎难以睁眼。 宋迟瑜紧紧咬着嘴唇,脸上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担忧。 今夜定州城中发生的几件大事,她都已知道了。 因为事关灵石案,她想查的仔细一些,这才多耽误了些功夫,没有及时回来。 结果等她将所有事查清楚,回来想与李良“坦白”之时,后者却不见了。 宋迟瑜晓得李良没有被黄川捉走。 因此应当是感觉到了不对,出去打听情况了吧。 “我应该再早点回来的......” 扭头看向偏房紧闭的木窗,宋迟瑜心中十分内疚。 她觉得若是自己早回来一些,李良就不必出去冒险了。 万一相公心急之下落入了黄川的圈套......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等着。 突然,宋迟瑜猛地收回视线,手中扁担也“啪嗒”一声再次砸入积水当中。 她快步跑回房间,打开一面木柜,掀开冬天的棉被等物,自柜深处翻出了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盒子是寻常杨木做的,很普通。 而其中的簪子手镯等物也跟盒子一样普通,全都是些很便宜的货色。 估么着沈清弦随便一样首饰,都要比这一盒子破烂值钱的多。 除了一枚银色的小戒指。 “哗啦~” 拨开其余首饰,将戒指拿在手心。 看着戒面上那些古老而玄奥的花纹,宋迟瑜的眼神微微一滞,似乎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情。 不过紧接着她就收敛心神,伸手于戒面上一抹...... “啪嗒嗒!” 下一刻,就如同变戏法似的,只见三块金黄色的玉石突然凭空出现,进而坠落在地。 ...... 一片漆黑之中,犹如玉锁金阳的荧光十分明显。 若有武人在此,那定能认出这戒指是什么—— 储物戒指。 作为明显是高武世界才有的玩意儿,这东西出现在这里好似不太合理。 但其实很正常。 虽说这个世界在数千年前便已进入了末法时代,人类修士的境界也被锁死在了筑基。 不过远古修士留下的法宝却不会伴随着天地真气的消散而消失。 这当中留存数量最多的便属储物戒指。 因此,很多高品武人手中都有这玩意儿,没有的也基本都见过。 可那三块金色灵石,即便放到整个大乾,见过的人也绝对不超过一百个...... 通体金黄,无一丝瑕疵。 这竟是极品灵石。 根据盐矿司制定的标准,同等大小灵石按照蕴含真气多少,被分作了“上中下”三个品级。 下品灵石一块可充盈九品武人丹田;中品灵石一块可充盈七品武人丹田;上品灵石一块可充盈五品武人丹田。 各品阶灵石的真气含量差不多是100:10:1,但其价值差距却远超这个比例。 市面上流通的下品灵石大约三十两银子一块,中品则至少要五百两。 上品灵石更是明令禁止“流通于市”的战略物资,唯有大势力、大世家才有所储备。 而至于这种极品灵石......别说买卖了,大多数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但宋迟瑜一下子就拿出了三块。 由此可见,她背后绝对有一个极为庞大的势力。 甚至这个势力还并非普通的门派世家,其恐怖程度要远超一般人的认知。 因为...... “呼......” 手握一块灵石,宋迟瑜重重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开始运转功法。 随着一股股真气自灵石之中涌入经脉,她整个人的气势也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良此前猜的没错,宋迟瑜确实是修行之人。 只不过她的丹田此前已枯竭了整整两年。 这两年间,宋迟瑜没有修炼,完全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在定州城中苦苦寻找李良。 而现如今...... “轰!!” 闷雷在窗外轰鸣,澎湃的真气于经脉之中运转,最终化作内力冲入丹田。 九品、八品、七品、六品、五品......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当第一枚灵石彻底变得黯淡无光之时,宋迟瑜的境界也飙升到了匪夷所思的五品境。 不同于数千年前的化神、元婴、金丹等等,现如今的修炼境界被简单分作了九品。 二至九品相当于炼气,一品相当于筑基。 而五品听起来虽是中等,但实际上已经超越了九成武人,放眼任何一个州郡都屈指可数的存在。 李平阳身为定州司兵,曾掌管全州兵马,境界也只不过是五品。 所以,宋迟瑜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有如此修为,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这还没完。 “咔嚓!” 手指一捻,已变成灰白色的灵石瞬间化作齑粉,随风飘散无影。 宋迟瑜毫不迟疑,紧接着又拿起了第二块。 仅仅过了片刻,她整个人的气势便再度开始变化。 这一次,金色褪去的很快,第二枚灵石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可宋迟瑜的丹田便仿佛一个无底洞,仍在不停吸收着一股股涌入其中的内力。 直到...... “咔!” 当第二枚灵石几近溃散时,她赫然已是四品。 紧接着,宋迟瑜又拿起了第三枚。httpδ:/m.kuAisugg.nět ...... 眼望苍穹风雨嚣,雷驭满城万里遥。 不知过了多久,宋迟瑜推开房门行至院中,瓢泼大雨竟已不能沾身。 三品。 一个已能胜任十万卒将领的境界。 “哒!” 回头轻轻关好房门,然后一步踏出,脚下水花四溅。 宋迟瑜走出小院,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幕里。 很明显,既然不知李良的行踪,那她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帮前者解决问题了。 这样想来,若李良此前能再多忍一忍,没有那么着急去找沈清弦,那事情的发展或许会变得完全不同。 只不过李良并非大神通者,无法预知未来,所以当时的选择倒也谈不上对错。 又或者说,命运这种事,本身也不存在对与错。 “......” “爹爹让你进去。” 沈府正院,沈清弦从沈世安的卧房中出来,轻声冲等待在外的李良说道:“他答应我会帮你了。” “......”李良张了张嘴,似是想要道谢。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沈清弦便低着头打断道: “你不要谢我了,我也没指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你们男人商议事情,我就不听了。” “我在外面等你,若是爹爹反悔了,你就出来告诉我,到时我再去替你求情。” “好了,快些去吧......” 第19章 沈世安的建议 “沈相。” 时隔不到两天再次见面,看着不远处明显是刚被沈清弦从床上叫起来的沈世安,李良的声音有些干涩。 “李公子,事情我都已知道了。” 抬眼看了一眼李良,沈世安伸手点了点对面茶椅:“坐吧。” “是。” 李良快步走到桌边坐下,旋即便听沈世安接着说道: “李公子,你知道弦儿刚刚替你说了多少好话么?” “......晚辈不知。”李良低了低头。 “她呀,生怕我会怪罪你上次未说实情,因此帮你找尽了借口。” 沈世安笑了笑,将一杯茶水推到李良面前:“只不过她找的那些理由都太过蹩脚了些,又哪里骗得了人。” “......” 场面有点尴尬......李良一阵语塞,不知道该说点啥。 好在沈世安“宰相肚里能撑船”,并未讥讽什么,反倒还颇为认真的摇了摇头。 “李公子,你大可放心,我还没那么小气。” “再者说实话,你做的并没错。”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关系重大的事情上,谨慎一些是好事。” “只是不知你现在可相信老夫了?” “......晚辈确有黄川勾结盐矿司之人私侵灵石的证据。” 李良稍一犹豫,没有再隐瞒。 这事儿连沈清弦都能猜出来,沈世安又哪里会猜不出。 所以他干脆一咬牙,如实说道: “这些证据是家兄自郭夫人那里得来的。” “上次拜访您时......晚辈的确有所顾虑,还望沈相见谅。” “郭夫人?” 沈世安稍稍一愣,旋即哑然笑道:“哈哈哈,难怪今夜黄川带人去水镜楼,令兄能想出这种法子,倒也是有孝心。” 确实有孝心......李良有些奇怪于沈世安的轻松态度,赶忙把话题拉回到正轨。 “沈相,现如今家父和长兄都已落入黄川之手,不知晚辈要如何做才能破局?” “破局已是不能。” 沈世安笑容敛去,很干脆的给出答案:“劫狱之事一出,黄川便已有了足够的筹码。” “而你手中的证据相比之下还远远不够。” “之前老夫就已说过,黄川有陈明章做靠山,想要仅凭一些往来书信便想定他的罪已是极难,更别说现在他又掌握了主动。” “因此你若不想令尊和令兄丧命,便只有一个法子。” “与黄川好好谈一谈。” 看着眉头紧皱的李良,沈世安稍一停顿,轻声叹道: “李公子,我知你在担心什么。” “不过我愿为你们二人从中作保。” “不论你们谈的如何,最起码在这沈府之内,我可保你性命无忧。” “我早些年曾任广阳书院监院,彼时黄川在书院求学,因此也算是我的学生,想来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广阳书院,大乾南十二州最大的官办书院,名气仅次于国子监。 没想到沈世安和黄川还有一层师生关系。 不过李良对此倒是不怎么担忧。 如果沈世安要害自己的话,那就不会主动说起这个了。 并且沈世安至今都没有要求看一看那些证据,也没问自己证据在哪里,可见他是有意在给自己“安全感”。 更关键的是,时至如今自己没得选。 在沈世安作保的情况下与黄川谈判,已然是最好的局面了。 “多谢沈相。” 冲沈世安拱了拱手,李良郑重道:“晚辈明白了。” “嗯,明白了就好。” 沈世安扭头看了一眼屋外那个模糊的轮廓:“我明天一早会派人去找黄川,到时你们便在沈府谈。” “安排妥当后,我会差人去与你说的。” “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就让弦儿带你去客房早些歇歇吧。” “是。” 站起身,李良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冲沈世安鞠了一躬,然后便低头倒退出房间。 “怎么样!” 仅仅是房门开合的间隙,沈清弦急切的声音便自外飘进了屋里。 沈世安闻声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无奈于自己闺女的“傻”。 不过片刻之后,他脸上的表情便渐渐褪去,重新变得平静。 “或许是个机会......” 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一句喃喃自语被淹没在雷雨声中。 “再等下去,也未必会有更好的人选了......” ...... ...... “怎么样,爹爹怎么说的?” “他愿意帮你么?” “你说话啊!” 火光摇曳的长廊中,沈清弦瞪大眼睛,表情比李良还着急。 这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爹和她哥出事了呢。 第20章 你配不上我家小姐 黎明时,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 跟昨晚一样,李良还是一夜未眠。 实在是睡不着。 揣着那叠书信,他琢磨了半晚上要如何跟黄川谈判,预想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然后发现不论怎么样局面都十分不乐观。 因为正如沈世安所说,自己手里的筹码太少了。 相比于李平阳和李仁的人命,这些证据着实不够分量。 至于沈世安......李良觉得他的面子只够保自己一条命的。 唉,时至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着窗外雨后的第一缕朝霞,李良轻轻叹了口气。 不多时,一个小丫鬟出现在屋外的小路尽头,踮着脚绕过几处积水,很快便走到了近处。 “李公子。” 站停在窗前,她仰头轻快说道:“小姐请你过去一同用早膳呢。” “哦,稍等。” 李良点了点头,稍稍整理了衣服就走了出来。 因为前主此前每天都会来找沈清弦,所以记忆中有这小丫鬟的名字。 好像是叫桃儿。 “李公子,你看我做什么呢?” 见李良盯着自己看,桃儿撇了撇嘴,催促道:“快些走吧,莫要让小姐等久了。” 这么不客气的么......李良知道对方是看不太上自己这个即将“家破人亡”的小世家公子。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跟在桃儿后面便往沈清弦的独院走。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此刻虽才是卯时,但沈府的仆人便都已经起了,正在清理昨夜暴雨留下的落叶残花。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行至一座小桥时,桃儿突然开口说道: “李公子,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娘说便是了。”李良已经大约猜出她要说什么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 “公子,奴婢只是个下人,这话本不该说的。” “但奴婢从小便跟在小姐身边,早已将小姐看做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所以实在忍不住。” 只见桃儿扭头看过来,小脸绷的紧紧的。 “李公子,老爷虽已不是宰相,但沈家与李家却也绝算不上门当户对。” “更何况李大人现在已经......奴婢也不想李大人出事,可凡事就怕个万一。” “因此若真有那么一天,奴婢希望公子能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来找小姐了。” “小姐她值得更好的如意郎君的。” 直直看着李良,桃儿的话很直接,想来是平时跟在沈清弦身边傲慢惯了,不懂得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这要是换做沈世安,指定会说“老夫与宦党有过节,实在不愿公子受到牵连”之类的。 “姑娘说的是。” 另一边,李良听完后十分淡定。 毕竟人家说的也没错,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只是桃儿乌鸦嘴,非得提李平阳,这让他有些不爽。 “不过桃儿姑娘,你可知为何定州的年轻公子大都对你家小姐敬而远之么?” 在桃儿窘迫的目光中,李良笑了笑:“看来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所说的的如意郎君是谁呢?” “我......” 桃儿张了张嘴,恼羞成怒的扭回头去:“这就不用公子费心了!” “我自然不会费心。” 李良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与人说话时莫要揭人痛处罢了。” “至于你家小姐......如今我对她只有感激,并无其它情意。” “此事你大可以放心。” 被羁绊对象坑这一次就够了,老子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心里吐槽一句,李良说完话就继续大踏步向前。 而他身后,桃儿则愣愣的站在原地,脑海中回忆起半个时辰前的场景。 “桃儿,等会儿你就这样跟他说,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小姐,可、可这不是往李公子伤口上撒盐么?” “哎呀你懂什么,若不这么说怎能逼他说实话?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哦,奴婢晓得了......” “呸!” 轻啐一声,看着李良的背影,桃儿愤愤骂道: “负心郎!亏得小姐这般对你!” ...... ...... “你昨晚休息的如何?” “爹爹已经差人去找黄川了,估计很快便能回来。” “州衙那边我有派人盯着的,还没动静,估计黄川只是吓你的。” “你可曾想好要怎么谈了么?” 约莫半炷香后,李良到了沈清弦的独院。 后者可能是想让他“吃饱上战场”,因此令人备了一大桌子菜,早饭比晚饭还豪华。 并且吃饭时沈清弦也不闲着,一直在问各种事情。 直到桃儿将她叫出去说了些什么,再回来后她便一言不发了。 所以是沈清弦在试探自己? 观察到沈清弦情绪的变化后,李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毕竟眼下他实在没心思考虑这些儿女私情,于是便只是闷头吃饭。 就这样,屋中便陷入了一种十分古怪的气氛之中。 李良低头干饭,沈清弦和桃儿则气鼓鼓的看着他。 尤其是沈清弦,更是气到不行,恨不能这就把他赶出去。 但一想到李良现在的处境,她又逼着自己把怒气和委屈压回心底。 等以后再跟他算账! “喂!问你话呢!” 想到这里,沈清弦语气生硬的打破了沉默:“你到底想好要怎么谈了么?” 李良头都没抬:“随机应变。” 沈清弦瞪大眼睛:“那你有几成把握?” “若想将我爹和我哥两人的命都保住的话......” 李良动作一顿,声音有些沉闷:“一成吧。” “......” 我不该在这时候跟他置气的......看到李良的模样,沈清弦心中一紧,愧疚之余语气也变得无比温柔。 “那万一......我说是万一,如果黄川不肯放过你爹和你大哥,你要怎么办?” “又或者,这两人他只愿放过一个的话,你会选谁?” “谁都不选,他们俩都必须活着。” 李良抬起头来,说了句大实话:“黄川不答应我就跟他鱼死网破,大家一起死。” “你......” 沈清弦愣了一下,没想到李良竟然这么“有情有义”。 毕竟有那些证据在手,再加上沈世安从中斡旋,李良想要活下来应当是不难的。 但若是他非得要黄川将李平阳和李仁全部放了......那就说不准了。 宁可共存亡,也不苟活。 沈清弦不认为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 因为她在京城时曾见过太多为了利益而出卖背叛至亲手足的事了。 “那我还能帮你什么吗?” 半晌之后,沈清弦轻声问道:“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的。” “还真有一事。” 放下筷子,李良倒也不客气,闻言立马说道: “我想借你的死士一用。” 第21章 无所谓了~ 一刻钟后。 沈世安派去找黄川的人还没回来,而李良则与沈清弦一同进到了后者的闺房。 门窗紧闭,甚至还插了拴。 就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要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而事实上,两人要办的事还真“见不得人”。 “他叫丁五。” 指着面前的黑衣人,沈清弦介绍道:“我记事起他就跟在我身边,一定可靠的。” 甲乙丙丁,一二三四五......死士的命名方式果然很随意。 李良微微点头,与丁五对视了一眼。 后者跟昨晚一样,依旧面无表情,就好像天生面瘫。 “丁五,李公子要交代给你一件事去办。” 旁边,沈清弦继续说道:“他的话就是我的话......暂时的。” “总之你一定要办好,这事关许多人的性命,你明白么?” “属下明白。” 低头拱手,丁五立马回应:“属下绝不会令小姐失望。” “嗯。” 沈清弦满意的点点头,又扭头看向李良,小声问道:“你现在可以告诉他要做什么了......我要出去么?” “不用。” 李良摇摇头,也不墨迹,说话间便已从怀里掏出了数叠书信。 昨晚他睡不着,将那些证据一字不差的抄写了好几份。 “原版”他仍放在身上,现在拿出来的这些都是“复制版”。 “丁五大哥。” 将一共三份书信放在丁五面前,李良慢慢说道:“这里有三份一样的信件账目,是黄川勾结定州司库潘元,以及一位盐矿司副使私侵灵石的证据。” “眼下负责审理此案的三司官员正在赶来定州城的路上。” “但我怕来不及了。” “所以还请你立刻出城,沿官道去找他们。” “找到之后你先悄悄跟着即可。” “等沈姑娘何时给你传信,你便何时将其中一份证据交给他们。” 跟储物戒指一样,具备“时事通讯”功能的“信玉”也很常见,丁五身为沈清弦的死士,肯定有这玩意儿。 “那剩下两份呢?” 一旁,沈清弦听到李良的话后稍稍有些疑惑。 她知道李良这是为了能在谈判时给予黄川更大的压力,以期可以掌握主动。 但是为什么准备了三份呢? 其中一份给三司官员,那剩下两份呢? “其余两份是给户部和都察院的。” 李良开口解释:“此番前来审案的三司官吏中恐怕有人与黄川关系匪浅,我担心这些证据会被压下来。” “因此,丁五大哥,等你将第一份证据交出去后,还要劳烦你立刻赶去京城,将剩余两份分别交给户部和都察院。” “......去往京城至少要十日。” 丁五皱了皱眉,总算是跟李良说了句话:“若是要藏匿行踪的话还需更久。” “没关系。” 李良明白他的意思:“来不及就来不及,反正哪怕我死了,我也定要他黄川不好过。” “......” 一瞬间,屋中突然变得针落可闻。 李良说这话时表情十分平静,但话中所包含的“狠毒”却令丁五和沈清弦都愣了一下。 “好,我会送到。” 片刻后,丁五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好似对李良多了几分认可。 而沈清弦则是伸手轻轻打了李良一下。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 “有爹爹在,黄川肯定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我知道,但你爹在共生决那里没面子......李良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眼下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可明显还是不够。 除去物证之外,郭香兰和潘元这两个人证如今都在黄川手中。 还有那些被黄川收买的“假劫匪”。 如果自己能把这些人弄过来就好了。 可惜这无疑是不可能的。 李平阳被捕,定州军现在直接归黄川调度。 再加上本就被黄川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州衙官差......单是明面上,黄川所能调动的武力在整个定州就已无人能敌。 更别说黄川肯定在暗处里还养着一些高手。 唉,既没权力,又不能打......前主可真是个废物。 面露悲凉,李良在心里一通“自责”。 直到桃儿急切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小姐小姐!” “老爷让李公子快些过去呢!” ...... ...... 黄川答应了。 谈判时间是两个时辰后,正午午时。 地点就在沈府。 “李公子,届时我不便在场,一切就都得靠你自己了。” 书房里,沈世安沉声说道:“黄川此人老谋深算,他的话真真假假,你要懂得甄别,莫要被他骗了。” “你记得,即便他背后有陈明章,但也一定不愿你将那些书信捅到京城去。” “所以定要强硬一些,方才有的谈......” 脸色严肃,沈世安面授机宜,一连说了很多话。 最后,他看着李良,慢慢总结道: “总之,谈判便如同两军交战,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手中握有多少兵马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对手以为你有多少筹码。” “我想公子应当明白其中道理。” 虚张声势呗......李良点了点头:“多谢沈相提点,晚辈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先去吧。” 沈世安笑了笑:“莫要紧张,更不需有什么顾忌。” “反正事已不能更坏,那就正如你此前所说的,尽人事听天命就是了。” ...... 离开书房,当李良回到沈清弦独院时,远远就看见了那个正站在院门口眺望的人影。 “怎么样?” 见到李良,沈清弦立马跑了过来,胸脯微微起伏:“黄川答应了?” “嗯,两个时辰之后。” 李良点点头:“丁五已经走了?” “走了一刻钟了,估么再有一会儿就出城了。” 沈清弦回答一句,然后又咬了咬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李良见状打趣道:“怎么看起来你比我还要紧张?” “你不紧张么?” 沈清弦瞪大眼睛,不能理解李良为啥在这种事关生死的“决战前夕”还能如此淡定。 可能因为自己是穿越来的? 李良扭头看了看周遭的树木花草,视线又落在沈清弦端端正正的五官上。 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千真万确。 但说实话,虽已穿越过来五天了,可李良还是经常会有一种“游戏人生”的感觉。 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不是“视死如归”,而是“无所谓”。 李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但想来或许跟他还未与这个世界建立起太多深刻的联系有关。 当然了,不论因为什么,这些他当然不会跟沈清弦说。 于是沉默片刻后,他便只是摇了摇头。 “这又不是高考,紧张什么。” “高考?” 沈清弦一愣:“什么是高考?” “就是科举。” “那你说科举就是了,非得讲些奇奇怪怪的词。” “......习惯了。” 李良抬头望天,不禁回想起了前世的种种。 话说,如果没穿越的话,最近应该正逢高考前后吧。 别人毕业我穿越,我们都有光明的人生。 嗯,如果只能二选一,那还是希望前者成真吧。 至于自己......无所谓了。 心情一瞬间变得“豁然开朗”,李良突然对沈清弦说道: “沈姑娘,帮我备辆车,我要出去一趟。” “出去?” 沈清弦一愣:“都这时候了,你要去哪?” 李良毫不犹豫:“满香楼。” “......” 沈清弦:“???” 第22章 想通了! “黄大人稍等,李公子还未回来,不过......想来应当快了。” 两个时辰后,沈府正厅。 沈世安和黄川坐在茶案两侧,身后各自站着一女一男。 女的是沈清弦。 男的身着黑衣,腰佩长刀,想来应该是黄川的亲信。 此刻,沈世安的表情有些无奈,语气也难掩尴尬。 因为就在这节骨眼上,李良竟然不知道去哪了。 ...... 约好午时整谈判,现在已是午时一刻。 沈世安和黄川已经喝了一刻钟的茶。 然而李良却依旧没有现身。 对此,黄川倒是表现的十分平静......最起码表面上没有动怒。 但沈世安的脸上却是有些挂不住了。 毕竟今天这场“和谈”是他一力促成的。 能谈出个什么结果暂且不说,单就李良这种态度,无疑就令他很难办。 当然,沈世安相信李良一定是去做什么“重要”的事了。 可眼下黄川就在这里,他总要给个交代。 “李公子到底干什么去了!” 皱了皱眉,片刻后,沈世安转过头来,又一次问向沈清弦:“你当真不知?” “他......” 沈清弦捏着衣角,低了低头。 这个问题沈世安早就问过她了,但她当时觉得李良去满香楼的目的或许“另有深意”,所以只说后者有事出去了。 若是办事的话,现在应当已经办完了吧...... 想到这里,沈清弦终于抬起头来,轻声回答道: “他去了满香楼。” “......” “???” 一瞬间,屋中几人都转头看过来,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满香楼?” 沈世安曾官居高位,为了名声从不去烟柳之地,所以并不知晓这座定州最大的“娱乐场所”。 但他光从名字就能听出这是个什么地方。 “青楼?” “是......” 沈清弦点点头:“两个时辰前去的,只说是去玩玩......” 这时候去逛青楼??? 沈世安略显茫然的瞪大了眼睛。 而黄川则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摇头冷笑道:“老师,李家二子在定州是出了名的贪色之徒,因此那李良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举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学生不差这点功夫,等着他便是。” “只是您的这一片苦心......唉。” “老师,恕学生不敬,只是您这识人之能确实大不如前了。” 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黄川的话令沈世安的老脸越发没处搁。 他虽然一口一个老师学生,但其语气始终都不算恭敬,可见并未太把沈世安看在眼里。 而现在李良又闹出这么一出,他自然要讥讽几句,以泄心中不悦。 毕竟在黄川眼中,自己已然掌握了谈判的主动。 可李良却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偏偏要在这时候去逛青楼,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侮辱。 “这......” 另一边,沈世安明知自己被黄川嘲讽了,却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反倒是沈清弦,突然冷声回怼道: “黄大人,你既然不差这点功夫,那耐心等着就是,何必罗里吧嗦的。” “再说了,爹爹撮合你与李公子和谈到底是在帮谁还不好说呢!” 直直看着黄川,沈清弦针锋相对,一点也不顾及前者的身份。 由此便不难看出她其实至今仍未完成“身份转变”,潜意识里还觉得自己是那个人人都不敢得罪的宰相之女。 若将黄川换做是沈世安的政敌,估计下一秒就得教教她什么叫做“官场的冷酷”。 而黄川虽然不太把沈世安当做一回事,但好歹两人之间还有一层师生关系,因此当下并未出言教训沈清弦,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自顾自的举杯喝茶。 不过沈世安此时却不能不说话。 “弦儿,休要无礼!” 一声厉喝,沈世安只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看着一脸倔强的沈清弦,他刚欲训斥几句。 然而也就在此时,一个家仆突然从屋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老爷!” “李公子回来了!” ...... ......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黄川早就来了,已经等了你快两刻钟了。” “你究竟是去满香楼做什么了?” 距离正厅百余步的青石路上,沈清弦跟在李良身边问个没完。 家仆来报后,沈世安立马就让她去把李良带过来。 从府门到正厅,路上沈清弦先是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就跟个好奇宝宝一样问这问那。 而面对这些问题,李良则是微微一笑。 “你这话问的,去青楼还能干什么。” “哎呀,都这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沈清弦不满的瞪了李良一眼,压根就不相信后者真的是去满香楼找姑娘了。 她只当李良不愿意说,因此抱怨一句后就没再追问。 但实际上,李良说的完完全全是实话。 他就是去满香楼找姑娘了! 当然,这并非最初的动机。 最开始,李良原本是去找宋迟盈的。 自己不告而别,总得跟宋家姐妹说一声,顺便又悄悄给宋迟盈留下了一张足够她赎身的银票。 毕竟这次谈判若没能取得想要的结果,那自己就要跟着李平阳和李仁一起玩完...所以李良颇有点“安排后事”的意思。 只不过找完宋迟盈后,他都走到满香楼门口了,却突然看到了一个样貌很像前世某个女明星的花娘。 本着“穿越一次不容易,死前放纵一次也无妨”的心态,他当即又折返了回去。 而这一折腾就是一个时辰,最终导致回来晚了...... 毫无疑问,整件事听起来确实挺离谱的,也难怪沈清弦不信。 但李良倒是从中获得了“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收获。 尤其是心理上的。 在走出满香楼的一刹那,心满意足的李良突然就看开了! 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自己这趟穿越之旅已经值了! 已经尽力,实在救不下李平阳和李仁也没办法! 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干什么! 爱咋咋滴! “清弦,今早桃儿问我的事,她应当跟你说过了。” 停步,扭头。 就当李良站停在正厅门外时,他突然看向身边正欲敲门的沈清弦,在后者茫然的目光中笑着说道: “我承认,此前我确实有所顾虑。” “不过现在我就一句话。” “灵石案之事结束后,若我没死,且你愿意,那咱俩就成婚!” 声音很大,语气无比洒脱。 李良刚刚想过,沈清弦是他穿越过来之后对他最好的一个人,所以自己“临终”前总得让对方高兴高兴。 因此他这番话说的无比豪迈。 不过沈清弦眼下看起来好像完全来不及“高兴”...... 双眼瞪圆,嘴巴张大,只见她就跟个呆头鹅一样,傻傻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很明显,这是已经彻底懵圈了。 毕竟这年头男女之间即便相互有意,但也绝不会如此露骨的表白。 更何况是在如此“不合时宜”的情况下。 “你、你......” 怔怔看着李良,沈清弦身子颤抖,呆若木鸡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李良也不管她,甚至连敲门都省了,说完就直接猛地推开房门,旋即一步迈入正厅。 “沈相!” “晚辈闲来无事,刚刚去满香楼玩了玩,不小心耽搁了些时间。” “但不知黄川......哦,你就是黄川吧。” “喂,那个老头儿!我问你话呢!” “说话!” 第23章 不行?那都别活了 “......” 正午的阳光金黄明媚,院中积水已蒸发大半,世间一切都如同换了一副新颜。 站在门前,“意气风发”的李良与身后这朝气蓬勃的背景格外和谐。 但黄川和沈世安却跟三息前的沈清弦一样,全都傻了眼。 尤其是黄川。 在李良回来之前,他曾设想过种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但哪怕他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竟会是如今这般场面。 这小子怎么敢的?! 他怎么会这么猖狂??? “沧啷!” 拔刀声兀的响起,就在黄川仍愣神之际,其身后那个黑衣人却是先一步回过神来,下一秒便拔刀出鞘,强悍的气势同时猛然席卷开来。 “放肆!!” “轰!!” 伴随着一声怒喝,汹涌的气浪瞬间便将李良的衣角掀的猎猎摆动。 但李良却面不改色,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那一招就可取自己性命的黑衣人,视线又一次落在黄川脸上。 二人对视在一处,一个肆无忌惮,一个阴鹫冰冷。 “这是在沈府,把刀收起来。” 片刻后,黄川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黑衣人慢慢收刀,但仍死死盯着李良,毫不掩饰眼中杀意。 而黄川此时也已经彻底平复了情绪,眯眼冷笑道:“李良,看来你不仅纨绔好色,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之徒。” “也不知老师为何会帮你这么一个蠢货。” “或许是因为沈相深明大义,明白灵石案当中的是非曲直吧。”李良同样一声冷笑。 “是非曲直?” 黄川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我看老师是被小人蒙蔽了才对。” “呵呵,小子没那么大的本事。” 李良摊了摊手:“沈相曾任宰相,若小子连他都能骗过,那这天下人恐怕便没有我骗不过的了。” “......” 你一句我一句,两人仅仅不过交锋寥寥几句,屋中气氛便逐渐从起初的剑拔弩张变得暗潮涌动。 虽然俩人的话乍一听都很直白,但每句话中却都又隐含着更深层的意思。 若翻译一下,刚刚的对话其实是—— “李良,我若想杀,随时可以杀你。” “黄川,你别忘了,我手中有你的把柄。” “把柄?我在定州就是天,那些信件我说真就是真,说假就是假。” “那咱们就鱼死网破,我把证据放出去,看看天下人到底信不信......” 话里有话,针锋相对。 而经此过后,黄川也不再似方才那么轻视李良了。 因为单就这几句话,后者便无疑不会是一个“蠢货”。 最起码要远比普通世家公子强得多。 “老师,容学生与他单独谈谈吧。” 想到这里,黄川没再继续跟李良扯皮,而是转头望向表情有些古怪的沈世安。 “......好。” 沈世安深深看了李良一眼,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们二人便在此慢谈,我去偏房喝盏茶。” “俗话说退一步开阔天空,但愿你们都能各让一步,莫要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知道自己不能待在这儿,沈世安简单劝了一句后便起身往屋外走。 黄川还算给面子,也跟着站起,与李良一同目送他离开。 不过沈世安走到门口时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个黑衣人。 他也不说话,便这么盯着后者。 直到黄川冲身后摆了摆手:“你也先出去吧。” “是!大人!” “小人便在屋外候着,大人有事直接唤小人就是!” 黑衣人沉声拱手,倒退几步才直起身子,冷冷瞪了一眼李良后大步走出正厅。 而随着他与沈世安一同离开,房门慢慢合起,屋中便只剩下了李良与黄川两人。 “黄大人,我看咱们也别废话了。” 随便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李良懒散的说道:“阴阳怪气的说话不累么,干脆开门见山吧。” “呵呵,想不到李公子倒是个急性子,既然如此,那不如公子先说吧。” 黄川也慢慢坐回到原位,正好与李良一南一北对坐正厅两侧,中间隔着三四步距离。 我先说就我先说......李良知道谈判这种事儿最好是“后发制人”,但眼下他也懒得计较这种细节,便直接开口说道: “黄大人,灵石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我都清楚。” “我爹他一介武夫,阴谋诡计比不过你,被你陷害顶罪是他自己没本事,我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在我看来,顶罪之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潘元,二者于你来说并无分别。” “再者就是我大哥的事。” “我说句不客气的话,郭夫人既然能与我哥私通,便说明她早已与你貌合神离,甚至心有怨恨。” “至于她为何恨你,这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即便没有我哥,以后恐怕也早晚会有别人。” “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 “放了他们两人,所有莫须有的罪名全部勾销。” “而我则会将那些从郭夫人手中拿到的证据交还给你。” “你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咱们就鱼死网破。” “黄大人,我也不怕告诉你。” “那些信件账目我已差人带去了京城。” “只要我一句话,它们立刻就会被送至户部和都察院。”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表情随意轻松,李良毫无步步为营的意思,一口气就把全部话说完。 然后他也不管黄川是何反应,竟然这就自顾自的喝起了茶。 “......” 而黄川则是微微皱了皱眉,死死盯着对面毫无半分紧张之意的李良,心中一时间惊疑不定。 因为后者表现的实在太放松了。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要知道,他们现在决定的可是李平阳和李仁,这两个李良至亲的生死。 可李良的样子就像是在谈论两个毫不相关的人一样。 这不禁令黄川的心弦猛然绷紧,十分谨慎的没有立刻说话。 城府心计越深的人,疑心便越重。 因此在黄川看来,李良之所以会是眼下这种态度,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真的不在乎李平阳与李仁的死活。 要么就是......他还有自己所不知的后招! “咯噔!”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无形的压力突然扑面而来。 黄川有种第六感,感觉自己好像被李良玩了。 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哪里会有问题。 于是过了片刻,他只得硬着头皮冷声笑道: “呵呵,李公子。” “我看你是在白日做梦吧。” “李平阳与李仁二人犯的皆是死罪,本官如何能够放过。” “哦,所以就是没得谈了?” 李良抬眼看了看黄川,表情依旧漫不经心,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呵~” “行,那咱们就都别活了。” 第24章 出事了! “爹,你说李良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狂妄呢?” 站在偏堂窗边,沈清弦隔窗偷偷看了看守在正厅外的那个黑衣人,回头问向沈世安:“他该不会还有什么后招吧?” “不好说。”kuAiδugg 沈世安摇了摇头:“其刚刚的态度来看,好似是还有什么手段。” “但亦有可能只是在虚张声势......” 因为前主与沈清弦的关系,沈世安早已调查过李家的底细,就是普普通通的武人世家。 祖上世代习武修炼,但大都没什么成就,从军者最多做到副尉,为官者做多也只是定州某县的捕头。 直到李平阳才总算是祖坟冒了青烟,混到了正七品的定州司兵。 正七品,对普通人而言确实已经是很大的官了。 但在沈世安眼中,这无疑还没有进入大乾权力架构的“核心圈”。 那么,如此也就意味着李平阳能够结识的基本都是些与他相同层次的“圈外人”。 再加上李家长辈都短命,也没啥修为高深的老祖...... 沈世安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李良还能有什么后手。 因此他只能把后者刚刚的狂妄言行视作虚张声势。 “对了。” 想到这里,沈世安突然记起一件事:“方才我听李良在屋外好似与你说了些什么。” “啊,是......” 沈清弦瞬间红了脸:“他、他忽的就犯浑了,我也不晓得为何......” “犯浑?” 沈世安一愣,刚想追问,却被女儿抢先打断道: “哎呀爹,不过是些胡言乱语,你就不要问了!” “是么......” 沈世安已经隐约猜出个大概,摇摇头果真没再问。 “你不愿说就算了。” “爹也不逼你,你们的事就等灵石案结束后再说吧。” “嗯......” 这一次,沈清弦没有再如之前一样嚷嚷李良配不上她之类的,而是跟蚊子哼哼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红着脸,她再次扭头看向房门紧闭的正厅,心中的羞怯渐渐被担忧所取代。 “此事结束后,若我没死,且你愿意,那咱俩就成婚!” 回想起这句露骨至极的话,沈清弦脸颊烫的厉害。 我、我是愿意的...... 所以你一定要活下来啊...... ...... ...... 阳光透过树梢,在白石地面上投下点点晃动的阴影。 正厅之中鸦雀无声,气氛几近凝固。 当李良说出那句“咱们都别活了”之后,黄川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万万没想到李良不仅不在意李平阳和李仁的生死,甚至连自己的死活竟也毫不在乎。 面对这样一个“不怕死”的对手,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成全他。 但黄川不甘心。 因为他不想那些证据流传开来。 是,他确实可以“颠倒黑白”,那些证据也不会要他的命。 甚至他可能都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可他却一定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上贡”也好,“封口”也罢,想要摆平这样一件事,他必须得“大出血”。 而黄川不愿意“出血”。 只因为他觉得不值。 说白了,在黄川眼中,李平阳、李仁、李良三人的命加起来,都比不过他要为抹去那些证据而需付出的代价值钱。 所以他原本是想用一种更“廉价”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杀了李平阳和李仁,留李良一命,甚至还可以给后者许以一些好处,从而将证据换回来。 这样一来,他既可以从灵石案中脱身,又可以报“戴帽”之仇,还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处理那些信件账目。 黄川起初觉得李良一定会答应这个交易。 然而很明显,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 “李公子,你是在威胁我?” 足足过了得有十几息,黄川终于开口了。 他的语气无比冷漠,其中又夹杂着一丝怒意。 自以为掌控着一切的人,却被一只蝼蚁以一种最出乎意料的方式挑衅,确实会产生一种类似气急败坏的愤怒。 “威胁?这还用问么?我当然是在威胁你啊。” 对面,李良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黄大人,你整那么一出假劫狱,不也是在威胁我么?” “......好,很好。” 怒极反笑,黄川突然笑了。 这次他是真的被李良彻底激怒了。 说到底,他从未真的把李良看做是对手,故而对方这种“你能我为什么不能”的态度令他不爽到了极点。 或许上位者都有这种毛病,总是会不自觉的将特权当做理所当然。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缓缓站起身,黄川低头轻轻拍了拍衣袖,连看都不看李良。 “原本看在沈世安的面子上,我还打算饶你一命。” “可你既然一心求死,那就随李平阳和李仁一道上路吧。” “至于你手中的那些书信,你愿意送至哪里便送至哪里,到时你大可看看你所谓的公道到底存不存在。” “哦,差点忘了,你应当没机会看到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黄川抬起头来,以为可以看到李良惊慌失措、亦或是面如死灰的模样。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仍觉得李良此前一直是在虚张声势。 但后者却仍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嘴脸。 “哦,行。” 一个表敷衍的语气词,一个表肯定的助动词。 李良惜字如金,面对黄川的冷嘲热讽,一共就吐出俩字。 黄川见状先是一愣,接着脸色便渐渐变得铁青。 他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好,但愿你死前还能是这般从容......” 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若非这里是沈府,黄川估计当场就得令人杀了李良。 不过即便现在不能杀,他也忍不了太久了。 “来人!” 怒喝一声,黄川这就准备让手下将李良带走,然后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愤。 而就在他喊声刚落之时,那黑衣人也立马推门而入,响应之快就好似已经提前预知到黄川会喊话一样。 “将人带走!” 一甩袖子,黄川正在气头上,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那黑衣人并未按照他的命令直奔李良而去,进屋之后反倒是神色慌张的径直向着自己快步走来。 “大人......” 在黄川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黑衣人几步便走到前者身边,脸色惨白的颤声道: “出、出事了......” 第25章 赌一次! “老爷!!出事了!!!” “出大事了!!!” 另一边,沈府西堂。 就当那黑衣人脸色煞白的跟黄川汇报最新收到的消息时,一个老家仆则是大喊着冲进堂中,甚至连敲门都忘记了。 “嚷什么。” 看着突然冲进来的老家仆,正在喝茶的沈世安微微皱了皱眉:“老何,怎得连你也如此不懂规矩了。” “老、老奴一时心急......” 老家仆上气不接下气的跪倒在地,赶紧认错:“还、还望老爷恕罪......” “......行了,起来吧。” 这老家仆应当已在沈家多年了,故而沈世安并未过多责怪什么,见前者从地上爬起后便平静问道: “出什么事了?何至如此慌张。” “老爷,是黄家......” 老家仆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打颤:“两刻钟前,三个蒙面人去了黄府,两男一女,仅用了一刻钟便杀光了府上侍卫......” “黄家之人一个也没能逃出,眼下尚不知死活,那三人也还没走......” “什么?!” 眉头一皱,沈世安猛地站了起来:“哪来的消息?!” “是、是咱们在州衙中安插的几个探子。” 老家仆战战兢兢的如实回答:“出事之后,徐捕头找不到黄川,又不敢耽误,便立刻带人去了黄府,也与那三人交了手。” “眼、眼下徐捕头已经死了......” “去的差役也死了大半,剩下的都逃了......” “老、老爷,据咱们的人说,那三个刺客应当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 沈世安沉声怒喝:“磨磨唧唧的!快说!” “都、都是......” 老家仆身子一抖,无比恐惧的哆嗦出两个字:“三、三品......” “......” 仿佛时间静止,一瞬间,屋中一片死寂,唯有一道道沉重的呼吸声在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双眼瞪大,沈世安不可置信的楞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曾任宰相,他虽不曾修炼,但却也十分清楚各品级武人的价值。 一品相当数千年前的筑基,虽仍然存在,可极为稀少。 明面上,大乾一个也没有。 不过沈世安却知道其实有一人......也就仅此一人而已。 因此,在普通人的认知中,二品便已是修行之人的巅峰了。 整个大乾的二品高手大约有十个左右,几乎都在朝中军中任职。 东南西北镇疆大将军、靖安司指挥使、禁军统领......全部皆为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而再往下,就是同为“上三品”的三品境了。 三品武人相较二品确实要多上不少。 但若放到所有修行之人的庞大基数当中,那仍旧属于凤毛麟角。 这一点从各阶武官的境界便能窥见一二。 如李平阳这种五品武人,便已经能够担任非边疆州郡的司兵,统领一州兵马了。 边疆州郡因需经常作战,故而特设“总兵”一职,与州牧同阶,一般由四品武人担任。 至于三品......那一般都是靖安司、皇城司这种暴力机构的副使,或者是十万卒以上大军中的副将,甚至是主将。 说白了,任何一个三品武人,只要不是愚蠢至极,都可以混到不次于黄川的高位。 而现在...... “怎么回事......” 眉头紧锁,沈世安实在想不到黄川究竟是得罪了哪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竟招来如此大祸。 毕竟整个大乾能同时调动三个三品高手的人最多不过一掌之数。 那位整日沉湎酒色的天子张景鸿、权极一时的大太监魏明海、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靖安司指挥使冯启、镇国大将军白牧......或许也就这么多了。 与这些人相比,黄川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即便真的有仇,也压根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或许只需一句话就能令黄川灭门。 所以这三个高手是谁派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良!” 突然,沈清弦急促的喊声响起在屋中,亦打断了沈世安的思绪。 扭头看了一眼脸色涨红的女儿,后者微微点了点头:“嗯,此时黄家突逢变故,对李良而言倒确实是件好事。”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睛瞪圆,死死攥着衣角,沈清弦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是说,那三人或许是李良找来的......” “这!”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沈世安感觉心跳仿佛停了一拍。 他之前根本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倒不是说沈世安不如沈清弦聪明。 只是因为他更懂得“能同时调动三个三品境高手”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若李良能做到......那离谱程度不亚于前者其实是个女的。 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是...... 回想起李良打从满香楼回来后就变无比“狂妄”的态度,再结合上这件事发生的时机......沈世安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会真是李良吧...... 但这怎么可能...... 呼吸越发急促,沈世安大脑飞速运转,仔细回忆着前几次与李良接触时的种种细节。 而另一边,沈清弦此刻却已然是大脑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下是一种什么心情。 与其说是“惊喜”,或许“惊吓”二字会更贴切一点。 “爹,如果真是李良的话......” 愣愣的看着沈世安,她结结巴巴的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 目光一滞,这个问题把沈世安问住了。 因为这或许会关系着沈家的未来。 想要做出正确的选择,那许多事情是必须要先搞清楚的。 是不是李良做的?那三个高手来自哪个势力?李良与这个势力是什么关系?这个势力与大乾朝廷又是什么关系? 以上等等都将对最终选择的正确与否产生重要影响。 只不过眼下沈世安却没有时间去调查这些了。 “弦儿,去叫人。” 快步走到窗边,沈世安看了一眼不远处房门大开的正厅,沉声喝道:“今日不论如何也不能让黄川将李良带走!” “爹......” 猛地转过头,沈清弦何等聪明,立马就明白了沈世安的意思。 黄府危机,黄家之人现在都成了那三个高手的人质。 虽暂且不知那三人的真正意图,但既然自己都能想到此事或许跟李良有关,那黄川也一定能想到。 因此,黄川如果想救下他的父母妻儿,李良就是其最有价值的谈判“筹码”! 而沈家若能在此时出手相助,无疑便再次帮了后者一个大忙。 并且也意味着......沈家自此将彻底与李良站在同一边。 看着沈世安扶在窗沿上、有些颤抖的双手,沈清弦知道前者决定要赌这一次。 赌李良能帮他重返朝堂,能帮沈家东山再起...... “哒哒哒!” 脚步声急促,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应沈世安,下一刻沈清弦就从后门飞快跑了出去。 紧接着,不到三十息的功夫,几十号沈府侍卫便冲出府门,将正等在外面的十余个官差团团包围。 “你、你们要干什么?!” 一众官差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你们可知我等是随黄大人来的?!” “沧啷啷!” 沈府侍卫皆没作答,响起的只有一片拔刀声。 阳光毒辣,白灿灿的日晖落在刀身上,在地上映出如鳞片般密密麻麻的金点。 府门边的一颗老槐树上,立于枝头的夏蝉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仍在拼了命的聒噪。 然后又在某一刻,那叫声忽的戛然而止,一只麻雀展翅飞走。 涌动的暗潮终于在这个晌午化作了一场漩涡,携昨夜风雨裹袭而去。 第26章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被罢官后的第一年零三天,沈世安终于找到了重返朝堂的机会。 然而被其“寄予厚望”的李良眼下却对此一无所知。 甚至他还是最迷茫的那一个。 嗯?怎么回事? 怎么黄川的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难道是他爹没了? 黄川好像是有个老爹来着...... 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黄川和黑衣人,李良满脸问号。 一分钟前,他都已经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 结果这黑衣人突然进来,战战兢兢的跟黄川说了些什么,后者就变成这么一副脸色时青时白的鬼样子了。 李良只听到一句“出事了”,却不知道具体出了啥事。 不过对黄川来说肯定是件大坏事就对了。 该! 想到这里,李良不禁有些开心。 虽然他不觉得这件事会对灵石案产生什么影响......甚至有可能会让黄川把怒火发泄在李家之上,导致自己死的更“惨”。 