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开门直面现场 这里应该没有比他还…… “我……穿越了?” 明亮的房间里,青年懵逼地翻看着自己的双手。 右手轻轻摸着光洁白皙的左手,那里本该有一道浅浅的月牙型疤痕。 感受着青灰色的血管在指腹间传来清晰的跳动,周明明陷入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一点点征兆,他就这么穿越了?! 周明明抱着脑袋,有些混乱。 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就穿了呢?!!我家还有两只猫没喂呢!! 窗户略微打开,徐徐凉风便顺着缝隙吹起暗色窗帘,而坐在窗户旁边的周明明冷不丁受到窗帘的攻击。 他踢开脚边湿漉漉的拖把,捂着被划到的眼皮翻身坐远了一点,思绪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周明明,家住花溪市平江北路湖心宛小区3栋6单元,八十平小破地养有两只凶猛噬元兽,祖上八代全是良民,上有相亲相爱的父母,下有乖巧可爱、聪明活泼的弟弟,电话号码是138xxx38250,身份证号码是3604xxxxxxx5113755。 唱歌五音不全,画画只会画猪…… 而现在——周明明环顾四周,半开的窗户,墙上的油画,整洁的沙发,脚边的拖把和不远处装着脏水的水桶,还有坐在湿漉漉地板上的自己。 他咋就穿了呢?!一闭眼一睁眼就换了个地,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游戏还没打完呢! “嘶……”周明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疼痛,顺着痛觉摸到了后脑勺的包,再将手收回到眼前,点点血迹粘在了带着手套的手指上。 再看看周围地板上的水迹,周明明不禁开始怀疑原主是不是因为地太湿,脚打滑把自己摔死了。 昏黄灯光洒落在潮湿水汽的灰色地板上,顶着乱糟糟的脑袋,周明明叹了口气。 ——行吧,不就是穿了嘛,多大点事…… 他小心地站起身,夜风将厚重的窗帘高高吹起,阴影笼罩着他的身影。 模糊的玻璃窗上,灰色的浅色虹膜里倒映着一张熟悉的脸。 ……“这谁啊?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 看着窗户上倒映的身影,周明明摸着脸,不由咂咂嘴:“真帅!”和他长得相似就是帅! 不过显然这具身体的外貌比他要优秀得多一点——周明明摸着脸仔细观察:“眉毛黑一点,嘴唇比我薄……等等,这家伙发际线比我低三毫米!” 摸完脸,他下意识将手伸向腹部。 “居然还有八块腹肌!” 要知道,他原来的身体不管怎么练也只有六块。 周明明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我穿越了……好消息是这张脸和我的没什么区别,代入感很强。” “但还有个坏消息——” 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一点记忆也没给他留。 周明明面色沉重地抱着脑袋,试图从这具身体的原主那得到一丝记忆。 然而……什么也没有。 脑袋里全是自己的原装货,周明明把脑袋翻了个遍也没能翻出原主的记忆。 不是,现在穿越都不给点说明书了吗? 那要是遇到点什么熟人,他一个赝品不得分分钟被人拆穿了!! 系统呢?老爷爷呢?金手指呢? 周明明耷拉下嘴角,虽然很不想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他叹了口气,准备翻翻屋子寻找些能够证明原身身份的东西,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尿意涌上心头,周明明只好先去解决一下身体需求。 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打开了好几个门才找到厕所。 透过磨砂的地轨型移门,周明明能够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似乎是里面的洗手台。 尿意越发强烈,周明明脸色一变,动作急促不少。 只是这门很难开,轨道里似乎卡到了什么东西,周明明废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把门打开。 “我就还不信邪了!” 周明明恼怒地看着眼前的玻璃门,他就不信自己连个厕所的门都搞定不了。 他双手抓着把手,眼神锐利,青筋暴起。 只听见“哐吃”一声——门,开了。 “呵,不过如此。” 周明明得意地笑着,抬眼看向厕所内部。 下一秒,周明明笑裂了,尿也憋了回去。 一具女尸横躺在卫生间里,长长的黑发如蛇般蜿蜒爬行,血迹染红了洁白的瓷砖,随着周明明开门的动作,涓涓流至磨砂门的地轨里。 周明明看着近在咫尺的尸体,刺鼻的空气清新剂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萦绕在鼻间令他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 “卧槽——” 家人们谁懂啊,中大奖了,开门直面凶杀现场。 周明明猛地关上门,背靠在墙上剧烈的喘气。 他拍着胸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周明明认真地宽慰自己,试图把自己糊弄过去:“别慌,别慌!说不定原主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凶手另有他人……” 然而,下一瞬间——“啊啊啊啊这不比凶手是自己更糟糕吗?!!你怎么不说你是在做梦!” 一想到屋里可能藏着凶手正在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周明明一脸崩溃,这还不如他就是凶手来得痛快。 这就像是丧尸爆发,其他人选择奋起抵抗,而他选择给自己割条口子,沾点丧尸血躺平,幸运的话前期感染成功后期还能混个bss当当。 好在这点周明明可以放心,之前他刚随手打开的房间正好是原主的卧室,床头柜上摆着原主的照片,呲着大牙笑得像个憨批,这里应该没有比他还要危险的人了。 周明明暴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对于卫生间里的尸体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穿就穿了,谁能想到他居然穿越到杀人犯身上了。 简单猜测一下,原主应该是刚完成一份KPI,正在清扫现场,奈何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一个脚底打滑直接打出GG,让他——周明明,一个三好市民穿了过来。 周明明头抵着墙,眼神阴暗,面色狰狞:“如果我是个高中生,我选择自首,如果我是个大学生,那我选择躺平摆烂,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我大学毕业都三年了!不仅是个社畜,还穿越了!”他咬牙切齿。 “人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杀的,又不是我杀的,我才刚穿过来,什么不知道。” “一不做二不休,老子——” “我还是去自首吧呜呜呜……” 周明明哭丧着脸,他还是跨不过心里那条坎。 虽然从小到大他都算不上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但一直生活在红色旗帜下的他绝对是个三观极正,品性纯良,热爱生活的好人! 周明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此时的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转过身,面前是那该死的磨砂地轨型移门。 再次看着这扇门,依旧能够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但这一次周明明不会再傻傻地认为是什么洗手台了。 周明明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抬眼看去,他眼神坚定。 “嘎吱”一声,门推开了。 入眼是那具女尸,视线顺着落在瓷砖上的苍白指尖一路向上看去,女尸的脑袋被不知名的钝器砸出了个窟窿,血渍拉乎的。 “yue……”周明明紧紧扶住手边的门框,别过脑袋一阵干呕。 虽然现在他的想法很不尊重人,但第一次直面这种情况的周明明是真觉得恶心。 周明明努力克服心理困难,将目光重新投向地上的那具尸体身上。 他仔细观察着尸体,试图从中分析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显而易见的女性,年龄大概在23、4岁,身高目测一米六五,死亡时间没到一个小时,能看到的最大伤口是后脑勺的那个窟窿。 这么大的伤口,凶器是什么? 周明明蹲在卫生间门口,一边捂着口鼻一边巡视着眼前狭小的卫生间,终于在洗手台下方发现了一个带血的锤子。 他寻来纸巾包住手,在不踩到血渍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避开尸体拿到了锤子。 凶器拿在手上,周明明下意识地掂了掂。 视线偏移,余光看向了身侧的玻璃门,自己的身影倒映其中,熟悉的脸上似乎嘴角带笑。 “!”好家伙,这是什么品种的变态杀人魔啊?! 周明明被门上的倒影吓得一哆嗦,锤子差点没拿稳砸地上。 他连忙抬手抚上自己的嘴角,却惊悚地发现它正抑制不住地往上扬起。 “谁?!”周明明握紧手中的锤子,紧紧地盯着眼模糊糊的倒影。 难道这具身体的原主没有消失? 半晌,无人应答,磨砂玻璃门里的身影紧张地望着外面的人,仿佛之前的场景只是周明明的幻觉。 他努力放下警惕,试图催眠自己,或许原主是个面瘫,嘴角经常不自觉地咧开。 可身侧玻璃门的倒影上,他手提锤子,姿态轻松,像极了一个刚解决掉猎物的变态。 不得不说,明明是相似度九分的脸,人与人的气质却大不相同。 即使周明明自身携带铁憨憨气质,然而凶器到手,再怎么憨憨也掩盖不了身上罪恶且变态的气息。 而且就眼前的状况,尸体摆在面前,染血的凶器拿在手上,任谁来了看到不立马报警啊! 周明明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这边周明明还在思考着怎样避免自己后半辈子踩缝纫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叮咚——” 新城区入室案 “你好,查(cha…… “叮咚,叮咚,叮咚!”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屋里,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周明明直接僵住了。 他动作僵硬地转过头,目光直视着五米之外的大门。 在门铃响起的短短数秒里,周明明脑袋转得飞快。 谁来了谁来了?难道是事发了警察找上门了?!不不不!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人死了都还没半小时,血都是热乎的!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敲门,总不可能是听见原主杀人动静的邻居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周明明瞳孔微缩。 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屋里寂静无声,声音静到周明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叮咚!叮咚!叮咚!” 一声声门铃声接踵而至,响亮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略显刺耳。 一次门铃响了周明明可以自欺欺人是巧合,但接连不断的门铃声让他不得不直视现实。 他直起身,将卫生间的门关好,然后小心翼翼地移步到门口。 抬眼看着门上的猫眼,周明明缓缓地吐了口浊气。 他移近房门,手持锤头悄悄背后,谨慎地向猫眼看去,同时压低嗓子询问道:“什么事?” 透过猫眼,周明明看见了一个背着工具包的修理工。 修理工大概三十多岁,头上带着字母“B”的蓝色帽子,模样老实憨厚,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然而下一秒,在周明明眼中十分普通的普通修理工说出了一句令他大惊失色的话。 ——“你好,查(cha)水表。” …… “!!!” 这话一出,周明明慌得一批。 众所周知,“查(cha)水表”除了字面意思,还有另一个令人闻之丧胆的深沉含义,就算是没犯事的人听见了也会觉得发慌。 而面对门外装扮疑似修理工的男人,周明明不太敢给他开门。 如果真的是警察找上门,那他开门交代案情是算自投罗网还是算投案自首吗? 门外的修理工没有听见屋里主人的回应,可透过门缝的光亮证明屋里有人,于是他抬手又按响了门铃。 响亮的声音听得周明明心脏砰砰乱跳,像是有两百五十只傻狍子在胸膛上蹦迪似的,踩得他半条命都快没了。 “周明明先生,你在家吗?我是物业维修工王有德,管理处那边显示你家水电异常,麻烦开门让我进去检查一下。” 修理工的声音隔着门有些失音,此时的周明明则苦着脸看着门铃响起的大门。 如果他没听错的,原主也叫周明明……好啊,真好,代入感可真强啊…… 周明明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这个方面上感到一点欣慰。 然而不到一秒,他拉平嘴角,表情狰狞。 好个屁啊好!你大爷的周明明!好好的杀什么人啊!大家都叫周明明,像他一样做个好好市民不好吗!! 还有查(cha)水表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简直是要命! 就目前这个情况,周明明躲是躲不过去了,门口这么大的动静,他要再不开门就是有鬼,别没等到他自己去警察局自首,就被好心的隔壁邻居报案了。 好在他之前仔细观察过卫生间,水表没有安装在那里。 周明明定下心神,正要把门打开,注意到手上还拿着那柄染血的锤子。 他左瞧右看,咬咬牙将锤子藏在了水桶里并将拖把塞进去挡住。 明亮的灯光随着大门的打开倾斜洒向昏暗的走廊,门口站着的修理工憨厚老实。 他动作一顿,慢吞吞地走进屋。 “吱嘎——” 大门紧接着关上。 屋里,周明明站在一旁,殷勤地招呼着修理工坐下。 “王师傅,您坐您坐,麻烦你这么晚了还跑一趟。” 而面对户主歉意的笑容,修理工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应该的。” 他略微拘谨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注意到了一旁的拖把和水桶:“周先生,您刚刚是在打扫卫生啊?” 此时周明明正在偷偷瞄着修理工的表情,听到这话心里一慌,面上却也只能尴尬的应着:“是啊,屋里有点乱。” 桌上的玻璃杯盛着半杯水,浅浅地倒映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周明明赶紧转移话题,这要再不聊点别的,他怕是要撑不住自爆了。 于是他一边和修理工套话,一边用桌上的壶给修理工倒了杯水。 甚至为了避免尴尬,周明明还从屁股底下放出了遥控器,随手打开了电视机。 “近期,我市中小学多次发生校园欺凌事件……” 漂亮的女播音员播报着城市新闻。 周明明将水递给他:“师傅您这平时都忙不忙啊?” “还行还行……” 修理工有些惶恐地接过水。 他下意识地吹了吹,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冷得他嗓子像是被冻住了,忍不住咳嗽两声。 修理工有些窘态地笑道:“您这茶味道还挺好的……” 周明明也有些尴尬,但他面色不变。 “啊我刚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烧热水。” “没事没事!” 见修理工没什么怀疑,周明明暗暗松了口气。 他余光一瞥,忽然注意到修理工的左手大拇指上带着一个超级夸张的铜色戒指,外表疑似狗头,像极了自己曾年少轻狂佩戴的非主流戒指。 于是他嘴角带笑,随口开了一句玩笑:“看不出来啊王师傅,轻狂不减,现在还戴狗头戒指。” 修理工动作一顿,小拇指不自觉地抖动了两下。 “……” 没听见声音,周明明疑惑地看向对面的修理工。 此时,修理工低着头,半张脸被帽檐遮挡,周明明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周先生,您就别取笑我了,上次您也这么问。” 他抬起头,嘴角牵扯出一抹苦笑。 “这是我女朋友送给我的狼头戒指啦。” “哦哦……”周明明松了口气,下意识又问了一句:“师傅你还没结婚吗?让人家女孩子等太久了可是会失望的。” “……” 修理工的嘴角僵住了,眼中渐渐泛起冰冷。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周明明微不可查地挪了挪屁股。 电视新闻中,说了一半的新闻忽然被打断,女播音员播报起了另一则新闻。 “下面为大家插播一则紧急新闻。近期,本市发生多起骇人听闻的入室杀人案……” “据警方勘查,该凶手惯于伪装成快递员、外卖员等职业,进入居民楼作案,在短短半个月内,连续有三个人被杀,死者皆为男性,目前警方正在追击,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 就在周明明的小心脏逐渐紧绷的时候,对面的修理工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看看您家的水表吧。” 说着,他站起身,略微佝偻的背脊让他看起来十分瘦小颓丧。 周明明坐在沙发上还有些懵,他略微仰头看着修理工,忽然发现这个视角看人不是很爽。 于是他站起身,俯视着修理工。 “不急,时候还早着呢。” “……” 修理工看着面前男人收敛了笑容,攥着工具包带子的手渐渐收紧。 “我还是先看看您家的水表吧。”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知为何变得低沉,径直走向厨房。 周明明看着这个几乎是熟练到跟进自家门似的修理工,有点感觉不对劲。 他尝试着和他搭话:“师傅,你干这行有多久了?” 修理工:“不久,就半年。” “我这屋您看着挺熟悉的啊?” “小区户型都差不多。”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厨房门口,右手边就是卫生间。 周明明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修理工发现藏在卫生间里的尸体。 “师傅,您知道我家水电异常是什么情况吗?” 步伐停住了,修理工背对着周明明直起腰杆,这让他看起来似乎和周明明差不多高了。 “这我也不太清楚,得仔细检查一下才能弄明白……” 声音越发低沉,鼻翼间萦绕着空气清新剂那略微刺鼻的柚子味,隐约间还嗅到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修理工隐秘地瞥了瞥周围,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可身后始终叨叨不停的家伙实在过于烦躁,吵得他脑仁一跳一跳的,总觉得自己再不解决他就会倒大霉。 修理工眼神一厉,将自己多余的想法快速甩到脑后,准备处理掉身后那个叽里呱啦的傻逼。 右手缓缓抬起,他动作小心且轻缓地打开了工具包,从中拿出来一把锤子。 周明明没注意到他在做什么,全身心都在关注着卫生间的尸体。 “那……”他还想问什么,却忽然瞪大了眼睛。 卫生间门口处,移门露出一条三公分缝隙,女尸的半截手掌横在那里,回头一瞥就能看见。 这时,修理工手里提着沉重的锤子,转身了。 “等等——”周明明一把按住修理工的背,压着他不让他回头。 “我忽然想起来待会儿还有点急事,我们赶紧检查(cha)水表吧!”他慌乱地瞥了一眼卫生间的缝隙,手下的力气逐渐加大。 该死的,被压在墙上的修理工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的凶器。 他一把甩开手,憨厚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如冷冷的尖刀般刺向身后没有任何防备的周明明。 沉重的钝器携风呼啸,瞄准周明明的脑袋便要落下。 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来临的周明明还在关注着卫生间的尸体。 透过那道缝隙,能够清楚的看见里面的女尸和猩红的血迹。 顾不得修理工的怀疑了,一旦他转身,便能看见卫生间里的秘密。 为了避免事情败露,周明明一个闪现,侧身避过修理工的攻击,上前一把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而正是这一躲,令修理工措手不及,发出的攻击完美落空。 巨大的惯性加上地板的湿滑,使他一时之间停不下来,只能顺着发出力道的方向倒去。慌乱之下,他抓住身旁的物品。 而周明明站在一旁,还来不及松口气,便眼睁睁地见那修理工抓住了卫生间的门把手,一下子就把门给拉开了。 “砰”的一声,修理工摔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周明明就看着他一头栽在卫生间门口,倒在了地上。 连带着修理工手中的凶器,一把血迹斑斑的锤子——“biu”地一下砸到墙上,然后反弹落下,险险命中修理工,这让周明明失望到心梗。 怎么就不能把这家伙一锤子砸晕呢?! 修理工躺在地上,周明明站在卫生间门口,其中的场景一览无余。 “……” 寂静,窒息般的寂静。 看着大门敞开的卫生间,周明明脸都黑了。 开玩笑呢?!之前他怎么用力都打不开,现在别人轻轻松松一拉就开了?!! 周明明怀疑老天爷是不是看他不爽,专门来整他。 而修理工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要不是周明明发现他搭在身旁的手指时不时地抽动一下,不然还真以为他把自己给摔晕过去了。 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电视机发出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新城区入室凶杀案又有了新消息——” 周明明下意识抬头望去,漂亮的女播音员字正腔圆地念着稿子。 “……有目击者称,凶手是个三四十岁的男性,他戴着蓝色帽子、大拇指戴着一个狗头戒指……” 这不是变态嘛 毕竟,罪犯之间也有鄙视…… 听着电视播放的新闻,周明明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锤子,很有变态杀人狂专属凶器的气质。 气氛有些沉寂。 而地上某个手戴狗头戒指的人开口了。 “喂……” “你说,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白痴会把狼头看成狗头……” 身前,摔倒在地的修理工撑着胳膊,缓慢地抬起了头。 此时的他额前被摔出了血,显得格外狰狞,脸上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憨厚老实。 修理工站起身,抬手抹了把脸,还想说什么,忽然面容扭曲,感受到嘴里似乎有异物。 “呸!”他朝一旁吐出了口带血的唾沫,坚硬的东西落在瓷砖上,声音清脆响亮。 ——嗯,如果眼睛没问题的话,这应该是他的大门牙。 带血的牙齿躺在地板上,距离它十公分处是苍白的手指。 修理工动作一顿,下意识顺着手指向卫生间里看去。 …… 好家伙,撞上同行了! 死相凄惨的尸体躺在地上,在刺鼻的空气清新剂的掩盖下,血腥味也显得微不可闻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寂,在场的两人都静静地看着尸体,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大家都是杀人犯,咱们谁也别谁说变态。 眼看着罪行败露,周明明表情一塌。 不过,他也松了口气,有种“终于发现了”的解脱感。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周明明已经不会再为任何事感到震惊了,就算现在卫生间里那具尸体忽然爬起来冲到他面前对他说她没死都能保持镇定。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对方手里也不干净,不用担心他报警,但坏消息是对方看上去不是很正常,似乎比原主要牛逼点,上过电视,而且经验很丰富。 不用担心报警……这有个屁用啊! 还不如是查(cha)水表的警察嘞! 一想到面前这个“修理工”是个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的变态杀人狂,周明明就不由腿软。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周明明微靠着墙,脚尖不自觉地朝向门口,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就能立即冲出屋去。 踩缝纫机也没什么,他从小就爱踩缝纫机,奶奶就夸过他用缝纫机缝补的破衣服比老妈缝得好多了。 要是能活下去,他不介意下半辈子都踩缝纫机。 可就目前的双方的站位来看,他怕是逃不出去了。 视线越过身前的修理工,周明明绝望地看着他身后的大门。 明明只有短短几米,在他看来却宛如天边。 对方是个连环杀人犯,而自己只是个小屁民,要是原主在场的话,两个变态说不定还能打个一比一平,但现在站在这的是他周明明,和人对上没被他一锤头敲掉脑袋就算好了。 等等,原主…… 周明明微微侧脸,透过玻璃门,他看到了自己那张熟悉又带点陌生的脸。 ——他现在不就是原主吗? 那个杀了人的“周明明”。 什么是连环杀人犯?周明明认为他们是一群变态。 心理和脑袋都有点毛病的家伙,内心扭曲,精神变态,视猎物目标为蝼蚁,杀人时会感到无比愉悦。他们自命判官,道德极端,对控制他人有着极度的渴望。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 原主杀了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倒霉蛋的尸体就摆在面前。 要不是突然出现了个修理工,他说不定现在就在去自首的路上。 眼前的修理工是个连环杀人犯,这是经过电视台认定的,刚刚都还在新闻播报。 他们都是杀人犯,但周明明不是。 就像他之前强调的一样,他只是城市中随处可见的普通市民。 或许爱贪点小便宜,道德水准可能比一般人较为低下,但周明明敢保证,自己别说杀人了,平时杀只鸡都得费好多事。 可现在他穿越了,穿越到一个杀人犯身上,周明明没有原主的记忆,不知道原主的过去,但此时在修理工眼中,他是个和他一样的杀人犯。 猎物与猎杀者,两者身份具有很大的差距,至少在修理工眼中是如此的。 周明明不是杀人犯,但“周明明”是。 在这个世界里,没人知道他不是“周明明”。 他就是“周明明”。 …… 修理工看着近在咫尺的尸体,惨烈的死状令他不由心中一惊。 任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优质猎物居然是个和他一样的同类。 修理工面色阴沉。 就在他想着怎么将身后人解决掉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修理工猛地回头看去,那个半个小时前在他眼中还是个如傻逼般的户主,现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真倒霉啊,居然被人看到了……”倚靠在墙上的男人站直身体,轻声叹息道。 那人逆着光,从修理工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下半张脸微微勾起的嘴角。 一抹令他感到惴惴不安的微笑。 周明明向修理工走近一步,突然的动作让修理工心里有些发慌。 明明俩人的身形都差不多,可面对周明明的渐渐逼近,修理工不由自主地驼起背,甚至控制不住般向后退了几步。 “你……” 他习惯性地露出怯懦的神情,但下一秒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不再是那个从前受人压迫,任意欺凌的废物,而是令人恐惧害怕的杀人犯,那些自大傲慢的家伙也不过是些胆小的臭虫。 这种久违的畏惧让他感到恼怒,可大脑却又不禁产生了一丝隐秘,宛若棋逢对手般的兴奋。 “你在嚣张什么!” 修理工眼神凶狠地向周明明看去,想要从中看到他对自己的恐惧,却只看见那人眼底的惋惜。 「他在惋惜什么?」 「是在惋惜他自己,还是在惋惜……我!」 是对自己的杀人行为被人发现而感到惋惜,还是对修理工本该可以安然离去,却因为撞破现场,自己不得不杀死而感到惋惜——面对着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修理工不可避免地认为是第二个可能。 如果他是面前的男人,意外被另一个人撞见了自己的处理现场,为了保密,他会选择灭口。 “我?”面前的男人语气讶异。 他耸了耸肩,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遗憾。” “毕竟谁也没能想到这种情况下能遇到同类。” 周明明维持着嘴角的弧度,吐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语调微微上扬。 这副姿态真是相当唬人,任眼前的杀人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外表气质十分罪恶,像是残忍杀害数十人的“同类”,居然是个连鱼都没杀过的优良好市民,甚至落在身侧的手心都在微微发汗。 此时的周明明就如同行走在钢丝上,稍微一不注意便会落入悬崖掉进狼口。 虽然不知道那个“周明明”是怎样的性格,但阅片无数,浏览过无数犯罪悬疑变态惊悚类电影书籍的周明明认为,面对杀人犯,他应该把自己塑造得更牛逼点。 毕竟,罪犯之间也有鄙视链的。 面对着身前危险的连环杀人犯,周明明学着电影中变态杀人狂的模样,向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伪装成修理工的杀人犯先生。” …… 死相凄惨的尸体躺在地上,鼻间萦绕着微不可查的铁腥味,修理工看着眼前从容自若的男人,一股莫名的压力涌上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你杀了几个人?” “应该不止是三个吧,难道是四个,五个……” 周明明姿态轻松,语气中带着“哇,好棒棒”的意味,听在耳朵里让人感到莫名的嘲讽。 比如说修理工,他就觉得这人在阴阳他。 不过周明明是真的感觉修理工挺六的,半个月弄死三个人,而且到现在都还没被抓,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说着说着,周明明叹了口气:“真厉害啊,半个月就激得这座城市骚动四起。” “你要知道,维护城市和谐稳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特别是像这种罪犯众多,变态扎堆的城市。” 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明明的语气十分诚恳。 因为他是真心觉得这座城市变态有点多,也是真心认为,能够维护这座城市的稳定和谐,一定非常困难!就短短半小时的晚间新闻,你听听这都播报了多少命案了。 这警察都能顶住,那真不是一般的牛逼! 修理工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在他听来,这个浑身充满危险的男人正在威胁他,警告他坏了规矩。 他在这座城市待了数年,一直没觉得芒菓市与其他城市有什么不同,除了物价要比其他城市高些,曾经身为普通人的他就常常抱怨芒菓市物价太高,而这个想法至今不变。 直到半个月前,他完全踏入黑暗的另一面——在这个时候,初入茅庐的罪犯菜鸟才猛地发觉,这座城市的水,好像不是一般的深——芒菓市背后,藏着一个令人惊悚的秘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甚至共同维护。 修理工知道自己的动作太大了,吸引了很多“同类”的注意,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周明明见修理工没有反应,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悄悄往门口挪去。 现在的他无比期待着这里的动静能够引起隔壁邻居的注意,最好是能帮他报个警。 “您这次是盯上了我吗?为什么呢?比起我这样的成年男性,独居的单身女性好像更容易得手吧。” “新闻上似乎也有报道说死者皆为男性,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为何会在短短半个月内杀死数名男性,是一时的兴起,还是蓄谋已久? 警察叔叔,救命啊 这人有病吧,谁…… 修理工望着周明明,泛着血丝的眼眸倒映着眼前男人的身影,年轻英俊,高大挺拔,模样看着比前面死在他锤子下的三个人还要更加耀眼些。 像他们这样的人,姿态傲慢,高高在上,从没体会过任人欺辱,随意使唤的生活。 这一刻,在周明明怜悯的眼神下,修理工感觉整个人都被他给看穿了,仿佛又回到了曾经被人使唤嘲讽的时候。 “闭嘴!” 恼羞成怒的罪犯先生怒吼着,背脊紧绷,眼神癫狂。 “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能体会到我的感受!” “你知道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吗?体会过□□吗?感受过相恋五年的女友为了钱弃之而去的感受吗?