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窈窕清晓深寒》 第1章:灾星来了 “来人呐!杀人啦!四姑娘她……她她她……她杀人啦!” 一声丫鬟刺耳的尖叫划破谢府的夜空,顿时如同磁铁吸引铁屑一般将相府各处人吸引过来。 谢家当家太太齐氏急匆匆赶到张姨娘房门口,差点儿没吓得背过气去! “你……谢颂华你在干什么!” 只见屋子大门洞开着,几从烛火在屋子里跳动,明明灭灭间,床上床下全是血,一个少女正跪在床榻前,手里捧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她手里扭动,竟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而床上的女子腹部敞开,双目圆瞪,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啊!”几道尖叫同时响起,身居闺中的妇人姑娘何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胆小的已经直接吓晕过去了。 而此时跪在床边的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只见她满脸紧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那个婴孩身上。 少女额头上都是汗,从旁边拿起一旁的棉布往手里婴儿的口中掏了掏,再将孩子翻转过来,拍打他的脚心。 “呜哇……” 婴儿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啼哭,少女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孩子活了下来。 她抬眼朝这边看过来,见着众人时,脸上露出一种非常诡异的神色,似乎是错愕,又似乎是惊骇,更像是觉得莫名其妙。 谢颂华来不及想那么多,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当然是孩子最要紧,“哪个是产妇家属,过来确认……” 她刚把孩子放在床单上,才想要包起来,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脑袋里一阵眩晕,还伴随着剧烈的刺痛。 “灾星啊!灾星!四姑娘杀了张姨娘!四姑娘是谢家灾星!灾星现世啊!”一个婆子的哭嚎声,将眼下都呆住的人惊醒。 齐氏立刻喝止住婆子,还没开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冲了进来,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谢家家主谢云苍立时红了眼睛。 他一个箭步跑过去,一把将谢颂华拽起来,“你做了什么!” 谢颂华这个时候已经因为脑中的刺痛感而意识模糊,连眼前的人都像是有重影似的。 而直到看清面前的人,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随着一道如同强电流似的痛感袭击全身,大量的记忆涌过来,生生要将她的脑子给挤出去似的,谢颂华吃不住这样的剧痛,立时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这时候谢颂华终于将这具身体的记忆全部接收。 之后她就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前世给她一个无父无母的身世也就算了,好歹看在她救过不少人的份上,穿越也给她安排个好点儿的身份吧! 原主谢颂华,跟她名字一样,出身倒是不错,当朝次辅谢云苍的嫡出女儿,可惜,生下来就被抱错了。 一直在一个乡下的小镇上长大,要是这样活着也不错了,毕竟养父母对她不错,谁知道忽然又被认了回来。 这丢失了十多年的女儿回来,结果生母谢家二太太对这个半道回来,一身土气、行止粗鄙的女儿却完全无法接受,只抱着那养了十几年的冒牌货,哭着闹着不肯认亲女。 最后还是谢云苍发话,将两个孩子都留下,毕竟对于相府来说,多养一个孩子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这于生长在乡下,行容举止都带着乡土气的谢颂华来说,委实太难堪。 盖因不管她走到哪儿,都难免会被拿来比较,府里的那些兄弟姐妹们,每每撞见了都用看猴子似的眼光看她,一见着她不合规矩的言行,便是窃窃私语偷偷取笑,暗地里也没少拿她开涮。 于谢颂华来说,这样富贵的生活,远没有从前在镇上清贫但自在的日子舒服。 这也就罢了,谁知自她回来之后,一会儿谢家老太太生病,一会儿谢家大少爷坠马,家里大事小事不断。 齐氏只能去请了两个灵士过来查看,结果都说这位新来的四姑娘,冲撞了谢家的气运。 这不,家里还没有商量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忽然间又闹出了张姨娘这么条人命。 实际昨晚上谢颂华穿过来的时候,那位张姨娘还没死,但是也差不多了。 大着个肚子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谢颂华一睁眼,就看到对方正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嘴里喃喃着只有一句话,“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作为一名妇产科大夫,当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先救人,哪里还能顾及到那么多,现在好了,灾星后面只怕还要加两个字——煞星。 谢颂华悲催地叹了口气,再看自己周围的情形。 此时她身处原主的屋子,单看屋子里的陈设,除了简单点儿,倒也没什么。 谢颂华从床上爬起来,正想要打开门去看看,就发现门被反锁了,她这是……被关起来了 想到昨晚上的事儿,谢颂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身不由己的感觉真叫人无力。 别的都还可以缓缓,她眼下最大的困境是——饿。 谢颂华顾不得许多,先找吃的要紧,翻来翻去竟在原主小心翼翼收起来的一个小包袱里,竟翻出一个绿莹莹的指环来。 她对玉器不大了解,但是从这个指环的水头和颜色来看,质属上乘,完全不像是原主的东西。 而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却并无任何关于这个指环丝毫信息。 谢颂华比了比自己的手指,试着将它套到无名指上,竟然刚刚好,就像是特意为她比着做的似的。 正欣赏着,就听到喧闹声,她便连忙将翻出来的东西收回去,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手指上的指环在暗处忽地幽幽闪了一下。 刚把东西收完,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进来一个妙龄少女,正是跟原主错换了人生的三姑娘谢淑华。 只见她穿着姜黄色对襟短袄,做成了立领的款式,领口一对扣子是镶了金刚玉,显得流光溢彩,底下一条银红挑线裙子,裙摆用金线绣了水波纹,被光照着颇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谢淑华的美貌或许只有七分,称不上是大美人,但她善打扮,再加上居宜气养宜体,这么多年金堆玉砌地养着,哪怕她亲生父母相貌平平,到现在也养出了一身贵族姑娘的气质。 与平时温婉柔和的气质不同,此时的谢淑华满脸的焦急,双眸含泪,一见着谢颂华,就立刻拉着她往外跑,“妹妹你快走,爹爹找了灵师过来,刚刚算了说什么你是灾星,要用绳子捆了你烧死你呢!” 谢颂华被她拉着到了屋外,看到院子里的两个婆子都被几个人堵了嘴捆在了墙角。 谢淑华一边拉着她快速往外走,一边跟她交代,“妹妹放心,马车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只需一路回去便好,父母亲放不下我,那头我也无法尽孝,日后就多仰仗妹妹替我尽孝了。” 谢颂华就这样被拉着一直到了后门的角门上,果然看到门外停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 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谢淑华和她的丫鬟塞了上去。 手里又被沉甸甸地塞了一个小包裹,谢淑华趟眼抹泪起来,“妹妹,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这是我全部的私产,你一定要保重啊!” 她的话才说完,马车就开动起来,赶车的是个婆子,马车才使出巷子,她那一双精明的眼睛往里探,“四姑娘你放心,老婆子会一路照顾好您的。” 谢颂华一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塞上了马车,直到这会儿接触到那婆子的眼神时,才猛然清醒。 第2章:老婆子,坏得很 马车一路往城外奔去,谢颂华保持镇定地打开包袱,发现里面一个木质的小盒子,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整盒小金锭,着实是笔不小的资财。 在城门口,婆子从谢颂华这里拿了颗小金锭,置办了好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回来,不但有路上用的干粮,还给谢颂华带了两身鲜亮的衣裳回来。 终于马车稳稳当当地出了城,没多久却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婆子才松开缰绳,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人钳住了。 “去哪儿” 谢颂华冷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婆子表情一僵,随即谄笑了一声,“四姑娘莫怕,老奴只是刚才水喝多了,去那边草丛里方便一下。” “是吗”谢颂华笑问了一句,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当然……”婆子才说出两个字,然后就发现自己身上某一处传来刺痛,然后整个人就浑身酸软下来,竟提不起一丝力气。 谢颂华慢慢地将手上的簪子收回来,脸上的笑意已经全然消失。 她费力地将婆子拖回到马车里,然后撕了件衣服,将她的手脚都捆了起来,又把她的嘴堵了,这才冷笑出声。 “既然想要我的命,那也不思量思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谢颂华将那包金子放在婆子的身边,又从婆子的腰带里找了个东西藏在了马车的角落。 然后才捡了几颗金稞子,小心地卷了藏在身上,下了马车之后随便往脸上抹了把灰,又捡了根树枝拄着往城里去。 果然没有多久,就看到几个面色不善男子,骑着马迎面而来。 对于谢颂华这种逃难似的行人,对方没有半点兴趣,可谢颂华却清楚地看到他们别在腰间包了布头的短刀。 一个孤身女子,带着巨额的财富,还在城门口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露了白,想不死都难。 谢淑华这是想借这些人的手要了自己的命,偏还要装做为了她好的样子来。 在原主的认知里,这个替换了自己人生的三姑娘,为人大方,性子和善,常常在生母面前替她说好话,碰到别人欺负自己总是护在她身前。 可以谢颂华的眼光看来,这个冒牌货分明就是个大绿茶,两面三刀、暗地拱火、口蜜腹剑,能骗的也不过就是原主这个涉世不深的单纯小姑娘而已。 原主是在张姨娘生产的时候,因为太害怕,想找人来救张姨娘,结果不小心绊在门槛上给摔死了。 谢颂华再想一想当时的情形,不由冷笑了一声,就算原主没死成,对方也有的是对付她的后招。 既然占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体,于情于理,谢颂华也该给她报个仇,才算说得过去! 谢颂华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赶路,才刚进城,忽然被人推到了一边,只见几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过。 才有城卫要阻拦,就听到马上的人高喊:“边关八百里加急,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说话间,那几匹马就已经跑远了,后面的人群围上来,开始议论边关之事。 “应该是宸王殿下的事儿吧!唉,这一仗打得这么难,宸王殿下奇兵致胜、以少胜多,没想到竟然在最后遭了暗算。” “是啊!据说凶多吉少,而且不易挪动,估计是为着殿下的伤势来的消息,这边应该要派御医过去了。” “……” 面对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谢颂华并没有太在意。 这个消息原主也是知道的,宸王是当朝最有权势也最得圣宠的王爷,才三岁就受了先帝的封诰,当今更是恩宠有加,甚至特赐随意出入宫禁、见帝不跪等特权。 而他本人则学识过人,又能征善战,称得上是朝堂的中流砥柱。 这一次大荣骤然发兵,各方准备不及,宸王当仁不让立刻奔赴边关,率军抗敌,很快就将大荣军打得落花流水。 原本以为马上就要班师回朝,谁知却忽然受了细作暗算,竟命悬一线。 这样的英才人物,谢颂华一向非常欣赏,因此心里不免感叹了一句,这大概又是后世历史书上的一个遗憾了。 只是这样的人离她的生活太远了,也轮不到她来关心,她眼下最重要的是回相府处理后面的事情。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手指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这才猛然发现,那枚指环还在她的无名指上。 一身灰扑扑的样子,却带着这么一枚指环,似乎有些太招摇了,谢颂华便想将它除下来,谁知这指环卡得紧,一时间竟然退不下来,就只能先回去,等回头再看看。 从相府大门进去是不可能的,好在原主的身体底子倒是不错,按照脑中的记忆,谢颂华找了个狗洞钻了进去,然后就直接去了张姨娘的院子。 从原主来到谢家开始,张姨娘就十分受宠,人长得好看,性子也温温宛宛的。 她记得,原主到谢家之后,也就只有张姨娘有一回在路上碰到她时,笑着打了个招呼。 虽然昨晚上一切都很混乱,但是谢颂华并非没有印象,昨晚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有问题。 与平时的热闹不同,今日张姨娘的院子分外冷清,除了两个正在看门嗑瓜子的老婆子,连个丫鬟都没有。 她翻墙后轻轻松松地就进了内室,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目光就落在了墙角上。 果然! 这个局不单是在害张姨娘,更是在害原主! 正在四处翻着,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脑袋,警惕地往里面看。 谢颂华停下手里的动作,思索了一下,“张妈妈” “四……四姑娘!” 门口是张姨娘跟前的婆子,她一看到谢颂华,立刻跑了过来,“四姑娘,救救少爷吧!他是你从姨娘肚子里取出来的,好不容易挣得一条命,再这样下去,他没两天就要随他娘去了!” 谢颂华跟着她来了西厢,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孩子这会儿被襁褓包着放在床上,小小的一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旁边的桌上只有一只碗,和小半碗水。 张妈妈擦着眼角的泪花哭诉,“说是小少爷命里带煞,出生克母,又说他身带血光,不许出门,怕会影响家里的气运。” 她哭着指着桌上的东西,“给老奴送来的都是些冷饭馒头,管人要点儿米汤都不给,老奴只能给他喂点儿水,这生下来都快一天了,连口吃的都没有啊!” 谢颂华顿时气得头晕,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儿! 她略微想了一下,当即把孩子放到张妈妈的怀里,“我来想办法,你听我的安排!” 第3章:偷金贼 谢颂华仍旧翻墙出去,一路避着人去了齐氏的正院,趁着没人躲在了角门后头。 这会儿院子里已经闹起来了,才过去就听到齐氏含着怒气的声音,“这家里如今还出了个贼了!我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个下贱胚子出来!” 此时除了齐氏还有几位姨娘和姑娘在,这会儿也都七嘴八舌纷纷指责。 “实在是太过了,竟然……竟然偷钱!多少年也没听过这样的事儿。” “到底是乡下长大的,眼皮子就是浅。” “真是不要脸,还把谢家的脸给丢干净了。” 齐氏听到这些议论更是气愤,“去把人给我抓回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时谢云苍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进来,“什么事情闹得这样!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齐氏见着丈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要留下那个孽障,你瞧瞧她做的好事,昨天晚上那般残忍手段害死张氏,今儿竟偷偷溜到我屋子里把底下送上来的一百两金子偷跑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也没脸活了!” 齐氏说着,就拿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谢云苍闻言也不由得勃然大怒,“竟有这种事儿,反了这还,来人呐!” “爹!爹不要啊!”忽然门口跑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含着急切与哭腔打断他的话。 谢淑华一来就拉住了谢云苍的衣袖,“爹,您饶了四妹妹吧!要罚您就罚我,若不是我鸠占鹊巢,四妹妹也不至于在乡野中长大,更不至于如今为了区区一百两金子,就想与家里决断。” 齐氏闻言立刻就去拉她,“淑儿,你这是在胡说什么!你怎么能怪自己呢” 谢淑华却垂泪叹息道:“女儿说得本就是实事,且四妹妹毕竟才来,与爹爹娘亲都不亲厚,闯了祸自然就怕被重罚,她怎知爹娘心里是真心疼爱她、会替她周全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跑,这要跑,怎能没钱傍身呢她这……也是没法子呀!” 她这话说出来,有的人哂笑,觉得她太天真,不知人心险恶。 也有些人叹息,觉得她太善良单纯,看谁都是好的。 谢云苍闻言有些动容,齐氏立刻道:“淑儿!她这一跑丢的是全家的脸面,三皇子马上就要选妃,你……” 谢淑华立刻求到齐氏跟前,“娘,我觉得四妹妹或许根本就不想留在咱们家,若是真把她带回来了,这今后她在家里还怎么做人 依我看,那笔钱也够她这辈子无忧了,不如咱们就说她身体不好,去了庄子上养病,等时间长了,一句病故也就完了,这事儿也不会传出去。” 这个说法倒是得到了一致认同,只要谢颂华逃跑的事儿不影响谢家其他女孩子们的前途,她走了反倒干净。 就连谢云苍都有些犹豫,齐氏却是当机立断,“老爷,我觉得淑儿说得对,那个孽障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谢颂华隐在暗处不由冷笑,谢淑华真是一手的好算计,分明是不想让谢家追究,好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强盗的手里。 演得这般单纯无害,内心竟是这样恶毒。 算了算时间,谢颂华施施然从门后面绕出去,一直走到院门口才出声,“诶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谢淑华闻声猛然转过脸,看到是她,顿时像是见了鬼似的,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不是……” 说到一半猛然止了话头,谢颂华却挑了挑眉,“我不是什么” 齐氏的眉头立刻就拧作一团,原本一心要把她追回来,在听了谢淑华的话之后,她反倒完全转了念头,这个女儿,走了更好! 谁知道她竟然又回来了! “你还有脸回来!手段残忍、性情恶毒如今还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情!” 她一开口,其他人便都对谢颂华指指点点起来,不是嗤笑就是指责。 就连谢云苍也怒容满面,“我原想着你到底是我谢家的血脉才将你认回来,没想到你这在外的十几年,已经全然长歪了!自你回来屡屡闯祸,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那我就不得不动用家法了!来人呐……” 谢颂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谢云苍,“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回来我不过是去了张姨娘的院子一趟,怎么就闯祸了” 她诧异的表情太过逼真,让谢云苍愣了愣,“你说什么你没有偷你母亲的金子逃跑” “偷金子逃跑”谢颂华满脸震惊,“我这么多年在外吃苦受累,好不容易回到了亲爹亲娘跟前,府里又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我为何要逃跑” 她诧异地看了所有人一眼,才接着道:“就算是为了昨晚上的事情,父亲您是当朝次辅,事情都没有查清楚,怎么可能就随意定我的罪,我自问心无愧,还等着您还我一个清白名声呢!” 看到众人面面相觑的样子,谢颂华冷笑了一声,随即反问,“母亲的屋子我拢共也没来两回,那日站在门口,母亲还说我碍手碍脚,内室更是进都进不去,如何能知道母亲把钱收在哪儿 更何况,这屋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少说也有十几个,回回我才到门口,就是一溜儿嘲笑声,我是怎么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溜进去的如何就一口咬定是我偷了金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睁着一双大眼睛,带着点儿天真烂漫的眼神,偏偏说出来的话调理又极清晰,叫人无法反驳。 齐氏的脸上登时难看起来,眼瞅着丈夫看向自己,立刻呵斥道:“胡说!什么时候你进来听到什么嘲笑声了你是大姑娘,她们谁敢” 面对谢云苍严厉的目光,齐氏连忙找补,“都是这个孩子心思太过敏感,那些丫鬟婆子不过是在说笑。” 谢颂华立刻接口朗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平日里母亲规矩松泛,你们言行无忌也就罢了,日后可少在我进门的时候说说笑笑,我从小地方来,心底难免敏感,少不得就要多心,你们再这样不分场合嬉闹取笑,那可就是在打我的脸,打父亲母亲的脸了!” 谢淑华看着那般拿腔拿调的谢颂华,气得眼角通红,还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谢云苍对这种内宅琐事不感兴趣,皱着眉问谢颂华,“你刚刚说你去……” 话才说到一半,外头的大管事急匆匆走进来,“老爷,京兆府那边来人了,说是东城郊有贼人抢劫杀人,似乎与咱们家有关。” 谢淑华顿时脸色一白,转脸就看到谢颂华在对着自己笑。 第4章:给不给? 京兆府的同知带着几个衙役直接送来了一具尸首,齐氏一眼认出来是后门上的刘婆子,在场的女眷们都被吓得花容失色。 人是被一刀毙命的,同她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辆马车,在马车的角落里找到了标记着谢家所属的木牌及一颗散落的小金锭。 京兆府的人称,在城门口,有人看到这个婆子拿着钱买干粮和衣物,是被劫财害命无疑了。 都是些养在深闺里的太太姑娘,如何见过这样的惨状,都被吓得腿脚发软。 谢颂华却将那颗带了血的金锭拿到齐氏面前,“母亲,这可是你丢的金子” 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是什么刚才还在说她是贼,转眼这个真的贼就死在了面前。 齐氏的脸上一片惨白,也不知是被气的也是被吓的。 谢淑华连忙将她护在身后,“四妹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敢拿这种死人东西,还这样故意来吓娘,还不赶紧把它扔了!” 齐氏扶着谢淑华的手,终于情绪稳定了些,对着谢颂华横眉冷目,“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我冤枉了你” 京兆府的人还在,谢云苍看着妻女之间的争端,脸色有些难看。 谢颂华却立刻转向了谢云苍,“母亲误会了。父亲,这一百两金子可不是小事儿,方才说刘婆子是后门上的,一个后门上的婆子怎么到的母亲房里偷东西,这若是没有内应,怕是做不到吧! 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日只是偷了些钱财,要是回头窜通一气溜进父亲书房里,偷点儿什么东西带出去,那事情可就大了。” 谢云苍原本见着有外人在,想要息事宁人。 谢颂华的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当即便请求京兆府那边追查劫匪的事儿,然后便转向齐氏,“这件事情,内外院一起彻查!” 加上了外院,就不仅仅是齐氏的事儿了,这在府里传开了,丢的是她的脸。 齐氏心里有气,却也不敢对谢云苍埋怨,只能应下,转脸却冷飕飕地朝谢颂华横了几眼。 眼见着京兆府的人要走,谢颂华连忙道:“几位差爷留步。”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神色中,谢颂华朝他们行了一礼,“我是从小地方来的,但是也知道,各府府衙都是青天大老爷坐堂,我们家昨晚上出了条人命,还想请几位……” “颂华!”谢云苍忽然勃然大怒,直接打断她的话头。 谢颂华像是才发现父亲的怒容似的,猛然掩口,战战兢兢道:“是我失言了,原是想着差爷们见惯了这样的事儿查起来更快,且今日我在姨娘房里发现了一些证据,想着早点儿破了案,也叫小弟能早日得口吃的活命。” 她说是住了口,却短短几句话就将事情抖了个差不离。 谢云苍被气得变了脸色,那同知带着几个差役更是垂着头,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这是我的家务事,就不劳各位了。” 听到他这话,京兆府同知立刻带着手下告辞,谢颂华却立刻开心地出声问道:“这么说,父亲也知道姨娘是被人害死的了您会秉公查明是吗” 人都还没走远,谢云苍只能咬牙切齿地应下,“这是自然!” “父亲英明又睿智,这样的事情,我想您一定能查清楚,小弟跟前那个嬷嬷看上去老实有余,机变不足,他这才出生,竟饿到现在,不如女儿先抱过去照顾两天吧!” 齐氏已经被这个半道上认回来的亲生女儿气得头晕,听到这话再一次呵斥,“胡闹!哪有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带孩子的” 谢颂华却笑眯眯道:“母亲不用怕我劳累,小弟他生母死得蹊跷,也不知道幕后凶手是谁,现在将他交给谁都不稳妥,倒是我跟他无冤无仇的,最清白不过,你说是吧,父亲” 谢云苍被她烦得眉心直跳,立刻赶苍蝇似的挥手叫她离开。 张嬷嬷抱着孩子已经等在了外头,听到里头的动静,见着谢颂华出来,就要给她跪地磕头。 却被谢颂华先一步将孩子抱了,“去厨房!” 大厨房里的管事娘子听到谢颂华说要牛乳,立时两只眼睛立了起来,“府里的东西自来各有份例,四姑娘这忽然来要,我们如何给得出来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谢颂华也不多说,直接抄起路边一块石头就要往锅里砸,“给不给” 管事娘子顿时被她这个举动给弄懵了,“你……” “我告诉你,我是府里的四姑娘,怀里这个是府里的小少爷,别说一口牛乳了,就是要你们现在给我整桌席面来,那也使得,我劝你现在立刻给我拿出来,不然我砸了你的厨房,再到父亲那里去哭诉。 你们可不会说是得了谁的授意,要生生饿死我们姐弟俩吧还是你们是要跟我动手那我可就直接上大门口哭去了,说你们奴大欺主!” 她手里仍旧抄着那块大石头,一张小脸上满是冷意,看她的样子,可真干得出这般不要脸面的事儿。 里头立刻出来另一个人打圆场,将那人拉到一边后又训斥起她不懂事,当即便叫人拿大缸碗装了一碗牛乳。 谢颂华也不客气,什么大米小米鸡蛋木炭通通让装一些,说是小少爷年纪小,要吃的次数多,怕来去麻烦,干脆在自己院子里烧个小炉子。 最后还不忘指使了两个厨房的婆子帮着把东西运了过去。 张妈妈一路趟眼抹泪,还没说感谢的话,谢颂华就直接襁褓中的婴儿,“别废话,赶紧喂!” 张妈妈分得清轻重,当即便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吃的。 看她手法还算老练,谢颂华便不再多言,转脸开始打量自己的这个院子。 她住的这个院子其实倒是不小,只是太简陋了些,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越发显得空空荡荡。 屋子里的家具倒也还行,只同样空空荡荡一件装饰也无,床上的被子是新的,却也简薄。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好的是大家姑娘的身份呢就这 不过,日子都是人过出来,谢颂华不怕穷,但是怕受憋屈。 想要她的命是吗 那就等着瞧! 刚坐下来,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绿莹莹的指环还在,说不得日后还能换钱,万一磕坏了那损失就大了。 谢颂华想将它摘下来,却发现这指环就跟长在肉里似的,竟然纹丝不动。 她又取了些水,又找了些油,试来试去,还是动不了。 原本觉得这是个好东西,现在看着完全摘不下来的样子,谢颂华又觉得有些诡异。 干脆找了个榔头出来,想着要不直接砸了算了,正在小心瞄准,忽然听到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敢!” 第5章:妖还是精? 这忽然的出声,吓得谢颂华手里的榔头都掉了,她惊恐地转身,四处张望,“谁!” 没有人回答,只听得到屋外头张妈妈在哄孩子的声音。 “出来!不要给我装神弄鬼,我可是坚定的马克思无神论者!你吓唬不到我!” 仍旧没有任何动静,谢颂华再等了一会儿,开始怀疑是刚刚只是自己的幻觉。 可当她的榔头再一次举起时,那个男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试试!” 这一次谢颂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是真的有个男人在说话。 “你是谁你在哪儿” 谢颂华四处看着,甚至出门问了一句张妈妈,确定院子里没有别人之后,尽管觉得非常难以置信,还是将视线落在了手指上的指环上。 或许……可能……应该…… “你在指环里” “……” 谢颂华决定再试一次,“你最好说句话,这指环我摘不下来,你再不开口,我只能用榔头砸了。” 仍旧没有声音,谢颂华再一次拿起榔头,“我已经跟你打过招呼了,碎了别怪我。” 就在榔头快要落下的时候,那个声音终于回答了,只是一个淡淡的“嗯”,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颂华将榔头放下,抬起手对着阳光观察指环,仍旧绿莹莹一汪碧水似的,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面” “你是谁妖还是精还是什么别的” 虽然从前一直坚定地信仰无神论,可她都能穿越了,好像出现别的什么东西也能理解。 只是可惜,这似乎是个高冷的妖精,对她的问题根本不做回答。 “我这指环怎么摘下来你在这里面看得到我吗” 可惜,仍旧没有回答。 “你该不会是寄居在我身上,汲取我精魂的吧” 谢颂华忽然想起小时候看得聊斋,不由紧张起来。 “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终于听到这个妖精说的第三句话了,只是语气不大好的样子。 真是没教养,谢颂华再试了一下,果然还是摘不下来。 正想问问妖精要怎么把指环摘下来,张妈妈就抱着孩子进来了,脸上喜滋滋的,“四姑娘你看,小少爷喝了奶,精神多了,都睁开眼睛了呢!” 谢颂华手上接生过不少小生命,这会儿看着小家伙这个样子,心里也不由得一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张妈妈闻言眼睛就红了,“四姑娘是小少爷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四姑娘,小少爷肯定没有活路,张姨娘在天之灵也得不到安息,四姑娘真就是我们小少爷的贵人呐!” 闻言谢颂华便叹了口气,原主回到谢家没多长时间,但是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指指点点看猴子似的嘲笑,印象中,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张姨娘在路上遇到时,会朝她点点头。 或许这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哪怕是一点点的善念,也有因果,不然若非她穿过来,即便原主没死,结果也还是一尸两命。 “早上来不及细说,”谢颂华拉着张妈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在张姨娘的房间里,发现了没有烧完的芫花根,我记得我进去时,也闻到了一股甜香味儿,若是没有记错,似乎是梦香甜” 见她说得认真,张妈妈也不敢含糊,“原本还有大半个月才是产期,可孩子大了,姨娘晚上总睡不好,就叫大夫来看过,后来用了梦香甜,晚上睡觉才好些,昨晚儿也是这样,原本老奴每天晚上都会守在姨娘外间的。 谁知入夜时说是老爷要来,叫老奴去厨房拿些果食来,在厨房又与那起子人扯了半天,等回来就出了事了。” “姨娘跟前没有其他人在了” 谢颂华正问着,忽然听到外头似乎有些喧闹,七嘴八舌的声音远远近近。 张妈妈把孩子放下,“姑娘你在屋里待着,老奴出去瞧瞧。” 没一会儿张妈妈就回来了,满脸震惊。 竟是刘婆子盗窃案被谢云苍起底了,外院内院一起查,且都知道老爷发了怒,谁也不敢轻拿轻放,这最后一路追查,就追查到了谢淑华的贴身大丫鬟身上。 “那丫鬟已经跳井死了,说是心思大了,外头有了人,想着偷一笔钱叫刘婆子先拿去,好做将来立身的根本,眼下被查到头上,没脸活了就寻了短见。” 谢淑华还真是下得去手,一条人命说填就填了。 跟在谢淑华跟前,多少好处捞不到还要去偷这些钱层层打通下来,到手能有多少 这么个替死鬼,遮掩起来可真不够看的。 当然,有的谎言能不能作数,单看听得人愿不愿意信。 从谢淑华阴沉着脸带着两个丫鬟找上门来的样子,可见齐氏是信了她这个便宜女儿了。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与往日截然不同,此时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进来之后非常利落地让自己的人把门给关上了。 谢颂华让张妈妈退到屋里带上门,省得吵到孩子,自己则走到了院子里,眯着眼睛看着来人。 “三姐姐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大好,这是怎么了” 谢淑华面上绷得紧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谢颂华,“四妹妹今日早上没出去” 谢颂华刚好双手抱胸,言笑晏晏,“你猜。” 谢淑华哪里有什么心思猜,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看着她上了马车,明明看着马车出去了,为什么她会在府里出现 为什么那刘婆子反倒死了 谢颂华是什么时候跑脱的 她到底有没有猜到是怎么回事 谢淑华看着谢颂华脸上的笑,她觉得这个答案其实已经非常明显,谢颂华她知道! “你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谢淑华咬紧了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说的。 谢颂华却仍旧是那样的笑容,看着让人想揍人,“要不,咱们试试” “谢颂华!” 谢淑华逼近两步,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我告诉你,我从小就是娘亲最疼爱的孩子,甚至超过了二哥哥,你知道你回来的第一天,她说什么了吗” 见谢颂华没有说话,谢淑华脸上露出两分快意,她故意轻叹了口气,“娘亲说,也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野猴子,一进来身上的灰都能呛着人,竟说是我的孩子,简直可笑!” 谢淑华见谢颂华仍旧没有开口,刚刚的气急败坏便压了下去,她笑吟吟地看着谢颂华,“所以说,娘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的女儿只有我,永远只有我!” 谢颂华看着她的表演,等她表达完了中心思想之后才挑了挑眉,淡淡地问道:“说完了吗” “谢颂华,我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你斗不过我的,你从那样的地方过来,大概连十两银子都没见过吧!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自己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话却让谢颂华笑了,“你若是笃定我斗不过你,这会儿在这里气急败坏什么” 一句话就揭了谢淑华的老底,她立刻怒道:“你胡说什么!” 谢颂华微微一笑,“没有吗没有就好,不过我要告诉你,我身上留的是谢家的血,这本来就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走你占了我的位子,抢了我的东西,还敢这样在我面前扬武扬威,你脸……可真大!” “你!”谢淑华差点儿被气歪了鼻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畏手畏脚的谢颂华吗 见谢颂华这样强硬,谢淑华冷笑了一声,“好,那我就让你知道在这个家里,你算什么东西!” 说完她便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第6章:反了她还! “切!”谢颂华在她背后轻嗤了一声,“好歹打一架再走啊!我棍子都准备好了,你就来打个嘴仗” 一句话差点儿没让谢淑华绊倒在门槛上,她转过脸看着谢颂华像是看怪物似的,“粗鄙!” 谢颂华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张妈妈却非常紧张,“姑娘,刚刚三姑娘说得没错,太太最喜欢的孩子真的就是三姑娘,二少爷是太太唯一的儿子,可论得宠,那还赶不上三姑娘呢!太太一年给三姑娘置办衣裳,那都得花上千两银子,就这还嫌少呢! 如今您这远远地住在宴春台,三姑娘却是住在颐和堂的倚兰苑里,她日日在太太跟前,光是说闲话,就能叫姑娘你失去太太的喜欢了。” 谢颂华却笑着道:“妈妈你也知道太太偏心,这人心偏了,哪那么容易掰回来且说起来,我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原是她欠我的,如今她不肯好好补偿我,难道还要我上赶着去讨好她我原也有疼爱我的父母的,倒也不稀罕她的疼爱。” 这话是替原主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到了原主的心坎儿上,谢颂华只觉得胸口又酸又涩,还有些闷得难受。 “可……那毕竟是您的亲娘!”张妈妈瞧着越发心疼,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这做父母的偏心是常见的,可那一般也是在自己的孩子之间偏心,哪有偏向别人孩子,不爱自己亲生孩子的。 谢颂华看到张妈妈脸上的不忍,转而笑着道:“不过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正好借机把张姨娘的事儿闹出来。” 张妈妈不解,谢颂华想了想问道:“妈妈在府里可还要信得过的人” “姨娘是平民出身的,来府里之后,倒是结了些善缘,姑娘有什么打算” 这边谢颂华正与张妈妈说计划,那边谢淑华却一路哭哭啼啼回了倚兰苑。 齐氏正为刘婆子的事儿牵扯出自己女儿身边的大丫鬟而气恼,忽而听到谢淑华哭了,不由皱眉,“这是谁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到淑儿耳朵里了” 一旁的梁妈妈有些犹豫,还是如实禀告,“似乎听说,是从宴春台来的。” “宴春台”齐氏闻言就皱了眉,昨天要不是谢颂华那一闹,也不至于牵扯出倚兰苑的秋霜,还差点儿把张氏那个贱人的事儿搅和进来。 齐氏顾不上那么多,先紧赶着往倚兰苑去,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们都缩在外面,见着她来,谢淑华跟前另一个大丫鬟冬雪连忙迎上来。 “太太来了,您快进去劝劝姑娘吧!好心好意去看四姑娘,结果竟被骂了个狗血淋……” “嚼什么舌头呢!”谢淑华忽然就出现在了门口,袅袅娜娜的样子,只让人觉得弱不胜衣,明明眼圈儿红得厉害,却还含着笑容,“娘,你怎么来了” 齐氏心下就是一软,自己这个女儿就是这样,永远这么懂事体贴,叫她怎么舍得将她送走 她连忙上前携了女儿的手往里面走,脸上满是关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在谢淑华开口之前,她便虎起了脸,“不许骗我,你这眼睛都快成兔子眼睛了,你去了宴春台她说了什么了” 谢淑华便吞吞吐吐道:“真的没什么,就……四妹妹毕竟乡下来的,说话间不留意,也没坏心,娘,我们姐妹之间拌个嘴……” 她说着哽咽了一下,复又勉强露出笑容,“哪里就值得您来主持公道了” 齐氏越发心疼,自己的女儿她自己还能不知道若不是真受了大委屈,怎么会这样 可她已经这么说了,齐氏也不好再问,“你好端端的,怎么跑去那里了不是叫你这几日就报个病,在屋子里养着吗” “秋霜的事儿虽然跟女儿无关,可女儿到底失察,两句闲话也没什么,”谢淑华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随即又露出忧虑的神色来,“女儿不怕那个,倒是另一件事,女儿着实心急。” “是什么”齐氏不由疑惑。 “是张姨娘那个孩子!”谢淑华皱紧了眉头,显得顾虑重重,“四妹妹着实不太懂事儿,那个张妈妈又是个别有用心的,竟然撺掇着四妹妹在爹爹跟前说那么一番话,害得爹爹竟然怀疑您。” 谢淑华悄悄打量,果然看到齐氏脸上有了怒意,便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张姨娘已经死了,之前的事情,说到底其实就落在了那个张妈妈和四妹妹的身上,我原想着,她到底是您的亲生女儿,我与她说说,她总能懂些道理,自己去父亲那里说明。 然后再将孩子送到颐和堂来,才好成全您的体面,如今张姨娘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个孩子不明不白地放在宴春台,这叫怎么回事儿呢! 父亲后院儿里的那几个本来就不老实,没风也要刮起三尺浪,更何况如今,还有长房和三房的人,背地里怕是都在笑话娘亲呢!” 这一番话切切实实地说在了齐氏的心坎儿上,一时对面前这个女儿又是疼惜又是宽慰,她不由问道,“那她没同意” 谢淑华闻言垂下了眼,没有说话。 立在后头的冬雪却忍不住了,“何止是没同意,还把我们姑娘臭骂了一顿,说这个时候去要孩子的,都是心里有鬼,说张姨娘说不定就是我们姑娘害死的,还说……” 冬雪说着言辞就闪烁起来,似乎不敢再往下说了。 齐氏却听得火起,“还说什么!” “冬雪,不许胡说。”关键的时候谢淑华连忙呵斥了一声。 齐氏却已经听到了苗头,“我在这里,看你敢有一个字隐瞒!” 冬雪连忙“咚”地一声就跪了,“四姑娘还说,三姑娘这么小小年纪,恐怕做不出这样的事儿,说不定是……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她说是我!”齐氏气得肝都在疼,忍不住用力拍了下桌子。 “四姑娘说……” “冬雪!”见她还要说,谢淑华连忙去拉她,这一拉,袖子落下去,就暴露出如雪似的胳膊上的一道明晃晃的淤青。 齐氏猛然一惊,连忙将她的手拉过来,仔细一看,分明是被人掐成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 冬雪立刻哭诉起来,“太太明鉴,四姑娘说太太偏疼我们姑娘,还说我们姑娘是鸠占鹊巢,是来着不走图府里的富贵,姑娘又羞又气,想给四姑娘道歉,谁知道四姑娘不领情,竟然还上手掐我们姑娘。” 谢淑华几次开口都没能打断冬雪的话,直等她这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齐氏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下就站了起来,“反了反了!这是给我找了个祖宗来,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来,去宴春台!” 第7章:张姨娘来了! 谢淑华闻言立刻“噗通”一声就跪下抱住了齐氏的腿,泪水涟涟道:“娘要是这样过去,女儿就没脸在这个家里呆了。”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齐氏连忙要扶她起来,“你是我的女儿,待在我身边,谁敢说你!” 谢淑华却哭得伤心,“娘若是拿这些话去质问四妹妹,您让她怎么回答这一去,不但坏了你们母女的情分,也坏了母亲您的名声,还叫我日后无法做人了,府里上下会怎么看我呢!只当我在故意挑拨离间了!” 齐氏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不得不说,女儿说得有道理。 若是这样嚷嚷,那不是将张氏那个孩子的事情嚷嚷出来了到时候谢颂华说出几句不好听的话,她可真要把脸丢干净了。 谢淑华见齐氏脸色转变,便凄凄泣道:“女儿受点儿委屈有什么要紧,在女儿心里,娘亲的体面才是最重要的,您疼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我都算不得您的女儿了,若是因为我的事儿,叫您蒙受不白之冤,女儿都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齐氏那股子火气立刻又蹿了起来,怒道:“难道不提这话,我就治不了她了她既然是我的女儿,那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管教她总可以吧!” 齐氏说着便立刻出门而去,谢淑华拉都拉不住,眼看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谢淑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忍不住悄悄勾起。 一转脸却发现追到门口的梁妈妈往这边看来,她立刻又皱起了眉,担忧道:“得赶紧追上娘亲才行,这一去,怕是四妹妹更难跟娘亲处好关系了!” 梁妈妈便立刻加快了脚步,只是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老爷应该也快到家了,若是吵起来,反倒要坏事儿! 梁妈妈也顾不上许多,连忙跟着追上去,可齐氏却是铁了心,要好好教训教训自己这个乡下来的所谓的女儿。 她这一路脸上带着怒气,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近二房这么热闹,府里上下多的是想看热闹的人,因而便故意找了各种理由跟了过来。 结果等齐氏气吼吼地带着人气势汹汹赶到的时候,宴春台一片正一片吵吵嚷嚷。 才推开门,就看到张妈妈抱着孩子正跪在外面,不住弯腰叩拜。 她面前摆了香案,香案上面也不过简陋地摆了点儿白米白面当成供品,而她此时也正哭哭啼啼地祷告着些什么。 最诡异的是,院子的树枝上都被挂上了长长短短的白布,地上撒着米。 齐氏满含怒气而来,见到这个情形也不由一头雾水,“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着齐氏过来,张妈妈如蒙大赦,连哭带爬地往齐氏面前来了,“太太!太太您来了就好了,快,快想想办法,姨娘……姨娘她来了!” 齐氏眉头一皱,当下就往后退了两步,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谢云苍的声音在后面想起,“又是在闹什么” 众人齐齐退开,就看到谢云苍扶着谢家老夫人走了过来。 老夫人病了好些时日,一直病恹恹的,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外面走动,没想到竟然把她老人家也惊动了。 她老人家一来,府里上下其他人便也匆匆忙忙地跟在了后面。 “怎么回事”老夫人由众人簇拥着走上前,蹙眉严厉地看向张妈妈,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孩子在娘胎里养得好,这会儿睡得正香,吵成这样也没把他吵醒,只是似乎是被打扰了一下,轻轻扭了扭头,又抿了一下嘴。 老夫人不由神色便缓和了一些,张妈妈立刻跪倒在地,吓得面无人色地指着谢颂华的屋门,“张……张姨娘回……回来了!” 今天本来就有些阴天,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张妈妈的话说完,贴地就起了一阵风,加上此时院子里的情形,莫名就让人身上生出了几分寒意。 在场的众人不由紧了紧胳膊,面色都有些难看。 齐氏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张姨娘的灵还停在后头呢!” 张妈妈又哆哆嗦嗦地指着谢颂华的房门,“不,不是,是四姑娘!张姨娘到四姑娘身上了。” “好好说话!” 张妈妈被谢云苍一声厉喝忽然就麻溜了许多,“今儿上午,老奴就觉得不对劲了,明明门口守着人,四姑娘就自己进来了。 老奴发现的时候,她正在姨娘的房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梦啊云啊的,老奴也不懂,只是想着小少爷快要饿不住了,就请她帮帮忙,四姑娘一口就应承下来。 谁知道后面竟然还真的把小少爷接过来了,又是去大厨房要东西,又是给小少爷洗澡换尿布,跟平时的四姑娘完全不一样。 后来三姑娘来,老奴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四姑娘就跟三姑娘起了冲突。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三姑娘最温柔贤惠的,四姑娘也最是仰慕三姑娘,怎么可能吵起来呢!可等老奴追出来,就看到三姑娘气冲冲地回去了。 老奴这才觉得不对劲,四姑娘怎么忽然就转了性,谁知四姑娘就忽然幽幽地看向了老奴,然后跟我说什么她留不了多久了,让老奴要尽心照顾小少爷,她报完仇就走。后来忽然就唤老奴阿嬷,老爷您是知道的,只有姨娘是这么唤我的!” 张妈妈脸上带着惊骇,整个人都像是吓得不轻,她指着谢淑华道:“今天四姑娘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三姑娘和她身边的丫鬟都是亲眼目睹的。” 谢云苍眉头皱得更紧了,“简直无稽之谈!” 张妈妈立刻道:“老爷,老奴所说句句属实啊!她……她确确实实是姨娘,老奴实在害怕,才把门给锁上了!” 她这一说,众人才看到,谢颂华的房门竟然被从外面钉上了。 在场的女眷多多少少都有些恐惧,谢云苍却不大相信这些,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一个幽幽的女声忽然响起,“阿嬷,我都要走了,你怎么还这样困着我” 这声音一听就是谢颂华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过来。 随着声音响起,那边的房门也纷乱作响,这咔咔的声音像是直接落在了众人的心里似的,有几个胆小的女眷立刻吓得尖叫起来。 第8章:吓死人了! 且这语气也不大对,平时谢颂华说话总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今天却带着一种让人觉得背心生寒的温柔。 就是谢云苍也觉得有些诡异,只不过他是一家之主,又是一个堂堂大男人,自然不能在这么多女眷的面前露怯,当下便厉喝道:“装神弄鬼。” “云郎,数年缱绻如一梦,此去一别,应是人鬼殊途,望君日日善加饭,勿以妾为念。 若非当年云郎相救,婉儿早已魂消,原想与云郎晴照榴花,赌书消茶,如今已然没有机会了。” 还是谢颂华的声音,可这些话落在谢云苍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乍响,叫他立刻变了颜色,口也不由自主轻呼出声,“婉娘!” 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谢颂华那声音立刻便含了哭腔,哀哀戚戚起来,“云郎,婉儿好容易怀得你的孩子,自认从不与人相争,为何就有人这般狠心,竟想夺我们母子性命!云郎……” 谢云苍立刻往谢颂华的屋子快步走去,那哭泣声仍旧不绝于耳。 齐氏眉头紧皱,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拦。 谢淑华完全蒙了,不是来讨伐谢颂华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她直觉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利于她,张妈妈说的话半真半假,与她面对面的谢颂华确实看起来与平时不大一样,但说她是张姨娘,那实在是太扯了。 “老爷!我……我害怕!这院子全是阴气,张姐姐死得又惨,咱们……咱们还是去找几个灵师过来吧!自己就不要去冒险了。” 后面一群女子里,有人发声,立刻又有旁人附和。 谢颂华的声音及时再一次响起,“云郎……我要走了!我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若是我不喝那一盅茶,若是我再小心一点儿,我也不会离你而……” 谢云苍毕竟有些武艺在身,又是一个大男人,自然比女人胆子大些,见此非但没有要后退的意思,反倒抬步往前。 此时,天边太阳最后的余晖落尽,整个小院儿陷入昏暗,夜风骤起,吹得人心里发慌。 谢云苍才迈开两步,屋门骤然被打开,众人只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里面飘了出来。 谢颂华一张脸惨败一片,冰冷没有表情,嘴唇却殷红如血,穿着一身的白色,长发披散。 最关键的是,她双脚是悬在空中的! 就像是在一个看不见的平面上滑行似的一路滑到院子中间。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女子,当即所有人都被吓得肝胆俱裂,尖叫着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胆小的甚至被吓得失禁摊在地上起不来。 事实上,此时受到惊吓的不光是她们,谢颂华才是快要被吓厥过去的那个。 刚刚在屋子里,她还在念着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小作文,忽然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装鬼那就要装得像一点儿。” 然后她就就发现自己的身体骤然间像是失去了控制似的,甚至连眼珠子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电影似的看着自己诡异的行为。 天知道小时候看电视多羡慕那些武林高手使着轻功满天飞,可现在…… 现在的谢颂华只想让自己快点儿醒过来,这一定是一场梦! 谢云苍饶见惯了世面,这会儿也被吓得不得动弹。 他看到“谢颂华”在距他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忽而对他莞尔一笑。 这个笑容在已经阴暗下来的光线里,显得尤为可怖。 可随即,那个白色的人影就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一般,直直地落了下去,随后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变故来得有点快,刚刚争先恐后逃出去的人还没有走远,见状都愣在了原地。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张妈妈第一个放心不下,抱着孩子走过去。 齐氏下意识地想喊她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张妈妈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地走到谢颂华的旁边,想伸手推她有些不敢,正犹豫着,忽然发现谢颂华虽然眼睛紧闭着,但是嘴里却还在念念有词。 张妈妈往前凑了凑,只听到她正哆哆嗦嗦地念着什么“富强、民主、文明、自由……” 这是什么 而且现在的情况跟之前说好的似乎也不大一样啊! 张妈妈鼓起勇气轻轻推了她一下,“四姑娘。” 谢颂华感觉到张妈妈的手落在身上的温度,猛然就睁开了眼睛,她回来了! 这边的动静都落在后面那些人的眼里,众人便又小心翼翼地往前面湊过来。 谢云苍当即快步往前走去。 谢颂华接收到张妈妈的眼色,立刻按照原来预定的计划,故作茫然地看向其他人,“父亲,母亲,你们……你们怎么……” 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与方才众人听到的声音截然不同。 老夫人立刻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过去,“去,四姑娘苏醒了,赶紧扶去床上。” 那丫鬟也不敢违拗,壮着胆过去一伸手就发现了不对劲,“老夫人,四姑娘好像在发高热。” 谢云苍一听,立刻俯身探过她的额头,果然额头滚烫,是真发高热了。 跟在老夫人旁边的嬷嬷道:“之前有听说过这,而魂魄离体,确实会高热,那就是说,张姨娘已经走了。” 这话没有人接,谢云苍神色复杂,干脆自己把地上的谢颂华抱起来,放到里屋的床上去了,“四丫头,你知道你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吗” 谢颂华满脸迷茫与倦怠,说话的时候,似乎舌头都大了,“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张姨娘……对,张姨娘让我救她,让我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说着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谢云苍的手腕,“对!张姨娘说,有人要害她母子,让我让我……” 谢颂华却在这个时候停住了,她脸上浮现几分痛苦的神色,然后伸手探向脑袋,“头好痛,啊好痛啊!” 谢云苍却怔怔地看着谢颂华,思绪停留在她刚刚说的话上。 有人要害婉儿,要害她们母子,她在求助! 谢云苍没办法不去想刚才通过谢颂华的口说出来的那些本该是张姨娘说的话。 婉儿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跟着进来老夫人道:“现在还问这些干什么,赶紧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明日再请两个灵师来府里做法事。” 谢云苍还在犹豫,谢颂华却越发握紧了他的手,“父亲,我……我好害怕!” 谢云苍看着她的样子,再一次想到她刚才的话,当即便站起身道:“在我的院子里给四姑娘找间屋子,暂时让她住在我那儿。” 齐氏不由惊呼,“这怎么可以!” 第9章:搬去外院! 谢云苍却是冷冷一眼看过去,“我看婉儿的死怕是不简单,四丫头是当时唯一在场的人,若是有人有歹心,我到要看看,敢不敢去我的院子。” 这话一说,齐氏那里还敢插话。 谢老夫人看了他们夫妻二人一眼,便点头道:“这屋子我看也该请灵师过来好好做几场法事,四丫头这会儿如何还能住她也才回咱们家,跟她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倒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叫他们父母多接触接触。” 老夫人和谢云苍都这么说了,还有谁能反对,谢颂华喜不自胜,面上却又期期艾艾地问道:“那小弟呢” 谢云苍看到角落里由张妈妈抱着的孩子,难得的眼神一软,便道:“一起去吧!” 事情就这么落定了,谢云苍正要转身,忽然发现谢颂华一旁的桌案上有张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不过他只是静静地将那张纸收了起来,然后便吩咐人给谢颂华收拾东西,自己便和齐氏一起送老夫人回去。 谢颂华走出二门来到谢云苍的梦坡居时,也才刚刚到晚膳的时间。 梦坡居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平日里谢云苍与府里的幕僚清客们商量事情的地方,他日常办公也在前院。 后院则是用来小憩休息之处,有的时候累了,或者心中烦闷不愿意进后院的时候,他也会在此处过夜。 谢云苍的姬妾不少,却并不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因而梦坡居的后院打理得非常干净舒适,可见是常常要用的。 谢云苍回来的时候,大夫刚刚写好药方,他便问起大夫情形。 大夫其实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能根据刚刚张妈妈说的话来胡诌,“贵府小姐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大约是遇到了点儿惊吓,加上心气郁结,常怀优思,乃至于发热,只需吃两副药,好好调理调理就能痊愈。” 谢云苍闻言便谢过大夫,转脸看到谢颂华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倒是有心想问问张姨娘的事儿,可想到孩子毕竟才刚刚苏醒,又经历了那种事情,这时候问,怕是会叫她心里不舒服。 因而谢云苍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反倒指着谢颂华的屋子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谢颂华笑着点头,“嗯!父亲手底下的人动作麻利呢!” 不轻不重的一句奉承,听得谢云苍也不由莞尔一笑,“好,去看看。” 这个院子没有厢房,谢颂华就睡在正屋旁边的耳房里,小小的一间,非常干净雅致,只是…… 谢云苍看了看屋子,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你的东西呢” 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开一个柜子,露出一个小箱子来,“我只有这些东西。” 谢云苍不由表情凝滞,再看立在不远处的女儿,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褙子,一头五黑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衣料十分普通,甚至一点儿绣花都没有,头上也干干净净,通身除了左手上一枚指环,竟半点儿首饰都没有。 他又回想到刚刚去宴春台的情形,院子里光秃秃,没有半点儿装饰,屋子里也雪洞似的空空荡荡,就连伺候的人也只一个张妈妈。 张妈妈还是张姨娘的人! 谢云苍没来由就起了几分火气,齐氏到底在做什么! 谢颂华心里微微放了心,至少原主这个生父还算是个又成算的。 她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踩齐氏,一来,她此时根基不稳,跟谢云苍之间也没有那等亲厚的关系。 二来,很多事情,别人说的,不如自己亲眼见的。 因而谢颂华只是笑着道:“住在这里,我心里就踏实多了,今晚必能睡个好觉,晚膳送过来了,我陪您用膳吧!” 谢云苍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究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穿越过来这好几天,谢颂华终于吃上了第一顿古代富贵人家的饭食! 不得不说,做有钱人是真的爽啊! 一道脆皮乳鸽,外皮烤得酥脆,里头的肉却绵软多汁。 一道酸笋汤,鲜香酸爽,在这个时节实在是叫人开胃。 还有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的鱼,绵绵软软半分鱼腥味儿感觉不到,还没什么刺! 六个菜一个汤,就她和谢云苍两个人吃。 谢云苍大约是心情影响了胃口,并没怎么吃,谢颂华却是毫不客气,这些天吃厨房里送来的那些东西,嘴巴都快吃得没味道了。 好在她虽然大快朵颐,吃相却不难看,只让人觉得她吃得香。 谢云苍何曾看到过哪个女子这般吃东西的,不由有些心疼。 这可是他谢家的嫡出姑娘,这样寻常的饭菜,竟然能吃得这么香! 再看她的手,跟府里其他姑娘们的纤纤玉手完全不同,这一看就是一双干活儿的手,他只在府里的那些粗使身上看到过。 这是他的女儿啊! 谢云苍便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两块鱼,“爱吃就多吃点儿,只是如果吃饱了,别太早睡。” 明明是极寻常的一句话,谢颂华却感觉到心底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纵然原主已经离世,可这具身体,却还承载了一些浅淡的来自原主的情绪。 “你看,你父亲还是有那么点儿关心你的。”谢颂华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个不幸离开的姑娘道,似乎这样也能稍微安慰到她一些。 谢颂华还病着,张姨娘的事儿,谢云苍没有再问。 但是谢颂华看到了他袖兜里揣着的那张纸,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她心里便定了定,礼貌道晚安便回房休息了。 等听不到外头的动静了,才又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床头留着的一盏夜灯仔细地打量着手指上的指环。 在火光的照应下,这指尖的一抹翠色,似乎更绿了,透过灯光,里面看着如同液体般的通透澄澈。 这一晚上实在是太忙乱了,她没有时间细细思量,可她能确定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那日指环里的那个。 谢颂华咬了咬牙,在屋子的多宝阁上翻出块砚台来,对着手指上的指环就要往上砸。 “恩将仇报” 果然,那道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第10章:彻查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这个精怪的声音听着似乎有些虚弱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的指环里”刚才身体被支配的恐惧再一次席卷了谢颂华的大脑,她只觉得握着榔头的手心都有些腻滑。 里头的那只精怪并没有理会谢颂华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砸下来你也会死。”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肯定。 “你以为我会信你!” 谢颂华语带挑衅,指环却没再回答。 谢颂华又问了他几句,声音彻底消失。 好像里头的那个东西已经不在,它又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指环似的。 谢颂华再次试着取下来,可惜还是一样,纹丝不动。 可她也没敢再将榔头砸下去了,她不得不考虑他说的可能。 她不是真的谢颂华,这具身体也不属于她。 认真说起来,她与指环里的这个灵魂体其实一样,都只是个外来的。 所以……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那这精怪说得可能性就大大地增加了。 对于这个说法,她没有办法证实的同时也没办法证伪,因而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只是被这么一个东西跟着,到底让人心生不安。 好在这屋子着实比谢颂华之前的那个屋子舒服多了,加上今天累了一天,她也确实困了,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此时的谢云苍却没在内院,而是一个人站在外书房的院子里,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从谢颂华屋子里顺走的那张纸。 那是当年两情缱绻时,他给张婉写的词,纸页已经泛黄,若不是现在看到,他早就已经忘记。 当年…… 他们曾有过一段不错的时光,谢云苍的情绪不由有些烦闷。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灵魂附体的事 谢云苍一方面觉得不大可能,可另一方面,今天傍晚真真切切发生在他面前的的事情又让他不得不信。 这世上的武林高手确实能做到凌空虚度,据说宸王殿下就武功高强,能踏水而行。 但…… 但那是自家那个在乡下长大的女儿,别说武功了,怕是拿把刀都拿不动。 且今日他也仔细观察过,不管是呼吸,还是行动之间,自己这个女儿都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姑娘。 那就真的是她回来了 她今天说的话…… 谢云苍不由有些难言的伤怀,随即他的眼神变得凛冽起来,“来人!” 他这两个字,就说明了一切,也说明了谢府内宅平静不了。 第二日一大早,张妈妈带着孩子进了谢颂华的房间,这里没有丫鬟,张妈妈便负责伺候谢颂华。 睡了一觉,谢颂华的头脑也清晰起来,她自不用伺候,让张妈妈只管顾着孩子,“咱们院子里的那几个竹筒,和屋角里的线怕是要妈妈想个办法去清理干净,不要叫人察觉了。” 张妈妈立刻笑道,“姑娘放心吧!老奴知道事情干系重大,昨晚上搬东西的时候,就趁人不注意砸了,回头想,也亏得姑娘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若非事先知道,老奴听着那声音也要吓死。” 谢颂华不由一笑,“其实还是您老找来张姨娘的随记册子有用。” 张姨娘平素爱读些诗集,说话也文气,平日里有什么感悟都会写下来,从册子里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谢云苍动了情,只是可惜,对方妻妾成群,她不过是后花园里的娇花一朵罢了。 昨晚上谢颂华说话的语气用词,都是从这个小册子里化用的。 想来平日里张姨娘也没少对谢云苍说,这才会让当朝次辅,竟然真的相信了所谓的鬼魂上身,当然也有可能是最后那一下太逼真了,凌空滑行,这又不是吊威亚。 张妈妈也叹了口气,“好在老爷对我们姨娘,到底还有几分真心。” 谢颂华却不这么认为,“有的人,活着的时候,未必真的有多少深情,实际上死了也就死了,可若是这死加了一些渲染,有了些生死缠绵前世今生的因由,多少就叫人怀念。 尤其是像谢……像咱们老爷这样的,平日里对他殷勤备至的人多了去了,他也已经习惯了情爱场上的你来我往,可现在有这么一个人,死了还对他情深一片,那可就极大地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自然就要用心几分了。” 张妈妈思索着她的话,似懂非懂,“那……姨娘的仇。” 谢颂华微微眯了眯眼睛,“且等着看吧!估计就这两天了。” 她猜得一点儿没错,谢云苍到底是当朝次辅,自然有他的能力在。 后院的事情,实际上对他而言只有两种,一种是他在乎的,另一种则是不在乎的。 如今他对张姨娘的死上了心,要查起来,也不过是手段的问题。 不过倒也不用大规模地排查,作恶的那人在谢颂华的一番表演后,回去就吓破了胆,当天晚上就惶惶不安。 谢云苍的人再一进来,立刻就露了马脚。 等到第三天,消息也就出来了。 谢云苍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因而在抓到人之后,非但没有想着粉饰太平,反倒将所有人都叫去了颐和堂,并且让人来叫谢颂华和张妈妈过去。 张妈妈一时有些犹豫孩子要不要带过去,谢颂华却非常果断,“当然要带过去,他娘是为了生他死的,替他母亲伸冤的事情,他怎能不在场。” 张妈妈一听,顿时觉得有理,便拿一块细棉布将孩子包了,和谢颂华一起过来。 他们到的时候,颐和堂的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上首坐着的就是谢云苍和齐氏。 到底是二房的内务,并没有让长房和三房参与进来,因而老夫人也不在。 谢淑华倒是在场,就依偎在齐氏身边坐着,此时正在齐氏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看上去,着实感情深厚。 倒是齐氏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倦,谢云苍彻查内院,便是不叫二房三房知道,她也很是没脸。 等谢颂华给父母行过礼之后,谢淑华便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四妹妹来啦!” 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站了起来,“看我!四妹妹,你坐在母亲旁边吧!” 齐氏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腕,凉凉道:“好好的挪什么位子那边不是还有好些空着的椅子吗” 这一句话立刻让其他人都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谢颂华很是那样一身寡淡又朴素的衣裳,仍旧通身没有什么首饰,显得寒酸而粗陋。 而就在她前面,齐氏和谢淑华母女则是盛装丽服,打扮得得体又贵气,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颂华无奈耸肩,谢淑华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忘给自己难堪。 好在她也不太计较这些东西,因而只是喊张妈妈一起往底下的位子去,谁知谢云苍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第11章:凶手 “坐这边来吧!” 众人齐齐闻言齐齐看过去,谢颂华这才发现谢云苍是在跟她说话。 谢云苍身边有眼力见的手下立刻便在他旁边加了把椅子。 谢颂华也不扭捏,当即便在谢云苍旁边坐下了,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父亲。” 谢云苍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等了好一会儿,谢颂华才听到旁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回应,“嗯。” 谢颂华坐在了谢云苍旁边的事儿,让在座的众人纷纷侧目。 谢云苍是谢家家主,平素一颗心大部分都放在公务上,于子女头上,着实没有多少在意。 最多不过是对二公子的课业比较看重,女儿们就差了不少。 就是从前二房唯一的嫡出小姐谢淑华在谢云苍这里,最多也不过就是想起来了问一句。 重要的场合让女儿坐在身边的事情,谢云苍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似乎在他的眼里,女儿只要跟着母亲在内宅安心长大等着嫁人便可。 因而此时谢颂华自己不知道,谢云苍随口的一句话,落在其他人眼里意味着什么。 谢淑华眼睛都气红了,养了两个多月的指甲也被她在不知不觉间捏断了两根。 直到齐氏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才察觉到痛,回过神来便怯怯地朝齐氏看了一眼,语气有些黯然,“娘……” “淑儿不要多心,今天是跟张姨娘的事情相关,你爹才安排她坐在上面。” 听到齐氏这么说,谢淑华心里才好受一点儿。 也对,父亲从来都不关心内院女儿们的生活,怎么可能忽然就关心起谢颂华来还不是因为张姨娘的死,甚至还让她住去了外院。 就让她得意一会儿,只要笼络住了齐氏,让她们亲母女越来越离心,将来有的是时间治她! 谢颂华不关心此时谢淑华在想什么,她把孩子从张妈妈手里接了过来,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坐着,这样,待会儿他能看得更清楚。 谢云苍有四位姨娘,还有几个没名分的姑娘,加上身边伺候的人,这会儿人到齐了,乌压压的几乎占满了院子。 “把人带上来。” 谢云苍的声音有些冷,外面的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随即便拖着一个头发凌乱,形容憔悴的女子过来。 谢颂华眯着眼睛看过去,原主的记忆里倒是有这个人,当日来的时候,在颐和堂她与谢云苍内院的人都打过照面。 这个周姑娘在这些女子当中相貌是拔尖儿的,谢颂华还记得她有一把好嗓子,说话时如黄莺出谷似的。 “老爷!”那周姑娘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在看到谢云苍之后,眼神陡然清明起来,连忙跪着就往前行,“老爷饶命,都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下这等滔天祸事,求老爷看在我好歹伺候您一场的份上,饶了我这一遭吧!” 这一次查张姨娘的死因,是谢云苍直接让自己的心腹查的,甚至没用任何一个内宅的人,因而虽然人心惶惶,猜测不断,但是内里的情形,实际上大家都不清楚。 这会儿看到这个周如意上来就自己认罪,众人才吃了一惊,这是……已经全部审清楚了! 齐氏也似乎非常吃惊,当即便站了起来,“好你个周氏,亏得张家妹妹从前待你如亲姐妹般,你竟然要害她性命!” 周如意当即砰砰磕头,痛哭陈情,“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来府上的时候,明明老爷更宠爱我,都说我分走了张姐姐的宠,谁知道没几日功夫,老爷又仍旧更爱往张姐姐屋子里去。 我们俩本来就住得近,那边动静我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张姐姐更是因此有孕,抬了姨娘,我心里嫉恨难当,才……才做了错事。” “你……”齐氏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你们本都是伺候老爷的人,老爷不爱往你那里去,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竟然起这等歹心!竟害得张姨娘惨死,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谢云苍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对齐氏说的话也没什么表示,“现在众人都在,你说说你当日所为吧!” 周如意抬眼看了谢云苍一眼,当接触到他冰冷的眼神时,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委顿在地,也不敢在求情了,只将事发当日的事情一一说清楚。 同张妈妈所说的差不多,先是买通了两个丫鬟,然后骗着张妈妈去厨房要酒菜,一个给张姨娘端醒神汤,那汤里其实加了川牛膝和夜交藤。 夜交藤本就有安神的作用,加上点上的梦香甜,张姨娘喝完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可那川牛膝却是孕妇禁用的活血通瘀的烈药。 两相作用之下,张姨娘因为牛膝骨必定很快就要发动,可她同时也会因为药和香的作用而失去力气。 生孩子这种事情,若是产妇没有力气,那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张妈妈发现不对,立刻将香灭了,然后派人四处去喊人叫大夫。 谁知一直不见人来,外头也静悄悄的,张妈妈怕等不及,才自己出去了,谁知道黑灯瞎火的,竟然在桥上跌了一跤,扑腾了好长时间,好容易才没被淹死,等回去的时候,就出了事儿。 而谢颂华,周如意则表示是她自己不放心,在将闲云阁的人全部支空了之后,自己还进去看了一眼,确定张姨娘在这种情况下会一尸两命才出来。 偏偏遇到从颐和堂去宴春台的谢颂华,想到谢颂华本来就有灾星的名头,因而故意让自己身边的婆子趁着夜色假装成张妈妈,拉着谢颂华进去求救命。 一来借谢颂华灾星的名头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二来也算是让谢颂华做个见证,横竖不与其他人相干。 只是她没想到,谢颂华竟然会剖腹取子,救下了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把事情彻底闹大了。 闲云阁的位置比较偏,就只有周如意住得近,再就是宴春台,却也要绕很远,往主院更是要过河穿桥,这一番说辞,倒是滴水不漏。 和张妈妈以及原主的记忆也都吻合,后面跪着的那一长串是厨房的以及周如意口中涉及到的人。 谢云苍既然能将这些人挖出来,那说明已经对过口供了。 此时在场的众人脸上大多都是惊骇,大约谁也没有想到张姨娘的死后面竟然有这么严谨的布局。 谢颂华悄眼打量旁边的谢云苍,见他虽然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眼神却阴沉得吓人。 她思量了一下才开口,“周姑娘说得话,与我那日遇到的情况差不多,只是我有两件事情不大明白,还要问一问周姑娘。” 第12章:疑问 谁也没有料到谢颂华会忽然开口,众人从惊惧中回过神,都诧异地看向她。 就是谢云苍也有些意外,“四丫头是想起来了什么” 谢颂华有些怯怯地看着谢云苍,“我就是有些疑惑,若是说错了,父亲不要笑我。” 谢云苍这两日看这个女儿过得这么寒酸,想到她从前过了十五年的苦日子,已然动了恻隐之心。 见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敢站出来说话,很是欣慰,自然鼓励她开口。 谢颂华点头,她把孩子交给张妈妈,自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仍旧有些怯怯的,“我有三点不明白,第一是,我想问问周姑娘,你刚才说你去看到张姨娘躺在床上已经发动却没有力气生产,所以确定你的计划奏效,因而走了是吗” 周如意看着那上面一身寒酸的少女,眼睛里闪过几分不屑,语气仍旧漠然,“我刚刚已经全部招认了!” “不对。”谢颂华立刻反驳,“我进张姨娘屋子的时候,她不在床上,而在地上!” 周如意的眼神立刻尖利起来,谢颂华接着问:“第二是,张姨娘房里不但点了梦香甜,而且我还发现了芫花根,这个东西我让张妈妈去问过了,大夫说孕妇禁用,有流产的风险,既然你已经用了川牛膝,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周如意听到这话时,脸上显然带着几分茫然。 谢颂华勾了勾嘴角,“好吧!看来这事儿你不知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周姑娘与张姨娘来往亲密,去姨娘屋子里的时候,可有发现姨娘屋子里有什么异常” 在场的人都云里雾里,谢颂华到底在问些什么难道是觉得谢云苍拿错了人 周如意更是一脸懵,仔细想了想之后摇头道:“没有!” “可我进去的时候,姨娘的妆台是乱的,据我所知,姨娘因为怀孕,那些脂粉都已经不碰了,那么它们怎么被翻得乱七八糟在梳妆台上呢而且……贵重首饰都不见了。” 周如意听到这话,立刻冷笑道:“四姑娘这是怀疑我偷东西我虽然地位不高,可我的私产不少,说句难听的,张姨娘屋子里的东西,我还看不上眼。” 看来这个周如意并非一般的通房,谢颂华听到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这一点,并且还对着自己讥笑,就知道周如意这话并没有撒谎。 谢颂华便转向谢云苍,“父亲,我要问的都问完了。” 谢云苍微微有些不解,不知道谢颂华问这么几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那边谢家五姑娘谢荔嗤笑了一声,“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这种事情也要来出风头,难不成剖开人家的肚子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不成” 谢荔的声音不低,虽然有些人听不到,但是大部分的人都因为她这话而朝谢颂华投来讥讽的目光。 谢颂华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认真地看着谢云苍道:“父亲,若当时张姨娘一尸两命死在地上,而我慌乱地出现在现场,而张姨娘的后窗,还有一包金银首饰,事情会如何” 谢云苍几乎只是沉吟了一秒,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立刻目光如电地转向底下的周如意,语气陡然严厉了百倍,“你还有什么隐瞒,最好从实招来!” 周如意被他这一下,差点儿没往后摔过去,可她却仍旧是满脸惊诧,“老……老爷,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谢颂华还是那样怯怯的声音,她再一次转向周如意,“周姑娘想想,若我没有将张姨娘弄到床上并且剖腹取子,那么众人进来看到的就是张姨娘摔倒在地,一尸两命,而我莫名出现在张姨娘的屋子里,同时张姨娘的财物不见了,而后窗发现了她丢失的财物包袱,大家会怎么想” 她说着不等其他人回答,又认真地解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我进了张姨娘的屋子里盗窃,恰好被张姨娘发现,推搡之间,叫她摔了肚子,因而一尸两命,而且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给我作证,因为……张妈妈也淹死了。” 谢颂华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慢,可语气特别重,刚刚还讥笑着看谢颂华的人等,神色都凝重起来。 周如意却是满脸慌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颂华转向谢云苍,“父亲,在我们那里到了农忙的时候,只有两家人是最舒服的,一是村长家,他只要喊一声,就有很多人愿意给他帮忙。第二是李老爷家,他愿意出钱,所以有些人不怕累的,忙完了自家地,都会去他那里赚几个钱。”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这个四姑娘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好端端扯他们那乡下的事儿做什么谁乐意听 谢颂华见谢云苍在思索,便接着道:“我对咱们府里的事情不清楚,只是觉得周姑娘果真非常有钱,能指使得动这么多人替她做这种害人性命的事情,要把闲云阁的人全部支开,又要各处打探不叫人察觉,还要拿捏住张妈妈,甚至还得找一个跟张妈妈差不多身量的人,把我骗过来。” 谢云苍在场,没人敢随意喧哗,因而所有人都在听着谢颂华的话,齐氏原本对于谢颂华这么多事很是不满,听到这里,脸色陡然间就变了。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谢云苍就先下了命令,“拖出去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顿时,现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齐氏想说的话便都梗在喉咙里,一句话不敢多说。 谢云苍是正经走得科举路子,老太爷更是曾任帝师。 谢家是正正经经的清流人家,做事情一向讲究以理服人,像这种当众惩戒的事情不说没有,但是很少。 可今天…… 外头很快传来惨叫声,听得院子里的人心惊肉跳。 谢颂华想了想,还是咬了咬牙,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站在谢云苍旁边瑟瑟发抖。 谢云苍果然注意到,便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怕。” 打到说为止,实际上才二十下不到,那头就停了。 有人来禀,“老爷,招了。” 第13章:真凶 周如意再被带进来的时候,谢颂华这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过打了二十下不到,她整个人却是被拖进来的。 今天周如意穿得是一件浅紫色的长褙子,很衬她的肤色,而此时,那紫色已经被血染成了绛红色,而她整个人也如同被水洗过了一般。 谢颂华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原来古代的板子是轻易就会要人命的! 此时在座的都是内院里被舒舒服服地伺候惯了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都吓得花容失色,冷汗涔涔。 谢云苍目光冷冷地看着底下的周如意,“说吧!谁指使得你” 周如意几乎已没有了半分力气,整个人是趴在地上的,她吃力地抬起头,目光在上面各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齐氏身上。 齐氏猛然一惊,立刻站了起来,“你可不要胡说!” 说完她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果然看到谢云苍看向自己,她立刻道:“老爷,我再怎么不喜欢四丫头,那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地要去害她” 这话倒是实话,实际上在场的人也没有人会相信这是齐氏的谋划。 太太不喜欢四姑娘是实事,可说要害四姑娘,那就太扯了。 周如意虚弱的声音这个时候飘了过来,“是孙妈妈。” 齐氏猛然一惊,连忙往后面看过去。 孙妈妈当即便哆哆嗦嗦地跪到了地上,不用说,光看她脸上的神色,也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最震惊的莫过于齐氏,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你……是你!” 孙妈妈和梁妈妈是颐和堂最体面的两位妈妈,甚至可以说是齐氏的左膀右臂。 梁妈妈负责齐氏的日常起居以及颐和堂的大小丫鬟们,而孙妈妈则协理齐氏管家。 府里上下谁不尊敬 算起来,孙妈妈手里握有的权利还更大一些。 平日里走在路上,就是那些姨娘姑娘们都不好不打招呼的。 任谁也没想到这把火竟然会烧到了她的头上! 面对齐氏的责问,孙妈妈哭得伤心,当下也不敢隐瞒,便把事情全招了。 原来当年谢颂华两个人会被抱错,全部都是这个老货的过错。 因为当时齐氏正在路上,忽然临产,实在赶不及,加上天又黑了,只能在路旁的一处破庙生产,偏生竟然赶上另一户人也是这般情形。 两位孕妇几乎是同时生产,偏偏这个时候又传来前面在闹匪乱,这边更是匆忙。 孙妈妈不小心就拿错了襁褓布,两个孩子错用了对方准备的襁褓。 等第二天早上,大家匆忙准备登车离开时,孙妈妈发现襁褓不对,还以为是自己抱错了孩子,又悄悄把孩子给换了回来。 到现在知道两个姑娘弄错了,她才知道是她的缘故。 因而日夜担心谢颂华会报复。 又眼见着齐氏不重视她,心里便有了想法,加上她觉得张姨娘有了孩子之后,实在恃宠生娇,便利用周如意,使了这么个一石二鸟的计。 孙妈妈的招认,便将这件事情全部梳理清楚了,甚至那些被买通的丫鬟婆子都一一被揪了出来。 芫花根倒是另一桩事,那是张姨娘屋子里一个妒忌她的丫鬟做的,原因是张姨娘不愿意将她引荐给谢云苍。 事情这便算是水落石出了,谢颂华又把孩子抱了过来,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小弟啊,这些害了你娘的人,咱们都揪出来了,已经替她报了仇,往后,你可要平安健康地长大啊!” 这始作俑者竟然是太太屋里的头一号人物,在场的人都不想留了,只想快点儿听到谢云苍的处理。 谢云苍却转向了齐氏,“既然是你的人,你来处理。” 事情落到孙妈妈身上,齐氏简直就是被当众狠狠地打了一把掌,整个人都有些精神委顿。 可孙妈妈是自她小时候就陪着她的人,无论如何,这份情谊也让齐氏不得不舍下脸面求情,“孙妈妈这次竟然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叫我既惊且怒,张姨娘因此而蒙难,我心里实在万分愧疚。” 她说着跪了下来,“可是老爷,孙妈妈年纪已经大了,又伺候了我这么多年,不如,就叫她去庄……” “爹!看在孙妈妈伺候了娘亲一辈子的份上,”谢淑华连忙跟着跪了下来,同时打断齐氏的话,“您就别叫娘来处置人了,还是交由官府处理吧!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您让娘来处置,这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齐氏愣住了,她诧异地看过去,却见谢淑华正朝她打眼色,还借着袖子的掩饰,死死地按住了齐氏的手。 谢云苍的目光从母女俩身上划过,然后冷笑了一声,“你身边的孙妈妈胆敢害人命,甚至还敢害到府里的姑娘身上,你教养的女儿身边,也有出息的,你这是连颐和堂都管不好” 这一句话着实太重了,且当着这么多姬妾的面儿,谢云苍可谓是半点儿面子都没有给齐氏留了。 齐氏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话,险些要晕过去,其他人也瑟瑟发抖,全部都跪了下来。 谢云苍冷笑了一声,吩咐人将孙妈妈打三十大板,然后将所有涉事的人都送去京兆府。 吩咐完便大步往外走,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出大气或者吭一声,全部都跪着看着地面,数着地砖上的纹理。 齐氏都跪了,谢颂华自然也得跪着。 这还是她头一回下跪,前世是个无根的人,从来没有跪拜过什么祖宗长辈。 这会儿看着他们都跪得挺顺溜,自己跪着却只觉得……膝盖疼! “你还杵着做什么不回去” 谢云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谢颂华疑惑看过去,发现许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反应过来他那话是对自己说的。 谢颂华二话不说,扶着椅子就站了起来,带着张妈妈跟了出去。 谢云苍走了,在场的人自然也不好再留下来看齐氏的笑话,便都纷纷找借口溜了。 一时间,颐和堂的院子里就只剩了齐氏的人。 她仍旧跪在地上,表情木然。 还是谢淑华先起来,然后要扶着她起,齐氏却陡然抬眼看她,“你为何要说将孙妈妈送官她可是伺候了我快四十年的人!” 谢淑华闻言便又跪了下来,含泪道:“娘!难道我会不知道这一点吗可这是最好的结局!” 第14章:分明是来讨债的! 齐氏仍旧错愕,谢淑华认真地看着她,“娘不会认为,爹爹说让您来处置孙妈妈,就真的是让您来处置吧他为了张姨娘的死摆出这么大的阵仗,难道还会让凶手去庄子上颐养天年 爹爹这是在看您的态度,如果您真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爹爹真的会怀疑您的治家能力了!” 齐氏猛然一惊,想起谢云苍最后的话,这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一旁的梁妈妈也道:“太太,姑娘说得没错,咱们颐和堂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儿,老爷心里怕是有想法了,二房当家,长房三房都看着呢!且咱们自己后院的这些姨娘姑娘们,也难说没有什么想法。” 齐氏陡然来了气,“这些贱人,她们敢!” 谢淑华见状便先起身,然后和梁妈妈一起将齐氏扶到屋子里坐下。 谢淑华亲自给她捧了碗茶,“娘,您先别急着气,眼下好好安抚父亲才是正事儿,其他的都可以往后靠靠。” 齐氏没有言语,但是看她脸上的神色,显然还没能从情绪里出来。 谢淑华便又柔声劝慰,“娘,如今可不是跟父亲怄气的时候,父亲去年才刚四十,如今却已经坐到了当朝次辅的位置,谁不说,父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便是老老实实地熬资历,等首辅大人乞骸归乡,他也就坐上首辅的位子了。” 齐氏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她静静地听着。 谢淑华指了指外院的方向,“到时候,那个……就长大了。” 齐氏猛然看过来,“什么意思!” 梁妈妈见状,便起身去把檐廊下的丫鬟们都赶走了,自己则站在了门口的帘子前。 “您看如今父亲对那个孩子的重视程度,便是二哥哥,也没在父亲的外院住过呀!且张姨娘已经过世了,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更何况张姨娘过世的时候,他们感情正好。 您若是再消耗你们之间的情分,那将来,二哥哥未必能争得过那个小的。” 这一句话就踩到了齐氏的痛脚,她目光如电似的看着谢淑华,然后诧异道:“淑儿,你怎么会知晓这些事情。” 谢淑华叹了口气,“娘,女儿是您教养长大的,从前只要无忧无虑地在您的庇护下,做个千金大小姐就好,可女儿又不是傻,如今府里,女儿真正的亲人,也就只有娘亲您了,我如何能不替您考虑” 她的神色又暗了下去,“实际上,您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这种掏心窝子的话,原不该我来说,只是四妹妹单纯不懂事,怕是想不到这些,我也就越俎代庖了。” 齐氏闻言只觉得心痛难忍,心口的火气又起来了,“她她哪里是我的女儿,她简直就是我的冤家,专门来找我讨债的!” 那头梁妈妈闻言便往这边看了两眼,眉头不由轻轻地蹙了起来。 