但见到黄川倒霉,李良就是开心。 本着“敌人越痛苦,我就越快乐”的原则,他立刻在前者伤口疯狂撒盐。 “嗯?黄大人,这是发生何事了?” “怎么你的脸色如此难看?” “要不说出来听听?” “别这么小气嘛,我都是将死之人了,你何必还遮遮掩掩的。” “快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笑容满面,冷嘲热讽,李良根本不在乎说这些话的后果。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怕个鸟。 很明显,李良现在只是单纯的“找乐子”。 毕竟他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这些话落在黄川耳中,却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含义”。 “果然是你......” 双眼通红的盯着李良,黄川声音沙哑,表情无比狰狞。 这模样甚至把李良都吓了一跳。 特么的这怎么跟我杀了你爹一样??? 我干啥了??? 惊讶过后就是疑惑。 李良完全不能理解这句“果然是你”的意思。 当然了,字面意思还是理解的。 所以......黄川误以为是自己指使了一件事,使得他现在损失惨重? 难不成是那些证据? 但自己还没给丁五传信,让他把证据交出去啊。 再说这才多少功夫,丁五出没出城都不好说呢...... 李良越想越糊涂,不过仅仅过了片刻便就将这些抛之脑后。 爱咋咋地! 你误会了更好! “没错,就是我。” 笑容重新浮上嘴角,李良连死都不怕了,哪里还会顾忌别的。 他现在就想狠狠戏耍黄川一番,让自己死的开心点。 于是在后者如刀般阴毒的目光中,他干脆借坡下驴,一脸戏谑的笑道: “怎么?黄大人才明白么?” “......” 脸色突然由白变红,黄川身子猛地一晃。 “杀了他......” 从牙缝中挤出的三个字里充斥着失智般的疯狂。 不过他身边的黑衣人却并未照做,而是立刻劝道: “大人三思,若现在杀了此子,夫人公子他们恐怕......” “......” 慢慢扭过头,盯着战战兢兢的黑衣人,黄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前者不敢与其对视,但却能感受到这股子阴冷至极的杀意,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只是即便如此,他仍旧站着一动不动......看得出也算是对黄川忠心耿耿了。 “你说得对,将他带走。” 终于,黄川的话令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是!” 黑衣人沉声一喝,抬头扶刀,这就准备直奔李良而去。 但还未等他迈开步子,数道强悍的气息却先一步自门外撞了进来。 “沧啷啷!” 几乎是同时,黑衣人与六七名沈家死士各自拔出兵刃。 前者一步挡在黄川面前,五品气势猛地翻涌开来。 而后者则是呈扇形护在李良前方,寸步不让。 双方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对峙当场,无形的气浪对撞半空,竟令众人的衣角都在微微晃动。 “老师......” 看着缓步走入堂中的沈世安,黄川的脸色无比阴沉,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咬牙道:“你这是做什么......” “黄大人,李公子是老夫的客人。” 沈世安表情镇定,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手握大权的当朝宰相:“老夫不在乎你们有何恩怨,也不会插手。” “出了沈府,你们随便怎样都好。” “但在沈府之中,老夫自然要护客人周全。” “......呵呵,好一个不会插手。” 黄川当下哪里还不明白沈世安的心思,不由得冷笑道:“老师,见风使舵的本事,这天下可当真没人比得过您。”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强闯一州州牧府邸行凶杀人,如此行径,我想朝廷应当不会坐视不管吧。” 你还没搞清楚那三个高手的来头就着急站队,也不怕把自己搭进去......这是黄川的话中之意。 就眼下这种情况,他若想带走李良,便只能让沈世安心生忌惮,进而选择置身事外。 只不过后者既然会出现在这里,那自然不会再改主意了。 谋而后动、覆水不收,这是任何成大事者最基本的素质。 “黄大人,老夫再说一次。” 踏前一步,沈世安的目光也变的冰冷:“你所说的事与老夫无关。” “老夫只知道在这沈府之中,无人可以胡来!” “你若不信,那大可以试试!” “老夫倒要看看,人,你带不带的走!” 双目如炬,声如洪钟,整个人似有滔天的气势。 沈世安自己都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但大权者的气质却不会因此而消失。 相比于黄川,他此刻给人的感觉要更加有压迫力,更具威严感。 就好像是狼与虎,前者令人生惧,后者令人生畏。 “......老师,但愿你不会为今日之事而后悔。” 深吸一口气,在沈世安强硬表态之后,黄川此刻也清楚前者是不会放人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最后又转头看了一眼李良。 而这一次除了阴冷、愤怒、恨意之外,李良竟还从其眼神中隐约看出了另一种情绪—— 恐惧。 他在害怕我? 李良一愣,刚想再仔细看看。 但黄川此时却已带着那黑衣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找几人跟着他们。” 等黄川两人走远后,沈世安沉声命令道:“其余人也出去。” “是!” 一众死士立刻收刀退出正厅,房门合起,屋中重归安静。 “李公子......” 看着仍“稳如泰山”坐在椅子上的李良,沈世安的表情不再严肃,而是略显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唉,你既有如此通天手段,又为何不早与我说呢?” “我......” 李良一脸懵逼。 通天手段? 不是,你在说啥呢?? 谁能给我解释一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第27章 将错就错 “李公子,其实你不应以身犯险的,方才若黄川急火攻心之下做出什么蠢事,未免就得不偿失了。” “李公子,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公子,眼下黄川已经离去,你不需再遮掩什么了。” “李公子,实不相瞒,刚刚你与黄川说的话我都已听到了。” “李公子,你别装了......” “......” 沈世安喋喋不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就如同窗外的蝉叫一样烦人。 不管李良怎么说,这老头儿都死活不肯相信他,仿佛认定了他就是那个令黄川如此狼狈的幕后主使。 几番解释无果,于是李良懒得再争辩了。 并且他突然发现这好像是一个机会。 现在黄川误会了,沈世安也误会了。 如果自己能利用好这个天赐良机,或许能赶在被“拆穿”之前将李平阳和李仁救出来! 当然了,成功的概率很低。 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嘛,反正不试也是个死。 “嗯......” 看着面前仍在说个没完的沈世安,李良摸了摸下巴,快速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毫无疑问,若想要“狐假虎威”,那自己首先得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事儿不能直接问沈世安。 可除了沈世安之外......有了! “沈相。” 眼睛一亮,李良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人选,于是立刻打断道:“我承认了,是我做的。” “李公子......” 沈世安心中石头落地,瞬间大喜过望。 不过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呢,便听李良摇摇头继续道:“只是其中有些事我暂且还不能说,还望沈相见谅。” “等时机成熟之时,我自会将所有如实相告。” 暂时不能说......听到这个,沈世安不仅不怀疑,反而心中更加笃定。 一个普通世家公子竟能调动三个三品高手,这背后肯定有大秘密! 而既然是秘密,那自然不能随随便便说出来! 很合理! “无妨,此事不急,我只是想着公子或许会有需我沈家帮忙之处罢了。” “既然公子心中有数,那我便不问了。” 你这巴结的也太明显了吧......李良心中吐槽一句,起身冲沈世安拱了拱手:“沈相,方才多谢了。” “若无别的事,我想先去歇一歇。” “对了,我还有几句话想对清弦说,不知能否让她......” “自然可以!” 沈世安满脸笑容的立马应下:“等下我就让弦儿去找你!” ...... ...... 一刻钟后,位于沈府后院的客房之外。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沈清弦小脸微红,手心全是汗,模样忐忑到不行。 也不知道沈世安刚刚跟她说了些什么。 “呼......” 在原地站了半天,她这才勉强调整好了心态,深吸一口气就准备敲门。 不过还未等手落下,房门却突然自内打开,紧接着沈清弦便感觉手腕一紧,整个人“唰”的一下被拽进了房间。 “砰!” “呀!!” 关门声和惊叫声同时响起,旋即又重归安静。 “没人跟着你吧?” 攥着沈清弦的手腕,李良神色紧张的向窗外张望了几眼。 “没、没有......”沈清弦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就好。” 李良缓缓松手,一屁股坐回到了桌边:“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的。” 沈清弦还没回过神来:“什、什么事啊?” “是关于......你先答应我,接下来咱俩说的话你暂时不要与沈相说。” 不能跟爹爹讲......他该不会是要说些羞羞的事情吧! 沈清弦一下子脸色更红,低着头扭捏了半天,这才微不可闻的哼哼出一个“嗯”。 然后她就听李良快速说道: “好,沈姑娘,我就想问问刚才黄川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他突然就跟死了爹一样?” “还有,为啥他跟沈相都以为那件事是我做的?” “你应当知道吧,若是不知道的话,能不能帮我去查查?” “......啊?” 他在说什么呢? 听到李良的话,沈清弦脸上的羞怯逐渐变作迷茫。 她呆呆的抬起头,看了李良好半晌,这才无比疑惑的眨了眨眼。 “你......是在试探我?” “试探?” 李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什么?你该不会也以为那件事是我干的吧?” “不是么......” 沈清弦张大嘴巴,表情开始变得惊讶:“真的不是你?” “怎么可能是我。” 李良哭笑不得:“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 微风自窗缝吹进客房,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沈清弦怔怔楞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模样跟两刻钟前一般无二。 她看得出李良没有说谎。 更何况后者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所以......自己和爹爹都误会了? 那三个高手不是李良找来的? 黄府之事也与灵石案无关? 一时间,沈清弦觉得老天爷仿佛跟她开了一个偌大的玩笑,更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 毕竟沈家已经为了李良与黄川结了仇。https:/ 还有挽回的余地么......可能是嘴巴张开太久的缘故,沈清弦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而李良则没工夫等她自己回过神来了,等了片刻后就再次追问道: “沈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了?” “......是黄府。” 沈清弦愣愣的回答:“半个时辰前,有人去了黄府,将黄家之人挟持在了府中......” “......” 终于,可能是下意识的,沈清弦还是给出答案。 一个李良已隐隐猜到,却又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答案。 所以,是巧合么? 那三个三品高手跟黄川有仇,跑来寻仇,结果时间正好跟灵石案撞在了一起? 若真是这样,自己好像还真能利用一下。 但是不能让黄川跟那三人见面。 一旦他们见面,自己就没机会了。 “沈姑娘,帮我备辆车,我要去黄府。” 想到这里,李良毫不犹豫,立马做出了决定。 而沈清弦则再次一愣,很快便猜出他要做什么了。 “你、你想......瞒天过海?!” “嗯。” 李良没有隐瞒,微微点了点头:“事已至此,既然黄川觉得是我,那我所幸就将错就错,或许便能凭此救出我爹和我哥。” “反正此事不做也是死,我自然要试一试。” “那、那我这就让人备车!” 沈清弦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脱口一句:“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她扭头就急匆匆的往屋外跑。 不过还未等她推开门,便又被李良一下子拽住了。 “沈姑娘,算了吧。” “那三人不知什么来头,但想来绝不会是朝廷之人。” “而我若能救下我爹和大哥,那也一定得立刻出城逃命。” “若救不下......结果就更不必说了。” “沈家不能再牵扯其中了,否则沈相恐怕将再无东山再起之日。” “所以这次我独自一人去就好。” “可、可是......” 沈清弦猛地转过头来,无比急迫:“可是你自己去太危险了!” “危险?” 李良微微一笑:“人死鸟朝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人死鸟朝天......沈清弦脸一红。 好粗鄙啊,就如草野莽夫似的。 但是...... 怎么回事,感觉好喜欢...... 第28章 反客为主 “让开!!” “通通让开!!” 定州城北,北街。 作为直接通往城门的长街,北街道路十分宽敞,可容十车并行。 因此即便路两边有不少小商小贩,平日里也极少会出现拥挤的情况。 但今天不同。 当身着黄甲的定州军入城之后,北街之上便全是急匆匆列队行军的兵汉,“哗啦啦”的甲胄摩擦声沉闷且压抑。 有几骑斥候大呼小叫的驱赶着路边商贩,百姓们纷纷躲远,也免不了会好奇的交头接耳几句。 “怎么回事?军兵怎得进城了?” “你还不知道呢?黄府今儿晌午出事了!” “唔?哪个黄府?” “当然是黄大人府上了!” “啊?出了什么事啊?竟能闹出这么大阵仗!” “据说是有匪人。” “匪人?那得是多少匪人啊,需得这么多军兵来剿。” “三个。” “三个???” “小点声,这事儿眼下没几人知道,我可就只与你说了......” 看着不远处跑过的队伍,路边百姓议论纷纷,其中虽有人知晓内幕,但更多人眼下却是一头雾水。 不过众所周知,小道消息往往都有着惊人的传播力。 因此估计用不了多久,整件事便会传遍定州城。 三个胆大包天的匪人竟然闯入州牧府邸杀人,并且官差还拿他们毫无办法,需得军兵进城围剿。 这简直就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嘛! 到时候黄川少不了要被一些幸灾乐祸的人在背地里嘲讽,亦或是被一些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大骂无能。 即便这些人是少数,可对黄川的官声终究会造成一定损害。 因此若谨慎一些,眼下黄川应提前做出安排,以期可以将此事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 只是他现在根本没工夫管这些细枝末节了。 离开沈府后,黄川第一时间便奔赴“案发现场”,然后立马就得到了一个令他瞬间如坠冰窟的最新情报。 一刻钟前,那三个“刺客”放了一个丫鬟出来。 从丫鬟口中,黄川得知了刺客的“条件”。 一共十个字—— 还蒙冤者公道,以死谢罪。 ...... ...... “大人!” 距离黄府仅隔一条街的茶楼内外尽是神色紧绷的官差,其余临街商铺全部门窗紧闭,路面上早已不见半个行人,唯有急促的行军声自远处隆隆而来。 有官差快步走到黄川身边,沉声禀报:“定州军到了。” “......围。” 脸色暗沉,黄川只回了一个字。 但即便只有这一个字,他仿佛也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得以说出口。 “是!” 官差不敢多言,低头应声后立马转身跑走。 而黄川则是慢慢闭上眼睛,不再说半个字。 “......” 周围,几个州衙官吏面面相觑,皆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都最终却又都没敢说。 毕竟此时若有一句话说错,那恐怕......悄悄看了一眼黄川,几人都打定主意少说少错,绝不能在这时候触霉头。 不过...... “眼下军兵也到了,都说说吧。” 几息之后,黄川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几人:“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这......” 几人瞬间冷汗直冒,头埋的一个比一个低,谁也不愿先开口。 “刘大人,你先说。” 视线最终落在一个白发老头儿身上,黄川淡淡道:“你是吏目,管着刑狱司法之事,你来说说什么叫作还蒙冤者公道。” “这个......” 白发老头儿一哆嗦,心想这还用我说么? 这节骨眼上出事,摆明了就是跟灵石案有关啊! 李平阳被你构陷顶罪,你不给人留活路,没想到人家找来了高手报复你,这点事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心里一通吐槽,但刘姓吏目肯定不敢这么说,于是便只能故作糊涂的摇了摇头。 “黄大人,下官确不知匪人嘴中的蒙冤者究竟是谁。” “您为官一向清廉正直,想必不会出现冤假错案。” “如此想来,或许是那些匪人......被别有用心者利用了也说不准。” 一共三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在场的都是老油条,谁也不会在这时候犯糊涂。 很明显,黄川也明白这点,所以并未再谈论那十个字。 “刘大人说的有理,本官也觉得匪人应是受他人指示,想要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若被其得逞,那我等便是上对不起皇上,下对不起定州百姓,官途亦到此为止了。” “但现如今本官家眷尽在匪人手中,若要强攻......唉,本官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命令。” “所以本官想先差人进府与匪人谈谈,或许能令其幡然悔悟,亦可免去许多死伤。” “诸位,你们觉得呢?” “......” 呵呵,老狐狸终于图穷匕见了! 悄悄相互看了看,几个官吏皆在心底冷笑一声,再明白不过黄川的算盘。 后者不想家人出事,更不可能放过李平阳和李仁,然后以死谢罪。 所以他才想着与那三个高手谈谈,看看能否通过别的“方式”化解危机。 毕竟那仨人虽是李良找来的,但不意味着就与李良有多密切的关系。 因此若许以丰厚的条件,他们或许就会离开。 严格来说,这个想法没什么问题。 但最好的谈判人选无疑是黄川自己。 可现在这老登竟然连这点险都不肯冒,还要我们替他去送死! 老子怕不是脑子坏了才会答应! “黄大人言之有理,但这人选或许得仔细斟酌一番,否则恐怕尚未进府就得殒命当场。” “是极,到时或许还要承诺匪人一些条件,寻常人恐做不了主。” “下官觉得此人最好需得隐约知晓匪人的真正意图......” 你一言我一语,几个官吏话里话外都在表达一个意思—— 明明就是你跟李家的恩怨!要去你自己去! “......” 对此,黄川并未立刻表态,只是面无表情的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那栋无比熟悉的府邸。 此时此刻,他竟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跟前世网文里那些六亲不认、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不顾的脸谱化反派不同,黄川是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他对外人心狠手辣,但怎么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家人......呃,除了郭香兰。 总之,在犹豫了许久之后,黄川终于决定亲自进府与那三个高手谈一谈。 不过还未等他让人去做准备,却见一辆马车突然从空荡荡的街道尽头疾驰而来,旋即又被一群官差冲上前去逼停。 看着马车上悬的“沈”字小旗,黄川的眼神猛地一滞。 紧接着,他便看到李良淡定自若的自车上走了下来。 “哒哒哒!” 下一秒,原本围拢在马车周围的官差突然面露惊恐的纷纷倒退数步,就好像李良是什么凶神恶煞的煞魔一样。 而李良则对此熟视无睹,下车后四下看了看,然后就径直向着茶馆缓步而来。 “哗啦啦!” 他所经之处官差全都在往后退,颤抖的刀尖碰撞出一片脆响。 黄川怔怔的看着这一切,然后竟也在某一刻下意识的倒退了半步。 孤身闯黄龙,不发一言便震住了所有人。 李良能把虚张声势发挥到这种程度,其中倒也有沈世安的一份功劳。 毕竟后者曾在他与黄川谈判前说过: “许多事真假并不重要。” “只要大家都以为是真的,那假的也是真的。” “......” “黄大人,怎么着,是不是要打算去收买我的人了?” “呵呵,你可以去试试,我不拦你。” “别说收买了,你哪怕只要能活着走进去,我保证你家人一个也不会死。” “去啊,愣着干嘛呢?” “哦......这是害怕了?” “行,既然害怕了,那咱们就谈谈吧。” “来,黄大人......” 一路走进茶馆,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李良一屁股坐在一张茶桌边,随手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坐。” 第29章 这不完了么! “呀!是相公!” “可相公怎么自己来了......” 另一边,黄府大门后。 就当李良大摇大摆的走进茶馆之时,躲在门后的宋迟瑜则既惊喜又担忧的小声自言自语。 沈府正门距离那家茶馆其实不算近,差不多有百丈。 但宋迟瑜毕竟是三品境武人,因此虽听不见李良说了些什么,却能看的清楚。 于是眼下她当然会有喜有忧。 喜的是终于知道李良在哪里了。 忧的则是李良的安危。 宋迟瑜或许没有沈清弦那么懂“政治”,但她不蠢。 以她的实力,其实有更直接的办法救出李平阳和李仁。 毕竟十天......哦,现在只剩八天了。 八天之后她就要离开定州,她大可以留下一堆烂摊子,然后一走了之。 可李良不行。 因此,宋迟瑜之所以会如此大费周章,完全是在替李良考虑。 她要做的不单单只是“救人”,而是要帮李平阳和李仁脱罪。 因为“逃犯”和“良民”是不一样的。httpδ:/m.kuAisugg.nět 只有帮两人洗清冤屈,李良才能继续在定州安安稳稳的生活,不必东躲xz。 所以宋迟瑜没有去劫狱,而选择跑来挟持黄家之人。 甚至为了将李良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她在提条件时都没有提及灵石案。 毕竟有些事“明说”和“意会”虽可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性质却截然不同...... 根据以上种种,可以说为了保护李良,宋迟瑜已经尽全力了。 当然,她的计划其实仍有许多疏忽,考虑问题也太过简单。 若放到沈世安这种大人物眼中,甚至十分幼稚。 不过......一个几乎没有涉及过“俗世权争”的隐秘势力的圣女,对官场的运作又缺乏认知。 这种情况下,宋迟瑜还能做到这个地步,足以证明她对李良的感情有多深。 所以现在看到李良来了,她又如何能不担心前者的安危。 “府中我来看着就好。” 回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两个黑衣男子,宋迟瑜的表情几乎在一瞬间就从“小女人”变得无比冷漠。 “你们出去保护好相公,若黄川要对他不利,你们必须要护相公周全,不能让他伤到一丝一毫。” “......是,小姐。” 两个黑衣男子相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无奈。 而与此同时,沈清弦则又冷冰冰的补了一句。 “记得,对相公他恭敬一些。” “......” “我等明白......” ...... ...... 鸦雀无声,茶馆中的气氛着实诡异。 一群官差神色紧张的盯着李良,手都摁在刀柄上,却又没人敢拔刀。 而李良则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坐在桌边盯着黄川。 至于黄川......呼吸越发急促,脊背如同有蛇爬过,竟有些不敢与李良对视。 他就这么颤巍巍的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咬牙走到茶桌旁,慢慢在李良对面坐下。 “怎么,黄大人,没想到我会来?” 李良又是那种轻松写意的模样:“你刚刚走的太着急了,我还有不少话没来得及说呢。” “放肆!” 黄川不敢轻举妄动,但语气却十分阴冷:“你当真以为有了那三人,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外强中干,说给旁人听的......李良心底一声冷笑:“黄大人,别说这些没用的。” “我就在你面前,你若有胆子,那现在就杀了我。” “你大可以看看若我死了,你的家眷和在场之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太狂了! 周围官差咽了咽唾沫,再次悄悄向后退了几步。 那几个州衙官吏躲得更远,已然是准备随时开溜了。 今天已经死了上百号人了,其中还包括一位紫衣捕头。 所以李良是真敢杀人的...... “你究竟要做什么......” 强忍心中屈辱和恐惧,黄川一字一顿问道:“你既已开出了条件,又来这里做什么......” 嗯?那仨刺客已经开出条件了? 李良心里先是咯噔一下,但旋即又觉得疑惑。 因为黄川明显仍旧认定自己是幕后主使。 所以那些刺客的目的......与自己的目的并不冲突? 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李良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但不论如何,他都必须得尽快救出李平阳和李仁,以免拖得久了被黄川发现不对。 “黄大人,我只是觉得此前的条件或许有些太为难你了。” 心中快速思索一番后,李良决定搏一搏:“我也不是要赶尽杀绝,所以干脆亲自来跟你谈谈,最好能得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要不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是么?” 黄川收到了刺客的开出的条件,却没动作,便说明这个条件已经超过了他的接受范围......李良觉得自己的推测应当没错。 而事实证明他确实是对的。 “......你们都出去。” 盯着李良看了半晌后,黄川突然沉声一喝。 屋中之人早就不想待在这儿了,因此闻言立马纷纷往外退。 只不过也就在此时,屋外长街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混乱的噪杂声。 由远及近,杂声飞速蔓延至茶馆,紧接着就化作了恐惧与慌乱。 “大人!府、府里有人出来!!” 一个官差面露惊恐的跑到黄川面前,失声叫道:“是、是两个三品匪人!正在往这里来!您、您快些走吧!” “夸嚓!” 黄川双眼瞬间瞪大,“噌”的一下站起身,衣袖不慎拂落一只茶盏。 瓷碎声和兵刃出鞘声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几十步开外那俩黑衣男子。 正如官差所说,后者确正往茶馆一步步走来。 而他们对面的近百号官差则挤在一起不停后退。 再远处,茫茫一片黄甲正在往这边涌来,其中隐约还夹杂着“准备迎敌”、“保护大人”之类的呼喊。 牙关咬紧,黄川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李良,片刻后突然嘶哑着说出四个字。 “本官不走。” “这!” 周围官差瞬间傻眼,不知道黄川这是抽了哪门子的风,非要留下送死。 更关键的是,黄川如果不走,那他们就也不能走啊! 心中哀嚎,一群官差一时间进退两难,想逃又不敢逃。 因此,他们就只能寄希望于那俩刺客不会大开杀戒了...... 想到这里,百余道战战兢兢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李良身上,生怕后者突然说出一个“杀”字。 众人只见李良镇定自若,仍旧稳稳坐在桌边,甚至连头没抬。 他到底要做什么!! 如若有人能听到别人心声,那此刻茶馆中绝对是听取哀鸿一片。 而其中哀嚎的最大声的,应该就是“镇定自若”的李良了。 卧槽!! 刺客出来了!!! 这不完犊子了么?!! 要不......要不我先逃吧?! 第30章 难道我不是亲生的? 借着别人的名头装逼,结果正主来了......这或许是世界上最尴尬的事。 此时此刻,李良承认自己慌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非常想扭头就跑。 但可惜跑不了。 茶馆内外全是官差,远处还有定州军。 更关键的是,那俩一看就是狠人的黑衣男子已经快要走到近处了。 所以人还没死,反倒要先社死了么? 喉结动了动,李良万念俱灰,后悔自己刚刚装的太狠了。 也不知道这俩刺客等会儿会怎么处理自己...... 恐怕黄川要笑掉大牙了吧...... 上一次这么尴尬,应该是前世跟女友去开房,结果酒店前台是前任那次吧...... 一时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稀奇古怪的念头,无不在提醒着李良他即将要成为定州有史以来最好笑的笑柄。 不过就在某一刻,当他想起与李仁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时,心底却又突然涌起一股子“无所畏惧”的决然。 怕什么! 李仁为了救人“勇闯虎穴”,难道他被捉奸之时就不尴尬吗?!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想到这,李良忽的不再绝望,反倒是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气势慢慢站了起来。 下一秒,屋中混乱戛然而止。 包括黄川在内,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表情无比忐忑恐惧。 而那俩黑衣男子也在此时走入茶馆,强悍的极点的气势四散蔓延,令屋中仿佛瞬间变作了冰窟。 两人对其余人的反应毫不在乎,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进屋之后便径直走到李良面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的低头拱手。 “小人齐长栋。” “小人罗木。” “见过李公子。” “......” 李良:哈? ...... 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就当那俩黑衣男子说出“见过公子”的一刹那,所有人全都张大嘴巴,心中翻起了万丈波涛。 对黄川和一众官差而言,他们是没想到这俩人居然会对李良如此恭敬。 虽然众人早已认定幕后主使是李良,但此前潜意识里都觉得那三个高手一定是李良求爹告奶才请来的。 毕竟这可是三个三品啊! 然而...... 小人??? 这俩足以在大乾军中任将军之职的三品高手,竟然在李良面前自称“小人”??? 难道说...... “咕嘟......” 吞咽口水的声音响成一片,大多数人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黄川更是脸色煞白,一时间面如死灰。 他身体微微颤抖,左手死死扶住桌角,这才勉强没有跌倒。 而至于李良......其实眼下也没比别人强到哪里去。 不是,这俩人认错人了?? 可他们说的确实是李公子啊! 难道是天道派来救我的?迟到的穿越福利? 还是说我不是李平阳亲生的?其实是某个大势力的公子哥? 从地狱直飙天堂,巨大的反差使得李良就跟个石雕一样楞在原地,紧皱着眉头,眼里满是迷茫。 若换做正常情况,他这模样摆明了很不对劲。 但眼下却没人会再怀疑什么了。 “咳,李公子。” 对面,两个黑衣男子也看出了他的茫然,便干咳一声解释道:“是小姐让我等来保护您的。” 小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李良更懵逼了。 自己认识的哪位“小姐”有这么大的能量? 沈清弦? 不可能啊。 看着面前两人,李良很想问一句“你们小姐是谁”。 但他也知道眼下肯定不能问,因此便决定不管这些了,先借着机会赶紧把正事办完再说。 于是,在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态之后,他终于是开口说道: “你们去外面等着,我要与黄川单独谈。” 语气不冷不热,平静之中又夹杂这一分冷漠......为了能完整的、不打哆嗦的说出这句话,李良可谓是用尽了毕生演技。 前世跟女友说“她只是我妹妹”时都没这么镇定。 而两名黑衣男子倒也很配合,并未拆他的台。 “是,我等便在屋外守着。” “若需杀人,公子只管吩咐便是。” ...... 很快,两个黑衣男子便走出了茶馆,就守在大门外。 而百十号官差,以及人数更多的黄甲军汉则拥挤在长街上,与他们遥遥对峙。 呃......与其说是对峙,其实更像是被迫无奈的装装样子。 三品高手对上普通武人,一打几百没什么问题。 不过再多也就不行了。 毕竟放到几千年前,大家都是炼气境,因此差距不会太大。 这也是“低武世界”的特点,不论个人战力多强悍,终究做不到一人敌万军。 因此若两边真的开打,三个三品大概率是打不过足足有数千人的定州军的。 只是定州不是边州,军队常年无仗可打,战斗力远远比不得那些边疆驻军。 所以面对三品境武人,哪怕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大家还是心里直打怵。 “张、张哥,你说会打起来不......” 人群中,有个年轻的兵卒小声问向身边军汉。 后者明显年纪要大上许多,压低声音回答:“放心吧,打不起来,黄家男女老少可都在匪人手里呢。” “也是......” 年轻兵卒松了口气:“就是不知李良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仨人,可太吓人了。” “不管从哪找的,反正这次黄川是没好了。” 年长军汉冷哼一声:“哼,照我看他就是活该,想害李大人不成,结果反倒被李良逼上了绝路。” “做人啊就不能太过分,否则早晚得遭报应......” 又往后悄悄挪动了半步,年长军汉的嘲讽很快就被淹没在杂音之中。 李平阳毕竟是司兵,虽然不太擅长笼络人心,但相较于黄川,定州军中大多数人还是向着他的。 只不过这些普通将士的态度并不重要。 真正能决定整件事接下来走向的,还是眼下正坐在茶馆中的李良和黄川。 “......黄大人,我就这几个条件,我想已经够到仁慈了。” “你若答应就答应,若不答应咱们也就别废话了。” 茶桌边,李良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 而黄川则仍旧脸色惨白,官服也皱皱巴巴的,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 他抬头看着李良,嘴唇几度颤抖,最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好,我答应。” “只要公子肯放过黄家之人就好......” 第31章 他竟然骗我! “爹,你说小弟还有多久进来?” 州衙地牢,甲一牢房,一老一少两个破衣喽嗖的囚犯正坐在草席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可能是为了方便看守,黄川竟令人将李平阳和李仁关押在了同一间牢房内。 这使得俩人也算有个伴儿,闲的没事时可以说说话。 当然了,被关进来这么久,此前发生的事情俩人已经对上了。 李平阳说了假劫狱的事。 李仁说了郭香兰的事。 乍听此事时,李平阳险些没被气晕过去,大骂李家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不过之后他又觉得李仁这么做也是为了救自己,被后者的孝心感动,父子二人于是又和好如初。 只是虽原谅了李仁,但李平阳对于李良仍心存不满。 毕竟当初“断绝父子关系”一事仍历历在目,每每回想起来,他都会气的咬牙切齿。 “哼,那小子惜命的很!” 冷哼一声,李平阳愤愤道:“眼下定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爹,如此不更好么。” 李仁瘫靠在石墙上,有气无力的嘟囔:“小弟若能藏到三司之人到定州城,将证据交上去,咱们或许还有活路。” “有个屁的活路。” 李平阳同样七横八竖的躺着,麻布囚服到处都是破洞:“你们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官场上的门道,黄川在户部有靠山,区区几封书信不能拿他怎么样。” “哦,那早知道我就不去勾引郭夫人了。” 李仁撇了撇嘴:“郭夫人下手太狠,小皮鞭舞的虎虎生风......” “嗯?皮鞭?” 李平阳眼睛一亮,突然坐起身子:“仁儿,细说皮鞭之事。” “爹......” 李仁从李平阳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急切,不由得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此时牢房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开锁声。 “李大人,李公子,吃饭了。” 尖嘴猴腮的狱卒推门而入,阴阳怪气的将一个木桶丢在两人面前。 桶中是已经发馊的稀粥,其中还隐隐沉浮着几块不知是鸭脖还是鼠头的奇怪黑色物体。 用四个字形容——狗都不吃。 李平阳和李仁不是狗,所以当然也不会吃。 “......” 冷冷瞥了一眼狱卒,两人都不言语。 而前者见状则冷笑一声,讥讽道: “不吃,那今儿可就没得吃了。” “李大人五品武人,倒是应当能多挨几顿......哎呦,瞧小人这记性。” “差点忘记大人现在内力全无,已与普通人一般无二了。” 这个世界不能通过吸收天地真气来恢复内力,因此不论几品武人一旦没了内力,又没有灵石补充的话,确实就弱了九成九。 当然了,比普通人肯定强得多。 但对上哪怕是最低阶的九品武人,比如说这个狱卒,大概率也不会是对手。 因此,可能是难得一次在高阶武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这狱卒嘲讽几句后还不过瘾,很快便又接着说道: “李大人,啧啧啧,想当初你何等威风,我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就被你逐出定州军,只能在这种破地方当差。” “万万没想到啊,有朝一日你竟会落入我手。”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虎落平阳被犬欺......” 突然,狱卒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察觉到自己不小心骂了自己是“犬”之后,他脸色登时涨红,恼羞成怒的撸起袖子便想给李平阳一点颜色看看。 只是还未等他动手,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过地道,很快便有几人出现在了牢房门外。 “马哥,您怎么来了?” 瘦狱卒瞬间变脸,谄笑着问道:“小人正给囚犯送饭......” “送你妈逼的饭!你就让李大人和李公子吃这个?!” “砰!” 马姓牢头怒骂一声,只是看了一眼木桶后便猛地将瘦狱卒一脚踹飞,那愤怒至极的模样就仿佛李平阳是他爹似的。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大牢,而李平阳和李仁则是看傻了眼。 虽说这马牢头平时确实不虐待他们,但也没给过他们好脸色啊。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俩人愣愣的看着马牢头,嘴巴张的贼大。 而后者也不等他们回过神来,立马就一步上前将仍处在懵逼状态的李平阳扶起,痛心疾首高呼道:httpδ:/m.kuAisugg.nět “李大人,这几日让您受苦了!让您受苦了啊!” “快!去备温水让李大人和李公子去去晦气,再备两套新衣!” “是!” 门外几个狱卒立刻跑走,应是去准备洗澡水等物了。 而马牢头则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李平阳往牢房外走,嘴中还不停念叨着: “李大人,您与公子沉冤得雪,小人真是打心底里高兴啊!” “沉冤得雪?” 李平阳一愣,与旁边被一个狱卒“强行”搀扶着的李仁对视一眼,赶紧问道:“三司之人来了?!” “还没来呢......” 马牢头赔着笑回答:“李大人,小人知道的也不多,只晓得打从今儿起,您李家恐怕便是咱定州的天了......” ...... ...... “咚咚咚~” 定州城北,沈府。 就当李平阳和李仁一脸懵逼的走出大牢,又一脸蒙蔽的坐上马车直奔黄府而去时,沈清弦则无比忐忑的敲响了沈世安的书房门。 李良走后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前者的安全,所以想来再求一求沈世安。 只是如此一来,她就只能说实话,把“李良并非黄府一事幕后主使”的事实说出来了。 “也不知道爹爹知道后还会不会帮他......” 捏着衣角,沈清弦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结果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唔?不在么? 她又敲了几次门,确定沈世安的确不在后便去找了那个老家仆。 而据后者所说,沈世安早在一刻钟前就出发去黄府了。 “爹爹去黄府做什么?” 沈清弦有些紧张:“可是去找李良的?” “是。” 老家仆如实回答:“老爷收到消息,说是李公子独自去了黄府,于是便立刻带人去了。” “啊?”沈清弦赶忙再问:“那、那眼下那边情况如何了?” 老家仆摇摇头:“这老奴就不清楚了,不过李公子手下有三个三品高手,想来不会出事的。” 他没有! 他是虚张声势的! 沈清弦心里怕的不行,但又能说出来,于是急的直跺脚。 而老家仆还以为她是仍不放心李良的安全,便笑着安慰道: “小姐,您不必担忧。” “虽老奴不知李公子与黄川谈的如何,却能保证李公子断然不会有事。” “您不知道,当时在黄府之外李公子是何等的威风......” 很快,带着几分羡慕,老家仆将李良是如何走下马车、如何反客为主震慑黄川、如何随口命令两个三品高手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这些事有的是人看到,寻常百姓或许不知晓,但以沈府的情报网几乎是实时得到的消息。 只不过没人跟沈清弦说而已。 所以...... “他、他骗我......” 在老家仆疑惑的目光中,只见沈清弦张大嘴巴,愣了半晌后突然无比愤怒与委屈的一下子红了眼眶。 “我这样对他!他竟然骗我!!!” “我再也不要搭理他了!!” “再也不要!!” 第32章 小姐还是夫人? 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黄府所在的永正街有史以来从没如今天这样热闹过。 除了官差和军兵之外,还有七八辆马车停在街上,从拉车马儿的品相来看都出自大户人家。 这些马车之中,沈家是来的最早的那一辆。 然后就是州衙各个此前没有露面的高官。 同知、通判、知事......这些人应当原本并不想掺和进灵石案这档子事,所以一直躲着。 而至于现在为啥来...... 绝不是见风使舵,一定得是“正义感”使然。 ...... “李公子,老夫早就觉得灵石案背后定有猫腻,也曾派人暗中调查过,想不到还未等老夫查出结果,公子就已令黄川自首了。” “是啊,此案一看就有蹊跷,李大人刚正不阿,怎会是能作出私侵灵石这等事的人!” “早就听闻李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样貌堂堂,一表人才!”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还是那家茶馆,但场面却已与半个时辰前截然不同。 一群老头儿围着李良热情的说个没完,而后者则是笑着从容应对。 大家都在痛骂黄川的阴险贪婪,夸赞李良的足智多谋,同时对那仨三品高手杀了百十号人的事只字不提。 可以说气氛十分和谐。 只有一个人与这“皆大欢喜”的场景格格不入。 正是已被上了枷锁,此刻正由几个官差暂且看守在角落里的黄川...... 没错,这就是李良的条件—— 黄川投案自首,承认灵石案和劫狱案皆是他指使的,放掉李平阳和李仁。 相比于宋迟瑜提的“以死谢罪”,他无疑退了一步。 这不代表李良不想搞死黄川,只是他知道暂时不能这么做。 毕竟这里虽不是法治社会,可好歹还是有“大乾律”的。 更何况三司官吏很快就到。 这种情况下,若自己一时冲动杀了黄川,哪怕是借别人之手,也会招惹来极大的麻烦。 所以就先这样吧,先把李平阳和李仁从牢里弄出来再说...... “诸位大人,家父从小就教育晚辈,说这世间终究是邪不压正,公道自在人心!” “今日见到诸位大人之后,晚辈发觉确实如此!” 看着面前一群老头儿,李良笑着拱了拱手:“待三司官吏到后,还望诸位可以仗义执言啊。” “这是自然!” 众人立刻十分严肃的点头答应:“这都是我等该做的!到时定将实话实说!绝不会让李大人蒙受半点冤屈!” 实话实说......李良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多谢诸位大人了。” “李公子客气了。” “这都是我等为官者该做的!” “是极,若连这都做不到,那老夫就枉穿这一身官服了!” “......” 愉快的交谈仍在继续。 反正黄川已经亲口承认了他的罪行,哪怕户部那位能保他不死,但罢官也是一定的了。 如此一来,在场的这些官吏哪里还怕得罪他。 还不如抓紧机会巴结一下李良呢。 不管那仨高手是哪来的,单凭那俩黑衣男子在李良面前自称“小人”这一点,后者就值得他们竭力交好。 等这事儿传到京城,他们想巴结估计都轮不上了。 吃屎还得趁热呢,更何况这种大机遇...... 此时此刻,众人都不知道李良的“外挂”只剩八天时间,因此各个腆着老脸就往李良面前凑。 唯独沈世安淡定坐在一旁,笑看着这幅场面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我早知如此”的得意之色。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忽听有人喊道: “李大人到了!” ...... ...... 当李平阳和李仁走下马车的时候,虽然二人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只见定州衙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尽数到齐,全都站在车边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嘴中不停重复着“真好”、“人没事就好”之类的话。 “冯大人、王大人、林大人......”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李平阳愣了一下,然后就跟报菜名一样连连跟众人问好。 最后,视线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李良和沈世安身上。 “沈相,您怎么也来了......” 既惊讶又惶恐,李平阳没想到竟然把沈世安都惊动了。 李仁虽跟他说过李良曾找过沈世安帮忙。 但李平阳怎么也想不到后者居然这么重视自己。 “怎么,旁人能来,老夫就不能来么?” 笑着看向李平阳,沈世安的语气无比和蔼:“李大人,咱们别在这站着了,快些进屋说话吧。” “是!” 下意识的低头拱手,李平阳还没适应从“阶下囚”到“人上人”的转变,有些拘谨的在众人簇拥下往茶馆中走。 行至李良身边时,他眼神复杂的看了前者一眼,但未说什么。 应当是清楚有些话现在不方便问,想着等会儿再说。 不过李仁却是忍不住,拉住李良故意落后众人几步,迫不及待的小声问道: “小弟,来的路上马牢头已经把事儿跟我们说了。” “不是,那三个高手你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 “这个......” 李良看向远处黄府紧闭的大门,脑海中回想起那俩黑衣男子口中的“小姐”...... “大哥,我觉得应该是跟你一个情况。” “跟我一个情况?” 李仁一愣:“你是说......你也找了一位夫人???” “差不多吧,有可能是夫人,也有可能是小娘子。” 李良摸了摸鼻子,心里拿不太准。 毕竟虽说是“小姐”,但这玩意儿就跟前世的“小姐姐”一样,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年头没嫁人的都是小姐,鬼知道这位“小姐”多大年纪。 “小弟,你厉害啊......” 另一边,李仁自愧不如的感慨道:“能找来三个三品高手,这位夫人定有极大背景。” “而往往年纪越大的越有权势。” “所以......你这位夫人应该已经过百了吧。” “......” 脸色一僵,李良突然不走了。 刚刚他还准备过一会儿再去黄府一探究竟,结果听李仁这么一分析,眼下却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大、大哥,你进去陪爹应付吧,我先去黄府一趟......” 看着满脸敬佩之色的李仁,他面如死灰的低喃道:“如果我许久未出......你记得去找我。” “找你?” 李仁愣了一下,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重重一拍李良肩膀。 “小弟你放心!” “你先去!若实在力不从心,大哥定会去帮你!” 第33章 光阴的故事 落日无情最有情,遍催万树暮蝉鸣。 夕阳的余辉凄凉如血,树上的蝉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是在为李良壮行。 当他远离人群,孤身一人站在黄府门外之时,整个人便如同一位即将奔赴沙场的壮士。 “呼......” 深吸一口气,李良抬头看了看刻有“黄府”二字的牌匾,不停劝说自己不管那位小姐是何模样,也不论她想让自己干什么,一切都已经值了! 与性命相比,别的都算不了什么! 实在不行还有李仁呢! 一想到李仁,李良瞬间有了底气,旋即伸手重重扣响门环。 “铛!铛!铛!” 三声过后,朱门很快便敞开了一条缝。 门后是那个罗木的黑衣男人。 “......” 没有说话,黑衣男人看清来人是李良后便让开了身子。 李良见状也不墨迹,下一刻就以一种“烈士赴死”的心态一步踏入朱门。 紧接着...... “宋、宋姑娘?” 当他看清站在不远处那个直直看着自己的女子时,整个人瞬间呆住了。 不是,宋迟瑜怎么在这儿??? 又或者说......怎么会是宋迟瑜??? 大脑陷入短暂的宕机状态,李良如木桩般怔在原地,实在没办法把整天挑着扁担卖糕点的宋迟瑜跟什么背景显赫的神秘小姐联系在一起。 而宋迟瑜此时也正默默看着他,眸底闪过一抹别人从未见过的柔情。 “闭眼。” 突然,宋迟瑜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啥? 李良愣了一下。 而也就在这功夫,那俩黑衣男子却是先一步闭了眼。 然后,李良便瞪大眼睛看着宋迟瑜身披橘红色的晚霞,拎着裙子向这边跑来,直至红着眼眶扑入他的怀里。 “呜呜呜......” “相公,相公,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 “你知道么......” “......” 夕照一抹,烟陇薄纱般柔和。 霞光入眸,止不住的哽咽盖住了嘈杂的蝉鸣。 ...... ...... “宋姑娘,你怎么......” 一刻钟后,李良与宋迟瑜在黄府的一座凉亭中并肩而坐。 亭边有一汪清池,水质清澈见底,几尾锦鲤便似在半空中游来游去一般。 抱也抱了,搂也搂了......看着面前柔情似水的宋迟瑜,李良的心情仍旧没能平复下来,眼神也十分茫然。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陷入这种懵逼状态了。 第一次是黄府出事,黄川和沈世安误以为他是幕后主使。 第二次是那俩三品高手在他面前自称小人。 前两次就已经够到匪夷所思了。 但这次无疑更离谱。 宋迟瑜怎么就成了大佬了? 更关键的是......自己怎么就成他相公了??? 鼻间仿佛仍残留着方才那一抱留下的淡淡香气,衣襟上的泪渍还没干。 李良直直盯着宋迟瑜,迫切需要一个解释。 而后者自然也知道他心中有种种疑惑,故而很快就柔声说道: “相公,你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 “小时候?”这么笼统的范围,李良哪里知道宋迟瑜具体指的是什么。 “嗯,十年前。” 宋迟瑜笑了笑,提醒道:“满香楼旁边的小竹林,你还记得么?” “这个......” 李良皱了皱眉,竭力搜索着记忆,企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只是前世十年前发生的事他尚且都记不清了,更何况是本属于前主的记忆碎片。 因此回忆了一阵后,他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对不住,我实在是不记得什么了。” “没关系的。” 宋迟瑜向李良这边挪了一丢丢,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幸福的叹了口气。 “呼......” “我讲与相公听就是了......” ...... 十年前的故事很简单,像极了校园青春剧中会出现的惯用桥段。 故事的起因是李平阳。 当时李平阳还不是司兵,也比现在有“精力”的多,故而平日里常去满香楼快活。 并且每次还会带着尚且年幼的前主和李仁两兄弟。 带娃逛青楼,这操作也是没谁了。 至于李平阳为啥不把两人交给仆人看护,而是非要整天带去青楼,想来其中定有原因,只不过李良不得而知。 总之,彼时李家二兄弟确实整天随李平阳进出满香楼,承受了那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快乐。 估计两人长大后之所以会变成花花公子也跟这段经历脱不了干系......尤其是李仁,可以说当时就已经是小花花公子了。 而李良因为比李仁小三岁,那时候其实对女人还尚未诞生出兴趣,故而每次去满香楼时总会偷偷跑出来瞎逛。 一次偶然,便认识了那时还没被赶出满香楼,仍在楼中打杂的宋迟瑜。 两人年纪相仿,一来二去很快就熟悉了。 小宋迟瑜在满香楼身份低微,再加上那几年定州连逢大涝,粮价飙涨,因此时常吃不饱。 小李良衣食无忧,就会时常带些饭菜去给宋迟瑜吃。 两个小孩儿,哪里懂得什么门户之别,只觉得对方有趣,再加上满香楼中的花娘嫖客时常会以“娘子相公”相称,于是也就跟着学。httpδ:/m.kuAisugg.nět 李良只当是玩乐,不过宋迟瑜却当了真。 再后来,小宋迟瑜就因不愿接客偷偷逃走了。 小李良找不到人,也渐渐忘了此事。 直到三天前的那个夜晚,两人在城南的小宅再次相遇...... ...... 以上,就是宋迟瑜为何会称呼李良为“相公”的原因。 不得不说,确实挺狗血的...... 摸了摸鼻子,李良倒是对于“白捡”一个老婆这事儿并不抵触。 更何况宋迟瑜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不光境界是自己遥不可及的三品,背景更是强到恐怖。 简直再符合不过他此前对“大佬娘子”的一切幻想。 唯独除了一点...... “离开定州的七年......你去了哪里?” 低头看向仍靠在自己胸口的宋迟瑜,李良小声问道:“能说么?” “......相公,这些以后我再与你说。” 宋迟瑜慢慢直起身子,笑容好似有些勉强:“可以么?” “好......” 说实话,李良每次听宋迟瑜叫自己“相公”时还是有点不适应。 难道是因为“有名无实”的缘故? 可不应该啊。 前世交往的女友们叫老公,甚至是爸爸时也没觉得别扭啊...... “砰砰砰!” 就当李良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急促的叩门声突然从院门外传来。 紧接着便是李仁无比担忧的喊声。 “小弟!” “你还好么小弟!” “大哥来帮你了!!” 第34章 这不公平!! “小弟......” 当李仁出现在凉亭中时,一眼便看见了一身青裙的宋迟瑜。 