那个女人甚至还在不断地贬低我!” 周明明眨了眨眼:他还没有女朋友呢…… 也不等周明明什么反应,修理工便阴鸷地打断。 “不!你没有!你们没有!” “像你这样的人……” “像你们这样自以为是,自大傲慢的蠢货——怎么能够理解我的艰难!”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些话。 “只知道翻着白眼看人,仗着自己有一张好脸,有点小钱就引得那些女人蜂拥而至。” 修理工疯狂发泄自己内心的想法,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不断抱怨一切。 为什么他就不是个有钱人呢?为什么他就这么卑微懦弱,平平无奇呢? 这个世界在他看来非常不公平,在他看来,力量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妥善的做法。 而现在,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那些曾经俯视他的人像个猪猡一样,跪在地上向他拼命磕头,哀求着让他饶过自己。 其中一个猪猡,曾让他趴在地上为他擦鞋,而当看到自己提着锤子时,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浑身肥肉都在抖动,不停地给他磕头。 一想到那头肥猪为了活命,把他的鞋子都舔干净了,修理工就不禁心情舒畅地笑出了声。 听着修理工的话,周明明沉默了。 虽然对方是个傻逼,但他不能和傻逼一样。 让他想想,平时遇到这种人应该是什么反应。 周明明思考着,大脑飞速转动。 两秒后,他笑了。 “哈哈哈哈哈——” 周明明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 “原来……”周明明捻了捻眼角沁出的眼泪,“原来只是个胆小懦弱的老鼠啊!” 这话一出,修理工刚刚还充斥着癫狂的脸色瞬间扭曲了。 “你知道什么?!” 他眼中燃着怒火,捏着拳头仿佛下一秒便要冲着周明明那张丑恶的脸上砸去。 但他却奇怪地克制住了自己,这让周明明悄悄地松了口气。 明明他们两个相比,周明明看起来还要更结实点,可瞧着修理工那副狰狞的模样,周明明还真怕他不要命地冲过来弄死他。 周明明自认为自己身板很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修理工还不动手,可看着修理工身后的大门,他决定再挑衅一下,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这样好让他混出去。 “难道我说错了吗?” 周明明眉眼上挑。 他靠近修理工,凑在耳边,带着无比的嘲讽。 “你就是个生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活该你这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杀个人都要伪装成修理工偷袭,简直是——” “垃圾!” 声音不大,但在修理工耳中却如同惊雷般,震耳欲聋。 他不由想起了曾经被人按在地上擦鞋的画面。 一时之间,周明明的身影在修理工眼中仿佛也与曾经那些可恶傲慢的欺凌者重合了起来。 修理工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了,抡起拳头就朝着周明明砸去。 好在周明明一直紧盯着他的动作,扭身一转,躲过修理工拳头的同时,一步越过了他来到客厅里。 宽敞明亮的客厅,大门就在他的身后,还有——不知何时响起的警笛声。 ……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磅礴的雨水如石子般重重地落在窗户上,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刺耳的警笛声。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 听着尖锐的警笛声,周明明心中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他只想冲着楼下大吼一声。 “警察叔叔救命——这里有变态!!” 甭管卫生间的尸体,他现在只想离身后那个变态远一点。 短短半个月弄死三个人,开膛手杰克在世都没他这么牛。 而且听着修理工的语气,周明明估计他那个前女友怕也是凶多吉少。 楼下的警笛声越发清晰,站在卫生间门口的修理工也听见了声音。 他面色一变,下意识朝窗户处看了一眼。 窗外黑漆漆一片,雨水顺着窗户打开的细细缝隙飘进屋内,不仅打湿了窗帘,还打湿了地板。 「警察?!谁报的警?」 修理工心里泛起不妙。 难道是他? 他猛地转头,发现了正悄悄往门口移去的周明明。 “你做了什么?!” “轰隆隆——” 伴随着天空突然响起的雷声,周明明浑身一震,停住了动作。 他收回迈向门口的右腿,僵硬地回过头,对着修理工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额……怎么了?” 看到眼前男人心虚的表情,电光火石之间,修理工忽然想到自己今天早上在小区里遇到他时的场景。 【“早上好啊王师傅!” 路边经过的男人身形高挑,抬手微笑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今天你的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啊。” 那时已经盯上男人的他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不停地转动着大拇指间的戒指才能勉强克制住情绪。 “早上好……” 他喏喏地应着:“心情还算可以。”其实是非常不错! 一想到这个英俊优雅的男人即将在今晚死于自己手里,他便抑制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男人与他点头道别,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段人与人之间的简单社交。 可就在俩人擦肩而过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伴随着轻笑的话语。 “王师傅,听说你昨晚帮其他业主修水电的时候忘了带工具,呵呵,我要是哪天来找你修水电,你可别忘了带锤子啊。” 尚不知晓今晚会发生什么的修理工还以为男人在嘲笑他,心中的恼怒沉入眼底,而对解决男人的心理越发强烈。】 看着眼前男人不断地瞥向窗外,眼神慌乱之中又夹杂着隐秘的欣喜,修理工冷笑了声,所有感到不合理的地方一下子都有了说法。 原来如此,原来这个男人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证,早就知道他盯上了他,要在今晚对他下手。 怪不得警察会在这个时候赶来,这个男人居然如此阴险。 修理工曾听闻小区里的业主提起,这个男人和警方有点关系,不久前进过一次警局,没一会儿就被放出来了。 这样看来,警方怕是早就怀疑上自己了。 修理工作案半个月,至今未泄露太多有效信息,直到上一次作案被人看见了模样。 或许正是上次作案时暴露的信息,让警方一下子就盯上了自己,而这次的计划,应该是这个男人和警方做的局,想要得到他再次作案的证据,一举将他抓捕归案! 一想到眼前的男人还在装傻充愣把他当傻子一样,修理工就不禁暴怒。 他快步上前,一把拎住周明明的衣领,将其抵在窗户上。 突然的举动令周明明一时不察,头部撞击在窗户上,引得后脑勺堪堪止血的伤口又流出了鲜血。 一阵昏晕感随之而来,痛得周明明眉头紧皱。 “你说怎么了——” 身前的修理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愤怒和害怕。 像是发泄心中的不安,他尾音上扬,声音尖锐,抓着周明明衣领的手逐渐收紧。 “警察的车都快停在楼下了!你还问怎么了?!” “哈,这要不是你报的警我把锤子全吃了!不就是早和警方盯上我了吗?知道我杀了这么多人,居然还敢和我单独对弈,你胆子挺大啊!” 巨大的动作打翻了脚边的水桶,但在场两人都无心关注从中滚落的工具锤。 不是,这人有病吧,谁杀人还报警啊! 周明明心里破口大骂,这什么奇葩才能有的脑回路。 杀完人之后把警察喊来,这跟半夜跑人家里偷东西,偷完之后转头进屋里把人摇醒有什么区别! 另外谁知道你杀了这么多人啊!要不是电视里正好播报了你的新闻,谁知道你那些破事啊! 余光撇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门,周明明忍着后脑勺伤口撕裂的痛感和脖颈间轻微的窒息感。 虽然不是很懂什么叫做“早就和警方盯上他”,但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自己小命要紧,先把眼前这个被警笛声吓到发抖的杀人犯先生安抚住再想办法逃吧,不然他都怕这家伙手一抖把他给掐死。 周明明按耐住心中剧烈波动的情绪,决定先把自己的衣服从修理工的手中解救出来。 他发挥出自己前所未有的演技,简直比当年幼稚园舞台戏扮演青蛙还要认真。 要是当初幼稚园他能有这份演技,毫不夸张的讲,王子绝对是他演。 “镇定,镇定……修理工先生,您得保持镇定。” 周明明嘴角衔笑,柔和而又不容抗拒地掰开修理工的手。 “用您那可怜到萎缩的小脑仁好好想想,我怎么可能报警呢?卫生间还有一具未处理的尸体呢,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进监狱……更何况,谁能肯定警车不是路过呢?” 周明明轻柔地说着,唇线微微舒展,眼中带着冷淡的笑意, “修理工先生,您现在得保持冷静,才能破除困局。”他又重复了一遍。 修理工看着眼前的男人,明明他嘴角带笑,可注视着他的眼睛却又令人忍不住地打个寒颤。 望着那双冰冷的灰褐色眼睛,修理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多么的没脑子。 卫生间还有具尸体呢,那刺鼻的血腥味总不可能是有人在卫生间弄毛血旺吃吧!而且以他弄死数人的经验来看,那确实是一具刚被人弄死的尸体,还鲜活着呢。 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不是那些在他锤子下瑟瑟发抖的猪猡,而是个真正的凶手,修理工怯懦地僵直了手指。 这令周明明终于感到了一丝愉快。 太好了,这家伙还不至于脑残到听不懂人话。 周明明庆幸地想着,手里动作不停,一点点掰开修理工的手指,从中解救自己可怜的衣领。 然而就在周明明要掰开最后一根手指的时候,修理工忽然又攥紧了他的衣服。 “???” 周明明有些不耐烦了。 他抬眼看去,正要继续忽悠,却见修理工红着眼,崩溃地大吼: “你居然还想糊弄我——” 不许动!放下武器 “终有一天你也会死……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 窗外的警笛声越发清晰刺耳,红蓝闪烁的警灯划破雨夜。 周明明这才发现,警车停在了楼下,似乎是真的往这来的。 好吧。 既然忽悠不了,那就只能走为上策了。 周明明思绪飞快转动,抬脚踢向修理工弱点,同时挥臂打掉他的双手,闪身离开他的禁锢。 面对着任何男人都无法承受的断子绝孙脚,修理工只能松开手,然后狼狈地躲开那一脚。 手臂微微酸麻,修理工眼神阴狠地看向周明明。 虽然解释不了卫生间那具尸体为什么躺在那里,楼下的警察是不是周明明报的警——不管如何,周明明一定得死。 修理工双眼环顾四周,余光瞥见一旁地上的锤子,想也没想便要欺身抢夺,而周明明见其向他扑来,则下意识地转身逃向门口。 拿到锤子的修理工周身气场瞬间变了,颇有种电影中变态杀人犯的感觉。 他提着锤子,极其顺手的手感令他不禁心生喜意。 至于其上的血迹,修理工不以为然,左右不过是周明明刚使用完的凶器罢了。 他提着血淋淋的锤子,狞笑着便向周明明冲去。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周明明正要打开大门,可身后掠过的劲风和后脑勺传来的凉意令他忽略不了,只能先转身躲过。 “砰!” 猛地一声巨响,不锈钢的防盗门被砸得凹陷。 周明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凹进去一个小坑的大门,背脊瞬间冷汗直流。 还好他跑得快,不然那一下挨在他身上,不立马重开也得躺下歇会儿了。 眼看着修理工又要提着锤子追上他,周明明慌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等等……”他大声叫喊着,想要让修理工停下来。 奈何修理工不听,挥舞着锤头一通乱锤。 「艹!」 周明明心中暗骂,来不及停下动作,他侧身一躲,十分狼狈地躲过锤头。 这一次,他差点被锤中肩膀,替他承受伤害的是他的电视,一锤就被锤翻了,屏幕碎了一地。 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修理工,周明明内心有些崩溃。 之前不是被忽悠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聪明了?大家坐在一起玩把大富翁不好吗?干嘛非要打打杀杀的啊! 修理工裂开嘴角肆意地笑着,他十分享受追逐的快感。 “周明明——你躲什么?你不是很能说吗?继续说下去啊!” 他挥舞着锤子追逐,嘴里还不忘向周明明输出垃圾话。 “都是杀人犯,我是老鼠,你又是什么?可笑的臭虫吗?” 周明明躲过身后的攻击,蒙头逃窜,丝毫不去理会修理工的话。 然而,接下来修理工提到的事情却令他分去了心神。 “你以为你和警察合作就能有用吗?你知道我背后站着的是谁吗?是……他们是你怎么也达不到的存在,和他们作对,你和那群警察会死得很惨的!” 修理工叫嚣着,在即将吐露秘密的最后关头又闭上了嘴。 他想起来卫生间里那个死者的身份,以及刚才周明明慌乱遮掩尸体的行为,忽然焕然大悟。 “卫生间里那具尸体是隔壁那个女记者吧,看你这反应,应该是误杀吧!那群嫉恶如仇的警察知道你杀了人吗?” 他虽然是个伪装成修理工的杀人犯,但也确确实实地在这个小区工作了一段时间,对于整个六栋楼的户主都有些印象。 特别是选定周明明为目标后,修理工对其周围的邻居认真地了解了一番。 周明明隔壁的女记者,他印象很深刻。 修理工曾经在小区楼道里看到他们在争执。 ——“我看到了,那个叫陈清雅的女人,她知道你的秘密!” 陈清雅?谁?什么秘密?他能有什么秘密? 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周明明有些茫然,然而就是这一秒的分神,让身后的修理工抓住了机会,一锤落在了他的肩上。 “!”周明明闷哼一声,强烈的痛意席卷大脑,整个人跌落在地。 这下好了,秘密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周明明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苦大仇深地盯着离他脸只有三公分的地板,心情无比灰暗。 现在好了,别说去自首了,他能不能活下去都还是一个问题。 “哒,哒……” 沉重的步伐越来越近,周明明忍着痛快速坐起身。 抬眼看去,修理工提着锤子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周明明,周先生,你不是很能说吗?继续说啊!说啊!”修理工眼中包含着几乎快要具现化的恶意,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狰狞。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面容扭曲,高高举起锤头,冲着周明明便要砸下去。 这一刻,这个胆小易怒的杀人犯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反派死于话多的宇宙法则,决定先把人弄死再说。 看着越来越近的锤头,周明明面如菜色:妈的,这种地狱开局,谁要谁拿去!老子要重开了! “砰!!!” 大门被猛地推开,粗犷的暴喝声震耳欲聋。 “警察!别动——” 如天籁之音般,周明明的眼睛几乎是biu地一下就亮了。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警察叔叔救命!!” 数名警察破门而入,持枪对准屋里的两人。 看着屋内的情形,他们下意识地将枪口移向手持凶器,目露凶色的修理工。 “不许动!放下武器!” 修理工听到声响,条件反射地便要回头看去,手中的动作却因为惯性没有立即停下来。 周明明瞪大眼睛,锤子在眼中逐渐放大:吾命休矣!! “小心!” 眼看着周明明性命受到威胁,离他们最近的年轻警察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按下了扳机。 “砰——” 一声巨响,世界仿佛都寂静了下来。 惊愕的神情凝固在脸上,修理工僵直了身体。 蓝色的工作服渐渐被鲜血侵染,他颤抖着手抚上胸膛,对这突然逆转的事态似乎感到有些茫然。 楼下的警笛声“滴嘟滴嘟”地叫嚣着,他一点点转过头,对上了身下男人的双眼。 浅浅的灰褐色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情绪,仿佛这一切的变化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周明明还沉浸在突然响起的枪声当中,看见修理工胸膛上的血迹,和他突兀苍白的脸,不禁有些懵逼。 咋就突然开枪了? 视线穿过修理工,周明明看到了那个神情慌乱的年轻警察,他握着发烫的□□,有些不知所措。 周明明猛地回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警!察!叔!叔——” 看着近在咫尺的警察,周明明几乎在飙泪。 此时此刻,这几个及时赶到的警察在他眼中就如同天使般,散发着耀眼的金光,浑身充满着安全感。 正好修理工中枪坚持不住要倒下了,周明明侧身避开他的身体,然后一个咕噜爬起身,双目含泪地奔向警察。 而修理工则是随之倒地,那一枪刚好打中他的心脏,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死是件必然的事情,只是时间长短问题——可能支撑个一分钟,也有可能在十秒钟之内失去所有生机。 视线逐渐模糊,修理工呆滞地看向门口,想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球微微偏转,失焦的视线也渐渐凝聚,他看见那个男人惊慌失措地奔向那群突然闯入的警察,拉着对方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哭着,丝毫看不出这人残忍地杀害了陈清雅。 「妈的,真无耻!」 倒在地上的修理工很想大声叫喊,但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狠狠唾弃着周明明。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家伙,别忘了卫生间还有具尸体,都是杀人犯装什么?!!别以为是误杀就能躲过一劫,更何况是不是误杀还不好说!等着被抓吧…… 瞳孔渐渐涣散,天花板倒映在他眼中,一生的过往仿佛如云烟般缓缓消散。 眼球毫无意味地转动着,修理工最后瞥了一眼不远处在他眼中糊到和像素人差不多的周明明。 傻逼玩意,遇到他算自己倒霉…… 等等—— 瞳孔瞬间放大,修理工猛然想起一件事。 在他还是个普普通通任劳任怨的小区保安的时候,在市中心的新虹桥公园附近,自己曾见过周明明,还有那个女记者。 他记得那个雨夜,自己与女记者擦肩而过,在昏暗的小道上,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空,一道眼熟的黑影站在阴影处。 猩红的鲜血顺着锤子缓缓滴落,看着那人背影的他吓得浑身一哆嗦,低着头什么也不敢多看,只顾得向女友家里跑去。 “……你,是你!” 那一瞬间,仿佛回光返照般,修理工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挣扎着想要告诉警察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他知道那个女记者是因为什么而死的了!不是误杀!也不是过失杀人! ——是那个秘密! 看着不远处那个一副受害者姿态躲在警察身后的男人,修理工瞪大了双眼,不甘地怒吼着: “周明明——终有一天,你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受伤的后脑勺传来阵阵晕眩感,周明明有些头晕,不过在听见有人叫他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回过头。 “你说啥……” 从警十年有余的王警官 这小子纯属是二…… 周明明觉得自己是最倒霉的穿越者了。 开门直面凶杀现场,再开门碰上变态杀人犯…… 这他妈谁能想到门外敲门的是连环杀人犯啊!?简直不是人干事! 不过好在,多亏了警察叔叔,周明明才能侥幸逃过一劫。 等一下,凶杀现场,女尸,警察……他还没自首呢!! 周明明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洒在脸上,刺激得眼泪哗哗往下流。 洁白的房间,温暖的阳光,略微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右手上传来的轻微刺痛感。 无一不说明他身处在医院。 他转头看向右侧,细长的针扎进青紫色的血管中,吊瓶中的液体顺着管子一滴一滴的注射入体内。 屋外是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的梧桐树,万里无云的天空如海般碧蓝。 我又穿了?! 周明明下意识地闪过这个念头。 还没等他胡思乱想些什么,门口“咔嚓”一声就被打开。 “你醒啦!” 来者是个圆脸的护士小姐姐。 她见他醒来十分欣喜,转头便跑了出去。 “你等着,我给你叫人去。” “等一下……”抄着一口破锣嗓子,周明明刚抬起手想要叫住她问些什么,可房里早就没了她的身影。 他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 那些警察呢?怎么没把他抓进去?还有杀人要踩几年缝纫机来着,自首坦白能不能争取个十年有期…… —— 烈日当头,数辆警车停在阳光小区六栋楼楼下,现场已被白底蓝底印有警察字样的隔离带围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可供调查员出入的入口。 三楼,306单元,警员们正在处理现场。 “陈清雅,女,25岁,身高164cm,体重56kg,芒菓日社的实习记者……”从警十年有余的王警官站在卫生间门口,注视着里面的痕迹,喃喃自语着。 在昨晚八点三十四分的时候,警方接到报案,称有人闯入家中杀死了他的朋友,然而就在接警员想要进一步了解情况时,对面却意外挂断了电话。 事态紧急,派出所立即出动警力赶往现场,开门正巧撞上了行凶现场。 此时距离昨夜发现凶杀现场已有数十个小时,受害者的尸体已经被带到法医那进行尸检。 根据现场勘查,警方初步判断此次案件与这半个月来犯案不断的新城区连环凶杀案有很大的关系。 尸体的致命伤口与这半个月来受害者的致命伤口如出一辙,很大程度判断为同一凶手作案。 现场除了陈清雅的尸体外,客厅里还有一具被警方击毙的尸体。 从那具尸体的手中,他们发现了沾有受害者陈清雅血迹的凶器。 就目前来看,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凶手伪装成物业维修工的身份,诱使受害者开门,杀死了来到受害者家做客的死者,同时与受害者发生搏斗,一锤击晕受害者之后误以为对方当场丧命,于是在打扫现场的时候让受害者找到机会拨打了报警电话。 再然后就是警方及时赶到,完美击毙凶手,保护了公民的人身安全。 十分合理且令人信服,但王振杰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有点…… 太巧了,怎么就这么巧呢? 一开门就刚好碰上了受害者与凶手俩人正在搏斗,受害者还正好处于下风,晚一点就要被凶手打死的时候…… 而且更巧的是,经过短暂的调查,他们还发现这人竟是一个月前杀害自己女友后消失不见的王有德! 除此之外,因为此次案件的超强既视感,他们顺理成章地联想到了这半个月来警方困扰已久的新城区入室杀人案,他们将王有德的信息与连环杀人案的信息作对比,结果出乎意外的吻合。 王振杰让技术组的同事鉴定过凶器,上面只有王有德的指纹。 证据全指向一个人,所以结果很显然,新城区入室杀人案与此处案件的真凶—— 便是王有德! 刚入职的小警察紧跟着王振杰的步伐,亦步亦趋地随他来到客厅。 他顺着王振杰的视线,看到桌上摆放着的茶杯。 一个是空杯,一个里面装着满满的茶水,水面上漂浮着细长萎缩的茶叶。 小警察看了看茶杯,又看了看自己的队长,不是很懂他脸上凝重的表情。 “怎么了王队?是发现了什么新情况吗?” 他忽地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难道说这个案子没有这么简单,除了新城区的那件,还和更大的案子有关系?!” 王振杰回过神来,听见小警察的话,转头对他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案子都和香肠一样,一头连着另一头?” 他看着眼前的小警察,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芒菓市的犯罪率高,那些性质极其恶劣的连环凶杀案虽然没有那么常见,但平时一些简简单单的情杀、仇杀、抢劫案之类的案件却时常发生。 刚入职的小警察都对未来抱有美好幻想,特别这个小警察还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这加起来的威力可不是1+1=2能比的上! 什么入职便能大展身手,一接手便是个大案,这都是平日里发呆时如喝水般平常的幻想——不过这个倒确实如此,这小子一入职就正好碰上了芒菓市半年难得一见的连环凶杀案,跟踩了狗屎运似的,还正好破了案,亲手击毙了凶手。 对,昨晚开枪的警察就是他。 不过也还好是他,不然就局里那些老油条,碰上昨晚那事还得犹豫一下,就昨晚那情况,再晚一秒受害者都要头破血流。 而这小子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都还没搞清楚谁是嫌疑人谁是受害者,提着枪就直接上了。 原本开枪之后还有些后怕,怕自己搞错对象,刚入职就要卷铺盖滚蛋了,扒拉着王振杰一把鼻涕一把泪,抽着鼻涕交代后事,可把王振杰嫌弃坏了。 等到事后警方搞清楚了凶手的身份,居然还是个大鱼,这可不就把他牛逼坏了,走路都带风,甚至开始进一步幻想自己一招破解十年悬案,成为刑侦界的“福尔摩斯”。 这要真的能像他想得那样,王振杰还真能把他像供菩萨一样供着。 可惜这小子纯属是二百五上天——痴心妄想! 王振杰可看不得这副得意模样,冷着脸就把他的幻想给戳破了。 他语重心长地对小警察说:“安阳啊,你知道为了破新城区的案子,局里几乎把所有的警力都投进去了吗?就这半个月都还没破掉,要不是昨晚王有德再次犯罪,让受害者抓到机会报了警,估计还得花上过半个月时间。” 小警察李安阳瞅着王振杰,警龄十年的老警察胡子拉碴油光满面,看起来不是一般的严肃。 虽然有点怂,但刚毕业的大学生嘴巴比水泥还硬,一边点头一边嘴里还嘟喃着:“我觉得就算没昨晚的报警电话也不需要再花半个月的时间……” “就王有德那德行,能在新城区公安的大半警力都投入搜查的情况下支撑半个月都是踩了狗屎的运气。” 李安阳看过王有德的信息,他实在瞧不起这个在外面受到侮辱就欺负女朋友的人渣,他也着实不理解,怎么就这么个家伙,能在新城区公安局的搜查下躲半个月! 要知道,芒菓市公安局众多,而新城区的公安局可是这些公安局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李安阳说话的声音算不上太小,离他不远的王振杰听得一清二楚。 他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王有德是什么人,可凡事讲究事实,我们确实是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去抓他,而这就是事实。” “刚像你说的,要是所有案子都有关联,那这破案时间不得无限拉长?最后牵扯出来的东西得有多吓人?” 王振杰也曾对此感到奇怪,犯下新城区连环凶杀案的凶手不过是个无钱无势,仇富恶世,残忍杀死了自己女友的人渣。 没有什么高学历,也不是什么特殊工作,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物业安保人员。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安保人员,在他们警方的严密搜查之下,居然躲过了整整20天,而且在这大半个月里,他还在不停地作案。 但证据摆在面前,事实就是如此,凶手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安保人员。 王振杰安抚着李安阳,心里感叹道:或许这就是人不可貌相吧。 毕竟从警十年,什么奇葩人物没遇到过,一个月能碰上半个正常人就不错了。 王振杰忽然想到了那个活下来的幸运儿。 他转头看向李安阳,询问道:“对了,那个周……周明明怎么样了?他醒了吗?” “谁?周明明……”李安阳有些懵,有点跟不上王振杰的思路。 他皱着眉想了想,焕然大悟:“那个倒霉蛋啊!醒了,他醒了!听医院那小护士说,他正躺在床上看动画片呢!” —— 海天医院,402病房里,回荡着某个黄色海绵幼稚尖锐的笑声。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哈哈哈哈哈——” 周明明盯着电视机,一边握着勺子,往嘴里扒了一口玉米粥,一边含糊地嘟喃着:“真没想到穿越了少儿频道还在播放这块海绵……” “不过说实话,还挺好看的。” 他擦了擦嘴,表情严肃,目光不移。 你只是个普通人 “咱个老百姓,真呀嘛…… “周明明——” 403病房里传出小袁护士愤怒的喊声,隔着厚重的门都还能听个声响。 楼道经过的护士和病人见怪不怪,只有新来的病人一脸惊恐,慌乱地拉着一旁正好从403病房里出来的病友询问:“大爷,海天医院的护士都这么有性格的吗?” 被拉住的病人倒是淡定,拍了拍病友的手,笑呵呵地说道:“别慌,小袁护士就是这个性格,她人还是很善良的,除了脾气大点,声音大点,力气大点,其他方面都挺好。” 他很肯定地对新来的病友点点头,提着手里的东西就往隔壁病房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新来的病友慌乱之余,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啥味啊,这么臭……” 他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病房里,周明明正打算吃点饭。 圆脸的小护士叉着腰,瞪着眼睛看着病床上的周明明,气冲冲的模样像极了沸腾的茶壶。 她指着他手中的面,生气地说道: “周明明!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遵循医嘱,不许乱吃东西,你看看你在吃什么?!” 周明明无辜地看着她,手里还捧着隔壁大爷串门时送的螺蛳粉。 小护士恨铁不成钢地蹬了他一眼,朝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端走他手里的东西。 “吃吃吃,什么东西都乱吃,整个病房都被你弄臭了!” “我这还没吃呢……”周明明看着离他远去的螺蛳粉,嘴里呐呐道,“那我吃些什么啊……” 他嘟喃着,还想说些什么,手里便塞进一碗滚烫的白粥。 “好清淡……”周明明拨动了一下勺子,这碗粥白得能让人失去食欲。 他咽了咽口水,期待地向小袁护士看去:“姐,能给点榨菜吗?” “不行。”小袁护士冷酷无情。 “医生说你只能喝粥,另外你想起你银行卡放哪了吗?想起银行卡的密码了吗?你先把钱给交了,交了之后我可以考虑给你弄份皮蛋瘦肉粥。” 她端着螺蛳粉,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嫌弃地捏着鼻子往病房门走去。 这时病房门从外打开了。 “王警官?”小护士抬头看见了来者,有些讶异。 来者冲她点了点头,小护士回头看了一眼周明明,抬脚跟着出去了。 周明明一边喝着白粥,眼神一边朝着门外撇去,被小袁护士遮住的大半门口只能看见一点点的藏青色警服。 一瞬间,周明明的心高高提起。 警察?! 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吗? 他面色沉重,仰头吨吨吨地把粥给一口喝完了。 —— “你好,我们是新城区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刑警,我叫王振杰,这是我的同事李安阳。” 病房里,身穿制服的警察掏出证件,示意了一下身份。 周明明心里一肃,连忙放下手中的水杯。 “警察同志,你们坐你们坐……” “谢谢,不用了,我们了解一下情况就走。” 自称王振杰的中年警察看着周明明:“周先生,您现在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还……还行,没什么大碍……嘶!”周明明挠了挠头,刚想憨厚地笑笑,却忘了自己脑袋被纱布包裹得紧紧的,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一下子疼得他呲牙咧嘴,脸上表情十分扭曲。 一旁的小警察看着周明明滑稽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周明明略带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却稍稍安定了些。 态度很和蔼,看来这两个警察并不是来抓他的。 年轻的小警察还以为他是紧张了,笑着安抚道:“周先生你别紧张,我们就是问点关于昨晚阳光小区306命案的。” 他这么一说,周明明不紧张也紧张了。 