谢淑华又说了许多谢颂华的好话,只是好像永远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越说齐氏越生气。 最后倒是得谢淑华好一番安慰,齐氏才渐渐情绪稳定下来。 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二房的脸,准确的说是齐氏的脸也终究是丢干净了。 虽说没叫长房三房参与,府里其他各处的人也都没打招呼。 今日院子里那么多人,而且周如意和孙妈妈是明光正道地从府里丢去官府的,人多口杂,齐氏也没有心思去管,因而不到半个时辰,事情就在府里传遍了。 齐氏这么多年以二太太的身份稳压长房和三房,自是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这个气,因而当天便对外称病。 齐氏说病了,孙妈妈又被送走了,一时间各处都有些不趁手。 不过这妨碍不到谢颂华,老夫人说张姨娘走得冤屈,须得要请灵师来办一场**事,宴春台和闲云阁是重中之重。 因而谢颂华带着张妈妈和孩子就接着住在外院里,张妈妈一回来就给谢颂华跪下了,定要谢过她的大恩大德。 这个时代的人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谢颂华实在有些适应不了,当即赶忙把她拉了起来,“妈妈这是何必,说起来,小弟与我是血缘至亲,我又身涉其中,怎可袖手不管” 怕了张妈妈的车轱辘话,谢颂华连忙转移话题,“前几日耽搁了,张姨娘的灵柩是停在后面的破院儿里的,方才听说要在井然轩停灵。 这法事做完,也就该送回祖宅了,将来小弟再要祭拜,又不知到何年何月,妈妈准备准备吧!好歹送一程。” 谢家的法事做得不小,井然轩里烟熏火燎的,谢颂华只挑了正日子带着孩子去祭拜。 在谢颂华看来,这种事情,为的是活着的人的感情依托。 孩子还小,什么都不知道,祭拜一场,将来说起来不至于遗憾就行。 张妈妈放心不下,每日都去,也是人之常情。 留了她在那里待着,谢颂华便自己抱了孩子回外院,不期在路上碰到谢淑华。 事情过去了几日,齐氏和谢淑华都没有露面,倒没想到她会来井然轩。 “从前张姨娘还替我绣过帕子,我来送送她。” 谢淑华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颜色素净,可料子并不简单,身上的首饰虽然淡雅,却不便宜,她依旧光彩照人地做着她的谢家三姑娘。 张姨娘死的第二天,谢淑华就设了个死局让自己钻,要说张姨娘的死跟她完全没有关系,谢颂华是不信的。 可她就是能这样神态自若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表情眼神没有丝毫愧疚和害怕。 对于这样的人,注定无法同路,谢颂华与她没有话好说。 可她要走,对方却不让路,“四妹妹,当日的事情你也算出够了气,眼下娘亲闹那么大一个没脸,到现在还病着,你身为亲生女儿,难道竟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吗” 哦豁 这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想要绑架她! 谢颂华偷偷翻了个白眼,脸上却分外疑惑,“咦三姐姐说我当日出气我不理解,我出什么气谁给我气受了当日不是父亲在查张姨娘的死因吗 难道在姐姐眼里,父亲搞这么大一场,就是为了给我出气,给母亲没脸的你竟对父亲有这么大的误会,那我晚上跟他说道说道” “你!” 谢颂华竟然直接搬谢云苍来压她,这是谢淑华没有料到的,当即就被气得红了脸,可一想到今天自己来堵她的目的,又连忙把火气压了下去。 第15章:不劳你操心 “我不过嘴快说错了句话,妹妹怎么就这样不依不饶起来”谢淑华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然后目光落在谢颂华怀里的孩子身上。 孩子此时正睁开了眼睛,躺在谢颂华的臂弯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哟,小弟长得真好。” 谢淑华说着就想上手来摸,谢颂华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看向她,“你不是要去祭拜张姨娘吗” “不急,”谢淑华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只留她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妹妹如今在外院,难得遇到,我与妹妹说两句话。” “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就不用这么假惺惺了吧真叫人恶心。” 饶是谢淑华再想维持笑容,这会儿也难免脸色铁青,只是她的眼睛里又到底添了些狐疑。 眼前这个人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一些,难道说,从前她在乡下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刚开始来的时候,怕留下坏印象才故意隐藏着 谢颂华却懒得多跟她费唇舌,“有屁快放,不然别挡道。” 要不是手里抱着孩子,她一个人直接就蹿了。 谢淑华原本酝酿的那许多情绪被她这随口蹦出的这许多难听的话打得七零八落,语气也就显得干巴巴的,“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带着这个孩子” 谢颂华没有接茬,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 谢淑华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恨我,觉得娘亲偏疼我,因而你心里不满,才不再与娘亲亲近。”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谢颂华很想来个否认三连,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还是原主的话,说不定还真会这么想。 “可是你想想你自己做的事情,让娘亲怎么疼得你起来就说这个孩子!纵然她是张姨娘生的,可说到底,她法理上的母亲还是咱们太太,那才是他的嫡母。 眼下父亲发落了害死张姨娘的凶手,却只字不提把孩子抱到颐和堂的事儿,你知道这对娘亲的脸面来说,是多大的损害” “若她有心,当初怎么会让孩子生下来之后连口吃的都没有父亲没提把孩子送过去,那自然有父亲的道理,由得你来与我说什么!” 莫名其妙,谢颂华翻了个白眼,脸上带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当时那样忙乱,娘亲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可现在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娘亲怎么下得来台,若是她去说要把孩子抱过去,父亲不同意呢那可就真的是在狠狠地打娘亲的脸了。 眼下你也是张姨娘案的受害人,孩子又在你这里,加上你又是娘亲的亲生女儿,父亲又信你,只要你去提,于情于理父亲都不会拒绝,这个台阶不就下了吗” 她说着语气就柔和下来,“这样一来,娘亲得父亲托付养这个孩子,那也就说明父亲还是尊重娘亲的,这体面也有了,对这孩子将来的教养不也大有裨益” 她自认为自己这个提议乃是个万全之策,因而说完之后,脸上还带出了两分得色,谢颂华却冷笑了一说,“说到底,在你们眼里,小弟的生死都不及你们的脸面重要!” 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小婴孩的性命于她们而言不过是工具而已。 谢淑华见她竟一点儿不上道,不由恼了,“你现在咬着不松口,不过是在拿张作乔罢了,你还真以为这个孩子能给你带来什么! 我劝你自己想想清楚,等法事完了,你就要回宴春台,父亲是不管内院事的,你还以为他能一直庇护你吗你现在这样跟娘亲对着干,日后难道还能有好日子” 谢颂华脚步顿了顿,语气森冷,“好日子你去过吧!我就不劳你操心了。” 见她要走,谢淑华连忙上前阻了她的去路,趾高气昂道:“我好声好气跟你讲,你还不识相,实话告诉你,这个孩子迟早要送去颐和堂,端看父母亲之间怎么谈,到时候,尴尬就只你一个,你让娘亲寒了心,我看你日后如何议亲嫁人!” 谢淑华没能得到她要的答案,只能愤愤不平地走了。 谢颂华一个人抱着孩子慢慢地回到梦坡居,心情也不由烦躁起来。 其实谢淑华说得不错,如今张姨娘不在,这个孩子没有了亲娘,齐氏就是他唯一的母亲,天下哪里有阻拦母亲去养孩子的道理。 她倒不是担心因为这件事情,自己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彻底得罪齐氏。 只是…… 张姨娘的死闹成这样,孩子若真去了颐和堂,便是能平平安安不出意外地长大,怕是也要被养废。 可她在谢家人微言轻,根本说不上话。 谢颂华神思不属,走到梦坡居听到人说话的声音才猛然回过神。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大荣那边都知道宸王病重不醒,正在集结军队,偏偏这会儿朝中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将帅,兵部几个人头发都要愁白了。” 谢颂华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莽撞了,谢云苍显然正在商议大事。 可她已经走到了中庭,也只能抱着孩子蹑手蹑脚地往后院走。 “御医那边也没有消息吗若是这个时候宸王能醒过来,在城墙上走一圈,就能将大荣震慑住。” “听说是一直昏迷不醒,脉象也十分虚弱,皇上担心得不行,一日三遍地问呢!” 谢颂华回到内院,心里不由就跟着想方才听到的内容。 那日在外面就听到这个宸王伤重不治的消息,这么些天过去了,竟然没死 不过刚才听谢云苍的意思,这个边关,若是没有那位宸王,就有被外敌入侵的危险。 想想书上记录的那些历史上的战争,谢颂华轻轻叹了口气,人命在战争面前,轻如草芥。 她也不由喃喃叹了口气道:“希望那位宸王殿下早点儿醒过来吧!” “还有空关心旁人。” 谢颂华再一次被这个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到,不过这一次只是寻常地被吓,她竟对这个不明物种生出了两分麻木。 “你这是又好了”谢颂华的语气甚至还带了两分调侃。 她的话显然让这指环里的精怪有些惊讶,“什么意思” 第16章:我没看 “你不知道你前两次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发虚的么看来你伤得不轻啊!你们这些精怪也会受伤” 问完这句,又起了好奇心,“诶你是这只指环成精还是寄居在这个指环里面你多大了是不是得有几百上千岁了我要怎么摆脱你你为什么能控制我的身体” 谢颂华问了一堆,发现对方毫无应答,不由皱眉,“你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你会不会话太多。”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显得冷冰冰的。 谢颂华却莫名的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害怕的感觉,她打量着手上的指环,“你之前说,我砸碎它,我也会死” “嗯。” 得到他的回答之后,谢颂华小心地将孩子放在一旁的藤椅上,然后从旁边的盆景里捡起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对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指比划着。 “那就……试试看吧!” 她说着骤然发狠,真的拿起石头就往手指上砸,千钧一发之际,手上的石头砸偏了。 而谢颂华又陷入了“不能自已”的状态。 好家伙!果然对方是想什么时候占据自己的身体就什么时候占据。 这特么穿越还带bug的啊! 不过两秒,她又回来了,谢颂华气恼难当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冷静下来,“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离开”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谢颂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实在很难不让她气急败坏。 “嗯。”这一次对方倒是很实诚,“我醒过来,就在这个指环里了,而且……这指环是我的,不知道怎么来了你手上。” 说到这个,谢颂华有些心虚,这是原主的东西,她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原主手里的,似乎原主也将这个记忆给忘记了。 不过谢颂华察觉到,如她所料,对方的气息又变得虚弱了一些,所以,尽管他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可这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消耗。 因此现在的情况是:他不希望谢颂华毁指环。 而谢颂华不希望他随意控制自己的身体。 “既然你不知道怎么走,那这个意思是,我们现在被迫绑在一起了,不如……立个规矩怎么样” 大约是没有想到谢颂华会说这样的话,他竟然反问了一句,“不怕了” “怕有用吗”谢颂华无奈耸肩,“既然不能改变环境,那就只能适应环境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只是声音太轻了,叫人几乎察觉不到。 “你说。” “我保证我会护着这只指环,不叫它受到损害,但你也得保证,你不能再控制我的身体!” 见对方沉默,谢颂华立刻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有什么诉求的话,我也会酌情考虑,替你完成。” “好。” 没想到对方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谢颂华有些惊讶。 也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这应该是个说话算话的精怪,总之能彻底掌握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还是一件好事。 谢颂华心情好了不少,便又有了兴致念念叨叨,“你看得到我吗” “嗯。” “什么时候都看得到” “嗯。” 谢颂华闻言顿时怒道:“那我洗澡呢!” “咳咳咳……”她听到对方似乎是被呛到了,咳了好几声,才平复了气息,语气慢慢恢复正常,“我没看。” 是没看,而不是看不到! 嗷!谢颂华只觉得无语,这还是在身上装了个三百六十度的监视器 “你父亲来了。” 经他一提醒,谢颂华连忙将那鹅卵石放回去,然后把孩子抱起来,想了想,便仍旧坐在椅子上。 正好这会儿孩子醒了,躺在她的臂弯里竟伸出手去抓她的头发玩。 谢颂华原本要起身给谢云苍行礼,这一下也顾不上了。 这婴儿的皮肤最是娇嫩,一个不好,头发丝儿就会划破他的手。 因而谢颂华只好轻声地哄着他,“乖,小弟乖啊!快把把姐姐头发松开。” 谁知道孩子竟然以为谢颂华是在跟他玩,咧着没牙的嘴手舞足蹈地笑了起来。 谢云苍一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心底不由地就软了下来。 因为公务带来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他不由笑着走了过来,“小家伙这么小就会欺负姐姐了” 大概是听到了谢云苍的声音,小家伙便睁大了眼睛去找声音的来源,手指也就跟着松开了。 谢颂华的头发终于得以解放,她转脸看到谢云苍正弯着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家伙,便连忙将孩子递过去,“小弟可乖了,这么些天,吃饱了就睡,就是醒着也不哭不闹的。” 君子抱孙不抱子,谢云苍还没有孙子,长这么大他也没抱过孩子,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可女儿已经把这孩子递过来了,正含笑地看着他,他又不好拒绝,只能接了过去。 谢颂华立刻起身,“这样这样,要这样抱,托住他的腰,对,就是这样。” 谢云苍的力气比谢颂华大,怀抱也宽广,孩子被抱舒服了,当下便眯着眼睛晃着胳膊笑了起来。 这么几天过去,孩子的皮肤已经完全抻开了,红色也渐渐褪去,可以称得上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谢云苍看着自己手上这个软软的婴儿,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情愫,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谢颂华见状,立刻趁热打铁,“父亲,小弟还没有名字呢!” 谢云苍一愣,看着怀中的小小孩子,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母亲拼死才生下他,大约也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就取名为‘安’吧!小名就叫安哥儿。” “安哥儿!”谢颂华立刻从善如流地叫他怀里的孩子。 谢颂华知道谢家三个男孩的名字,都是祖父所取,女孩儿的名字则有的是各自的母亲取的,有的来自老夫人。 因而安哥儿算是唯一一个由谢云苍取名的孩子,凭着这一点,日后谢云苍也会多留意一点儿安哥儿吧! 谢颂华就是要立刻把这个名字喊出来,必须让安哥儿堂堂正正地站在谢家! 想到这里,谢颂华想起今日谢淑华说的话来,她抬眼看向那边正含笑看着孩子的谢云苍,犹豫着要不要提一提安哥儿日后的处所。 第17章:玉如琢 话到了嘴边,忽然感觉戒指动了动,便又把那话咽了下去。 等晚上夜深无人之时,谢颂华才问道:“怎么不让我说” “这是他们夫妻在斗法,你参与进去作甚” 谢颂华不大理解,不过经过下午的对话,她对指环里的这个精怪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听到他这么说,便毫不介意地开口请教。 对方似乎是沉吟了一会儿,才语气平静道:“你该是个诸事不懂的村姑。” 谢颂华被气了个仰倒,正要反驳,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在骂她,而是在提醒,因而她几乎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谢云苍之所以会庇护她,其实只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 而这份恻隐之心,则在于她流落在外吃了十五年的苦,在于她回到谢家遭受的种种不公平,在于她被人陷害的孤立无援…… 所以那日在颐和堂,哪怕她在揭穿周如意的时候,也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的锋芒,故作不懂,只将问题摊给谢云苍看。 其实潜意识里,谢颂华自己就知道,谢云苍维护她的原因是什么。 可若是这个时候她开口说起安哥儿的未来,那就会让谢云苍开始怀疑她的立足点,开始怀疑她有什么动机。 一个什么都不懂且没有什么见识的女儿,这个时候自然应该乖乖地待在这里,只要听安排就可以了。 谢颂华不由懊恼,“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最后安哥儿被送去颐和堂太太不会对他好的,他还这么小,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 “他亲父尚在,你不过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两次救了他的命,仁至义尽了。” 听到这话,谢颂华没来由就生出几分不悦,“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什么叫仁至义尽既然没有尽到我所有的可能,就没有仁至义尽这一说。” 谢颂华想起自己前世,若不是院长妈妈心存善念,她一个出生就被遗弃的女婴,根本就不知道会被命运带往何处。 她一直感念医院里轮流照顾她,给她关怀的那些大夫们,所以才会在学成之后回到出生及长大的地方,做一名妇产科的大夫。 院长妈妈说,每一个新生命都是被上帝亲吻过来到这个世上的,他们的人生是一张白纸,他们不曾为恶,他们该被最大的善意对待。 谢颂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圣母,她向来恩怨分明。 可对待这些孩子们,她愿意伸出自己的双手,尽可能地对他们施与帮助。 念及前世的事情,谢颂华难免情绪有些激动,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对着这个精怪发火也挺没有道理,毕竟人家其实是在替她考虑。 “那个……不好意思啊!激动了一点儿。” 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得到回答。 谢颂华又试着跟他说了几句话,仍旧没有回应。 得,这还生气溜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似乎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说了三个字:玉如琢。 等第二天起床,她才想起来,似乎自己昨晚迷迷瞪瞪之间,在跟那个指环叨叨的时候,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玉如琢 倒是很像一个指环精的名字。 这一大早,外头有些喧闹声。 谢颂华有些惊讶,这个时辰,谢云苍肯定已经上衙去了,平时除了来送饭送东西的,也就只有她和张妈妈。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张妈妈便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人,“姑娘,这是老爷拨过来伺候姑娘的,兰姑姑。” 妇人穿着一件浅石英色的短袄,底下系着一条豆青色的缃裙,挽一个圆髻,只插了两根青玉雕兰花的簪子。 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清爽,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笑意,她上来给谢颂华见礼,“四姑娘安,老爷见四姑娘跟前没个得力的人,又见奴婢还算得用,便将我抽过来给姑娘使唤,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婢就好。” 声音也温润如水似的,谢颂华一眼看着就觉得亲切。 “那日后就要麻烦兰姑姑了。” 兰姑姑又招手让两个小丫鬟打水进来伺候谢颂华洗漱,“前几日老爷忙着也没想到,今儿一早便打发人,从前院抽了几个丫头过来暂且用着,等日后回了后院,再令选人给姑娘使。” 意思就是这几个是临时的。 也不单是谢颂华的房间里,旁边张妈妈那边也来了几个,听兰姑姑说,管家大娘子已经在看乳娘了。 张妈妈又惊又喜,安哥儿出生都快半个月了,还一口人乳都没有喝过。 这边人多了,生活气息也就起来了,谢云苍下衙回来,才推开后院的门,就听到里头夹杂着婴儿咿咿呀呀的欢声笑语。 见他一来,顿时围在谢颂华姐弟俩身边的丫鬟们全部都退开了,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 谢颂华却像是没有发现似的,欢欢喜喜地抱着孩子跑过来,“父亲,您回来啦!” 谢云苍见她抱着孩子还小跑着,连忙道:“你慢点儿!” 谢颂华却不以为意,笑着道:“安哥儿刚刚竟然笑出声了!才半个月呢!” 她说着话,不由分说就把孩子塞到了谢云苍的怀里。 安哥儿非常配合地又是“咯咯”一笑,谢云苍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谢颂华连忙道:“父亲您陪安哥儿玩一会儿,我去给您拿个东西。” 说完转身就跑了,风风火火的,果真是没有一点儿大家小姐的规矩。 兰姑姑见谢云苍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连忙走了过来,“老爷,我来吧!” 谢云苍看着正努力够他的胡子的安哥儿,到底轻轻摇了摇头,“算了。” 兰姑姑有些愕然,但不敢表现在脸上,只低声应了一声,又笑着道:“四姑娘生性活泼,在老爷跟前也不拘束,说到底还是父女天性。” 说父女天性,谢云苍何止她一个女儿 谢云苍一边用胡子逗安哥儿,一边道:“到底是在外面过了十五年,也没有人好好教,性子难免有些野,日后你跟着她,就好生教一教她吧!” 说完又加了一句,“倒也不必太着紧。” 由此,兰姑姑是确定了谢云苍真的没有介意谢颂华的没规没矩,心里也就放了心,同时也越发重视起这位初来乍到的四姑娘。 府里得老爷这样纵容的姑娘,这是头一位。 谢颂华躲在东面的耳房里看着那边谢云苍对安哥儿的小动作,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笑容。 她不好开口,那就让安哥儿自己去“说”! 谢颂华端起旁边湃在井水里的东西,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第18章:溜出门 “父亲,你尝尝这个!”谢颂华端了一盅汤放在桌上,笑看着她,“女儿来府上头一回上灶呢!” 谢云苍有些意外,“不是已经叫了几个人过来伺候你吗” “不是不是,”谢颂华连忙摆手,“这是我特意给父亲熬的,我看父亲最近眉头总是展不开,嘴角也起了燎泡,大约是公事上遇到烦心事儿了,加上天气又热了起来,难免动了心火。 公事上的忙女儿帮不上,但是我这个汤可是能帮父亲降降火的,你快尝尝,如果实在不好喝……” 她有些为难似的蹙眉道:“那就一口干了吧!” 谢云苍才舀了一勺送到嘴边,闻言差点儿没被呛着,“不好喝还要一口干” 谢颂华一脸的理所当然,“良药苦口嘛!” 实际上怎么会不好喝这可是她按照新世纪那些凉茶的熬法熬出来的,又特意多加了点儿蒲公英、茯苓等材料,虽然味道有些怪,但总体口感应该还行。 果然谢云苍第一口喝着微微蹙了眉,然后又喝了两口便笑道:“冰丝丝甜滋滋的,还有些苦香味儿,这是药” “倒也不是,或许,可以叫它凉茶,”谢颂华笑着把他的碗收回去,“主要作用就是降火,我从前常煮的。” 兰姑姑适时在一旁插话,“四姑娘熬了大半天,可费事儿了,我们也都不懂,帮不上忙。” 谢云苍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就又慈爱了些,“四丫头有心了。” 看他并不讨厌这个味道,谢颂华便接着熬,到第四天,谢云苍倒主动问起来,“四丫头那个什么凉茶,能不能多熬一点儿我明儿带去给同僚分一分,最近为了宸王的事儿,大家都着急上火。” 谢颂华有些惊讶,当即便点头道:“当然可以啊!我今晚上就熬出来,明早上父亲可以带过去。” 然后又好奇地问道:“宸王的伤还没好吗” 问出口就发现谢云苍的视线立刻从安哥儿身上转了过来,她连忙道:“我那日路过外院,不小心听到爹爹和人说话,才知道这事儿的,又见爹爹这些天又忙又累的,因此才这么猜想。” 那日在商议边关的事情,谢颂华路过的事儿,谢云苍是知道的,看女儿那样无措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便笑着道:“无妨,这事儿在京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件事情就这么岔过去了,谢颂华也不再问。 等到了晚上熬好了一锅凉茶,回到自己屋子里,忽然听到那指环里的人说话了,“这两日,你想办法出府一趟。” 谢颂华诧异问道:“做什么” 可这个叫玉如琢的精怪并没有回答她,谢颂华有些为难,“这里可不比别的地方,门口都有人守着呢!这府里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出门的机会,我怎么出去呀”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非常认真的语气道:“事关重大,我不会白让你帮忙。” 一个被困在指环里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出来的精怪,难道还能给她什么酬谢不成 谢颂华很不以为然,但是想想到他昨日晚上的提醒,又觉得直接拒绝不大好,且日后还指不定要相处多长时间呢! 且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谢颂华就起身将昨夜镇在井里的凉茶取出来亲手递给了谢云苍。 眼见着他走了,兰姑姑不由笑道:“姑娘真是一片孝心,这样亲力亲为。” 谢颂华也只是笑,然后便表示自己饿了,请兰姑姑去替她拿早膳过来。 因为今日比平时都起得早,院子里一片忙乱,也确实分不出其他人手,兰姑姑当即便去了。 谢颂华眼瞅着她出了门,立刻抱起耳房里的一个白瓷罐子就跑出去了。 一路跑到侧门,还不等对方开口问,便先问道:“老爷出去多久了” 门上的人被她惊吓到,下意识地就回答道:“刚出去没多久。” “那就好!”谢颂华说了一句,便抱着那陶瓷罐子追了出去,“老爷落了东西没拿。” 好在原主从前在乡下也勤劳,干活是一把好手,这跑起来完全不费劲儿,一溜烟儿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门上的人反应过来之后,也只感叹了一句,“这个四姑娘,还当自己在乡下呢!” 实际上一转了个弯,谢颂华就停了脚步,贴着墙往外看,确定没有人追出来,才松了口气,“现在去哪儿我恐怕没多少时间。” “不远,出这条街右转,往前面第三个岔路口进双碾街到四牌楼路口,再右转第一个铺子。” 谢颂华一脸懵,也不问了,直接让他语音导航。 好在这个时候还早,路上都是一些赶早出来忙着做生意的人,谢颂华虽然一个姑娘家在这里窜来窜去,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跑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到了玉如琢说的地方,此时铺子正开门,竟然是间卖字画的铺子。 她没有进去,就站在不远处的墙根下,微微喘着气,“你不会搞这一出,竟是要买画儿吧!我可没钱啊!” 玉如琢的声音仍旧四平八稳,语气却很认真,“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清楚,不要记岔了。” 他这第一次开口求她办事儿,又是这样严肃的样子,谢颂华也不再掉以轻心,认认真真地听他说了两遍,又复述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才走出来。 只是才走出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玉如琢。” 她刚刚还在喃喃复述,这会儿忽然出声,表情却陡然变得异常认真。 “怎么了” “你不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精怪吧” “……” 没得到对方的回答,谢颂华接着认真道:“你不会指使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不对” 又略等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玉如琢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回换谢颂华无语了,她挠了挠头,好像……也确实是有些小题大作了。 店门才开张,就来了位姑娘,伙计脸上堆满了笑容,只是看到谢颂华穿衣打扮时,笑容有一丝凝滞,只不过不是太明显,“这位姑娘,今儿要看些什么” “有西域来的葡萄酿的酒吗” 伙计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谨慎起来,“这位客官真会开玩笑,咱们这是字画店。” 第19章:有人跟踪 谢颂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快了,有前朝徐端大师的葡萄美酒夜宴图吗” “徐端大师的画作倒是有几幅,不如客官进来赏鉴先” “要上好的狮峰龙井。” “再给您配一碟春饼。” “领路。” 谢颂华跟着伙计一路到后院,心里不由吐槽,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切口,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伙计径自将谢颂华带至一屋门前,自己上前敲门。 谢颂华注意到他敲门的动作似乎有特殊的规律在里面。 看这个样子,这似乎是个情报机构 谢颂华心里不由犯疑,指环精怎么会与这世上的情报机构有关系 可这会儿再想问已经没有机会了,且她人都已经来了。 门很快就打开了,后面是一个中年人,做商人打扮,可谢颂华一眼看过去,却觉得他的气质与商人非常不同。 “这位姑娘,是来买画儿的” 回答的是那个伙计,“要求太刁钻,要掌柜的您来招待。” 说完那伙计就下去了,而谢颂华能察觉到这位掌柜的目光时不时地从自己身上扫过,光是那个眼神,就有一种骇人的力量。 “姑娘要买什么画儿” “家中祖母今年就六十大寿了,老人家一生偏爱梅花,想找一副赏梅图,只是囊中羞涩,最好是十两银子以内的,另外要得急,三天就要送到,可还行” 掌柜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严肃,谢颂华竟然看到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眼下虽然已经入夏,可这会儿正清晨凉快着呢,如何就到了这个地步 掌柜的连汗都来不及擦,连忙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办。” 然后就叫人送谢颂华出去。 买画儿,不看画,不收钱,不问地址,谢颂华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大胆了,万一这是…… 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前世看过的那些警匪片…… 不会吧!不会吧! 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那个指环精! 谢颂华从铺子里出来的时候脚步有些沉重,她从来都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难道来了这里,竟然还要违法乱纪了 “你怎么了” 谢颂华走了好一段,忽然听到玉如琢开口。 她停下脚步,看着手上的指环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不是个精怪吗怎么还与人世间的事情牵扯这么深”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真想知道” 谢颂华自然毫不犹豫点头,“嗯。” 玉如琢又是一阵沉默,“这里不方便,晚些时候我告诉你。” 有这句话,谢颂华的心情松快了些,才要顺着原路回去,就听到指环精开始语音导航了,“这里左拐。” “嗯我记得来的时候……” “快,左拐。” 他的语气有些急,谢颂华来不及想更多,只能快速地往左边的胡同里拐了。 “右拐。” “从这条道穿过去。” “钻!” “左拐。” “爬。” “右拐。” 谢颂华一边气喘吁吁地听着他的指挥行动,一边忍不住问:“好好的路不走,你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在跟踪你。” 我去! 自己穿越过来老天爷是不是给错剧本了啊!怎么给了个指环精这样的bug,还有这种追踪的戏码 等她第三次翻过一面两人高的墙,人已经累得像刚刚卸下犁具的老牛,只能扶着墙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不行了不行了,跟踪就跟踪吧!抓到就抓到吧!也好过这样累死。” 指环精没有说话,倒是有个姑娘怯怯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 谢颂华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水红色大袖衫的女子,正好奇地看着她。 她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这翻墙都翻到人家家里来了,这不就成贼了么 没等谢颂华开口,那女子便立刻拉了她的手,把她往后门拉,“姑娘快些出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好不容易才爬进来的啊喂! 谢颂华连忙道:“我刚刚遇到一个变态,一直在跟着我,没办法我才翻进来的,姑娘能不能带我换一个地方出去” 这话让女子有些迟疑,她往前院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后院的门,还是摇头,“真的不方便,姑娘你……” 她似乎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哎哟,小红起得这么早啊!看来张公子昨晚上战斗力不行啊!” 两个姑娘都是一惊,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晃晃悠悠地晃了过来。 这个叫小红的姑娘立刻无奈地笑着道:“可别提了,才刚熄灯呢!他家的那个母夜叉就让人过来把他带走了,独留我一个。” 小红一边跟那人说话,一边朝这边的谢颂华使眼色。 都到这个份上了,谢颂华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来了古代赫赫有名的地方了。 怪不得这个小红跟她说不方便,虽然谢颂华也很想看看这青楼里面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可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两相取舍下,还是决定先走为妙。 谁知那男人竟然看到了谢颂华,“这个姑娘眼生得很,我怎么没有见过小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就是黑了点儿,似乎……还是个雏儿吧!” 小红连忙拦住那人,“赵公子,这个姑娘不是我们楼里的,是过来给我们送东西的,这就要走了,您这不是才醒吗我让厨房给您送早膳去,今早上还炖了……” 话还没有说完,那男人就把小红推开了,径自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抬起头让爷看看,小模样还真……” 说着话就开始想动手动脚,谢颂华被恶心得不行,立刻咬牙直接快准狠地曲起一根手指,一拳击向对方的膻中穴。 只听到一声惨叫,那位赵公子立刻倒地哀嚎,谢颂华连忙转身往后门逃。 那个小红人都有些吓傻了,看着地上的人,又连忙看向谢颂华,这回却不让她走了,“诶诶,你不能跑!我……这不是我干的,我……” 谢颂华急得不行,这个门栓怎么抽不开! 真是越急越坏事,越急越抽不出来。 这边的哀嚎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随即便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过来了。 第20章:怎么哪哪儿都有他的相好! 小红一看来人,也害怕了,连忙跑向那一群人中为首的妇人,将刚才的事情都说了。 谢颂华气得狠狠踢了那门一脚,这什么破门栓,为什么会打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听到玉如琢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愣了愣,不由狐疑,“有用” 对方没回答,而那边赵公子已经被小心地扶了起来抬去了前头的院子里。 谢颂华转过身,一眼看到小红旁边的那妇人。 看上去四十岁不到,可风韵犹存,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身上穿着鲛紗半臂,露出一截白皙藕断似的胳膊,底下趿着一双坠着珍珠的拖鞋,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 便是这个时候,她脸上也不见怒意,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谢颂华。 “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叫家中的长辈知道,怕是回去要挨顿毒打了。” 谢颂华硬着头皮解释,“我……确实不知道这是哪里,实在是无意间闯进来的,还望……这位夫人大人大量。” “你一个小姑娘家,我为难你什么!”那妇人随手挽了把头发,“只是你可知道刚才那位赵公子是谁你这打伤了他,我们这儿也交代不了呀!” “有什么不好交差的,就说是我打伤得好了,看他们家敢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声音竟然是从上面传来的! 众人抬眼就看到屋顶上靠旁边墙坐了个年轻的贵公子,手里拿了个精致的小酒壶,最好笑的是,旁边还一碟瓜子,屋顶上也被他吐了不好瓜子壳。 妇人一见便气得跳脚,“小公爷!与你说了多少次了,屋顶很难打扫的,能不能不要在上面嗑瓜子儿” 那被称为小侯爷的人闻言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姑姑真是不近人情。” 然后他便笑嘻嘻地走到谢颂华跟前,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好了好了,就说这是我的丫鬟,不懂事打了那姓赵的,让他有事儿去英国公府找我。” 妇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胡闹了,赵家不好惹,你家太太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就别往自个儿身上揽了,我总得给人一个说法。” 说完像是赶扫把星似的挥了挥手,“送小公爷回房。” 她一声令下,立刻便有两个精壮的汉子架起那小公爷就走,没一会儿对方那不满的声音便越来越远了。 妇人再一次转向谢颂华,仍旧带着笑,只是眼神里已经多了两分探究,“方才的事情倒也不能全然怪姑娘,不过我们这里到底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惹麻烦。 不如姑娘先说说,你家住哪儿,姓甚名谁,为何来此处,要去哪儿,你若是能说个清清楚楚,咱们也好商量这后边儿的事情怎么办不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红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场的只有这位被称为姑姑的妇人,有人给她端了把椅子过来,她就那么坐着,后面站了好些精壮的男子。 她明明语气非常和软,可谢颂华却听出了两分危险。 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按照指环精所说的试一试。 “我家公子说,姑姑还欠他二两秋露白。” “你家公子谁啊什么有的没……”那妇人嗤笑地看着谢颂华,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了。 “你说什么!”她忽然站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好家伙,这个指环是真的成精啊! 怎么哪哪儿都有他的相好! 谢颂华稳了稳情绪,“我家公子说,姑姑你还欠他二两秋露白。” “他人呢他在哪儿” 谢颂华只是抿唇不说话,那妇人立刻让其他人都撤了,院子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在了,你可以说了吧” 谢颂华还是闭口不言,妇人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了她不会再开口,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你走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这就……好了 谢颂华又惊又喜,确定对方没有反悔的意思,赶紧往后门跑,可那个门栓依旧岿然不动。 那妇人见状便“噗嗤”一笑,“哪有人家的门栓能直接打开的啊!” 她走过来,在门栓的底部轻轻一按,然后就抽了出来,打开了门,“去吧!” 谢颂华哪里还敢犹豫,头也不回地跑了,等一直走到外头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我可以……” 才开口,就看到一个人等在了路口。 手里还拿着那个精致的酒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是刚刚那个小公爷还能是谁。 “你真不是楼里的姑娘啊!”小公爷笑着走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眼,“也对,你这气质就不像。” 谢颂华没有吭声,一路往前走,小公爷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会进君莫醉我送你回去吧!这太阳都大了,把你晒坏了可不好。” 谢颂华还是没有回答她,她现在有点儿急,因为她…… 迷路了。 偏偏这个什么小公爷跟着她,她还没办法开语音导航。 因而只能闷着头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又觉得似乎方向不大对,便又再转回来。 结果她这么个哑巴似的到处乱走,那小公爷也一直这么跟着。 谢颂华就是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火气上来了,“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结果对方却是“噗嗤”一笑,“你是不是迷路了。” 被她怒目而视,小公爷顿时哈哈大笑,“你也太好笑了,说了我送你回去你还不要!” “你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这么好心!” “你竟然不知道吗我可是全京城都数得出的大善人啊!但凡有哪家的姑娘遇到事情,只要找我,我肯定出手相帮!” 这特么是得多中央空调,同时得多大的脸! 谢颂华忽然一指旁边的酒楼,“我出门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那大善人你请我吃饭吧!” “好啊!”这个小公爷像是受宠若惊,“姑娘早说啊!怎么能叫你一个姑娘饿肚子呢!真是我的失职,走走走,你要吃什么。” 谢颂华一边跟他往里面走,一面问他有什么好吃的,然后找了一张靠门的桌子,说要吃这里的招牌菜,还要一碗龙须面。 结果趁着活计端面上来的时候,猛然一个起身,一碗面就悉数倒在了对方的身上。 第21章:送凉茶 这是才刚出锅的面!小公爷痛得登时跳了起来,周围的伙计连忙帮着收拾,又有去拿凉水烫伤膏的。 好在他身手敏捷,并没有真的烫到,只是一身衣服算是彻底毁了。 小公爷再一抬眼,果然,人已经不见了。 他不由“噗嗤”笑出了声,在这个京城里,他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拒绝。 谢颂华在心里把那中央空调暗骂了一顿,才低声问玉如琢回去的路。 谁知道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可知道他是谁” 谢颂华不耐烦道:“我管他是谁,反正我回去了也见不着,再不回去,兰姑姑和张妈妈找不到我,估计都要闹起来了。” “你……”玉如琢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接着给谢颂华指路。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她总觉得玉如琢的声音里含了几分笑意,和之前都不同。 好在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出什么意外,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趁着门上的人不注意,她就溜了进去。 府里倒还清净,梦坡居里众人却都要急疯了。 兰姑姑已经好几次要去找老夫人,都被张妈妈拉住了。 张妈妈跟谢颂华相处了一段时间,到底更了解她一些,四姑娘不是一个任性的人,这忽然离开了,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 可若是传得满府都知道,怕是姑娘的名声又坏了一层,因而只一直打发小丫鬟们满府里悄悄地找。 这会儿见着谢颂华回来,一群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姑娘,你这是去哪儿了啊” 谢颂华早就想好了说辞,“早上父亲的凉茶忘了带蜂蜜,我追出去想送过去,结果迷路了,还在路上遇到一条疯狗,蜂蜜罐子也打破了。” 