说好的“夫人”变成了“小娘子”,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宋迟瑜,试探着问道:“难道这就是那位......” “是。” 李良点点头:“大哥,这是宋姑娘,多亏了她咱们这次才能化险为......” “相公莫要这么说,我是你的娘子啊,如此是应该的。” 还没等李良说完,宋迟瑜便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旋即又大大方方冲李仁施了一礼:“迟瑜见过大哥。” 相公...... 一家人...... 目瞪口呆站在原地,李仁人一时间人都傻了。 不是!说好的年纪过百的夫人呢??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看着五官精致,最多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宋迟瑜,再想想刚过完六十大寿的郭香兰......李仁愣了半晌,心中突然发出一声无比凄惨的哀嚎。 不公平!! 这不公平!!!! ...... “弟、弟妹,所以你是三品境?” 片刻后,凉亭中多出了一个战战兢兢的李仁。 在得知宋迟瑜就是那位能指挥两个三品高手、且本身也是三品的“神秘小姐”之后,他这声“弟妹”说的格外没底气。 好在宋迟瑜也不知是不是给李良面子,在李仁面前始终表现的很温婉,没有丝毫高阶武人的傲气。 “是,侥幸得了几桩机缘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笑了笑,宋迟瑜说话间一抹储物戒指,下一秒手中便多出一个小袋子。 “大哥,我不知你的喜好,但听相公说你也是修行之人。” “这里有几块灵石,或是寒酸了些,却是我的一点心意。” “还望大哥一定收下,莫要嫌弃才是。” 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并且还要送见面礼。 像这种时刻都在照顾老公面子的老婆,放到前世可谓是越来越少了。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也说明宋迟瑜是真的“爱屋及乌”,已经把李仁看作了自己的亲人。 只是这却把李仁搞得脸一红,很是不好意思。 “这......” 看着面前的锦袋,他犹豫了一下,并未立刻伸手去接。 毕竟讲道理应是他这个当大哥的给弟媳见面礼才对。 可谁能料到李良进黄府之前还是孤身一人,结果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就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李仁刚从大牢出来,再加上没有准备,眼下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送给宋迟瑜,又哪里好意思要对方的礼物。 但好在不过几枚灵石而已,倒也不是太贵重。 估计是中品吧。 哪怕是上品灵石,这袋中也最多三四块,李家还是回得起礼的。 嗯,还是别驳弟妹的面子了。 先收下,等回去之后再重重回礼就是...... 想到这里,李仁便也不推脱,客套几句后就将锦袋接了过来。 他当然不会当场打开查看,只是又问起了另一件心中十分好奇的事情。 “那个,弟妹,你与小弟他是如何......” “哦,此事说来话长了。” 宋迟瑜扭头看了看李良,轻声提醒道:“相公,要不还是你与大哥讲讲吧。” 相公在这里,自己能少说话就要少说话的......宋迟瑜不想表现的太强势,所以把解释的机会主动让给李良。 只不过后者却好似有些心不在焉。 “啊,好......” 恍然回过神来,他随口与李仁说起了十年前的事,但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刚刚就已经发现的问题。 很明显,自己现在多了一个娘子。 以宋迟瑜的身份和实力,李平阳指定对这门亲事举双手双脚赞成,并且前者一定会是正妻。 所以......沈清弦那边咋办?? 靠! 早知道这样,当时就不该跟她说那些傻逼话的!! ...... ...... 差不多一刻钟后,李良和李仁两人一起走出了黄府大门。 回到茶馆后一众人都还在,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尤其是李平阳,正在跟几个定州高官同桌喝茶,言行举止间明显已然有点飘飘然了。 “爹。” 两人走到桌边,冲着李平阳拱了拱手。 “嗯,回来了?府中情况如何?” 李平阳十分有领导气质的问道:“黄家嫌犯可都仍在控制之中?” 你丫比我还能装......李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是,仍都在府中,一个也不曾走脱。” “这就好。” 李平阳微微点头:“那便令官差去接手吧,该审的审,该带回衙门的就带回衙门。” 虽然李良答应了黄川不会杀他家人,但只是指那些无辜的。 若有人与黄川沆瀣一气,依律要杀的,那肯定还是会掉脑袋。 所以审讯仍旧必不可少。 “是,我去说一声,一炷香后衙门差役直接进府便可。” 答应一句,李良便又走出茶馆往黄府而去。 同时也有几个官吏开始清点官差,准备等李良出来后就进去接手黄家之人。 余霞数片绮,新月一张弓,几点寒星于黛青色的天幕若隐若现。 至此,整件事便已基本告一段落了。 虽说等消息传开后指定会在定州掀起轩然大波,但倒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实质性影响。 “一把手”州牧倒台,州衙各项事务自有“二把手”同知立刻顶上。 黄家的产业也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被瓜分殆尽。 至于黄川......三司官吏到来之后,一定会将他带回京城受审。 而他能不能活,那就要看户部尚书陈明章的意思了。 反正即便活了下来,也绝无可能再回定州。 等过上数月,下一任州牧上任,一切就都如过往云烟,会被众人以极快的速度所遗忘。 恐怕就连眼前的这座府邸也会易主,牌匾上的“黄”字到时也不知会换成哪个姓氏...... 如此想来,整件事确实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好似结束的有点快了。 晌午时还剑拔弩张、不知胜负。 眼下才刚入夜,竟就已尘埃落定。 毫无疑问,在这其中起到最关键作用的,当然是宋迟瑜三人。 得沈家相助的李良,以及“舍己为爹”的李仁也很重要。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同样十分“不可或缺”。 那就是黄川。 若非他答应了李良的条件,或许这件事还会闹的更大,直至完全无法收场。 幸好他在已“翻盘”无望的情况下没有垂死挣扎,而是认了命。https:/ 李良手握黄家所有家眷,任谁来看黄川也没得选。 不过...... 头发散乱,官服上尽是泥土。 黄川蜷缩在茶馆一角,周围站在七八个丝毫不敢大意的差役。 沉重的枷锁将他压得抬不起头,但一双眼睛却透过蓬乱的发隙死死盯着远处的黄府正门。 或许是李良已经通知了宋迟瑜三人,此刻百十号官差正举着火把往黄府里进,吆喝声此起彼伏。 然后就在某一刻,黄川嘴角微动,突然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 第35章 突如其来的修罗场 戌时左右,永正街总算是恢复了往日平静。 定州军已经撤出城外,各个官吏也都打道回了府。 黄家之人连同黄川都被尽数带去了州衙,有人连夜突击审讯。 而此前被黄川以“假劫狱”罪名捉进来的李家之人则全部放走。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进来,另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出去......可以说完美的上演了一出“两级反转”的好戏。 在“人权”大过“法权”的封建社会,如此实在再正常不过。 ...... 亥时,时隔两天,李府门前的灯笼再次亮起。 家仆丫鬟忙着清扫昨夜大雨落下的杂叶,几名厨子合力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灯火通明的膳厅之中,李家父子三人终于又一次齐聚一堂。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位新成员。 由于宋迟瑜跟李良关系的“特殊性”,基于传统礼数的称呼在李家完全失效了。 宋迟瑜喊李良“相公”,却喊沈世安“伯父”。 而李良和沈世安则统一称呼她为“宋姑娘”。 唯有宋迟瑜和李仁之间能对应上,一个喊“大哥”,一个喊“弟妹”。 当然了,称呼混乱的问题倒是不算什么,想要解决也不困难。 只要宋迟瑜和李良真的成婚了就行。 对此,沈世安当然一万个愿意,席间就屡次表示要尽快操办二人的婚事,并且醉酒后竟还大言不惭的说出“我当初之所以带良儿去满香楼,便是早已算出他的姻缘就在那里”这等胡言乱语。 而李良也是此前的态度,并不抵触娶宋迟瑜。 甚至应该说很期待与后者“链接”。 咳,这里的“链接”指的是建立“羁绊”关系。 毕竟宋迟瑜是三品,她随便修炼一天至少就能顶李良苦修数月。 到时候修为绝逼会突飞猛涨...... 总之,面对从头到脚挑不出丁点毛病的宋迟瑜,李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门婚事。 至于宋迟瑜的想法,那就更不必说了。 每次李平阳说起婚事时,她都会笑着轻声应一句“我都听伯父与相公的”。 三品高手听我安排......李平阳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 不过其实宋迟瑜还是有一点小小的要求。 不请宾客,不摆宴席,不需良辰吉日。 只要与李良拜过堂就好。 什么也不要,只要拜堂......这婚礼已经都不能说是“从简”了,而是基本相当于“没办”。 李平阳觉得宋楚瑜背景神秘,不愿大张旗鼓也能理解,故而一口答应下来。 最终,家宴就这样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中结束。kuAiδugg 不仅洗清了冤屈,并且还得了一个如此厉害的儿媳,李平阳这次倒真算得上化险为夷了。 而可能是喝醉了,外加对黄川积恨已久的缘故,饭后他非得去州衙亲自审讯黄川。 李良和李仁拗不过他,于是只好与宋迟瑜一起把李平阳送上了马车。 “行了!你们回去歇着吧!我一人足以将黄川斩落马下!” 马车边,李平阳醉醺醺的大放厥词:“宋姑娘!劳烦你煮一壶热茶!茶凉之前我定会回来!” “哇呀呀!黄川老儿!受死吧!” “咦?老张,你手中那是何物?可是皮鞭?” “快快拿来让我把玩一二......” 大呼小叫的钻进马车,李平阳的声音很快就随车轮声一齐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小弟,要不还是多派几个人跟去看着点吧。” 李仁收回视线,一脸担忧:“万一爹真把黄川杀了咋办。” “放心吧,州衙那么多差役,出不了事。” 李良撇撇嘴:“有张伯一个人就够了。” “行吧......” 李仁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个宋迟瑜。 可能是害怕李平阳方才的失态给后者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他赶紧开口解释: “弟妹,爹他一介武夫,又醉了酒,一时间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呢。” 宋迟瑜笑了笑,很自然的挽起李良胳膊:“相公,大哥,夜风凉,咱们又都喝了酒,还是快点回屋吧。” “好。” 李良微微点头,越发对这个“天赐娘子”感到满意。 自打宋迟瑜说出实情之后,整个人也不哑巴了,也不病娇了,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老婆! 有些得意的看了看一脸羡慕的李仁,他这就准备转身回院。 不过还未等迈开步子,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便又自巷口由远及近传来。 嗯?难道是李平阳又回来了? 三人的想法一致,故而都没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一辆马车快速向这边驶来。 拉车的马儿通体枣红,并非是李家的棕马。 车轿也不是同样款式,相较之下要更宽敞讲究一些。 更关键的是,那挂在车上的两盏小灯笼的灯罩上都写有一个字—— 沈。 李良:...... 这尼玛不完犊子了么...... ...... 浮光跃金,明月当空,点点流萤便如同水月镜花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当沈清弦急匆匆的钻出马车,看到站在府门外的三人时,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原地。 虽然两个时辰前她刚说了“今后再也不会搭理李良”,但哪里又忍得住。 于是等沈世安回去告诉她事情都已解决了之后,她立刻就跑来李府,想要质问李良为何要骗她。 如果可以的话......也要问一问李良此前的承诺还作不作数。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问题好似已经不用问了...... “你......” 身子无力的摇晃了一下,沈清弦只感觉一阵晕眩,伸手死死扶住车辕才勉强没有跌倒。 她咬紧嘴唇,不可置信的望向李良,眼中的情绪无比复杂。 “相公......” 对面,宋迟瑜当然也看出了不对劲,不由得小声问道:“这位姑娘是......” “她......” 李良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 而沈清弦听到“相公”二字的一刹那,更是眼前一黑,竟就突然这么昏了过去。 “沈姑娘!” 李良吓了一跳,赶忙跟李仁一起冲上去扶她。 宋迟瑜则站在原地看着,表情稍稍有些惊讶。 “相公,我来看看吧。” 片刻后,她也走上前去,说话间便已伸手摁住了沈清弦的手腕。 “......没事的,急火攻心,再加上连日疲惫所致的,休息一会儿应当就会醒了。” 宋迟瑜很快就给出结论,可见其不仅境界很高,并且还懂得一点医术。 “这就好。” 李良生怕沈清弦被自己真气出个好歹来,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呼,那先把她弄进去吧。” “嗯。” 宋迟瑜点点头,与李良一左一右扶起沈清弦。 这个过程中,两人不可避免的对视了一眼。 李良的表情当然无比尴尬。 而宋迟瑜则轻轻笑了笑,那眼神仿佛是在说—— 只能二选一哦。 第36章 能不能都要? 一炷香后,沈清弦已经躺在了客房的床上。 虽仍没醒,但脸上已恢复了些血色,气息也很平稳,可见确实没啥大碍。 于是李良也没找大夫来,只是照宋迟瑜说的让丫鬟用温水给她简单擦了擦脸。 “小弟,你出来一下。” 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宋迟瑜,李仁悄悄拉了拉李良胳膊。 两人走出客房后,他立马回身关好房门,颇为严肃的问道: “你可已经想好了?” “这个......” 李良知道李仁在问什么,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嘟囔道:“有没有可能两个都娶......” “你做梦呢!” 李仁斜了他一眼:“弟妹与沈清弦是何等身份,你觉得她们可会有人愿意做妾?” “就拿沈清弦来说,即便她愿意,沈相又岂能答应?” “若她真给你做了妾,沈家的脸面以后还往哪放?” “确实......”李良认可的点了点头。 “那不就得了!” 李仁一拍手:“所以你究竟想好选谁了么?” “我......” 李良张了张嘴,没能回答上来。 李仁说的没错,宋迟瑜和沈清弦的身份都注定了她们不可能给人做妾。 更何况刚才宋迟瑜那眼神,以及沈清弦的昏倒,也意味着她们最起码暂时都不会接受“共侍一夫”这种事。kuAiδugg 靠! 想不到都穿越到封建社会了,竟然还不能开后宫! 这特么不合理啊! 李良心中一阵吐槽,但问题却不会因此而消失。 如果真的不能“两全其美”,那他就必须得做出选择。 至于选哪个......李仁的建议从其对两人的称呼之中便能看出来。 一个还是“弟妹”,一个是“沈清弦”。 即便其中或许掺杂着李仁对沈清弦的“偏见”,但他的态度也不无道理。 毕竟就宋迟瑜眼下所表现的一切而言,无疑都比沈清弦强上太多了。 一个温柔贤淑,从不摆架子;一个刁蛮任性,还自以为是。 一个是三品高手,背后势力更是强悍至极;一个不曾修炼,沈家也早已不复当年。 一个青梅竹马,为了小孩子过家家的婚约守身至今,跑回定州找了李良整整两年。 一个三心二意,总想着挑一个最好的夫君,导致李良之前苦追半年都没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不管是“性格”、“利益”,还是“感情”,宋迟瑜都摆明了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李良却知道这俩女人皆不是李仁想的这么简单。 就拿性格来说。 沈清弦明显是“外冷内热”,虽然每次说的话都很绝情,但实际上却很心软。 灵石案一事,在明知不该管的情况下却还是帮了自己一次又一次,足以可见其性格。 而宋迟瑜就截然相反了。 表面上她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可就上次的“绿豆糕事件”,以及刚刚那个眼神来看,她其实本质还是个“病娇小娘子”! 娶了她以后自己可能连青楼都不能去了! 当然了,李良不是说非得去青楼。 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唉,大哥,容我再想想吧。” 叹了口气,李良思考半天,终究还是没办法在这俩都帮过自己大忙的女人间做出选择。 “那你可得快点,别最后落得个两手皆空,鸡飞蛋打的下场。” 李仁摇摇头,感叹一句后突然发觉自己的心情好似莫名变好了不少。 本来他一直都在气愤于老天不公的。 结果现在一看......嘿嘿,自己最起码没有这等烦恼! “小弟,你说这算不算红颜祸水?” 看着愁眉苦脸的李良,李仁美滋滋的笑道:“你看大哥我,夜夜新郎好不快活,你羡不羡慕?” 你丫还搁这幸灾乐祸上了是吧? 瞥了一眼李仁,李良懒得搭理他。 李仁见状不禁更来劲了,张嘴便想再多炫耀几句。 不过此时一个小门仆却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大公子,二公子,郭夫人来了!” ...... “什、什么???” 听闻噩耗的一瞬间,李仁顿时大惊失色:“她怎么会来?!” “是州衙的官差送来的。” 小门仆如实禀报:“说是郭夫人非要嚷着来找您,州衙之人又都晓得您与郭夫人的......往事,所以就送来了。” “不是,他们怎得如此多管闲事!!” 李仁气到直跺脚,脸色惨白的立马便准备逃跑:“你就说我不在!!绝不能让她进......” “李郎!” 突然,雄浑的喊声打断了李仁的话。 只见不远处的小路上,一女子正一马当先往这边走,身后则跟着好几个苦着脸的李家仆人。 “郭夫人,您怎能硬闯啊!” “是啊,您倒是先容我们通禀一声啊!” “大公子保不准已经睡下......” “放屁!” 郭香兰怒喝一声,伸手一指哆哆嗦嗦不知要往哪里躲的李仁:“那不是李郎又是谁?!” “这......” 见郭香兰已经看见人了,一众家仆不敢再说话。 而前者则加快脚步,很快便在李仁绝望的目光中走到了近处。 “李公子,今日之事妾身已听说了。” 先看向李良,郭香兰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若不是你,妾身恐怕也不能活着与你大哥重逢。” “妾身在这里谢过公子了。” 妾身......听到郭香兰如此自称,李良总觉得有些怪。 感觉“老身”可能更合适一些。 不过有一说一,郭香兰倒也不似李良想象中的模样。 身材虽不比妙龄少女,但也凹凸有致。 脸上虽有褶皱,但也不是沟壑纵横。 从眉目间能看出其年轻时定是个美人,眼下年纪大了,却也算得上风韵犹存。 估计是有钱保养得好。 要不是前一阵确实在城中办过六十大寿,估计说四十岁也没人会怀疑。 嗨,这么一看,李仁也不算做出了多大牺牲嘛! “郭夫人客气了。” 冲郭香兰拱了拱手,李良笑道:“其实应当是晚辈谢您才对,若没有那些书信,晚辈也不能替家父洗清冤屈。” “晚辈知道您是来找大哥的,便不耽误你们了。” “大哥......” 扭头看向正目瞪口呆盯着自己的李仁,李良正色劝道:“郭夫人都来了,你们快些该干嘛干嘛去吧。” “小、小弟,你......” 李仁万万没想到李良竟然这么“绝情”,不帮着打掩护也就算了,竟还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他这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不过郭香兰闻言却是乐开了花。 “李公子真是通情达理,李郎,你这点可比你小弟差远了。” “好了,快些来吧,咱们两人说说话。” “对了李郎,你的住处在哪里......” “在东院。”李良适时提醒。 “哎呦,多谢李公子了。” “李郎,你哆嗦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声音渐小,郭香兰就这么拖着李仁念念叨叨的走远了。 而李良目送二人离开后,脸上笑意也逐渐褪去。 回头看向不远处房门紧闭的客房,他在原地踟蹰半天,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迈开步子。 不管怎么样总要先试试! 能双飞,不是,能双宿双飞最好! 实在双飞不了再说! 第37章 两手空空 “那个......她还没醒么?” 当李良推开房门回到客房时,开口第一句话就很虚。 “没有。” 宋迟瑜仍坐在沈清弦床边,扭头看过来:“相公,这位姑娘可是沈家的沈清弦?” “咳,是......” 李良干咳一声。 宋迟瑜或许没见过沈清弦,但既然已回定州两年,那肯定听说过沈世安,所以能猜出来也正常。 “哦,果真如此。” 另一边,宋迟瑜微微颔首,表情没啥变化。 她低头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沈清弦,然后淡淡问道: “相公,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这语气、这神态......李良想起前世某位女友将一部手机摆在自己面前时的场景。 没错,那部手机是自己的。 “宋姑娘,这事儿吧......” 下意识的,李良想要敷衍过去,找些渣男惯用的理由。 不过紧接着他又突然皱了皱眉。 不对啊! 自己也没错啊! 十年前的事谁会记得!小孩子的玩笑话谁又会当真!kuAiδugg 更何况自己还是穿越来的! 这么一想,宋迟瑜才是横插一脚的“第三者”吧! 在她出现之前,自己早就跟沈清弦暧昧不清了! “正如你所见,我们之间确实不是普通朋友。” 想到这里,李良也不遮遮掩掩了,干脆抬头大方承认道:“我与沈姑娘早就相识,这次的灵石案她亦帮了我很多。” “我曾承诺过,若此案过后我没死......便会娶她。” “......” 烛火摇晃,客房之中一片静谧,窗外偶有虫鸣声和李良的喊叫声回荡。 既然决定要试着“双飞”,那靠瞒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李良直接把这几天他在沈府的经历说了一遍,并且连同他对沈清弦的承诺也一并说了出来。 最后,他终于图穷匕见,摆出一副“你们都是翅膀”的坦荡模样,缓缓说道: “宋姑娘,此事是我对不住你。” “但我此前确不记得我们之前的事了。” “若我记得,我定不会这么做。” “只是现如今说这些已是没用。” “我已对沈姑娘许下承诺,因此便须得兑现。” “就如你我之间幼时的诺言一样。” “若我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便也不配为一个男人了。” 目光坚定,语气严肃,李良话说的好听,意思也同样明白—— 你们俩我都要娶! “可是,若我们不肯呢?” 宋迟瑜看着他,表情依旧很平静,并未因李良刚刚的“康概陈词”而乱了心思。 “沈姑娘我不知是如何想的。” “但我却不肯相公再娶别人。” 她的语气同样很严肃:“相公,我知三妻四妾是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能如此看重与沈姑娘间的承诺,我也很开心。” “照理来说,我本应成全你们的。” “可我实在不能骗自己。” “此事无关名分......妻也好,妾也罢,于我来说皆不重要,没有名分都无妨。” “我也不是见不得你与别的女子亲热,你我成婚后,你愿去青楼便去,我不会管你。” “我只是不愿相公对别的女子动情。” “我知这有些自私......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伸手将一缕青丝拢到耳后,宋迟瑜起身走到李良面前,眼神十分认真。 “相公,因此不论沈姑娘怎么想,我们之间你都只能选一个。” “我不会逼你。” “你若选了她,我现在就可以走,再也不会回来。” “只是......” 咬了咬嘴唇,宋迟瑜低下头,轻轻拉住李良的衣袖。 渐渐地,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平静,越来越小的同时也仿佛多了一分央求之意。 “相公。” “选我吧,好么......” ...... 一个三品实力、背景恐怖、十分漂亮的女人央求你娶她......这要是换做三天前,李良绝壁会乐翻天,甚至当场洞房也说不准。 毕竟这种条件若对标到前世,以李良短浅的见识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匹配的比喻对象。 所以不论怎么看,在宋迟瑜已经把话说死的情况下,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可嘴唇几度张合,简单一个“好”字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我没法选。” 摇了摇头,李良脑海中浮现出沈清弦在那个雨夜伸手拉住自己的一幕。 他很清楚沈清弦做出那个选择需要多大的勇气。 单凭这一点,他就没办法说出这句“好”。 唉,要是放到前世网文里,自己指定要被骂优柔寡断、降智之类的了吧...... 不对,网文主角就尼玛不可能遇到自己这种情况! 怎么可能有修罗场!都是好姐妹! 淦他妈的! 心底大骂一声,李良仇恨转移,对着不知存不存在的天道就是一顿狂喷。 而与此同时,对面的宋迟瑜则轻轻松开了他的衣袖。 “相公再好好想想吧......” 留下一句话,宋迟瑜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便低着头走出了客房。 李良想去追,但又不知道追上后能说什么,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在面前一点点合起。 “唉......” 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到床边,掀开帐帘看了看仍昏迷不醒的沈清弦。 见后者脸色有些红,他便想试试有无发烧。 只是还没等手伸出去呢,沈清弦竟先一步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你早就醒了?”李良瞬间愣住。 “......” 沈清弦没有答话,只是挣扎着坐起身,又甩开李良的手,自己穿好鞋子,然后慢慢往房门走。 “你等会儿。”李良赶紧跟上去。 “......” 下一刻,沈清弦竟真的停下了脚步,不过却仍旧一言不发。 回过头,湿润的眼眸中有着太多情绪。 她似乎在等李良说话。 可李良却又跟刚刚一样,一阵语塞,实在不知能说什么。 于是,最终还是沈清弦率先开了口。 “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月光如水,皎若琉璃。 门外传来晚风过梢的沙沙声,窗棂间偷偷溜进几缕,微微拂动了沈清弦散落的长发。 “你能那样说,我其实是高兴的。” “不过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么?” “若你不死,若我愿意,你我就成婚。” “眼下李家转危为安,我真的替你开心。” “但是......” “李良,你听清楚。” “我不愿意嫁给你了。” 第38章 科学修仙 “老子真是服了......” 一刻钟后。 李府西院,李良站着窗边,看着院中的一棵石榴树长吁短叹。 沈清弦已经走了。 宋迟瑜也回了客房。 李仁一语成谶,自己果然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当然了,也不算彻底的鸡飞蛋打。 最起码宋迟瑜那边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良觉得如果自己现在跑去跟宋迟瑜说几句好话,保住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 “公子,你在想什么呢?” 