王振杰安抚地道:“没事没事,周先生您不用紧张,我们就是问你点事。” 周明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王振杰注视着他,双眼微眯,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周先生,我们在昨天晚上八点三十四分接到你的报案,麻烦简单描述一下昨晚的具体情况。” 周明明坐在病床上,心里慌得一批。 “哦哦哦……” 等等,报案? 周明明动作一顿。 八点三十四分?那个时候他还没穿过来,所以是原主报的案。 这什么奇葩操作?还真有人在杀人之后向警察报案啊?! 挑衅吗? 周明明握着手中的水杯,杯中清水倒映着他那被纱布包裹得紧紧的脑袋。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面前的两名刑警,目光在其腰间轻轻掠过。 姿态放松,身上也没有携带什么危险枪具,态度很温和,不像是来抓他的。 周明明心里泛起了一丝微妙,不由有些麻爪。 他要是现在坦白能证明他有自首的倾向吗? 等等。 他眼神闪烁。 突然穿越过来,周明明手中并没有实质证据证明是原主杀了人。 而距离报案已经过去了一天的时间,他还能躺在医院里,这说明警方那边没有原主的犯罪证据,甚至连怀疑都有可能没有怀疑过原主。 现场是有凶器的,尸体身上应该也有凶手的信息,但警方却没有将他抓起来,反而见眼前两名警察的表现,他们似乎将凶手的身份按在了那个死去的修理工身上。 难道说他是误会原主了? 原主才是那个最大的倒霉蛋? 周明明有些懵。 他犹豫片刻,选择坦白自己没有记忆的情况:“警察同志,昨天晚上的事……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 “您估计也从医生那边了解了一些,可能是因为头部受到撞击,导致我现在忘掉了很多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一声:“现在我连银行卡密码是多少都忘了,医院钱都交不了。” 工作严谨的王警官笑容一收,神情逐渐严肃:“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全不记得了。” 周明明顿了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王振杰上前一步,目光紧紧地盯住他。 周明明犹犹豫豫。 对于昨晚的凶杀案,他能肯定只有修理工是“无辜”的。 王有德只是倒霉地成为了替罪羊,虽然他也并不无辜,手里不仅沾了其他人的血,还杀了他的女友。 周明明不想怀疑原主,可原主的嫌疑太大了。 他不想坐牢,自己明明是个三好青年,在穿越前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房子,还有他的小猫,他为什么要因为怀疑帮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坐牢。 周明明看了看面前的王振杰,眼神微闪。 就连警方也没有怀疑原主的嫌疑,那原主应该是无辜的…… 他偏袒着另一方面的极低可能,告诉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连警方都认为原主没有嫌疑,他凭什么去怀疑。 ——【周明明,你只是个普通人。】 内心的声音无限放大,周明明沉默不语。 窗外的风吹进病房,纱布包裹着脑袋的男人低着头。 他抬眼眼前的刑警,脸上出现了担忧的表情。 “我昨天听那个自称修理工的人一直在提起他的女朋友,好像被抛弃导致因爱生恨。” “警官,他会不会也把他女友也杀了啊……” “没别的了吗?” 等待半天就等到了这么一个问题,王振杰有些失望。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好好休息,有别的消息会通知你,我们先离开了。” 没从周明明这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王振杰敷衍道。 一听警察要离开了,周明明连连点头,恨不得站起来把他们送到医院门口。 “好的好的,王警官李警官再见,有事联系!” 王振杰直起身,招呼着一旁的李安阳,与周明明告别后转身离开。 周明明的表情老实憨厚,目光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听见房门“啪嗒”地一声关上,脸色就一下子耷拉了下去。 终于走了…… 他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轻轻吐了口浊气。 这一次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等到警方那边结案,他便可以彻底松口气了。 想到这里,周明明不禁反复警告自己:你只是个普通人,离危险远点。 做好心理措施,他心态瞬间好了不少。 床头的鲜花散发着芬芳,周明明双手向后,靠在床头,翘着个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 “咱个老百姓,真呀嘛真高兴……” “咔嚓——” 门突然打开,有人走了进去。 周明明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能翘着二郎腿,僵硬地转头看向来者。 “周明明?” 是小袁护士。 “你这是在干什么?” 小袁护士看着他翘得老高的二郎腿,看着地上裹成一团的被子,脸一下子就黑了。 圆脸的小护士冷笑一声:“呵,我没在一会儿你就要翻天了是吧?” 周明明默默地放下了脚。 然而这还没完,只见小袁护士眉毛一拧,呵声道:“还有被子呢!还不快捡起来!” 周明明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捡起地上的被子抖一抖,然后将腿收进被子里盖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温柔可亲的小袁护士给他换药。 这下小袁护士满意了,提着盘子里的剪刀笑盈盈地向他走去。 周明明缩在床上,轻轻松了口气。 几分钟后…… “小袁护士轻点!你轻点啊!” 犯罪率极高的世界 【你有一条未读信息…… “唉!” 病床上,某个不知名物体正裹着被子翻来覆去,哀声连天。 “唉——” 周明明一把掀开捂着脑袋的被子,对着雪白的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怎么就穿越了呢?! 在住院的这两天里,他终于搞清楚了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科技与文化和他原来生活的世界相差无几,唯一有区别的,是这个世界极高的犯罪率。 周明明花了几天也没搞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个世界变得如此畸形。 只能在心里默数着,看着电视上播报的犯罪信息在短短几日之内逐渐破百。 宽田市连环杀人案,芒菓市向日葵小学一学生被害案,北阳市北阳大学女大学生遇害案,连西市双流区11人连环失踪案…… 犯罪率高,但好在警方破案的速度也快,大多案件在短短几天内便有了破案迹象,很快便向市民们宣告结案。 周明明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或许警察还是靠谱的…… 他瞪着天花板看了许久,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起了手机。 这是今天警察进行最后一次问话的时候,周明明托他们帮忙带的,小警察速度很快,中午就把原主的手机给带过来了,效率相当高。 手机是国产手机,据小袁护士介绍,这是去年上新的手机,即使今年贬值其价值也高达上万。 周明明不懂,只觉得有钱。 可惜,他不知道手机密码。 周明明苦大仇深地盯着这部价值上万的手机,经过他几个小时的努力,手机屏幕上已经开始显示“手机已停用,请一个小时之后再试”。 很突然吧,他也没想到,在尝试着输入密码后,一次输错就成了这样,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破手机连个指纹都用不了! ——原主居然不使用指纹密码!! 周明明瞳孔地震,居然有人不喜欢用指纹密码,这多方便啊! 这下好了,手机停用了,别说取钱了,手机都打不开。 原主再怎么有钱,银行卡里钱再多,他不知道密码怎么也用不了,取不出来只能放银行里吃灰。 周明明重重地叹了口气,随手将手机塞进兜里,起身打算方便一下。 现在已经临近饭点了,楼道的走廊上没几个人,周明明和隔壁王大爷寒暄几句,委婉地拒绝了大爷的共同用餐请求,周明明快步来到卫生间。 医院的卫生间在楼道走廊的尽头,周明明洗完手后抽了几张纸,擦了擦不小心溅到脑袋上的水花。 他欣赏了一下镜子里的帅哥,即使满头纱布也不减帅气。 周明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便要向门口走去。 “高医生,我该怎么办啊……” 一道细微的女声忽然响起,伴随着抽泣的哭声。 搭在门把手上的右手动作一顿,周明明双眼微愣,有些诧异。 怎么就这么巧?上厕所会发现秘密是什么宇宙真理吗? 正经人才不会没有经过别人允许偷听谈话呢! 周明明表情一肃,对这样的行为表示严厉的斥责,然后将耳朵凑近了点。 “钱小绿?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医生的声音是个温和细腻的男声,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 周明明掏了掏耳朵,试图听得更清楚些。 “高医生,我……我怀孕了!” 声音不大,却如同睛天一声雷,惊得周明明睁大了眼。 他忽然想起来这个高医生是谁了,是骨科室的高医生,小袁护士在内诸多小护士的爱慕对象,也是隔壁经常来串门的王大爷的主治医生。 而这个叫作小绿的女孩子,应该是小袁护士这几天一直在嘴里念叨的那个姑娘。 据她透露,这位姑娘在上一个星期因左臂骨折入院,对高医生一见钟情,然后在已经确定主治医生的情况下快速地换成了高医生。 其战斗力相当之高,在短短三天里就把隔壁肛肠科同为情敌的护士打击得一败涂地,一连好几天都绕着高医生走。 不过这发展得有点快啊,这前几天都还一直僵持在追求阶段,怎么人就怀孕了? 周明明有些疑惑,也没从小袁护士那听说高医生和人谈对象了啊?!而且今天早上的最新情报不是隔壁大爷和对门大妈好上了吗? 这时,门外响起高医生的声音,周明明连忙屏息凝神,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错过了什么。 “那你是准备打掉吗?”高医生依旧很温和,只是话语中听着有点冷淡。 “我……” “呜我不想,可是我还年轻啊……”女孩的声音纤细脆弱,带着哭腔,听起来格外可怜。 躲在卫生间偷听的周明明都觉得这真不是人事,人小姑娘今年才多大,他昨天听小袁护士说才十六岁! 这么小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是那个人渣干的,怎么就怀孕了呢?! 他一边默默唾弃着这种让未成年少女怀孕的人渣行为,一边不由自主地贴近门板,试图将事情发展脉络听得更清楚。 “高医生,打掉之后对身体有什么负面影响吗?” 医生眉头微皱,语气不变:“对身体肯定是会有影响的,不过我这边建议您可以去妇科挂个号,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 “您不能帮我看一下吗?”女孩眼巴巴地看着英俊的医生。 “我是骨科医生,不是妇科医生,有问题最好还是找专业的医生检查。” 高医生皱着眉,低头看着一下腕间的手表。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手术要做,你先去挂个号,我给你安排医生。” “可是高医生,我觉得你比其他医生更靠谱,我更想让你帮我看看……” “抱歉,我是真的很忙,麻烦找妇科医生来帮你看。” “高医生!高医生!我从上次来医院我就喜欢你了,拜托你帮我看一下吧高医生!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抱歉……” 门外男女纠缠不断,门内吃瓜津津有味。 “高医生你不能走——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你就和我一起去死吧!!” “钱小绿!你是疯了吗?!” 突然,随着女孩的一声尖叫,卫生间外传来嘈杂的声响。 事情发展太过突然,周明明一时之间还搞不清门外状况。 然而就在这时,一把匕首狠狠地插进了门板,吓得他直接呆住了。 怎,怎么回事?表白失败也不至于动刀啊?!这得多吓人啊! 看着距离他的腹部就差三公分的匕首,周明明冷汗直流,缓慢地往后一点点挪动,生怕引起门外人的注意。 嗖—— 刀被拔出,在门板上留下一个粘着点点血迹的小洞。 周明明瞪大眼睛,才终于反应过来,事情似乎脱缰了。 他连忙从兜里掏出不知道密码的手机,好在手机停用时间已经过了,虽然还是不知道密码,但紧急呼叫拨打个110还是可以的。 只是, 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叮咚!” 他忘记把手机静音了…… 【你有一条未读信息,请注意查收。】 哥特病娇少女 “我?我就是个患者,一…… “咚——” 门板突然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巨大的声响吓得周明明右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给摔在地上。 “谁?!给我出来!” 门外的女孩厉声叫喊着。 周明明僵着身体,目光死死地望向门口。 在门外一声外面不知何时没了动静,这个点甚至没一个人来卫生间,气氛寂静地让人感到害怕。 就在周明明即将按耐不住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门打开的声音。 周明明愣住了,但很快想起来隔壁是女厕。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颤巍巍的语调让人听了就知道这人怕死了。 “是……是我。” 是小袁护士。 周明明眉头微皱,任他怎么也想不到,除了他以外,居然还有个家伙躲在厕所偷听讲话,而且还是小袁护士! 周明明感到震惊。 怪不得小袁护士天天有瓜,原来都是从卫生间里听来的! 从女厕出来的小袁护士怯生生地望了一眼旁边的高医生,害怕得眼睛都红了。 隔了两道门的她根本听不见周明明的手机提示音,听到钱小绿的质问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心态瞬间炸裂,抖着两条腿就从卫生间走出来了。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上个厕所,居然碰上了这种事。 “高医生,你的手……”小袁护士看着高医生,发现他的右手捂着受伤的左臂,点点鲜血从指缝中沁出,慌得她眼泪直掉。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持匕首的钱小绿突然凑近,举着刀便要向她划去。 “啊!!”小袁护士吓得两腿发软,靠着墙壁直接滑跪在地上。 “钱小绿!” 高医生大惊,说话都破音了。 “别叫我名字!”钱小绿声音更大。 她转头看向跪坐在地上的小袁护士,红着眼睛怒视她:“你和高医生什么关系!一副小婊子样,是不是就是你勾引高医生,才让高医生离开我的?!!” 嫉妒与憎恶充斥着整张脸,让这张原本还算娇柔可爱的脸蛋变得扭曲狰狞。 她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家庭和谐,生活美好,还有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帅气医生男朋友。 只是这一切都让人给破坏了——钱小绿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小护士,心中妒忌之火越发壮大。 昔日相爱的情人被医院里的小护士勾引,奈何情人还维护着对方,拦着自己不让对方受伤。 望着小袁护士可怜兮兮的模样,钱琳怒从心起,深刻怀疑自己的高医生就是这样被她给勾走的,挥舞着尖刀就要划掉她的脸。 高医生惊得睁大了眼,他实在没能理解钱小绿这个神经病少女的脑回路,但眼看着尖刀与小袁护士的脸越来越近,高医生连忙上前制止。 “钱小绿!请你冷静一点!” 事态又变得混乱起来,躲在卫生间的周明明慌得一批,差点一脚踹出门去。 怎么办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外面是要动刀子砍人了吗?那他该怎么办? 听动静小袁护士似乎要被挟持了,他要出去阻止吗? 不不不,他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前几天还告诫自己离危险远点,出去了一样是送死。 伸出的右手一下子又缩了回来。 他畏缩地望着门,有些害怕。 可门外的动静越发剧烈,周明明甚至还听到了小袁护士的尖叫声。 ——不行了! 想想小袁护士这几天对他的照顾!如果他连这都见死不救,那他简直不是人!! 周明明右眼皮狂跳,压了压眼皮,迅速打开手机并拨打了报警电话,这一次他检查音量,将声音全部静音了。 做完这一切,他闭上眼调整呼吸,深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防备。 没事没事,外面不过是个求而不得的小女生,和连环杀人犯相比就是一个小卡拉咪。 他能糊弄住变态杀人狂,也能唬住一个没杀过人的未成年少女。 门外一片混乱,门内的时针滴滴答答地响着。 周明明努力地说服着自己,脑中关于前几日夜里与连环杀人犯对峙的画面不断重播。 慢慢地,他的身体不再颤抖,微弯的背脊渐渐直起。 姿态轻松惬意,嘴角微微上扬,脸上也不见之前的慌乱。 再次睁开眼,他回到了那夜的模样。 …… 卫生间门口三人对峙,持刀的女人不断向着小袁护士逼近,高医生上前想要制止,却被女人手中的刀给逼退。 刀光挥舞间闪过女人癫狂的脸,如同挣扎在地狱间不断嘶吼的恶鬼。 小袁护士蜷缩着身体,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恐惧地看着女人越来越近,近到甚至能感受到刀尖闪烁的寒意。 “呜妈妈……救命……” 危险如此接近,死亡仿佛就在一刻之间。 “咔嚓!” 男厕的大门被打开。 “啪啪啪……”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突然响起的鼓掌声便显得格外响亮。 “——真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高挑的男人从卫生间走出,双手合十地轻轻鼓掌。 在场的三个人仿佛被时间静止了般,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钱小姐,您的剧本真是别出一格,相当精彩。” 周明明嘴角衔着笑,饶有风趣地看着少女,看起来很有大佬的气质。 谁也不看出这个男人的心率几乎快突破阈值了。 他是真想不到,门外这位求而不得的少女还是这么…… 有个性。 粉紫色挑染的双马尾,纤细脖颈间牢牢扣紧的金属chker,还有蕾丝花边的哥特式洛丽塔——再看看少女手中染血的小刀,周明明都不知道给从哪里吐槽起,心里直呼“这究竟是什么我妻式人物”。 这不妥妥的二次元病娇现场嘛?! 前段时间看见钱小绿的时候还是一副可爱的洛丽塔少女,现在直接黑化成病娇了是吧。 少女停下了挥刀的动作,冰凉的刀尖距离小袁护士的眼睛就差一公分。 她冷冷地看着被吓到闭眼的小护士,粉紫色的眼线微微上挑,像只猫一样冷漠傲慢。 钱小绿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周明明。 “你是谁?” “我?”周明明指了指自己,耸耸肩,自嘲道:“我就是个患者,一个倒霉蛋。” 他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脑袋上的纱布。 “看到了吗?前几天处理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磕破了脑袋,直接进院缝了几针。” 他微皱眉,叹气道:“最近运气太差了,不是遇到凶杀案就是磕破脑袋进医院,今天早上还有警察来询问凶杀案的事……” “不过好在,那是最后一次谈话了……” 钱小绿察觉到事态渐渐不受控制了。 明明是她手里拿着刀,主导着在场所有人,可这个男人一走出来,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而自己莫名其妙地丧失了主动权。 而且……什么叫作为最后一次谈话? “毕竟,” 钱小绿听见那人逐渐降低的语速,看见男人脸上忽然露出的意味不明的微笑:“案件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宣布结案了。” 握着匕首的手不由攥紧,钱小绿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男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表演型人格障碍 “你脑子有病吧!”…… 离她不远处,周明明刚唬完小女孩,心态都轻松了不少。 他右手捏拳,轻轻敲了一下左手手掌,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哦对了,我的主治医生你认识吗?就是那个特别犟的老医生……你应该是认识的,毕竟是院长的女儿,自己父亲院里的医生应该都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跟他说一声提前出院吗?作为回报,我帮你设计一个剧本,绝对比这个精彩!” 男人自说自话着,似乎不关注其他人的想法。 钱小绿是院长的女儿? 这个突然的消息让跪坐在地上的小袁护士有些懵,此时的她脸上还带着些许惊魂未定的恐惧,但吃瓜人的优秀素质让她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院长确实有一个女儿,但早在几年前就因为离婚判给妻子了,医院里的老人也只见过小时候的模样,提起来都说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钱小绿的身份不一般,毕竟这原本就订好的主治医生说换就换,还是院里最受欢迎的高医生,是个傻子都知道她背后有人,不是高层的女儿就是哪个股东的亲戚。 但院长的可爱女儿和持刀砍人的病娇少女…… 想到医院老人的评价,小袁护士下意识看了看钱小绿,少女手中的匕首还沾着点点血迹。 小袁护士:…… 心中对院长女儿乖巧文静的幻想瞬间碎成渣渣。 从钱小绿的反应中可以看出周明明说的没错,但这变化实在太大,也不排除医院老人将记忆中的钱小绿美好化。 只是,周明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小袁护士看向一旁的周明明,此时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浑身散发着危险又致命的气息,与平时那个老实咸鱼,经常与自己四处聊天打屁的憨批二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要不是小袁护士看到了自己今天早上给周明明脑袋换的纱布,还真会怀疑一下站在这里的是另一个人…… 比如说,周明明的双胞胎兄弟什么的。 一下子被人抢走所有目光,还冷不丁被这个人戳破身份的钱小绿有些恼怒。 “你这个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奇怪的话!没看到我正在杀人吗?!” 周明明无视了钱小绿的愤怒,语气中充满着诱惑: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这个交易很划算哦。” 他双眼微弯,像月牙般:“你只要帮我和那个固执到秃头的王医生说一下,我就帮你策划一场令所有人都震惊的表演。” “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他们都注意到你,不必再像个可怜虫一样,可怜又可悲地汲取着那点短暂怜悯的目光。”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他算懂些什么?! 钱小绿紧握着刀的手微微加重,怎么看都是一副十分危险的模样,然而在这个男人的眼中,她看不到一点恐惧,只能看到浓郁到恶劣的兴趣。 如同看见一只猴子,在马戏团中不断向转盘丢出飞刀,颤颤巍巍地渴求观众们的注意与欢呼,真是滑稽又有趣。 这个——不可一世、傲慢自我的混蛋! “你脑子有病吧!” “你脑子是有点病吧!” 男人与少女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口。 周明明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钱小绿,对于被当面说脑子有病,他不以为然,眉眼间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有病?我当然有病。” “我都被伤到脑袋了,脑袋免不了会有点毛病,不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 “倒是你,”他语气一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脑子是真的有病。” “院长最近花重金请国内外的心理医生来海天坐诊,估计就是为了你吧。” 这个消息依旧是从小袁护士那听来的,小袁护士不仅瓜多,消息可信程度也相当靠谱。 得知自己许久未见的宝贝女儿心理出现了问题,可怜一把年纪的老院长甚至来不及把不靠谱的前妻骂一顿,还得找关系邀请国内外有名的心理医生。 好在关系够硬,老院长的速度很也快,昨天下午把能请来的医生全请到了,当时周明明就在楼下大厅里溜达,看着这群看起来很牛逼的老专家被院长邀进了会议室。 而整天都跟随着高医生的钱小绿正好也出现在大厅里,看到一群戴眼镜老专家走进来,几乎是脸黑地松开了拉着高医生的手,连借口都没心思找一个,转头就往外跑了。 当晚得知钱小绿一个下午都没出现在医院的小袁护士心情特好,给他换药的时候动作都轻了不少。 周明明摩挲着下巴,作思考状:“唔让我想想,你是得什么病?” 他眉头微皱,一副很苦恼的模样,然而实际上,答案早就在他心里呼之欲出了。 从这几天他与钱小绿擦肩而过时瞥见的场景,到现在持刀砍人疯狂示爱……一切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强烈的暗示性和幻想性——【她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家庭和谐,生活美好,还有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帅气医生男朋友。】 夸张到病态的表现,情绪带有戏剧化色彩——“高医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你就和我一起去死吧!!” 还有以自我为中心,过分张扬又渴望目光。 “表演型人格障碍!” 周明明装作焕然大悟的样子。 “是表演型人格障碍,我说得对吗?”男人重复了一遍,语速极慢,好似在男人的唇齿间反复咀嚼才被吐出。 男人的声音并不大,可在钱小绿的耳中却如暴雷般震耳,让她想起了曾经不堪的记忆,难堪又愤恨。 周明明抬眼看向钱小绿。 这个哥特洛丽塔少女。 ——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少女夸张的装扮引得周围人回头观望。 甜美的笑容,精致的眼线,弧度夸张的裙摆…… 和毫无破绽的甜美笑容。 粉紫色双马尾的少女与医院里的周遭事物格格不入,嘴角上扬的弧度丝毫不变,直到看到了自己追求的爱慕对象从科室出来,脸上的笑容才逐渐变得灿烂明媚。 视线微微偏转,周明明瞥了眼少女,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路人,随众好奇地看了一眼。 一个奇怪的孩子。 眼神很空洞。 “恋慕的对象”,“讨厌的情敌”,“陌生的路人”…… 像是编写了一个剧本,周围的人们被她安排了各自的身份。 只有在面对剧本里的重要角色那一刻,眼中浮现出来的情绪才格外真实强烈。 【求爱被拒绝的少女】——这是她为自己安排的角色。 钱小绿愤恨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眼神格外的凶狠。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的身份,莫名其妙地打断了她的演绎,还在那里自说自话地胡说八道。 她好得很!心理没有任何毛病! 是令人上瘾的毒药 “你知道什么是…… “你的剧本里有编写杀死高医生的剧情吗?” 周明明忽然开口问道,目光看向一旁的高医生。 海天医院的高岭之花就站在墙壁边,左臂的伤口不深,现在已经停止了流血,只留下逐渐凝固的血迹,如赤红色的细蛇般在结实漂亮的肌肉上蜿蜒流动。 医生微低头,蹁跹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一点苍白的嘴唇。 似乎是失血过多有些头晕目眩。 视线偏转,周明明又转头看向地上坐着的小袁护士。 小袁护士是真狼狈,发型十分凌乱,头上的帽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挑眉问道:“这个小护士似乎出乎了你的意外,让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卫生间门口就这么近,拿着刀比划了这么多次,是个傻子都能捅人一刀了。 “她不在你的剧本里,对吧。” 陈述句。 他很肯定。 所以钱小绿开始气急败坏了。 “闭嘴!” 真没礼貌。 周明明眉头微皱。 不过随后他又眉头舒展。 他是个大度的人,从来不跟笨蛋计较。 一个杀人制定计划没有pn B,出现意外也不知道把意外处理掉的笨蛋,最后的结局不是被猎物反杀就是进去吃牢饭。 ……好吧,钱小绿是精神障碍患者,不用吃牢饭。 “你真的会杀人吗?真的下定了杀人的决心吗?” 他站在距离钱小绿三米的地方,开口道。 和修理工那个连环杀人犯不同,即使他看上去很懦弱愚蠢,但他也是个凶恶残忍的杀人犯,对夺走他人生命已经产生了快感。 而钱小绿不过是患了病的中二少女,完全不懂什么是杀人,什么是犯罪。 她就像个尚未对生命抱有认知的孩童,缺乏大人的关注,于是带上自己的手工刀,伤害了家里养的猫。 但这种做法完全不会对她获得关注有任何帮助。 周明明抬腿,一步步向钱小绿靠近。 “你知道什么是杀人吗?” 一步, “你知道要怎样杀人吗? 钱小绿握着刀的手微微一颤。 两步, “你知道人最脆弱的地方是哪里吗?” 额头沁出的汗珠不自觉流入眼中,咸涩的汗水刺激着她的眼球,可她却不敢眨一下眼。 三步…… “你知道生命在手中流逝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清脆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男人脚下的影子随着他的靠近而变得越发巨大,如同一个怪物渐渐将她吞噬,直到阴影彻底笼罩她的身影。 周明明站在钱小绿面前,眼神怜悯地看向这个少女。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逐渐崩溃,脸上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惊惧。 看着少女这副模样,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并没有做好准备,杀人是一种令人上瘾的毒药。” “人是个脆弱的生物。”男人轻声说着:“语言、动作、眼神……这些都能使一个人死亡。” 他动作轻柔地从她颤抖的手中接过尖刀。 “而一把锋利的尖刀,”周明明举着这把沾有血迹的尖刀,眼神注视着钱小绿的眼睛。 “是使人死亡的最简单的工具。” “即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但只要拿着刀,朝人的致命部位轻轻一划……”冰冷的刀刃划过钱小绿的脖颈,令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等她反应过来,脖子上就已经出现了一条浅浅的伤口,沁出一点点珍珠般大小的血珠。 感受到脖颈间一凉,钱小绿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脖子,眼神惊恐地看向周明明。 男人拿刀的姿势很熟练,像是做惯了这种事,神情惬意抹掉了刀刃上的一点血迹。 “你瞧,这样多简单。” 他冲着她笑了笑,眉眼弯弯看起来很温和的样子。 ——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人心里快吓死了。 【卧槽!!!吓死我了!】 【这刀怎么这么快,一下子就把人家小女孩给割伤了,她要是找她爸来要赔偿怎么办?!我还欠了医院一屁股债呢!】 周明明内心疯狂尖叫,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会把钱小绿划伤,天知道他只是想比划比划,威胁一下这个脑子有病的病娇少女。 谁知道这刀居然这么锋利!还好他及时收手,不然这一刀下去,他是真的得进去踩缝纫机了! 这一举动,不仅周明明自己被吓了一跳,钱小绿也被吓得不轻。 钱小绿张了张嘴,仿佛一下子失去嗓音,老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找回自己跑调的声音。 “你,你……” “——你这个疯子!” 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发出声,苍白的嘴唇微微抖动,牙齿也克制不住地上下打颤。 男人不可否认地轻笑了声。