刚刚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小公爷没来由就打了个喷嚏,这个天气还能着了风寒 听她这么说,兰姑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这种事情姑娘其实吩咐底下人去做就行,若是叫人瞧见姑娘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又是一番事故。” 谢颂华连忙道歉,兰姑姑吓了一跳,“姑娘言重了,奴婢如何当得起,只是姑娘对府里的规矩多有不懂,奴婢才多这么几句嘴,仅是提醒一下姑娘的意思。” 见她这样说,谢颂华便知道,谢云苍选的这个兰姑姑还算靠谱。 也得益于门房上的人没将谢颂华放在眼里,这一次偷跑出去,竟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趁着午睡跟前没人,谢颂华立刻问起玉如琢关于今天的事情。 结果得到的答案完全出乎谢颂华的预料。 “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是高门贵族子弟被人迫害至此” 玉如琢用沉默代替了回答,谢颂华却非常好奇,“那你的家人呢你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 谢颂华想起了原主的死,会不会其实原主的灵魂也在某一处呆着无处可依 但是随即她便摇了摇头,将自己这个念头赶走。 不行不行,一定不能想这些事儿,她还是要相信科学,眼下自己和玉如琢的事情,只能说明,是不小心触碰到了科学的边界! 谢颂华给自己定了定神,然后才正色道:“你没有骗我” “没有。” 谢颂华想了想,便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 “我还没问呢!” 玉如琢的反应却非常快,“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说完又补了一句,“对你没有好处。” 额…… 谢颂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他都被迫害到只能依附这个指环为生了,如果被人知道的话,只怕自己也会有危险。 横竖如今还能跟他安生相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怔怔地想事情,忽然听到玉如琢出声,“多谢。” 谢颂华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在谢家站稳脚跟,还有如何安置安哥儿的事儿。 这个问题对于谢颂华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如今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将希望落在谢云苍的身上,指望他能多替安哥儿想想。 自从谢颂华搬过来以来,谢云苍除了去给老夫人请安,就没有往后院去过,几乎就住在了梦坡居。 这倒也给了谢颂华机会,抱大腿这种事儿,刷存在感是第一步啊! 听闻她的凉茶在谢云苍的同僚之间很受欢迎,谢颂华立刻便笑吟吟地表示今晚再多煮一些。 又见谢云苍只是在逗弄安哥儿,并没有开口拒绝,她便知道这原本就是他的意思。 眼下谢颂华所处的地方是古代的大户人家的内宅,可不是从前自己上班的医院,想要混出头,想靠自己专业技能是行不通的,她必须要想办法在谢家找到自己的位置,一个被人认可且实至名归的位置。 想到这里,谢颂华便让人多准备了好些材料,这凉茶既然煮了,便干脆多煮些,横竖是府里开销,拿来做人情也是顺手的事儿。 兰姑姑见状很是赞同,“姑娘才来,是该与府上各处多走动走动,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第二日一大早,谢颂华便给谢云苍带去了一大坛子凉茶,又让人拿来茶壶,各个房里都送了一壶。 这各处的反应也都不大相同。 长房安氏看着碗里散发着怪味道的黑乎乎的汤水,当即嫌弃地推开,“什么鬼东西,乡下来的土方子也敢拿给我喝还不赶紧倒了去!没得把屋子给熏坏了。” 丫鬟闻言连忙端了下去,忽然又被安氏叫住了,“随意拣盒点心送过去,就说谢过她好意。” 三房余氏勉强喝了第二口之后,终究还是将碗放下了,皱着眉头看了眼自己的乳母,“妈妈喝着如何” 乳母同样苦着脸,“没觉得有甚好滋味。” 余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自己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唤了过来,“昨儿打的两条络子,送去给四姑娘吧!就说难为她想着,只是这凉茶……以后还是别送了。” 至于颐和堂,齐氏一见着,立即叫人丢了出去,“既然有好东西,只管孝敬她父亲去,她那两只眼睛哪里还能看到我!” 送茶的丫鬟哪里敢将这番话转达,只说颐和堂什么话也没说。 可那头齐氏什么都没说,谢淑华却打发了人过来。 第22章:上眼药 “我们姑娘说,劳四姑娘费心惦记着太太,只是太太不爱喝这个,倒是叫我们姑娘白得姑娘一壶好茶。 这是今儿早上太太特意叫人去给三姑娘买的素心斋的点心,想着四姑娘大约也没吃过,特意给四姑娘送来,叫四姑娘尝尝鲜。” 就这么点儿事情,也要特意过来梦坡居点个眼,宣告齐氏对她的宠爱。 谢颂华只觉得好笑,于是便笑吟吟地叫人将点心留下了。 就你会上眼药,难道她看了那么多宫斗剧是白看的了 于是晚上谢云苍回来,便吃着了谢颂华特意珍藏的点心。 原本还吃着不错,得知是谢颂华好容易得了,不舍得吃特意留给他的之后,这点心就有些没滋没味起来。 这素心斋的点心确实难得,都是限量供应的,通常都要一大早派人去排队才能买得到。 这原也没什么,他堂堂谢阁老家的姑娘,难道还吃不着这一盒点心 可问题在于谢淑华这个养女想要吃这样的东西,挥挥手的事儿就能吃得到。 而他的亲生女儿却只能从养女手里得到这么一盒,还舍不得吃地给自己留着。 谢云苍不怎么进后宅,与谢淑华没有那么多日夜相处的父女情。 这件事情就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了,毕竟此事跟前坐着的,眼巴巴地盼着他道一句“好吃”的姑娘,才是流着他的血脉的亲生女儿。 那个锦衣玉食仆婢成群的,说到底不过是个养女。 接着养着她,那是为着内宅夫人的情感需求,可不代表她可以凌驾在自己的女儿头上。 见谢云苍眼神有些不悦,谢颂华便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个时候过犹不及,绝对不能接着踩谢淑华,上眼药也要讲究分寸,若是叫人一眼看穿意图,反倒容易起反作用。 因而谢颂华立刻转过了话题,“爹爹看上去心情好多了,脸色也好看了。”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谢云苍笑,满心欢喜的样子。 谢云苍的心情也不由地好了起来,“之前一桩犯难的事情消弭于无形,自然值得高兴。” 这些天谢云苍似乎都是在为宸王的事情发愁,这么看来,难道宸王真的好了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又听到谢云苍笑呵呵道:“四丫头的凉茶也不错,我这火气都下去了,衙署的同僚们也说你功不可没!” 谢颂华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凉茶在这群镇日忙着公务的大人们中间这么受欢迎,她想了想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如女儿把方子写下来,父亲你带去衙署,大家便都能喝上了。” 谢云苍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两眼,犹豫道:“实际上已经有人在问这个方子,想要买过去,你这倒是大方。” “嗐,这有什么!”谢颂华笑着摆了摆手,“这凉茶原就是给人喝了降火的,眼下既然大家有需求,不正说明它派上了用场么明明是好事呀!” 谢云苍眼睛里就有了笑意,这个女儿虽自乡野长大,却是个实心孩子,难得的是性子也豁达,到底是自己的血脉。 只是不免心里又有些遗憾,可惜已经十五岁了。 他盯着谢颂华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什么。 谢颂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问道:“父亲在看什么” 谢云苍迟疑了一下问道:“可去看过你母亲了” 这话问出来,谢颂华心里一惊,难道谢云苍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了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几分苦涩,随即垂下了眼,喃喃道:“母亲……不喜欢我。” 这是事实,但是她这个时候这样说,是为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潜台词是,她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去讨好。 不然就该找两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过去。 谢云苍见她脸上眼底流露出来的几分委屈,便轻轻叹了口气,“她到底是你母亲。” 谢颂华还想说什么,指环却在这个时候动了动,她便闭了嘴,只低头沉默。 等了好一会儿,谢云苍才叹了口气道:“再说罢!你也受委屈了,且过段时间看看。” 这句话倒是真的戳到了谢颂华的心里。 张姨娘的案子查到最后是齐氏跟前最信任的孙妈妈,按道理来说,一个母亲得知别人要害自己的女儿,怎么样也该是护着女儿而斥责凶手的。 可如今齐氏还委屈上了,不但对谢颂华没有半句安慰的话,还称病闭门不出,等着谢颂华低头。 就是谢云苍一个大男人,都知道谢颂华才是委屈的那个,齐氏身为生母,竟完全反着来。 漫说齐氏于谢颂华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就是原主,在这种情况下,也该对这个生母失望了吧! 回到房间,谢颂华见没有人,便轻轻磕了磕指环,问出心中的疑惑,“我不该说吗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不对,难不成还真要我去给她道歉” “你没理解你父亲的用心。”玉如琢还是那般声音淡淡的。 “什么意思啊” 玉如琢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一个女儿家。” 他说话似乎永远是这般言辞简洁,谢颂华还得慢慢思索才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好在原主到底是这个时代的人,有原主的记忆,倒也不是很难跟上他的思维。 她也就明白了玉如琢的意思,在这个地方,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父亲和母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角色。 一个姑娘家从出生到出阁,不管在外行走、议亲、出阁或是日常起居饮食,都是由母亲操办的,父亲替代不了这个角色! “可我……” “一时委屈,和你的将来,哪个重。” 谢颂华说不出话来,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是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锁,可她来到了这里,挣脱不开。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最后还是得对她低头是吗” 谢颂华心里的烦闷简直无处可诉,她真的很想骂一句:这操蛋的剧本! 正觉得自己一腔愤怒无处宣泄之时,她忽然又听到玉如琢轻声说了一句,“倒也不一定。” 她登时一愣,随即又惊又喜,“你有办法” 玉如琢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有倒是有一个。” 谢颂华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玉如琢是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户里长大的人,且看他那日随便的几句话就能化解危机的样子看来,只怕他的身世还不简单。 他出的主意,一定会有用。 第23章:六月六 谢颂华给各个院子里送凉茶的事儿,在谢淑华的心里敲响了警钟,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兰姑姑提的意见。 兰姑姑本是外院的人,她的意见就是谢云苍的意见,这么说来,谢云苍竟然已经开始替谢颂华考虑了吗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她不得不小心应对,这个家里只要有谢颂华在,就会一直提醒别人,她不过是个平民出身的假小姐! 如今再想要直接下死手已经不大现实了,连孙妈妈都绕了进去,再动手,只怕火就直接烧到了自己身上,她得想办法遏制住谢颂华现在的动作! 若是叫对方真在这个府里发展了自己的势力,怕是她会陷入被动。 因而她几乎是立刻便让人注意着梦坡斋里谢颂华的动向,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 毕竟如今谢颂华虽然在梦坡斋住着,受着谢云苍的庇护。 可她到底根基不稳,不说别的,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对她都不大熟。 除了谢云苍给的几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将她放在眼里。 谁都知道她只是暂时住在外院,等宴春台的法事完了,还是得回来。 老爷不会管内宅的事情,她终究还会落回到太太的手里。 在内宅,太太就是天,那么太太宠在心尖儿上的三姑娘,便是众人眼里头一等要小心伺候的人。 所以谢淑华找人盯着谢颂华,都不用什么好处,单单叫身边的丫鬟放出话来,多的是想要去讨好她的人。 因而谢颂华偷偷叫二门上的人拿首饰去当的事儿,很快就落到了谢淑华的耳朵里。 来禀告的婆子说得信誓旦旦,“那些首饰都是前些时候老爷叫人在库房里拿的,老奴看得清清楚楚,这两天,四姑娘都是叫钱婆子帮着她拿出去卖,她到也不笨,没敢拿那么大的,都是一些小珠花,钱婆子是顶了原先刘婆子的缺上来的,对内院的事情不清楚,只当是巴结了四姑娘。” 谢淑华心里冷笑,瞧瞧,眼下就有人开始买谢颂华的账了,还真将她当正经姑娘了! 不过她脸上却带着担忧道:“唉,四妹妹也真是的,不过是跟娘亲服个软的事儿,非要倔着这口气,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倒叫父亲瞧着,觉得是娘亲亏待了她似的。” 那婆子便跟着说了谢颂华两句不懂事,谢淑华却连忙摆手,“妈妈可别这么说,四妹妹才来,自然不知道咱们这种人家的规矩,等以后就好了。我也是担心她做错事,才叫这么盯着,只盼着她能早点儿转过性子来。” 等婆子唯唯诺诺地走了,谢淑华便立刻将自己跟前最信任的夏露喊了吩咐了一番之后才冷笑道:“自己递把柄出来,可别怪我针对你。” 当首饰,也亏她想得出来! 像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若是传出去府里的女眷要当首饰过日子,谢云苍在外头在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与谢云苍不熟是一回事,可谢云苍是什么样的人,谢淑华却清楚得很。 别的或许还不大要紧,这脸面最是重要不过的。 你不是会攀大树么且看你能不能攀得稳! 谢颂华仍旧无知无觉地过着她的自在日子,不得不说,这古代在某些方便还是比现代好。 比如这各个节日的氛围。 前世谢颂华在新世纪的时候,许多传统的节日都没有什么氛围了。 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连个六月初六也这么热闹。 兰姑姑笑吟吟地告诉谢颂华,这一天是一年里日头最猛烈的时候,京城这边有六月六日,有抖晾衣物书籍的习俗,可以保一年不生虫蠹。 晾晒库房里的衣物绢帛等,自然有底下的丫鬟婆子们帮忙。 但谢家是诗书大族,单是谢云苍的藏书就不少,在花园的东南角上,还有一处专门的书楼。 每年谢云苍三兄弟都会带着府里的孩子们一起晾晒书籍,这些都是几代人的积累,于谢家来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且府里的孩子们不论男女都是念书识字的,这也是一个传承的仪式。 谢颂华打从乡下来,自然没有什么机会读书识字,谢云苍一时有些犹豫,但看到她很感兴趣的样子,便还是带着她去了。 到的时候花园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且晾晒书籍的架子都已经搭好了。 众人看到谢云苍带了她过来都很是惊讶。 七姑娘谢思华年纪小藏不住话,当即便撇嘴道:“怎么把她也带来了,大字不识一个,回头把书给弄坏了!” 三老爷谢非梧连忙上前拉住女儿,皱着眉低声训斥了一句,才笑吟吟地对谢云苍打招呼,又叫谢颂华不要往心里去。 谢淑华倒是来得早,正跟谢荔站在一处说话,见状便快步走了过来,语笑嫣然,“刚刚还在说,生怕四妹妹不来呢!今儿对咱们家来说可是大日子,这一座藏书楼,说是咱们家的藏宝楼也不为过了!” 谢淑华一边说话,还一边亲昵地挽着谢颂华的手。 谢云苍见她这般热络,心里又觉得舒坦了些,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谢淑华一直当嫡女养着,到还算识大体。 若是有她在中间牵线搭桥,或许她们母女之间的问题也好化解一些。 谢颂华被她挽着手,只觉得非常不自在,可若是这个时候她将对方的手甩开,倒是她不懂事了。 因而也只能忍着恶心,两个人扮演着姐妹融洽。 那边的谢思华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跟她说那么多,她听得懂么!也是白费……” “思华!”谢非梧这一次声音里带了两分严厉,谢思华只能不满地闭了嘴。 谢非梧便有些遗憾道:“可惜大哥带着孩子们出去游历去了,原本说是要在今日之前回来,谁知竟赶不上。” 谢云苍笑呵呵道:“昨日就到了城外驿站,说是今儿一大早出发,应该能赶得及。” 谢淑华嘴里在跟谢颂华寒暄,注意力却在谢云苍的话头上,闻言便放了心。 便笑眯眯道:“四妹妹你可不知道,咱们家的这些藏书,在京城这些人家里都是数得着的,不但咱们自己家人,不得待会儿还有客人要来凑热闹。” 第24章:一看就是谢家人 谢颂华你来我往,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从前在乡下可凑不着这样的热闹,今儿倒不亏父亲将我来过来!” 谢淑华见她一脸兴奋的样子,眼睛里就带了几分讥诮,随即又换上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边话音才落,就听到有人来了,来人看上去跟谢云苍差不多的年级,长得有些富态,声若洪钟,“茂才兄,今年我又上你家凑热闹来啦!可不许小气。” 看样子似乎是谢云苍官场上的朋友,然后谢颂华就见谢家的晚辈们都给来人行礼,“周伯伯。” 谢颂华自然有样学样。 谢淑华便故作好心地给她解释,“周伯伯与父亲是同科进士,当年又一起在翰林院做编修,前后脚进的内阁。” 谢颂华心里就有些明白了,什么都这样同步,自然是一种其妙的缘分,可两个人这样齐头并进,不正是一种玄妙的竞争关系么 更何况是在官场上。 这位周阁老目光扫视一圈,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这就是你那找回来的姑娘” 谢云苍似乎对这个周阁老过来不甚开心,听到他问却还是含笑点头。 只是还没有开口,周阁老就大笑着道:“外头都在说你们家来了个乡土出身的小姐,我这瞧着,不也还好嘛!除了稍微黑了些,气质容貌一看就是你们家的闺女嘛!”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也不由往谢颂华看过来。 这一看,倒还真和他说的一般。 谢颂华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在谢家哪怕条件不行,倒也不用她这么个小姐在外头见天儿乱跑,这原本白皙的皮肤底子就慢慢地出来了。 所谓一白遮百丑,皮肤白了,她五官上的优势也就暴露出来了,与大部分的谢家人一样,谢颂华鼻子非常优秀,又高又挺,还遗传了齐氏的大眼睛。 加上现在伺候的丫鬟知道打扮,将她原本留着的刘海全给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瞧着便让人觉得很有精神。 加上她已经不是原主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会儿挺直着背站着,表情管理在线,那股子乡土气自然就没怎么有了。 只是谢家人不怎么在意她,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眼下一个生人打眼看过来,一个照面就看出了好歹。 谢云苍闻言也不由看过去,便笑着点头道:“倒是如文友兄所言,我这四丫头,长相随我们家人。” 其他人还犹可,谢淑华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谢淑华长相也不赖,算是个小美女,不过她五官的缺陷就在鼻子上头,从前就经常恼恨怎么没有遗传到谢家人的这一优点。 后来知道了抱错的事情之后,就越发怕别人谈论这一点。 如今这位周大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谢颂华长得像谢家人,岂不就是故意凸显抱错之事 不就是在提醒众人,她这个三姑娘,根本就不是谢家人! 谢颂华对于这样的话,却没有什么想法,她只管含笑当个花瓶就行,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贞静为美。 只是等没有人注意了,谢颂华才压低了声音笑着问:“三姐姐可觉得我长得像谢家人” 看到对方咬牙切齿的样子,谢颂华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这么低级趣味,心里很爽啊! 原本以为就只是晒个书而已,把书搬出来晒就好了,谁知道竟然还有个仪式。 然后就看到老夫人由两个年轻的姑娘扶着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笑容,“周大人来得早,竟将你晾在这儿。” “老夫人客气了。” 老夫人对于谢颂华在这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一眼日头道:“罢了,老大怕是赶不回来了,咱们就先开始吧!要不然,等太阳落山了还有什么可晒的。” 老夫人发了话,这栋被命名为无涯阁的小楼大门就被打开了。 实则里头的书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由专门负责的人一担担地挑出来,然后放到晾书用的架子前,再由谢家的这些主子们,将这些书籍放上去就行。 老夫人自然是不用动手的,旁边就有个花榭,她只管坐在里头看着孩子们劳作就可以了。 倒是那位周大人,像是真的很感兴趣,各个书架之间走动,时不时地就会捡起一本来,细细翻阅。 每当这个时候,谢云苍便会恰好路过,两个人要么就是就着其中一两句经义谈论一番,要么就是说起手上这本书的陈年旧事。 谢颂华发现,当那位周大人表现出对那本书有特别浓厚的兴趣时,谢云苍就会有些紧张。 没一会儿,她就识破了里头的端倪,谢云苍这是怕对方把自己喜欢的书借走呢! 没想到一向在众人面前表现得老成持重的当朝次辅,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谢颂华不由好笑。 “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儿!这里面好些是孤本呢!怕是随便弄坏了一本,你都赔不起!” 谢思华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传来,谢颂华抬眼才发现对方正讥诮地看着自己。 发现谢颂华的目光,谢思华冷笑了一声,“看什么看!这上面的字,怕是人家都认识了你,你还一个都不认识吧!让你来晒书,真是笑话。” 谢思华大约是谢家这些姑娘们当中长相最出众的一个,都是漂亮姑娘天生就有优势,加上她又是三房唯一嫡出的女儿,一向比旁人都要骄纵些,就是不知道为何她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七妹慎言,这晒书日本就是咱们家的传统,不管四妹妹认不认字儿,她既是谢家的子孙,自然就该参与进来,何曾有笑话一说” 谢颂华疑惑转脸,发现旁边这个少女便是刚刚在老夫人跟前的,似乎是长房的庶女,闺名谢荼,长相温柔可亲,说话的时候也一团和气,只是眼睛里却是极为认真的神色。 谢思华冷笑了一声,“好你个谢荼,真以为自己养在祖母跟前,就能跟我们平肩了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我” 谢荼脸上的神色僵了僵,到底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吵嚷,就听到一阵欢呼声。 原来是谢家长房大老爷谢长清终于赶了回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位谢家的少爷,以及另外两位通家之好的年轻公子。 谢颂华还没有见过谢长清,只知道他是家学的先生,负责给谢家的孩子们授课。 原本以为会是那等清隽风流的古代夫子模样,谁知道谢颂华看到的竟是个中年胖子,关键是脸色还不大好。 虚弱的胖子! 见着他过来,众人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老夫人也招呼大家一起休息。 这个时候着实是太热了一些,就是谢颂华也热得出了汗,举目看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休息的地方,就设在旁边的花榭里,里面已经放了两座冰山,十分凉爽。 人一多就热闹,尤其今日又是这种活动,因而整个花榭都显得吵吵嚷嚷的。 才坐下,就有人上来伺候,殷勤地各处张罗,端来的都是最清爽解渴的点心。 谢颂华一见着其中两个人,就知道,该来的来了。 第25章:事发 原本大家还在热热闹闹地各自聊着天,女孩子们难得出去,见不到外人,这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兄弟一来,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屋子里正热闹着,忽然就听到谢荔的疑惑的声音,“林大娘头上这两支珠花看着好生眼熟,倒像是去年花朝节时,父亲送给我们姐妹的那几支。” 她说话的时机挑得好,几个媳妇丫鬟正进来添冰碗,大家的聊天正好停下来,因而这一句众人都听到了,一时间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谢颂华目光淡淡地扫过谢荔,见她一副得逞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甚少看到这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蛋。 这里本来就是姑娘家居多,这事儿又说到自己熟悉的事情上头,一时间都议论起来。 这一看,不但是林二家的,旁边的曹忠家的手上的戒指似乎也叫人觉得眼熟。 长房大姑娘谢琼华见状不就冷笑了一声道:“我记得六妹妹前些时候不就说自己丢了首饰” 谢荼正在跟老夫人悄声说些什么,闻言吓了一跳,不由往那两个媳妇子身上看过去。 那边谢云苍的眼神就冷冷地从谢荔身上扫过,嘴角也绷直了,偏偏谢琼华和谢荼又是长房的姑娘,他就算是家主,也不好越过房头去说什么。 只是面对旁边的周阁老,脸上就有些尴尬起来。 周文友却是带着笑意,像是很乐意看这个热闹似的。 林二家却是立刻吓得跪倒在地,“老夫人明鉴,这两支珠花是奴婢无意间在后门那条街上的兴盛当铺买来的,只觉得便宜又好看,并未做他想。 然后又见那里有几样着实不错的首饰,便邀了府里其他几个姐妹一道去挑,也不单是我们两个,还有东门上的孙娘子,秦姨娘屋子里的花娘子,我们都去了的,她们都可以给奴婢作证!” 谢荼也点头连忙解释道:“我那首饰后来也找到了,原是被我跟前几个丫鬟收错了地方,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竟传成丢了。” 谢琼华脸上带着淡淡的不爽,目光又落到跪着的两个媳妇子身上,“说来也奇,你们这几件东西,分明都是在府里点过眼的,难道是有人偷主子们的东西拿出去当卖” 谢长清原本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此时才抬眼看向自己的长女,笑呵呵道:“今日晒书,莫要误了正事儿,是不是有人盗卖府里的东西,回头再细细的查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谢琼华却因此而越见恼怒起来,“这怎么能是小事!府里的下人竟然敢偷主子的东西出去卖,要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笑话咱们家!御下不严,治家无方!” 她说着话,目光却从谢淑华谢荔这些二房的几个姑娘身上扫过。 谢颂华略一思索,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来。 又不得不佩服谢淑华的利用人心,谢荔自然是个没头苍蝇,得罪了谢云苍还不知道,大喇喇地把这件事情扯出来。 可却给了谢琼华发作的机会,想来这位谢家大小姐,对二房当家,父亲懦弱早有不满,今日才会借机发挥。 且齐氏刚好又犯下大错,这会儿还称病不出门。 这个时候老夫人在,还有个周阁老这样的外人,齐氏的脸算是丢干净了。 因而谢长清这话不但没有劝住谢琼华,反倒让她越发恼怒。 谢云苍脸上一时有些尴尬,目光在林二家的头上扫过,目光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眼神不可为不严厉。 其他人不知道这里头的底细,他还能不知道 谢淑华便赶紧在这个时候打圆场,“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我收拾了一些平日里不带的首饰捐出去,这一看,似乎跟我的收拾出来的那些东西还有些像,说不定是就是我的东西辗转流落到当铺也有可能。” 这样临时编出来的谎话也不过是个场面上的遮掩,能瞒得过谁去 可关键是,这会儿她这么一说,就是在给谢云苍和齐氏保住颜面,就落了个识大体的形象。 而偷偷卖首饰的谢颂华,不但犯了错,还在暗处躲着,更没有应对的说辞,两个人便高下立判了。 谢家三姑娘四姑娘这两位真假千金,谢颂华的优势在于她的血脉,实打实是谢家的人。 可她吃亏的地方就在于她在外面流落了十五年,如今回来教养学识才情等跟不上。 而谢淑华则是刚好相反,她这是在挑着谢颂华的痛脚踩。 若只是谢家人在倒还好,偏偏此时这里还有外人在,这些外人里头还有一个周阁老,对谢云苍来说,又是另一个程度的事故了。 谢颂华思忖着,便在老夫人开口之前抢先开了口,满脸惭愧道:“三姐姐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了,这原是我拿出去当的。” 一句话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连周文友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朝她看了过来,脸上玩味的笑容更甚。 谢颂华本就是乡下地方来的,过惯了穷苦日子,如今骤然富贵,这拿收拾出去当,由不得叫人不往她贪财的方向上想。 就是谢云苍脸上带了几分失望。 在他看来,谢颂华既然已经的外院住着,若是身上缺钱了,难道还不能跟自己说一声竟然要将自己闺中用的东西拿出去当。 若是一个不好,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怕是名声都给毁了。 谢颂华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倒也没有胆怯,只是带了几分惭愧。 只见他径自走到谢云苍面前,朝他行了个礼,“父亲,这些首饰原是您给我的,我没有问过您,就拿出去当了,是女儿的过错。” 谢云苍不由怒火中烧,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太过发作,只能压下怒意,勉强道:“你这孩子,归家已经月余,竟还这般拘束,手头短了,只管开口就是,倒也不至于要当东西。”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到谢思华道:“都是一样府里的开销,一样的月例银子,就她不够花!难不成还有人昧下她的月例银子不成” 谢颂华脸上绯红一片,连忙道:“没,没有!我……我也不是自己钱不够花,只是……” 她顿了顿,“只是再过三天就是小弟满月了,按我从前那个地方的习俗,该给孩子打个长命锁的,我这一时间凑不到那么多钱,就想着先把首饰当了,给小弟打了锁,日后再攒点儿私房,仍旧将那些首饰赎回来。” 第26章:遮羞布! 她这一说,谢家的这些人才猛然想起,三天后就是张姨娘过世一月之期了,宴春台和井然轩的那些灵师嗡嗡的念诵声都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 别说谢云苍了,就是老夫人都有些愕然。 虽是这孩子的出生是有些不寻常,可张姨娘之死已经查明了其中的真相,如今这孩子就是谢家堂堂正正的四少爷。 偏偏因为这事儿牵扯到了二房主母的脸面,如今二房夫妻两个拿这孩子作伐子打擂台,竟叫这个可怜的孩子,连满月都无一人过问。 到头来,竟只有谢颂华这么个才回来两个月不到的姐姐记挂着这件事情。 谢长清倒是在路上听说了张姨娘的事儿,细节虽然不清楚,却也知道是生了个男孩儿的。 闻言便笑着走了过来,“三日后满月那我这个做大伯的,倒是恰好赶上了,路上给四小子买了块上好的澄泥砚,还怕赶不上送这第一份礼呢!” 谢颂华讶然地看过去,没想到这府里竟然还有一个人记着这件事。 毕竟谢云苍之前还表现得对张姨娘那般情深,最近这段时间也常抱安哥儿,可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颂华包里不免对这个胖子有了两分好感。 她连忙笑着给谢长清行礼,“多谢大伯。” 谢长清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见谢颂华谢他还有些诧异,自家二弟的孩子满月,侄女儿来谢什么 可看着此时的场面,他直觉大约是有点儿什么事儿,因此也只能尴尬地笑着带过。 谢淑华心里一阵慌乱,谢颂华当首饰是去打什么长命锁的怎么可能 在她看来,谢颂华缺钱再正常不过了,正经姑娘谁靠月例银子过日子都是另有长辈补贴的。 谢颂华在府里根本没有人看重,谢云苍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估计也不会直接给钱,所以谢颂华去当首饰,完全合情合理。 可现在怎么……完全没有按照她的设定走 事情扯到了那个孩子身上,怕是就有什么变数了,谢淑华当机立断,立刻叫了个小丫鬟过来去颐和堂将齐氏请过来。 谢颂华眼尖,见着那丫鬟出去,便给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兰姑姑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迟疑地看了谢颂华两眼,到底还是跟着悄悄地去了。 谢云苍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对谢颂华道:“四丫头有心了,疼爱弟弟的这份心,难能可贵,只是你这孩子也不知道与我说一声!” 这显然是不怪谢颂华不讲规矩当东西的事了,谢颂华便有些羞赧道:“这些时日父亲下了衙还在书房里待到半夜,日夜忙碌着,家里的这点琐事,怎好搅扰父亲且女儿本就是安哥儿的姐姐,自然要疼爱他的。” 她这么一说,哪里还有人会怪责她当首饰的事儿,大家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安哥儿的满月上头。 老夫人便趁机转过话题,“安哥儿这是茂才取的” 谢云苍点头笑道:“是,那日四丫头提起,说没个名字都不知道怎么逗他,我便取了个安字。” 老夫人闻言便笑着点了点头,说起孩子取名的事儿来,便是要将这个话题岔过去了。 忽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是不是有孩子在哭” 却是坐在谢长清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谢颂华不认得。 他这一说,众人都停下来侧耳倾听,可不是!还真是有个孩子在哭。 老夫人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没多久,张妈妈就抱着安哥儿畏畏缩缩地进来了,她的脸上满是惶恐,可怀里的孩子却手脚并用挥舞着四肢大哭不已。 谢云苍这段时间跟孩子呆着到底处出了几分感情,见状连忙站起来快步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张妈妈连忙道:“回老夫人,回老爷,四少爷这是……这是在……在找四姑娘呢!” 她说话的时候,谢颂华已经急忙走了过去,一边轻声哼着小调子,一边将孩子接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孩子一到她手上,就安静了下来,然后睁开乌黑的眼睛,似乎是看到是谢颂华,还笑了起来。 满屋子的人都好奇地看过去,张妈妈便笑着道:“平日里到这个时候,四姑娘会哄着小少爷睡觉,小少爷这是习惯了四姑娘哄,别人都不要呢!” 谢长清见着孩子很是稀罕,正打量着呢,闻言忽然诧异问道:“怎么叫四姑娘带着四少爷” 一句话将这块遮羞布给扯了下来,谢颂华都想在心里给谢长清鼓掌了,神助攻啊!本来还没这么快的进程的! 她还有好多表演没用上呢! 谢淑华却是彻底的急了,周阁老在!那几个学生也在! 这要是传出去,谢家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谢淑华咬了咬牙,连忙笑着站起来道:“这段时间可真辛苦四妹妹了,偏生四弟的八字重,还只跟你相合,竟累了你一个月,娘亲今早上还在说,小弟马上就满月了,四妹妹也算是熬到了头,等过了今日,就要将小弟接去颐和堂,连屋子都准备好了呢!” 好家伙,这个应变能力,还真不是盖的。 谢颂华都忍不住在心里佩服谢淑华。 她闻言讶异地挑眉道:“太太愿意把小弟抱过去了”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再给他们遮掩,将不会再有机会! 谢淑华愣了一下,心里恼恨不已,还好自己刚才机智,让人去通知了齐氏,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便连忙道:“这是自然,娘亲早上说要去看看小弟,怕是这会儿刚好扑了个空。” 她说着表含笑转向夏露,“你去颐和堂问问看看,别叫太太白跑一趟。” 张妈妈却在这个时候期期艾艾地开口,“刚刚在路上正巧见着太太了,太太原是从颐和堂往这边来的,见着我们……就又回去了。” 她说完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顿时勉强起来,却还强撑着找补,“怕是忽然有要紧事儿吧!” 张妈妈眼圈儿就红了,连忙退到谢颂华后头,一句话不吭声。 任谁看了,也都只会觉得她这必定是受了大委屈了,遇上了齐氏,又受了大委屈,这戳穿谢淑华的谎言还不够 第27章:落定! 周文友这个时候才笑着打了个哈哈起身,“哎呀,茂才兄,乔侍郎还约了我一道去西大街看字画,这算算时间我也该去了,就不打扰了。” 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两本书,“这两本我就先借走啦!” 然后连忙伸手阻止了谢云苍要说的话,“放心放心,保证完璧归赵。” 他这一走,谢长清的那几个学生也不是没有眼力价的,便纷纷告辞离开。 虽然大家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个时候告辞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谢家有家务事嘛!帮着谢家圆脸面呢! 这些人一走,这里边就只剩了谢家的人了。 谢云苍的目光就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见她带着一脸茫然东张西望的样子,心里头的火气忽然就闷着发不出来。 自己这个姑娘才刚回来,她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 因而他的视线便又转向了那边的谢淑华,就偏偏她多嘴,把齐氏扯进来,竟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松口顺势把孩子交给齐氏! 原本为着两个孩子的将来考虑,他已经在考虑怎么跟齐氏缓和这中间的关系,孩子终究还是要在母亲跟前养着,才能有该有的体面。 现在…… 他又看了一眼谢颂华,结果就看到安哥儿又笑嘻嘻地躺在姐姐怀里玩起了她的头发。 谢颂华便在那边小声地哄着安哥儿,同时又紧张地看着其他人,面上有些惶恐。 事情都已经闹到明面上来了,这会儿大家又都在,老夫人便开了口,“四哥儿这样跟四丫头一直放在一起,也不是个事儿,难道还真让你一个大老爷们在外院养着他们姐弟俩你那书房是重中之重,万一没留神,带出了什么东西来,怕是要招祸了就。” 老夫人开了口,就说明这件事情不得不解决了,谢颂华难免就有些紧张,她小心地抱着安哥儿退到了刚才的位子上。 才坐下就感觉到才旁边人森冷的目光,谢颂华趁人不注意,立刻朝她做了个鬼脸。 直接把谢淑华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谢云苍听到母亲的话,脸上却有些难看,没有接过话头。 谢淑华这个时候却不好再开口了,刚刚她才说齐氏想养孩子,立刻便被打了脸,她现在就是说得再好听,也没有任何可信度。 谢颂华只一双眼睛紧盯谢云苍,她不相信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谢云苍在这会儿还能说出将孩子送去齐氏跟前的话来。 她手上一动,在这片沉默里,众人就听到哗啦啦一声响。 顶着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谢颂华脸上满是尴尬,然后将掉在地上的金锁捡起来,重新给安哥儿挂上。 可不就是她当收拾给安哥儿打的金锁么! 一个嫡母,竟然能为了一个身边犯了事儿的婆子,不顾丈夫的脸面,不过问子女的生活,连面子情都不愿意给,她怎么可能会善待这个才刚刚一个月的庶子! 谢云苍目光落在安哥儿身上,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顾在姐姐怀里撒欢。 这便让谢云苍想到自己第一回抱安哥儿,他在自己怀里笑的情形来。 他的目光终于渐渐坚定,看向了上头的老夫人。 只这一眼,老夫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也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少不得还是我这个老婆子讨个嫌。” 她笑呵呵道:“眼看着二丫头就要出阁了,我那寿安堂里也要冷清下来,便叫这孩子来与我做个伴吧!横竖这一个月也期满了,四丫头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用再劳累。” 谢颂华清楚地听到身后张妈妈长舒了一口气,而旁边的谢淑华却是好一通咬牙切齿。 谢云苍自然又说了好些场面话,多谢老夫人云云。 谁能想到这晒书日中间短短的休息时间,竟然能扯出这些事儿来。 等扯完了,日头已经快上中天了,谢云苍大约是心里含了气,带着这帮子少爷姑娘们,一鼓作气,把理出来的书全部摆上了,完全不再给喘息的时间。 等折腾完,都到了午膳的时间。 谢颂华也被晒了个头晕眼花,到了梦坡斋坐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可今天的事情,谢云苍未必不会起疑,她得再检查看看有没有没收干净的尾。 谁知却被玉如琢阻止了,“事情已经成了,瞒不过的人,你终究还是瞒不过,现在起动作,是不打自招。” 谢颂华却有些着急,齐氏是真被谢淑华的人说动了往花榭里去了,要不是兰姑姑去的及时,今日怎么可能一切这么顺利。 可这件事情到底仓促,很容易就留了把柄,有心要查,不过片刻功夫。 “你父亲人在外院。” 他一提醒,谢颂华就明白过来了。 这里是外院,不管今天谢颂华做了什么手脚,可是在外院,她是干干净净的,动手脚的人是谢淑华。 谢云苍起了疑是自然的,这一起疑,谢淑华的小动作就暴露无遗。 那后头的事情,就不用查了,他一个当朝次辅,难道还要日日在内宅查案子不成 听他这么说,谢颂华便果然乖乖地待在梦坡斋里不出去,仍旧同往日里一样。 兰姑姑端着一盘银子进来的时候,谢颂华正在给安哥儿喂水喝,小小的人,竟开始玩口水似的玩起水来,瞧着也叫人觉得好玩。 “老爷说姑娘跟前银子不称手,便叫人送了一百两过来。” 虽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可谢颂华穷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快放光了。 到底是在底下人跟前,谢颂华又只能将那份兴奋压下去,只是笑着点头,“晚些时候我再去谢过父亲。” 说着抬眼看到她眉眼间都是官司,谢颂华便叫张妈妈带着其他人下去了。 “姑姑这是在担心花园里的事情” 兰姑姑便瞅了谢颂华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今日之事,怕是瞒不过去。” “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两个小丫鬟的嘴,难道还堵不住” 兰姑姑便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少女,才发现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笑容里,分明是将一切都看穿了的了然。 第28章:《女戒》 她不由地便收敛了几分心神,谁说四姑娘乡下来的见识浅 谢颂华便笑着道:“姑姑既然今日替我跑了这一趟,我这心里自然是感念姑姑的,日后咱们相处的时日还长,姑姑也就知道我的为人了。说起来,姑姑的两个儿子似乎也快到进府的年纪了吧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说出来了,兰姑姑眉心便舒展了一些,“老爷既然将我给了姑娘,替姑娘做事本就是分内应当,如何敢当姑娘的感念。” 这段时间在梦坡居里住着,谢颂华也把兰姑姑的底给摸透了,兰姑姑两口子原本都是府里三四辈子的老人了,自齐氏当家之后,便被排挤出了内院。 因着老辈的脸面,才仍旧有些体面,但也有限得很,若非在外院当差谨慎,得了谢云苍青眼,还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了。 丈夫也只是在后廊上伺候车马,家里实际上几乎就靠她一个人支应。 因而谢颂华今日让她做的事情,也就是她的投名状,也是她奋力一搏的机会。 这件事情要是查出来,就是彻底得罪了齐氏,难有翻身的余地。 可同时也是在四姑娘这里纳了投名状,从此她才实实在在称得上是四姑娘跟前的人。 兰姑姑不由打量起谢颂华来,果真如那位周大人所说,根本不像乡下来的。 不但将自己的心思揣摩得清清楚楚,就今日这番安排,其实也几乎是将齐氏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那两个扫地的小丫鬟不过是猜测着老爷今日要借势让齐氏认下孩子,因而坐在一起碎碎叨叨了两句话,偏生就叫齐氏听见了,且竟然就真让齐氏折返了脚步而不肯再去花榭,也就造成了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局面。 兰姑姑顿觉自己今日这个选择绝对没错,怕是府里大部分的人都看错四姑娘了! 实际上还兰姑姑还真是高看谢颂华了,这主意从头到尾都是玉如琢出的。 她纵然是新世纪穿过来的,可对这古代后宅里的弯弯绕绕确实不大熟。 兰姑姑的窘迫境况、齐氏的脾气秉性、谢淑华的算计…… 这些东西搅和在一起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这其中的火候把握,以她前世在游戏里被坑都要气得祖安的性子,还真没这本事。 面对谢颂华流水似的吹捧,玉如琢的反应非常平淡,“两清。” 谢颂华滔滔不绝的奉承便卡在了喉咙里,这才反应过来,玉如琢帮她这一次是因为还上一次她帮忙跑腿的人情。 这个人还真是恩怨分明! 不过这是好事儿,一码归一码,总比牵扯不清来的妥当。 