自身后而来的声音打断了李良的思绪。 回头看去,端着铜盆的小丫鬟正一脸好奇的看过来。 这丫鬟叫红豆,伺候前主已经好几年了,年纪不大,脸圆圆的。 “没什么。” 李良转回头来,继续看着窗外的石榴石发呆。 红豆见状也不再问,只是将铜盆放下,又取来毛巾打湿,走过来递到李良眼前。 “公子,擦擦脸吧。” “......前几天你也被捉去大牢了?” 李良接过毛巾,胡乱在脸上擦了几把:“有没有受委屈?” “没有呢,就是吃的差些。” 红豆如实回答:“不过奴婢吃得苦,不觉得有什么的。” “反倒是公子,这几日东奔西走替老爷伸冤,应当很辛苦吧。” 红豆只是个丫鬟,自然不知道整件事的经过,只听过一些只言片语。 故而眼下她还以为整件事真的只是“李平阳被冤枉,然后又在贵人相助下洗清冤屈”这么简单。 果然越是普通老百姓,越会觉得这天下是公平的...... 对此,李良当然没必要跟一个丫鬟解释什么。 他只是又看了几眼窗外的景色,然后就转身往里屋走。 “时候不早了,睡吧。” “嗯嗯!” 红豆赶忙跟上去,收拾了一下被褥,又服侍李良更衣,直到后者躺下后才吹灭烛灯,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看这样子,今晚可能还得下雨呢......” 一阵凉风吹过,她小声嘀咕一句,轻轻将木窗合起。 而与此同时,沈府北院的闺房之中,桃儿也正在踮着脚关窗。 “小姐,今夜凉,要不要换床厚些的被子?” 她一面关窗,一面随口说道:“对了,之前您在兴隆布庄做的薄被已送来了,奴婢瞅着挺好的......” “老爷今儿是真的高兴哩,听何管事说晚饭时还破例喝了一杯酒......” “自打咱们回来定州,老爷这可是第一次喝酒呢......” 碎碎念着,桃儿很快便将木窗关好。 不过就在她准备插栓之时,却忽听床幔后传来了一个沉沉的声音。 “别关窗。” “......小姐,今儿或许还会下雨呢。” 桃儿回过头,看着随风拂动的幔帘惊讶道:“奴婢怕您受凉。” “没事的。” 沈清弦的声音有些闷:“就留一扇吧。” “哦......” 听沈清弦都这么说了,桃儿虽心有疑惑,却还是留了一扇窗户没上栓。 也不知道小姐为何非要留一扇窗户。 好奇怪。 ...... ...... 翌日一早。 朝阳跃出东方,吐露万丈金光。 事实证明,红豆和桃儿的判断都是错误的。 昨夜虽刮了一夜寒风,但却并未下雨,乌云已在黎明时散去,眼下天空一片晴朗。 李良约莫是在辰时初醒过来的,然后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 修为涨了! 睡了一晚上觉,修为竟然涨了一大截! 原来是八品中期的,现在竟然已经是后期,甚至就快要七品了! “噌”的一下坐起身子,他双眼瞪大,不可置信的在身上摸来摸去。 贴身穿的内衫还算整齐,没有动过的痕迹...... 等会儿,自己检查衣服干什么? 有些尴尬的停下动作,李良这才反应过来眼下应该检查丹田。 闭目敛神,运转内功......不多时,他就确认了这一切并非错觉。 丹田之中的内力确实变得精纯了不少,意味着修为的确大进一步。 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提升这么多...... 是共生决!! 表情一滞,这一刻,李良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终于! 被这傻逼金手指坑了这么久,终于见到好处了!!! 很明显,修为的增加无疑来自共生决。 而现在与他有羁绊的只有李平阳和李仁两人。 考虑到共生决“一比一”的“转化比例”......无疑是五品境的李平阳! 一定是李平阳昨晚酒醒后修炼了,所以自己也跟着沾了光! “不容易啊......” 一头躺回到床上,李良第一次体会到了“不劳而获”的快感。 李平阳是五品武人,而自己只有八品。 因此前者修炼一晚的效果最起码能抵自己修炼十天。 之前李平阳一直被关在大牢里,丹田中没有一丝内力,自然没办法修炼。 而现在他重获自由,那么自己就也可以开始“坐享其成”的生活了! 一天到晚啥也不用干,只要督促李平阳修炼就行! 后者练一天顶自己十天,十天就顶一百天,一个月就顶将近一年......等等,好像不太对啊。 算着算着,李良突然愣了一下。 因为前面刚刚说过,仅昨天一晚,他的境界就从八品中期飙升到了后期。 这如果换做是他自己苦修,少说也得需要半年时间。 可别说李平阳了,哪怕是三品的宋迟瑜,也不可能一夜修炼就抵自己半年啊! 按照这世界各品阶实力的情况,自己和李平阳差三品,所以修炼效率差不多就是1:10! 但现在都快特么的1:180了! 这也差太多了! 再次坐了起来,李良忽然有点慌。 明明是件好事,但如果不搞明白原因,他总感觉不放心。 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眉头紧皱,李良时而检查丹田,时而回忆共生决的具体效果。 然后就在某一刻,他突然眼睛一亮,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内力外溢! 之前李平阳被关在牢里时丹田是枯竭状态,但昨晚酒醒后他肯定会借助灵石恢复内力! 五品武人的丹田容量要远超八品!相差将近三十倍! 而按照共生决的作用,羁绊之人不仅修炼效果会作用在自己身上,其服用丹药、感悟武技时也会一比一对自己产生效果! 那么李平阳昨夜恢复的内力同样会一点不差的补充进自己的丹田。 只不过由于自己丹田太小,95%以上的内力都溢出了。 根据“能量守恒”定理,溢出的这部分必须要有个去处。 所以......这部分内力就转化成了修为! “没错!应该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李良立马翻身下床,冲到桌边抄起笔开始列公式。 假设五品武人的丹田容量为x,那八品武人的丹田容量就是x/30。 再假设从八品中期修炼到八品后期所需的内力为y。 那么x与y的关系...... 笔走如飞,眉头时紧时松,李良不停在纸上圈圈画画。 得益于尚未把前世的初中知识还回去,一刻钟后,他终于利用二元一次方程成功解出了一道修真难题! 没错! 之所以自己一夜飙涨了半年的修为,确实是内力溢出的效果!! 而这就意味着......只要自己不停让李平阳用光内力,再重新补充,自己的境界就能以火箭般的速度飞升! 卧槽! 原来这才是共生决的真正用法吗?! 撂下笔,李良一脸震撼的看着面前的公式,心中对九年义务教育肃然起敬。 果然什么都要讲科学! 修仙也是一样! 第39章 正确的选择 一炷香后,当红豆端着铜盆进来服侍李良洗漱穿衣时,后者脸上一片灿烂,再不见半点昨夜的郁闷之色。 “公子,你为何这么开心哩?” 捧着毛巾站在一旁,红豆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什么好事?” “确实有好事......”李良正在洗脸,声音断断续续的。 “唔?是什么呀?” 红豆顿时来了兴趣:“能与奴婢说说么?” “......” 李良甩了甩手,接过红豆递来的毛巾,笑而不语。 “公子真烦人,惹得人家好奇了又不肯说。” 红豆撇撇嘴,懒得再问:“不说便不说......老爷让你去前堂用早膳呢。” “哦对了,宋姑娘早些时候来过,见你没起便又走了。” “她说什么了没有?”李良赶紧问。 “只说有事要出去,晌午时回来。”红豆如实回答。 “嗯......” 点点头,李良将毛巾随手丢进铜盆。 不过擦了擦脸而已,根本不脏。 但红豆还是仔仔细细的投洗了数遍,翻动盆中清水掀起又落下。 “哗啦~” 看着跳跃的水花,李良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 现在他已经发现了共生决的“正确用法”,那昨晚的问题似乎就变得更简单了。 李平阳只是五品,完全补充一次内力就能抵自己半年苦修。 而三品的丹田容量是五品的五六倍,根据“修仙公式”计算可得,宋迟瑜补充一次内力能抵自己修炼两到三年。 因此,如果宋迟瑜和沈清弦只能二选一的话,自己无疑要跟前者建立羁绊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就这样? ...... ...... 一炷香后。 当李良在前堂见到李平阳时,后者与此前截然不同的精气神再次证明了“科学修仙”是站得住脚的。 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再无半点颓丧模样。 李平阳之所以会是这般状态,除了“大仇得报”之外,一定也跟恢复了内力不无关系。 反倒是一旁的李仁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肾虚”二字都快写到脸上了...... “宋姑娘呢?” “弟妹呢?” 见李良走进来,两人第一反应都是在找宋迟瑜。 “她说有事要出去一趟,晌午时回来。” 李良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在桌边坐下:“爹,你昨晚当真去审黄川了?” “咳,审什么审。” 李平阳收回视线,尴尬的咳了一声:“醉酒后胡言罢了......我没在宋姑娘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没有。” 李良拿起筷子吃饭,随口回答:“不过就是扬言要将黄川斩落马下之类的,哦对,还非要让张伯把马鞭拿给你把玩把玩。” “马鞭......” 一听这俩字,李平阳瞬间老脸涨红,旋即又恼羞成怒的一拍桌子:“你小子别说这些没用的!” “我问你!你可已经跟宋姑娘道过歉了?!” “道歉?” 李良看了李仁一眼,立马明白了:“大哥都跟你说了?” “自然说了!” 李平阳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李良:“我看你就是蠢!” “宋姑娘不仅救了咱全家,为人更是得体大方,真不知你在犹豫什么!” “是,沈姑娘倒也不差。” “可她......” 说到这,李平阳突然卡了壳。 “可她不比宋迟瑜,不是三品高手。” 李良斜眼看过去,接茬说道:“也没有宋迟瑜的背景。” “吭,这是你自己说的,为父可不是这般势利之人。” 李平阳有些心虚的小声嘀咕:“但总之你必须得娶宋姑娘,此事没的商量。” “......” 你倒是道貌盎然......李良看了一眼李平阳,心想自己也没强到哪里去,故而并未再说什么。 反倒是李仁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在怪李平阳势利,犹豫一下后便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锦袋。 正是宋迟瑜昨天送给他的那个。 “小弟,你先看看这个。” “这不是昨天宋迟瑜送你的灵石么?” 李良没动手:“有什么好看的。” “你先看看。” 李仁跟李平阳对视一眼,解开袋口推到李良面前。 “不就是几块灵石......” 见李仁如此坚持,李良便朝锦袋里瞥了一眼。 紧接着,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要知道李家虽算不上什么“豪门”,但在定州也勉强是个大户人家。 故而平日里三人修炼用的都是中品灵石,上品灵石也有十几枚储备。 所以......这特么是什么玩意儿??? “这应当是极品灵石。” 李平阳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解释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但从未见过。” “不过就这几枚灵石的色泽,以及其中所蕴含的海量真气来看,应当便是了。” “极品灵石......” 李良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这、这得值多少银子?” “多少银子也买不来。” 李平阳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这东西已是无价之宝,整个大乾都未必能有几人拿的出。” “而现在宋姑娘随手便送出三枚......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 “良儿,不是为父唯利是图。” “若宋姑娘她品行不端,为父绝不会逼你娶她。” “但人家宋姑娘不仅有情有义、温柔贤淑,就连模样也挑不出丁点毛病。” “你再看看郭香兰,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至于沈姑娘那边......我知道灵石案一事她亦帮了咱们很多。” “唉,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份恩情咱们日后加倍奉还就是。” “只要把话说清楚,我想不论是沈姑娘还是沈相,应当都不会怪你的......” 一脸认真的看着李良,李平阳苦口婆心的劝了一大堆,甚至不惜搬出郭香兰来作比较。 这不禁让李仁一时间心如刀绞,差点当场破防。 不是!老子也是服了! 你劝就劝!非得提郭香兰干什么??? 瞪大眼睛看着李平阳,他气的手直抖,但好在没在这时候发作。 而李良那边则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红日东升,晨风拂露。 微凉的清风钻进前堂,桌上粥饼等吃食大都已经凉了。 “爹,帮我备礼吧。” 半晌之后,李良终于抬起头来,慢慢说道:“吃过饭我就去沈府。” “好!” 李平阳闻言大喜过望,立马站起身:“我这就让老张去办!定要备份厚礼才行!” 他嚷嚷就往屋外走,走出两步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将桌上锦袋一把拿在手中。 “仁儿,这几枚灵石反正你也用不上,就先让良儿拿去赠与沈相吧。” “啊?” 李仁立马伸手去夺:“这是弟妹送我的!” 李平阳哪里会放手,怒喝道:“松开!没大没小!” 李仁抢不过李平阳,破口大骂:“好啊!你这老登!你休要让我提起皮鞭一事!” 李平阳怒目圆瞪:“孽子闭嘴!什么皮鞭?!莫要污蔑为父!” “污蔑?呵呵,我只不过是......” 你一言我一语,俩人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吵了起来。 不过李良却对这幅鸡飞狗跳的场面视若无睹,只是定定看着面前的白粥,想起昨晚沈清弦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李良,你听清楚,我不愿意嫁给你了。” “......” 唉。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愿意,还只是不想自己为难。 第40章 还没完??? “李公子,老爷昨儿就说您懂得礼数,今儿一定会来......” “老爷吩咐了,您来了直接去书房就行,他今日不见客,就等着您呢......” “您看您,还带这么多礼来......” “不知李大人身子如何?最近可得好好调养才是......” “......” 白石路干净平整,七八人行走其上。 一个年轻公子和一个老家仆在前,其余人则抬着数个大木箱跟在后面。 不少丫鬟仆人都驻足看过来,眼中尽是好奇之色。 毫无疑问,再次来到沈府,李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 门仆连通报都没通报,直接将他请入府中,紧接着就有个姓何的管事跑来带他去找沈世安。 何管事年纪跟张伯差不多,应当也是沈府的老人了。 他一边引路一边念叨个没完,格外热情。 而李良则是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心中暗自琢磨等会儿见到沈世安后该怎么说。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沈清弦应该是没把昨晚的事跟她爹讲。 否则沈世安不太可能对自己还是这种态度。 所以,自己首先得把话跟沈世安说清楚...... “何管事。” 突然,李良开口问道:“不知沈姑娘可在府中?” “回公子,小姐倒是在。” 何管事笑容消失,唉声叹气的回答:“只是小姐今儿早起来就病了,大夫说是染了风寒。” “风寒?” 回想起昨晚沈清弦昏倒的那一幕,李良赶忙追问:“有无大碍?” “公子不必担心,没什么大碍,应当歇几日就成。” 何管事的语气有些欣慰:“哎,小姐若知道您如此记挂定会开心的,或许病也能好的快些。” 开心......她不恨我就不错了。 李良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 一刻钟后,沈府书房。 茶香四溢,阳光透过窗棂点缀桌上,氤氲着融融夏意。 见到沈世安后,李良的计划出了一点小岔子。 按照原本的打算,他客气几句后就要直奔主题的。 只不过沈世安却“先发制人”,还没等他开口就说起了另一件眼下更为重要的事—— 三司官员今天下午就要到定州城了。 当然,这算不得什么突发事件。 但沈世安的一番话却让李良有了一丝危机感。 “李公子,昨夜回来后老夫思来想去,总觉得黄川或许并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 “私侵灵石、构陷他人顶罪、谋划假劫狱,这些罪名随便哪一件都足够他掉脑袋了。” “且一旦罪名坐实,陈明章应当会明哲保身,未必愿意保他。” “黄川不会不明白这些,因此恐怕他招供是假,实则还有别的算计。” 不得不说,沈世安不愧曾任宰相,思考问题就是要细致许多。 李良本来以为黄川都自首了,整件事应该不会再有翻转。 可听沈世安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太对劲。 “沈相,可黄川都已经招供了,他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招供算得了什么,等三司官吏提审时他大可以再翻供。” 沈世安摇了摇头:“李公子,眼下黄川虽已投案,但那潘元却仍不知所踪。” “依我所见,潘元应当是已被黄川灭了口。” “而如此一来便给了他翻案的机会。” “人证已无,物证可谎称是你造假,供词也可说成是为保家人的权宜之计。” “总之,以现如今的证据......未必就能定他的罪。” 未必??? 都这样了,还是未必??? 要物证,那些书信账目可以说是铁证如山。 要人证,即便潘元被灭了口,也势必能找到底下办事的小喽啰。 更何况黄川都已经自首了! 这种情况下,你告诉我还不够?? 要定一个州牧的罪这么费劲吗? 如果换做是平头老百姓呢?? 张了张嘴,李良一阵头大,心中疯狂吐槽。 不过不管怎么吐槽,他倒不怀疑沈世安的判断。 毕竟后者久居官场,对于类似的情况指定要比他清楚的多。 “沈相,所以此事的关节究竟在于......” “在于三司官吏是信李家还是信黄川。” 沈世安很快给出答案:“若信李家,已有的证据便足够了,若信黄川,那恐怕有再多铁证也是无用。” “......我明白了。” 李良揉了揉额头,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哪里还会不懂沈世安的意思。 毕竟“相信”谁是主观的。 所以到头来还是看“关系”?自己折腾了半天白折腾了? 心中突然有些郁闷,李良许久没有说话。 而沈世安此刻也猜出了他的想法,不由得笑道: “李公子,你不要觉得自己做了无用功。” “我这么说吧,放到三天前,黄川有九成概率能逃过罪惩。” “可现在他最多只有一成机会能活。” “从九成到一成,其中可都是你的功劳。” “而这也正是州衙各官吏昨日尽数到场的原因。” “大家都觉得如此局面陈明章绝不会死保黄川,后者伏法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否则这些人又如何会第一时间跑去黄府与你交好?” “这......” 先说“未必”,现在又“板上钉钉”......你到底是啥意思啊? 李良一愣,想了半天才小声试探道:“所以沈相,你的意思是......黄川眼下正在谋那一成机会?” “没错。” 沈世安十分满意李良的理解能力,微微点头:“我猜黄川手中应有陈明章的把柄,亦或是其它筹码。” “而这或许可逼陈明章死保他一命。” “如若不然,他没理由那么轻易的便答应了你的条件,甚至都未垂死挣扎一二。” 有道理啊...... 李良有点佩服沈世安的城府,赶忙请教:“沈相,那我现在还能做点什么?” “这个么......” 沈世安看过来,突然正色问道:“李公子,你在户部、刑部、都察院中可有能说得上话的人?” 找关系?我能有什么关系? 哦,明白了。 感情你觉得我既然能找来三个三品高手,所以就手眼通天了是吧? 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沈相,此事晚辈确实无能为力。” 李良实话实说,无奈的摇了摇头:“如若晚辈真有这本事,当初家父也就不会蒙冤入狱了。” “是么......” 看着李良,沈世安的表情很平静,也不知道到底信没信。 不过很快他就点了点头,轻声承诺道: “无妨。” “审案时我会尽力帮你,三司之人应当都会多少卖我些面子。” “你只需想好要如何解释黄府一事便可。” “若到时黄川真的翻供......你我随机应变就是。” “好了,你不必紧张,或许只是我杞人忧天罢了。” 摆摆手,似乎不想给李良太大压力,沈世安十分轻松的笑了笑。 然后他又像是突然想了什么,一拍脑门,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来。 “你瞧我这记性,差点把弦儿叮嘱的事忘了。” “今早弦儿染了风寒,她知道你会来,怕害你也得病,便特意嘱咐我不让你去找她。” “她给你留了封信,也不知其中写了些什么。” “只说你看过之后便会明白。” 第41章 魏明海 临近晌午,李良回到了李府。 怀里揣着一封没拆的信。 其实不用看他也大约能猜出里面写了些啥。 不外乎就是“我不怪你”、“有缘无分”之类的话。 嗯,按照沈清弦的性格,痛骂自己一顿也不是没可能。 反正是“分手信”就对了......虽然俩人并未建立过前世意义上的恋爱关系。 这就是封建社会男女关系的特点了,压根就没有“谈恋爱”这一说。 除去“包办婚姻”之外,如果男女之间看对眼了,那就直接提亲、定亲、成婚一套流程走完。 而在此之前的过程......充其量算是暧昧? 毫无疑问,自己之前就跟沈清弦处在这个阶段。 所以说是“分手信”倒也没什么问题。 “还挺正式......” 将信拿在手中看了看,李良依旧没拆开看。 毕竟看了指定影响心情。 而下午三司官吏就到了,他现在还有正事要办。 所以等会儿再说吧。 将信重新收好,马车亦在此时缓缓停稳。 钻下马车,李良快步走入院中,很快就在前厅见到了一直等着的李平阳和李仁。 “如何?可已跟沈相和沈姑娘把话说清楚了?” 李平阳半句废话都没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他们有无怪咱们李家过河拆桥?” “没有。” 李良摇了摇头,然后又在李平阳的舒气声中补充道:“我没说。” “你!” 李平阳被这大喘气给晃得够呛:“说清楚点!” “哦,我没说。” 李良连起来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是沉闷。 李平阳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开口,不禁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长痛不如短痛!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你现在不说,以后还是要说!” “大丈夫畏畏缩缩的!如何能成大器!” “还不如仁儿呢!最起码已与郭香兰把话说开了!” “嗯?” 听到这,李良顿时来了兴趣,扭头看向李仁:“大哥,当真?” “呃......是。”李仁的眼神有些闪躲。 李良假装没看见,立马追问道:“那郭夫人什么态度?她愿意放过你了?” “没有......” 李仁脸色涨红,摆明了就是在郭香兰那里吃了亏。 他自知再被李良问下去只会颜面尽失,故而赶紧岔开话题。 “小弟,我的事不重要,还是先说你吧。” “你既然没跟沈清弦摊牌,那去沈府干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哦,我跟沈相商议灵石案来着......” 说起正事,李良也不插科打诨了,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很快就把跟沈世安讨论的情况说了一遍,而李平阳和李仁听完后则对视一眼,目光也都变得郑重万分。 “若黄川确有陈明章的把柄在手,那或许真会冒死一搏。” 点了点头,李平阳用了“冒死一搏”这个词。 毕竟陈明章是户部尚书,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黄川拿捏。 所以即便这次他保下了黄川,后者今后也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只不过黄川眼下没的选,必须得先把命保住才能再想以后的事...... “嗯,沈相就是这么以为的。” 李良点头附和:“所以才特意提醒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可如若黄川到时真的翻供,陈明章又有意保他......” 李仁小声嘀咕:“三司官吏会卖沈相这个面子么?” “......” 此话一出,李平阳和李良都没接茬。 虽然沈世安很自信,觉得自己在大乾官场之中还有几分薄面。 但这种面子就跟脑子里的知识一样,平时好像存在,可当考试真要用到时却又未必能派的上用场。 说白了,就是大家或许会对沈世安这个“前任宰相”挺客气的,不过也就仅限“客气一下”而已。 最起码跟户部尚书陈明章相比,沈世安的面子明显还是不够分量。 “唉,到时候再说吧。” 叹了口气,李平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如果非得做点准备的话......或许只有去求背景神秘的宋迟瑜了。 “嗯,宋姑娘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问道:“不是说晌午回来么?怎得还没回?” “别看我。” 李良翻了个白眼:“我也不知道。” “哼,只要不是被你气走了就行。” 李平阳鼻孔出气,仍对李良的“优柔寡断”心存不满:“若宋姑娘没成李家的媳妇,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差不多行了。” 李良被李平阳说的烦躁,脱口回怼道:“真这么喜欢她,干脆你娶算了。” 很明显,这只是一句讽刺。 李平阳也确实被气得够呛,七窍生烟说不出话来。 不过一旁的李仁却突然小声试探道:“小弟,大哥我倒是愿意,就是不知道弟妹能不能瞧得上我......” 李良:“???” ...... ...... 大乾京城,长平巷。 户部衙门。 造型庄重的建筑群气势凌然,两人高的院墙几乎挡住了行人所有的视线,只能隐约看见其中耸立的楼阁飞檐。 官吏往来行走其中,笔直的青石板路延伸到衙门深处,直抵一栋高大的牌楼。 就当李良三人在担忧灵石案还会再生变故之时,一个身着紫袍、腰佩金鱼袋的老者则正脸色铁青的低头看着手中密信。 他的表情很是难看,似乎信中写的内容令他无比光火。 而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杀意闪过眼底。 “去,给常论传信,告诉他......” 片刻后,老者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沉声下达命令。 但还未等他说完,急促的敲门声却忽的响起。 “大人!魏公公来了!” 推门而入的侍史仅仅说了六个字,却令老者瞬间换了表情。 他将密信不动声色收入袖中,起身整理了一下官服,然后立刻走出房间,笑着迎向来人。 “魏公,您怎得来了,可是有何吩咐?” “哈哈哈,陈大人,咱家可不敢吩咐你。” 来人着圆领窄袖袍衫,同为紫色,另在袍下施一道龙纹横襕。 整个人虽稍有些驼背,模样更是奇丑无比,可其气势却是不凡,单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毒蛇在侧的压迫感。 能让一位二品大员如此恭敬对待,整个大乾不过两人。 一位当然就是当朝天子。 另一位则是沈世安曾经的死对头、宦党之首、现如今独揽大权的大太监,魏明海。 “陈大人,咱家只是想问你一样事。” 走入屋中,魏明海仅仅一个眼神,其余人便纷纷退走。 看着面前仿佛有些紧张的陈明章,他笑着问道: “最近定州那边出了些乱子,不知你可曾听过?” “下官有所耳闻。” 陈明章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原本只是一件私侵灵石的案子,结果却闹出不小的动静。” “嗯。” 魏明海微微颔首,表情不甚在意,但语气却是意味深长。 “陈大人,此案与你户部有关,你得多上上心。” “可千万莫要让好人蒙冤才是啊。” 第42章 再难脱身 午后未时,三司官吏如期抵达了定州城。 据可靠情报,此行除去一些扈从侍吏之外,主要成员有三人。 