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个变态杀人狂!】 似乎看清楚了面前男人的可怕,钱小绿身体轻轻一颤,在霎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滑跪在地面。 眼泪像是断了阀般不断地从眼睛里落下,很快便打湿了整张脸,狼狈地如同刚从水里拎出来的野猫。 …… 警察局离医院很近,几乎是在周明明夺走钱小绿手中的刀之后的没一会儿,警察便赶到了现场。 此时现场一个狼狈的小护士,一个坐在地上哭得满脸眼泪的未成年少女,一个手臂受了伤的医生,还有一个站在少女面前拿着刀威胁她的…… 变态? 年轻的小警察李安阳迅速摸向腰后的枪,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出来对着周明明。 “不许动!警察!!” 周明明满脸无奈,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李警官,是我,周明明,是我报的警。” “周明明?” 李安阳移开枪,瞅了瞅眼前的“犯罪嫌疑人”。 “怎么又是你报的警?!”小警察惊讶之余颇有遗憾,他还以为自己又要立功了呢。 等等,既然是这个倒霉蛋报的警,那犯罪嫌疑人是谁? 李安阳眼神立马犀利了起来,对着现场所有人都扫描了一遍。 这次出警王振杰没来,因为新城区西街突然爆发了群体性事件,涉及人员过多,王振杰连饭都来不及吃便领着局里的警察赶去控制现场了,留下几个刚入职不久的小警察看家。 剩下的小警察大多都是连案子都没这么接触过的生瓜蛋子,平时都是整理案件材料,而李安阳作为新城区入室杀人案的重要参与者,那可不得神气点,这次接到报案就立马带着这几个小警察赶来调查。 见在场几人看起来都挺“无辜”的样子,李安阳忽然犯起了难。 这些人看着也不像犯罪嫌疑人啊? 周明明是个“老实人” “别乱动,高医…… 周明明是个“老实人”,见来的这几个警察看起来都很年轻生涩,于是对着跪坐在地上的洛丽塔少女努了努嘴。 “是她,”周明明向李安阳示意,捻起衣角顺手抹去了匕首上的指纹,然后将刀塞给他。 “谁……”而李安阳还真就给接下了,虽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刀也已经被他拿手上了。 他一下子愣住了,看着手中沾了血的刀,又抬头看着眼前的周明明。 “就这个叫钱小绿的女孩子,她心理有点毛病,不过问题不大……”周明明说着,见小警察盯着自己,眼神疑惑地看了回去。 “怎么了?” “不是……”李安阳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神情严肃道:“你这还挺顺手的哈!这刀哪来的?!” 周明明迷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指了指钱小绿:“哦……是她的。” 扎着双马尾的少女跪坐在地上,她还在无声地流泪,哭得眼眶通红,看上去可怜极了。 年轻的小警察半信半疑,但很快,一旁狼狈的小袁护士证实了周明明的话。 “呜呜呜警察叔叔!你终于来了!” 小袁护士整个人乱糟糟的,哭起来的模样可没钱小绿安静,嚎着嗓子就是崩溃大哭。 虽然周明明在警察赶来之前制止了钱小绿,但她丝毫没有安全感,反而更加恐惧了。 因为在她眼里,周明明的言行看着比钱小绿还吓人。 只有在看到警察的那一瞬间,小袁护士才觉得终于死里逃生了。 “警察叔叔,就是她!”因为太激动,爬起来的时候还崴了脚。 小袁护士一瘸一拐地站起身,躲在警察身后指着钱小绿。 有了警察的保护,小袁护士声音都大了。 “她拿刀划伤了高医生的手臂,还威胁我说要划了我的脸!” 女孩子的脸总该是宝贵的,平时小袁护士都要花好多心思护肤,这样被人拿着刀比划威胁,小袁护士又害怕又气愤。 只是说到底,即使警察在身边,小袁护士人还是怕的,毕竟不久前那冷冷的刀还在她眼前晃呢。 见钱小绿看过来,声音立马虚了,拉着李安阳的衣角躲在身后,小心地提醒着:“警察叔叔,你要小心,她可危险了!” 一直被人“警察叔叔警察叔叔”这么叫着的李安阳眼角抽了抽,很想对身后的小护士说自己前几天才刚过了24的生日,头发乌黑,发量惊人,还是个年轻帅小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内心安慰自己不要和情绪不稳定的受害者计较,然后转头看向地上的少女。 此时的钱小绿已经停止了哭泣,她抬起湿漉的脸,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 ……不,应该是看向他们身后的周明明。 钱小绿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看向那个正在凝视着某一处的男人。 她看着他站在那里,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偏过头看向她。 明明两人之间隔了好几个人,可她却觉得自己像前十分钟那样与他面对面相视般,身形被阴影所笼罩,沉重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灰褐色的眼眸中看不清情绪,钱小绿只能看见那个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嘴唇轻轻开阖,似乎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 钱小绿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辨认他的话,便仓促地被警察带上了手铐,拉着手带走了。 “诶,警察叔叔,我作为受害者能跟着一起去吗?主要不是因为怕,只是我知道可多事了,带我一起去警察局呗……” 小袁护士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丝毫不敢回头看,仿佛后面有什么怪物似的,连高医生都抛向脑后了。 年轻的小警察无奈地说着:“能,怎么不能,你不想去我们也要带上你……” —— “终于结束了。” 身后的周明明目视着危险的洛丽塔少女被警察押走,心情好得不得了。 ……真是的,学什么不好学变态杀人。 还好有他这么一个好市民在场,不然小袁护士就遭殃了。 不过话说回来,有小袁护士这么一个受害者跟着去警察局了,那他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他这么想着,没一会儿就看到已经下楼的李安阳又转头噔噔噔地跑上来。 心中预感不妙。 果然,李安阳站在楼道口冲他喊道:“周明明!你还愣着干嘛呢,跟着去局里做个笔录啊!”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靠在墙壁上的高医生。 “还有那个医生,你也跟上来!” 周明明叹了口气,看来没逃过去,还是得进局子。 不过好在,依旧是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 只是这次他又该怎么说呢?说他因为太紧张了,于是装成变态的模样想把人给吓住? 周明明嘴角抽了抽,这话谁信啊? 果然还是不能随便忽悠人,瞧小袁护士那样,估计是把他当变态杀人狂了。 好在医生很靠谱,面对他的即兴表演丝毫不带怕的。 周明明眼神愉快,转头看向高医生,想要招呼着他一起跟上去:“高医生,我们走吧……” 声音忽然戛然而止,气氛也安静了下来。 半倚靠在墙壁上的医生寂静无声,苍白的嘴唇略微干燥,眉眼冰冷无耐,模样像极了一个心思缜密的幕后黑手。 周明明嘴唇一颤,声音差点劈了个叉。 这一刻,他很想把小袁护士叫回来,让她看看究竟是谁更像杀人犯。 高医生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冷静淡然,只见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出什么可怕的犯罪言论…… “扶……扶我一下,我低血糖犯了。” 医生的声音虚弱无力。 好吧,是他的错觉。 周明明面无表情。 高医生一开口,差点把人吓死。 声音太虚了,不知道的人听见了还以为快命不久矣了。 而具有幕后黑手气息的医生苍白着脸,犯个低血糖跟瞎子似的,眼神涣散,伸着手四处乱摸。 顶着满头纱布的周明明叹了口气。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能站起来的人,只好勉为其难地给这个帅得一批的同性当一下拐杖了。 “别乱动,高医生。” 周明明上前拉住了他四处乱晃的手,指尖触碰的肌肤微凉。 “我扶着你到一旁歇会儿。” 麻烦再来一份猪排饭 “哦,这是她爸。…… 警局里,初来乍到的几人略微拘谨。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看着脑袋前方“你防我防大家防,犯罪分子无处藏”那几个大字,周明明有点坐立不安。 他挪了挪屁股,悄悄将视线从墙上的标语移开了点。 小袁护士有点紧张,不仅是因为第一次进警局,还是因为周明明这个疑似变态的家伙就坐在她身边。 好在右手边坐着高医生,这让她心里有所安慰。 她努力忽视身旁的周明明,脑子里思考着待会警官问话的时候自己该怎么说。 然而坐在警局没半分钟,左手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 小袁护士屹然不动,如视无物。 三秒后,同样的位置传来某人手指的触感。 “小袁护士,小袁护士……”周明明小声地喊着。 圆脸的小护士抖了抖身体,很想把周明明的手给甩开。 但他们三个坐得实在是太近了,小袁护士要是远离周明明,那右手边的高医生就会被她挤到。 周明明实在锲而不舍,没听见小护士理他便一直戳。 终于,小袁护士被骚扰得不耐烦了。 周明明这副烦人精的模样着实不像什么危险人物,倒是和他住院这几日的嬉皮笑脸没什么两样,再加上这是在警局,小袁护士想,就算周明明真的是什么危险人物估计也不敢在这动手。 于是按耐不住的脾气蹭蹭蹭地往上冒。 “……周明明,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手臂的动静停止了,小袁护士耐心地等了几秒,很快耳边便传来周明明声音。 “小袁护士……” “你饿吗?” 小袁护士:“???” 她表情一愣,回头看向周明明。 此时的周明明满眼羡慕,目不转睛地望着一旁吃饭的警察。 一上午没吃饭,他现在肚子饿到咕咕叫。 “小袁护士,你饿不饿?” 周明明转头看向小袁护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你想不想吃猪排饭?” —— “我要见我爸。” 钱小绿冷淡地说道。 昏暗的审讯室里,李安阳眉头微皱,他对面前的少女有些无奈。 钱小绿从进来审讯室到现在,一言不发,直到刚刚才逐渐松口,可开口说出的话也不过是要见她爸。 老院长倒是接到消息早早就赶来了,守在外面等着赎人。 “王警官,我能先见见我女儿吗?”年迈的老院长神情担忧。 刚回来就被人拉住的王振杰有些不明现状,但还是装作面色为难的样子说道:“孙院长,您这也是知道规矩的,这规矩嘛……”他顿了顿,接着补充一句:“不过要是你女儿没犯什么事很快就能放出来。” 这话说的,孙院长都有些尴尬,这要真没犯事,他也不至于这么快赶到警局来。 王振杰敷衍了几句,转头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他刚处理完新城区西街的群体性事件,抓了好几个人回来,回来后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一进门就看见海天医院的老院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抓着他恳请见他女儿一面。 王振杰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安抚一下。 他端着茶水,悠悠地吹了吹水面的浮沫。 滚烫的热气徐徐上升,王振杰正要轻轻吸了一口茶水,扭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坐在那,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猪排饭,一边还举手大喊着:“小张警官!麻烦再来一份猪排饭!” “噗——” 艹,这人怎么在这,新城区那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还有,这家伙怎么这么自来熟? 王振杰慌张地放下手中的茶水,顾不得烫到的舌尖,连忙叫住那个家伙。 “不是,周明明?你怎么在这?你出院了?” 忙着扒饭的周明明从猪排饭里抬起脑袋,嘴里还在咀嚼着食物,看见是王警官,连忙咽下口中的饭,冲着他打了声招呼。 “王警官回来啦,吃了饭没?要不要来份猪排饭?” 这么说着,扭头对着一旁的小警察喊道:“小张警官,麻烦再来一份猪排饭!” “还有我还有我……小张警官,麻烦给我也来一份!”身旁的小袁护士紧跟着举手道。 实在是猪排饭太过迷人,周明明的脸皮太厚,在看见他找小警察要饭吃后,猪排饭端过来时的那一刻香气扑鼻,让她也忍不住找小警察要了一份。 结果就是一鸣惊人,瞬间迷倒了常年在医院食堂吃饭的小袁护士。 她这个时候到没把高医生忘了,扭头向高医生询问了一句。 “高医生,你要不要再来一份?” 手里饭还剩一大半的高医生:“……” “不用了。” 小张警官眼神无奈,只能点头应着,顺便看向王振杰,问他要不要吃点。 王振杰有些懵,怎么他就出去执行了一个任务,这警局就多了这么多人。 还有这周明明,真的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他看了看周明明桌边的饭盒,眼睛都抽了抽。 这货是真能吃,桌上吃完一份,手里一份还剩一小半,嘴里还叫着再来一份。 “王警官,来一份吗?你们这警局大厨实力还真是不错,猪排饭简直绝了。”周明明吃得一嘴油,抽了张纸擦擦,抬手对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对对对,比我们医院的食堂好吃十倍!” 小袁护士一边吃一边点头。 王振杰看着这两人,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有种警局变大学食堂的感觉。 不过还别说,看着这群家伙吃饭,他还真有点饿了。 “小张,给我来一份猪排饭。” 于是等到李安阳从审讯室里出来找水喝时,便看到一群人坐在办公室里吃猪排饭。 “?”李安阳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有些不明所以。 “安阳?”王振杰第一个发现李安阳出来。 他冲他招了招手,把人招到身边后往手里塞了一份猪排饭。 “来来来,忙活了这么久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其他事不急。” “队长?你回来了?”李安阳下意识地打开饭盒,拆开一次性筷子。 王振杰扒了口饭,询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那姑娘怎么说?” 提到钱小绿,李安阳脸色都不好了,抬手将筷子直接插入饭里,开始吐槽。 “这真不是人干事,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偏偏为爱发疯,坐里面屁都不放一个,啥也不说,好不容易有点松口了,结果要求见她爸。” “关键是,她这也不说她爸是谁?我又不是她爸我怎么知道她爸是谁啊?” 他抬眼还想说什么,就见旁边的孙院长一脸尴尬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周明明停下了动作。 吃了一周的白粥,可把他馋坏了,这次一下子干掉三份猪排饭后,他终于吃饱了。 于是吃饱喝足的周明明擦了擦嘴,指着孙院长道。 “哦,这是她爸。” 这世间并不只有正义 “还有权势地位,…… 你要问周明明是怎么知道钱小绿是老院长的女儿,那这事就得从前几天说起了。 当时周明明喝完了小袁护士给他准备的南瓜粥,在楼道里四处溜达,经过肛肠科的时候,凄厉的惨叫声吓得他心里发慌,扭头去了别的科室,然后便正好目睹了老院长和钱小绿说话的场景。 老院长自称她爸,开口就是她脑子有病,说是要给她转院,介绍心理医生。 这话周明明听了都觉得刺激,于是蹲在墙角听了十分钟的“你脑子真的有问题,需要接受治疗”。 虽然最后听明白了事情缘由,但周明明还是有点意犹未尽的滋味。 果然还是医院奇葩事多,里面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好玩又好听。 周明明表示,医院除了只能喝粥没啥毛病了。 “……所以说,这件事情就是这样了。”周明明顺手拿过王振杰桌上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他呸呸呸地吐出茶叶,顶着王警官危险的目光将杯子放回去。 周明明擦了擦嘴,脸上露出憨厚老实的笑容:“王警官您这茶还挺不错的。” 王振杰脸都黑了。 这货怎么这么欠揍,几千块的茶在你嘴里居然还算不错?要知道他平时都是喝二十五块一斤的茉莉花!如果不是最近太累,他还舍不得把这铁观音掏出来呢。 他瞅了眼周明明,默默收起杯子一旁的茶壶,心里骂道,喝不来茶的家伙,也就配喝个三块钱的冰红茶。 “那这事差不多就清楚了,钱小绿算是蓄意杀人未遂。”李安阳摸了摸下巴:“好在没人受到很大伤害,能判得轻点。” 他这话一出,老院长就慌了。 孙院长慌乱地站起身,转头看向王振杰:“王警官,这事不能这么判啊!” “小绿她是个好孩子,都是因为精神病才做出持刀伤人的事。” 王警官握着空杯子,语气淡淡道:“孙院长,这事不是你说她有精神病,她就是精神病的。” “你有证明吗?” “有,有的。”老院长连忙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鉴定书:“这是小绿的鉴定报告,心理医生说她最近病情加重,情绪很不稳定。” 王振杰接过报告,上面确实写明了钱小绿的精神状况,钱小绿也确实是个精神病患者 既然犯罪嫌疑人是个精神病,那这事就好判了。 而小袁护士看到这个情况,怒得直接站了起来:“不是,她是个精神病就能没事了?我和高医生刚经历了生死危机,差一点就没命了!” 一旁的医生沉默不语,作为老院长提携的后辈,知道一切的他在还没到警局之前就知道最后的结果。 孙院长没有理她,而是看向王警官。 “王警官,你看这行吗?小绿她今年还没到十六岁。” 王振杰拿着钱小绿的鉴定报告看了一眼,将其递还给孙院长,笑着说道:“没事,既然人小姑娘未满十八岁,还是个精神病,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回去好好管教就好了。” 说着,示意身旁的李安阳把审讯室里的钱小绿领出来。 李安阳却僵在原地,倒是旁边的小张警官将人领了出来。 “抱歉孙院长,这小子新来的。”王振杰面色不变,对着孙院长歉意地笑了笑。 “没事没事……”孙院长连连摆手。 很快,小张警官带着钱小绿走了出来。 王振杰领过人,将她交到孙院长手上。 “孙院长,您记得回去好好照看着她,别让她再伤人了。” 孙院长拉着钱小绿,连连应声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王警官,我就先把小绿带回去了。” 他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含着泪花。 在他心里,钱小绿被关在黑漆漆的审讯室里这么久,肯定怕极了。 “来,小绿,我们回家。” 钱小绿这个时候倒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随着孙院长出了警局大门。 在即将离开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漆黑的眼睛看着让人莫名心慌。 小袁护士不甘心地站在原地,她想要拦下钱小绿,但在王振杰的阻拦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钱小绿走出警局。 “啊!为什么啊!” 她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王振杰,转头看向还坐在原位的高医生和周明明。 “高医生,你怎么不说话啊?那钱小绿划伤了你的手臂,什么事也没有就被放走了!” 高医生无奈地笑了笑:“小袁,钱小绿是精神病,判不了她什么的。” “精神病怎么了?精神病就不是人吗?持刀伤人凭什么就能放啊。” 小袁护士咬牙切齿地说着,转头瞪着王振杰。 “还有你!” “你算什么警察!有人犯罪居然什么也没说就把人给放走了,这算什么事?你们这是在亵渎身上的警服!” 被指着鼻子辱骂的王振杰波澜不惊,笑着对小袁护士说道: “袁小姐,您这话说的,我们身为警察,当然是把守护人民安全放在第一位。人家钱小绿有精神病,持刀伤人不是她愿意做出的行为,您作为护士,您也不能歧视人家精神病啊!” 好家伙,歧视都出来了。 “你!你……”小袁护士颤抖着手,被怼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袁小姐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您可以和其他人先回去了。” 王振杰笑容不变,说出来的话倒是十分气人。 “袁小袁!”高医生站起身,叫住气得想打人的小袁护士。 他歉意地对王振杰说道:“抱歉警官,小袁她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带她离开了。” “高医生!” “我们走吧。” 高医生拉着小袁护士,脸上的笑容温和轻柔,手上的力气却坚定得不能抗拒。 还坐在原位喝茶的周明明眨了眨眼,他刚给自己偷偷倒了杯茶,再抬起头来便看到这些人一个两个都离开了。 他仰头将茶一口闷掉,站起身连忙叫住他们。 “小袁护士,高医生,你们等一下我啊!我还没出院呢!” 身后的王振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 很快,警局里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情。 没了多余的人,李安阳终于憋不住了。 “王队,你怎么能就把人给放了!” 王振杰坐回椅子,瞥了他一眼:“那又怎样?人家拿出了鉴定报告,精神病你还想把人抓起来不成?”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杯子想要给自己倒一杯茶。 “你就看了一眼,要是他们作假怎么办?更何况就算钱小绿是个精神病,你也不能就直接把人给放了啊!” 李安阳急得凑近王振杰的脸。 眼前的脸猛然放大,这个入职不久的小警察如初生毛犊般年轻气盛,全然不懂什么是人情世故,什么是社会险恶,一副他不给出合理解释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王警官叹了口气,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年轻人就是过分傻白甜,每次都还得让他来做这个打破幻想的恶人。 他看着李安阳,话语间十分意味深长。 “安阳,你得知道,这世间并不只有公平和正义,还有权势地位,金钱与欲望。” 王振杰推开李安阳的脸,不再去看他失魂落魄的眼神,而是端着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一边倒茶,一边心里喜滋滋地想着。 这小子,这次总该懂得什么是世故圆滑了吧…… 然而下一秒—— “我茶呢?!!” 看着杯中不过三两的茶水,王振杰瞪大了眼睛。 “我壶里这么多茶去哪里?!” 周明明可不想吃牢饭 他那贫穷的心受到…… 【你有一条未读信息,请注意查收。】 手机躺在病床的床头柜上,一条新的未读消息出现在屏幕里,很快又因为没人点击熄屏。 “王大爷,您记得多喝水啊!” “哈哈哈好嘞……” 门口的喧闹声忽然放大,随着病房门被关上,脚步声逐渐离近。 一只手拿起手机,按下了熄屏键。 弹出来的软件图标由黑色铺底,中间黄色的线条笑脸勾勒出夸张的弧度,看上去就像极了一个无良霸王软件。 周明明看着手机里弹出来的消息,刚刚还高兴的脸上瞬间变得忧愁。 这破手机,输错密码锁屏就算了,居然还警告他再输错三次就锁机! 搞得他只能对着手机干瞪眼。 正好周明明从隔壁王大爷那得知他开过手机维修店,于是攥着手机就跑去问大爷能不能把手机解开。 而大爷作为一个拥有三十年资质的手机电脑维修师傅,拿着他的手机翻来覆去,眉头紧皱就是不肯说话,最后摇摇头,对着他摆了摆手,心灰意冷地裹着被子自闭了。 拿着手机的周明明傻眼了,这下子他不仅解不了手机,还得安慰一下心里受伤的大爷。 最关键是周明明还不敢把手机给丢了——谁知道原主这手机里记录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弄丢了直接社死。 所以,在他知道密码解开手机之前,这个价值上万的手机只能当个板砖了。 “叮咚——” 【你有一条未读信息,请注意查收。】 又是一条新的消息,是那个名为“秀秀”的笑脸软件。 周明明看着屏幕上弹出的软件,黄色的线条笑脸夸张怪异,整个图标看起来不像是市面上的常用软件, 甚至这软件名字听起来也不正经,听上去像是什么p图软件。 现在距离周明明住院快一周,手机上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弹出的几条新闻,就只有这个笑脸软件在不断地弹出消息。 周明明点了点笑脸图标,手机随之发出微弱的抖动,图标也跟着抖了抖。 然后他又点了点。 就这样乐此不疲地点击着图标,病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哒哒哒……” 黑色的小高跟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熟悉的粉紫色双马尾一甩一甩,象征着主人的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早上好啊大叔!” 少女蹦蹦跳跳地来到病床边,蓬松地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带着西柚的香水味,少女双手撑着脸,非常自来熟地凑近男人。 “大叔你在做什么呢?” 少女的脸忽然在眼前放大,近到周明明能看清她眼皮上的双眼皮贴。 事情太过突然,钱小绿的这番举动惊得周明明猛地往后靠,差点把脖子给扭了。 “我的脖子……”周明明捂着自己后颈,一边“哎呦哎呦”地叫着,一边小心地挪了挪屁股,远离这个危险的双马尾。 周明明的模样实在搞笑,惹得少女嘻嘻笑着。 等到周明明觉得拉开的距离勉勉强强能接受,这才正眼看向钱小绿。 “你来这做什么?” 这家伙不是应该被她爸拎去治病吗? 少女捧着脸,她知道周明明什么意思,笑嘻嘻地说道:“当然是溜出来找你的啊!” 似乎是真的很讨厌看医生,她鼓着脸,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我才不要看医生呢?我又没病,看什么医生!” 她说着,转眼又变了一副表情,眼神暧昧地看着周明明:“就算真要治病的话,还不如来看你呢……” 周明明一阵恶寒,搓着双臂远离她。 像是被周明明的态度伤到似的,钱小绿颦眉不满地叫道:“喂,你那什么表情?” “有我这么一个青春靓丽美少女来看你还不好吗?!” “好好好……”周明明敷衍着。 这个态度钱小绿很不满意,于是她直起身,环顾了一遍病房里的环境。 “你看看你这病房,冷清破小又脏乱!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住这里……” 周明明:“???” 冷清?破小?脏乱? 周明明看着床头柜,摆放的花瓶里插着几朵栀子花,那是今天早上小袁护士摘的。 病房是单人病房,每天都有人打扫,对于他目前失去记忆的状况来说,这算是顶配了。 而钱小绿——周明明看向她,精致的妆容,价格高昂的小裙子,还有做了水钻的粉紫色指甲…… 这是个不愁钱的小富婆。 周明明贫穷的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钱小绿环臂站在床边,双眼看着这个满脸傻气的男人。 此时的周明明就像个憨厚的老实人,与昨天那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判若两人。 这让她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在做梦,梦中男人灰褐色的眼眸透露着冰冷,持着染血的尖刀划向她的脖颈…… “嘶……”脖子上忽然传来刺痛感,将她拉回了现实。 钱小绿不由抬手抚上颈间的绷带,那把泛着寒意的刀仿佛还贴在脖颈上,被人握着手中等待着下一次动作。 “你在想什么?”那个男人的声音传入耳朵,一下子将她的思绪拉了出来。 她看向周明明,那双比一般人较浅的灰褐色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透明的玻璃球,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叫人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寒而栗。 “我……” 钱小绿张了张嘴,不禁对自己独自一人前往这里感到后悔。 这个男人会不会杀了她? 她抱有怀疑,那天心中未散的恐惧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直到现在依旧如此,甚至越发加重,如大手般狠狠地挤压着她的心脏,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没什么……” 钱小绿微偏过脸,不再去看他。 周明明感到莫名其妙。 他不明白这个精神病患者来这是做什么?既不去治脑子,又不去纠缠她的高医生了,偏偏来找他这么一个病患。 正要对钱小绿下达送客的话语,却又见她别别扭扭地转过头。 “喂,大叔,你不是要出院吗?” “有什么事吗?” “我已经帮你搞定了那个秃头,你现在可以出院了。” “……” 周明明震惊了。 这姑娘不会真把他昨天说得话当真了吧!他当时就是唬人而已,说得话没一句真的啊! 等等——她不会还想搞事吧?! 周明明看向钱小绿的眼神从“这人有病吧”变成“医生这里有人犯病了”,期间脑子里的动静可谓是七荤八素,差点就张嘴喊人了。 没听见周明明的声音,钱小绿终于将视线移正,眼神虚虚地落在他身上。 “你不是想出院吗?” 周明明愁眉苦脸。 他确实想出院,毕竟单人病房一天一百三,这让他本来就沉重的人生变得更加黑暗,再住下去他就得买身还钱了。 但如果提前出院的要求是和钱小绿搅和在一起,那他宁愿多住几天。 周明明可不想吃牢饭。 精神病就能免除罪恶吗 “在你眼里,什…… “周明明,该换药了!” 病房门被打开,小袁护士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她正要抬眼喊周明明坐好,结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钱小绿。 曾经拿着刀子说要划掉她脸的家伙就站在她的面前,现在钱小绿手无凶器,而她的盘子正好有一把剪刀。 “钱小绿!”小袁护士果断拿起剪刀,眼神警惕地看着钱小绿。“你来做什么?” 她说着,一边防备着钱小绿,一边伸长脑袋看向她身后,确定周明明的生命安全。 “周明明,你没事吧?” 周明明有些无奈:“……我很好。” 来了一个小袁护士,钱小绿倒是心里安定了许多。 她环抱着双臂,昂着脑袋站在那。 “大叔,你可以提前出院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 钱小绿说着,转身经过小袁护士,径直向门外走去。 小袁护士手持剪刀,肺都快气炸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家伙看都不看她一眼,这让小袁护士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暴脾气的小袁护士直接炸了:“一个持刀伤人的精神病居然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自己老爸是海天医院院长嘛!还有孙院长把她放出来是想让其他病人陷入危险之中吗?!” 可钱小绿已经走远了,她只能盯着门瞪两眼,然后忿忿不平地放下剪刀。 “别以为仗着自己是精神病就能持刀伤人,早晚有一天她得进去!” 小袁护士恶狠狠地“诅咒”着钱小绿,转头将盘子放在床头柜上,招呼着周明明:“周明明,快坐好,该换纱布了。” 她一边给周明明拆纱布,一边说着钱小绿的坏话。 “这个神经病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她没伤害你吧……”小袁护士选择性忽略那天周明明持着刀划伤钱小绿脖子的场景。 最后她愤愤不平地定下结论:“她那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明明有些无奈,“她没来干什么,就是来通知我可以出院了。” 小袁护士的动作实在粗暴,疼得他龇牙咧嘴。 “出院?”小袁护士手上一顿,眼神犹疑。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张医生也没通知我啊?” “她嘴里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这应该有八分真。”小袁护士放下剪刀,神情严肃。 虽然不得不承认,但钱小绿能够在持刀伤人后立马放出来,有一半原因就是她那三甲医院的院长老爸。 孙院长作为海天医院的院长,那常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可广了,不然就算钱小绿是个犯有精神病的未成年人,那也得在审讯室里待上一整天。 钱小绿在张医生那总该是有些话语权的。 “不行,我得去问问张医生。”小袁护士越想越在意,最后纱布都没拆完,擦了擦手就赶出去了。 留下顶着拆了一半的周明明坐在床上,懵逼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 “诶,先给我把纱布拆完啊!” —— 事实很明确,在确定周明明是真的可以出院后,小袁护士非常不舍,最后给他带了份白粥以表这几日的感情。 