谢颂华妥当地解决了安哥儿安身立命的问题,心情自是不错,而颐和堂里的齐氏已经是连摔了三个茶盅了。 家中长辈在,因疼爱的缘故,要将孙辈抱到跟前养着,这在大户人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可一般来说,祖母跟前一般都只是将孙女儿抱过去养,抱个孙子过去是怎么回事 且这样大的事情,竟然都没有通过嫡母的手,甚至事先都没有告知一声。 齐氏这个脸,着实是丢得大发了。 因而当即便道:“拿名帖去曹太医府上,就说我心疾犯了,烦请太医过来开个方子,另外去齐府也报个信。” 梁妈妈才要答应,就被进来的谢淑华给拦住了。 “娘,不可!” 齐氏脸色实在难看,哪怕是最疼爱的女儿过来,也没个笑容出来。 谢淑华便将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娘,你这病,也病了快一个月了,这会儿还要请太医进来,岂不是要明着跟父亲打擂台” “你父亲都已经这般不顾及我的脸面了,我难道……” “娘!”谢淑华按住齐氏的手,“您已称病近一个月,府里的大小事情暂且还是放在祖母的手里,可若您再病下去,三婶娘不好说,大伯母怕是要有动作了,毕竟那个小的要去寿安堂,祖母管家怕也是有心无力。” 齐氏脸上立刻就变了颜色。 谢淑华接着替她分析,“大伯母这些年来对您以次子媳管家一事一向颇有怨言,今日在花榭里,大姐姐便故意出来挑事儿,周阁老都还在场。” “安氏她也配!” “暂且家里自然没有人敢提让大伯母管家的事儿,可若娘你再病下去,万一真叫父亲恼了,出面请大伯母来理事,一切可就晚了。” 听到女儿这么说,齐氏不由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官司。 谢淑华见状心里便有些埋怨,当初孙妈妈那件事情出来,若是齐氏肯听自己的建议,低个头跟谢云苍认个错,哪里会到今日这般下不来台的地步。 说到底,齐氏也是在娘家被宠坏了,这么多年在后宅里压着两个妯娌顺风顺水惯了,一时间受了打击,就昏了头了。 只到如今多说无益,便也只能接着劝,“说到底,孙妈妈做的那件事情也确实毒辣了一些,父亲生您的气也是人之常情,四妹妹到底不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受了些委屈,就一个劲儿在父亲跟前诉苦,你还不肯低这个头,不越发将父亲推得远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这边齐氏好容易接受了谢淑华的建议,到了晚上,一本《女戒》就送到了倚兰苑。 谢云苍派来的人说话一板一眼,“老爷吩咐的,让三姑娘这两日就不要出门了,将这本《女戒》好好抄上十遍静静心。” 饶是谢淑华一向心思多,也没想到谢云苍竟然再一次在内宅之事上出手。 这可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留了,花榭里发生的事情,谢家人谁不知道 晚上就得了这样的惩罚,府里上上下下还不知道要怎么猜测她! 只怕家里这上下好些人也要重新衡量她如今在谢家的地位了。 他就这么护着他自己的亲生女儿! 谢淑华忍着耻接了书,还得谢过前来传话的人,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了门,手里的那本书却被她捏变了形。 等把屋子里的人遣干净了,才将桌上的东西扫落,谁想一个少年便出现在了门口。 “这是怎么说的父亲好好的罚你做什么” 来的是二房嫡子二少爷谢琅华。 谢淑华一愣,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可随即便红着眼睛往里间去了。 兄妹两个自小一处长大,情分非旁人可比,谢琅华一见便立刻追了过去。 谢淑华却停了脚步,朝后面看着他赌气道:“这是我的卧房,你还要进来么我如今可不是你妹妹!” 第29章:满月 谢琅华闻言便有些着急,“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自小一处长大的兄妹,就算如今知道你不是我亲妹妹,但这份兄妹的情谊你也轻易抹杀了去” 说完见谢淑华只是趴在窗前的长案上哭,便又软了心肠,只在她旁边坐下来,“自打知道这事儿,我就怕你会受委屈,这才紧赶慢赶地赶了回来。 你平日里那样通透的人,怎么这会儿钻了牛角尖凭四妹妹是我们家的亲骨血,而你也是我们大家这十几年看着长大的姑娘,这份亲缘是实打实地结下的,你又何必这样自伤” 他这么说,谢淑华才渐渐地止了哭,而后转过脸红肿着眼睛看着兄长,“二哥哥不要生气,是我一时口快,说错话了。” 谢琅华闻言便放下心来,“你一向聪明,学识也是几个姊妹当中最好的,如今可千万不要想左了,既然娘把你留下来,你仍旧在倚兰苑住着,你就仍旧是我们家的三姑娘,谁敢轻视了你” 原本已经止了眼泪的谢淑华听到这话却又掉下泪来,“二哥哥是男子,如何知道内宅里的人心娘亲自不必说,二哥哥自小也是真心待我的,可其他人却未必不因我的身份而转变态度的。 就不说旁人吧!你瞧瞧父亲,从前咱们这些做子女的,哪一个得他这样看重别说我了,就是娘亲也因为四妹妹吃了排揎,要不然怎么到现在还称病呢” 谢琅华只在信上得知府里大致的情况,里头的内情却不大清楚,不由得便问起。 谢淑华也就将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了。 “当众叫娘亲难堪,又说娘亲不管小弟,要将孩子饿死…… 明明是有人说她偷了金子,不知道怎么最后就扯到了秋霜……可怜秋霜就没了。 我见娘亲与父亲之间因此而有了龃龉,好心想去劝两句……就说因为我鸠占鹊巢……” 谢淑华桩桩件件地说着,谢琅华的眉头也就越皱越紧,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到底在外头养了十五年,见识教养都不行,我去向父亲说说,原本失散的孩子回来是好事儿,别反倒成了乱家的根源。” 他这话一出口,谢淑华就变了脸色,连忙道:“二哥哥,这话可不要乱说,你若是跑去跟父亲对质,旁的或许没什么,我倒是在父亲跟前又多了一条搬弄口舌的不是了。” 她凄然指着那卷《女戒》,“不过就是今日替母亲遮掩了一下,父亲就这般叫我没脸,横竖在父亲眼里,到底是因为我之缘故,才叫他亲生女儿流落民间。” 谢琅华原本还想宽慰她两句,可看到那本书,也觉得刺眼得很,从前父亲何曾过问过内宅女孩子们的事情,今日这一顿罚,着实是有些太重了。 因而立时又觉得父亲在这件事情上竟这般昏聩,沉吟了半晌,只好又再安慰谢淑华,“横竖你别多心,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和娘呢!” 谢淑华便露出两分笑容来,这是这笑容里也含着几分泪意,“我省的!不过话说回来,四妹妹与娘和哥哥你,终究是骨肉血亲,只千万莫要因为我的缘故而离心了才好,那才真是我的罪过了,一家子和和睦睦最要紧。” 都这般委屈了,还记挂着他们和谢颂华的关系,三妹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又乖巧,谢琅华便又多了两分心疼,“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安安心心地做你的三姑娘,还同从前一样就是。” “哥哥放心,我都省的,如今父母之间闹别扭,我也落了不是,还须得哥哥在中间说和。” 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谢琅华从倚兰苑里出来的时候,叫人一看便是满腹的心事。 不过到底是二房唯一的儿子,说话分量就与旁人不一样。 第二日上午,谢琅华便来了谢云苍的外书房,当天晚上谢云苍便去了颐和堂用晚膳,便歇在了内院。 府里那些议论便立刻压了下去,这段时间压抑的气氛也瞬间有了变化。 在送了谢云苍上衙之后,齐氏便去了寿安堂请安,然后梁妈妈就带了人来请谢颂华。 倒是满脸的笑容,“明日便是四少爷的满月,今儿早上太太和老夫人商量了一番,到底四少爷出生不大寻常,满月就不好大办,只家里人在流芳斋里吃个满月酒,也好正式把四少爷抱去寿安堂。” 齐氏肯自己下了这个台阶,那自然是最好,谢颂华要的只是将安哥儿妥善安置。 因而当天便与张妈妈一起打叠安哥儿的一应物事,预备送去寿安堂。 安哥儿进寿安堂的事情,就在这次满月酒上定了下来。 谢颂华也终于在这一天,见到了谢家上下所有人。 虽然谢家如今正房就只有三房,可人口着实不少。 长房谢长清共育有两女一子,大少爷谢温华,大姑娘谢琼华以及六姑娘谢荼。 三房谢非梧只有一子一女,皆是嫡出,七姑娘谢思华和三少爷谢恭华。 倒是二房人口最多,谢云苍共有五个孩子,分别是二少爷谢琅华,二姑娘谢芫,四姑娘谢颂华,五姑娘谢荼以及刚刚出生的四少爷谢安华,还有一位养女谢淑华。 齐氏倒也真能屈能伸,在与谢云苍夫妻之间一番交谈之后,就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尽职尽责地张罗着安哥儿的满月酒。 一顿家宴,也被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热热闹闹。 到底人多,流芳斋里便分了两桌,大人一桌,孩子们一桌。 大约是因为家里人齐齐整整的,老夫人显然非常高兴,与几个儿媳妇说话的时候,脸上都透着喜色。 老夫人这样的态度意思非常明显,之前的事情就算是彻底的翻篇了,安哥儿放在她膝下养是定下来的事儿,但这丝毫不会影响齐氏当家主母的身份。 如此一来,至少表面上,这件事情算是一团和气地解决了。 可完美的背后,总有缺憾,齐氏和谢淑华可以忍下心里的怨气,粉饰太平,可有些人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说起来,这法事也快做完了,四妹妹也该搬回宴春台住了吧”趁着大家刚给长辈敬酒的由头,谢琼华忽然开了口。 第30章:监视 谢颂华跟谢家上下的人基本上不大熟,对这个堂姐也不了解。 从原主的记忆看,这个堂姐对她也没甚特别关照。 真正打交道只有前几日在花榭里听到的那么几句话。 不过,谢颂华就算是对古代的这些大户人家里头的弯弯绕绕再不了解,却也能看得出来,谢琼华和二房不大对付。 谢长清身为长子,却一无所长,无半点儿官职在身不说,甚至可以说是碌碌无为,如今仅在家中教导子侄为业。 谢家老太爷曾任帝师,也曾为内阁学士。 长子这般平庸也实在出人意料。 如今谢老夫人尚在,兄弟三人自然不会分家。 有二老爷谢云苍在这里做对比,越发显得长房寥落,是以,长房的人心里有些不平之气,似乎也是应有之义。 但其他人倒还好,只谢琼华似乎尤为不忿。 谢颂华一时没有摸准她这话的套路,出于礼貌还是笑着应答,“住在梦坡居也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哪里有长住的道理。” 谢琼华便笑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从前我没有去过你的宴春台也不知道你身边的情况,那次去看了一下,才发现四妹妹院子里竟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竟是一句话翻出了齐氏对谢颂华的冷待,桌上正在吃喝的人不由都停下了筷子。 谢琼华好似没有看到旁人的脸色,仍旧自顾自地同谢颂华说话,“这同是府里的姑娘,你这样的节俭,我倒是看不过去了,所以想着我手里虽然也不宽泛,但人手还够,等四妹妹回了宴春台,我便送个丫鬟给四妹妹使吧! 另外缺了什么东西也只管问我开口,就算我这个做姐姐的贺你乔迁之喜。” 她话说得好听,只是说完之后,那一双漂亮的凤眼却有意无意地从齐氏的脸上扫过,这哪里是要送人送东西给谢颂华,这是在打齐氏的脸。 齐氏当即便冷冷地笑了,“到还是大姐儿关心我们颂华,颂化虽然之前一直不习惯我们府里的生活,不肯叫人服侍,可如今既然回来了,自然还是要跟府里的其他姐妹一样。 你们姐妹屋子里使唤的人是有定例的,三丫头五丫头还嫌人手不够使呢!哪里有的多四丫头这里就不用大姑娘操心了,毕竟你如今也有正经事儿在身上。” 这话里头的机锋太多,谢颂华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她倒是听明白了,谢琼华这是借着她的事儿落齐氏的面子呢! 不过这种事情她是傻了才会去参与,横竖是对她有利的事儿,她只要好好装鹌鹑就好了。 果然,齐氏像是要证明她对谢颂华一视同仁似的,吃完饭就跟老夫人商量起给谢颂华屋子里配人的事儿来。 老夫人正在逗弄安哥儿,脸上笑呵呵的,“你是当家的主母,又是四丫头的亲娘,这事儿自然你来做主就好。” 过了明路的事儿,落实下来就很快了。 谢颂华前脚才搬到宴春台,后脚梁妈妈就带着人搬东西过来,一并也送来了几个使唤的人。 也幸好有兰姑姑在,帮着指挥人手,一天功夫,就把东西都安顿了下去,还在院子的东北角设了个香案,按照之前那灵师吩咐的,设了一个小香案,圆满四十九天的法事。 这来来往往的人一多,原本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立时就有了几分生机。 谢家的定例,姑娘们跟前是一个乳嬷嬷,两个一等的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还有几个小丫鬟并两个洒扫的婆子。 乳嬷嬷谢颂华没有,兰姑姑顶了这个缺。 齐氏安排的两个一等的大丫鬟一个白芍一个丁香,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二等的一个碧桃,一个翠柳。 三等的都是刚刚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言谈间都有些怯懦的样子。 原主孤零零一个人来的谢府,跟前就没有一个可靠的人。 纵然理论上齐氏是谢颂华的亲娘,可发生了这么些事情之后,谢颂华自然不敢全然的信任。 就是一个兰姑姑,到底也是谢云苍的人,且两个人相交尚短,最多不过是利益之交。 唉,谢颂华瞅着自己的纸上的列出来的东西,如今自己手里握有的东西寥寥,要想在谢家立足,实在还路漫漫兮。 “你识字” 玉如琢的声音再一次神出鬼没地出现,谢颂华翻开自己早前记录的一张纸,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你并不能时时出现在指环里是不是” 她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非常肯定。 谢颂华并非第一日拿炭笔记录东西,可玉如琢今天才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是一个破绽了。 且日前相处,她明显感觉得到这个人性格虽冷,言谈中却并非一个傲慢无礼之人,可好几次,他都是忽然就没有了声息,指环也像是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死物。 听她这么问,玉如琢犹豫了一下,才终于回答,“在指环里。” “那……” “只是看不到听不到,感知微弱。” 也就是说,他的灵魂被困在了指环内部。 “那有什么规律吗” 他倒是一点儿没有隐瞒,“我还在找。”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谢颂华想了想,刚要问他关于京城里这些人家的一些习俗,就听到他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话音才落,果然就听到了脚步声,“姑娘跟前怎么没人伺候” 却是白芍端着茶进来了。 她含着笑走过来,目光状似无意地自案上的宣纸上撇过,一边就把茶给谢颂华放下了,“方才似乎听到姑娘在说话可是有什么吩咐” 谢颂华顿时便不大喜欢这个丫头,实在是打探得太明显了一些。 “自小养成的习惯,喜欢自言自语。”谢颂华说着,不等她开口便又吩咐道,“我平日里在西次间里呆着的时候,身边不喜欢人伺候,你把这条规矩传下去,有事我自会叫你们。” 白芍闻言便连忙给谢颂华道歉,随即又道:“姑娘如今不比以往,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跟前若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是要叫人笑话的,回头叫主母知道了,不说是姑娘不习惯,倒说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偷懒儿了。” 脸上带着笑,垂手立在旁边却是一步都没挪。 谢颂华立刻就皱起了眉,“怎么我自己的屋子里,我还不能立个规矩” 谁知白芍却一点儿没有惧色,脸上仍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太太既然将奴婢送来伺候姑娘,奴婢便有劝诫姑娘的责任,若是不合规矩,回头出去,是要闹笑话的。” “笑话!我还不知道哪个姑娘跟前一定要有个人监视!” 白芍仍旧笑吟吟,“若是姑娘觉得奴婢伺候得不好,那便去回了太太,只不管换谁来,规矩,就是规矩!” 她一脸坦荡,似乎当真是为了谢颂华好似的。 而谢颂华也毫不怀疑,如果她真的去说,齐氏还真能换汤不换药地给她换一个。 “那行,那我去眯一会儿总行吧!” “那我伺候姑娘休息。” 竟是要寸步不离的意思。 谢颂华被气了个仰倒,到了床上放下了床帐便立刻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她说得是真的吗” 第31章:做个交易 “你说呢” 这一点谢颂华还真不知道,那些宫斗剧里头的总不能当真吧! 从前读《红楼梦》时,贾母掰谎记倒是说过,他们这种大家大族的姑娘跟前不可能没有人伺候。 那这跟前有人伺候,到底是伺候到何种程度,她就着实不清楚了。 “她是在辖制你。” 听到玉如琢这话,谢颂华果然气得就要爬起来,外头的白芍立刻便出声,“姑娘有什么吩咐” 谢颂华几乎听到这个声音就要炸,当下便冷声冷气地道:“没有!” 那白芍也不生气,仍旧含笑道:“奴婢就在外面,姑娘有什么吩咐叫奴婢一声就行。” 谢颂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到底还是忍不住,只得再一次压低声音,“那……那我现在怎么办” 可玉如琢没有回答她,而是又问了一次,“你识字” 这问题问得谢颂华有些心虚,原主是不识字的,她当然识字,要不然哪能装神弄鬼装张姨娘上身 可她认识的是现代的简体汉字,跟这个时代的文字还是有些区别的。 因而谢颂华的文化水平在这里,顶多也就是个能认得的水平。 “会写么” 谢颂华想摇头,可随即就想到这个人的能耐,便转了念头,“写得……不大好。” 然后玉如琢便又沉默了。 就在谢颂华以为他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的时候,他才再一次开口,“你想在谢家立足”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玉如琢的声音便透出了两分认真,“做个交易。” 谢颂华立刻想到那一次出府的经历,顿时头大如斗,“我现在可真不好出门。” 玉如琢却没有给她多思考的时间,“同意或者不同意。” 谢颂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不由就有两分烦躁。 “姑娘若睡不着,不妨起来走走。” 烦死了! 谢颂华竟然有一种坐牢的感觉。 “要我做什么” “不会很难,但是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听到这个,谢颂华心里就有些警惕起来,但到底还是将这份情绪压了下去,“什么” “第一,不许告诉任何人有关于我的任何事。” 谢颂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出来也得要有人信啊! “第二,我让你做的事情,不得有任何疑问。” “那你万一叫我杀人放火……” 谁知她还没说完,玉如琢就淡淡地打断了她,“你没这个本事。” “我……” 谢谢你啊! “第三,不得打探有关于我的任何事。” 谢颂华仔细地考虑了许久,才开口问,“那你能替我做什么” “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谢家四姑娘。” 谢颂华一时间却有些犹豫,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倒是不怀疑对方做出的承诺,只是…… 他的那三个要求实在……有些霸道。 “如果我觉得你的要求不合理,我可以不做么” “如果你能说服我,可以。” 这倒是让谢颂华有些讶异,这个人竟这么好说话 心里思索着事情,不觉又翻了几个身。 “姑娘” “滚!” 面对她暴躁的脾气,外面的白芍仍旧老神在在。 这般牛皮糖的态度,着实让谢颂华气得不轻,还得咬牙切齿放低声音,“好,我答应你,你先告诉我怎么甩掉这块牛皮糖!” 玉如琢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才缓缓道:“既然在内宅立足,就要讲究内宅的规矩。” 他这回倒是愿意多说几句了,因而这一个午觉,谢颂华就直接睡到了半下午。 白芍便又含着那点儿笑意,不阴不阳地规劝,“姑娘刚开不懂,日后午睡可莫要睡这么久,传出去就是一个懒字,若叫人说破了,回头亲事都会受影响的。” 谢颂华闻言便笑吟吟地点头,“白芍姐姐说的是。” 不等白芍回过神,便立刻道:“说起来,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好好在府里逛逛,不然白芍姐姐陪我外出走一走吧” 说着不等她回答,便又反问,“这京中大户人家的姑娘,不会连自己家也不给逛吧” 白芍这一时间没了话堵她,谢颂华便已经站了起来,“那就走吧!” 要说谢家可真是一等的大户人家,谢颂华从前只在旅游的时候,见过这样大的私人宅邸,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地住在里面,这感受可截然不同了。 更何况,这个时代没有环境污染,天蓝水清,比逛公园还舒服。 她说逛,那可就是真的逛,每一处都仔仔细细,就是几棵树,几盆花都要好好欣赏一番。 这一副模样落在白芍眼里,自然又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眼底不由就带出了两分轻视,谢颂华也只视而不见。 越发逛得兴起,她身体底子好,这逛来逛去乐此不疲,一向养尊处优的白芍却受不了。 偏偏几次提醒谢颂华回去,她却只拿熟悉自己家的环境做借口,在外面又不比在宴春台,白芍想要辖制谢颂华,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等这一圈逛下来,足足逛了将近两个时辰,且这天儿也着实热起来了,她便是武装得再好,脸上的不满也有些藏不住了。 谁知道谢颂华却像是逛上了瘾似的,第二日还来。 到第三天,白芍便受不了了,借口有事儿就不陪她出门了。 谢颂华心里好笑,还一脸失落,“这么好看的园子,白芍姐姐竟然不爱逛那便只能我自己去了。” 经过这么几日观察,谢颂华也大致将新来的这几个丫鬟的脾性摸清楚了。 白芍显然是来监视自己的,丁香却似乎只是想来这里摸鱼,就差把这俩字儿刻脑门上。 碧桃倒是爱往屋子里凑,却一向没说过什么,倒是个翠柳,好似基本上都钻在耳房里。 除了白芍,其他人对凑在谢颂华身边并不大热衷,只除了府里分东西的时候。 毕竟是姑娘,不管是料子也好,首饰也罢,她们这些丫鬟自然比不上。 而谢颂华到底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多少东西,看上去又有些脸皮薄,因而这些个丫鬟说几句好听的话,求一求,也就从谢颂华手里取了不少东西走。 至于伺候谢颂华出门,那可就算了,白被日头晒着走上一两个时辰就罢了,这位四姑娘还喜欢东问西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丢人也不够丢的。 因而当白芍表示有事不能陪着谢颂华时,便没有一个人要跟她一道出门了。 倒是兰姑姑,在看了谢颂华两眼之后,便垂了眼,转身进了屋。 谢颂华也终于在搬回来了之后,头一回一个人走出了宴春台。 不得不说,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神清气爽! 有一就有二,没几天,宴春台上下就都习惯了四姑娘每日都要在园子里逛一逛,没人陪着,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她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眼看着四十九日的法事圆满了,谢颂华也在宴春台住了半个多月,论理儿谢颂华也该每日早晚去给齐氏和老夫人请安了。 第32章:请安 这请安自然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去了,这不用白芍说,谢颂华也知道是真不合规矩。 兰姑姑是每日要回家去住的,等早上开了府门再进来。 谢府请安的时辰早,因而便只有白芍和丁香两个人在伺候,对这两个人,谢颂华也没有分工,一向随着她们来。 这一日梳妆停当,谢颂华便指着丁香,“随我去祖母和母亲那里请安吧!” 说完,才发现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丁香也就每天和饭点儿在谢颂华跟前应个卯,除了分东西,她是半点儿积极性都没有。 放着殷勤的白芍不带,带丁香 而且去请安这种在各个主子跟前露脸的活计,一般都是得宠的大丫鬟的事儿。 见她们各个诧异,谢颂华直接问丁香,“怎么了你不愿意” 躲懒是一回事儿,直接拒绝做事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丁香倒也不至于敢直接否认,因而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带着丁香出了宴春台。 按照府里的规矩是先去颐和堂给齐氏请安,一进门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都是谢淑华的声音,谢荔在一旁凑合着打趣。 只是听到通报声,里面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然后就看到谢淑华掀了帘子笑吟吟地看着她,“是四妹妹来啦快进来。” 齐氏正由两个姨娘服侍着撤下围在胸前的布巾,另外又有人替她穿上纱质的大袖衫。 见到谢颂华过来,脸上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到底也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个声音,算是应了她的请安。 等一切停当了,便由齐氏带着这二房的女孩子们去寿安堂里请安,才走出颐和堂,齐氏便道:“你还是别多往老夫人跟前凑了,万一老夫人又病了,谁都担待不起。” 话音才落,谢荔就嗤笑了一声,见着齐氏看过去,又连忙掩了口。 这是在说她灾星的名头,怕又冲撞了老夫人。 谢淑华一脸不忍,叹了口气安慰道:“四妹妹不要多心,老夫人知道你孝顺,不会怪你的。” 等她们走远了,谢颂华还能听到那一大群仆妇的窃窃私语和刻意含糊的嘲笑声。 这就是她现在面临的家庭地位! 丁香本来就有些长的脸顿时拉得更长了,“不是我说四姑娘,你明明知道自己身带不祥,就该安生些,横竖如今府里太太也关心你,与其他姑娘们一样的吃用,你便安心待在宴春台享福就好了,又来闹这样的幺蛾子。” “说的没错。” 谢颂华喃喃地说了一句,丁香正要再说她两句,就见她迈开了脚步。 可一看方向,顿时急了,“诶你去哪儿!” 每天大早上寿安堂里是最热闹的,除了谢云苍和谢非梧身上有公务不能每日都来请安,其他底下的孩子们每天都是要来这里过一遭的。 加上老夫人这几日心情好,越发显得热闹了。 正说笑的当口,就听到门口通报,“四姑娘来了。” 这热闹便忽然间被打断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凝滞了一下。 众人表情不一,只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齐氏的身上。 齐氏的脸色便难看了下来,语气有些僵硬,“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 老夫人倒是没接茬,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门口问道:“四姑娘人呢” 门口负责通报的小丫鬟便在这个时候急急地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怎么了” 小丫鬟偷偷看了一眼坐上的主子们,才道:“四姑娘说,大家都说她身带不祥,怕进来会冲撞了老夫人,所以便在门口给老夫人行了大礼便回去了。” 老夫人似乎是有些愕然,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孩子,也太实心眼儿了,那冲撞不冲撞,本来也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齐氏僵着一张脸笑,“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的好。” 倒是三房余氏笑道:“到底也是孩子懂事,也算是一片孝心了。” 谢荼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便笑着道:“时候差不多了,该去慎思馆了。” 她这一提醒,老夫人便像是才想起来,“很是,不说我都忘了,你们也别在我这里呆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谢颂华带着一脸愤懑的丁香会宴春台的路上,就看到那边浩浩荡荡一群人往桥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丁香便撇了撇嘴,“别看了,那地方你进不去,府里的少爷们都是四岁开蒙,七岁进学,姑娘们是七岁直接进慎思馆读书的,您已经十五岁了,只管安心待在宴春台,什么都别管就好了。” 这是丁香第二次说起叫她什么都不用管,让她在宴春台当蛀虫。 她如今的生活确实还不错,有吃有喝有穿有住,甚至还有仆人伺候。 可然后呢 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等死 且古代女子的婚嫁是不由自主的,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谢家姑娘,养到十六七岁议亲该如何 她必须要让谢家人看到自己的价值,而在这个时代划定的条条框框里,她的价值首先得要遵守一个贵族小姐的基本价值体系。 尽管知道这个丁香这样把着自己不让出宴春台是没安好心,谢颂华还是一路赔着笑脸回了宴春台。 一回来,丁香脸上的不悦就叫其他人看出了端倪,于是就有小丫鬟凑上前去讨好地关切慰问。 丁香倒是老实不客气,对着谢颂华道:“要我说,姑娘还是安生些吧!这般去请安,姑娘脸上挂得住,奴婢这做底下人的,都跟着没脸。” 兰姑姑顿时皱了眉,这些日子以来,这宴春台是越发没了规矩。 她正要开口训斥,就见谢颂华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大半匹尺头走到丁香面前赔不是,“叫姐姐跟我一起受气了,我给你赔个不是,前儿姐姐不是说缺条鲜亮的裙子,你瞧瞧这个好不好” 丁香一愣,随即便笑了,伸手将料子接过去,还犹自客气,“四姑娘这也太体恤我们底下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总不好叫姐姐白受委屈。” 见她这般态度,兰姑姑眼底闪过几分失望,到底没作声,干脆进屋去给谢颂华收拾屋子,眼不见为净。 而其他丫鬟眼见着丁香明明言语冒犯,反倒得了好处,心里也就有了计较。 再看外院来的那个兰姑姑,刚开始似乎还有两分威严,结果相处下来,也是个闷葫芦不说,性子还十分呆板刻薄,谢颂华倒是跟她闹过几次别扭,分明是一点儿而威胁都没有。 因而这些丫鬟原本就不怎么恭敬的态度,也就越发不恭敬了,平日里的话也就渐渐地越发难入耳。 非但如此,半个月不到,谢颂华手里仅有的一点儿东西都被渐渐地瓜分了个干净,以至于连首饰都没剩了两件。 这一日到颐和堂请安的时候,谢淑华目光从谢颂华的身上掠过,便惊讶地问齐氏,“前些时日聚珍阁来打首饰没给四妹妹打吗怎么四妹妹日日都这两支珠花带着” 第33章:奴大欺主 闻言一旁的丁香立刻狠狠地横了谢颂华一眼,谢颂华便立刻道:“给了,只是我在打扮上不大经心,没想着要换首饰带着。” 齐氏顿时皱了眉,语带不满,“你这走出去,别人看着还当是我苛待了你呢!” 谢颂华当即便十分痛快地认了错,表示以后会注意。 谢淑华便似笑非笑地道:“四妹妹也终于慢慢习惯咱们家的生活了。” 谢颂华垂首敛目并不言语,看着十分乖觉又小心,倒是让谢淑华有些纳闷儿。 全家上下也就她见过谢颂华咄咄逼人的样子,其他人相信她现在这副死相,她可不信,就几个丫鬟,难道还能将她磨得没了脾气 因而谢淑华只是在一旁不停地打量谢颂华的神色。 齐氏见谢颂华又要跟去寿安堂,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这段时间,谢颂华天天跪在寿安堂外面给老夫人请安,行完大礼就回去。 虽然其他人说起她嘴里也只是说孝顺,可背地里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笑话她入不了寿安堂的门。 齐氏不喜欢谢颂华是一回事,可到底谢颂华是她女儿。 这笑话谢颂华其实也就是在笑话她,因此心里就很不舒服。 偏偏这个谢颂华根本就像是听不懂暗示,无论齐氏怎么旁敲侧击,她只当不明白,一心要尽这份孝心。 齐氏也就只能咬牙忍着,毕竟第一日不让她进寿安堂的人是自己。 只是丁香对于这每日在寿安堂出一回丑的事情非常不满,早上寿安堂何等的热闹,几乎是所有主子都能看到这个傻子站在寿安堂门口请安,而她也就只能跟着一起丢脸。 所以当谢颂华在寿安堂门口行完大礼起身,不小心将地上的一块污泥沾到了她的新裙子上时,丁香胸中的怒气便再也压不住了。 “要死了!这裙子我今儿才上身!”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谢颂华得的最好看的一匹料子,照例给她们几个撺掇着分了。 丁香一向爱俏,这会儿衣裳才刚做好,就忍不住上了身,还没来得及出去显摆,就被谢颂华这一手糟蹋了,让她如何不恼 加上这些天来,她日日跟着谢颂华往两个女主人跟前请安,对谢颂华如今在府里的地位那是一清二楚。 颐和堂里就没见着太太给她一个笑脸,寿安堂就更绝了,连门都没给她进。 说到底,就是乡下来的姑娘,根本不受待见。 长相一般,气质一般,琴棋书画无一知晓,管账理家样样不通,这个四姑娘在这个府里头已经无路可走了。 就这么一个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想想这么热的天,她日日要跟着出门走上这么一程子路,丁香的火气就更大了,“叫你安生待在自己院子里,偏生不安分,明知道自己带煞在身,还要过来搅扰老夫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谢颂华垂着眼,红着眼睛喃喃道:“弄坏了姐姐的裙子,是我不是,回头我赔你一条。” 丁香仍在气头上,恼道:“你拿什么赔你手里的东西都分出去了,再说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要出门去的!” 谢颂华大约是见她真的恼了,便也有些着急起来,“姐姐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有意的,要不然你换一件,我不是还有一匹布么” “你还好意思说!今日三姑娘就已经说了你头饰不见换过,难道我们还要叫你衣裳不见换的拢共就剩那么一匹了,还不得给你裁身衣裳出来!” 谢颂华便着急道:“那……那要不,等下一季,下一季东西下来了,我紧着姐姐先挑你别生气了。” 丁香闻言便有些心动,只是看她脸上那般讨好的样子,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当下便道:“我不管,等秋季的料子下来了,你得还我两匹。” 谢颂华似乎是听到她提出来一个可行的条件,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好!先随姐姐挑两匹。” “这还差不多!”对于这位四姑娘的态度,丁香还是很满意的,便随口敲打道,“我告诉你,你安生听话,咱们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若你不识抬举,这府里可没有你立足之地。” 她话说得傲慢,谢颂华没敢反驳。 却听到一道少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好大的口气!什么时候,我们府里的姑娘们行事,竟还要一个丫鬟来抬举了” 丁香闻言脸色陡变,转脸就看到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横眉冷目地从里面走出来。 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谢家二房庶女谢芫,同谢荼一道养在老夫人屋子里的。 因她已经说了人家,明年就要出嫁了,所以一向不大出来走动。 谢颂华原本以为会是谢荼出来,倒没想到会是她。 只不过看这个样子,这位谢家二姑娘,似乎更适合出这个头。 丁香吓得脸色煞白,立刻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道:“没,不是这样的,二姑娘你听错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连忙转向谢颂华,“四姑娘,您替奴婢说句话吧!奴婢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谢颂华却像是被吓坏了,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丁香顿时如同兜头一盆冰水,脸上的血色骤然退尽。 只见谢云苍正从后头走过来。 今儿十五!谢云苍休沐在家,自然会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丁香几乎是立刻就将乞求的目光转向了谢颂华,可谢颂华只是一如既往有些呆呆的样子,甚至转脸看向了谢云苍,“父亲,您怎么来了” 而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寿安堂里的人,老夫人直接差了身边的芍药过来问话。 谢芫给父亲行过礼之后,就冷笑着将刚才听到的话转述了一遍,谢云苍的目光便落到了谢颂华的脸上,顿时眉间便起了浅浅的沟壑。 “带进来!” 他三个字一落下,丁香便吓得瘫软在地。 谢云苍迈进了门槛,却见谢颂华仍旧站在原地,不由蹙眉,“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谢颂华便迟疑道:“女儿……怕进门会冲撞了祖母。” “你在梦坡居住了那么些天,也没见你冲撞了我!” 谢芫便推了谢颂华一把,“还不赶紧进去。” 这会儿寿安堂里请安的人都到了,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又是一场热闹可瞧。 老夫人目光从只几个人身上转过,便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谢云苍直接一指谢颂华,“你来说!” 谢颂华脸上顿时有些惊惶,目光惊惧地看了一旁的丁香一眼,“我……” 第34章:审问 谢芫便道:“还是我先说吧!” 也不等其他人回答,便将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听到丁香敢这样跟谢颂华说话,屋子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外头一跪一站的主仆俩。 长房安氏看热闹不嫌事大,顿时啧啧出声,“这奴才训起主子来这般颐指气使,我这还是头一回见,这哪里是奴才,这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去给四丫头供着呢!” 安氏是巴不得给齐氏找不自在的,见缝就要插两针。 丁香立刻磕头求饶,“老夫人老爷太太容禀,这是个误会,奴婢如何敢指使四姑娘,其实……其实是四姑娘说她不大懂府里的规矩,怕行动间漏了怯,这段时间一直要我们对她严加管束学习规矩来着。” 说完她大约觉得这个理由找得特别好,连忙转向谢颂华,“对吧四姑娘” 后面三个字尤其咬牙切齿。 谢颂华好像被她吓得不轻,甚至哆嗦了一下,然后才结结巴巴开口,“我……这……啊……嗯!” “这啊嗯是什么意思”谢思华嗤笑了一声,“四姑娘你这是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谢思华的话说出来,把丁香下了个半死,只能不停地给谢颂华打眼色,嘴里苦苦哀求,“四姑娘,你好好说话呀!你说说清楚啊!四姑娘……” 谢云苍眉头皱了皱,“把兰姑姑叫过来。” 这边立刻便有人过去了,到了宴春台,见着是寿安堂那边的人,众人都吓了一跳。 白芍连忙笑吟吟地迎过去,“这位妈妈,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吗我们兰姑姑正在忙,能否晚一些” 说话间便塞了颗碎银子过去,那妈妈悄无声息地收下了,才冷着面孔道:“耽搁是万万不敢耽搁的,老爷在那里拿住了丁香审呢!立时就要带兰姑姑去问个清楚。” 说完了便又压低了声音将今天的事情抓重点跟白芍说了一遍。 白芍闻言便笑道:“妈妈可能不知道,我们院子里兰姑姑是管事姑姑不错,但平日里的事情,我知道的可能还更多一些,不然我一道去吧!万一有什么疏漏,也好在老爷跟前分说分说,也省得妈妈待会儿再跑一趟。” 得了许可,白芍便赶紧去拉兰姑姑,“姑姑快走,一大家子人都在寿安堂里等呢!可别叫我们姑娘受了委屈。” 说话间已经将手上的一只赤金镯子塞到了兰姑姑的袖子里,又压低了声音道:“姑姑可要分清楚情势,这次的事情一起来,怕是整个院子都不得安生,横竖平日里姐妹们对姑姑你也并无半点儿不尊敬,您就在宴春台拿着您管事姑姑的份例,安安生生的咱们大家皆大欢喜。” 见兰姑姑不说话,白芍的眉目便冷了下来,“姑姑为何会去外院,您不会自己不清楚吧得罪了太太,难道还能在府里头好过姑姑应该不是笨人。” 眼见着那个赤金镯子已经滑到袖袋里面去了,白芍才彻底放下心来。 宴春台里其他的丫鬟平日里也没少欺负谢颂华,这会儿无不是慌手慌脚,哪里还有心思在屋子里呆着,都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谢云苍也没那个时间慢慢捋这等内院里的事情,见着人来了,直接便问道:“你是我给四丫头的人,你来说说,这段时间在宴春台,这个丫头是不是奴大欺主” 兰姑姑顺着他的手指看了地上的丁香一眼,然后才上前一步给谢云苍行礼,“回老爷的话,奴婢在宴春台并不贴身伺候,姑娘也并未与奴婢说过这几个丫鬟的事情。” 丁香听到这话一颗悬着的心才微微落下,再看白芍对自己打的眼色,便更有几分把握了。 “这么说,你这个管事姑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谢云苍顿时抬高了声音,声音里便有了几分怒意。 方才在寿安堂门口的事儿,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到这会儿,谢颂华还是一句话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原本在梦坡居她虽然也不是那样口齿多伶俐的孩子,可也不至于如此。 白芍便在这个时候开口道:“老爷容禀,四姑娘一向不大爱说话,奴婢几个想着,从今往后,我们都是姑娘的人,事事总要以姑娘的需求为先。 四姑娘从乡下来,头一个要紧的,就是京里的府里的规矩,因而这一向都在以奴婢们的见识尽量教导姑娘。” 齐氏凉凉道:“这也是这几个小丫头有心了。” 兰姑姑却在这个时候又开了口,“姑娘回了宴春台确实这一向不大爱说话,一日里也没两句话与奴婢说,不过……” 听到她前面的话,丁香和白芍的脸上便越发放松了,可听到后面这两个字,又微微悬起了心。 兰姑姑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姑娘在院子里确实不大爱说话,但看上去总是有些闷闷不乐,奴婢便寻了些纸张过来,叫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记下来。 但姑娘又怕给其他人瞧见笑话她的字难看,奴婢便寻了只匣子,帮姑娘保存,并保证不翻看里头的东西,是以,老爷现在问的问题,奴婢也只能将这东西拿出来了。” 说完恭恭敬敬地递给谢云苍。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了,原本还有的一点议论声也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兰姑姑递上去的那沓纸上。 丁香和白芍面露惊容,怎么可能!谢颂华什么时候拿过笔写过东西! 而其他人则是难以置信,谢颂华一个乡下来的小土妞竟然认识字! 就连老夫人也忍不住凑到儿子身边去看那纸张上的内容。 谢云苍的眉头却随着对纸张上内容的阅读而越来越紧,到最后甚至露出了几分深思。 屋子里其他人的情绪也就不由地被调动了起来,恨不能伸长脖子去看看纸上写的是什么。 毕竟谢云苍是什么人当朝次辅,今日为着一个谢颂华发落小小的丫鬟,已经是极为屈尊降贵的事情了,谢颂华得是在那纸上告多大的状,才能叫这个当朝次辅神色这般变化 更别提,旁边老夫人的神色看着也严肃了起来。 谢云苍最后将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身上,“四丫头,这纸上的东西确实都是你写的” 第35章:处置 谢颂华抬起眼,看了谢云苍一眼,又仍旧垂下眼去,“嗯。” 众人发现谢云苍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古怪起来,他目光定定地打量了谢颂华几眼,然后便转向旁边的老夫人,谢家两位权利至高者目光一个对视之后,便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谢云苍再一次转过脸,语气又与方才的严肃不同,甚至还带了几分罕见的温和,“四丫头,这里的都是你的血亲,谢家也是你家,在自己家里,无需那般小心,今日你身旁这丫头对你言语冲撞,是为父亲眼所见。 之前你在梦坡居住着,我瞧着你性子尚算活泼,为何如今竟这般唯唯诺诺起来,可是有人辖制你” 谢颂华还没说话,齐氏便开了口,“老爷,这等小事,还是让我来处理吧!这些丫鬟没用好,也是我的过错。” 齐氏的脸色不可谓不难看,如他们这样的大家族,讲究礼法规矩,而内宅的事情归属女主人管辖,这就是规矩! 孙妈妈的事儿也就罢了,到底牵涉到张姨娘,并且事涉人命。 安哥儿抱到寿安堂的事儿可以说是为子息计。 那如今发落一个丫鬟,若是谢云苍也越俎代庖,日后她在内宅的威信还往哪里找去! 谢颂华闻言连忙道:“父亲母亲不要误会,我院子里的丫鬟都挺好的,丁香姐姐就是说话难听了些,平日里非常安分,从来不给我惹事儿。 白芍姐姐也就是太讲规矩了点儿,不叫我吃多了,是怕我长得太胖,不叫我睡多了觉,也是怕传出去有人说我懒,不叫我穿得太鲜亮,怕显得我暴发户似的,也不叫我……” 一开始听到她这话,几个丫鬟都放下心来,到底四姑娘胆子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敢告状。 谁知道听到后面就慢慢地不对味儿来了,白芍的一张脸慢慢地变得惨白起来。 谢颂华口口声声说的是规矩,可什么人家的规矩是这样繁琐的,几乎是吃喝拉撒睡全部给管得死死的。 谢云苍还没说话,老夫人倒是冷哼了一声,“我老婆子一向要求府里的姑娘们讲究规矩,不可跌了姑娘家的体面,却还不知道我府里的规矩已经这般严苛了。” 白芍顿时冷汗涔涔跪倒在地,却也不敢辩解,只一个劲儿讨饶。 谢颂华却还一脸茫然,“白芍姐姐说的不对吗” 谢云苍却没有看她,而是转向了下面坐着的齐氏,“你来处置。” 齐氏脸上的难堪几乎要绷不住,这是立刻将宴春台这一班丫鬟的素质摆在了明面上。 好在谢云苍到最后好歹还记得要将处置的事情交给她,才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干净了颜面。 齐氏的发落也很简单,白芍是不能用了,直接打了二十大板扔去庄子上,前途算是完了。 丁香自然也要处置,只是眼看着要发落了,谢颂华像是骤然清醒,连忙求情。 她言辞恳切,倒像是真心维护这个丁香。 宴春台的丫鬟明显都有问题,可若是全部发落了,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齐氏便只罚了她一年的月钱,并将她的月例银子减了一等,以示惩戒。 至于其他两个二等丫鬟,也受了些罚,不过有白芍在前,其他人自然是感恩还来不及,哪里敢有半分怨言。 这件事情发落完了,老夫人便让众人都散了,谢颂华却被留了下来。 一时间众人都忍不住好奇,眼看着几个年轻的姑娘还忍不住回头看,谢长清便重重地咳了一声,转身问跟前的书童,“什么时辰了” 一句话吓得这帮还要上学的少爷姑娘们立刻急匆匆跑了。 谢淑华却一直不放心,忍不住频频往后看。 谢荔站在她旁边,也看了两眼才道:“这个谢颂华,真是蠢货,竟然能被丫鬟欺负到这个份上!” 谢淑华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然后才幽幽道:“倒不见得,瞧瞧这一次,父亲不是又替她做了一回主,把白芍赶了出去不说,还将其他的都敲打了一番。” “这有什么!”谢荔不以为然,“一个姑娘家,竟然还要长辈这般来替她打理院子里的人,看似得了便宜,实际上也叫祖母和父亲看到她的能力,长远来看,三姐姐还觉得她能落着好” 谢淑华怔了怔,仔细思索了一番,才露出几分笑意,又忙收敛了下去,“倒是我想浅了。” 