户部郎中一人,名为常论,从六品。 刑部员外郎一人,名为滕兆辉,正七品。 都察院监察史一人,名为周举,正六品。 从官阶来看,最后一人无疑级别最高,已是与州牧平阶的大官。 更何况都察院本就有监察百官之职,怎么看也应是这个周举来主导这次调查审案。 不过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自打宦党掌权以来,靖安司、皇城司等各种“特勤机构”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且越发势大。 这些机构虽明面上的职责很简单,但其实却都掌握着巨大的权力。 如此一来,都察院这个原本唯一的监察部门反倒变得可有可无,至今已彻底沦为了摆设。 遇到大案要案,他们还是会派人参与案件审理。 但不过仅是做做样子罢了,没人会在乎他们的意见。 所以这次真正的主官,实则是那位叫“常论”的户部郎中。 而此人不仅是户部尚书陈明章的学生,并且还即将成为后者的女婿。 因此他完全就是陈明章的“传话筒”。 那么,情况就对李良这边很不利了...... “老爷,三人眼下已住进城北的广弈楼,放出风来说在定州期间概不见客。” 正厅之中,张伯沉声汇报道:“不过州衙那边收到了消息,申时一刻三人会于州衙提审黄川,且要您出堂作证。” “沈府已派人来过,说沈相到时亦会到场。” “沈相还特意嘱咐,要二公子务必想好黄府一事的说辞,尤其是宋姑娘等人的来历......” 屋中气氛稍显紧张,张伯的声音就如隔着一张鼓皮般沉闷。 申时一刻......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时辰。 一到定州就立刻提审黄川,可见这仨人是带着任务来的,必须要尽快将案件定性。 或许灵石案的结果已经“内定”了也说不准。 否则若是正儿八经审案,总得要先调查一番吧。 不是很妙啊。 皱了皱眉,李良心里越发没底。 李平阳和李仁也是一样,都感觉自己昨晚高兴的太早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摆摆手,待张伯退出房间后,李平阳这才慢慢说道:“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若陈明章当真要死保黄川,那灵石案总得有人背锅,到时......为父或许还是难逃一死。” “为父倒是不怕死,只是担心......” 深吸一口气,李平阳可能是情绪到位了,已然开始情真意切的留起了“遗言”。 不过李仁却很不解风情,还没等他说完就急匆匆的打断道:“若真是这样,那咱们索幸逃吧!” “有宋姑娘和那两位三品前辈在,保咱们逃出定州绝不是问题!” “逃?” 李平阳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宋姑娘保的一时,难不成能保咱们一世?” “遇到事就想着逃,难成大器!” “更何况人家宋姑娘......良儿,宋姑娘还没回来?” 你丫刚刚的气概呢? 李良翻了个白眼:“没有。” “这......” 李平阳有点急,但碍于面子又不好把话说的太直白。 好在李良没让他憋太久,很快就给他找了个台阶。 “爹,我看我们还是两手准备吧。” “等会儿你我先去州衙看看情况,毕竟有沈世安在,三司之人即便要保黄川,也未必就敢做的太过,可能不会把你怎么样。” “大哥则留在府中等宋姑娘,提前做好安排。” “一旦事情真的发展到最坏的一步,那咱们也确实不能坐以待毙,最起码要先把命保。” “至于别的事以后再说就是了。” 先看看状况,不行就跑路。 李平阳和李仁闻言思考片刻,皆点了点头,对此都没异议。 正午的太阳有些毒辣,前夜的那场暴雨并未能带给定州太多凉爽。 时值酷暑,定州又在江南,这天气随便上街走两步恐怕都得落得一身汗。 不过李良三人此刻却无一人觉得热。 倒不是李府有啥降温之法,只是单纯的心理作用而已。 “也不知道这次若挺过去,之后还会不会再牵扯出更大的麻烦......” 看着屋外景象,李良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 李平阳和李仁起初觉得他是乌鸦嘴,还想说些什么。 不过很快二人就变成了与李良一样的表情。 确实。 即便这次还能过关,但谁又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黄川死了,还有那位盐矿司的副使丁持,还有陈明章。 若后者想要对付李家,那到时又该怎么办? 总不能还指望宋迟瑜吧。 唉...... 三人面面相觑几眼,几乎是同时轻轻叹了口气。 叹气声飘出屋子,旋即便被炎炎热浪淹没了。 ...... ...... 申时,李良和李平阳一起坐车到了州衙。 沈世安要早一点,他们到时已然坐在茶室中喝茶了。 从前者的表情来看......好似情况并不算太过糟糕。 “李大人,李公子,方才老夫已去见过三司之人了。” 见到两人后,沈世安直接开门见山的笑道:“他们对老夫还算客气,还问了些关于灵石案的事。” “那常论虽未说什么,但老夫估摸着应当出不了岔子。” “当然,这只是老夫的推测罢了,究竟如何还得等会儿才能见分晓。” “是么?” 一听这话,李良和李平阳瞬间恢复了大半精神。 一波三折,闹了半天还是自己吓自己嘛! 不对,本来自己就没多想。 要不是沈世安危言耸听,之前也不会搞得那么紧张。 “多谢沈相!” 当然了,李良父子肯定不会怪沈世安“多管闲事”,因此当下立马连连拱手道谢。 而沈世安仿佛也很受用,笑着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 “沈相莫要如此说。” 李平阳赶紧继续舔:“此事对您而言或许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李家来说却是救命之恩啊!” “哈哈哈,李大人太过客气了。” 沈世安十分和蔼:“日后咱们或许就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两家话做什么。” “一家人......” 表情一僵,李平阳这才想起李良还没跟沈世安摊牌,一时间不由得尬在了原地。 “李大人,你这是......” 沈世安自然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有些疑惑的想要问一问。 而就在此时,一个官差却突然敲门而入。 “沈相、李大人、李公子。”kuAiδugg “周举周大人下令提审黄川,后者现如今已被带至衙门了。” 第43章 会审(上) 一炷香后,定州州衙,正堂。 青砖黑瓦、黄梁红柱,堂桌后摆放三把太师椅,背后一面海上升日图,图顶高悬一块黑底鎏金的匾额,上刻“正大光明”四字。 十余名衙役手持仗木分列两侧,表情动作格外一致, 而在衙役身后则站着李良、李平阳等人,以及唯一坐着的沈世安。 依大乾律,衙门审理任何案件时皆不可避民,说白了就是“公开庭审”。 当年立下这条规矩的大乾先帝无疑是想借此彰显大乾的“司法公正”。 只不过打从这条律令设立之初,就注定了这只会是一条仅存在于纸面上的法律。 毕竟衙门审案时总不可能还要次次发告示,告诉老百姓何时何地审理何案。 而百姓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跑来围观。 所以眼下站在堂中的,除了衙役之外便只有李良父子、沈世安、以及六七位定州官吏。 总共十人左右,此刻全部盯着一道幕帘。 片刻后,有三人从帘后走出,于太师椅上落座。 ...... 两人服绯,一人服绿。 大乾的官服形制类似于前世的唐宋,并没有补子,也就是绣于胸口的禽兽图案。 不过仅凭颜色一样可分辨官阶。 所以坐在正中央的那人无疑便是都察院的周举,他官阶最高,自然得是这次会审名义上的主官。 而他左侧的便是陈明章的准女婿,户部郎中,常论。 右侧那个肤色有些黑的则是刑部官吏,想来跟周举一样都是来凑数的。 三人依次落座,视线扫过堂中众人,唯有看到两人时视线稍有停顿。 一是沈世安。 二是李良。 黄府一事牵扯到三个来历不明的三品高手,自己估计已经在京城不知哪个衙门挂上号了......李良心里如此想着,又再次斟酌了一遍早已想好的说辞。 而与此同时,堂桌后的周举也开口说话了。 “五日前,定州灵石案报至户刑二部,灵石乃国之命脉,私侵灵石便是动摇大乾根基......” “此案关系重大,依律需得由三司会审方能定罪,我等便是为此而来......” “本官深知此案定牵扯数人,其中或不乏在京城为官者......” “但尔等放心,本官与常大人、腾大人绝不会因此而有所顾虑,凡查实有罪者,绝不姑息!” 字字铿锵有力,表情正气凌然。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但这位周大人说的格外“专业”。 毕竟在都察院任职,他已经干过太多次“陪审”了,深知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来人!” 哔哔了半天废话之后,只见他猛地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将嫌犯黄川带上来!” “是!” 有衙役拱手离开,不多时便将戴着枷锁、身穿破烂囚服的黄川带至堂中。 “跪下!” 两个衙役一左一右站在黄川身后,也不客气,直接便将后者压跪在地。 黄川虽没有挣扎,但背却挺得很直,头也高高抬起,直视着桌后三人。 曾经的一州州牧,现如今却变成这幅狼狈模样......见得此景,众人有的唏嘘、有的暗喜、有的遗憾。 而李良则是有些忐忑。 就黄川这“视死如归”的架势,摆明了就是准备要翻供了。 也不知道沈世安刚刚的判断到底靠不靠谱,陈明章会不会保他...... 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沈世安,见前者还算镇定,李良这才多少放了些心,重新将目光投向黄川。 因为站位的关系,他看不到黄川的正脸,只能瞅见其蓬乱如鸟窝的头发。 不过就在下一秒,当黄川突然扭头看过来时,李良便看清其表情了。 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表情。 有憎恨、有阴冷、好似还有一丝莫名的毒辣。 有点像前世电视剧里反派吃瘪后边说“我们来日方长”,边会露出的表情一样。 可黄川哪里来的“来日方长”? 他难道笃定了陈明章会保他? 与黄川对视的一瞬间,李良心头立马警铃大作。 他想要从前者的眼神里读出更多信息。 只不过伴随着周举的一声低喝,黄川却是已然又回过了头去。 “黄川!你可知罪?!” 毫无疑问,又是这句经典开场白。 而黄川的回答也同样经典—— “周大人,恕本官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何罪。” 果然翻供了......堂中众人相互看了看,有人惊讶,也有人面无表情。 可见并非只有沈世安一人觉得黄川会垂死挣扎。 “不知?” 堂桌后,周举冷笑着丢出一卷案宗:“黄川,这可是你亲口说出的供词,你难道不认?!” “本官认这些话是出自本官之口。” 黄川梗着脖子,斩钉截铁的一句一顿再答:“但这只是本官为了保全家眷的权宜之计罢了!” “现如今三位大人既已到了,那本官自不必再担忧家人安危!” “三位大人!本官要翻供!” “本官敢以全族性命立誓!接下来所言句句属实!” “若非,千刀万剐!” ...... ...... “何叔......” 沈府北院,卧房之中沉香袅袅,似是为了掩盖药草的气味。 就当黄川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当堂翻供之时,那位姓何的沈府老管事也轻轻推开了沈清弦的房门。 “小姐。” 绕过一道屏风,站在床前。 老管事看着纱帐后那个斜靠在床头的人影,小声问道:“您找老奴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咳、咳咳咳!” 帐后的人影突然弯起身子,剧烈的咳声也随之而来。 老管事见状一阵慌乱,但又不敢掀帘,便只能急匆匆的说道:“小姐,您稍等,老奴这就去找大夫来!” “何叔,咳咳,不用的......” 急切的声音喊停了老管事的脚步。 沈清弦似乎想要证明自己没事,音量比刚刚要大了一点,但任谁也能听出她是在强打精神。 “咳,何叔,我都服过药了,再找大夫来也瞧不出什么。” “我之所以叫你来,其实是想问你......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意使得沈清弦又没能把话说完。 好在老管事已经猜出她要说啥了,等她不咳之后便立马主动问道: “小姐,您可是想问州衙那边的情况?” “......嗯。” 沈清弦的回应有些慢,并且还多了一句在老管事听起来颇为莫名其妙的喃喃自语。 “明明是个混蛋......” “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他......” 第44章 会审(中) “啪!” “黄川!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拍案声惊响,看着扬言要翻供的黄川,周举厉喝道:“当真是狗急跳墙!来人!先杖责二十再说!” 当堂翻供,这并非是什么稀罕事。 但依大乾律,嫌犯翻供得满足两个前提条件。 一是判官必须已查明嫌犯曾遭受严刑逼供,亦或是其它威胁。 二是要当场杖责二十......一个不多也不少的数字。 只要不是体弱多病之人,大概率打不死。 但皮开肉绽是一定的了。 单凭这一点,就能防止九成嫌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信口开河。 不过这肯定阻止不了黄川...... “砰!” 很快,有衙役抬来杖凳,不由分说便将黄川按在上面。 杖木高高举起,紧接着又狠狠落在后者腿根之处,接连发出“啪啪”的沉重闷响。 从声音来听,行刑的衙役并未留手,仗仗皆牟足了劲。 但黄川却愣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唯有额头渗出的汗水在证明着他眼下确在遭受极大痛苦。 这老登还挺能忍......看着这一幕,李良心中并不觉得痛快,反倒更加警惕。 毕竟黄川越能豁的出去,便说明他越认为得自己能活。 皱了皱眉,又扭头看向堂桌之后的常论。 只见后者面无表情,暂且看不出是何态度。 ...... 约莫百息之后,二十杖打完。 行刑衙役退回两侧,只留如一滩烂泥般仍趴在杖凳上的黄川大口喘着粗气。 杖刑选择的位置和手法都很讲究,一般不会搞得现场血肉模糊。 因此当下地上并无血迹,不过黄川的下半身却已是殷红一片。 血肉粘连着麻布囚衣,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就如路边被人打了个半死的野狗。 片刻后,周举冷冷看了一眼这条老狗,终于开口说道: “黄川,你不是要翻供么?” “好,本官给你这个机会。” “既然你说此前录下的口供皆为妄言,那灵石案的真凶究竟是谁?你又该如何解释其余人的证词和那些书信?” “想清楚再答。” “若敢有丁点欺瞒,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当周举最后一句话重重落下,众人都将目光齐齐聚集到了黄川身上,一旁吏目也立刻提笔蘸墨,准备记录他的最新供词。 然后,众人便见黄川双眼通红挣扎着抬起头,一字一顿沙哑道: “定州灵石案,主犯便是司兵李平阳......” “与本官没有丝毫关系......” ...... 正如沈世安此前所料,黄川推翻了他的所有供词。 并且就连说辞也跟沈世安猜测的基本一致。 书信账目是李家瞎编的。 自首是李良逼的。 假劫狱是真劫狱,只不过是他发现的及时而已。 以上种种听起来无疑很离谱。 但倒是也能讲得通。 毕竟此案的另一个关键人物潘元至今仍下落不明,而那个唯一知晓劫狱一事真相的捕头也早已丧命在宋迟瑜手中。 所以即便明知黄川是在瞎扯,可众人却也挑不出逻辑上有何毛病。 最起码,李良以黄家之人威胁黄川的事确实是真的。 “一派胡言!黄川!你难不成当本官是傻子么?!” 堂桌后,周举一声冷笑:“好,既然你如此顽冥不灵,那本官就让你彻底死心!来人!带劫狱案嫌犯上来!” “是!” 衙役高声应和,应是早有准备,立刻就把五名同样带着枷锁的男子带至堂前。 正是那晚将李平阳“救出”大牢的几个定州军之人。 “本官问你们,三日前的劫狱一事,究竟是谁指使你们做的?!” 周举目光灼灼,半句废话也没有:“尔等想清楚再答,如若敢欺瞒本官,到时你们的家眷皆会受到牵连!” “回大人......” 跪在堂前,几人相互看了看,旋即高声喊道:“是李家长子李仁!是他指使我们,让我们去救李大人的!” “哗!” 下一秒,堂内一片哗然。 如果说黄川翻供还在意料之中的话,那这些人也翻供就有些出乎预料了。 周举眯着眼沉声喝道:“是么?那尔等此前为何称是黄川指使?!” 几人毫不犹豫,抬声再答:“回大人,我等之前被李仁蛊惑,一时糊涂才做了伪证。” 周举冷笑:“那你们现如今为何又不糊涂了?!” “因为......” 几人看了看黄川,眼底闪过一抹挣扎:“因为我等不愿黄大人蒙冤......” 你们大可以找个更合理的理由......看着几人的模样,众人心底皆是十分不屑。 任谁也能看出他们在说谎,想必一定是黄川用了某些手段,使得他们突然改了口。 但问题在于,这些事需要证据。 “哼!带黄家人证!” 冷哼一声,周举没有继续盘问几人,而是下令再带新的人证。 灵石案牵扯之人很多,尤其是黄家,有不少人都能证明黄川与案子有关联。 这些人在此前的审讯中都已经招了。 因此只要有人能指控黄川,那便可与黄川当庭对质,进而辨出真假。 然而...... “大人!我要翻供!” “大人!小人此前说的都是假的!老爷他是冤枉的啊!” “大人!都是李家指使草民做的伪证!都是李家指使的啊!” ...... 一刻钟后。 当沈世安的表情都不再平静之时,便意味着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一个个人证被带来又带走,面对周举的盘问,除郭香兰外竟全部当场翻供,扬言是李家在幕后指使了一切。 能在短短不到一天时间内统一这么多人的口供......可见州衙狱卒中定有黄川的人。 更意味着黄川确实不打算束手就擒,甚至做足了一切准备。 “不妙啊......” 看到这里,李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就眼下的情况而言,黄川已经为陈明章铺好了台阶。 只要后者愿意保他,那几乎不会受到太大的阻力。 毕竟案子审到这个地步,怎么判都能讲得通。 不过......皱了皱眉,李良除了不安之外,心中还有一丝疑惑。 因为至今周举都没问过他一句话。 作为与灵石案密切相关的黄府一事的“主使”,自己理应被盘问才对。 可周举却压根没有要提起此事的意思。 这是咋回事? 抬头看向周举,李良百思不得其解。 而前者此刻的表情也很犹豫。 目光扫过堂下,深深看了一眼嘴角似挂着讥笑的黄川,视线最终落在了常论身上。 作为一个“陪审”,该做的他已经都做了。 至于最终要怎么判,那就得看常论,或者说是陈明章的意思了。 “常大人,此案颇为复杂,要不我们择日再审?” 试探着小声问了一句,周举觉得常论大概率要再请示一下才能决定。 可此前始终未发一言的常论却摇了摇头,抬眼看向黄川,冷笑道: “黄川,你当真以为我等是三岁孩童不成?” “此案案情明了,证据充足,你若能痛快认罪,本官或许还会高看你一眼。” “但你却执迷不悟,不仅不认罪,竟还威逼利诱人证作伪,果真是顽冥不灵,目无王法!” “你以为你能颠倒黑白,瞒天过海?” “呵呵,简直是可笑至极!” “周大人,腾大人......” 不去理会黄川惊愕到无以复加的目光,只见常论说完这些便慢慢站起身子,一字一顿“建议”道: “依本官之见,此案已没有再审的必要了。” “黄川所犯数罪皆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依律理应尽快斩首示众。” “二位大人觉得呢?” “这......” 眼睛微微瞪大,看着不似在开玩笑的常论,周举和那个刑部官吏皆有些惊讶。 他们都知道黄川和陈明章的关系,也想过后者或许会放弃这样一个“累赘”。 只是他们没想到常论竟如此果断,摆明了就是在开审之前便已经给黄川判了死刑。 “常大人言之有理。” 悄悄咽了口唾沫,周举虽心中疑惑,但肯定不会反对。 而那个刑部官吏也是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便见周举高高举起惊堂木,旋即高声喝道: “经本官查审,定州州牧黄川确犯私侵灵石、构陷同僚等数罪,罪无可赦!” “此案由都察院、户部、刑部三司合同审理,无需复奏!” “来人!将犯人押下去!” “连同其余共犯,明日午时于菜市口问斩!” “啪!” 惊堂木重重落下,脆响声中正堂内外针落可闻,唯有周举斩钉截铁的两字不停回荡于众人耳边。 “结案!” 第45章 会审(下) “不、不可能......” “我要见陈明章!我要见陈明章!!” “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 “这绝不可能!!” 几息过后,当绝望无比的黄川被几个衙役拖走之时,堂中所有人都或多或少露出了惊讶之色。 尤其是李良,更是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不是,这就完了?? 担惊受怕了半天,结果啥意外也没有??? 陈明章果真没有保黄川? 那黄川之前为什么会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张了张嘴,李良实在有些懵。 虽说事情的结果非常美好,但其中却又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 从常论刚刚那番话不难听出,陈明章无疑早已给他下了指令,必须要黄川死。 可从黄川大费周章令所有人证翻供一事来看,他无疑是笃定陈明章会救他的。 那么陈明章究竟因为什么放弃了黄川? 只是迫于压力?觉得这个件事不好办? 说不通啊。 黄川明明已经给陈明章铺好了台阶,常论刚刚若提议择日再审、甚至是当场翻案,任谁也挑不出毛病,顶多就是在背后议论几句罢了。 还有就是之前便已经发现的那个问题。 为啥周举和常论自始至终都没提闹得沸沸扬扬的黄府劫持事件? 难道说......是因为沈世安? 扭头看向稳坐在不远处的沈世安,李良表情微微一变。 虽然他觉得沈世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但时至如今却也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最起码在开堂之前,沈世安确实就已经说过今天大概率不会出意外。 这或许能证明一些问题......httpδ:/m.kuAisugg.nět “爹......” 想到这里,李良与李平阳对视一眼,然后立刻一同走到沈世安身旁。 “多谢沈相!多谢沈相!” 李平阳估计与他是一样的想法,此刻声音有些激动:“若不是您出手相助,今日恐怕不会是这般结果。” “......李大人客气了。” 沈世安笑了笑,语气如常。 不过他稍显犹豫的回应却还是被李良捕捉到了。 怎么感觉沈世安也有些意外呢...... “沈相,家父说的没错。” 将疑惑暂且压在心底,李良正色冲沈世安拱了拱手:“您的大恩大德,晚辈定将铭记于心。” “今后若您有用得着的地方,晚辈绝不推脱!” “良儿所言极是!沈相您可是我们李家的大恩人啊!” “小人一介武夫,不会说话,实在不知何以言谢......” 你一言我一语,李良和李平阳对着沈世安就是一顿感谢。 话说的好听,也确实是发自肺腑。 第46章 强到离谱的背景 “轰!!!” 犹如晴天霹雳,常论的话便如一道闷雷般突兀的炸响在了所有人耳边。 李平阳、沈世安、周举、一众定州官吏,甚至包括李良自己......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瞪大眼睛怔在原地,怎么也想不到会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魏公...... 现如今整个大乾,能被如此称呼的人只有一个。 就是自打沈世安倒台后便独揽大权,天子之下第一人,甚至被坊间戏称作“九千岁”的大太监魏明海! 不,应该说在沈世安倒台之前,他就已经只手遮天了。 否则沈世安堂堂一个宰相,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所以要置黄川于死地的人竟然是魏明海?! 更关键的是,刚刚常论说...... “咕嘟......” 众人喉结蠕动,怔怔的看向李良,眼神中充斥着无法掩盖的恐惧。 今天发生了很多不合常理的事,但绝没有一件要比常论刚刚那句话来的更令人心惊胆战。 或许在众人此前漫长的人生中,都从未经历过如此不可置信的事情。 魏明海,这样一个随口一句话便能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大人物,竟然跟李良相识?? 甚至......关系匪浅??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没人会相信这样一件事。 但如果再结合上那三个来历不明的三品高手......一切似乎又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陈明章不敢保黄川。 为什么常论丝毫不提黄府一事。 为什么李良能指挥三个三品高手。 原来李家,不,应该说李良,背后的靠山是魏明海!! 而至于沈世安......不过是一个被魏明海和李良戏弄于股掌之中的可怜人罢了! 看看李良,再看看沈世安,众人的眼神无比复杂。 当然了,他们的猜测是错的。 但这种情况,他们却也只能做出如此推测。 没人会相信李良压根不认识魏明海。 包括沈世安。 “李良......” 过了不知多久,在一片死寂中,只见沈世安一点点抬起头来,死死盯着李良,一字一顿沙哑道: “想不到我为官大半生,阅人无数,到头来却会被你骗过。” “我看走了眼,我认。” “但从今往后,你听清楚,我沈家与你再无半点关系。” “不得再见弦儿。” “否则,我定杀你......” ...... ...... “咕噜噜~” 一刻钟后,马车驶离州衙,向着城西疾驰而去。 而李良则坐在车中,大脑嗡嗡作响,直到此时都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他已经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州衙的了,只记得众人那无比小心的表情,以及沈世安拂袖离去前说的那一番话。 毫无疑问,他跟沈家这下算是彻底掰了。 并且掰的莫名其妙。 不过李良倒是能够理解沈世安。 毕竟若换做自己,他也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死对头在耍自己”。 而他李良无疑就是的帮凶。 这么一想,面对如此羞辱,沈世安没被当场气出个好歹就已经算是承受能力极强了。 只是这个“帮凶”自己当的着实有些冤枉。 李良搜肠刮肚,也不记得前主跟魏明海有啥关系。 那么便只有一种解释了...... “宋迟瑜。” 在路边摊贩的阵阵叫卖声中,李良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定是宋迟瑜。” “宋姑娘?” 坐在对面的李平阳一愣,旋即恍然大悟的一拍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宋姑娘背景如此厉害,能找人在魏明海那里说上话也未必!” “难怪今天不见她人呢!原来是去做这个了!” 越说越激动,李平阳只感觉茅塞顿开,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只不过他大呼小叫的样子却着实有点“墙头草”的架势。 好像在他眼中,被世人唾弃的魏明海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了,这种想法倒也没错。 毕竟相比于已经不是宰相的沈世安,李家若真能靠上宦党这棵大树,日后定会一飞冲天。 抛开“仁义”二字,单从利益角度来想,这确实是件好事。 不过...... “爹,你能不能别这么一副唯利是图的嘴脸。” 撇了撇嘴,李良嘟囔道:“沈相帮了咱们这么多,还是先想想要怎么把这个误会解开吧。” “你说谁唯利是图呢!” 李平阳老脸一红,笑容瞬间僵住:“不用你说!我当然知道这事儿需得跟沈相说清楚!” “这样罢!明儿一早我们就去沈府!爹亲自去说!” 好家伙,都用上“亲自”了是么? 李良翻了个白眼:“就怕沈相不见我们。” “不见那就后日再去!” 李平阳瞪了李良一眼:“总有一日能见到!” “行吧......” 点点头,李良没再说什么。 毕竟这些眼下都只是他的猜测,真相还得等回去跟宋迟瑜求证过后才能知道。 若有所思的看着车外景象,他这边不再言语。 不过李平阳却想的更多,犹豫了半晌后突然试探道: “良儿,如果......我说如果,魏明海真与宋姑娘有关系,那咱们究竟......” 话说了一半就没了,可见李平阳还算有点“羞耻心”。 但他的意思也已足够明白了。 不外乎就是选边站,到底是站沈世安还是魏明海。 这个选择题如若抛给其它任何与李家差不多“档次”的家族,那估计都能乐疯了。 