而面对着吃了近一周的白粥,周明明眼角抽搐,差点没忍住把它倒入垃圾桶里。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钱,出院以后吃什么都是个问题,还是得先填饱肚子。 于是周明明找隔壁王大爷借了点白糖,凑合凑合一口干了。 “小袁护士,我走了,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 “走吧走吧,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倒霉碰上变态杀人狂了……” 周明明带上门,此时他已经换上了来时的衣服,心情颇为融洽。 特别是摸着兜里多出来的两千块钱的到时候。 周明明感叹着:小袁护士可真是个好人啊! 自然而然地聊起住院的原因,讲述自己遇到变态杀人犯的经历,再与对方昨日受到了威胁所联系,从而引起对方的同情,最后成功获得两千块钱的“救助资金”。 ——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周明明眼角微扬,流露出细微的愉悦。 “回去后别一下子就剧烈运动,注意合理休息,保持伤口干燥。” “好的好的,高医生我都记住了……” 楼道一侧,高医生正在向出院的患者叮嘱着注意事项。 面对医生的建议,患者连连点头,挥手向医生告别。 “谢谢高医生了,高医生再见!” “路上慢走。” 高医生送走病人,转头就看见了周明明。 “早上好啊高医生!”身怀两千块大洋,周明明心情相当美妙,主动向高医生打起了招呼。 “周先生?” 医生目光微愣,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向周明明道了声早上好。 “早上好周先生。” 他看着周明明的模样,“您这是要出院了吗?” 周明明脸上扬起笑容:“是啊,在床上躺了有十天,好的也差不多了,早就该出院了。” “是该出院了……”高医生了然般点点头。 两人之间并不怎么熟悉,按理说进行完成人之间的礼貌性用语之后,两人就该各干各事了。 可高医生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对了,周先生,我有一件非常冒昧的事情想向您了解一下。” 周明明有些疑惑,但还是停在原地,笑着说道:“你问你问……” 医生日常几乎没有什么夸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我听说……最近引起市里恐慌的新城区入室杀人案已经结案了,据警方报道凶手死于警方枪下,从小袁那听说您住院似乎与这件事有些关系,那您应该见过那个罪犯吧。” 周明明表情一僵,他看着眼前的医生,非常想把自己兜里的两千块钱砸在他脸上。 妈的,知道冒昧还要问,你是偏要来找抽啊! 医生像是看不出他僵硬的脸色,反而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话。 “我看昨天您与钱小绿的接触时所说的话,您似乎很了解那些犯罪群体。那您认为,钱小绿与那些犯罪群体有什么区别?” “那些犯罪群体的心理是否与钱小绿一样具有一定的缺陷?他们在进行犯罪时知道自己是在犯罪吗……” 医生的嘴角越发上扬,棕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异常的兴奋。 “钱小绿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她在犯下持刀伤人的罪行之后安然地离开了警局,这算是正义吗?” 他盯着周明明的眼睛,说出了他一直想要说出的问题。 “精神病患者不用因为杀人而担负刑责……周先生,你认为这符合正义和道德吗?” 听着医生越发危险的话语,周明明眼眸一冷。 他站直身体,目光直视着医生。 “高医生,您问这些做什么?” 高医生神情一愣,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然后收拢了一下表情,恢复成平时淡然的模样。 “只是对一些有趣的事产生了点兴趣。” 医生笑了笑。 有趣? 呵。 周明明心里冷笑,这医生怕不是也有什么问题。 他越想脸色越发难看。 妈的,这什么狗屁世界,隔个三两步就能遇到奇奇怪怪的家伙,不是变态杀人狂就是精神病患者,还有一个脑子有点问题的骨科医生! “周先生……” 周明明抬眼看向他,医生笑得有些羞涩。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注视着这个脑子有点不正常的医生,周明明眼睛微眯。 他说:“高医生,在你眼里,什么是正义?” “……” 医生看着周明明,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和他平时相处的病患与护士一样,普普通通,芸芸众生。 但见过那日男人从钱小绿手中夺过刀时的表现,他便知道,这个男人不像表面那么普通。 冷静淡漠的灰褐色眼眸,持刀时嘴角勾起的弧度,话语间吸引眼球的姿态……一切的一切都与那些普通人大不相同! 【“你知道什么是杀人吗?”】 男人的话语在远处响起,衔着淡笑从少女手中接过刀具,在脖颈间划出一道艳丽的伤痕。 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生站在一旁,他痴迷地望着,连还在流着血的手臂也忘了按压止血。 多么夺目,多么耀眼……像审判世人的神明一般。 世人多丑恶,金钱,地位,权利……欲望驱使着他们不断往上爬,即使犯下杀人的罪行,在权利和地位面前依旧能够安然无恙。 作为一名年轻且有名的骨科医生,他见过高官谋杀妻子,富豪醉后杀人,一张精神病患者的凭证,并能让他们无罪释放,至今逍遥法外。 ——多么荒唐。 精神病就能免除罪恶吗? 该死,遇到熟人了 “周,周先生?”…… “正义?” 受欢迎的骨科医生喃喃着。 “正义是强者的利益,不是弱者的利益。” “高管谋杀妻子,富豪醉驾撞人……从法律上来,他们犯了罪;从量刑上,甚至符合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标准。然而当太阳高高升起,受害者在地狱哭嚎,他们在纸醉金迷的富豪场上沉沦欢呼。” 他直视着面前的周明明,漆黑的眼中看不见光亮。 “欲望不减,罪恶永存……在所谓的真理面前,强者意志和利益就是世俗正义!” 回想着他曾经见过的事例,医生心中“正义”的理念越发坚定。 “杀人者,人恒而杀之!” 周明明望着眼前的医生,忽地感到毛骨悚然。 杀了人终会归案定罪,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但很明显高医生口中的高官与富豪不在他所指的那一类。 法律无法制裁他们——高医生看着周明明,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正义”可以。】 …… 窗外风景快速掠过,远处徐徐地风吹拂着树叶摇晃,在人行道的青石板上落下零碎的阴影。 “叮咚!西影路到了,请各位乘客带好您的行李,准备下车!” 黑色的皮鞋踩在地面的枯叶上,抬脚后破碎的叶片随风吹散。 周明明站在在公交站上,眼神飘忽地望着蔚蓝的天空。 距离他离开医院也有半个小时了,而高医生的话却还在耳边回荡着。 正义,法律,强者,弱者……这个世界里不断上演的罪恶和逃脱法律制裁的人,强势对弱势的碾压,各种各样的犯罪,整个社会对罪恶的容忍远远超过对弱者的同情。 ——如此扭曲的世界。 真他妈见鬼! 周明明暗骂道。 什么狗屁玩意?乱七八糟! 正义?正义是什么? 正义就是他现在迷路了,现实上能够在五分钟之内出现一个好心人给他指路! 周明明迷茫地看着来时的方向,公交车早就不见踪影,只有一只脏兮兮的小黄狗对着他汪汪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黄毛的小土狗甩着尾巴,冲着周明明不停呲牙叫喊着。 周明明看了看天,看了看路,又低头看了看狗,抬脚威胁道:“叫什么叫!闭嘴!” “呜呜……”小黄狗下意识地萎缩着身子,它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呜咽着向后跑去。 看着狗跑开的身影,他轻哼道:“真笨……一看就没我家猫主子聪明。” 这么一说,周明明忽然想家里的两只猫了。 他记得自己穿越之前还在睡觉,家里那两只脾气大的猫主子,每天都要在七点钟把他叫醒开饭。 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边现在怎么样…… 狗离开了,这条道路只剩下了周明明。 他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空荡荡的街道,不禁又有些心里发慌。 怎么这大中午的一个人也没有?这还没到中午吃饭时间啊! 他按耐住心里的惊慌,尝试着向前走,试图凭借自己的运气与老天爷的青睐找到小区的路。 但事实证明,能够在短时间内遇到杀人犯,精神病和神经病的他,运气相当的烂,比起受到老天爷的青睐,他更倾向于自己是老天爷素未谋面的仇人。 究竟是怎样的倒霉蛋,才能在刚出院不久一头栽倒在花圃里,直接摔出了鼻血? 周明明艰难地撑起身,抬手捂着哗哗流血的鼻子。 草屑枯叶沾在发间,撞得发红的鼻子抑制不住地往下流血,鲜血滴落在白色的衬衫上,显得刺眼。 周明明抓着一旁的花圃栅栏,一瘸一拐地站起身。 此时的他模样格外狼狈,黑发里夹着两三片枯黄的树叶,笔直的长裤皱巴巴的,裤脚还粘上了点泥土,鲜血染红了衬衫,领口的扣子在摔倒挣扎之间崩坏掉落,不知道落在哪个位置了。 周明明从花圃里爬了出去,他站在青石板上,试图将压坏的栅栏安回去。 任谁也不知道一开始他只是想站在花圃的台阶上向远处眺望方向,只是一时没站稳,一头便栽了进去。 他掏了掏自己仅剩两千块钞票的口袋,双眼茫然地望着毁坏的花圃和栅栏。 完蛋了,他那贫穷的存款受到了来自花圃和栅栏的猛烈袭击。 ——他要破产了!! 十分钟后,周明明一脸衰样地蹲在花圃旁。 身旁的栅栏已经被他蛮横地插了回去,而被他压坏的草坪和景观花,周明明只能心虚地给它们拢一拢,让它们变得勉强能看。 他正在等待道路旁某个好心人的路过,最好是周边的住户或者是环卫工人,能知道周边小区的信息和治理花圃的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 虽然钱不多,但能赔偿一点是一点,给自己求个心理安慰。 “汪汪汪……” 那只跑掉的小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嘴里还叼着半根火腿肠,屁颠屁颠地奔向周明明,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脚边。 它摇晃着小尾巴,将嘴里的半根火腿肠放置在地面,然后抬头望着周明明。 “呜汪?” 小土狗歪着脑袋,可爱的棕色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在奇怪这个和它一样脏兮兮的两脚兽为什么不回家。 它盯着周明明看了一会儿,但很快脑仁不大的脑子就把周明明给抛向脑后,低头美滋滋地吃起火腿肠来。 “汪汪!”一边吃一边发出稚嫩又嘹亮的叫声。 “……笨狗。”周明明嗤笑了声,他看着它满身灰的毛发,忍不住伸出手抚了上去。 然而手刚搭上去周明明就后悔了。 狗这种生物和猫完全不一样! “……”周明明看着摸了满手灰的掌心,不禁有些沉默。 这狗多久没洗个澡了?它不给自己舔毛的吗?他家猫主子身上沾了一点灰都要娇滴滴地跑到他喵喵叫。 小黄狗倒是很高兴,高兴到连自己的火腿肠也不吃了,迎着周明明的手就开始蹭。 “汪呜……” “喂!别蹭我腿……离我远点,别把灰蹭我身上……”周明明见狗围着他的腿就开始蹭,慌得连忙伸手推开它。 但小狗不知道他在嫌弃,还以为是在和它玩耍,舔了舔他的指尖便蹭来蹭去。 周明明瞪着这只过分热情的小土狗,好半天才接受自己被狗蹭了一身土的现实。 “算了……本来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脏就脏了……” “汪汪汪!” “闭嘴,我已经在摸你了,不许再叫了!” 周明明用着撸猫的手法撸着狗,一套猫猫按摩下来,直把这只涉世未深的小土狗撸成了饼。 “汪呜呜……” 小狗吐着舌头,两眼发昏地趴在地上。 “周,周先生?”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周明明动作一顿,迷茫地抬眼看去。 是在叫他吗? 不远处站着一个温婉的女人,一手牵着小女孩,一手提着菜篮子。 她迟疑地看了看周明明的模样,张了张嘴,还是开口问道:“周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周先生? 该死,遇到熟人了! 周明明实在是很少被人称呼周先生,突然被人怎么叫着,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于是,在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之后,他几乎是蹭的一下站起身。 周明明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向对面的女人问好。 “中午好啊……额,”他顿了顿,有些尴尬:“您叫什么来着?” “啊?” 看着女人微微睁大的双眼,周明明恨不得像脚边的小土狗一样把脑袋埋在地面。 —— “原来是这样啊……”林婉恍然地点了点头。 在听到周明明近期的遭遇,她眼中不知觉地流露出怜悯。 “那周先生您还记得什么吗?”她问道。 周明明眉头微颦,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这下子,林婉眼中的可怜之色更加深刻了。 “那您这是忘记了回家的路吧……”她抬眼看向周明明,话语顿了顿:“怎么身上还有土?” 周明明看了看自己身上,草屑枯叶,灰尘泥土,整个身上乱糟糟的。 他有些尴尬,总不能和人说自己因为想要站在花圃台阶山峰辨别方向,结果一个没站稳甩进花圃里吧。 于是他含糊着说道:“出院时出了点意外……” “不过现在没事了!” 林婉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她手边牵着的小女孩拉了拉她的手,似乎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林婉一下子回过神来,拉着小女孩连忙向周明明介绍:“这是我女儿林晚晚。” “快,晚晚,叫声叔叔好。”她弯腰示意道。 周明明的表情倒是有些僵硬。 叔叔?他看上去有这么老吗?记得原主和他也没差多少啊! 小女孩怯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害怕似的后退一步,躲在她母亲身后,好一会儿传来一句“叔叔中午好”。 周明明也只能假笑着应道:“你好你好……” “晚晚!”林婉见女儿这副模样,细细的眉毛皱起,仿佛下一秒便要训斥出声。 周明明连忙说道:“林小姐,时候不早了,能带我回小区吗?” 面对周明明,林婉不自然地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好的,时候是不早了,周先生,我先带您回去。” “那就多谢您了林小姐。”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 周明明有钱了 “周先生,到了,您住在这层的306单元。” 电梯里,林婉牵着她的女儿,向周明明示意道。 “好的,多谢林小姐了。” 正要与之告别,林婉犹豫了一会儿,对周明明说道:“对了周先生,这几天因为那……那件事,房价暴跌,房东他情绪不太稳定,您记得小心点。”她含糊地说着,语气有些担忧。 “哦哦,我知道了,谢谢林小姐。” 周明明恍然道,房东而已,大不了他就搬家。 说着,他离开电梯,笑着与林婉告别,然后看着她按下了4楼的按钮。 原来是楼上的住户。 周明明心想,他转身走在楼道上,一间一间房地看过去。 301、302、303…… 脚步声戛然而止,周明明抬头看着门口的门牌。 306。 ——原主……不,是他的家。 周明明看向房门,蹲下身伸手抬起地毯。 一把钥匙躺在地面。 当初警方为了快点到达目的地,直接破门而入,导致门锁彻底报废。 事后警方掏钱把门锁换了,钥匙的位置也告知周明明放在了地毯下。 周明明拿起钥匙插入钥匙孔,抬手搭在门把手上,向下微微一转。 “咔嚓。” 两道开门的声响同时响起,周明明微愣,他回头看去,对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人。 那人已经进了屋,只能透过门缝间看到一点衣角。 是305的户主。 “这人什么时候上来的?” 周明明有些摸不着头脑,电梯上来时就他和林婉三人,要等到下一趟电梯,最起码需要两分钟,而对门的男人却与他同时出现在门前,更快地进了屋。 周明明望着对面的大门,他皱了皱眉,不再去想,转头看向自己的屋子。 他打开大门,一股沉闷阴湿的气味扑面而来,说不来的感觉,有些刺鼻,又有些恶心。 周明明眉头微皱,捂着鼻子走进屋里,玄关处和之前没什么两样,门锁换了门没换,所以门后有些破损。 他抚摸着门后被锤子砸裂的痕迹,不免有些心有余悸,已经好了差不多的肩膀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周明明都不禁感概自己命大,还好当时他躲得快,不然裂开的就不是门,而是他的脑袋了! 周明明摸着门的残损,计划着等自己有钱了,给它重新换个大门。 他关好门,抬腿迈进客厅,有些陌生地环视了一遍四周,模样和他住院之前别无二致,丝毫看不出客厅的中间位置曾经躺着一个修理工。 周明明缓缓地走向啥沙发旁,对面的墙上已经没有电视了,露出空白的墙壁,显得有些空荡。 木质的地板上附着薄薄一层灰,行走时四处飞舞,呛得周明明嗓子疼。 “咳咳……这才几天没住人,怎么灰尘这么大咳咳……” 周明明捂着鼻子挥去身边的尘埃,然后快步走向窗边,一把拉开窗帘,让窗外的风和阳光进来。 很快,客厅里空气流通,灿烂的阳光洒入室内,带来温暖与光亮。 周明明一步步退回,他一屁股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心情舒畅了不少。 这个时候他倒是不计较沙发上的灰尘了,展开双臂美妙地躺在沙发上。 “终于安定下来了……”他舒叹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一缕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睫毛轻颤,在薄薄的眼皮下方投下浅淡的阴影。 周明明闭目放空了一下思绪,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他这几天太累了,无时无刻都在担心着自己的明天,生怕一闭眼再睁开便是警察的手铐。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不管原主究竟有没有杀人,但现在站在这的是他周明明,不是“周明明”。 而在警方的眼中,阳光小区306案件的凶手是犯下新城区入室杀人案的王有德,也不是侥幸存活的倒霉蛋“周明明”。 以后的周明明,会是个品行优良,热爱生活的好好市民! 周明明睁开眼,在阳光的照射下,平时显得沉暗的灰褐色眼睛也明亮许多,眼中包含着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向往。 “虽然这个城市奇奇怪怪的家伙稍微多了些……” 但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这么想着,躺在沙发上的周明明满血复活,噌的一下站起身,开始计划着打扫屋子。 “好运来祝我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周明明哼着歌,将脏了的拖把放入水桶中浸湿,然后拖第二遍地板。 就在他沉浸在劳动的愉快中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这是个略微磨损的二手国产手机,由警局好心人李先生所提供。 小李警官听说他连手机密码都忘了,吃饭都快吃不起了,心肠极好的他便拿出自己大学淘汰的二手手机,交与周明明暂时应付。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人显示为小李警官。 周明明看着手机,有些疑惑。 他抬手接起电话,“喂,小李警官吗?啊好,这样啊……我知道了,好的好的,谢谢小李警官了。” 很快,电话挂断了。 周明明低头看着手机,眼神颇为怪异。 “这小李警官心地还挺好的哈……” 居然特意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原主一些重要事物的位置。 周明明对外的说法是失忆了,但知道的大多人都会将他的失忆认为只是忘记了一些记忆,没想到他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那种。 周明明还是经过住院那十天的摸索,才知道了一些自己的大致信息——还好警方在后来调查询问的时候了解到他的情况,给他带去了身份证,不然他连住院都住不了了。 而另一边,小李警官在挂断电话后,嘀嘀咕咕地说着:“这周明明,李警官就李警官,还非得在前面加个小……” “小李!快来帮忙搬下资料!”不远处传来前辈的呼叫。 李安阳连忙将手机放回兜里,高声应道: “诶!好嘞——” 周明明将手中的拖把放在一边,跟随着小李警官的指示来卧室里。 “床头柜,床头柜……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他念叨着,来到床头柜旁,拉开第一个抽屉。 里面放着原主的证件,钱包和一些值钱的东西。 还挺不错的,最起码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了。 周明明查看着证件,东西不少,户口本、驾驶证什么的一样不缺,钱包里也还有小三万,再加上小袁护士提供的两千,还去医院的费用应该够他生活一段时间了。 还有一些手表之类的值钱物,虽然周明明不认识牌子,但想着卖掉估计也能有两三万的样子。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他突然变得富有了。 周明明有些飘飘然。 他穿越前存款加起来也就五六万,还是他辛苦工作四年的积蓄,这点钱干什么都干不了,但好歹有点存款。 穿越之后什么记忆也没有,周明明都还以为自己要重新奋斗了,谁知道老天爷突然给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果然,这个世界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 三个月的房租费 “死骗子!还钱!!”…… 就在周明明沉溺于有钱的欣喜之中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如此的充满既视感的一幕令周明明毛骨悚然,他猛然回头看向卧室门口,试图透过一堵墙面和两扇门看到门外人的模样。 “周明明!周明明!快给我开门——” 门外的人声音洪亮,大门被敲得“砰砰”响。 周明明眉头微皱,他关上抽屉,轻手轻脚地来到玄关处。 站在门口,透过猫眼,他看到了一个阴郁的长发青年。 突然,一张阴森森的脸兀地贴在猫眼上,吓得周明明脑袋后仰,差点犯ptsd了。 他咽了咽口水,开口道:“谁?有什么事吗?” “你说我是谁?!房东!收租的!” 这一声巨吼,周明明惊得直接抖三抖。 房东?!收租?!! 不是,消息这么灵通的吗?!看来这个房东是真的气!他前脚刚回来房东就跑来敲门了,这是时刻盯着306的动静啊!! 莫名的第六感涌上心头,周明明心口突突,有种自己的小钱钱即将要离他而去的感觉。 果然,当周明明打开大门,面对着这位嗓门响亮的房东时,气势便不由自主地低上三分。 特别是知道自己已经欠了三个月房租的时候。 “什么?!三个月!” 周明明眼睛都瞪大了。 “瞪什么瞪!比谁眼睛大是吧!”房东眯了眯他那比一般人要小上一点的眼睛,威胁地看着周明明。 “我说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你说你都多久没交了!打电话又不接,急得我黑眼圈都出来了。”他指着自己的眼睛,凑在周明明面前给他看。 “前几个月被你忽悠着,一拖就是好久,结果还给我弄出个命案来!你说说,这事闹得多大,我这房子都贬值了!” 房东气极了,任谁房子突然死了个人都觉得晦气,特别是一万三一平的房子瞬间降到了一万一,一夜之间蒸发了。 提到这件事,周明明就有些心虚,毕竟这人是原主弄死的,对于房东来说就是天降横祸,他现在穿成了原主,这破事就落在了他身上。 更别说原主还拖了三个月的房租! 三个月啊!你说这原主一副有钱人的模样,用的手机都要一万多,怎么连个房租都不按时交?! 周明明痛心疾首,他的小钱钱就要这么离他远去了。 “抱歉我手机最近出了点问题,不过你放心,钱我这就交……一个月是多少钱来着?” 房东觑着眼看他一眼:“你有钱了?” 周明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有点,不多。” “一万二!” “你讹人啊!” 周明明惊呆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敲诈。 房东嗤笑了声:“你也不看看我这房子的地理位置,芒菓市的黄金地段!八十平两房一厅一卫一厨一阳台!你把我这房子弄死了人,我还没让你赔钱呢!” “三千四一个月算是便宜你了!” 周明明苦着脸,房东这话说得不错,月租没问题,他也只能掏钱了。 “你等等,我进去拿钱给你。” 他说着,正要关上门,房东连忙眼疾手快地钻了进来。 “不用招待了,我就坐坐,拿上钱就走了。” 于是周明明便看着房东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客厅,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沙发上,还拿了个杯子,举着茶壶要给自己倒茶。 他晃了晃壶子,里面空空如也。 房东转头冲周明明喊道:“小周啊,你这怎么连茶都没有!” 周明明表情僵硬,随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茶了,只有自来水。” “嘁,行吧。” 房东嫌弃地将杯子丢了回去。 实在是不愿见到房东这张脸了,周明明快步进入屋里,拿出钱递给他:“给,一万二!” “这么快!” 房东惊愕地看了眼他。 他接过钱,仔细地数了数,然后脸上露出笑容。 “这才对嘛,有钱就先把房租交了,别的事另外再说。” 房东站起身,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 周明明低头看去,这家伙居然还是踮着脚的,不由眼角抽了抽。 “好了,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还是住在303,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周明明目视着房东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去门去,转身进了303。 他心里暗骂道:艹,这家伙怎么没被人打死! 回头他就把家搬了! 自称房东的青年前一脚刚走,下一秒周明明就把门给关上了。 他坐回沙发上,拿起杯子想要给自己倒一杯茶,结果什么也没有,气得他只能把杯子放回去。 这一下子不仅没了一万二,连口茶也没得喝,周明明越想越气,越气脑子就变得越灵光了。 怎么就把钱给出去了呢?!他说自己是房东就是房东发吗?!!说欠了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了?!! 哪来的证据啊!他也没接到电话啊!! 周明明掏出原主的手机,一打开,各个软件的新闻推送接踵而至,除了十几条笑脸软件的消息,就没有别的消息了。 原主的手机只是打不开,接收信息和电话还是可以的,他这几天就接到过几个广告电话。 房东的来电倒是一个也没有接到。 周明明越想越觉得自己怕不是被人骗了,正想着冲上门去和人好好讨论讨论,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 “叮咚!”伴随着清脆的门铃声。 听着门口的动静,周明明瞬间炸了。 ——太嚣张了,骗了他一万二居然还有胆子敲门!!! 别不把好人当人看,看他不把那家伙打得跪地叫爸爸! 周明气冲冲地冲向门口,随着怒气的增长,他猛地打开了门,对着门口的人就是一声怒吼: “死骗子!还钱!!” 来人一脸懵逼:“……啊,啊???” “老……老板,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骗子?” 褐色的卷毛青年对上周明明的眼睛,脸唰得一下就红了,就连脸颊两侧的灰色小雀斑都有些染红。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好吧,其实尴尬的只有周明明。 周明明看着眼前的小卷毛,内心的脚趾疯狂抓地。 太尴尬了,怎么敲门的是个小卷毛啊?! 房东人呢! 周明明心里念着房东,转眼303的房门就打开了,里面自称房东的抑郁青年提着黑色垃圾袋探出脑袋。 他似乎听见了动静,转头看向周明明。 “小梁?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小卷毛身上,眼神有些诧异。 小卷毛回头看去,笑容腼腆:“是李哥啊,中午好啊李哥,书店里好几天没开业了,我来找老板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开门。” 李子宁嗤笑了声:“确实得开门了,三个月的房租拖到现在才交,再不开业你家老板怕不是得饿死!” 小卷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脑袋,他瞅了瞅老板,此时的周明明面色看着不太好看,小卷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面对老板房东的毒舌,他只好对着李子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切,没意思。” 瞧着小卷毛这副模样,李子宁倒是没了说话的劲,随手将手中的垃圾袋丢在门前,转头对梁书越说道:“小梁,走的时候帮我把垃圾丢一下。” “哦哦,好。” 梁书越老实地点点头。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转身钻进了屋,留下周明明和小卷毛两两对视。 “……” 周明明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卷毛,心中有点麻。 书店?老板? ——这货又是哪位啊? 面对着羞涩的小卷毛,周明明沉默片刻,侧身说道:“先进来吧。” 老板是个好人 【真好骗。】 “进来吧,地上脏的,不用换鞋。” 周明明制止了梁书越的动作,抬眼示意他直接进屋。 “……哦哦,好。” 小卷毛红着脸穿好拖了一半的鞋,提着包拘谨地走进屋里。 “随便坐,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打扫。” “好的老板……” 周明明给水壶烧上水,转头便看到小卷毛紧张地坐在沙发的一角上,背挺得直直的,两手乖巧地放置在双膝上,那端正的坐姿,跟幼稚园被老师点名了似的。 周明明有些无语。 这孩子,真是老实。 关键周明明也不好跟他讲,毕竟这小卷毛看着就像是跟老黄牛一样,又犟又老实。 周明明无奈地摇了摇头。 水烧得很快,没一会儿便要烧开了。 他盯着壶子,随口问道:“喝水还是茶?” 小卷毛:“都,都可以!” 那行吧,周明明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一罐茶,等水开了就往壶里抓了一把进去。 ——喝点茶好了。 原主茶挺多的,柜子里好几罐茶叶,周明明也不懂,看着挺贵的,反正他穿越前没喝过,正好过过嘴瘾。 “滴。” 水开了。 小卷毛坐在沙发上,拘束地眼睛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他垂眼盯着自己刷得发白的球鞋,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耳。 脑中思绪杂乱,小卷毛正想着看看老板在做什么,抬眼便看见老板拿出一个罐子,上面的名字惊得他瞪大了眼。 还没等他开口,下一秒便眼睁睁地看着老板往里抓了一把,随手丢进水壶里。 梁书越张了张嘴,有一瞬间想要叫住老板。 但看着老板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忽然有些泪目了。 他真的没想到老板居然这么看中他,招待他这么一个小员工居然用几千块的豫毛峰,太让他感动了。 就是这泡茶的手法有些粗糙,看着跟他奶奶泡金银花似的。 看着周明明端着水壶向他走来,梁书越心中的决定忽然明确了。 周明明放下茶叶,端起水壶往沙发走去,他刚倒上一杯茶,耳边便小卷毛传来响亮的声音。 “老板!我有事要和你说!” 小卷毛红着脸,略微下垂的狗狗眼对上周明明眼睛都时候还些下意识地闪躲,但很快又十分坚定地看向周明明。 周明明被小卷毛吓了一跳,他眼神疑惑地看着梁书越,示意他有什么事说:“怎么了?” 梁书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语气坚定地对周明明说道:“老板,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周明明满眼惊悚。 什么什么?小伙子我劝你不要乱说话!谁和你这样这样了! 小卷毛这番话说出口,差点没把周明明吓得半死,这话说的,搞得他们俩有什么特殊关系似的。 好在梁书越看见周明明眼中的怪异之色,很快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意,脸一下子羞得通红,整个人看着快哭了似的。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书越连忙摆手解释,生怕一个疏忽,自己在老板心中的形象就没了。 