她说着,又朝老夫人的屋子看了一眼。 而此时谢芫也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了下去,寿安堂内彻底安静下来。 “你识字”老夫人又将那一沓纸拿起来,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谢颂华坐在座位上似乎有些无所适从,闻言脸上便有些羞赧,“从前在那头,村上的先生赁了我们家隔壁的屋子教书,雇了我帮忙收拾屋子,偷着学了些字。” 听到她这么说,谢老夫人便点了点头,“怪不得,明明字都会写,却写得这样糟糕。” “家中没有纸笔,我,我都是拿树枝在地上划着学的字,这个,是用炭写的。” 谢老夫人便叹了口气,脸上似有些赞赏,“也是你命苦,偏生遇到这样的事情,这已经算是有些悟性了,到底没正经上过一天学。” 谢云苍却不欲扯这些,“你上面写的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得知的” 谢颂华连忙道:“这些天,白芍姐姐管我管得严,我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好在她倒是愿意让我在府里转转,也不跟着我,我便乐得自在每日总要逛足一个多时辰。” 她说着话,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府里做事的下人许多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府里的小丫头,也就乐意跟我说说话,这些便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 “你这上面写得不甚清楚,你给我解释一下。”谢云苍将那沓纸递给谢颂华。 谢颂华便有些腼腆地接过去,嗫嚅道:“我……” “这里只我们三个人,没人笑话你。” 听到谢云苍这话,谢颂华像是壮起了胆子,“我就是无聊想到什么写什么的。” 她拿起第一张纸,“这是我头一天逛花园子,看到几个婆子闹口角,觉得好玩记下来的,无非是责权不清,收益不明。” 她见上面两个人没有什么表示,便又拿起第二张纸,“这是逛到最后面那片矮房子,一个老妈妈跟我说,那都是府里生了病暂迁过去养病的,但我发现再那里养病可难得很。” 她又接着讲她的府里的见闻,言语清晰,神态娇憨,一看就是带着好奇凭本心记下来的。 等她终于拿到最后的那张纸,谢云苍的眼神就变得有些锐利起来,“其他的我倒是都看得懂,这张怎么写得这样潦草,好些都不能辨认。” 谢颂华又有些羞赧,好似不大好意思,“这个是粮价。” 第36章:不对劲 见谢老夫人和谢云苍面露异色,谢颂华便浅笑道:“因那边家里尚有几亩田地,是以每年田中出产够一家人的口粮外,还有些盈余,多少能卖点儿粮,因而我从前也常关注粮价,那日无意间听到几个底下人在谈论买粮食的事情,就留意了一耳朵。” “哦听到什么了” 听到谢云苍这么问,谢颂华也不藏着掖着,“我记得,往年早稻收成后,若是丰年,一石稻谷只能卖五钱银子,而歉年有时候甚至可以卖到七钱,今年三四月一直无雨,我以为今年的收成应该不怎么好才对。” 她说着,脸上便露了几分笑意,“没想到竟是我猜错了,京中物价必然比我们那边贵,可这最近的稻谷也不过五钱一石,听那些婆子说,今年的粮价一直都比较便宜,从年初到现在都未涨过价,想来,自我上京后,南边儿的天气应当不错,三四月的旱情到底是扛过来了。” 她含笑说完,才发现谢云苍的脸色不大对劲,不由便受了笑容,“父亲,怎么了是我……说得不对吗” 说完便又有些惶恐起来,“我……” 谢云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不,四丫头说得很对,你自民间来,知晓稼穑之事,是好事儿。” 说着便站了起来,朝谢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恕罪,忽然想到还有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儿子先走一步。” 老夫人的目光自谢颂华手上的几张纸上掠过,若有所思,随即点头道:“正事要紧,莫要耽搁。” 谢颂华还有些懵懂的样子,等谢云苍走了之后,才喃喃道:“祖母,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老夫人压下心里的疑惑,含笑道:“四丫头不必紧张,你父亲说得没错,你这是在自己家,不必这样拘谨。” 然后便留下谢颂华细细地问起她从前在养父母家的事情来。 听说她每日还要负责家里的洗衣做饭等活计,顿时脸上露出几分不忍。 等最后谢颂华瞅着机会告退时,又道:“先头那些灵师的也不可尽信,我倒觉得你性格淳和,自今天起,不必忌讳那些无稽之谈,想与祖母说说话,只管过来。” 得了这句话,也就是赦免了之前所谓的冲撞之说,谢颂华知道自己又往前迈了一步。 回去的路上心情不由大好,眼见着没人才出声叫玉如琢,“你这也太牛了吧!你怎么知道京中粮价的” 玉如琢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信送出去了” 谢颂华算了算,才想起昨天送信的时候,玉如琢似乎是没有动静,大约是又被困在指环里了。 便点头又问,“你让我写的那都是些啥呀为什么上面我每个字都认得,连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 谢颂华撇了撇嘴,想到之前跟他约定的规则,到底还是把心里的好奇给压了下去,便问起另一个问题,“粮价真的有问题是吗” 这一回,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就当是送你父亲一份小礼。” 谢颂华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问起来,玉如琢又不肯说了。 她不由地就想起刚才谢云苍急匆匆的样子离开的样子。 梦坡居里,谢云苍确实很急。 他立刻将跟前第一幕僚云先生请了过来,“先生可知京中粮价” 云先生已经年过半百,见他这般急切,不由疑惑,“京中粮价一向控制得很好,这个时节早稻刚至,应当价格有所下降,按往年来说,约莫在六钱左右一石。” 说完便又疑惑问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谢云苍眉头皱得更近了,“可今年南方一带三四月间干旱无雨,偏偏到了五六月间,又有多处报了涝灾,上京的运河有几处出现决堤,今年的漕粮根本还未来得及运送上来。 加上大荣作乱,前几日内阁还在商议,要将地方上的粮食直接陆运至边关,这京城的存粮已然不多,现在市面上的粮食应当是太仓放的粮,而此时京城的粮价,竟然还比往年低了一成。” 听到这话云先生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阁老是怀疑有人在借机屯粮” “我在内阁分管兵部,户部的事务并不大熟悉,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不由得我不这么想。” 谢云苍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此事干系重大,你速将京城几大仓的情况摸清楚。” 等云先生走了,谢云苍便连忙写了两封信交由家丁送出去。 府里养了这么些清客幕僚,都无一人发现市面上粮价问题,竟还是自家这个闺女无意间点破了这点异常。 真不知道该气恼还是该庆幸。 不由又想到今日在寿安堂门口遇到的事情,齐氏也着实是太过分了一些! 纵然四丫头年纪大了些,可到底是亲生骨肉,竟怠慢至此。 且如今看来,这孩子虽然失于教养,资质却并不愚钝。 “来人,去慎思馆传句话。” 谢颂华再一次回到宴春台,气氛截然不同。 才推开门,就看到丁香等一众丫鬟跪在地上,看样子是已经跪了挺长时间了。 见着她来,丁香为首,立刻俯首请罪,“四姑娘,奴婢等人知错了,多谢四姑娘饶恕。” 谢颂华的目光自她们几个人身上滑过,只是轻轻地笑了,却并不出声。 径自从她们面前走过,站到了正屋前的台阶上,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有的时候大声的训斥反倒不如无声的威压。 兰姑姑才内室搬来一把椅子,谢颂华便安然坐了,又喝了两口茶,才笑道:“你们……都知道错了” 丁香这会儿都被吓得有些腿脚发软,“知……知错了!奴婢们都知道错了。” 相对于白芍来说,她们这几个人着实是福大命大,若非当时谢颂华求情,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眼下这些人里头,显然以丁香为首,她连忙膝行上前了两步,“四姑娘,奴婢等人之前尊卑不分,言行无状,若非姑娘垂怜,这会儿哪里还有半分体面,日后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只为姑娘马首是瞻。”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那倒也不必,日后的事情,日后再看,能不能相处得好,还两说呢!” 听到这话,几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这个意思是……还没完 “倒也不必这么紧张,”谢颂华站了起来,转向兰姑姑,“把东西都发给她们。” 第37章:规矩 兰姑姑立刻从屋子里面拿来了一沓纸,然后一一分发给她们几个人。 “这上面是你们这段时间以来,在姑娘跟前犯下的事儿,包括但不限于谋取姑娘的私产、怠慢姑娘日常起居、私下败坏姑娘名声……你们自己看看吧!” 看到白纸黑字上记录的每一条,几个丫鬟都不住地瑟瑟发抖。 感情这段时间以来,四姑娘不是真的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无知无觉,而是偷偷地记着暗账呢! 这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一天哪个人对姑娘做了什么,几乎都列得清清楚楚。 这里头的人自然不是都认得字的,那不认识的,兰姑姑便一一念给她们听。 一时间大家都鬼哭狼嚎似的求饶起来。 谢颂华温声道:“既然今日在寿安堂把你们保了下来,眼下我自然不会在怪责于你们,但这并不代表此后就相安无事了。 你们若是认这上面的事儿呢!就签个字画个押,照样在我宴春台伺候,日后若表现得好,这份东西,我便会还给你们。若是不认,现在就可以说出来,咱们好好分说分说。” 这还分说什么! 今日白芍被打的那二十板子,可没有避着人,多少人都瞧在眼里的。 便是没被那板子打残,扔到庄子上的丫鬟,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当下也不用催促,一个个的签字画押利索得很。 “好了,既然你们都认了,也就代表着,日后你们就是我宴春台的人,那我也跟你们讲讲我宴春台的规矩。”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只是眼神却带着几分慑人的光,“第一,都给我牢牢记住了,我是你们的主子,我的话,就是规矩。 第二,管好自己的嘴,关上院门什么都可以说,便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可以提,大家好商量,但是走出这个院子,就把嘴巴给我闭紧了。 第三,既然你们是我的人,我希望你们遇到事情,不要藏着掖着,我能替你们解决的,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若我不能解决,咱们再另想办法,我到底是主子,怎么说能想的办法也比你们多些。” 她说完,便微微抬高了声音,“都听明白了” 得到了一致而肯定的答复后,谢颂华便让兰姑姑一个个登记她们各自的身世、家庭关系、过往履历以及个人特长。 之前被昧走的东西自然也无一人敢留,不到半个时辰,便都乖乖的给送了过来。 “姑娘可真是……女中诸葛,不过半个月,就将咱们院子收服得妥妥帖帖,奴婢心悦诚服。” 谢颂华正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听到兰姑姑的声音,便将炭笔放下了。 “姑姑过誉了,还没谢过姑姑这段时间跟我打的配合呢!到底叫你受了委屈。” 兰姑姑闻言便摆了摆手,“若非之前跟姑娘相处了近一个月,奴婢怕是真会心里打鼓,可之前姑娘明明不是这般胆小的人,奴婢自然便知道姑娘是心里有了成算。” 她说着,便将方才记录下来的这些丫鬟的记录交给了谢颂华,“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理解,要说过分,奴婢私以为往日里丁香比白芍明显更过分,她镇日里懒惰不做事不说,也一向冒犯姑娘,更是贪墨姑娘的私产最多,怎么……” 谢颂华笑道:“确实是丁香更过分,但姑姑想想之前咱们这院子里,这两个大丫鬟,谁更有威信” 见她了然,谢颂华便接着道:“实则白芍处处辖制,是想让我对府里的生活感到失望、厌倦、憎恶,长期以往,我便是不想办法逃走,也必然会做出不妥当的事儿。 且她不论是从长相、气质、能力还是背景来说,都比丁香好上许多,这样一个人,放到我屋子里,对她自己来说,不是太浪费人才了吗她能心甘情愿地过来,是为什么” 兰姑姑点头,“白芍的外祖母是管后院金银器皿的钟妈妈,算是府里体面的老人了。” “没错,她既然能来,说明她认准了在宴春台呆不长,换句话来说,她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捞个功劳。” 听到这里,兰姑姑脸上的表情陡然变了,“姑娘是说……” 谢颂华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没让她把话说下去,“姑姑心里有数就行,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咱们一起,定能把日子过起来。” “奴婢相信姑娘。” 等兰姑姑走了,谢颂华脸上的表情才小心翼翼慢慢地放松下来,然后忍不住握紧拳头激动如仓鼠,若不是怕惊动外面的人,恨不能就地打两个滚。 等那等兴奋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谢颂华才有些自我陶醉的碎碎念,“唉!本宫简直就是钮祜禄颂华!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我还有这方面的天赋要不然,我也可以去横店闯闯啊!真是失策!” “扭葫芦是什么” 玉如琢的声音忽然响起,把谢颂华吓了一跳,“就……就是一种拥有顽强生命力的植物。” 也不知道这个借口能不能说得过去,但好歹玉如琢是没有追着问了。 “还需要你写一封信。” 今天能圆满取得这样的成功,最大的功劳还是在玉如琢身上,谢颂华不会不清楚这一点,闻言便笑眯眯道:“行!你说,我来写。” “不,要借你身体一用。” 谢颂华愣了一下,“啥” “你放松,”玉如琢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我只写一封信。” 原本之前说好了,他不能再使用自己的身体,谢颂华心里又怕排斥。 可对方才刚刚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这会儿就急着拒绝似乎不大好。 玉如琢的耐心似乎不错,一直也没有再开口,似乎就在等着谢颂华考虑清楚。 “很……重要吗” “是。” “要多久” “半刻钟。” 半刻钟,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谢颂华想了想,到底还是同意了,先自行走到了书案旁,兰姑姑用过的笔墨还摆在上面,“那……好吧!” 话音才落,身体的控制权就不在自己的手上了。 第38章: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纵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谢颂华还是觉得非常不习惯。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动,也能感觉到握在手里的那支笔在游走,可她的眼睛却是闭上的。 这个家伙竟然闭着眼睛写字,这是为了防她 呸!她才不稀罕呢! 谢颂华心里有些不爽,这是一种不被信任的不爽。 这个人可真是…… 可随即想到之前与他的约定,谢颂华又觉得不该计较此事,毕竟人家有言在先。 玉如琢说半刻钟,就真是半刻钟。 等谢颂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时,那封信已经封好了口。 大概是因为玉如琢方才的举动,谢颂华便有些不想触碰这封信,因而只是站在桌前,“怎么送出去” 玉如琢的回答却有些玄乎,“晚些时候自然就送出去了。” 不过这玄乎的回答,到了晚上就有了答案。 谢颂华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鹰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怎么还有这么酷的东西啊!” 那是鹰隼啊! 能养得起这种东西的人…… 玉如琢家应该很有钱吧! 谢颂华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装钱的匣子,眼神幽怨。 算了,人要知足。 好赖她现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比如再去颐和堂请安的时候,终于不再那么寒酸了。 齐氏看谢颂华的目光也不再如前些时候那般带着**裸的不喜,而是含了几分复杂。 谢淑华笑吟吟地替齐氏带好了发冠,便笑着问道:“昨日父亲和祖母将四妹妹留下来,是说什么体己话呢”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被谢淑华这句话吸引了,纷纷朝谢颂华看过来。 谢颂华却是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抬眼看了一眼众人才道:“三姐姐都说了是体己话了,怎么好往外说呀!” 一句话把谢淑华给噎得要死,却愣是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倒是一旁的谢荔转移了话题,“诶,三姐姐手上这只臂钏倒是没见你带过,这珊瑚的颜色,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怎么也得值上百两银子吧!”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今日谢淑华的打扮,因着天气热的缘故,她穿着一件天青色坦领,梳着疏疏落落的堕马髻,头上只一支带银铃铛的珍珠流苏。 妆容也尤为清雅,在这大夏天里,看着便叫人觉得心里熨帖。 偏胳膊上又套了支带珊瑚的银色臂钏,那一点红就显得尤为亮眼,衬得胳膊如削了皮的藕段似的。 对比之下,谢颂华简直就像是个杵在旁边的丫鬟。 就连一旁姿色明显平庸许多的谢荔也比谢颂华打扮得精致富贵得多。 谢淑华便笑着道:“谁耐烦去记什么首饰多少钱去年送进来的东西了,一直也忘了带,不知道被谁忽然翻了出来,瞧它白放着,倒不如拿出来带带。” 这波炫富,简直满分! 谢颂华酸啊! 她到现在也就一百两多点儿的私房,那一百的整的还是谢云苍给的。 这边谢淑华随随便便一个首饰就是上百两,听她这语气,还根本没放在心上。 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忍住!都已经被酸到了,再被看出来,又输一次! 谢颂华便仍旧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听到她们那一番对话似的,倒是让谢淑华讨了个没趣。 一行人照旧往寿安堂走,看到谢颂华迈过门槛,谢荔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进来干什么” “当然是给祖母请安咯!” 谢颂华一脸理所当然,然后便紧跟着齐氏的脚步进去了。 谢淑华不由捏紧了拳头,等进了门,才发现整个寿安堂上下对谢颂华的到来没有丝毫讶异。 也就是说…… 老夫人已经准许谢颂华进门了! 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表面上看起来宽和,实际上对府里这些年轻姑娘们的要求非常高,一应规矩教养自不必说,平日里的为人处世都十分看重。 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三老爷谢非梧是她最疼爱的幼子,三房唯一的姑娘谢思华却仍旧不得老夫人的欢心。 谢颂华昨日那般表现,为何老夫人竟还愿意给她体面 谢淑华不由得就朝谢颂华多看了两眼,却见她这会儿已经笑吟吟地坐到了谢芫的下手。 “昨日还没有来得及谢过二姐姐。” 谢芫便朝她友好地笑了笑,“一家人不用这样客气。” 说话间三房的人便都到齐了,老夫人与齐氏说了两句府里的事情,便转向了大老爷谢长清。 “还有一个多月便是乡试了,二郎今年打算下场,准备得怎么样了要我说,不如将其他这些人的课业暂且停一停,你这一个月便专管二郎的功课” 谢长清便笑着道:“很不必如此,二郎的课业一向扎实,此次下场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且他本身已经十分懂事,若是太过重视,反倒给他压力。” 老夫人闻言便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是他的先生,都听你的。” “时候差不多了,儿子就带孩子们先去慎思馆了。” 他这一开口,在座的谢家子弟们都站了起来,齐齐给老夫人行礼,要跟随谢长清一道去慎思馆上课去了。 谢芫和谢琼华还坐着。 她们是女孩子,且已经满了十七岁,便不必去慎思馆上课。 除此之外便只有谢颂华了。 她不由地便想到了前世读书的日子。 虽然没有父母管着,可从小到大,她的功课也从来没有落下来过。 从小学开始,在班里就名列前茅。 可现在她却只能看着别人去上课,甚至连踏进课堂的资格都没有。 谢荔经过谢颂华的时候,便低低地嘲笑了一声。 谢淑华听到便皱了皱眉,然后转身安慰谢颂华,“四妹妹……若是想跟我们一起上学的话,不如去求求大伯看看他愿不愿意收你。” 已经走出座位的谢思华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京城谁不知道咱们大伯收学生条件苛刻,且还有名额限制,若不是谢家子孙,等闲是进不了慎思馆的。 你让她去求大伯,这不是在为难咱们大伯么” 谢淑华便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像是非常遗憾地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七妹妹话虽然不好听,但说得也是……” 话音未落,就听到谢长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四丫头今日也该开始进学了。” 第39章:怎么是他? 一语惊人,满室寂静。 谢淑华的手还停在谢颂华的肩膀上,甚至都忘了收回去,脸上惊讶的表情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谢荔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个鸡蛋。 谢思华则是直接嚷嚷出声,“她要跟我们一起上学” 谢长清的声音含了两分笑意,“这是自然,四丫头也是谢家的姑娘,当然要进慎思馆了。” 老夫人笑着点头道:“说得没错,不过四丫头从前没有底子,你们这些姊妹们,就该多帮帮她。” 众人表情各异,心里却无一不是惊涛骇浪,震惊了好一会儿,才都老老实实地应了,可眼神却忍不住往谢颂华身上飘。 谢颂华眼角眉梢都含了几分笑意,立刻便起身跟着大部队一起往慎思馆去。 不管是在什么时代,读书都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这个时代虽然不要求文凭,女子也无需参加科考。 可她也只有读书了,才能了解这个时代,融入这个时代,甚至参与到这个时代。 她的视野才不至于紧紧局限在那小小的一方院子,她才能通过书籍,去站得更高。 慎思馆在花园的西南角,占地不小,且有一道门可以直通外面。 谢颂华头一回来,许多东西不懂。 谢荼便笑着走了过来,“四姐姐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便问我吧!” 然后便十分周到体贴地一一告知谢颂华何处是作何使的。 阔大的院子里,有专门的茶房、静室、还有丫鬟小厮们待的地方,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的书房,里面的藏书都是谢长清挑选出来的,这里的学生可以随意借阅,只是一定得记得还回来。 隔着一道院墙,里面还有专门设置的膳堂和休息室。 女孩子们只要上午上半天学,男生却是一整天都在这里学习。 课堂设在中间的正屋,是将左右五六间屋子全部打通了,且窗户也比寻常正屋更多。 谢颂华一进去,就觉得整个课堂上,光线明亮充足,里面的摆设也非常简洁有条理。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这课堂竟然没有分男女,所有人都在坐在一起,仅仅是分了两边,中间隔了一道珠帘。 谢家人倒罢了,毕竟谢颂华也来了有些日子,便是不大熟,也都认得。 其他几个坐在另一边的年轻男子,谢颂华只认得其中两个,那日六月六见过,只是不知道身份和名字。 谢荼拉着谢颂华直接坐到了最后面的两张案几后,压低了声音道:“四妹妹才来,且安心等一会儿,我们却是要先温书了,大伯会逐一考较我们的功课,我就先不跟你说话啦!” 谢颂华连忙点头,再举目望去,果然看到其他人都在专心致志地低声诵读,倒是有点儿像前世的早自习。 没一会儿谢长清便进来了,不过她身旁还跟了一个年轻的公子,谢颂华一看清那人的脸,顿时瞪大了眼睛。 中央空调! 虽然这会儿他的打扮与那日放浪形骸的形象相差甚大,可谢颂华还是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他怎么会来谢家 而此时同谢颂华一样,课堂上其他人的目光也被站在上面的那个年轻公子给吸引住了。 在慎思馆读书的这些少年们,自然出身不一般,都是贵家公子,气质长相皆非常人。 可此时站在谢长清旁边的少年一来,倒是生生将那几个少年给比了下去。 不得不说,此人似乎天生就带了几分贵气,不是打小生存环境的潜移默化,养不出这份气质。 谢长清有些肥胖的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前几天已经跟大家打过了招呼,从今天开始,小公爷就来慎思馆与大家一起读书。” 小公爷! 果然是他,没想到竟然连谢长清都是这样称呼他的。 “大家叫我容时就好,日后还请多指教。” 果然,这一笑起来,那股子中央空调的味道就出来了,谢颂华下意识地就将刚才谢荼给她的书往上挡了挡,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与她相反,其他的谢家姑娘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叶容时身上。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今天这些人一个个精心打扮的样子,原来是等在这儿呢! 想想有这么多人灼灼的目光,这位小公爷应该看不到这么不起眼的自己吧! 在一番简短的介绍之后,叶容时就挑了最后的一张桌子坐下,好死不死,就在谢颂华的左手边,中间就隔了一道珠帘。 谢颂华只觉得身下的凳子坐着就不大舒服了,只能半偏着身子坐着。 好在叶容时正在忙着跟他前面的那个人套近乎,倒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课堂里几个谢家的姑娘都一边看书,一边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瞟。 谢长清便一个个地考较功课。 先将男生那边的考较完了,才来女生这边。 从后面往前转,第一个就是谢颂华。 “四丫头从前可念过书” 谢颂华连忙打叠起精神,才发现不少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想来也是,便是那几个不认识的,也应该从谢家人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份。 一个乡下来的农女,竟然跟这般少爷小姐们一起读书,可不就是个大新闻么! “读过一点儿。” 这个答案显然让谢长清有些惊喜,“哦四丫头都读过什么书啊” 这才是最要命的,谢颂华自认文化底子并不低,可奈何前世学的那些东西在这里似乎变得一文不值了。 除了语文的几首古诗几篇古文之外,其他的各个学科没有一科用得上。 而她仅会的那几篇,这么多年也忘得差不多了,且与这个时代的系统教育也不搭边。 大约是看到她为难的样子,谢长清便又换了个问法,“三千百读过” 谢天谢地,这她还真读过,见她点头,谢长清便又笑了声,然后给了她一本论语,“那你就从这本开始看吧!遇到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说着又往前去检查谢荼的功课了。 眼看着谢长清慢慢走到了第一排,忽然叶容时的声音传过来,“诶!你是谢家四姑娘我才……知道!” 一句话就将这边几个少女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视线纷纷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第40章:这人真的是来读书的? 叶荣华就那样含着一丝浅笑看着谢颂华,在旁人眼里,这个笑容只是显得这位小公爷平易近人,性格温和。 可落在谢颂华的眼里,分明就不是那么回事。 谢思华就坐在谢颂华前面,眼珠子一转,便解释道:“小公爷有所不知,我四姐姐才出生就跟三姐姐抱错了,她一直在乡下长大,最近才找回来,跟我们重新序齿呢!” 她说着便含着几分讥讽地扫过谢颂华的脸,才又道:“若我四姐有什么不懂规矩冒犯了小公爷的地方,还请小公爷多体谅。” 叶容时闻言便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颂华,“哦!原来如此,你是才从乡下来的,怪不得……” 他这一句话,就让前面几个人都忍不住掩口笑了。 谢淑华的目光自谢颂华身上扫过,嘴角便翘起了一丝弧度。 谢颂华却被他那意味深长的一个“哦”字闹得忐忑不安,这个人该不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吧! 还是先道个歉要紧,“是是是,我不懂规矩,小公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噗……” 前面谢思华一听这话,就笑了出来,“四姐,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你又还没得罪小公爷!” 谢颂华懒得理她,只朝叶容时心虚一笑,然后赶紧装着看书的样子。 前头谢长清已经问到了谢淑华,问的是什么谢颂华也听不懂。 不过看谢长清面上露出的满意之色,再看谢淑华回答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应当回答得不错。 而且右边那几个世家公子动作虽然不明显,但显然都已经被她吸引住了,有事没事地都要看她两眼。 “切!”前面谢思华就不屑地咕哝了一句,“就喜欢出风头。” 这也是她出不了这个风头吧!谢颂华心里暗想,这一次便果真认认真真地看起了手里的书。 当初读书只学过《论语》里几则比较脍炙人口的,其他大部分都没有学过,而且这个时代的书…… 竖排繁体不说,还没有分句读。 谢颂华不得不接受这么个现实,在这里,她真的就是个半文盲。 “诶,你要是不懂的,可以问我呀!” 谢颂华微微一扭头,就发现叶容时拿了一摞书放在胳膊肘下面垫着,整个人歪在椅子上,明明一样的矮凳,愣是给他坐出了沙发的效果。 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颂华,一双桃花眼说不出的风流,简直把纨绔两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谢颂华不理他,老老实实啃书本。 “诶,不对,你这里断错句了。” “这样读意思就错啦!” “不不不,这个字念‘莫’不念没。” “……”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避不过其他人,前头便有窃窃的笑声响起。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在跳,他是个古人了不起么! 她这不是才刚开始学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谢颂华干脆不再轻声诵读,转而拿出纸笔,我抄写总行了吧! “你的墨还没研好,太淡啦!” “你这个字……确实不咋好。” “不要急,慢慢来,诶,对对对,手腕要打直。” “……” 谢颂华忍到极限,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却极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礼貌,“小公爷,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叶容时还没说话,前头谢思华就道:“四姐姐你也真是的,小公爷这是在指点你呢!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福气,你怎么还这样不识抬举” “小公爷既然这么好为人师,方才我看大伯检查七妹的课业,似乎也有些问题,不如小公爷你就……” 话还没说完,谢颂华就停下了,因为她转眼就看到旁边的叶容时竟然已经支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这人真的是来读书的 不过他睡了,倒是能叫自己安静下来,谢颂华才得以继续学习。 在慎思馆呆了一上午,谢颂华也大概地知道了在这边上课的情况。 同时她也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在这里,哪怕是资质最差的谢荔,学识也比她好得多,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方才交上去的一篇字,就是那样好脾气的谢长清,都勉励了一句,“四丫头的字还是要多练练。” 自然又是引来一番嘲笑,好在一上午也被嘲笑得多了,谢颂华已经麻了。 谢荼收拾好东西,见谢颂华还在写,便安慰道:“四姐姐,你从前在那头,没有条件学,虽说晚了一些,但还要循序渐进得好,不要太累了。” “嗯,多谢五妹,你先回去吧!我写完这篇就走了。” 谢荼是在寿安堂里和老夫人一起用膳的,自然不好等她。 谢颂华咬着牙,把《学而》抄完,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已经僵掉了,这毛笔字比从前的硬笔字可难写多了,靠得就是腕力。 等她收拾好东西出来时,慎思馆的人已经走光了。 走回去的路上,丁香便对谢颂华道:“今天上午,三姑娘跟前的侍墨来向奴婢打听姑娘昨日的事情呢!” “哦你怎么说” 丁香沉吟了一下才道:“奴婢只说姑娘回去将我们这些人都罚了一遍,让我们好自为之。” 谢颂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丁香便解释道:“奴婢从前是在颐和堂做杂事的,好不容易攒了点儿银子给了梁妈妈,才换了来宴春台的差。 来之前大家都说,来宴春台,重要的是要记住自己还是颐和堂的人,这样才能有前途,奴婢后来见白芍那般作为,才知道大约我们在宴春台都是呆不长的,所以才……” 见谢颂华仍旧不开口,丁香也就不再遮掩,“所以就想着能多捞一些是一些,至于姑娘……反正也没有人要求奴婢做什么,与其奴婢往前凑等日后叫人拿住话头,还不如就混日子等着白芍做成好事。” “那现在呢” 听到这句话,丁香脸上的神色松了些,“姑娘也知道,奴婢是打小卖进来的,在府上并无根基,想是当初老爷过问了一句宴春台的人手,梁妈妈才把我放了进来,如今既然打定主意在姑娘跟前做事,自然一心向着姑娘。” 谢颂华不免就多看了她两眼,之前懒惰骄纵成那样,却不想,竟还有两分头脑。 也正是因为当时兰姑姑告知自己这个丁香是外头买进来的,她才选了白芍做那只儆猴的鸡。 “你怎么走路这么慢她们都早走了!” 叶容时的声音响起,把谢颂华吓了一跳,抬眼就看到他正闲闲地倚在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这边,身边无一个人在旁伺候。 第41章:天凤命格 谢颂华第一反应是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在,才稍微放下心来。 再看一旁的丁香,这丫头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姑……姑娘,小,小公爷,这……” 也难怪她吓成这样,就现在这个情况,纵然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端看叶容时这个样子,以及这话里的随意,也很难让人不去想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儿别人不知道的关系。 见谢颂华满脸警惕的样子,叶容时不由“噗嗤”一笑,“现在倒是怕了,那天拿面烫我的时候,怎么就胆子那么大” 谢颂华自知理亏,又怕有人瞧见,只得先认错,“那天是我的错,我郑重向小公爷道歉。” “道歉我倒不大在乎,我是想跟你说,那天……” “小公爷!”谢颂华急急地打断他的话,生怕他说出在君莫醉遇到了自己。 叶容时似乎被她这个样子逗笑,“那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谢颂华狐疑地抬眼看去,见他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眸清澈,并不似作伪,便连忙冲他行了个礼,“那就……多谢小公爷,不过,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说完拉了丁香一把,急匆匆地就跑了,任由后面叶容时怎么叫她,也只当没有听见。 走得那样急,恍若后面有鬼追着似的。 叶容时都不由怀疑自己,这是魅力下降了吗 至今他还没有见过一个年轻的姑娘对他如此避之不及的样子。 侍墨眼看着叶容时进了慎思馆,才有些后怕地快步离开。 差不多到倚兰苑门口,终于追上了谢淑华。 “不过是落了本书,怎么磨蹭这么久就这我怎么提你” 谢淑华一上午的心情都遭透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老夫人和父亲竟然会让谢颂华去慎思馆上学! 谢长清那个只会看二房脸色过日子的蠢材才不会开这个口! 那只能是梦坡居或者寿安堂的授意,思来想去,她能想到的就兰姑姑交上去的那一沓纸。 那一沓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为什么在那一天之后,寿安堂的态度就变了 侍墨在谢淑华跟前伺候的日子不短,哪里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 当下便立刻道:“不是奴婢有意偷懒,是方才……” 她看了看左右,做出谨慎的样子来。 谢淑华顿时又皱紧了眉头,“有话说话,做出这等样子来做什么” 待侍墨在她耳边将所见之事说出来之后,她的脸色却是骤然变了,“你说的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谢淑华犹自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仔细一想,今天叶容时来了慎思馆之后,谢家的几位姑娘他几乎都没有正眼看两眼,却一直在跟谢颂华说话。 都说英国公府的小公爷是全京城最贴心的少年郎,对年轻的姑娘们都甚为和气。 所以他这是怜贫惜弱,对出身乡野的谢颂华反而更加关心 这么一想,谢淑华就更加烦躁了。 原本还以为靠着往宴春台塞几个丫鬟,就能牢牢地把谢颂华压制住,更能让谢家明白,谢颂华根本就上不得高台盘,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贵女。 那她也就失去了与自己竞争的资格。 都说皇室马上要为几位到了年纪的皇子选妃,更有消息放出今年宫里要摆菊花宴。 上次淑和公主便对自己释放出善意,这里头是什么意思,谢淑华心里如何不清楚。 她是国师亲自批过的天凤命格,而淑和公主自小养在贵妃膝下,她的态度,就直接代表了贵妃和三皇子的态度。 就连齐氏都暗地里跟她说过这件事情,老夫人也先后有过两次暗示。 如今朝中的局势,太子和三皇子势力相当,虽然太子是储君,却一直不怎么得圣上喜欢,反倒时常将三皇子带在身边,贵妃娘娘更是宠冠六宫。 且太子资质平庸,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反倒三皇子文武双全,气度无双。 贵妃三皇子一派分明有意那个位子,而她的天凤命格正好是他们的助力,毕竟国师当时的批命,许多人都知道。 可问题……就在这里! 国师当时亲口批命,可不是对着她谢淑华,而是对还在齐氏肚子里的谢颂华! 只不过在三岁那年,玉京观的道玄大灵师来谢府,又一次说起她的贵人之相。 若不是抱错一事忽然传扬出来,她都要开始准备做皇子妃了! 这事儿刚出来的时候,谢淑华简直要崩溃,毕竟因为这个命格,她在府里的众姐妹中,样样都是头一份儿。 她以为她立刻会被送走,谁知道齐氏因为对她的疼爱割舍不下不肯放手,老夫人和谢云苍竟然就同意了。 谢淑华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对于谢家来说,哪怕她不是谢家的血脉,也照旧是谢家的三姑娘。 她和谢颂华不管哪一个做了皇子妃,都是谢家的荣耀。 可是对于谢淑华来说,谢颂华却永远是那个潜在的威胁。 好在谢颂华回来的这段时间里,粗蠢、怯懦,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气度,哪里有半分做皇子妃的可能 因此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云苍,在刚开始两天的观察之后,便都放弃了谢颂华,由着她在府里自生自灭。 就是齐氏这个亲娘,对这个半道上归来的女儿也没有半点儿耐心。 可谁知道,事情忽然就慢慢地变了。 谢颂华不但借着张姨娘的死得到了谢云苍的重视,还走进了寿安堂,走进了慎思馆。 如今,竟然连小公爷都对她有了兴趣。 英国公夫人可是贵妃娘娘的堂姐! 谢淑华心乱如麻,只觉得事情已经完全开始偏离了轨道。 她甚至连去颐和堂的心思都没有了,便直接进了倚兰苑。 “姑娘,这是怎么了”冬雪立刻迎了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淑华回过神,立刻问道:“白芍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听到问这个,冬雪无奈地摇了摇头,“送去庄子上的人回来了,白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觉得四姑娘性子懦弱,以为害她的另有其人,还想着让四姑娘再去跟太太求求情,还让她回来。” “蠢货!就这竟然还想到我跟前来伺候!”谢淑华越发烦躁,“想办法让她死在庄子上,别叫乱开口。” 眼见着冬雪下去了,她忽然又将侍墨叫了过来,“今天你看到的事情,找个机会透露出去。” 第42章:看病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向来不长脚却遍地跑,加上有人故意渲染,不过一两天的功夫,谢颂华私底下和叶容时说话的事儿就广为人知了。 虽然察觉到谢家几个姑娘看她的眼神不大对,但谢颂华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从她回来,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何时对过 更何况她眼下事情多着呢! 丁香守在静心堂的大门口,又是紧张又是忐忑,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就四处逡巡一遍,生怕会有人路过。 而此时谢颂华已经进了院子推开了里头一间屋子的门,屋子里床上的女子一见着来人,顿时眼睛一亮,就要起身,“姑娘您终于来了!” 谢颂华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认真观察了一下她的面色,才道:“姑姑这回可是信了” 谢颂华是那些天在府里随意闲逛,才发现静心堂这么个所在,与这边遇到的婆子闲聊了两句,方知这里是专管府上患了病的下人的地方。 准确地来说,是管那些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患病的下人。 若是在外头有住处,病了自然是家去,何必要来这里。 谢颂华本就是大夫,来了两次到底于心不忍,便偷偷溜进来瞧过,才知道那些底下人被丢到这里来,基本上就是个三不管。 手里有点儿银子的,还可以叫人帮忙传个大夫抓两副药,若是没什么钱,也就一个等死罢了。 只是她也没有什么钱,最多不过是借着前世的医术,帮着看看诊,抓药还是也得要这里的人自己来。 其他人得了个免费来看诊的,自然是欢天喜地,当即便想办法着人去帮忙抓药。 只这个梅姑姑,一边咳嗽还一边讽刺,根本不给看,谢颂华也不计较,只是留了一道简单的方子就走了。 久病之人性情古怪也是难免,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夫,难道这还不知倒不至于与病人计较。 今天再过来,看到这个梅姑姑这个反应,知道她大概还是用了自己最后的那个方子。 “姑娘救苦救难,这院子里已经有两三个得姑娘看顾的都已经回去当差了,我吃了姑娘的方子,也觉得身子没那么沉了,当日确实是我小人之心,还望姑娘海涵。” 谢颂华抿唇一笑,叫她将手伸出来,在对方开口之前道:“姑姑且先别说,我先替姑姑号个脉。” 左右两只手都细细地听过,又认真看了她的气色之后,才问道:“姑姑初时应当只是咳嗽,并无其他症状吧或是十日,或是半个月之后,才开始慢慢添了发热、体虚、盗汗等症及至如今,恐怕已浑身无力,咳疾也愈发重了” 所幸当初趁着值夜班,看过许多原版中医药典,这文绉绉唬人的词句倒是信手拈来。 梅姑姑一听,脸上顿时充满了希望,“这位姑娘果真能治好我的病!” 谢颂华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作答,梅姑姑立刻道:“只要你能治好了我这病,多少诊金我都给。” 这个梅姑姑是二门上的管事,平日里的油水丰厚得很,可她得了咳疾,瞒也瞒不住,如今一个月过去,替她的管事娘子已经差不多得心应手,她的地位岌岌可危,此时自然满心急切。 谢颂华又看了她之前用的方子,心下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取了自己怀里的炭笔出来,刷刷地在纸上写着一副新的药方。 梅姑姑却一把抓住谢颂华的手,“一事不凡二主,姑娘能在外头走动,不若替我将药一起抓过来!” 她说着又恳切道:“必不白费姑娘的力!” 谢颂华又看了看她,点头道:“姑姑若是信得过,我明儿就让人给姑姑送药过来。” 梅姑姑如同见到救世主,自然满口应下。 当即便从床里内侧抓了两颗碎银出来,“劳烦姑娘!” 果真是有钱人啊!谢颂华满心激动,这么一出手,就是将近五钱银子,太大方了! 晚上谢颂华在灯下练字,兰姑姑便满脸官司地端着茶进来了。 这等端茶递水的小事儿,如今已经交给了底下的丫鬟,她此番大约是为了下午的事儿了。 且兰姑姑在谢府后头的胡同里有自己的住所,一般不会留宿。 谢颂华心知肚明,便让她坐在下首等,一直到手上这一篇字写完,才搁下笔。 然后皱眉看着自己这一张字,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是真难看啊! “练字这事儿急不得,姑娘已经很用功了。”兰姑姑眼底便含了两分赞赏。 自从谢颂华上学以来,早起半个时辰诵书,夜里一个时辰练字,平日下午没事儿的时候,也都是捧着书本在手里。 便是读书的男子,也就这般用功了。 “我起步晚,比不得旁人,自然要多努力些。”谢颂华见字干了,才放到旁边的那一摞纸上,转脸笑问:“姑姑是想问下午的事情吧” 兰姑姑也不藏着掖着,“姑娘是府里的主子,如何好去给下人看病更何况,正经人家的姑娘……” 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会这种东西,谢颂华知道她的未尽之意。 药婆属于三姑六婆的一种,在这个社会背景下,是叫人瞧不起的职业。 谢颂华身为阁老府的嫡出小姐,如何能与这样的身份绑在一起 “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在这深宅大院里,多少腌臜手段没有我才来没多久,就从张姨娘那里领教了一番,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灯光下,少女肌肤如蜜,莹莹的一双如水清眸里,闪着坚定的光。 兰姑姑骤然发觉,其实四姑娘的五官并不逊色于府里任何一位姑娘,甚至比其他几位,更多了几分坚韧鲜活。 谢颂华的这话,兰姑姑没法反驳,因为如她所说,这样的事情,深宅大院里太多了。 “可姑娘也不该去给……” “姑姑有所不知,虽然从前我在那头跟着一位婆婆学了些医术,可这医术不比旁的东西,唯有自己亲自经历了许多病例之后,才能从中得到自己的经验,要不然怎么那些大夫年纪越大越值钱呢” 兰姑姑被她的话说笑了,“什么叫越值钱拿人比货似的。” “姑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好了嘛!”谢颂华见她神色松动,便知道自己说动了她,“横竖我去静心堂都是带着面纱的,没有人看到我的样子。” 兰姑姑终于放下心,“既然姑娘心里有成算,奴婢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姑娘到底还是少露面的好,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叫奴婢去办。” “这不是正有事儿要劳烦姑姑”谢颂华说着,便将梅姑姑的药方拿了出来,“再没有比姑姑更信任的人了。” “你认字,还懂医,一般农女,可没你这个本事,你到底什么来头” 玉如琢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这陡然出声,不免又把谢颂华吓了一跳。 第43章:凭什么质问我? 听到他这话,在最初的惊吓过后,谢颂华不免又有些忐忑,“我,都是跟从前的邻居学的。” “当我是你身边这些人!” 玉如琢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森然,莫名地就让谢颂华感觉到几分寒意。 随即她就有些恼了,“你凭什么质问我我不也没有再探究你是什么人吗 按你的意思,咱俩现在是被迫捆绑,我确实受制于你,可你也依赖着我,我既然答应了你不刺探你的信息,那麻烦你也尊重尊重我!” 她说话的时候,情绪不免有些上来了,外头丁香听到声音,便忙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被这一打断,她也不得不按下性子,打发了丫鬟。 屋子里再回复平静之后,谢颂华也就没了方才的火气。 她确实不知道玉如琢是谁,可那天出门替他送信的事儿,在君莫醉的事儿,还有粮价的问题,以及那天的那只鹰隼…… 这个人明明一直被困在自己手指的这只指环里,可他却仍旧能向外传递消息。 甚至于,传递消息的她本人,都不知道玉如琢传了什么出去。 这样一个人,哪怕没有身体,谢颂华也不怀疑他有对付自己的手段。 而她,说到底不过是异世界里穿过来的一缕幽魂。 “我……”她再一次开口,声音里有些无奈,“我只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 良久,她才听到对方的声音,却只是一个极简短的“嗯”。 谢颂华还想说什么,玉如琢便又说了一句,“后窗。”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连忙将灯熄了,让外头的人以为她已经睡了,才蹑手蹑脚地轻轻打开后面的窗格。 一个黑影倏然而至,谢颂华一时间避之不及,只觉得胳膊上一阵刺痛,然后便是被那只鹰隼翻动翅膀带起来的风刮得闭上了眼。 好在这玩意儿还算通人性,停稳了便站在窗户上不动了。 果然,她的脚上绑了一只金属的小筒。 谢颂华从里头拿出一卷纸,纸上还绑了一个小小的玉牌,谢颂华也没有细看。 才拿稳,那隼便窜入了夜空,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此时天上挂着一轮半圆的月亮,照着屋子里,倒也能够视物。 谢颂华将那小纸卷放在一旁的高几上,语气淡淡道:“你要怎么看” 写字他可以闭着眼睛写,难不成这读信,他还能闭着眼睛读除非对方在这纸上印着盲文。 到底还不是要求着我有本事你别看! “无妨,直接看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谢颂华老实不客气,果真解开那吊着玉牌的绳子,将纸卷打开了。 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不由傻眼。 “泰山沐晨钟,游涨海平潮,金榜灿名淖,且问济雨时,凋树西风倒。”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颂华又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意思。 她读书再少,也知道一首五言至少得是四句吧!这五句是什么鬼 “烧了吧!” 得,这种高人的行径,她怎么可能看得懂。 谢颂华在火折子上把这小小一张纸烧了,再看到搁在一旁的玉牌问道:“这个呢” 她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双碾街上有家天保医馆,你让人拿着这个去抓药,不要钱。” “不要钱!”谢颂华立刻惊讶出声,“你可别骗我。” “不要瞎打听。” 听到这话,她不由撇了撇嘴,“我才不要打听,只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酬劳。” 谢颂华再三思索,“替你传信的酬劳” 可惜玉如琢已经没有了声响,再一次无声无息地沉寂了。 而谢颂华拿着那个小小的玉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双碾街她上次出门的时候经过的,那条街上可繁华了,两旁的铺子都很不一般。 这个天保医馆能开在那里,必然不是什么小铺子。 她能拿着这个东西去随意抓药 那那些名贵的药材呢 如果她揣着这个牌子,直接上去要两支百年老参,人家怕是会把她打出来吧! 想到这里,谢颂华觉得还是暂时不冒这个险,这个牌子先妥当收起来比较好。 因为晚上睡得晚,第二日早上起床,头就有些糊,谢颂华用冷水洗了把脸,才能集中精神开始诵书。 等读了半个时辰,丁香才带着碧桃打了水敲门进来。 才坐下,就听到碧桃的惊呼声,“姑娘,你的手!” 谢颂华一愣,这才发现袖管卷起来之后,自己左手手腕上有三道深深的血痕。 昨晚上被那畜生抓伤了,她虽然觉得很痛,可又觉得尚能忍受,也就没有再开灯处理。 今早上又忙着功课,竟忘了这茬儿,这会儿才发现这般严重。 “昨天不小心弄到的,”具体的她没有说,只这么含糊带过,“好像……也没药吧!” “这些常用的膏药按道理是该分一些给姑娘的,奴婢晚些时候去梁妈妈那里问问看。” 碧桃一边小心地替谢颂华处理伤口,一边道。 最后到底是撕了条绸子裹了起来,不叫人看出来就行了。 到了慎思馆,谢颂华如今也要和旁人一样接受谢长清的检验,因而也加入了默读的队伍。 只有叶容时还是一副睁不开眼睛的样子,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模样。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谢长清就过来了,照例是从男生那边开始检查。 等到了叶容时那里时,这个人书都没找到,谢长清几个问题问出来,他只管自己回答。 原本以为他是胡乱说的,谁知谢长清听了他的话,却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小公爷才思敏捷,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很好。” 说着他忽然去了前头的讲台上,拿了本书递给叶容时,“这本书或许更适合小公爷现在看。” 谢颂华伸长了脖子也没能看清那书封面上的内容,只得作罢。 而谢长清已经来了她旁边,“四丫头,‘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这句话何解” 这是谢颂华来慎思馆这么多天,头一回被考校功课,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 第44章:落水 前世也不知道多少次被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了,可像现在这么紧张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了。 谢颂华定了定神,老老实实翻译,“先师说,对待朋友要尽心去劝勉他,恰如其分地引导他,可若是对方并不听从,那就作罢,不可自取其辱。” 她翻译完之后,便有些惴惴不安,果然,就听到谢长清含笑问:“这么说来,先师这倒显得有些滑头,若朋友的想法显然是错误的,作为朋友,难道不该劝诫其回头吗” 他这一句话问出来,课堂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谢荔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然后用压低了的声音对谢淑华道:“还真以为认得两个字就是学问呢!” 谢颂华没理会其他人,只是有些无奈,这怎么还带考延伸阅读的 不过,她到底是做过无数篇阅读理解的人,区区发散思维难不倒她,“我认为,人之于世,关键便在于所思所想,在于内心的自我,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也不存在想法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每一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方式,这无关对错,仅仅在于个人的选择,更何况,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又何来一定要劝诫回头 朋友之交,在于互相欣赏,求同存异,若这一点都做不到,我觉得,便不能称之为朋友。” “这是在胡说什么!依这么说,这世上都不要讲究什么规矩了,那些作奸犯科的人,自有他们自己的想法,难道也不要管了圣人若是知道你这样胡乱注解他老人家的话,怕是得要被气活过来!” 谢思华语带讥讽,强行歪曲谢颂华的意思。 她话音才落,叶容时带着赞赏的声音响起,“我倒是觉得四姑娘这个解,解得最妙,若我有这般自以为是,不理解我还想要改变我的朋友,那我非得先他打一顿再说。” 谢长清闻言便笑着点头,“小公爷这般补充倒是恰到好处。” 说着他用手里的书轻轻敲了一下谢颂华的肩膀,“坐下吧!” 尽管谢荔和谢思华几个人还是觉得有些不服气,但是谢长清这么说,显然是认同的谢颂华的解释。 “诶”谢长清才要往前面走,忽然狐疑地翻了翻书,忽而笑道,“竟没注意,四丫头应该才学到里仁篇,竟问了你颜渊篇的问题。” 谢颂华内心无数个白眼儿,要不是这段时间着实花了些功夫在这本论语上,她今天可真要抓瞎。 放学与谢荼一起回去,才走到桥上,就听到身后传来谢荔阴阳怪气的声音,“四姐姐可真是厉害,这才来多久,竟引来小公爷这般袒护!你有这样的手段,怎么也不教教姐妹们” 说话间谢荔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谢颂华莫名其妙,随后就见紧跟着而来的谢思华也嗤笑道:“这样的手段我可不要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腌臜技俩,一个大姑娘家,竟往人男子跟前凑,这是怕嫁不出去,还是怕少了男人” 谢颂华只觉得面前杵着的是两个摆足了架势的小学鸡,虽然说得不好听,但是这个样子倒是真的挺好笑。 而一旁的谢荼却是气得脸色铁青,“五姐七妹!你们说的这叫什么话都是大家姑娘,嘴里……”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荔一把推开了,她直接逼问到谢颂华面前,“你给我说清楚,你跟小公爷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语气、这个调调,闹了半天,原来叶容时是这个谢荔的暗恋对象啊! 中央空调,害人不浅! “我与小公爷还能是什么关系,自然是同窗。”谢颂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脸理所当然。 “你还要狡辩,那为何你第一日来慎思馆,就与他偷偷私会” 谢颂华心下惊诧,还来不及反应,谢荼便上来要拦住她,“五姐,你注意说话!这里是慎思馆!” 可谢荔分明是含怨已久,这会儿见谢颂华一直不说话,便当她是心里有鬼,当下一把推开谢荼,只直直地盯着谢颂华。 谁知谢荼脚下没有站稳,被她一推下意识地就去扶旁边的桥墩,可她与谢荔都在拱桥的最顶点,她一个用力,两个人就一起往谢颂华身上栽过来。 谢颂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斜喇喇里一直手往自己腰眼儿上推了一把,登时便没能站稳,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摔去。 “噗通”、“噗通”下饺子一般,牵三挂四,谢家四姐妹竟然齐齐落了水,同时带下去的还有两三个陪读的丫鬟。 谢颂华吓得快要灵魂出窍,她不会游泳! 那头岸上传来谢淑华的惊叫,“快,快来人呐!落,落水了!四妹妹他们落水了!” 这片湖本身也不大,是谢家仿着江南园林的景造出来的一片景观湖。 可偏偏为了方便这些年轻人读书,慎思馆与谢家主院就隔了这一整片湖,谢颂华她们刚刚经过的桥,就在这湖中心。 好在这里离慎思馆不愿,落后一步出来的谢淑华一见这情况,便立刻喊了人,慎思馆这边的人立刻听到了动静,冲了出来。 谢长清原本已经去了后面自己的屋子,这会儿也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一见着那边的情形,也慌了手脚。 “快,快下水救人!”谢长清连忙招呼人,“有谁水性好再拿杆子去桥上让她们抓着上来。” “大伯!这,几个妹妹都还没有出阁……” 谢琅华的声音唤回了谢长清的一丝理智,对了,她们姐妹几个都还没出嫁! 若是叫家丁护院甚至是此时在这里的学子们救上来,名节可全部都完了,便是由婆子们救上来,这夏日衣裳单薄,浑身湿透的样子,也…… 谢长清当机立断,转向跟出来的学生们,“二郎三郎留下,你们先回去,不许出来!” 说着便吩咐谢淑华等人,“去寻些好抓取的东西,待会儿想办法把人拉上来,二郎和我跳下去救人。” 实际上这会儿已经有两个在慎思馆负责灶上及洒扫的婆子下去拉人了,只是不得章法,那边仍旧一片混乱。 这边谢长清一拿定注意,谢淑华立刻分派人手,众人各司其职,很快就有了条理。 叶容时脸上没有了平日里脸上常带的笑容,而是浅浅地皱着眉头看着那边的湖面。 一旁兰家的公子一把拉过他往里面去,“事关谢家世妹们的闺誉,咱们也不好贸然帮忙,还是先赶紧进去吧!” 叶容时却神色难辨地往湖面上看了一眼,没有再发现有什么异常,难道,方才看错了 第45章:有人要害我! 虽然这些学子们恪守礼法,都进了院门,并且也不再往外看。 可外头那么大的阵仗,声音如何隔绝得了 更何况,能来这里上学的,本来就都是能跟谢家称得上是世交的人家,要不然也不可能男女同室上课。 这会儿见她们落水,心里多少都是挂念的。 因此虽然这会儿大家都不说话,但是心思都在院墙外的湖面上。 显然那边园子里又听到了动静,嘈杂的人声又大了些,来帮忙的人越多,自然救上来的概率就越大,外头也听到说救上来了的声音,这些人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还好三妹妹出门晚,正好瞧见了,不然怕是要酿成大祸。” 有人出声感叹,颇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另有人点头赞同,“也不知道几个世妹是在吵什么,竟然一起跌落到水里去了,竟只一个三妹妹幸免于难。” “三妹妹本来性子就沉稳大方,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 一旁的叶容时闻言便皱了眉,继而声音闲闲道:“几位世兄什么时候出去看到她们姐妹几个吵架了怎么就知道她们是因为争吵而落得水倒是不知谢先生平日里还教人这般口舌。” 他这一句话立刻叫方才几个年轻人面红耳赤起来,才要分辨两句,就忽然听到院墙外有一人惊骇的呼声,“四姑娘呢!怎么不见四姑娘!” 刚刚爬上岸的谢长清闻言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就炸响了,他几乎是立刻冲到栏杆前。 可这湖面分明已经恢复平静,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谢荼正在谢琅华的怀里哆嗦,闻言一脸茫然,然后同样趴在栏杆上往水里看,可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再怎么看也不可能看出个人来。 “二哥哥,二哥哥……”谢荼哆嗦着嘴唇,话都说不完整,“四妹妹……四妹妹不会……不会沉下去了吧!” 一句话把谢长清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找!赶紧找!识水性的都给我下去找!” 谢琅华将谢荼扶着在一旁的桥面上坐下,才要下去,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一转脸就看到谢淑华满是担忧的脸。 “二哥哥,你,你一定要四妹妹找回来!她,她才回咱们家呢!” 谢淑华说着忍不住哭了出来,一张脸因为惊吓更是惨白一片,看上去实在楚楚可怜。 明明之前谢颂华还那般折辱她,现在谢颂华出了事儿,她却这样担心。 谢琅华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三妹妹,永远这样心地善良。 “你放心,她也是我妹妹。” 谢琅华说完,也不顾那许多,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 这边的动静连寿安堂都惊动了,老夫人一向很少出来,这会儿着急得不行,由齐氏陪着急匆匆地过来,后面还浩浩荡荡地跟了一大票人。 老夫人一见着谢荼的样子,差点儿没被吓死,“六丫头,你没事儿吧!可怜见的,怎么成这样了” 后面安氏和余氏大约也是才听到消息,几乎都是小跑着就过来了。 谢思华看到自家娘亲,刚才还强撑着只是发抖,这会儿顿时爆哭。 谢荔、谢思华都扑到了自己生母的怀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就连谢淑华都被齐氏后怕似的揽到了自己跟前。 老夫人也要圈住谢荼,谢荼却含着哭腔道:“四姐姐还没找到呢!” “啊!”老夫人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快找啊!” 齐氏也懵了,她下意识地放开了谢淑华,一个快步走到水边。 谢琅华刚好冒了个头出来,齐氏连忙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这会儿也不单谢琅华,这会儿还在水里的基本上都已经把摸了两遍了,根本没有任何影子。 谢淑华呆呆地看着那边的齐氏和谢琅华,忽然发现自己竟一个人站在旁边,眼中不由闪过两分阴翳。 “谢颂华她……她不会……”谢荔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她不敢说下去。 方才还各种声音的桥面上忽然都安静了下来,一群人的目光只锁定在湖面上。 才这么会儿的功夫,人能去哪儿! “祖母不要着急,四妹妹在南边儿长大,说不定熟识水性!咱们派人四处都找一找。” 谢芫的声音带着几分安定人心的作用,老夫人转过脸,看到自己这个最妥帖的孙女儿,脸上到底好看了些,只是还不敢放松。 “找到了!” 忽然,极远处一个婆子的声音传来,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却是在另一边的岸上。 这边众人不管衣服湿的干的,都往那边跑去。 老夫人年纪大,几个儿媳孙女儿扶着,倒在最后。 等赶到的时候,谢颂华已经被人扶着在凉亭里坐下了,身上裹着快薄毯子。 谢长清正关切地看着她,“四丫头,感觉怎么样” 齐氏见她人还好好的,也就放了心,当即便问道:“四姑娘受了惊吓,方才是谁发现的四姑娘在哪里发现的” 一个婆子立刻应声过来,“是老奴发现的,老奴正要去拿家伙事儿帮着救人,想着这边绕过去能近一脚路,然后就看到四姑娘瘫倒在这边的地上。” “你没看到其他人” 齐氏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婆子不解其意,却还是老实摇头,“没有!” 齐氏当即便到了谢颂华的面前,皱眉严肃问道:“四丫头,你是怎么上来的谁救得你看清了吗” 这一句话问出来,在场的人至少有一半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若是府里的媳妇婆子救了她,自然会争着要抢功劳的,怎么可能不守着不报告 这样将谢颂华一个人扔在这里,而本人却不见踪影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人不方便,这如何不方便,一猜也就知道了,谢颂华只能是被一个男子救了! 谢颂华一个姑娘家,浑身湿透被一个外姓男子给救上了岸,这可是事关名节的事情。 老夫人顿时沉下了脸,“你这个时候问她,她能知道什么还是赶紧叫大夫进来要紧!” 这一句话提醒了齐氏,她方才一时激动竟然忘了,这里如何是问话的地方 齐氏立刻起身,吩咐人将几个落水的姑娘带去寿安堂里安置,又要张罗请太医上门。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忽然回过了神,“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余氏连忙温声宽慰,“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大家都在呢!大夫马上就来了。” 谢颂华却是连忙要挣开扶着她的婆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祖母,有人要害我!” 一句话让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谢云苍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怎么回事!” 谢颂华却是立刻将藏在毯子下的手拿了出来,“这是我从那人身上揪下来的!” 第46章:串供 莹白纤巧的掌心上,躺着一颗绿色的珠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和田碧玉的料子,上面似乎还有些图案。 谢云苍落在那珠子上的目光陡然一顿,然后立刻将珠子拿了过去,又在手里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众人只见他神色越发难看,最后将珠子收了起来,才冷着面孔道:“先把几位姑娘安置妥当!太医叫了吗” 谢颂华就这样被众人簇拥到了寿安堂,一应东西都是准备好了的,才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几个丫鬟正在拿细棉布替她擦头发,太医就进来了。 如她所料,除了受了点儿惊吓,她们都没有什么大碍,开的也是两个太平方子。 寿安堂里忽然添了三位姑娘,这边却不见忙乱,丫鬟婆子们穿梭来去,有条不紊。 谢颂华由着后面的丫鬟替她将头发一点点烘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在一遍遍地过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谢颂华!” 谢荔含着两分傲慢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她一转脸,才发现,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谢荔旁边还陪着一个谢思华,她们俩看上去状态都还好,眼下除了头发还有些潮之外,看不出落水的痕迹。 “待会儿问起来,你最好识相点儿,我们方才说好了,是因为看到那头飞过来一只白鹭,大家挤着看,才掉下去的,你听清楚了” 看着她们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谢颂华往椅子后靠了靠,“凭什么” “你……”谢荔似乎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不同意,“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意味着什么若是叫父亲知道我们是因为……” “不,是你们!”谢颂华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摆了摆,“从头到尾,我和六妹妹可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那些不该大家闺秀说的,只出自于你们俩的口中,且在场的也不只我们这几个人,还有那些丫鬟都可以作证。” 听到她这话,谢荔气得要死,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们这会儿为什么要跑到谢颂华这里来同她串供。 谢思华拉住恼怒的谢荔,冷笑道:“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说了又怎么样!一家子姐妹,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我们俩跌了脸面,难不成你还想独善其身,我告诉你,就算祖母他们要罚我们,你们也躲不过。” “好啊!”谢颂华点头,“那就不要躲嘛!一起受罚就是了,我反正皮糙肉厚,也不怕什么。” 这两个人可真是想得好,事情是她们挑起的,错的是她们,这会儿竟然还有脸过来要求她替她们掩饰 如果换过来,今天犯错的是她,怕是她们落井下石比谁都快! 见她这般难沟通,谢荔要被气炸了,实际上四个落水的人,谢荼一向循规蹈矩,且是老夫人亲自教养的,从来未曾行差踏错过半步,谁都会认为她是被无辜牵扯的。 谢思华是三房唯一的嫡出姑娘,纵然性子有些刁蛮,可余氏一向护得紧,就是老夫人发落,估计也不好太重。 若是谢颂华一口咬定是她来闹事儿,只怕父亲那里,她是最没法交代的一个。 谢思华却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个乡下来的丫头碍眼,“你到底要怎么样!” 从前府里这些姐妹,除了一个谢淑华,她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如今证明谢淑华并非谢家的姑娘,谢颂华又是个乡下来的,她自认是整个谢府最有体面的姑娘。 这会儿被谢颂华这般“忤逆”,着实心里不快。 正闹着,有婆子来传话,让她们去前头。 这个意思就是要问她们今天的事情了。 谢颂华朝姐妹两个勾唇一笑,“走吧!” 谢荔和谢思华看着已经走到前面去的谢颂华,两个人脸上都满是焦急,想要拉谢颂华,可看着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到底不敢。 谢思华顿时恼道:“你就是给她认个错怎么了待会儿叫大人知道了上午的事情,咱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谢荔已经急得不住掉眼泪,脚下一步也迈不开,今天挑事儿的人是她,把谢荼推倒的人是她,说谢颂华与叶容时的人还是她。 她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快要喘不过气,哪里还有半分主意,“现在怎么办啊!父亲一定要罚我的,怕是我姨娘都要受牵连了!” 谢思华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更加烦躁,一把甩开她的手,干脆梗着脖子往前头去了,“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还能怎么办我都要被你害死了。” 等谢荔挨挨蹭蹭地过来的时候,谢云苍立刻呵斥道:“还不过来跪下!” 前头那三个已经跪在厅堂里了,其他人都被屏退,只有谢家几个主子在坐着。 谢荔腿一软,就跪倒在地,“我错了!祖母,爹,母亲!我知道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她认错认得痛快且诚恳,几乎是整个人都扑在地上的,因而也就没看到谢荼和谢思华给她打眼色。 而她没听到其他人说话,心里更加发慌,“我不该乱说话,不该污蔑四姐姐,更不该失手推开六妹妹,都是我的错,我……是不小心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谢云苍的声音从上头传来,谢荔一听这话,这才惊觉不对。 抬眼果然看到谢思华的白眼儿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我……” “你们不是看白鹭没留神跌下去的么” 谢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谢颂华,这是怎么回事! 谢颂华没看她,连忙道:“是挤在一起看白鹭来着,大家一处说话,就说起今日课堂上大伯考较的功课,五妹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我跟小公爷有私交,所以课堂上才帮我说话。 我到现在连小公爷到底是哪家的子弟都不清楚,只觉得莫名其妙,因而争辩了两句,六妹妹怕我们吵起来,叫旁人笑话,过来打圆场,也不知道谁没有站稳,大家又挤作一团,这才掉下去了。” 一直陪在齐氏旁边满脸做担忧状的谢淑华闻言眼神就变了,她眯着眼睛看向谢颂华,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第47章:机会 其实谢颂华早就已经想清楚了,落水的原因无非是姐妹之间的口角。 其中谢荔自然罪责最大,谢思华嘴里也不清不楚。 可说到底,几个姐妹因为一个外男而吵起来,继而导致姐妹一起落水,多少都有损谢家的脸面。 不管是谢云苍也好,老夫人也罢,心里只会对这几个女孩子都产生恶感。 更重要的是,谢颂华要么保全自身,将当时的情况都说出来,这样她自然罪责最轻,可谢荔怕是要挨重罚,而且姑娘家的脸面算是丢干净了,怕是日后慎思馆都去不了。 那她和谢荔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要么,她就咬牙忍下这件事情,可这样一来,这些人便都会认为她是好欺负的,将来的麻烦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这几日的流言蜚语,她不是没有听到,只是她深知流言这种东西,一张嘴是辨不清楚的,因此才隐而不发,等待时机。 眼下机会不就来了,所以她干脆挑破了此事,不说谢荔谢思华那般没轻没重的言论,只说这几日的谣言。 这是直接究其根本,洗刷自己的身上的污水。 至于落水一事,那自然是看白鹭不留神挤下去的意外最好。 刚才大家都只说是看白鹭引发的意外,这会儿谢荔带出了事情发生的导火索,一切也就明明白白了。 老夫人立刻厉声问道:“私交之事,哪里传出来的!” 谢荔才松了一口气,闻言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连忙道:“我……我也只是路过园子的时候,听几个婆子说,看……看到四姐姐跟小公爷说话,又看小公爷在课堂上总是替四妹妹说话,这才……” “祖母父亲明鉴,小公爷性子……跳脱,颂华从乡下来,难免叫他觉得新奇,因而问过我几句乡下的事情。 至于替我说话,那就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我本来底子就差,课业远远跟不上姐妹们,上课的时候,也多有不懂,小公爷或许是起了一点儿怜悯之心,才随口点拨我两句,六妹妹平日里教我教得更多,怎么就不说六妹妹总是替我说话呢” 谢荼连忙道:“祖母,叔父,小六可以作证,小公爷虽然平日里在课堂上行事略有些不羁,也确实指点过四姐姐几句,但绝对没有任何逾矩行为,不光小六,慎思馆里每个人都可以作证。” 她说着又接着道:“这些天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兴起的流言,影影绰绰地说四妹妹和小公爷,实际上四妹妹每日和我们一道去慎思馆,下学了便同我一道回来,其他时候,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流言实在不知道从何谈起。” 老夫人听了她这话,便怒向齐氏,“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齐氏也是头一天听到这话,连忙站起身,“儿媳一时失察。” “失察!英国公府这位小公爷是他们的命-根子,这么多年为了挑学堂费了多少心思,不过是看在咱们家慎思馆这些年还考出了几个举子,又信任咱们家的家风,才把小公爷放过来。 眼下若是传出我们谢家的姑娘和小公爷的闲话,别人只当我们慎思馆是用来给我们家姑娘挑女婿的地方,我谢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夫君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齐氏顿时脸色煞白,这话实在太重了,她便是一家主母也承受不起,因而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老夫人息怒,是儿媳的过失,儿媳这就让人彻查!” 她一跪,其他人也不好坐着,就是文氏和安氏也都站了起来。 谢云苍的目光凉凉地自她身上扫过,然后冷声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们姐妹几个就只是看白鹭意外落了水。 不过姑娘家,到底失了矜持,罚你们没人抄写论语十篇,三日后交到梦坡居。” 谢荔和谢思华都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毕竟这个惩罚对她们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了。 谢颂华也没觉得如何,反正她本来每天都要练字。 至于谢荔和谢思华,两个小学鸡一样的小姑娘,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最近府里的风气是越来越差了,先头四丫头的命格,后来张氏的死,安哥儿的事儿,如今又把话头编排到慎思馆里去了,我谢家怕是要败在这群人的嘴上!” 谢云苍的语气分外严厉,应该是动了真怒了,看着跪着的齐氏,到底是压抑了三分火气,“这件事情,务必要肃清源头!” 前头因为张姨娘的事儿,齐氏和丈夫之间已经生了隔阂,后来因为儿子在中间说和,加上她后来的处理还算得当,才将之前的事儿揭过。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谢云苍来正院的次数越发少了,别人不清楚,她自己却是心知肚明。 老爷到底还是恼了她,现在又出了这件事,她若是再办不好,怕是回头老夫人也要说她了。 “好了,你们各自也受了惊吓,各自先回去吧!” 老夫人发话,这一串儿跪着的人才敢起来。 谢颂华与谢荼别过,才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谢云苍的声音,“四丫头跟我出来。” 谢颂华知道,这是要问关于那颗珠子的事情了。 在众人或探究、或好奇、或不忿的眼神中,谢颂华低垂着脑袋跟着谢云苍进了梦坡居。 这一回倒是没去内院,而是在外院谢云苍的书房里。 她进去的时候,谢云苍已经坐下了,面前就放着那颗珠子。 “说吧!把你今天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虚,那个婆子实在来得太快,导致她没有太多时间问玉如琢。 因而也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落的水,明明好好地站在栏杆前的,忽然就被又推又拉地下去了。 不过好在我小时候学过凫水,当时那一大群人呼啦啦地下来,你拉我扯的,反而容易坏事,所以就想着先游到另一边爬上来。 谁知才从人群中游开,就感觉不对劲,竟是有个人在水底下拉着我腿要把我拽下去。” 第48章:人不见了 谢云苍听到这里,脸色变得十分严肃,“你没弄错” 谢颂华立刻上前两步,急切道:“绝对没有!我可以肯定,是真的有个人抓住了我的脚,要把我往水里拉,当时我已经游开了一段距离,只是他们那边的动静太大,我又在水底下,所以没有人发现我这边的情况。” “然后呢” 谢颂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我当时在水里面,喊又喊不出来,逃又逃不掉,只能去掰那人抓着我脚的手,可是对方力气实在是太大,我情急之下,拔了头上的簪子去捅他。 他吃痛不敌,我才得以逃脱,但那会儿我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力气了,后面只瞅着一个方向游,等终于摸到岸的时候,就撑不住了。” 谢云苍脸上阴晴不定,他手里捻着那颗珠子,一时没有说话。 他不开口,谢颂华也不好开口,只静静地等着。 “你确定没有任何遗漏” 谢颂华闻言又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我在水下管他搏斗了一番,但是当时水里暗流涌动,我也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谢云苍在她回答了之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叫她回去了。 等回了宴春台,谢颂华便借口身体不适,将所有人都打发了。 可她对着指环唤了好一会儿,玉如琢都没有回应。 看样子是又被困住出不来了。 谢颂华只得作罢,自己从柜子里翻了一瓶药酒出来,给自己身上的淤青推拿。 今天上午的事情,她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是被人推下去的,当时她站的那个位子并不是靠在栏杆上的,更何况,眼看着谢荼站不稳,她已经先扶住了旁边的栏杆。 只是那会儿太混乱了,她也记不清那会儿站在自己后面的是谁。 然后便是落水,她是真的不会游泳。 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原主都不会。 所以当那个人出现拽着她往水底拉的时候,她根本逃不开。 当时只感觉周围全是水,都疯狂地往她嘴里鼻子里灌,整个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挤干净了,连大脑都因为缺氧而开始发昏。 可拉着她的那个人却一点儿都没有放松。 是玉如琢在紧急的情况下占据了她的身子,才得以逃生。 玉如琢应该是有武功在身上的,不然当初也不能借着她的身子假扮张姨娘飞到谢云苍面前。 他对付起水底下那个人似乎都没有费什么力气。 只是后面的事情,谢颂华就有些不清不楚。 后面在寿安堂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好几处淤青,也不知道是玉如琢弄的,还是自己弄的。 因为她当时只能感觉到自己在往远处游,但是身体各处的感知却是模糊的。 这种感觉非常其妙,就是到现在她也没有弄明白。 明明是她的身体缺氧了,难道玉如琢用起来还能毫无阻滞 再后来等她有了一点儿意识的时候,人就在岸上了,手里还捏着那颗珠子,后面的那番话都是玉如琢教她说的。 因而现在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推她的人是谁,不知道要将她拉到水底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颗珠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何谢云苍会因此而色变。 而此时倚兰苑里,谢淑华却是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眼睛不时地看向院门。 终于,院门被推开一条缝,冬雪急匆匆走了进来。 才一进屋,谢淑华就将门给关上了,“怎么样她怎么说” 冬雪却是皱紧了眉,一脸苦相地朝谢淑华摇了摇头,“没找到!” “什么!”谢淑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没找到。” “我去了她家里,屋门是反锁的,两旁的邻居都说她今天当值,卯正就进府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 谢淑华连忙问道:“府里打听过了吗” “打听了,”冬雪立刻点头,“奴婢怕叫人发觉起疑心还特意找了两个小丫鬟打听,浆洗房的管事正在找她,说她巳正就不见了人影,要去太太那里告呢!” 听到这些消息,谢淑华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她皱着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喃喃道:“一定得找到她,那个谢颂华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给父亲,父亲似乎开始起了疑心,如果她被抓去了前院,难保不会将我们供出来。” 冬雪脸上也满是焦急,“她是秋霜的娘,若是被查出来谋害四姑娘,怕是前头刘婆子的事儿又要被扯出来了,那姑娘……” 谢淑华脸上闪过一抹厉色,“你立刻发动人去找,一定要赶在府里发现她之前找到她,然后想个办法让她开不了口,再远远地送走。” 冬雪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耽搁,当下便急匆匆又出去了。 才到院子里,就碰上过来的谢琅华,倒是谢琅华有些惊讶,“你不好好伺候你们姑娘,这会儿这样着急,是有什么事儿吗” 冬雪连忙随口找了个借口支吾过去了,里头谢淑华含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二哥哥怎么有空过来” “下午大伯也不在,我们就提前散了,”他不再管冬雪,自己走了进来,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笑着道,“这几个妹妹也着实是不像话,还好你没有跟着出去,不然怕是也要被连累,你又不会凫水,身子又弱。” 谢淑华却是皱眉道:“我只恨自己没出去,五丫头那张嘴实在是无法叫人不恼,竟然对四妹妹说那样的话。” 谢琅华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你如何料得到你也不过只能独善其身罢了。” 他说着便说起自己的来意,“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方才听说四妹妹病了,今天本来就是她受了委屈,被五妹妹那般排揎,又在水里遭了一番罪,且她到底没来家里多久,我想着要不然,咱们一起去探望探望她。” 谢淑华闻言倏尔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她看着谢琅华忍不住咬紧了牙。 这才多久!他就接受了谢颂华 所以,亲妹妹就是亲妹妹,今天上午见她落了水就那样紧张。 还有齐氏,明明那般讨厌谢颂华,可今天听说她没被救上来,还是会担心。 在这样下去,府里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谢琅华瞧着她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便疑惑问道:“怎么了” 谢淑华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笑了笑掩饰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今日的凶险,还好四妹妹会凫水,不然怕是要出大事儿。” 她转而又道:“探病倒罢了,虽说你与她是骨肉至亲,可毕竟也不大熟,你要去探望她,她还得再起来,这样挪动,倒不宜养病了,倒不如叫个丫鬟送点儿东西过去,等来日好了,咱们再去宴春台叨扰。” 谢琅华闻言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叫了谢淑华跟前的侍书过来,嘱咐她去自己的院子里拿上东西去探病。 侍书来的时候,谢颂华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 第49章:是五姑娘要害姑娘?! 这高烧来势汹汹,谢颂华都有些猝不及防。 刚开始还没有察觉,只是想着要罚抄书,因而正端正地坐在桌子前抄写。 后面越抄越觉得烦躁,抄了几页之后,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便想着出去走走或许会好些。 结果才一起来,就觉得不对劲,自己根本就手软脚软,没什么力气。 兰姑姑刚好进来给她添水,一见着她的样子就吓了一跳,伸手一摸,果然滚烫非常。 这才和几个丫鬟一起七手八脚地把她送到床上去,又往前头去报病,请拿帖子请太医。 齐氏虽然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可再不喜欢也还是女儿,是谢家铁板钉钉的姑娘,当下便叫人去请太医。 谢颂华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的人来来去去,偏偏她自己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身体像是有千斤重,这烧来得太快了! 至此,她心里也不由害怕起来。 这可是在古代,在这个医疗落后的年代,随便一场风寒都可能会要了人的性命! 她费了许多功夫才勉强表达出不要盖棉被的意愿,多的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兰姑姑还在一旁着急,“姑娘这都烧成这样了,必然是今天在水里着了寒,得要先把寒气逼出来才行,等汗发出来就好了,姑娘可别任性啊!” 谢颂华无力到要骂娘。 这七月份的天气,让她盖床棉被,是真的会脱水而死的好吗 好在太医还算有点儿本事,给她诊了脉之后,便直言谢颂华这不是着了寒气,无需闷汗,才算是捡回了半条小命。 等太医走了之后,众人又开始张罗起来给她熬药。 可惜她想要通过物理降温都没法表达清楚,只能昏昏沉沉地烧着,然后迷迷糊糊地被兰姑姑灌下了两碗药。 好在她这烧来得凶猛,味蕾变得迟钝,倒没有觉得很难喝。 等到第二日再醒过来,体温总算是降下来了一些,但还是烧得厉害。 谢颂华混沌的脑子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吃力地将袖子掀开,果然…… 是伤口发炎了。 那几道被鹰隼抓伤的地方已经红肿溃烂还化了脓。 原本当天晚上被抓,她就没有留意,第二天又落了水,加上这会儿还是夏天,可不得发炎。 怪不得昨晚上的高烧来得那样气势汹汹。 兰姑姑正端了盆水进来要给她擦洗身子,见着她已经下了床便吓了一跳,“姑娘!” 然后才看到她竟然拿了把小刀在手上比划,旁边还燃着一盏灯。 谢颂华招手叫她过来,“我使不了劲儿,姑姑帮我把脓挤出来。” 当兰姑姑看到她手上的伤口时,这一下就吓得更厉害了,谢颂华连忙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姑姑不要嚷嚷,相信我的医术。” 等脓全部排干净了,谢颂华也痛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咬牙拿盐水将伤口洗干净了,再用盐水湿敷。 果然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到中午烧就退了。 才吃了半碗饭,谢芫和谢荼便联袂而来。 带了些点吃的玩的,算是探病。 下午各房也都有人遣人过来探望,就是谢荔和谢思华都派了自己跟前的大丫鬟来宴春台。 兰姑姑脸上便带了两分笑意,“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如今虽还比不上其他的姑娘们,可到底府里也知道有姑娘这号人了。” 能不记得么 这还得是因为齐氏从昨天下午开始的大盘查吧! 要整治那帮犯口舌的底下人,头一件拿出来说的事儿,自然就是谢颂华身上的谣言。 这样一来,不到半天功夫,上上下下都知道,因为谢颂华的缘故,府里这般大动干戈,那这位从外头来的四姑娘,在当家人心里的重量,不由得人不多琢磨琢磨。 据说到今天中午,府里已经查了三十四个仆妇。 兰姑姑告诉谢颂华,这大概是最近这几年来,府里动作最大的一次整治行动了。 原本只是想把黏在自己身上的谣言摘干净,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等效果。 另外就是昨天下午,寿安堂便送了两件玉摆件过来,还有一柄青玉如意,说是她受了惊吓,给她压压惊。 四个姑娘落水,就单给她送东西,不由得人不多想老夫人这一举动的意义。 谢颂华不过思索了一会儿,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多半还是谢荼的缘故,当着众人的面儿,那一番说辞糊弄过去了,可事后,老夫人未必不会问谢荼,谢荼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看来,是老夫人觉得她这样“识大体”值得嘉奖。 这一来,连各处的管事婆子对宴春台的态度都好了许多,终于会问一句去拿菜的碧桃:姑娘晚上想吃什么 而不是问啥啥没有,给啥吃啥了。 谢颂华这场烧来得凶险,但烧退了就好多了,只是人还没有什么精神。 学里就请了几天假,老夫人发了话,让她安心在屋子里养两天,连请安都免了。 