毕竟这两边都是绝大多数人想巴结都没机会巴结的存在。 尤其是后者。 别看天下人都唾弃宦党,自诩清流的文人更是整天写些酸溜溜的文章骂宦党祸乱朝纲。 但若真给他们一个机会去给魏明海提鞋,这些人估计争的比谁都凶。 所以如果这个机会摆在李家面前...... “爹,你是不是太把咱们当回事了。” 斜眼看着李平阳,李良讥讽道:“你以为魏明海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才会弄死黄川的?” “你的?我的?” “人家是给宋迟瑜面子,不是给咱们。” “所以真要选,那也是宋迟瑜选,跟咱们有个屁关系。” “这个......” 听李良这么一说,李平阳瞬间哑口无言。 毕竟前者说的确实有道理。 但他又实在抹不开面子,便只能小声嘀咕道:“最起码魏明海还让那个常论给你带好了......” “爹,我发现你真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魏明海那话是说给我听的么?” “那是说给沈世安听的啊。” 李良抬头看着车顶,无奈的叹了口气。 “依我看啊,唉,沈家估么着是要快完蛋了。” 第47章 新的风暴 “义父,孩儿愚钝,思来想去也不明白您为何要对那个李良这么客气。” 大乾皇宫,司礼监。 幽暗的房间中装潢华贵,大茱萸锦绸缎悬于床周,角落里燃着价比黄金的龙脑香。 小太监手持一柄小皮锤,跪在床边替卧榻之人捶着腿,小声嘟囔道: “那位的面子是大,可李家算得了什么,义父又何必如此呢。” “万一日后那李良打着您的名头为非作歹,到时岂不辱没了义父的名声......” 撅了噘嘴,小太监恃宠而骄的模样颇像个小娘子。 放眼整个大乾,敢这么质疑魏明海的人绝对不超过仨。 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仗着自己备受宠爱,小太监有些不满的将皮锤丢到一旁,跪爬到魏明海眼前娇嗔道: “义父,孩儿听说李良模样俊朗,你该不会是......” “瞎说什么。” 伸手摸了摸小太监的手,魏明海笑着坐起身子:“他再俊,难不成还有你俊?” “我那句话是说给沈世安听的。” “昨日定州来报,说这老不死的最近与李家走的很近,甚至还想将女儿嫁过去。” “既然他如此看重那个李良,那我偏偏就要插上一脚。” “再者说了,李良这人也是运气好,竟能得那边小姐的青睐。” “所以我现在与他交个好,过一阵或许便能派上大用场。” “大用场?” 听到这,小太监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惊讶道:“义父,您终于打算要动沈家了么?” “嗯。” 魏明海眯了眯眼,指尖划过小太监白皙光滑的脸蛋:“沈世安被罢官已有一年多了,这时候动手,想来那些读书人不会闹得太厉害。” “再者容妃最近总嚷嚷着要出去转转,皇上已经答应了。” “不出意外,过了酷暑皇上便要御驾南巡,且此行一定会去定州。” “到时我便借机给沈世安设一场十死无生的死局,保准叫他身败名裂。” “哼,让他多活了一年,已经够到便宜他了......” 目光逐渐变得阴冷,魏明海也不隐瞒,几句话便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 小太监闻言自是惊讶无比,愣了片刻,然后便感觉手腕被人拽了一下。 “义父......” 顺势躺到魏明海怀中,他脸色微红的娇喘道:“等沈世安一死,今后可就再没人敢与您为敌了。” “哈哈哈,现在不也一样么?” 魏明海开怀笑道:“对了,记得去跟陈明章说一声。” “定州同知刘省是咱们的人,让他去补州牧的缺就是。” “至于空出来的同知位子......索性就给李家的那个什么李平阳吧。” “嗯,孩儿待会儿便去户部。” 小太监乖巧的点点头,然后又轻声问道:“义父,既然李良还有大用,那不如也给他一点甜头?” “哈哈,你倒是提醒我了。” 魏明海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过他不是官身,给的官太大了也不妥。” “这样罢,就先给个靖幽司小旗官,让他代领靖幽司定州分舵。” “他毕竟身份特殊,先看看,如若是个聪明人以后或可调来京城重用。” “还是义父想的周到。” 小太监适时拍了一句马屁,眸中柔情比之女子也丝毫不差。 当香炉中一截香灰坠下时,关于定州之事的讨论就此结束。 两人又说了几句别的话,但声音很快就被急促的喘息所取代了。 ...... ...... 酉时末,李良和李平阳踩着夕阳最后一抹余辉回到了李府。 一进门,李仁就快步迎了上来,表情有些紧张。 “爹!小弟!事情可已解决了?” “嗯,解决了。” 李平阳微微点头:“黄川明日便会在菜市口问斩。” “是么?!” 李仁瞬间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呼!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确实挺好......” 李平阳和李良对视一眼,语气都算不得高兴,目光也齐齐越过李仁,落在了稍后面一点的宋迟瑜身上。 “相公,伯父。” 见两人看自己,宋迟瑜立刻走到近处,很是自然的笑了笑:“没事就好,大哥已让厨子做好了饭菜,咱们边吃边说吧。”httpδ:/m.kuAisugg.nět “吃饭先不急。” 李良摇了摇头,毫不墨迹的直接问道:“是你找人帮的忙?” “......是。” 宋迟瑜看了看李平阳和李仁,低头小声回答:“我不晓得能否办成,因此没提前与相公说。” 果然。 李良深吸一口气,表情还算平静。 毕竟这个结果他早就想到了,眼下只是求证一下而已。 “多谢了。” 颇为真诚的道了句谢,李良当然不可能怪罪宋迟瑜“先斩后奏”。 而后者则抬头看向他,轻声问道:“相公,有些话我想与你单独说,可以么?” “好。” 应该是要谈涉及到宋迟瑜背景的事了......点点头,李良很快便与宋迟瑜走远,只留李平阳和李仁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爹,小弟那话是啥意思......” 李仁一脸茫然:“弟妹帮什么忙了?” “自然是灵石案的事。” 李平阳看向远处两人背影,重重叹了口气:“唉,这是宋姑娘第二次救咱们了。” 第二次救......李仁突然瞪大眼睛。 “啊?难道弟妹把三司官吏也给劫持了???” “......” 表情一僵,李平阳看着面前还没绕过弯来的李仁,愣了半晌后突然一脸悲哀的仰头感慨。 “造孽啊......” ...... “沙沙沙~” 另一边,就当李平阳因为李仁的智商而感到万分绝望之时,李良和宋迟瑜则已走出了很远,拖着长长的影子没入了一片小竹林。 在一块青石上并肩坐下,宋迟瑜扭头望着李良,轻声说道: “相公,是我请人去找魏明海的。” “我总觉得黄川有些蹊跷,怕灵石案再出意外,想着稳妥一些更好,所以就......” “没提前与你说,你莫要生气啊。” 拉了拉李良的衣袖,宋迟瑜这句道歉算得上极有诚意。 只不过这其实多少有点多此一举了。 毕竟李良本来就没怪她......也不敢怪她。 一个背景恐怖的三品高手,随随便便就能跟魏明海这种大人物说上话......说句难听的,宋迟瑜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更何况人家还两次救了他的命。 于情于理,李良都不该对宋迟瑜有一丝不满。 只是...... 扭头看向落落大方、在夕阳中更显温婉绰约的宋迟瑜,李良在心底叹了口气。 唉,也不知道为啥,总感觉相比于沈清弦,自己与宋迟瑜之间始终隔着些什么。 哪怕宋迟瑜已经表现的很“小女人”了。 可那种由身份差距所带来的的距离感却不会因此而消失。 淦! 原来吃软饭最难过的是心理这关啊! 第48章 江南月 “相公,你在想什么呢?” 片刻后,宋迟瑜的声音将李良拉回现实。 “没什么。” 摇摇头,李良看了一眼宋迟瑜戴在无名指上的储物戒指。 戒指戴在无名指表示已婚......这年头当然没有这些讲究,所以李良很快就不再胡思乱想,只是故作轻松的说道: “你找的那人还挺厉害的。” “刚刚在州衙,当听到户部那人的话时,你不知道旁人是何种表情......” 将会审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李良自始至终都挂着笑,语气也很随意,就如真的是老夫老妻间的闲聊一般。 而宋迟瑜则是愣了一下,然后眉眼间便流露出一丝发自真心的喜悦。 她不傻,当然看得出李良与她有距离感。 也正因如此,她才一直表现的特别“小鸟依人”,想要拉近两人的距离。 因此,眼下见李良第一次不再那么“客气”,而是用这种态度与自己说话,她自然会觉得开心。 “是么?” 托着下巴听李良说完,宋迟瑜笑着抿了抿嘴:“那人是我的师父呢。” “师父?” 李良原本的猜测也差不多,便随口问道:“你都是三品了,那你师父一定就是二品了?” “不对哦。” 或许是恢复了“本性”,宋迟瑜不再那么温婉,反倒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 而她接下来同样俏皮的四个字却令李良瞬间石化。 “是一品呢。” “.......” 一品??? 李良目瞪口呆,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卧槽!我没听错?? 一品?整个大乾应该都没有一个的一品??? “那、那他就是筑基......” 看着正在掩嘴偷笑的宋迟瑜,李良声音有些结巴,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好在宋迟瑜也不嫌弃他的“见识短浅”,很快就止住笑,点点头肯定道:“是,若在灵气枯竭之前,师父就是筑基期修士。” “咕噜......” 虽然已经在极力控制了,但李良还是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因为这件事已经再次刷新了他对宋迟瑜背景的想象上限。 能调动两个二品高手,虽然夸张,可还算说得过去。 能让魏明海卖一个面子,大乾之中也有不少人能做到。 可一品......这尼玛根本就属于“天方夜谭”的范畴了吧??? 结合了前主记忆,李良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有一品,也就是筑基修士。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要是让李平阳和李仁知道,俩人恐怕当场就得押着自己跟宋迟瑜拜堂吧。 太吓人了...... 呼吸急促,李良这边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宋迟瑜也不急,就这么笑看着他,甚至还打趣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相公莫怕,相公莫怕。” “师父她不光人好看,性子也很好,若有一日你们见到,她定不会吃了你的。” “人好看?” 李良猛地瞪大眼睛,立马就抓住了重点:“你师父是女的?” “对啊,我何时说过是男的了?” 宋迟瑜乐不可支:“相公,你怎么眼睛都亮了?” 我这是惊讶,老子可没李仁那么勇敢......李良心里嘀咕一句,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反正不管是男的也好、女的也罢,只要是一品高手,哪怕就是一头猪,那也是站在世界之巅的猪。 最起码绝对站在了大乾之巅。 这么一想,宋迟瑜背后的势力大概率不在大乾。 难道是什么远古遗留下来的神秘宗门? “那个......” 想到这,李良终于是忍不住试探道:“你回定州之前,到底去了哪里?” “......” 一阵清风拂过,宋迟瑜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渐渐消失。 沉默了片刻,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回答,只是轻声说道: “相公,这件事以后我再与你讲吧。” “可以么?” ...... ...... 终究,宋迟瑜还是没有说出她来自何处。 李良认为她倒不是觉得自己不配知道,而应当是另有隐情。 那再追问下去无疑就不太合适了。 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李良也不急,于是此事就这样作罢。 两人从竹林出来时已经入了夜。 差丫鬟去跟李平阳和李仁说了一声,然后便去往膳厅吃饭。 昨晚李平阳喝醉了酒,跑去州衙闹了一场笑话。https:/ 结果今天他还不长记性,竟又一次喝的酩酊大醉。 并且不光是他,李良和李仁今晚也都喝多了。 灵石案终于有了结果,在鬼门关走了数遭的三人心中石头落地,多喝点酒倒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三个大男人酒后说的话却都有些“不堪入耳”。 李平阳梅开二度,再次扬言要将黄川“斩于马下”。 宋迟瑜提醒他黄川明天就要被问斩了,不需要他出手。 李平阳闻言恍然大悟,旋即表示他要在明天亲自当刽子手,必须得亲手砍掉仇敌的脑袋。 甚至还当众表演了一番刀法,以证明他完全具备这个实力。 “呼呼”作响的舞刀声中,李仁手举酒杯脸色通红的高声叫好,然后又噗通一下趴在桌上,嘴里骂骂咧咧念叨着郭香兰。 从其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李仁怕极了那位风韵犹存、善舞皮鞭的郭夫人,并且对后者死赖着他感到十分愤怒。 不过说着说着,他竟又有些担忧的呢喃道: “黄、黄川,嗝,明儿就要死了......” “也不知道香兰,嗝,会不会伤心......” 单就最后这句话,如果郭香兰在场,听到后想必一定会大为感动。 可惜回应李仁的只有李平阳的大呼小叫,以及李良醉醺醺的“规劝”声。 “大、大哥,你就从了郭夫人吧!” “郭、郭夫人不过就是年纪大了些,但对你是真的好!” “你不知道,今儿在州衙所有人都翻供了,就郭夫人没翻供!” “有此贤妻,夫复何求!” “而小、小弟我就不一样了!” “哈哈哈,我有两个贤妻!” “没想到吧!” “......” 毫无疑问,能说出这句话,可见李良确实是喝多了。 同样饮了不少酒,但却没醉的宋迟瑜听到此话时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笑着摇了摇头。 从她的表情来看,她是真的没生气。 至于为何不生气......那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一顿饭吃了将近俩时辰。 亥时末,有仆人把已经醉的不成样子的李平阳和李仁各自扶出膳厅。 而宋迟瑜则没用别人帮忙,自己扶着李良回了西院。 “呀!公子怎得喝了这么多酒!” 红豆此刻还没睡,见状赶紧先与宋迟瑜一起将他扶到床上躺下,这才顾得上道谢。 “宋姑娘,多谢您将公子搀回来。” “可您是主子,下次若再有这种事,您差奴婢去就是了。” 虽然喊的是“宋姑娘”,但紧接着的“主子”二字却意味着红豆已将宋迟瑜视作这座小院的女主人了。 对此宋迟瑜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裙角在晚风中微微摇晃,她很快便脚步轻快的走掉了。 红豆也没工夫去送,立马便跑回屋子伺候已经昏睡过去的李良。 打水、烧水,趁着烧水的间隙,她帮李良脱掉靴子衣裳,打算等会儿给后者擦擦身子。 而就在抖衣之时,却有一物“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唔?是信么?” 捡起地上的信封,红豆看了看,并未在意。 随手将信搁在书案上,她听到偏房的水烧开了,便急匆匆的跑出房间,瞬间就将信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手忙脚乱的动静中,清澈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被搁在一摞书顶的信封上。 江南月,清夜满西楼。 第49章 意料之中的闭门羹 翌日一早。 当李良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毕竟是个武人,因此醒来后他倒也不觉得头痛什么的,只是对昨晚发生的事记不太清了。 靠,自己不会说了啥不该说的吧。 比如“鸡你太美”之类的前世梗,进而暴露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想到这,李良突然有点紧张,立马扭头问向正在旁边准备洗脸水的红豆: “我昨晚何时回来的?” “唔......快要子时了。” 红豆回忆一番,笑着调侃道:“公子,奴婢可从未见过你醉的这样厉害。” “昨晚还是宋姑娘把你送回来的呢。” “然后呢?”李良追问。 “然后公子就睡下了啊。” 红豆眨了眨眼,补充道:“宋姑娘也走了,没发生什么的。” 好家伙,难道前主还经常带人回来发生点什么? 李良愣了一下,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没说什么吧?” “公子都睡着了,怎么还能说话呢。” 红豆一脸疑惑:“公子,你不会还没醒酒吧?” “醒了......没事,就是随口一问。” “哦......” “......” 一刻钟后,洗漱过后,换了一身新衣裳,李良去到前厅吃早饭。 李平阳和宋迟瑜都在,不过却不见李仁。 想来是还没睡醒。 “相公,酒醒了么?” 替李良盛了一碗白粥,宋迟瑜笑着说道:“今后记得莫要再喝那么多了,伤身的。” “知道了。” 李良答应一声,又犹豫着小心试探道:“那个......我昨晚喝醉之后可说什么胡话了?” 我有两个贤妻! 宋迟瑜脑海中瞬间想起这句话,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不是......” 李良见状顿感不妙,赶紧追问:“我到底说啥了啊?” “鹅鹅鹅,没什么的。” 宋迟瑜眼睛弯成月牙:“都是些醉酒之言罢了,我都忘记了。” 你这样子可不像忘记的......李良暗自嘀咕一句,不过倒也稍稍放了心。 很明显,昨晚自己肯定是闹了什么笑话。httpδ:/m.kuAisugg.nět 但应该没有暴露穿越、共生决之类的秘密。 “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了......” 有些后怕的嘟囔一句,李良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而宋迟瑜还以为是自己的劝告起到了效果,心中不由得有些欣喜,不停替他夹菜添粥。 和煦清风穿堂而过,虽是酷暑时节,但定州多湖多河,故而早晚时候还算凉爽。 朝阳越过李府高高的院墙,铺在门外宽阔方正的青砖上,映出明媚的色彩。 燕语莺啼、夫妻恩爱,如此场面确实十分和谐。 如果没有李平阳这个电灯泡的话,就更像是一幅画了。 “相公,还要添粥么?” “相公,我今日没事,在家做些绿豆糕给你吃好不好?” “相公,这几天你抽空陪我去一趟满香楼吧,我想尽快替迟盈赎身。” “相公......” 轻声细语回荡在屋中,亦让李平阳感觉嘴里的饭菜越发没有味道。 他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一直在面无表情的吃饭。 可宋迟瑜和李良在他面前如此秀恩爱,他实际上嫉妒的都快要把后槽牙咬碎了。 不行! 仁儿和良儿的娘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老子也该再娶一房了! 嗯,想来仁儿和良儿一定不会反对的! ...... ...... 巳时初,在宋迟瑜的目送下,两辆马车缓缓驶离李府,直奔城南而去。 李良和李平阳坐在头一辆上,而后一辆中则装满了贵重礼物。 没错,他们这是要去找沈世安,以期能把误会解开。 对此,李良的态度要比李平阳悲观。 他觉得沈世安根本就不会见他们。 即便见了也绝对不会相信他的解释—— 我真不认识魏明海,也没本事指挥三个三品高手。 一切都是因为十年前我过家家时跟一个在满香楼打杂的小女孩儿定了娃娃亲。 就这原因,别说沈世安了,若不是亲身经历,李良自己都不会信。 而事实也证明他猜的确实没错。 两人到达沈府后,门仆只是开门看了一眼,立马就把府门关上了。 只冷冰冰的撂下一句—— “老爷吩咐了,今后再不见李家之人。” “......” 连门都没进去......父子二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无奈。 “爹,我早就说了吧。” 李良苦笑着摇摇头:“沈相正在气头上,肯定不会见咱们的。” “我还是回去写一封信送来吧,沈相或许还会看一看。” “写信有何诚意!” 李平阳瞪了一眼李良,旋即不甘心的冲门后嚷道:“劳烦通禀沈相一声!昨日之事是个误会!” “我等明日还会再来!只求可以当面与沈相解释一二!” 喊完话,李平阳就跟个小偷一样扒着门缝往里看。 结果不仅啥也没看到,回话也是没有半句。 又等了一会儿,他终于泄了气,悻悻的与李良一起回到了马车上。 “不是爹说你,你昨天在州衙时就应该立马跟沈相解释清楚的。” 刚坐下,李平阳就开始为今天这次闭门羹推卸责任:“这种事若不立刻说清,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老子昨天哪里还顾得上这个......李良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回怼:“爹,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当着常论和一众大人的面,说我压根不认识魏明海?” “呃......” 李平阳一阵语塞,结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啥。 确实,要是昨天当场就跟沈世安解释的话,或许沈世安会信,但无疑就把魏明海给得罪了。 相比之下,还是得罪沈世安比较好一点。 “唉,爹倒不是怪你,只是一时心急罢了。” 想到这,李平阳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小声感叹:“再说仔细想想,这样一来也并非全是坏处,最起码你与沈清弦的事已不必再为难了。” 我一猜你就是这么想的......李良撇撇嘴,没有说话。 之前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跟沈世安和沈清弦开口“退婚”。 结果现在好了,不需要他开口,沈世安就已经“主动”否了这门婚事...... 掀开车帘,隔窗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紧闭的朱红色府门,李良的眼神有些复杂。 而李平阳则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冲驾车的张伯吩咐道: “老张,去菜市口。” 时间尚早。 既然在沈家吃了闭门羹,那就只好去看砍头了。 第50章 将计就计 “小姐......” 沈府北院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应是刚刚在煎药的缘故。 推开房门,桃儿端着一小碗药汤走到床边,小声唤道:“该喝药了。” “嗯......” 纱帐中的人轻轻应了一声,坐起身子掀开帐帘,将药接了过去。 帐帘很快落下,不过桃儿还是在这一瞬间看到了沈清弦虚弱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万分难受。 她已经听说昨日州衙发生的事了。 不过沈世安吩咐过,在沈清弦病好之前,不要将这件事跟后者说。 想来应该是怕沈清弦更加伤心的缘故。 桃儿起初也觉得如此,所以一直憋着没讲。 可现在见沈清弦这般可怜,再一想到罪魁祸首李良竟与沈家的死对头勾结到了一起,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再也忍不住了。 “小姐,李良方才来了。” 片刻后,桃儿接过沈清弦递回的空碗,但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床边咬着嘴唇说道:“不过老爷没许他进门。” “他......” 帘后的沈清弦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略显生气的咳道:“咳......桃儿,我不是告诉过你,先不要把我与李良的事情与爹爹说么!” “小姐,奴婢没说!” 也不知是自己委屈,还是心疼沈清弦这时候都在替李良着想,桃儿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是李良他做了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咱们沈家的事,老爷才不见他的!” “呜呜呜,小姐,您知道么!” “李良他其实是魏明海的走狗!!” “昨儿在州衙,那个户部来的人都说了!所有人都听到了!” “黄川之所以会被判死,也是魏明海吩咐的!” “打从一开始李家就不会有事!李良跑来求您帮忙,不过是想戏弄老爷罢了!” “呜呜,小姐和老爷这么对他,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事情!” “呜呜呜.......” 心头的怨气彻底爆发,桃儿一时间什么也不顾了,梨花带雨的连说了一大通。 很明显,她说这些的目的是想让沈清弦不要再为这样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伤心。 不过...... “我、我要去见爹爹......” “李良不是这样的人,这当中一定有误会......” “我要去找爹爹问清楚......” 在桃儿慌乱的目光中,只见帐帘突然掀开,脸色惨白的沈清弦竟就这样下得床来,连鞋子都没穿便摇摇晃晃往屋门跑。 “小姐!” 反应过来的桃儿大惊失色,赶忙去追。 不过还没等两人跑到门口,房门却是先一步被推开了。 “爹?” “老爷?” 二女瞬间站停脚步,瞪大眼睛看着推门而入的沈世安。 而沈世安则是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沈清弦,旋即沉声喝道: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成何体统!” “......” 被沈世安这一骂,沈清弦终于是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 头发散乱,身上只穿着内衫,还赤着脚......如果再脏一些,那跟路边的乞丐都要差不多了。 “爹......” 咬了咬嘴唇,沈清弦顾不得整理仪容,这便想要问李良的事。 不过还没等她问出口,便被沈世安皱眉打断道:“先去换衣服!” “......是。” 沈清弦见沈世安动怒了,只得低头快步回里屋穿衣。 红豆想要跟过去,却听沈世安紧接着说道: “你出去。” “啊?” 红豆张了张嘴,终不敢忤逆沈世安,只能低头嗫嚅道: “是,老爷......” 很快,红豆抹着眼泪退走了。 而沈世安则在八仙桌边坐下,一言不发的默默等着,直到沈清弦急匆匆从里屋跑了出来。 比刚刚确实整齐一些,但扣子却系错了几颗,头发也没梳理......见到沈清弦这幅模样,沈世安微微摇了摇头,不过倒是并未再出言训斥。 “行了,爹知道你在急什么。” 摆摆手,他平静说道:“可凡事都得沉得住气,你若刚刚那副样子跑出去,被下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是,女儿知错了。” 沈清弦回应的很快,可见脑中压根就没在想这个,就想赶紧知道李良的事情。 “唉......” 沈世安见状不由得既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只得无奈说出实情。 “放心吧,爹为官数十载,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的能耐却还是有的。” “爹其实仍旧相信李良的人品。” “啊?” 沈清弦瞬间懵了,愣愣的问道:“那、那爹为何还要......” “爹不这么做,魏明海又如何会以为他已经得逞?” 沈世安淡然一笑:“弦儿,爹罢官还乡已有一年多了,魏明海差不多也该对咱们沈家动手了。” “爹虽暂且猜不出他打算怎么做,但他这时候拉拢李良,想必其中定有蹊跷。” “既然如此,那爹索性就将计就计,让他以为沈家已与李良彻底决裂。” “只有这样,将来大难临头时,咱们或许才能有一丝生机啊......” ...... ...... “良儿,你想什么呢?” 菜市口,临街的茶馆二楼,李平阳站在窗边,回头催促道:“还不快来看砍头?” “哦。” 李良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起身走到李平阳身边,抬眼向着街对面看去。kuAiδugg 刑场当中,有十余人正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后背插有明梏,身后各站一位赤裸上身、手拄鬼头刀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