小卷毛看上去急得都快哭了,周明明看着不禁有些好笑。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他眼神无奈。 周明明嘴里嘀咕着:“可别一下子哭出来了。” 小卷毛红着眼,大吼出声:“我才没有哭呢!” “好好好。” 这语气,敷衍得小卷毛的眼眶不堪重负地更红了。 “我是想说书店的事!老板,我们不能再这样摆烂下去了!书店一直在亏钱,一个月开业的时间都没有二十天,再这样下去您会破产的!” “行行行。” “真的吗?”小卷毛眼睛一亮,水润润的眼睛配上通红的眼眶,看着有点怪怪的。 看着面前的小卷毛,周明明隐秘地搓了搓手臂竖起的寒毛,心里暗骂道。 妈的,这小鬼真基。 周明明端着茶,递给小卷毛一杯,然后端着另一杯茶水转身落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他吹了吹滚烫的茶水,抬眼看了梁书越一眼,心里开始计划着怎么忽悠人。 “那个,小梁是吧?” “是!”小卷毛正襟危坐,大声喊道。 “老板你有什么吩咐!” 周明明眼睛抽搐,有点没眼看了。 他轻啄了口茶,炽热的茶水从舌尖一点点流入咽喉,一股暖意随之传入胃部。 “小梁啊,你老板我最近啊,出了点麻烦。” “你应该是知道前些日子那事的吧?” 梁书越眼神犹豫,他瞥了老板一眼,小声说道:“知道……” 阳光小区306案件闹得挺大,毕竟是和新城区入室杀人案有些关系,住在新城区的居民大多都知道点事。 “知道就好。”周明明点点头,很满意。 说完这句话,周明明便不再开口了,而小卷毛听着老板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口,急性子的他差点坐不住屁股。 在梁书越越发焦虑的目光中,周明明心里筹划好怎么骗,呸,以诚待人了。 这小卷毛看着就不怎么聪明,应该很好忽悠。 在沉默的一分钟里,周明明握着茶杯眉眼低垂,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轻声道:“小梁,我能相信你吗?” “啊?”小卷毛傻眼了,沉默半天就说这个?! 但很快,在老板忧郁的目光中,小卷毛挺直腰杆,大声喊着:“能……能!” 虽然,周明明不擅长忽悠,但他脸长得很好啊,在气氛的烘托下,摆出一副做作的模样也不显得油腻。 阳光偏移,男人眼神忧伤,藏在昏暗中的半张脸显得格外落寞又感伤。 “小梁……”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他迟疑着,痛苦且迷茫地看向梁书越。 “因为一些意外,导致我伤了脑袋,一醒来便面对着一个残忍杀害活人的疯子。” “他挥舞着沾血的锤子,像个恶魔,狰狞地向我走来,简直就像场噩梦……” 他喃喃着,眼神恍惚惊恐,仿佛又回到了那晚的噩梦中。 “不过好在!”周明明顿了顿,语气中包含着些庆幸,“警察及时赶到,击杀了那个恶魔,我也得以获救。” “只是等到事情安定下来,我才发现自己忘记了许多事情。” “住院十一天,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我……我躺在病床上,看着隔壁床位的病人与朋友家人交谈,他们说说笑笑,而我只能一边喝着医院的白粥,一边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小梁!”他忽然提高音量。 “啊……我在!” 听故事听得入迷的小卷毛下意识地应道。 周明明注视着梁书越,双眼中包含着令梁书越想要避开的情绪。 “你是我的朋友吗?” 我能相信你吗? 男人眼中的情绪如一层薄纱,柔和又强硬地裹挟着梁书越,强迫着他看着男人的眼睛。 置于双膝的手指忍不住轻轻颤抖,梁书越有点想哭。 小卷毛是个贫穷且心软的孩子,即使经常被人欺负,也总对生活抱着极大的热情。 但他没有朋友。 老板是个好人,看到他在找工作,便招聘了他做员工。 虽然店里只有他一个员工,但书店的工作很轻松,老板从来都不为难歧视他。 ——他真的很喜欢老板,老板是个好人! 面对着男人期待的双眼,梁书越使劲地点了点头。 “嗯……嗯!” 看着男人眼中在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欣喜,小卷毛有些难过。 这么好的老板,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 “这真的是太好了……” 周明明神情惊喜地望着羞涩的青年。 他眼眶微红,目光轻轻掠过青年左耳的助听器。 【真好骗。】 公文包里的笔记本 “我们是朋友”…… 虽然小卷毛说话有点紧张结巴,但经过他认真地讲述,周明明终于对目前的状况有了点大致头绪。 “老板是个好人!”——这话是小卷毛盯着周明明的眼睛,极其认真说出口的原句。 而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周明明刚好在喝茶,差点一口茶喷在小卷毛的脸上。 不过,在原主身边的大多人眼里,“周明明”是个温和儒雅的好邻居/书店老板…… 所以总的来说,原主是个“好人”,住在阳光小区,拥有一个八十平的书店,虽然每个月入不敷出,但生活质量一直都在线。 就是搞不懂原主为什么会拖房租…… 原主没什么亲人朋友,每天经常干的事就是坐在书店里看书喝茶。 有时候兴致来了会带上鱼竿去郊区夜钓,只不过大多都是空手而归。 ——很简单的人际关系。 甚至作为一天能见到原主最多的小卷毛也说不出更多的事情了,周明明完全可以完美地扮演原主不露馅。 周明明轻啄着茶水,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他抬眼看向梁书越,眼神中充满感激。 “太感谢你了,小梁。” “没有没有……” 梁书越连连摆手,紧张得红了脸。 因为太过紧张,看着周明明说话的时候还有些结巴:“能帮助您……你,我很高兴!” “我们……”他顿了顿,双眼紧紧地望着对面的男人,羞涩又坚定。 ——“我们是朋友!” 语气中是止不住的雀跃,就连脸上的小雀斑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望着青年微红的脸颊,周明明的双眼微微睁大,心中的情绪不断翻涌。 ……真的是, 太天真了。 他整理好情绪,脸上露出感动的笑容。 “对,我们是朋友!” ……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逐渐西落,周明明对原主了解地差不多,从小卷毛那也掏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了,便开始起身送客。 “时候不晚了,你在我这吃饭吗?”周明明笑着说着,但很快他又像是突然才想起来,懊恼地皱着眉。 “瞧我这记性,我刚出院也还没买菜呢!” 他望着小卷毛,眉眼低垂,饱含歉意地说着:“真的抱歉,要不我……” “不不不……”见周明明给他道歉,梁书越连忙站起身,连连摆手: “不用了老板,我奶奶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吃饭呢,您自己吃就好了。” “好吧……” 看着周明明遗憾地点点头,小卷毛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他不禁感叹地心想:失去记忆的老板,真的好热情啊…… “那你是现在就要回去吗?” “嗯嗯,”小卷毛点点头。“奶奶还在家里等着。” “好吧,路上小心。” 他提着来时带着的黑色公文包,被周明明送至门口处。 “……等一下!” 忽然,梁书越步伐一顿,想起来自己来之前要做的一件事。 他转头看向周明明,然后在周明明疑惑的目光中,将手中的公文包递给他。 “老板,这是你半个月前交给我的东西,我刚才才想起来。” 小卷毛有些懊恼,似乎对于自己把别人交代给他的事情忘在脑后而感到沮丧。 “这是什么?” 包不重,看着没有装多少东西。 周明明接过公文包,有些困惑。 梁书越挠了挠头,小声地说着:“我不知道,我没偷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明明无奈失笑。 他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我当时把它交给你说了什么吗?” 小卷毛回想了一下,说道:“那个时候老板你好像是有什么事要做,然后就把包交给我,吩咐好好保管,让我在十五天后交给你。” 他说着,顿了顿,然后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对,就是这样。” 周明明若有所思。 什么东西……要交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员工保管? 对此周明明不得而知,他回过神来,小卷毛此时还站在门口,等待他继续问话。 他笑着说道:“好的,我明白了,多谢你了书越。” 亲近的称呼令小卷毛表情一愣,很快又后知后觉地红了脸,瓮声瓮气地说道。 “不……不用谢。” “呵。” 他几乎是慌乱地瞥了眼笑出声的周明明。 “老,老板,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对了!”梁书越忽然提高语气。 周明明诧异地看向他。 这小子还有什么事? 只见梁书越满脸严肃,卷卷的小黄毛看着都有些正经了。 “老板,你刚刚答应我不再摆烂,那我们明天就把书店门打开营业,好好上班!” “……”周明明沉默不语。 他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事。 怎么回事啊小老弟,有班不用上还不高兴?而且看样子原主是按时给小卷毛发工资的,那他这就算是带薪休息啊! 周明明的小心脏都被嫉妒的大手挤出了汁水。 穿越前作为一个打工仔,天天996的他每天累死累活赚那么几个窝囊费,而现在面前有个家伙一个月干不了20天,还跑到老板那嚷嚷着上班,真的是气死人! 他嘴角僵硬地勾起,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好,明天我会去的。” “对了,我以前一个月给你发多少工资?” 看他不把这小卷毛到处使唤! “两千啊!” 周明明的笑容僵住了。 “怎么了老板?” “没什么……” 周明明突然感到了愧疚,不过小卷毛很满意,他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向周明明告别:“那老板我就先回去了!” “明天见!” “……明天见。” 小卷毛的身影渐渐远去,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高兴的哼歌声。 周明明的良心受到了强烈的谴责。 两千块能干什么?一个书店就雇一个员工,工资还就两千,而且从小卷毛的描述中,原主平时就坐着喝茶看书,书店里的活全是小卷毛干的。 周明明瞳孔地震,越想越觉得原主真是个比他还狠的周扒皮! 他不禁心有余愧。 可恶,他之前怎么能这么想?小卷毛明明是太善良,他怎么能觉得他好骗呢?! 他简直是太坏了! 周明明捂着胸口,眼含心痛,内心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遍。 很快,两分钟的自我忏悔结束了,周明明拎着公文包回到客厅里。 他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打开了公文包,发现了其中的笔记本。 “笔记本?”周明明有些诧异。 他认为公文包里应该还放着别的东西,便将笔记本放置一旁,摸索着公文包。 但包里只有这个笔记本。 周明明怀着好奇,打开了它。 —— 楼下,梁书越停住脚步。 落日的光辉笼罩着小区,点点橘红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黯然。 他回头看向三栋,周明明家的楼层。 厚重的暗色窗帘被风高高吹起,屋里寂静一片。 日记记录美好生活 ——————…… 这是一本日记。 ——一本属于原主的日记。 …… 【2010年3月28日,晴。】 【我忽然发现写日记是一种很好的习惯,所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记录生活的美好。】 【2010年3月29日,晴】 【今天的天气不错,在论坛里认识了一个名为1的新朋友,奇怪的名字,据说是个老师,但我认为他是个医生,因为他说我有病,明明只是探讨了一些关于心理方面的看法。】 【我决定去一趟学校,瞧瞧其他老师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但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孩子。】 【2010年3月30日,晴】 【和新朋友辩论道德问题,他恼羞成怒把我屏蔽了。】 【……那个孩子正在被人欺负。他可真可怜,面对其他孩子的殴打,只能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 【他好像看见了我,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认为他值得我投以目光,所以我帮了他点小忙。】 【2010年4月5日,小雨】 【这几天忙着处理隔壁汪太太的事没有记日记,她实在是太沉了,真不理解王先生是怎么承受得住。】 【……我好像有几天没去学校了,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不过最近似乎从新闻上看到了关于红星学校的事。】 【这孩子闹出的动静可真大。】 【2010年4月6日,晴】 【汪先生报警了,他发现自己的妻子不见了。】 【好吧,是我失算了,我还以为王先生能够多瞒一会儿呢,没想到他这么笨,今天就被汪先生撞见盆栽里的手指了,真是无趣,希望他动作能快点。】 【学校那孩子倒是有点出乎意外,心理承受能力还挺强的,我决定再教他些其他的。】 【2010年4月7日,晴】 【被屏蔽的第9天,新朋友依旧没有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2010年4月8日,晴】 【……那孩子学的很快,动作也很谨慎……】 【2010年4月9日,晴】 【今天逛了逛论坛,花溪市出了件大事,引起了猎犬的注意,大家一下子就沉寂了许多。】 【2010年4月10日,晴】 【浏览其他人帖子,真血腥,只能说技巧一般,太粗暴了……被1放出来了,但没说几句又被拉黑了,我只是在他的帖子下评论了一句而已。】 【2010年4月12日,晴】 【王先生好蠢,居然这么快就被警察发现了,还想拖我下水,好吧,那就只能让他一起下去陪着汪太太了。】 【相比之下,那孩子很聪明,就是容易被一些小小的情绪迷住心……对了,听说他班上明天有郊游,好几天看不到那孩子,正好处理王先生的事。】 【2010年4月14日,大雨】 【王先生被抓了,警方的通报是因爱生恨残忍杀害自己的妻子和妻子的情人……嗯,这很难评,连西市的警察还是这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刚刚接到了那孩子的电话,他回来了,还带来了他的好消息。】 【2010年4月15日,晴】 【今天去听听那孩子口中的好消息……只能说,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那孩子把剩下的那几个也弄死了,说是引到猎人的陷阱里,全都失足摔死了……】 【好在这几天雨挺大的。】 【2010年4月16日,晴】 【……那孩子上瘾了。】 【2010年4月31日,晴】 【他死了,被人反杀,意料之中。】 【有点小难过,毕竟那孩子挺优秀的,我认为若是给他一点时间,他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城市守护者”。】 【可惜他太莽撞了,让人看见了行凶过程。】 【2010年5月3日,晴】 【我看到那个干掉他的人了,是个小姑娘。】 【秋莲月,很好听的名字。】 【瞧我发现了什么,这小姑娘可真不一般……1、2、3,父母加姐姐,一家四口……哦不,是三口人,她直接给一把火全烧了。】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猛,我是不是应该退休了?】 …… 客厅里,周明明呆滞地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双手有些颤抖。 “……” “我这是在做梦吗?”他喃喃着,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 王先生,汪太太,盆栽里的手指,一群孩子失足摔死…… 日记描写得并不是很清楚,有些事情只是一笔带过,但从这些日记的字里行间中,任何一个人都能无比清楚地看出其中的罪恶。 周明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此之前,他的心情无比轻松,并认为自己的命运终于拐上了正轨,丝毫没有感受到什么命运□□的转动,只是很简单惬意地打开这个普普通通的公文包。 然而,他看到了这本日记。 这是本怎样的日记? 杀人者的自述,教唆犯的证据,变态的自我欣赏…… 仅仅只是简单地翻看了眼前面几页,这本日记便展示出原主的变态与残忍。 周明明无法想象后面的内容该是怎样的罪恶。 周明明捧着日记本,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手背上。 他呼吸一顿,连忙微仰起脑袋,擦去脸上的汗水。 周明明看着手中的笔记本,睫毛轻颤。 他选择继续往下看。 【2010年5月6日,晴】 【运气真不好……我很想和那个小姑娘交朋友,但今天在论坛上看到大家计划线下面基,位置就定在花溪市,新朋友很感兴趣,对了,他前段时间就把我拉回来了。】 【2010年5月7日,多云】 【坐飞机。】 【2010年5月8日,晴】 【被拉黑了。】 【2010年5月13日,晴】 【面基中……】 …… 【2016年6月5日,晴】 【大家好粗暴,论坛里好多人都没了,一下子空荡荡的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好在1还在,不然我会无聊很多……】 【2016年6月6日,晴】 【回不了连西市了,家被人炸了,从1那得到消息,是论坛里那个非常活跃的家伙干的。】 【2016年6月7日,晴】 【他躲起来了,有点遗憾。】 【……听说1住在芒菓市,似乎还在当老师,那我去找他玩玩吧。】 【2016年6月10日,暴雨】 【我讨厌搬家。】 【2016年6月12日,雨】 【新家的环境非常好,邻居也都很和善,我很喜欢:)】 ……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周明明才缓缓地将视线从日记上移开。 日记的内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很真实,也很变态。 周明明甚至看到了关于他穿越过来时那件案子的事由经过。 原来,凶手真的是原主。 仅仅只是行凶被两个过路人目睹了背影,便设计了一场凶杀案。 ——【有点小意外,居然在玩游戏的时候被两个人看见了背影……这真的是太糟糕了。】 一个是小保安,一个是报社实习生,只是实习生很巧合的也是自己的隔壁女邻居。 一开始,他计划着让这两人接触上,搞点意外自相残杀,但在发现小保安杀死了自己的女友,还连续杀了三人后,他愉快地改变了方式。 ——【居然还有人想要引起警方的注意,他可真勇敢……只是倒霉了那个小保安,成为了用完就丢的棋子,不仅失去了女友还要失去自己的未来,好可怜:(】 【不过正好给我废物利用一下。】 引起小保安的注意,伪装成猎物引他上门,然后再邀请隔壁的女邻居来家里做客。 虽然隔壁的女邻居与他并不相识,但熟人总是从陌生人开始。 ——【陈小姐是个胸怀大志的记者,她喜欢秘密。】 芒菓市有很多秘密,而“周明明”恰巧就知道一些,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于是名不经传的小报社瞬间爆火,一篇揭露某大公司暗地里拐卖儿童的新闻一夜之间登上热搜,新来的实习生一举成为报社的大红人。 陈小姐是个明智且有欲望的人,一篇稿子的热度维持不了太久,而仅仅只是转正也不足以满足她的欲望。 有些时候良心是件没用的东西,主管是个好位置,而“周明明”又恰巧知道点买保杀妻的秘密,且又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于是,失败者跳楼,他的位置由报社的大红人顶上。 …… 他在日记里写着: 【芒菓市的秘密很多,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秘密。】 陈小姐成为了报社的主管,她很高兴,但又并不轻松。 因为她也有秘密了。 隔壁的周先生知道她很多秘密,要知道,当秘密被第二个知晓,秘密就会暴露。 邀约的短信已被接收,而经历过许多事情,威胁着他人跳楼的记者,也不再是之前那个连租房都会被骗的天真小姑娘。 她看着手机里的短信,目光移向厨房的剔骨刀。 【被两个人盯上,成为他们眼中的猎物……这可真刺激。】 日记就此戛然而止。 周明明颤抖着手指,轻轻合上了日记本。 …… 太阳逐渐落下,月亮高高升起。 微风吹起厚重的窗帘,向屋里卷进几片枯黄的树叶。 周明明侧躺在沙发上,右手垂落地面,指尖与木质地板相触。 那本黑色的皮面商务笔记本搁在胸口处,炽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温热着它。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昏黄的灯光印在眼中,一阵眩晕感扑面而来。 事情很显然了,这是三个恶人的演绎较量。 一个杀了自己的女友,还杀了三个或许无辜的男人;一个用秘密威胁着主管跳楼,昧着良心扭曲事实;还有一个就是塑造着这些罪恶,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原主了。 从原主的日记中可以看出,他是个善于教唆他人犯罪,懂得很多犯罪手段,以玩弄其他罪犯为乐趣的高智商罪犯。 平时只是个普通人的模样,明明身边发生了很多凶杀案,却丝毫没有引起警方的怀疑,行事十分谨慎小心。 日记中的时间跨度很大,描述也有些混乱,里面曾多次出现一个名为“秀秀”的论坛软件。 这似乎是个暗网,里面的人全都是和原主一样的变态。 周明明就看见不少原主对其他人的评论,字句间充满了“这个人垃圾,那个人没我牛逼”的意味。 13年似乎出现了一件引起警方关注的大事,让论坛里的其他人组织了一场线下面基。 ——在花溪市。 周明明眼皮一跳,心脏有些莫名的悸动。 他坐起身掏出手机,手指轻颤地输入了【花溪市平江北路湖心宛小区】。 ……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庆幸,这个世界的花溪市并没有平江北路,也没有湖心宛。 周明明叹了口气,手指不由轻轻摩挲着笔记本的黑色封面。 忽然,他愣住了。 这本日记,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吗? 周明明心里一突,目光看向笔记本。 很普通的皮面商务笔记本,里面却记述着一个高智商罪犯的犯罪日常。 就像是没人知道,眼前这个谦逊温和,看似好人的普通人身份下,隐藏着一个残忍变态的恶魔。 究竟是怎么样的神经病,才会把自己犯罪的过程写下,并将它毫无保密措施地交给书店里的小员工保管。 那个耳朵残疾的小卷毛…… 周明明眸色暗沉。 公文包放在梁书越手中半个月,他真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吗?他不好奇公文包里的东西吗? 周明明不相信。 没有人能面对秘密不去窥视。 但原主却认为,小卷毛是个老实胆小的好孩子。 现在日记回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只能选择相信原主的选择。 因为就算梁书越看了他也不能怎么办,除非他能向原主一样将他处理掉——这件事很简单,日记里详细地记载着对小卷毛的处理方式,只要周明明跟着做便能完美地解决日记暴露的可能性。 可这样的做法和原主有什么区别,倘若他真的对他下手…… 那他还是原来的周明明吗? 23 他要去自首了 “砰,砰,砰……”…… “砰, 砰,砰……” 细雨绵长,夜风冷冽。 荒芜的幽静公园, 钝器敲击在骨头上的沉闷声不断响起。 倒在地上的女人痛苦□□着, 破碎的呼喊声卡在喉咙里,最后一丝生气也随着下一次钝器的落下而逐渐消散。 阴冷的月光下, 雨越下越大,牛毛般的雨水落在男人的身上, 很快便顺着雨衣落在地面。 男人高举锤头,血水从破裂的皮肉中溅射而出, 如泄气般发出噗噗声。 血液不断从伤口处流出,很快便在女人身下汇聚成一滩血水,与天空落下的雨水融合稀释,顺着一旁的绿化树逐渐渗入土壤。 她仰望着天空,漆黑的瞳孔倒映着男人冷漠的脸。 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星。 …… 【据本台消息,我市从今天夜间开始, 一阵强降雨即将上线, 局部地区暴雨并伴有雷电……】 保安滑过视频,眉头微皱。 “怎么又要下雨?” 他看向一旁, 墙角处放着一把雨伞。 “王有德!换岗下班啦!” “好咧,那我先回去了。” 同事走进门,雨水顺着收起来的伞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 “外面下雨了,你带雨伞没?” “带了,我对象给我带了伞,她今天出门硬是要我带,说今晚要下雨。” “哈哈哈哈,两小口子还挺会秀恩爱的啊!听说弟媳怀孕了, 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啊?” “快了快了,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就去领证。” “哈哈哈哈哈好,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酒啊……” 刚下班的保安走在路上,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他举着伞,心里想着家中怀孕的女友。 【小羊在家里肯定累坏了,待会去超市给她买些海鲜补补……】 保安想着,眼中含着笑意。 再走过一条街,他便能到家了。 “停下停下!别往前走了!前方发生了车祸!” 身穿黄色制服的交警焦急地四处走动,道路堵泄不通,无数车辆停在这段狭小的道路上。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两三辆警车从保安的身旁呼啸而过,朝着混乱的人群中赶去。 保安看着前方的嘈杂,步伐微微一顿,转身向着另一条小道走去。 【没什么好好奇的,赶紧回家吧……】 夜间的风冷冽沉闷,携着冰冷的雨水倾斜地吹到身上,带来一种刺骨的冷意。 明明已经到了夏天,保安却觉得气温格外冻人。 他走在幽寂的小道上,耳中是雨水落在树叶与地面发出的声响,除此之外连自己的脚步声也听不见,安静显得有些诡异。 保安脑中不禁回荡起今天刷到的恐怖解说,一时之间,什么鬼脸断手全都浮现在脑海里。 “哒哒哒……” 这时,清脆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保安浑身一颤,步伐逐渐放慢。 很快,一个举着伞的女生越过他,踩着高跟鞋走在前方。 她快步经过保安,瞥过来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很显然,这也是因为之前道路被堵而转头走小道的路人。 保安不由憋红了脸,对自己没有出息的表现有些忿忿。 他轻声唾弃了自己一声。 “没出息。” 道路越发幽森,却是只有他们两人走在路上。 雨越下越大,很快便成了倾盆大雨。 两人一前一后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中,距离离得更近了些。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吓得两人一哆嗦,一瞬间天空都亮了。 等到世界再次陷入昏暗,两人却满脸惊恐地看着前方的公园里。 鲜血与雨水交织,如血河般流向鞋底。 在视线的不远处,一个身穿雨衣的瘦削人影伫立在那,丝丝血水顺着手中的钝器不断流下。 两人一下子噤了声。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汇,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离开这里!】 大雨隐藏着他们的脚步,两人很快便离开了这条小道。 站在明亮的路灯下,他们互相对视,心照不宣,皆默默地将刚才看到的一幕埋在心里,然后转身各自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暴雨倾盆,风声鹤唳,漆黑的夜空时不时地划过几道闪电。 在这场大雨的冲刷下,所有的痕迹都将消失殆尽。 …… 房间里,厚重的窗帘遮挡着屋外的阳光,床头的手机亮着微光。 周明明双眼发昏,眼皮耷拉着睁开眼。 他随手拿过枕边的手机,抬眼看了眼时间。 11:27。 已经中午了。 周明明打了个哈欠,薄薄的眼皮下一片青黑。 他像是浑身被人抽了骨,软绵绵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明明睡了十多个小时,却像是一夜未合眼似的,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像极了昨晚跑出去参加了一场马拉松比赛。 “啪!” 卫生间的灯被打开,镜中倒映着男人的脸。苍白的脸色黯淡无光,倒是显得有几分阴郁了。 周明明举着牙刷,慢吞吞地往上面挤着牙膏。 他对着镜子,缓慢地刷着牙,脑中回想着昨晚的梦境。 【那是原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吧……】 王有德和陈清雅撞见原主杀人的那一幕。 周明明望着镜中的自己,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雨夜,温热的鲜血与雨水溅射在脸上的触感。 灰褐色的眼眸与他对视,镜中人眼底的冰冷如一道分明的割裂线将其一分为二。 【你在怕什么?】 他望着自己,内心问道。 周明明眼神无奈。 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市民,哪里经历过这些? 虽然他道德感稀烂,品德低俗,但他三观很正的好嘛。 作为一名生活在红旗下的三好公民,二十四字真言他可是记得滚瓜烂熟! 杀人什么的,那可是在犯罪。 …… 好吧,其实是因为周明明觉得自己把握不住。 你瞧这日记上写的东西,教唆犯罪、杀人放火、栽赃陷害……各种犯罪手段层出不穷,主打的就是一个荤素搭配,百无禁忌。 更别提日记里提到的其他罪犯了——什么情杀、仇杀、纵火、玩炸弹……这是人干事儿吗?!! 搞得大家手里头都有什么指标似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制造出一件凶杀案。 一个个都是十年难得一遇的超级罪犯!!!真他妈离谱! 不像他穿越前生活的世界,犯罪率几乎为0,大家都是和睦相处,友好交往,很少出现纠纷。 周明明叹了口气,他冲掉嘴里的泡沫,将脸洗干净。 镜子里的那张脸帅气十足,就连顺着脸颊不断向下低落的水滴也显得格外迷人。 周明明不由自恋地摸着自己的脸,感概着世间怎么会有第二张这么英俊的容貌,简直是世间难得。 可惜了…… 他遗憾地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马上就要进去踩缝纫机了,希望等到二十年之后出来,他还能怎么帅。 周明明整理好自己的衣领,对着镜子扬起灿烂的笑容。 ——他要去自首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就连树枝上的麻雀也可爱到胖乎乎。 棕色的胖麻雀惊慌失措地挥舞着翅膀,想要让自己落在树枝上歇会儿,但它低估了自己的体重,也高估了那根纤细的树枝,差点没一脚滑下去,好一会儿才站稳在树梢上。 周明明站在窗口,神情愉悦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真是美好啊! 他该出门了。 周明明带上垃圾,他站在门口,环视了一遍这个只住了一夜的房子,笑着关上了门,并在将房门反锁好后,抬腿走向楼道里。 对门305单元的邻居似乎也要出门,握着钥匙刚打开房门。 他心情莫名地舒畅,抬手对着邻居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啊!这是要准备出去吃饭吗?” 男人听见声音,神色诧异地回头望向他。 他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回道:“不好意思,我是最近新搬来的邻居,搬来刚好一星期了,我叫赵明义。” 周明明停住脚步,“原来是赵先生啊,我是306的住户周明明,昨天刚出院。” “怪不得这几天没看见有人进出,我还以为对门没人住呢,昨天见到您我还在想着是不是对面的和我一样搬进来新人了呢。” 邻居眉眼微弯,细长的手指握着挂在门口的钥匙,姿态自然地收了回来。 他看着周明明身上格外整齐的装扮,挑眉笑了笑,态度和蔼又不让人感到一丝冒昧。 “周先生,您这是要出门约会吗?” 周明明微愣,随后无奈笑了笑,抬手向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垃圾:“怎么会?我就是出去吃个饭,顺便丢一下垃圾。” “我看上去很像是有对象的人吗?” 说着,他调侃了一句自己。 “哈哈哈,周先生长得这么英俊,小姑娘见了都喜欢。怎么看,也不像是单身的样子啊!” “哪里哪里,赵先生长得到很符合小姑娘的喜好。” 周明明推脱着,立马开启了互夸模式。 不过他说得没错,这位新搬来的赵先生真的很帅。 虽然看上去年纪偏大了点,但却长着一张受小姑娘欢迎的脸,是那种很受欢迎的大叔型帅哥,看上去男女通杀。 儒雅随和,举手投足之间矜贵淡然,很帅很有型。 周明明感觉自己被比下去了。 可恶,这人都大叔了怎么还这么帅! 而且看赵明义目前的模样,估计也就即将奔四的年纪,那他算算,也就是个二十年,等自己出来后应该就比赵明义现在大点,到时候肯定会比他帅得还更有型。 