谢颂华便将丁香叫了进来,还有兰姑姑一起。 “想到了吗” 谢颂华脸上的表情比较平淡,可丁香仍旧紧张。 那日在桥上,谢颂华是带着丁香一起的,她已然不记得当时丁香站的方位,但或许丁香能想起来是谁站在她身后的。 因而那天从寿安堂回来之后,谢颂华便给了她个任务,让她仔细回想,当天在桥上的情形。 “你只管说,若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现在再要追究,也没机会了,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推的我。” 兰姑姑闻言吃了一惊,“姑娘是被人推下去的” 谢颂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视线仍旧落在丁香身上。 “奴婢记得,当时奴婢跟在姑娘身后,然后五姑娘就冲了上来,五姑娘跟前的翠缕上来就把奴婢挤到了一边,七姑娘屋里的环佩也上来堵了我的路……” 她脸上闪过两分恍惚,显然又在回忆当时的事情,“奴婢记得当时姑娘被几个人围起来,然后六姑娘惊呼了一声,奴婢着急地看过去,确实有个人在姑娘背后,是个丫鬟,是……”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眼中的神色慢慢地变得坚定起来,“是翠缕!对,就是她!那天她穿的衣服和环佩是一个颜色的,但是环佩那天带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还被侍书嘲笑了,站在姑娘身后的那个人没有带绢花!” 兰姑姑顿时紧张道:“是四姑娘要害姑娘!” 谢颂华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若是她,就未免太明显了。” 第50章:势不两立 那天在寿安堂,看谢荔的样子,分明没有想到会闹到大家一起落水,因而才会跑来要求跟自己串供,后面还吓得不打自招。 若她本身就打算害自己,不可能那般张皇失措。 所以,翠缕根本就不是谢荔的人,不过一想,这也没甚可大惊小怪的。 实际上,在谢家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就一个。 她这是第几次出手了 谢颂华觉得烦躁异常,就好比身边围了一只嗡嗡飞的血蝇,偏偏还没有趁手的工具去对付。 这是真当她好欺负了 可这件事情她没有证据,所谓捉贼拿赃,当时没有拿到证据,就不好再说什么。 更何况,那天的事情涉及到谢家的脸面,连口角之争都不能传出来,更何况是姐妹相残 见她没有说话,兰姑姑面上便有些惴惴不安,“姑娘,现在要怎么办” 谢颂华回过神,“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她才刚刚在谢家站稳,而谢淑华是谢家这么多年来高高在上的嫡出大小姐,论资源,论人脉她比对方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她只能等,同时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我对院子里的丫鬟也不了解,兰姑姑你和丁香一起仔细观察观察,看看有没有得用的,若是遇到好的,好好培养培养。 人要机灵,背景要干净,还要长相普通,脑子灵活的,若是有,就让她随意到外头逛,每天找点儿小事情让她出去晃荡,任务就是打听府里的消息。” 兰姑姑和丁香相视了一眼,知道这是谢颂华真正意义上的信任之后给的任务。 不过这两天府里都在沸沸扬扬地查谣言的事情,都不怎么要出去打听,到处都能听得到风声。 因而有的事情倒是轻飘飘地就给盖过了,比如花园的西北角发现了一个婆子的尸体。 判断大约是不小心失足滑下去的,因为那地方偏,没有人看到,这才送了命,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死了两三天了。 对这样的消息,宴春台没有在意。 而谢淑华则松了一口气,“确定她没有说出什么吧” “没有,奴婢找人盯了好几天,她家一直锁着门,她根本没有回去。” 谢淑华点了点头,不由又恼恨起来,“到底是不中用,还在我面前那般夸口自己的水性,我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相信了她!” 说着又问,“翠缕呢” “姑娘放心!”冬雪笑着回答,“她什么都不敢说的,五姑娘本就靠不住,更何况她还有求于您。” “倒是白白便宜了谢颂华!”想到这里谢淑华就恼恨异常,她撺掇谢荔去对付谢颂华,原本是想一击即中,自己也能置身事外。 没想到那废物出的主意非但没能成功,还叫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谢颂华越发看重起来。 说是病了一场,结果都送东西过去致意,一个乡下来的贱丫头,凭什么 旁人倒也罢了,这些天连齐氏都没怎么说过谢颂华的不好,难不成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乡下来的臭丫头一步步抢走自己的所有资源 谢淑华不甘心!可这一次的机会错过,下一次真不知道又要到何时了。 看着她那张脸在慎思馆里晃,她就觉得恶心。 本来她是高高在上的谢家嫡女,旁边坐着的那些世家子弟,多是用倾慕的眼光看着她。 可现在,只要谢颂华在,就是在无声地提醒所有人,她只是乡下农户的女儿。 她分明觉得那些人看自己的眼光已经有了变化,那以后还会到什么地步 不是她容不下谢颂华,而是谢颂华要抢走她的一切! 如她所想,谢颂华是真的想要去上学,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再落下功课,越发追不上其他人了。 因而在烧退了后的第四天,她就又开始了去慎思馆上学的日常。 关于那天落水的事情,倒是再没有一个人提起,可谢颂华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慎思馆上午上课倒也不是一直上,辰初开始上课,到巳初便可以休息一刻钟,各人的丫鬟小厮过来给少爷姑娘们添茶倒水,再有就是上一些点心。 众人也在这个时候聊聊天。 谢颂华因为知道自己在功课上与别人的差距不小,一般这个时候都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书。 当然谢思华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故意在她前面非常香甜地吃点心,还要跟谢荔和谢淑华阴阳怪气一番。 谢颂华从来不为所动,对她们的谈天也不感兴趣。 可今天她忽然听到一个与她可能有点儿关系的话题,却是另一边的几个少年人说的。 刚开始说话的那个,谢颂华记得似乎是姓兰,“你们听说了吗这几天在查京城各大仓的存粮情况,听说,昨天查到了通州仓,竟然空了三分之一!” “什么!真的假的通州仓可是京城最大的粮仓,那下半年的市粮供应岂不是要出问题”立刻有人接口,显然是还没有听过这个消息,“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 那兰公子连忙压低了声音道:“这才捅出来呢!听说还是谢阁老发现的,今年南边儿根本没有粮食过来,但是京城的粮价却比往年还要低一成!” “那说明了什么” 又政治触觉敏锐的少年立刻道:“难道是有人在借机屯粮敛财!” “就是这个道理,连通州仓里的粮都放出来了,然后借着粮价低多屯粮,到了下半年,市面上没有粮了,再高价卖出来,这一笔可不少赚!” “这户部就没有人发现” 那兰公子一时间便有些犹豫,在众人催促下,才又把声音压低了些。 谢颂华在这边听不怎么清楚,不过隐约听到“太子”、“审讯”、“自缢”等字眼。 这让她不得不想起自己之前在寿安堂里交上去的那一沓纸。 关于粮价的部分,实际上都是出自于玉如琢的手。 明明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情,这里头甚至还涉及到太子! 谢颂华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她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到了政治当中。 可她不知情,玉如琢却是知情的。 他到底是谁 自从上次落水的事情之后,手上的指环好像就彻底沉寂下来了。 回到宴春台之后,谢颂华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可没想到他竟然出现了。 第51章:受赏 听着他的声音,谢颂华第一个感觉是:他很虚弱。 因而原本那质问的话,就被她下意识地先放在了一边,“你怎么了是因为上次落水的事情而受了伤” 之前谢颂华就发现了,玉如琢虽然可以使用自己的身体,可一旦动用,他自己也会变得虚弱。 这一次落水,要不是他出手相救,谢颂华怕是已经重新投胎或者再度穿越了。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便软了下来,“我只是想问问,关于粮价的事情。” 玉如琢一如既往的话不多,“嗯,你问。” “你知道通州仓里的粮没了吗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跟太子相关还有你……到底要我父亲参与到什么事情里面” 她问完,玉如琢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谢颂华以为他是精神不济,心里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急躁了,或许应该等他好一些再问。 正犹豫着,却听到玉如琢轻声笑了一下,“不过是发现了粮价异常,提醒你父亲一句罢了。” 谢颂华没有开口,显然对他的这个说法并不怎么相信。 “有人想要囤积居奇,可这囤的是粮食,到头来,终究害的是百姓。” 谢颂华闻言讶异了一下,“你是说,你是因为不想看到百姓受苦而提醒我父亲的” 玉如琢没有否认,只是说了一句,“你父亲到底还有两分胆识。” 这样一说,谢颂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倒是玉如琢半是安慰了一句,“你父亲不会有事。” 岂止是不会有事儿,甚至还得了嘉奖。 竟得了一件御赐蠎服。 谢颂华最开始看到那件蠎服的时候眼皮直跳,那上面的图案,一眼看过去,简直像是龙袍。 这样的蠎服不是亲王的服制吗 好在谢颂华没有问出口,听到老夫人的感叹才知道,原来这蠎服只是一种赐服,代表了皇帝对臣下的一种褒奖。 尽管如此,也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本朝获得御赐蠎服的,不过一手之数。 谢云苍以次辅之位得到这样的褒奖,着实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不过听说太子在这件事情上吃了挂落,因为负责通州仓的户部主事是太子妃的某个亲戚,而太子本身又分管户部的事务。 虽然说最后的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太子并不知情,可到底是没有约束好自己的人,同时也落得一个失察之罪。 他这边受了皇帝的斥责,那头三皇子却因为差事办得不错,而大受夸奖。 一起一落间,贵妃三皇子一派顿时又风光了不少,没两天贵妃母族高府便邀请谢府女眷过府游玩,说是贺高府大小姐及笄之礼。 按道理说,这种府里姑娘及笄确实有宴请宾客的习惯。 不过一般都是邀请平时关系不错或者往来紧密的人家。 谢云苍在朝堂上保持中立,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没有明确表露过与哪一方更亲近。 这一次粮食的问题虽然是他提出来的,但那也是站在为百姓考虑的角度上,并不参与两位皇子之争。 只不过看上去,三皇子不这么认为。 他明显是将谢云苍的这个行为当成了向他他示好的信号,这才会通过后宅的交流手段,让高府邀请谢家的姑娘们过府。 齐氏一时间也有些犯难,虽总说后宅是女人的地界,但这样的高门大户,向来前院和后院息息相关,要不然怎么那么多高门联姻 这事儿原本是齐氏偷偷去跟老夫人商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悄悄地传了出来。 到了休息时,谢颂华就看到谢淑华谢荔和谢思华在一起窃窃私语,三个人的头挤挤挨挨,有一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秘密的感觉。 只是这本也是日常,谢颂华融入不进去,也并不想融入,因而照例是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眼下这本论语她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有些不大懂的地方都圈了出来,想找个机会请教谢长清。 谢荼仍旧是最安静的一个,在她的课本下面藏了一本话本,到休息时间,她就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看似再复习功课,实际上却是悄悄在看话本。 对于姐妹之间的纷争,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兴趣,谢颂华与她上下学一起走,也从未从她嘴里听到过哪个姐妹的闲话。 大约是察觉到谢颂华在打量她,谢荼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唇边朝她竖起一根手指,笑得腼腆。 谢颂华才要点头,就听到前面几个姑娘忽然惊叫一声。 她惊愕看过去,就看到刚刚还凑在一起的三个人立刻着急忙慌地四散开来,一个个都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似的。 而她们刚刚趴着的那张桌子,一块摊开的帕子上,赫然爬了几只甲壳发亮的知了,正欢快地吱吱高歌。 “这是我刚抓的,就在外面的柳树上。”叶容时笑吟吟地从门口走进来,然后诧异地挑了挑眉,“送给你们玩儿。” 几个深闺中娇养的姑娘哪里这样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东西,看着它那高高凸出来的眼珠子,细脚伶仃的几条长腿在桌子上爬过,几个姑娘都快要晕过去了。 那边几个男学生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帮忙把几个知了捡走了,叶容时倒像是颇有些无趣地耸了耸肩,“又不咬人,有什么好怕的” 谢琅华压下心里的不快,上前解释道:“小公爷见谅,几个妹妹到底是弱质女子,对这种……” 谢颂华听到“弱智女子”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等看到众人都看向她,才连忙摆手,“没,我……我是觉得挺可爱的。” 话音才落,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循着一道抛物线的轨道,直接落在了谢颂华的课本上。 叶容时笑眯眯道:“这还有一个,送给你吧!” 刚刚被知了吓得不轻的几个小姑娘顿时都幸灾乐祸起来。 可随即当她们看到谢颂华淡定地将那只知了捏了起来,还拿手指去拨弄它的蝉翼时,那笑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看得出来四姐姐以前在乡下怕是经常抓这东西玩儿了,所以胆子才这么大。” 谢荔当即就阴阳怪气起来,谢颂华眼见着叶容时已经拿着另一只知了走到了自己旁边,这才明白,对于谢荔来说,自己这又是越了她的线了。 “喏,这东西真的不咬人的,五妹你要不要试试” 她这么大胆,显然不光出乎几个女生的意外,那边的男学生也不由拿起自己手里抓的知了看了看。 嗯!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 谢荔倒是想接过去,但是手却伸不出来,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 “高家的大姑娘倒是很喜欢玩知了,我还以为你们女孩子家都一样呢!” 叶容时说着,把手里的知了往谢颂华桌上一扔,回自己位子上歪着去了。 这一句话却是让前面那三个姑娘脸色同时变了。 谢淑华看了其他两个人一眼,然后笑着道:“我倒是忘了,小公爷和高家是亲戚来着,难不成高家大小姐平日里竟然喜欢捉知了玩儿这可是个奇特的爱好。” 第52章:消息 话音才落,就听到谢思华冷笑了一声,“三姐姐自家的事儿还没有理清楚,怎么关心起别人家的事情来” 她说完,谢颂华就看到谢淑华的脸上有些泛红,可她竟没有再过问什么,转身便自己看书去了。 倒是让谢颂华有些纳罕,这可不像是谢淑华的性格。 这个人明面上总是表现得温婉大方,实际上内心里最是斤斤计较,平时上课稍微留意就能看得出来。 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行事排场,纵然不说,可处处都要压姐妹们一头,前一天谢思华带了支贵重的簪子,第二天她身上必然会出一件新首饰。 谢荼得了两句夸奖,她必要去问谢长清一些功课,引人注目。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颂华暗自记在心里。 放学之后,便拿着自己做的笔记以及那本翻出了毛边的《论语》去找谢长清。 “先生,这本书我已经通读了一遍,也背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有好些问题不大理解。” 谢长清平生大约只有两件感兴趣的事儿,一是读书,二是吃饭。 这会儿眼看着到了饭点被谢颂华拦下来,顿时就有些不高兴,“明天上课问不行吗” 那头正在收拾东西出门的谢淑华便笑了一声,“难得四妹妹有心上进,大伯就舍下你的红烧肉吧!” 一听到今天自己最爱的红烧肉不能及时吃上,谢长清就更郁闷了,凉了的红烧肉有啥好吃的。 奈何谢颂华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也就只好耐着性子留下来,等翻开她的笔记本时,眼前顿时一亮。 这个时代哪有什么笔记本,谢颂华是请兰姑姑帮忙缝制的册子。 然后将自己不懂的内容条理清晰地记录下来,又在下面写明了自己的理解,对自己理解没有把握的内容进行了说明。 甚至有的还用其他的内容进行举例和反堆。 虽然字还是难看,可这用心的程度却是一眼即明的。 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道:“平时请教问题的人也多,先生也忙,若是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颂华就把这本册子留在先生这里,先生拿红笔在上面批注了,后面再一道给我就行。” 谢长清正在看谢颂华的问题,闻言从册子上移过视线,肥胖的脸上便有了真挚的笑容,“好,这个法子好!明儿下午我让人给你送过去,那你就先回去吧!” 这是惦记上红烧肉了吧! 谢颂华也能理解,美食对于吃货的诱惑是什么样的级别,从善如流地告辞了。 回了宴春台,还没有开口,兰姑姑倒先来告诉了关于高家的事情。 竟是张妈妈传过来的消息。 如今安哥儿在寿安堂里,倒是很得老夫人的喜欢,因而张妈妈也水涨船高,在寿安堂里有了一席之地。 倒是没有想到当初的做法,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听完兰姑姑的话之后,谢颂华挑了挑眉,“老夫人和太太竟然有意要去高家” 兰姑姑方才也说了高家和宫里头的关系,这样一来,不就与三皇子党走得有些近了吗 “毕竟是高家特意下帖子请的,虽说有些突兀,可若是回绝,怕是得罪人,”兰姑姑解释了一句之后,又连忙道,“现在在于府里还没有确定带哪个姑娘去。” 见谢颂华不理解,兰姑姑便接着解释,“又不是平日里很熟悉亲密的人家,总不能一家子姐妹都浩浩荡荡地去,那落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成了咱们攀龙附凤了 因而便是要去,最多也不过就是太太带着一位,最多两位姑娘去,端看最后府里怎么说了。” 谢颂华明白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怪不得今天前头三个人还说得好好的,转头谢思华就呛声谢淑华了。 “大姑娘二姑娘都是过了十七岁的人了,大姑娘自不说,二姑娘已经在绣嫁妆,自然不会出门,五姑娘六姑娘是庶出,身份上就不够,那些讲究些的人家,还只当咱们家不重视。 若是从前姑娘没来,太太便是带三姑娘一个人出门,也没甚关系,可如今姑娘你来了,若是带一个人,怎么也不该带三姑娘,毕竟她不是咱们谢家的女儿,可若是带两个,按道理也该是您与七姑娘。” 谢颂华不由好笑,“她们在那儿争得乌眼儿鸡似的,怎么还扯上了我我可是半点儿不想出门。” 丁香正好端着盘点心进来,闻言便道:“姑娘为何不去自打姑娘回了咱们家,还从来没有出门走动过,若是还由得太太带着三姑娘进进出出的,谁还知道咱们二房真正的嫡出姑娘是您呢” 谢颂华再一看兰姑姑,显然她也是一样的看法。 “可我……从来也没有去旁人家做过客,这……” 兰姑姑当下便认真道:“这等小事儿,姑娘只管放在奴婢身上,奴婢晚上就来给姑娘你讲讲出门见客的规矩。” 结果,半下午的时候,寿安堂里就来了人传话,让几个姑娘都去挑衣料。 谢颂华来的时候,其他人大部分的都已经到了,就是一向不怎么出门的谢琼华都在。 其他人这会儿都围在桌子前看料子,谢颂华还没从来没见过这几个豪门贵女这样满脸兴奋的样子,就是一向沉静内敛的谢荼眼睛都满是笑意。 等谢颂华走近了,她也忍不住感叹起来,“哇,这是什么布啊这也太好看了吧!” 话一出口,就遭到谢荔的嘲笑,“什么布!这是南京来的云锦,俗话说一寸云锦一寸金,南京那些熟练的织锦女工,两个人配合,一天也不过只能织出一寸左右的锦,这世上什么布能于它比” 虽然谢荔的语气不是很好,可谢颂华也顾不上了,她看着面前这一匹匹料子,实在咋舌不已。 再看她们几个人正各自拈着料子比看花色,心里不由心疼万分,可别弄坏了,这是多少人的心血啊! 这些云锦上面的图案异常精美,却并不是绣上去的,而是用织机织出来的,实在是巧夺天工。 大约是谢颂华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叫人觉得好笑,谢思华便故意笑道:“四姐姐可小心一些,别弄坏了。” 老夫人乐意看到眼前这些如花似玉的孙女儿们欢喜的样子,笑呵呵道:“这是今年新出的花样,头一批已经往宫里送去了,咱们家就得了这些,我与几个太太说好了,先紧着你们姐妹挑,各人挑两匹回去裁衣裳,别叫人人家看着咱们家的姑娘,都跟烧糊了的卷子似的,平白堕了气势。” 谢颂华闻言便抬眼,果然看到谢淑华和谢思华互相打了个眼色。 第53章:云锦 谢颂华对这些东西也不大懂,便由谢荼给她挑了两匹,“四妹妹的皮肤还没有完全养回来,那颜色太鲜亮的怕是反倒衬得皮肤黑,这匹秋香色就很适合你。” 要说起来,谢家的这些女孩子,也就一个谢荼还能叫人喜欢,虽然不大爱说话,可对谁都和气,平日里见她与底下的婆子丫鬟们说话,态度都极认真。 或许这是她在这个大宅门里的生存智慧,可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实在是很难叫人不喜欢。 谁知这边挑好了,那边谢思华却和谢淑华看上了同一匹松绿的折枝玉兰。 谢颂华打眼看过去,好看倒是真好看。 “四姐姐一向稳重,这个料子的颜色明亮,怕是不大称你,不如就让给我吧!” 谢思华脸上带着笑,盈盈地看着谢淑华开口,竟是半分相让的心思也没有。 谢淑华脸色便有些难看。 若是放在从前,但凡她喜欢的东西,除了谢琼华那个疯子偶尔会来搅和吵闹地争一争,其他人谁敢开口与她别苗头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转到了她们两个人身上。 谢琼华便笑吟吟道:“三妹妹一年到头收到的衣料不知凡几,眼下小七好容易看上一匹,你就让让她呗!” 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说二房吃独食,这也是她最喜欢说的话题了。 谢淑华心里却尤其恼怒,云锦虽然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至于外面那么稀罕,可到底还是贵重的料子,便是她自己,也没有几匹剩的。 更何况还是这样新鲜的花样,别处都没有见到过。 这匹折枝玉兰她一眼就相中了,而且松绿色最称她的皮肤,赶明儿要去高家做客,若是能在高家人眼里留个好印象,秋天的菊花宴她就又能多几分把握。 她凭什么要让! 最关键的是,谢思华这就是故意在挑事儿,就是想告诉自己,如今她已经不是谢家的姑娘了,她这个三房的嫡女也可以踩在她头上! 这叫谢淑华怎么能忍,“七妹妹到底年纪还小,今年的衣裳明年怕是就穿不得了……” 意思是,拿这样好的料子给谢思华做衣裳是浪费的行为。 谢思华立刻冷冷道:“难不成咱们这样的人家,衣服还要穿几年不成没得叫人看得笑话。” 却是在应和前面老夫人的话。 这边两个人都不肯相让,却是老夫人开口笑道:“一匹料子值什么还跟小孩子抢糖吃似的,三丫头让你母亲明天去外院找找,怕是还能再找一匹出来。” 竟然是站在了谢思华一边! 谢淑华脸色巨变,却仍旧咬了牙,贤惠道:“不过是逗逗七妹罢了,倒是把祖母都给惊动了。” 谢思华笑得牙不见眼,“那就多谢三姐了!” 挑完了料子,时间就不早了,老夫人干脆让人将姑娘们的饭菜都送到了寿安堂里,带着这群孙女儿一起吃饭。 吃过了饭,张妈妈就如平时一样,抱着安哥儿出来到老夫人跟前。 一转眼,安哥儿这都两个半月了,谢颂华平日里来寿安堂也不好久呆,每次都是匆匆看一眼,指点张妈妈两句带孩子的技巧就走了。 可安哥儿却还是很黏她,这会儿坐着就扭来扭去闹,这么小的小孩还不知道伸手要人抱,可谢颂华一抱到手里,他就立刻安分了,甚至还咧着嘴笑了起来。 一旁的老夫人看得有趣,“安哥儿还是跟四丫头有缘分,往后四丫头没事儿就多往祖母这里来,多跟你弟弟玩玩儿。” 那边的谢荔就轻哼了一句,谢淑华连忙用胳膊推了她一下,但是看向谢颂华和谢安华的目光便有些意味不明起来。 是爷,谢云苍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的那颗珠子,眸光沉沉。 底下坐着几个幕僚,脸上同样不好看。 云先生开口道:“已经可以确定,这珠子是厂卫随身所带的身份腰牌上的,我们经过了几方比对,错不了的。” 谢云苍声音发沉,“这么说,我们这府里已经有厂卫的暗探了” 底下人没有说话,既然能在谢府的内宅里出现这个东西,其中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如此,那人为何要对四丫头下手” 谢云苍像是在自己问自己,随后抬头看向底下一人。 那人立刻站起来回话,“昨日第三批人已经回来,再一次确定,四姑娘的身份绝对错不了,江家也是当地世代农户,且江家村地理位置隐蔽,多少年来也没有什么事陌生人进出,又是一村同姓,可以肯定,四姑娘没有问题。” 闻言谢云苍便点了点头,“十五年前,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翰林,齐氏当时也隐藏了身份,要做网也不可能这么多年。” 他说完眼神又锐利了几分,“既然四丫头没有问题,那就只能是府上有问题了。” 云先生看着他的脸,有些迟疑,“厂卫这些年发展迅速,几乎有赶上锦衣卫的架势,若非锦衣卫一直控制在宸王殿下的手中,这还真不知道孰胜孰败,老爷……真的还要往下查” 书房彻底陷入静默,没有人开口。 厂卫是近些年才兴起的,是当今创立的,可当今如今沉溺于灵教,而厂卫依靠着自身的势力,竟然还越来越厉害。 加上有宫墙的掩映,如今谁也不知道这个机构到底是谁家的狗。 若是接着查下去,怕是反倒会惹火上身。 “查!”谢云苍忽然冷声道,“都已经欺到我家门口,若我坐视不理,反倒更容易叫人随意拿捏。” 有幕僚提出反对意见,认为这个时候与厂卫扯上关系,容易叫人抓住话柄。 也有人认为还是应该在府内悄悄肃清有外心的人。 云先生却道:“圣上久已不理朝市,内阁六位阁老,首辅和夏阁老是太-子党,张阁老周阁老是三皇子党,剩下也就只有老爷和殷阁老目前没有战队。 前两日听到太医院来的消息,圣上似乎又添了些肾水亏损的征兆,整个朝堂如今已经是一锅沸水。下半年的巡边,太子和三皇子都争得火热,老爷分管兵部,咱们若是连自己的情况都摸不清楚的话,怕是很难不被卷入进去。” “云先生所虑与谢某相同,这件事情本就是厂卫寻事在先,我们就是得罪了人,也站得住脚。” 谢云苍下定了决心,便立刻安排人各处探寻。 前院的紧张一般情况下进不了二门,因而谢家的几个女孩子,仍旧在热火朝天的计划着那几匹云锦的用处,以及一些衣饰上的小心机,连带慎思馆上课,都没有了兴致。 谢颂华到底也是个姑娘家,前世一天到晚的大白褂,放假的时候,也会穿漂亮的裙子呢! 因而下了课也同其他人一般,兴冲冲地回了宴春台。 谁知正碰到兰姑姑满脸焦急地往外走。 第54章:被设计了 “怎么了”谢颂华见她表情不对,连忙问道。 兰姑姑一见着她,宛如见着救星似的,“昨儿奴婢没跟在姑娘身边,具体的事情不清楚,姑娘好好想想,昨日拿到云锦之后的事情。” “昨儿……拿到云锦” 听到她这句话,兰姑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说清楚事情,“姑娘的云锦被换了。” 原本已经提起了一颗心的谢颂华闻言松了一口气,“被换了就被换了,我昨儿瞧着,每一匹都不错,换了也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谢淑华和谢思华。” “不是!是被换成了京城的锦,奴婢没有留意,拿到手里才发现了不同。” “什么!”谢颂华这才惊了,“还有人偷东西” 兰姑姑摇了摇头,“咱们自己院子里上午奴婢已经全部排查过了,不是在咱们这里换的。” 谢颂华的脸色就凝重起来,既然不是在宴春台被换的,那就是在寿安堂换的了。 寿安堂里人多口杂,且昨天谢家的姑娘们都在,更是什么人都有,要动手脚比较容易。 更何况,昨天老夫人留饭,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到了宴春台之后,也不过是给大家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整个宴春台里,稍微有见识一点儿的兰姑姑根本没有细看。 所以才到这个时候发现。 这个举动其实也很明显,若是她没有发现云锦被换,到时候要去高家做客的时候闹出来,就是一桩事端。 若是她发现了,也不可能去寿安堂里查案,因为查寿安堂,首先就伤了老夫人的脸面。 就算老夫人相信她是真的丢了,愿意让她查,可到底也会因此而觉得自己不会做事。 因此也就只能自己认下,退出竞争去高家的名额。 实际上,从昨晚上她让丁香抱着那两批锦回来,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陷阱。 兰姑姑还在焦急地看着她,谢颂华却笑着摇头,“不用紧张,丢了就算了,既然能看着跟云锦差不多,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料子,你们就拿那个给我裁衣裳吧!” “那要是被老夫人和太太发现……” 谢颂华摆了摆手,“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我本来也不想去高家,如今看来,这算是天意了。” 见院子里几个人还在发愁,谢颂华便笑着道:“都别愁眉苦脸的了,你们姑娘我现在实力不济,人在屋檐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不但我要努力上进,你们也是一样。” 她又让兰姑姑把其他人都叫了过来,“这一次丢了东西,兰姑姑应该把大家的屋子都搜了一遍吧!虽说也是为了证明大家的清白,可到底让大家不安,那我就给你们各人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作为补偿,就算是压压惊。 现在是因为大家都还不熟,从今以后,你们都是我宴春台的人,大家就是一家人,我们日后彼此信任,会把日子越过越好的。” 屋子里的东西丢了,竟然还有补偿,众人是又惊又喜,一扫脸上原本的颓丧和紧张,都欢天喜地起来。 就是一向不大开口的翠柳都开口感谢起谢颂华来。 只是兰姑姑把钱都发下去了之后,进到谢颂华的书房就开始叹气。 谢颂华挑了挑眉,“姑姑是觉得我今日这么做不妥” 兰姑姑摇头,“自然不是,宴春台除了赶走的白芍,还有两个自己走掉的三等丫鬟,剩下的我这些天仔细观察了,都还算老实,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姑娘今日此举,确实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只是……” 她把一直匣子拿上来,推到谢颂华面前,“姑娘且瞧瞧。” 谢颂华一愣,“怎么……就剩这么点儿” “姑娘的月例银子是五两,我接手的时候,本就没攒下什么,后来老爷给了一百两,再加上之前在前院当了首饰给小少爷打金锁剩了点儿,可加起来也就一百多点儿。 如今姑娘渐渐在府里站稳脚跟,其他姑娘有的东西,虽然到咱们院子里不大好,可也有,但那些都是死物,变不出钱来,可咱们这里平日里的花销可不比其他姑娘院子里的少。” 兰姑姑是个妥当人,钱匣子里还有几张纸,上面细细地记着银钱的花销之处。 “怎么去点菜也要给钱”谢颂华诧异地问道。 “这也是府里的积弊了,大厨房是人人都抢着去的地方,难道只看月例钱这各房各院有份例是不错,但别人是怎么应付的又是另一回事了,姑娘生病那几日,有些多要忌口的地方,便不能与其他人的菜一起做,这都是要另算的。 还有现在姑娘去了慎思馆,一应笔墨纸张都要钱,那头供应了茶点,虽说公中给了钱,但其他姑娘少爷们都另有打赏,若我们不给,倒显得小气。” 还有针线房、花房、药房林林总总,竟然每一笔都是钱。 兰姑姑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有些忐忑,“姑娘可是觉得奴婢这般太大手大脚了” 谢颂华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怪你,若不是你,这里头的事情,我根本一无所知,不是你大手大脚,实在是谢府这内院太大手大脚了。” “府里其他的少爷姑娘,哪里都真的指着月例银子过活儿都是各人有各人的靠山,几个嫡出的姑娘就不说了,长房的六姑娘,咱们这边的二姑娘,都有老夫人补贴,在姑娘来之前,也就五姑娘寒酸些,毕竟是姨娘养的,太太看重,却也有限。” 若非兰姑姑这般与她分说,谢颂华还真没有看清楚这里面的文章。 怪不得谢思华那天一句话,就让谢淑华红了脸,原来那不是因为她和叶容时说话的脸红,而是被谢思华气红的。 这就有意思了。 看来,还有的闹呢! “钱的事情也急不来,大不了,咱们暂时减省一些,相对来说,咱们院子的门户更要紧。”她想了想,便让兰姑姑凑近了一些,吩咐了几句话,兰姑姑扬眉,愣了一下才笑着点头,“是个法子,奴婢这就去。” 正要出去,眼睛忽然瞥到谢颂华的手臂,顿时惊讶道:“姑娘的伤口……” 第55章:打起来了 谢颂华闻言抬起左手,果然袖子已经沾了血污,她也不由皱眉,“这个伤口实在有些深,现在快好起来的时候又痒得厉害,白天或许还能忍忍,晚上睡着了估计是忍不住又给自己挠烂了。” “奴婢去把六姑娘给的金疮药拿过来,这样一直不得好,要是留疤了就麻烦了。” 大约是上课的时候谢荼无意间看到了她手上的伤,悄无声息地就打发了自己的小丫头送了两瓶金疮药过来,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这个小姑娘做起事情来,真是让人无可挑剔,谢颂华承她的情。 因为云锦的事情,谢颂华自然是无缘去高府做客了,因而反倒更能沉下心做别的事儿,比如仍旧去后院儿看病。 梅姑姑的病已经大好了,估摸着没两日便能离开静心堂。 不过府里又有两个病重的婆子,谢颂华照旧是只写方子,让她们自己去买药。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梅姑姑这边传出去的消息,这两个婆子不约而同地都请谢颂华帮忙买药。 想来她们在这里也得不到什么人的重视,要托人买药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谢颂华便都答应了下来,反正她们给的钱里面有诊金,就拿出一部分给兰姑姑当跑腿费好了。 兰姑姑从内院被逐出去,要不是自己走了从前几个旧友的路子,还不知道会被发落到哪里,因而也能体谅这些失了势的人,且又是顺路的事儿,自然没有二话。 她这边优哉游哉有条不紊地给人看病,写字念书,那边谢思华和谢淑华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起来。 就是在慎思馆里,休息时也不见她们俩凑到一块儿说话。 谢淑华只管和谢荔聊天,而谢思华却是赖上了谢荼,害得谢荼一本话本子看了三天还没有看完。 丁香告诉谢颂华,谢思华跟前的丫鬟透露,说是府里的消息,谢淑华是天凤命格,将来是要当贵人的。 要不就是太子府,要不就是三皇子府。 眼下高府主动递这么根橄榄枝来,就是为了给三皇子相看谢淑华。 也就是说,高府谢淑华是去定了。 若是给三皇子提前相妃,那谢思华就去不得了。 谢思华别的方面或许不如谢淑华,可那张脸,却是实打实的美人坯子。 这要给人相看,哪怕要带个陪衬的绿叶,那也该是像谢荔这样不打眼的,带个明艳的谢思华是怎么回事 丁香看谢颂华并不好奇的样子,不由惊讶道:“姑娘难道不惊讶” 关于谢淑华的天凤命格,谢颂华在府里转悠的时候,已经听说过了,自然不惊讶,至于现在的这流言…… 她压低了声音道:“横竖不与咱们相干,这府里还在整顿谣言的事情,你平日里在外头,只管听,别开口。” 丁香顿时敛容,“是,姑娘放心,我一句都没有应和。” 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谢颂华心里最清楚。 虽说她自己对去高府没有兴趣,可这也不代表她就乐意被别人算计,纵然没办法报复回来,也可以叫她们糟心几天。 可谢颂华低估了府里的这两位大小姐的战斗力,眼看着她们天天换着花样的暗暗较劲,她只当那个拿着小板凳吃瓜看戏的群众。 谁知道,这文戏竟然会上演成武戏。 原是在寿安堂请安时,老夫人夸赞了谢淑华两句温婉大方,转脸便笑着叫谢思华多学着点儿,结果就点燃了谢思华的怒火。 因而在去慎思馆上课的路上,不顾大家都在,立时就发作起来。 “某些人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呢!被老夫人夸赞了两声,就在那里洋洋得意,咱们祖母一向是最讲规矩脸面的,这对别人家的孩子,自然是褒奖有加,也就只有自家的孩子,才会贬损。” 谢颂华和谢荼两个人相视一眼,立刻装鹌鹑,躲在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早知道就走在她们前面,才不至于被堵在这边的路上。 这是被迫近距离观战了。 谢思华的嘴巴也着实是不饶人,这一踩就直接重踩了谢淑华的痛脚。 谢淑华当即便红了眼,“七姑娘这是不服老夫人和太太把我留下来了我知道我是平民出身,不配和你这样打高门大户的姑娘站在一处,你若是觉得脏了你的眼,这会儿便去回了老夫人,直接撵我走就是,这会儿在这儿阴阳怪气什么” 说着抹着眼泪就往回跑。 谢思华原本听到她的话,只觉得心里畅快,但是看到她往寿安堂那边跑,又着了慌,三两步就将人给截了下来,怒道:“你敢去又想叫祖母罚我是不是!” 谢淑华哭泣道:“七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又不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如今我不过是尽我本分地做好这个谢家三姑娘,怎么就惹得你不快了还要这般羞辱我那既然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 谢颂华和谢荼相视一眼,都死死地抿紧了唇。 谢颂华心里只有一句话,“好一杯清新脱俗的茉莉花茶啊!” 她俩可以看戏,谢荔却不得不上前帮着谢淑华,“七妹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跟三姐姐吵起来了。” 谢思华却是一把将谢荔推开了,显然谢淑华的话更激起了她的怒意,她瞪着谢淑华,“你装什么相!就你懂事大方!就你会装模作样!你既然知道你不是谢家人,就该老老实实地呆着,没事儿别往前抻头就是了。” 她一边用力推开拉架的谢荔,一边接着噼里啪啦,“凭什么在我谢家锦衣玉食地供着,还要在我面前耍威风天凤命格我呸,你要不是抱错了,谁知道在那个泥土旮旯里窝着呢! 瞧瞧谢颂华刚来的样子,土不拉几黑不溜秋的样子,你长得还不如她,只怕你还不如她呢!你要是那个样子,你看看谁会看得上你这会儿不知道感恩戴德,还在这里装什么贵人身份,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谢颂华真是要礼貌微笑,谢谢你啊! 谢淑华饶是平时的养气功夫再好,这会儿也被谢思华这些话说的羞愤欲死了,当下便挣扎着要去告状。 谢思华却是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裳不放手,加上谢荔在一旁掺和,也不知道是谁的指甲划到谢思华。 只听到她惊叫了一声,“你竟然敢挠我!” 然后直接不管不顾地就去抓谢淑华的头发,三个人顿时扭成一团。 谢荼和谢颂华两个人目瞪口呆,这可真打起来了。 那边谢荔也被卷入纷争,可怜她一个小庶女哪里惹得起这两个正主,当下急得快哭了,“你们两个还干看着!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谢颂华是巴不得她们再撕响些,奈何旁边的谢荼已经拉着她往那边去了。 眼见着谢颂华还犹豫,谢荼直接掐了一把她的胳膊。 谢颂华疼得一脸懵,然后才看到谢荼正在朝她打眼色,而她视线的方向,谢云苍正和几个人一道往这边过来。 第56章:被撞见了 谢颂华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谢荼上前去劝架。 谢荼一惯的小意温和,声音不大,只是语气比较着急。 可谢思华这会儿是真的脾气起来了,一只摁着谢淑华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是用力地抓着她后脑的长发。 谢淑华哪怕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温婉大方,这会儿也被整得快要崩溃,她一边红着眼睛指着,一边暗中使劲儿用空着的那只手掐谢思华的腰。 只是看着就像是她在用手推开对方似的,都这会儿了,还记得维护自己的形象,谢颂华不得不感叹,这个谢淑华的茶艺几乎已经臻入化境了。 当然,她嘴上说的又是另外的话了,“三姑娘七姑娘,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啊!一家子姐妹打起来多难看啊!我从前在乡下的时候,也有人家姐妹闹口角的,可这么大的姑娘还动手打人的可太少见了。” “诶,七姑娘,你别扯了,三姑娘这一块儿都快给你扯秃了。” “诶,三姑娘,你别掐啦,七姑娘这儿只怕都掐肿啦!” “五姑娘你这是在捣什么乱呢让你劝架不是让你拉偏架的呀!” “……” 她既然是从乡下来的,那行事自然也就如乡下的小姑娘似的,比如急起来嗓门儿大些,动作粗鲁些。 谢淑华听着她的这些话,只觉得怒火中烧,这不是故意戳自己痛处还要故意点出她在下阴手么! 谢思华只觉得这个蠢货吵吵嚷嚷烦死人。 就在谢云苍那边发现不对劲跑过来的时候,谢思华松开谢淑华那只一直被摁住的手,两个人几乎同时一把推向谢颂华。 谢颂华也没有想到她们竟然同时同仇敌忾起来,脚下就没留神,猛然间被推到,立刻重心不稳往旁边倒去。 好死不死,这旁边刚好布置了一座小小的景观假山。 谢颂华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扑向假山上,眼看着脑袋就要撞上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手去撑住。 就在最后一秒,她猛然发现这假山上一块突出来的尖棱正对着她的手掌,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思考,便立刻改成了手肘撑过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谢颂华只觉得眼前一黑,疼得气都没能喘上来。 “四姐!” “你们在干什么!” 谢荼惊骇的声音和谢云苍暴怒的声音同时想起,正撕扯得如火如荼的几个人顿时僵在了当场。 谢颂华已经被丁香和谢荼一左一右地扶了起来,她也终于缓过了最开始的那口气,只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 那边三个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齐齐跪在了地上。 谢云苍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却是强行压下怒火,让谢琅华带着客人先离开。 而她们又一次被送到了寿安堂的偏厅,只不过这一次,身边还跟了谢云苍的人,显然是在看着她们,不同上一次还有人伺候梳洗,这会儿几个人还原模原样地待在屋子里。 不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人,谢云苍既然亲自陪着过来了,至少说明身份不一般,在这样重要的客人面前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非同小可! 眼下谢家这五位姑娘,谢淑华一头长发被谢思华抓成了鸡窝,衣裳也被扯得左歪右斜,因为刚才匆匆下跪,衣服上还占了泥土,哪怕她平时再怎么端庄大方,这会儿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谢思华相对来说好一些,但也只是看这好一些而已。 听到谢淑华的哭泣声,谢思华却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脸高高地扬着下巴,只管看着廊下的鸟雀。 谢荔则是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只敢看自己的脚尖。 只有谢颂华和谢荔两个人安静地坐着,相对无言,如同老僧入定。 谢颂华左手腕的伤口刚好被那尖石头扎到,不但伤口裂开,而且还被石头扎了进去,方才血流如注,将整个左手袖子染红了大片,到现在也不过是被谢荼用一条手帕匆匆地包扎了。 这样看过去,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因而当谢云苍扶着脸色铁青的老夫人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谢颂华血染的衣袖。 不同于上一次那么多人都在,这一次来的人只有老夫人、谢云苍以及三房的余氏。 长房一个人都没有,而其他这是今日在场的人,甚至连方才与谢云苍一道来的谢琅华等人都不在。 “简直闻所未闻!”老夫人显然是被气得狠了,“怕是我老婆子没什么见识,活了这么多年,便是那些武官家的姑娘,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我谢家的姑娘可真英勇无双!” 她们这一来,五个人便齐齐下了椅子跪了下来。 谢云苍扶着老夫人坐下,目光就落在了谢颂华的袖子上,老夫人注意到这一点,便冷声吩咐,“申妈妈,给四姑娘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于是谢颂华便成了几个跪着的姑娘中,唯一一个被扶起来的。 谢云苍接着便道:“六丫头帮着点儿申妈妈。” 虽说是为了谢颂华的手,但是这两位这话说出来,几个人便也立时明白过来,今天的事情经过,他们都一清二楚! 余氏蹙着眉,看着自己姑娘跪在地上,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到底还是先站了起来,先给上头两个人行礼,“母亲、大伯,小七今天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是我平日里管教无方,这丫头性子倔强,请母亲和大伯,尽管责罚!” 老夫人没有说话,谢云苍站了起来朝余氏行了一礼,“弟妹且坐,几个孩子都有错,都该罚!” “祖母,父亲,都是淑华的……”谢淑华一见现在的阵势,立刻磕头陈情。 只是还才说到一半就被老夫人冷着脸打断了,“你来说!” 却是指了一个小丫头。 谢颂华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却是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她刚刚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可这个小丫鬟却是有条不紊一句一句地将方才寿安堂外面发生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几个人的对话都讲得一字不差。 好在谢颂华和谢荼看戏的时候,都是压低了声音交流的,因而在这个丫鬟的口里就只是一句——四姑娘和六姑娘被阻了去路,只好停在一旁。 等这个丫鬟的话说完了,余氏立时疾步走到谢思华面前,一个耳光就扇了下去,“你这个孽障,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你的口中!你往日里学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余氏这一巴掌来得太快,不但谢思华没有反应过来,被打翻在地直接征愣住了,其他人也是一脸错愕,谢荼给谢颂华挽袖子的手的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