周明明无比肯定。 邻居笑了笑,对于周明明的吹捧既不回应也不自得,而是垂眼看了看腕间的银色手表,先一步对周明明做出了告别。 “周先生,时候不早了,我见你看上去也有事要忙,那我们就先各自分开吧,我先走一步,您慢走。” “好的,赵先生再见。” 周明明站在原地,目视着邻居快步走向电梯间,再一次感慨这人怎么这么帅。 他走在楼道上,一点也不着急,提着垃圾慢吞吞地走着,等到站在电梯门口,下一轮的电梯也就刚好到了。 “叮!” 电梯停在了3楼。 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人。 “周先生?” 林婉拉着林晚晚,有些惊讶地看着周明明。 周明明也有些惊讶,居然这么巧。 “好巧啊,林小姐这是打算送孩子去上学吗?” “啊……是的。” 她有些局促,带着孩子往一旁站了站,给周明明让出电梯的中心。 周明明走进电梯,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林婉一米六的身高,令她不由再次往角落里凑了凑。 电梯门逐渐合上,狭小的空间里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林小姐的丈夫呢?”见电梯的数字显示不断变小,周明明开口打破了沉寂。 “……” 电梯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到达了一楼。 就在周明明以为他得不到回复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极小声的女声。 “……他在家里睡觉。” 电梯门一点点打开,趁着开门的时间,周明明转头看向角落里的林婉。 女人娇小的身影挤在电梯一角,黯淡的双眼注视着前方。 周明明神色微愣,他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 “妈妈……” 清楚的叫喊从身下传来,扎着两个小马尾的小姑娘拉着母亲的手指,怯生生地看着他。 “妈妈,”她又喊了一声,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我要迟到了。” 林婉如大梦初醒般,她惊慌地低头看了眼女儿,表情歉意地冲着周明明笑了笑。 “周先生,我先走了。” “再见周先生……” 女人经过身侧带起了点风,轻飘飘的声音随而传入耳中。 周明明停在电梯里,有些愣神。 但很快,随着电梯门即将关上,周明明连忙伸手阻止,慌乱地走出电梯间。 他站在门口,有些无奈。 “周明明,你在想什么呢?自己的事情都没处理好还想要干涉别人的家事……” 而且就算是人家夫妻感情不和睦,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啊。 ……他还要去自首呢。 周明明笑了笑,抬脚走出小区单元楼。 小区的环境和谐美好,随处可见的绿植和花卉让人赏心悦目。 不愧是月租三千的高档小区!是他穿越前住不起的小区! 周明明深深吸了口气,新鲜的空气从鼻腔流通肺部,微风拂过发梢,温和的气温带给他一种舒畅感。 他提着袋子,经过环卫阿姨的垃圾车时丢了进去,并随之与人聊了两句。 “阿姨今天天气不错啊,最近身体还好吗?” “哈哈还行呢,前几天刚体检完,哪哪都好。” “体检好啊,要是我家里老人还在的话每年都得体检两三次,健康最重要。” “唉呀,这身体出了什么毛病自己还不清楚?我儿子每年还非得拉着我去,你说浪费钱不……” 老阿姨嘴里嫌弃着,脸上倒是扬起止不住的笑意。 “这说明您儿子孝顺啊!” 周明明随口道,夸得阿姨合不拢嘴,拉着他便要不停地介绍体检医院给他。 “身体最重要身体最重要……小伙子你看着身体挺不错的,我这里有几张我儿子给我弟体检优惠券,就是海天医院的,那可有名了,有空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好的好的……” 老阿姨实在热情,等到周明明手忙脚乱地离开小区,手里已经攥着几张海天医院的基础体检优惠券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优惠券,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 “我还需要什么优惠券啊……”这都要去坐牢了…… 虽然怎么说着,但转念一想——对啊,他都要去坐牢了,为什么不去体检一下,进去之后想体检都难了! 这么想着,周明明果断给自己打了一辆出租车,行为相当奢侈,任谁也想不到他前段时间还在为钱而担忧。 车很快就到了。 黑色的出租车停在路边,等待着乘客上车。 “尾号。” 戴着口罩的司机沉闷地开口道。 “等等,我看看。” 周明明拿起手机,查看了一下手机尾号。 “6219,谢谢。” “去海天医院是吧。” “是的。” 周明明笑着回道,他露出手中的优惠劵。 “有个好心阿姨给了我几张体检优惠券,正好上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有什么毛病。” 他注意到司机瞥了眼他手中的优惠券,然后很快便收回了视线,闷闷地嗯了声。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去往海天医院的整段路程沉闷又安静。 周明明不由有些诧异。 司机师傅不都是很会讲话吗?怎么这个师傅话这么少。 难道是碰上了难得一遇的自闭司机? 这让有点话唠的周明明有些失落。 以前他可是坐上车没一分钟就能和司机师傅称兄道弟的,没想到现在连十句话都说不上。 在奇怪的气氛中,车子很快便停在了医院门口。 “谢谢师傅。” 周明明刚下车,正打算趁着下车的时候和师傅唠两句,没想到就一个转头的功夫,黑色的出租车便驶去了十米远。 周明明:“……” 他看起来很不受欢迎吗?这么快就走了,跟遇到鬼一样。 算了。 周明明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眼前熟悉的医院。 海天医院——他穿越而来后,待过最久的地方。 周明明抬腿跨入医院。 然后一进门便撞上了熟悉的圆脸小护士。 “周明明?!” “你怎么在这?!!” 小袁护士看到他十分惊讶,毕竟周明明才刚出院不久。 周明明扬起笑容,抬头向小袁护士招呼道:“小袁护士,我来看你了!” 说着,他屁颠屁颠地向她跑去。 袁小袁嫌弃地看了一眼周明明,内心毫无波澜:“拉倒吧你,还想我?想屁吃!” 周明明一噎,小声说道:“小姑娘家家说什么脏话……” 袁小袁嗤笑了声。 一个屁字就是脏话,他怕是没看到她把人喷得狗血淋头的样子。 她上下打量了周明明一下,抬了抬头问道:“说吧,来这到底有什么事?” “是钱不够吗?要我再借点给你吗?” 周明明有些懵,他看上去难道很贫穷吗?为什么一个女生看到他的第一眼是问他钱够不够?要不要借钱? 他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有钱。” “我有钱!” 周明明强调着,神情严肃。 一个男人再怎么落魄,也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借钱给他啊! ——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 这个时候,周明明完全忘了前几日某个人为了借钱,对着一个他口中的小姑娘,绞尽脑汁地扮可怜。 “我真的有钱了,小李警官昨天告诉我家里存款的位置,然后我发现里面还有几万块,所以我这次来是还你钱的。” 周明明认真地说着,仿佛他一开始来医院真的是为了还钱似的。 不过,要不是袁小袁提起借钱,他还真一时半会想不起在自首前先把钱给还了。 周明明从兜里掏出钱,随手一折,数也没数便把那一叠钱递给袁小袁。 “喏,给你。” 袁小袁见他真的掏出了一大叠软妹币,不禁有些犹疑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嘀咕着:“居然还真是来还钱的……” 她接过钱,低头数了数,拿走自己的那份,然后将剩余的钱递还给周明明。 “我也不多拿,剩下的钱你自己好好存着用,毕竟你现在还算是个病患……”袁小袁说着,眼神从周明明的脑袋上绕了一圈又收回去。 很显然的意味。 周明明不免有些好笑,也不多推脱,接过了钱。 “对了,小袁护士,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要办。” 他说着,很快从袁小袁的眼神中看出了“我就知道这小子还有其他事”的意思。 周明明笑得羞涩,掏出了那几张体检优惠券。 “小袁护士……” 袁小袁看着优惠券,有些疑惑:“海,天体检……大优惠?!” 她有些惊讶。 “这是什么时候出的活动?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活动?!!” 袁小袁眉头微皱,她抬眼看了看周明明,示意他跟上,带着人去了前台。 “晓燕,咱们院里有这活动吗?” “啊?我看看……” 周明明亦步亦趋地跟在袁小袁身后,乖巧的模样像极了跟在鸭妈妈屁股后头的小鸭子。 很快,袁小袁从同事那打听到了消息。 她转头看向周明明:“行了,跟我来,我带你去。” 说着,她抬腿向前走去,嘴里小声念着,看起来十分不理解。 “居然还真有这活动……” “咱们先做一般检查……” “站上去。”袁小袁示意道。 周明明听从地站了上去。 仪器很快便显示出他的身高体重。 “身高178,体重156。” 袁小袁在纸上记下数据,抬眼挑眉。 “行啊小明!” “看起来这么瘦,身上肉还挺多的。” 面对袁小袁的调笑,周明明笑了笑,不作声。 体检的流程很迅速,周明明很快便完成了大多数项目,只剩□□检优惠大礼包中的最后一项——免费午餐。 周明明端着盘子,耐心地站在队伍的后面,等待排队。 小袁护士排在旁边护士那排。 “高医生!这边!” 袁小袁眼前一亮,冲着高医生的方向挥舞着手。 而周明明听到袁小袁在叫高医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想起了那日高医生的模样,还有那句“欲望不减,罪恶永存”的中二宣言。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太尴尬了,这种中二语录他们是怎么能说出口的啊! 周明明忽然想到王有德和钱小绿。 不由怀疑他们是从一个学校毕业的,说起话来都是一样的中二。 “小袁。” 高医生端着餐盘排到了后面,他看到了另一个队伍里的周明明。 “周先生?”他有些诧异。 没想到周明明在出院的第二天又出现在医院里。 见没躲过,周明明尴尬地把自己从人群中拔了出来。 “啊哈哈……” “是高医生啊,你好你好。” 他站在队伍里,僵硬地对高医生点头应道。 除去周明明的不自然,高医生倒是很高兴再次见到他。 “周先生,您对我那天说的话有什么建议和指点吗?” 他认为周明明是个经历很丰富的前辈,于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一听这个话题,周明明就感到头皮发麻。 问他为什么不想要看见高医生?就是为了躲开这个问题啊!! 当初在高医生发表自己的言论后,周明明几乎是狼狈地夺门而出,极力抗拒与他再多说几句。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不过是高中时期中二装深沉的时候读过几本心理学,肚子里有几两油他自己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生怕自己胡说八道乱说一通,把人好好的骨科医生给带歪了。 周明明悻悻地笑了笑:“高医生,我认为您做好医生的本职工作就好了,实在是不需要勉强自己。” 高医生,您是个前途光明的骨科医生啊!何必自寻死路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认为自己说得已经够清楚了,期待着看着高医生能够醒悟过来。 可惜高医生脑补能力有点强。 他看着人群中的周明明,男人把自己装扮得很整洁,像是要去经历一场重要的会议似的, 眉眼微皱,灰褐色的瞳孔倒映着他的身影,男人的嘴角有些僵硬地勾起,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高新瑞心中不免有些怒气。 凭什么他能怎么贬低他? 作为一名不到三十岁便成为主治医生的骨科医生,高新瑞可谓是前途无量,意气风发。 年轻英俊,能力超群,即使平时待人有点冷淡,但他总该是受人尊敬且仰慕的。 明明向来如此。 那就应当一直这般! 高新瑞注视着周明明,许久,面无表情的脸上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您说的有道理,是我想太多了。” 被盯着头皮发麻,恨不得夺门而出的周明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连忙摇头道:“没事没事,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了。” 见这个男人又在扮傻子,高新瑞微微一笑,心里嗤笑着。 呵……没有其他人的帮助,他依旧能实现他的正义。 钱小绿……他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孙院长的女儿,钱小绿。 高新瑞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看出来了。 ——一个精神病患者。 她几乎是按着他的理想量身定做的存在。 高新瑞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所谓的正义。 当在垃圾桶里嚎出他存于世间的第一声时,他的生母狼狈地逃窜,却被听见动静的环卫拦住报了警。 于是,被生母憎恨也是理所应当的。 殴打,辱骂,鞭策……众多惩罚犹如家常便饭,衣下皮肉能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便是意外之喜。 家,对于他来说,是噩梦。 而学校则是地狱。 世界观尚未成型的孩子,他们的善恶总是纯真的可怕。 只是手腕间正结痂的伤痕被发现,吓得同桌哭着叫怪物,便从此定了罪。 他们扒下他的衣服,逼迫他站在操场上展示着自己的身体。 烈日下,火热的阳光如烈焰般烧灼着他。 恍惚间,他嗅到了自己皮肉炸裂的焦味和脸颊旁自燃的发丝。 他被太阳点燃了。 扭曲的阴影中,他听到了老师迟迟赶到的尖叫声。 再一次醒了,他躺在洁白的床上,母亲嚎啕大哭地压在他的身上,伤口又一次崩裂。 透过女人海藻般的长发,他看见了那双干涩明亮、含着笑意的眼睛。 学校和几个最过分的始作俑者赔了数十万,女人第一次抚摸着他的脑袋,柔和地对他说。 【妈妈的好孩子。】 之后的时光便是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夸赞,拥抱,抚摸……还有象征着诞生之日的蛋糕。 ……虽然距离他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但他还是很高兴了。 至少有蛋糕不是吗? 可惜时间过得太快,钱失去得也太快。 女人陷入了赌博的沼泽里,钱很快便输光了,还欠了五十万的高利贷。 于是又是一轮殴打。 学校里的那几个孩子也重振旗鼓,甚至更加过分。 他快撑不下去了。 那晚雨下得很大。 女人喝着酒,晃晃悠悠地走进厨房,死在了意外倾倒的菜刀下。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裸露在皮肉间的骨头是那么洁白。 就像那日他躺着那张床一样洁白。 赤裸裸地一点白,在刺眼的红色间亮得发光。 女人的尸体就躺在那,血水缓缓流淌,流出门外的鲜血很快便惊扰了隔壁的邻居。 警察赶来的速度很快,他们巡视了一遍环境,没人发现少了点东西。 整件事情非常简单,他们很快便判定为意外,迅速地结了案。 等到尸体被拖走,家里便陷入了沉寂。 昏暗的屋里一片冰凉,他抱着坑坑洼洼的手指,拥入怀中做了第一个美梦。 梦里一个看不清人脸的女人抚摸着他的脑袋,夸赞他是个好孩子。 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梦境消散,他又落入了人间。 ……还剩下那几个坏孩子。 他亲了亲怀里的手指,用小刀小心剔除着腐肉。 其实高新瑞曾经的理想是当一名警察。 可当警方赶来将女人的死判定为意外时,他便知道,警察不是正义。 而之后学校发生的意外更让他坚定,警察不是正义。 本来他是打算像女人那样处理掉那几个欺负他的坏孩子,但是没等他行动,他便看到那个平时和蔼可亲的校长,拉着他的同桌欺辱。 ……恶心。 那个小姑娘被玩坏了,日渐沉寂,然后在一次课间时失神落入了湖中。 她的父母不肯罢休,坚决验尸,发现了尸体上的痕迹。 明明气势很雄大,可终于却不了了之。 因为校长出示了精神病患者证明。 当然,这不足以让受害者的家属善罢甘休,于是他们获得了一套八十平的房子。 最后的最后,他的老师被定了罪,理由是帮凶。 而校长依旧是校长,并被市内一个知名报社报道为忍痛举报侄子的正义校长,学校的报名人数在第二年增加了10%。 见到这些操作,他恍然大悟。 原来这才是正义! ——钱小绿其实是个意外。 在他拜入孙长寿门下时,他还不知道孙长寿有个宝贝女儿。 因为那个时候孙长寿与他前妻早离婚了。 直到前段时间,孙长寿意外得知自己女儿在前妻那过得并不好,还患上了精神病,立马赶过去把人接了过来。 而作为孙长寿门下最喜爱的徒弟,在发现女儿对自己十分抗拒后,转头珍重地将人交给了他,自己跑去到处托关系找人介绍心理医生。 而钱小绿在接受健康的心理治疗之前,一直由高新瑞照顾。 没人知道高新瑞学过心理。 所以钱小绿的状态越发严重。 他认为自己能把持住,却不小心翻了车。 钱小绿失控了,在他的左臂留下了一道细长的伤疤。 医生靠在墙壁上,眼神略微空洞地望着手臂上的伤痕。 自从那个女人死去后,他几乎很少被利器划出这么长的伤痕了…… 而现在,他也失去了对钱小绿的掌控。 “高医生?高医生?你吃完了吗高医生……” 袁小袁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逐渐变得清晰。 高新瑞回过神来,左臂的伤口隐隐有些瘙痒。 他神色自若地捂着左臂,抬头笑着回道:“我还差点,你们先走吧。” “哦哦,那你慢慢吃,我就先带周明明离开了。” “嗯,再见。”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高新瑞神色狰狞地捂着左臂,明明已经结痂的伤口出却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像把利刃狠狠地刺向大脑皮层,让他痛得双眼发黑。 食堂人群噪杂,他却能清晰地听见远处飘来的那两道声音。 “做完体检你是要在医院待会儿等出报告,还是回家等我发给你啊?” “当然是在这等着啊!家里多无聊啊!对了,报告出得快不快啊,我待会还有事要做呢。” “啥事啊?报告得两个小时才能出来,你确定不回家等着吗?医院很无聊的,到处都是医生和病人……” —— 而另一边,钱小绿顺着从护士那偷看来的地址,一路坐车来到了周明明家门口。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被不断按响。 钱小绿敲了敲门,大声喊道:“大叔!你在家吗?大叔!” “周明明!!!” 躲在家里玩游戏的李子宁眉头紧皱,在外面的钱小绿叫出第二声之前,“啪”得一下打开房门,对着站在306门口的钱小绿吼道:“大下午的叫什么叫!喊魂啊!!” 钱小绿一愣,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见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宅男,细细的眉头微颦,扭头又转了回去。 无视掉某个宅男,钱小绿继续抬手敲门。 “大叔!你在家吗!!” 被敲门声吵得头大的李子宁痛苦地抱着脑袋,冲着钱小绿喊道:“姑奶奶,我求你别敲了,周明明不在家!” 听到这句话,钱小绿停下了动作,踩着小高跟,哒哒哒地小跑到李子宁面前。 她站停住身体,画着粉紫色眼线的眼睛盯着他。 “喂,你说周明明不在家?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李子宁一副神经衰落的模样,摆着一张肾虚的脸,“姑奶奶,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房东,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钱小绿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哼了声:“居然是个房东,真看不出来……” 说罢,她转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既然人不在,那她就先离开了。 听着这位大小姐的语气,李子宁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门口的保安干什么吃的,居然把这种人放进来!” “我要投诉!” 说着,李子宁掏出手机,点开物业群就开始嚣张地质问。 而离开六栋楼的钱小绿走出小区,她站着小区门口,拿着手机不停戳戳戳。 【孙长寿:小绿啊,你去哪玩了?记得早点回来,快吃晚饭了,晚上外面不安全啊!】 钱小绿盯着这条信息半晌,随手回了条消息,然后在路边拦下了一辆黑色的出租车。 【钱小绿:知道了!】 她关掉与孙院长的聊天框,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抬腿跨上了座位。 沉闷的车内,左手驾驶位上的司机带着口罩,看不清脸。 “你好,请问要去哪?” 他闷声问道。 钱小绿却没回话,而是嗅了嗅车内的气味,眉毛皱得紧紧的。 “车里为什么不开空调?还有这是什么味道?真难闻。” 司机顿了顿,抬手按下了空调的制冷键,并为她打开了车窗。 见所有要求都被满足,钱小绿很满意,她低下头继续沉迷于在手机上戳戳戳,头也不抬地随口道: “海天医院知道在哪吗?记得把车开稳点。” 24 司机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犯了…… “周明明!要在医院吃个晚饭吗?” “不用了, 我还有事没干呢!” “那你体检报告拿好,路上慢走啊!” “好咧,拜拜!” 周明明拿着自己新鲜出炉的体检报告, 与袁小袁告别。 他一边看着报告,一边走出医院。 “……看起来都挺正常的。” 周明明翻看着体检报告, 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抬头看了看周边的环境, 此时时间已经到傍晚, 夕阳缓缓下落,躲藏在市中心那栋据说有两百多米高的世贸大厦后面,渐渐隐蔽了余晖。 城市逐渐点亮起斑斓的灯光, 人群的噪声与车流的鸣笛声相互交融, 在这座繁荣的都市里, 每个普通人的存在都极其渺小。 周明明站在马路边, 道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 他瞥见一辆熟悉的出租车,挥手将其拦下。 车牌为C开头的黑色出租车很快便停在了身旁, 周明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转头看向驾驶位上的司机,有些小惊喜。 “师傅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周明明笑着道。 司机低低地应了声, 问道:“要去哪?” 周明明低头看了看手机, 找出医院附近的警察局,然后将手机放在司机眼下示意着:“离这最近的警察局, 师傅你知道怎么走吗?” 司机看着周明明指的地方, 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微微收紧。 他沉默了一会儿。 “……嗯。” 周明明指出的地方离医院只有四公里,上次他报警出警的就是这个警察局。 司机开始启动车子,车内的气氛又变得安静下来。 周明明望着窗外的景色, 心里逐渐平静。 很快了,还有四公里的路程,他便要结束他平静的生活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的体检报告,笑了笑,然后将报告小心地折起来,打算一下车便丢进垃圾桶里。 “嗯?” 忽然,周明明目光一愣。 他发现副驾驶座位的右侧坐垫处,有一小块不自然的暗沉,似乎粘上了什么颜料,看上去还有些湿润,很像刚弄上去不久。 “这是什么?” 周明明记得早上坐这车的时候还没有污渍。 他小心地往一旁坐了坐,有些担心这是什么油渍颜料,容易弄脏衣服。 “没什么奇怪的。”一旁的司机突然开口道,声音低哑有些急促。 “上一单接到了一个小孩,他不小心把颜料弄在上面了。” 他解释着,一个很正常的理由。 “哦哦……”周明明恍然道。 但很快,他转头看向司机,眼神有些惊讶。 “师傅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讲这么长的话诶。”周明明感叹着,他还以为这个师傅是个高冷范,是那种不爱和顾客又过多交流的司机师傅。 不过一听到师傅和他搭话,周明明突然来了劲。 “诶师傅你是哪里人啊,平时做出租车司机是不是很辛苦?是不是从早开到晚啊?” 司机不自然地侧了侧身,话很简洁拘束:“还好,不是很辛苦。” “哦……”周明明点点头。 其实这话说了跟没说几乎没有区别,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警局越来越近,司机冷淡的态度更加激起周明明聊天的兴趣。 “那咱们还挺巧的啊,我这早上坐着您的车去医院,晚上还是坐您的车去警察局,真的很有缘诶!” 周明明笑着说道,语气轻松带点感慨。 汽车不知为何颠簸了一下,好在问题不大,周明明很快便坐稳了身体。 他看向一旁的司机,正目视着前方,低低应了声。 “嗯……” 看着司机这副模样,周明明心里突然起了逗一逗人的乐趣。 于是,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世事无常,师傅你说这生活怎么会变得这么突然。” 周明明一边叹气,一边继续说着。 “师傅,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犯了罪,你会怎么做?” “咚——” 车子忽然失控,直接撞上了路边的绿化树。 突然的撞击让车内有些慌乱,周明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无预兆地感受了一股强烈的背推感,紧接着一头撞上前方的仪表台上。 “嘶……”周明明捂着脑袋,茫然地抬起头来。 好在他系了安全带,不然这一下撞上去,他怕不是又要上一趟医院了。 视线转向身旁驾驶位上的司机,此时的他目视前方,漆黑的眼睛中看不清楚情绪。 许久他才吐出一句话。 “抱歉,路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只猫。” 周明明好气又好笑。 一只猫而已,师傅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那师傅这车还能走吗?” 司机皱着眉,尝试着启动发动机。 “嘟哒哒哒哒……” 发动机发出奇怪的声响,引得整个车子开始晃动,但很快又静止下来。 见车子没反应,司机又尝试了一遍。 “嘟——”这下车子不仅不动了,前面的机舱还冒出来呛人的烟。 “……” 两人都沉默了。 “算了,打电话让人来处理吧。” 周明明无奈扶额,说着便要拿起手机打电话。 “等等——” 周明明动作一顿,目光落在那只抓着他手机的手,虎口处一道长长的伤口正往外渗着点点鲜血,看上去是被女人指甲划伤的,事后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 他一路向上看去,司机的脸色苍白,额角还冒着冷汗。 周明明注视着司机的表情,问道。 “怎么了?” “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灰褐色的眼睛中倒映着男人慌乱的模样,周明明又重新问了一遍。 看着眼前的客户,司机越发慌乱,他收回了手,连忙解释道:“不用麻烦别人了。” “看这模样应该就是发动机出了点小毛病,我自己能修。” 他说着,又开始劝说周明明:“先生,抱歉得让您重新打车了。” 周明明定定地注视着司机,看得人冷汗直冒。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视线,简单地“哦”了声。 他开口问道:“这一单多少钱?” “不用了,”司机立即说道。 “这次差点没让您受伤,所以就不收钱了,下次要是再遇见你,我再免费拉你一次。” 他表情诚恳,一副恨不得跪下来让周明明赶紧离开的模样。 “这么好!”周明明惊讶道。 “那加个联系方式?” “好好好……”司机快速掏出手机,和他交换了电话。 周明明看着司机,目光轻轻落在男人脸上。 他看到一个佛吊坠从他的衣领处缓缓滑落,然后垂掉在胸口处,淡淡的粉紫色粉末沾在他的衣领,胸前以及袖口等多处部位。 司机拿着手机,一边看着周明明的手机号,一边往手机输入。 忽然,一道声音传入耳朵,让司机心中不由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 “这是什么?” 他僵住了身体,看着男人的手一点点接近他,从他的衣领处捻走了什么东西。 司机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着他轻轻碾磨着指尖的粉末,耳边传来他疑惑的话语。 盯着男人一张一合的嘴,他不禁有一丝后悔。 【为什么之前没有仔细检查……】 周明明捻了捻指尖的粉末,触感有点像是眼影之类的粉,让他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粉紫色……谁化妆化这个色啊?】 车内一片寂静,就在这时,不知何处出来了一道微弱的声响。 “砰砰砰……” “砰……砰砰……” 周明明动作一顿,目光转向身后。 昏暗的车内,后排座位空无一人。 ——什么也没有。 周明明看着后座椅,心里有些疑惑。 没有动静啊…… 他收回视线,正要转回脑袋,余光却瞥见一旁的玻璃上,倒映着一道狰狞的身影。 “!!!” 周明明慌乱地低下头,又惊又险地躲过司机的攻击。 一阵厉风从耳边掠过,吹起后脑勺的头发,惊得他寒毛竖起。 【卧槽!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明明心里疯狂尖叫,整个人滑到了副驾驶的底下,恨不得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慌忙地抬眼看向驾驶位,座位上的储物盒不知何时被打开,露出里面杂乱的物品,和一团被血浸红的纸巾。 周明明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再看看一旁的司机,前不久还是一副正常师傅模样的他正喘着粗气,手里握着一把安全锤,不断地往下滴血。 额头上感到一滴凉凉的水意,顺着弧度缓缓滑入眼睛。 周明明感到一股刺痛感,抬手揉着右眼,而左眼睁着,看着司机举着安全锤向他袭来。 周明明心里一慌,放下手揭开身上的安全带,然后伸手摸向车门的把手,用力一拧打开车门。 “咔嚓。” 锤子带起的风吹过他的额前,周明明的身体向后仰去,跌落在车外的地面上。 被血染红的视线倒映着司机凶狠的姿态,他忽然有些愣神。 【为什么又是这样?】 【这样的事,也太多了吧……】 周明明重重地跌在地上,坚硬的石子划伤了他的手掌,他顾不上疼意,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翻身站起。 零稀几盏路灯闪着昏黄的灯光,不知名的趋光性昆虫扑打着翅膀,不自量力地绕着灯光撞击。 车子不知停在了什么地方,周围没有一家亮起的商铺,甚至从撞上绿化树到他摔出车门的这段时间里,连没有一个行人也出现路过。 周明明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医院到警局的路程不过四公里,最多不超过十分钟的路程。 而从他上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就算是等红绿灯也不至于这么久。 他不禁没有发觉路程已经超过了原本所需的时间,还没发现车子早就偏离了行驶的路线。 25 难道他看起来很好杀吗 “对不起……我…… 黑暗的环境里, 少女昏迷地在后备箱中。 不知过了多久,纤细的睫毛轻轻颤抖,她缓缓地睁开眼, 视线一片漆黑,全身的触感逐渐恢复, 很快,恐惧伴着痛意席卷而来。 “啊……”她嘶吼着,发出的声音却微弱而细小。如濒临死亡的动物般。 身上漂亮的洛丽塔已经变得肮脏湿润,头发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甚至绑在右边的马尾上的花绳也已经脱落, 不知落在了何处,早上花了数分钟才弄得卷翘的睫毛也被额上留下的血水浸湿,一撮一撮地黏在一起,狼狈到完全看不出这是钱小绿。 少女睁着眼,虚虚地盯着头顶黑暗狭小的环境, 泪水缓缓落下。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天, 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她不由回想起上车的那一幕—— 在她抱怨完车里难闻的气味后, 司机听从地打开空调并开窗通风。 “要去哪?” 司机低哑的声音听着有些刺耳。 少女小心地护着自己新做的指甲, 低头刷着最近无意间进入的论坛。 她头也不抬, 随口道:“海天医院, 知道在哪吗?” “嗯……” 在听见司机的回答后,她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没注意到窗外的风景逐渐荒凉,不知开向了何处。 一直到少女忽然意识到路程过于漫长, 于是终于抬起了眼,转头看向窗外。 脏乱的街道十分荒凉,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满了公共垃圾桶的周围, 路面一滩混浊的液体里飘满着枯叶与虫卵,苍蝇四处飞舞,角落里还有只濒死的野猫在发出凄厉的哭嚎。 看着眼前的景色,少女条件反射地皱着眉,表情十分嫌弃。 但很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地是医院,而不是芒菓市的贫民区。 她瞪大了双眼,猛然回头看去。 却见司机从储物箱中拿出来一把安全锤,红着眼敲向她的脑袋。 “啊——!!!” 冰凉的锤头在双眼中不断放大,然后在下一秒狠狠地敲中了她的额头。 那一刻,剧烈的疼痛感从敲击的部位席卷而来,耳鸣心慌,令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呕吐。 她无助地倒在副驾驶,眼前一片晕眩,挂着巫蛊娃娃的手机落在车内地毯上,发出沉闷地声响。 男人粗喘的呼吸声在耳边不断放大,额角处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视线,朦胧地给男人狰狞的模样打上了一层粉色的纱。 少女发出“赫赫”的恐惧声,她瘫软蜷缩在窄小的副驾驶味里,挣扎地伸出双手,想要逃出这个可怕的环境。 然而疼痛与恐惧令她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瘫倒在这狭窄的空间里,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举起安全锤,朝着她的脑袋又一次重重地落下。 她陷入了昏厥之中,双眼微阖,只能恍惚地看见男人露出一副比她还要害怕的脸。 钱小绿轻轻地抽泣着,泪水和汗水将漂亮的妆容糊了一脸,她此时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痛苦的姿势蜷卧在后备箱里,非常难受。 如今距离她被司机敲晕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受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已经停在了某处没人的地方。 躺在后备箱中,钱小绿听不到周围的一点人声,只能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脏在不断跳动的声音,和身下车辆不断行驶的动静。 “砰……砰……” 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钱小绿的心中不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一次,她真的是要死掉了吗? 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她又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与母亲生活的时候。 不……或许该说是和保姆生活的时候。 因为离婚被判给了母亲,那个狠心的女人在一开始就找到了新欢,是个国外的黄毛洋人。 女人承诺着一定会好好对待她,可第二天便跟着洋人去了国外,抛下她在国内给保姆照顾。 黑暗的柜子里,没人能发现她被关在里面。 一天一夜,一直到保姆发现桌上的食物没人动时,才惊慌地发现她失去了踪影。 那个狭小黑暗的柜子里,没人知道她对着空气哭喊着叫唤了多少次“救命”。 而现在,躺在比柜子里还要逼仄的后备箱里,粘腻的血迹和汗水沾湿了她的身体,就连空气中的氧气也逐渐稀薄。 死亡正逐步逼近,可钱小绿还没有做好就这样死去的准备,特别是像这样无人知晓地死去。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逼迫着自己仔细注意周围的环境。 而就在她认真听着动静的时候,突然车子不知道是撞到了什么地方,颠得她伤口撞上了后备箱里的东西,痛得她满脸扭曲。 虽然很倒霉,但钱小绿却面露惊喜。 她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 “加个联系方式……” “好好好……” 前方的声音模糊不清,钱小绿只觉得有点耳熟。 她顾不得这么多,奋力抬起手敲在后备箱的内壁,同时还张开嘴发出求救,企图让前面的人发现她。 “砰……砰砰……” “救命……救命啊……” —— 周明明快速从地上爬起身,捂着脑袋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司机。 男人举着安全锤爬下车,一步步逼近周明明。 他流着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干的,我没想要杀人对不起……” “……我也没想要这样,都怪她态度太烂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听着司机的话,周明明一阵恶寒。 他还以为司机说得是他。 “你神经病吧!我态度哪里不好了?就因为这事你要杀了我?!!” 而司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说着:“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发现了不对劲……” 脑海中回放着那个少女头破血淋的模样,只是被他锤了两锤,便渐渐没了动静。 男人望着少女血肉模糊的脑袋,一时之间呼吸困难,胃部产生的痉挛让他不停地干呕。 “我……嗬嗬我,我杀人了……” 他鼻涕眼泪糊满了脸,不自主地干呕着,脑里只剩下“自己该怎么办,我不想坐牢”的无意义想法。 “呕,呕……呕!” 为了不被警察发现,司机忍着恶心处理了现场,好在血没有流得到处都是。 他将所有血迹清理好,垃圾和凶器藏在了储物箱里,抱着少女丢进了后备箱中,准备带着所有痕迹回到家中处理。 “对不起,对不起……” 司机哭着脸,不断说着道歉的话语。 可脸上的表情却逐渐从惊慌变成了凶狠,似乎是把自己洗脑成功了。 “这不怪我,这不怪我!” “——都怪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要发现这一切!” 他大声叫着,眼神埋怨地看着周明明。 “你为什么要拦下这辆车,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事?!!” “如果不是你!我已经回到家里处理好尸体了!” 他嚎啕大哭着,很难想象,一个瘦弱的中年老男人,举着一把沾着血的锤头在大声哭嚎。 听着司机的话,周明明不禁嗤笑出声。 这算什么狗屁道理?!就因为他拦下了这辆车,发现了他杀人的事实?! 所以他要把他也杀掉带回去处理?! ——难道他看起来很好杀吗? “好在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司机喃喃着,“只要……只要把知道的人也杀掉就好了。” 他望着周明明,眼神逐渐变得阴狠。 司机握着锤头,手中沉重的触感和前不久的一次成功击杀给了他无限的信心。 让他觉得眼前的成年男性也能和那个未成年少女一样好处理。 可这只是他的错觉——周明明是个数小时前体检鉴定为健康的成年男性,而不是个平时就吃两顿饭的精神病少女! 看着司机冲向他,周明明双眼微眯,侧身躲过他拙劣的攻击,抬腿一脚踹在男人的下腹。 “嗷——!!” 司机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手中的凶器也掉落在地,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像只丑陋的虾米。 周明明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司机狼狈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就这么一个废物……连当初那个修理工都不如,还想要对我动手?】 他目光瞥向司机掉落的安全锤,上面沾满着不知是谁的血迹。 周明明走向锤子,弯下身将其捡起。 他掂量了一下锤子的重量,似乎很不称心意,眉头微皱。 周明明提着锤子,缓缓走向地上哀嚎的司机。 昏暗的灯光下,不知名的昆虫发出凄厉的叫声,但很快便渐渐销声匿迹。 司机躺在地上,满头汗水地望着男人逐渐逼近的脚步,心中完全没了之前嚣张的想法,只剩下恐惧。 “对,对不起……对不起!” 他萎缩着蜷缩成一团,怯怯地仰着头望向眼前高挑的男人,嘴里一个劲地道歉。 他似乎只会说“对不起”,仿佛这样就能让男人放过他一马。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杀人。” 周明明俯视着他,头顶的灯光被他遮挡,从司机的视角上看去,只能看见男人拉平的嘴角。 “喂。” 寂静的环境下,司机汗流浃背,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却忽然冷不丁听到男人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杀人?” 周明明凉凉地开口道,眼神有些不解。 “杀人能解决问题吗?” 周明明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城市的犯罪率如此之高? 明明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杀人犯,大家即使有矛盾,在警方的处理下都能友好和睦,即使存在一些小磕碰,也从来不会出现打车遇到杀人犯的情况。 见男人没有立刻杀了他,司机眼前一亮,他还以为这个看上去很有连环杀人犯气质的男人是在问他对杀人的看法。 “杀人?杀人好啊!杀人能很快处理问题,把人杀掉就没有问题了……” 26 我看上去像犯吗? 大家都很谨慎…… 司机絮絮叨叨地讲着, 并且越来越兴奋。 眼前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一看就是那种很厉害的人物。 司机在芒菓市开出租车已经有十多年了,对于芒菓市里的一些阴暗面也有所了解, 知道这个城市看着光鲜亮丽, 背面却存在着许多罪犯。 他们隐藏在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里, 白日里都是一副普通人的模样, 可能是社会精英, 可能是公司白领, 也有可能只是个家庭主妇, 而当城市陷入黑夜, 他们的生活才是真正开始。 平时夜车开多了, 司机难免会碰上过一两次。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看起来太无趣了,他们即使遇见也不感兴趣,只是轻飘飘地移开眼, 嗤笑地看着他落荒而逃。 因为像出租车司机这样的人, 这座城市太多了。 但凡一个见人见得多的人, 都能一眼看出他的性格。 懦弱, 卑微,沉默, 底线极低……如一种背着壳的软弱生物。 即使当着他的面杀人他也不会说些什么, 他只会逃回自己狭小的家中,躲起来为自己洗脑,告诉自己什么也没看见。等到三天过后, 他又是这周城市里普普通通, 沉默寡言的出租车司机。 或许会存在一些喜欢摧毁他人弱点的恶劣家伙,破坏他的底线,令其崩溃发疯, 然后把人变成和他一样的罪犯。 好在像这样的人在这座城市里还是算少的,大家都很谨慎。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杀人绝对是最快解决问题的捷径……” “你瞧,总有这么些不长眼的家伙来找大哥麻烦,他们看不出大哥你的厉害,有些时候找人打他们一顿也有可能不管用,但杀人就比较一劳永逸了……” 望着面无表情的男人,司机绞尽脑汁想出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他兴奋地讲述着,丝毫没有发现周明明越发冷淡的表情。 “……这样还更方便,你说是吧大哥。” 周明明提着锤子,逆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能听见他无可否认地低声应道:“确实挺方便的。” 司机听到男人赞同的话语,不由更加激动了。 他撑起上半身,下腹传来的痛觉牵扯着他神经,令他的表情不禁有一丝扭曲,但活下去的希望就在眼前,心中燃起的兴奋很快便覆盖了双眼。 “大哥……大哥你也觉得我说得对吧,那大哥,可……可不可以……” ——!! “大……大哥嗬……” 一阵冽风迎面袭来,男人惊恐地瞪大了眼,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染血的锤子距离他的头骨只有三寸,倘若周明明没有及时地停住手,那他便会像自己数小时前用锤子敲死的少女般,头破血流地躺在地面。 “嗬嗬……大,大哥……” 司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恐惧终于重回脑中,全身瞬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狼狈地瘫软跪坐在地。 “闭嘴。” 周明明淡淡地看向他,那双终于能看清的灰褐色眼眸中毫无情绪,让司机感到心里一寒。 他注视着眼前的司机,在司机恐惧到浑身战栗的时候,周明明收回了停在他眼前的安全锤。 他蹲下身,染血的锤子轻轻敲在地面,发出的细微声响吓得司机抖了抖。 锤子落在地上,被血染红的部位接触了点灰尘,蒙上了淡淡一层灰。 周明明比司机高很多,即使蹲下也比他高一个脑袋。 他俯视着他。 “既然你说杀人是解决麻烦的最后捷径……” “那我发现你杀人了,你为了解决麻烦,是不是应该还要杀了我?” 司机的冷汗都快落下了。 他哪里还敢对眼前这个男人下手啊,两人之间的武力值都不在同一层次,唯一的武器还在男人手里。 “我哪敢啊,大哥,刚刚是我一时糊涂,有眼不识泰山……”司机一边慌乱地解释着,一边下意识偷偷瞥向脚边的锤子。 但很快便打了个寒战,刚刚锤子在手都被人一脚踹倒了,更别说从这个男人手里夺走锤子了。 “嗯。” 周明明像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但很快,他又开口道: “我看上去很像杀人犯吗?” “像像,像!” 司机连忙点头,在他眼里,周明明简直比杀人犯还要像凶恶。 男人目光流转。 “……那我是不是应该把你解决掉。”冰冷的陈述句。 司机愣愣地抬起头望着周明明,面前男人眼中的冰冷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是在说笑话。 “不不不……大哥你一点也不像杀人犯!呸呸呸……大哥你是好人啊你是好人啊!!!” 他整个人向后瘫去,脸上溢出惊恐。 周明明提着锤子,缓缓站起身,行动之间衣服与衣服摩擦发出“窸窣”的声音,令司机爬行的动作越发加快。 他毫无波动地看着司机一点点向后爬,拼命地远离他。 好人?他还是好人吗? 穿越到一个罪犯身上,那本日记中记载的东西能在牢里待上大半辈子,事情一旦暴露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是个好人,说不定还会像杀死那个修理工一样,一枪射向他的心脏。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没人看到他是否犯过罪,可不管是修理工,小袁护士,高医生……还是眼前的出租车司机,都一眼认为他是个变态杀人犯。 是因为这个世界犯罪率太高、罪犯太多了吗?大家都默认拿起利器的就是罪犯吗? ——可他只是个普通的好市民啊! 他只是遇到了危险,不想死去而已! 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么多事?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碰到一个杀人犯?!为什么他们都想要杀了他? 他看上去很像个猎物吗?!! 周明明眼神空洞,心中的茫然和无措让他有些委屈。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让他遇到这些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大哥别杀我……” 不远处传来司机喃喃的低语,周明明回过神来,眼神落在正努力远离他的司机身上。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锤子,凝固的血液在昏暗的灯光下十分刺眼。 他不禁感到头晕目眩,脑中仿佛有人在说话。 【周明明,你是个好人,可他们把你当猎物,一次次诬陷你是杀人犯。】 【那便如他们所愿,做一次真正的杀人犯。】 【——周明明,杀了他。】 心中的声音不断变大,周明明有些恍惚,提着锤子一步步接近司机。 腿软到站不起来的司机都快吓尿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男人渐渐离近。 “大,大哥……对不起大哥,我不该说你是杀人犯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是好人大哥!” 他满脸恐惧,还以为自己是捅破了男人杀人犯的身份,导致自己要被灭口了。 看着男人步步逼近,在闪烁的灯光下,染血的安全锤高高举起,司机忍不住大声尖叫。 “——大哥!你是好人啊大哥!好人是不能杀人的啊!” 落下的锤子忽然顿住了,周明明猛然惊醒,思绪有些混乱。 他在想什么啊?!他怎么能杀人呢?!! 他看向锤下的司机,此时的司机满眼惊恐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变态杀人狂似的。 这样的眼神令周明明十分不适,但看着司机的模样,周明明皱了皱眉,强忍不适开口问道:“喂,你还好吗?” 而司机粗喘着气,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心脏剧烈跳动着,实在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情绪变化,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 惊得周明明连忙蹲下身去抓着司机的肩,“喂,师傅,你没事吧?师傅……” 手下毫无动静的身体令周明明心生恐惧,颤抖着手去探司机的呼吸。 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吓死我了,还好只是晕倒了而已……” 周明明苦恼地看着眼前的司机。 “但现在该怎么办啊?” 他站起身,环视了遍四周。 周围一片静悄悄,昆虫也噤了声,漆黑的夜空连颗星星也没有,唯一的光亮怕是只是路边那几盏破旧的路灯了。 “砰……砰砰……” “救命……救命啊……” 不远处撞上绿化树的车里忽然传来微小的求救声,也亏得四周太过安静,才没让周明明错过这个动静。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司机口中的话语,和副驾驶位上沾染的红色,以及司机身上的粉紫色眼影,不由心里一惊。 周明明连忙跑到出租车旁,顺着声音找到了后备箱。 “砰!” 周明明一把拉开后备箱的门,看见了其中头破血流的少女。 “钱小绿?”他有些惊讶,完全没想到遇害的竟是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钱小绿。 此时的钱小绿浑身是血,脸上的妆容也花了,狼狈的模样差点让周明明没认出。 而钱小绿看见周明明,激动地都快哭出来了。 “呜大叔……大叔救命啊……” 喊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发现了她,她还以为自己真的要默默无闻地死去,死在这个破车子里。 真要如此,她怕是死也不能瞑目,这样的死法简直是太糟糕了! 见钱小绿挣扎着乱动,周明明连忙制止她:“别动别动,躺在里面别乱动,小心伤口……” 他掏出兜里的手机,一边拨打了报警电话和救护车,一边安慰着钱小绿。 “别乱动啊,你放心,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待在里面别乱动。” 不知道是不是见自己得救保证了安全,钱小绿提了这么久的心一下子放松了。 于是周明明就看见钱小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下一秒头一歪,果断地晕了过去。 周明明惊得睁大了眼。 “钱小绿!钱小绿!你别吓我啊!钱小绿——!!” 27 现在谁还写日记啊 一个罪犯写日记的可…… “姓名?” “周明明。” “年龄?” “28。” “性别?” “男……” 讯问室里, 周明明老老实实地回答着警察的问话。 就这样一直到一个小时后才被放出去。 “呼……”周明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情放松了不少。 身处警局,压力实在有点大, 特别是自己本身就是个大雷的存在,一旦暴露估计整个警察局的人都要举着枪对准他。 此时,端着泡面的李安阳从门外走了进来, 双眼顶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看着十分憔悴。 “周明明?”见周明明,他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李安阳随口问道。 “又碰上神经病了?” “对啊……”周明明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他回过神来,注意到面前的李安阳,有些迷惑。 “你怎么知道我又遇上神经病了?” 李安阳端着泡面, 耸了耸肩,然后往自己嘴里送了口面, 含糊地说道:“这还不明显吗?” “你上一次不就是遇上神经病了吗?那个叫什么来着,钱……什么的院长女儿。” 提到钱小绿的时候他眼中无意识地流露出厌恶, 似乎很憎恶这种凭着家中身份逃脱法律制裁的人, 即使钱小绿是个精神病患者。 不过很快他咽下泡面, 抬眼问道: “难道说你是被抓进来的?” 周明明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确实的遇到了一个神经病。”他肯定地说着。 一想起那个出租车司机, 周明明就一阵嫌恶。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因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遇到态度不好的乘客便痛下杀手, 在自己放在无辜者的位置上, 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欺负他。 “芒菓市里罪犯很多吗?”周明明不由发问道。 李安阳喝了口汤,回道:“还行吧,听局里的前辈说他们躲在城市里跟个老鼠一样,藏得可好了。” 听了这话,周明明震惊了:“你们知道有这么多罪犯?!” “那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啊?!!” 李安阳瞥了他一眼, 眼神中有些诧异:“没证据这怎么抓?” “而且人家藏得好好的,不犯事跟个普通人似的,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啊?” 他上下看了看周明明,挑眉道:“怎么?很有正义感?你很想让那些老鼠都进监狱?” 周明明有点莫名地心虚。 正义感倒是没有,他就一普通小市民,要不是他这具身体就是李安阳口中的城市老鼠,他一句屁话都不会说。 “当……当然想了,毕竟城市安危关乎到每一个市民的幸福和谐。”周明明眼神飘忽。 “对了……” “小李警官,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说吧。”李安阳递给他一个眼神。 “要是有个人失忆了,从日记里发现自己是个杀人犯,然后他来警局自首,那这能减刑吗?”周明明很心虚,盯着李安阳的脑门一个劲地看。 李安阳放下泡面,目光直直地看向周明明。 周明明的心脏吓得砰砰直跳,还以为他看出来自己在无中生友。 “嗯……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或者是漫画?”李安阳顿了顿,有些犹豫。 “还是说你在写?” 周明明有些迷茫:“什么意思?” “这明显不成立啊?!”他大声道:“怎么可能这么离谱?!!” “现在谁还写日记啊!!先不说一个杀人犯写日记的可能性有多大,咱们就来说说失忆吧!” “你以为这是在写吗?说失忆就失忆,还从日记发现自己是杀人犯?你看得究竟是什么奇葩?!!这与现实相差太大了吧!!”李安阳疯狂吐槽。 周明明心梗,还以为自己被看出来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真的很离谱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含糊地说道:“可是……可是我就失忆了啊?” 李安阳顿住了,他抬眼对视周明明清澄茫然的双眼,瞬间沉默了。 对哦,面前这个人就处于失忆状态,还遇到了三个神经病,关键是每次还都能活下来…… 这么一想,李安阳突然发觉,周明明这个人比还离谱!! 他开始怀疑现实。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一个能在半个月里遇上三个罪犯的人吗? …… 在这一个小时的审讯中,司机坦白的很快。 昏暗的审讯室里,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都怪我太糊涂了,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因为在昨天得到了一张体检优惠券,于是突然奇想去了趟医院体检,结果便得到一张晚期胃癌的体检报告。 几乎是晴天霹雳,男人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塌了。 可生活还要继续,即使他得了胃癌也得继续工作,因为他很穷,还有一个家庭要养活。 他实在是太绝望了,特别是在面对钱小绿的大小姐脾气时,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记得自己的储物箱中存放着一把安全锤,于是拿出了它,敲在了钱小绿的头上。 看着副驾驶位上毫无声息的少女,他眼神恐惧,心中却又隐秘地激起一丝兴奋。 在那一刻,他想了很多。 贫穷的家庭,放在储物箱里的体检报告,还有平日里乘客的趾高气昂和辱骂。 辛苦开车十几年,在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里,竟连套几十平的房子也买不起。 为什么世界如此不公?要他贫穷,要他疾病,还要他笑对生活。 生活的压力没有压垮他,但钱小绿的话语,却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当他将钱小绿放置在后备箱时,鲜血染红了他的车子。 看着掌心擦不掉的血迹,这一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了释然和杀人的兴奋。 为什么他一定得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都瞧不起他。 你瞧,她躺在那里,安安静静,只是死掉而已。 反正他也快死了。 既然看不起他,那为什么不能在他之前死掉? 坐在审讯椅上,司机痛哭流涕。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一条人命呜呜呜……” 听着男人的痛哭声,王振杰眼也不眨。 他翻看手中的审讯笔录,他对司机悔恨的话语丝毫不感兴趣。 每天局里能抓进来好几个人,每个人的嘴里都这么说,一点花样也没有。 从警十年的王警官对此毫无波动。 目光停在纸上的一处,上面记录着男人的回答。 问:你和周明明两人在车内聊了什么? 答:他问我是哪里人,做出租车司机辛不辛苦,还问我如果犯了罪该怎么办? 【如果犯了罪该怎么办……】 王振杰双眼微眯,表情有些莫测。 他抬头看向司机,开口问道: “周明明……就是报警人,送你进来的那个人。” “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司机还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意识到是指那个差点杀了他的男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萎缩起来,眼神闪过恐惧。 “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很危险,”司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目光惊恐地望着王振杰。 “他绝对是个连环杀人狂,整个芒菓市里没有比他更危险的罪犯了!!” 王振杰听着司机的话,脸上面无表情。 周明明这个人可能是有点问题,但被称为芒菓市最危险的罪犯……王振杰有些厌烦。 过于夸张了。 他合上笔录,站起身。 “可以了,让他按手印吧。”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门轻轻地被关上,王振杰从审讯室中走出。 他揉着太阳穴,感到疲惫。 最近的案件越来越多了,突发事件接连不断地发生,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也开始一个个浮现。 仿佛要出什么大事了一般。 王振杰隐隐有些惴惴不安,这让他不由想到六年前花溪市的惨状。 他揉了揉眉心,重重地叹了口气。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走进办公室,一进去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小李警官,你们这不是管饭吗?有什么吃的吗?上次的猪排饭就很好吃。” “你在想什么?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都只有泡面吃诶!!” “泡面也行,我不挑,给我也来桶泡面呗……” 王振杰听着两人的话,眼角抽搐,他不由想起了刚刚对这个家伙的怀疑。 这哪里像个危险人物?简直比幼稚园的小鬼还烦。 他叹了口气,从一旁桌上拿过两桶泡面。 “酸豆角排骨还是老坛酸菜?”王振杰走向他们。 “王队?”李安阳见自己的队长过来了,有些惊讶。“里面就审完了?” 而周明明见王振杰手中的泡面,眼前一亮。 “我要酸豆角的!谢谢王警官!” “已经审完了,交代的挺快的。”王振杰看着李安阳回道,顺手将酸豆角排骨味泡面的递给周明明。 周明明接过泡面,熟练地拆开放调料,然后非常自来熟地跑去泡面了。 他进来的时候就打量过了,小李警官的工作位离饮水机最近。 “怎么样?还能适应吗?”王振杰一边拆调料包,一边向李安阳询问道。 李安阳端着泡面,脸上的黑眼圈十分夺目。 他不自觉打了个哈欠:“还……还行,也就一般般吧,还没我以前打游戏通宵累呢。” 小李警官十分嘴硬,即使说这话的时候自己还在打哈欠,也依旧肯定地点点头。 王振杰不可否认地笑了笑,说道:“习惯就好了。” …… 等到周明明一连吃掉两桶泡面后,李安阳终于忍不住了。 他脸上挂上虚伪的笑脸,笑呵呵地问道:“周先生,您瞧您是还有什么事吗?” 周明明还真就想了想,“能再喝点上次喝的茶吗?我有点口渴了。” 这下轮到王振杰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摆出营业式笑容:“周先生,时候不早了,这边也没您什么事了,我就先让人把您送回去吧。” “好吧……” 周明明颇为遗憾。 上次那茶还挺好喝,回去翻翻原主的库存,瞅瞅里面有没有这个味道。 28 高端的食材 小羊排配葡萄酒,很合适的…… “路上小心!” “拜拜……” 坐在出租车上, 周明明挥手与人告别。 汽车开始行驶,警局门口的身影逐渐远去,窗外的风景向后快速掠过。 周明明一点点摇上车窗,嘴角的笑容也随着落下, 直至拉平。 灰色的车窗倒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灰褐色的眼眸中毫无情绪。 自首计划失败, 李安阳也有可能会在之后回过神来意识到他的不对劲。 但目前上警局坦白自己杀人犯的身份这件事,短时间内不会再次行动。 因为完全不会有人相信。 原主的形象维持得很好,没有警察会随便怀疑一个普通市民,除非他再次犯下案件, 或者让之前原主犯下的案件暴露。 但这样的行为和原主没区别, 他不可能杀人。 “哒哒哒……” 夜间的小区楼道有些昏暗, 周明明停在电梯前, 清脆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周明明回头看去, 竟是对面新搬来的邻居。 男人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冷漠。 见是周明明, 神色转而变得诧异。 “周先生?您这是刚回来吗?” “对啊,去了趟医院检查身体。”周明明举起手中的体检报告晃了晃, 好在他还没有丢掉。 周明明可不想让邻居知道他三天两头就进局子,就算没犯什么罪,在正常人眼中估计都不太正常。 要是再让小区里的阿姨大爷们知道, 那没个两三天他就成了杀人犯了。 “赵先生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吗?”周明明笑了笑,目光看向他手中黑袋子, 似乎很沉重的样子。 赵明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 黑色的塑料袋中隐隐能看见血色在晃荡。 他恍然笑道:“我从菜市场买了点肉,打算晚上做点吃的。” “这么晚了菜市场还开着?”周明明疑惑道。 “周先生你应该不常在家里吃吧,”赵明义温和地笑了笑, “西街有个24小时菜市场,里面什么菜都有。” 周明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滴。” 电梯到了。 两人走进了电梯里。 周明明按下三楼的按钮,一旁的赵明义笑着说了声谢谢。 安静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沉默不语。 周明明看着电梯数字显示不断跳动,很快便到达了三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电梯。 皮鞋敲击在光洁的地面上,两道不同的脚步声逐渐重合。 站在自己的屋门前,周明明掏出钥匙。 “周先生。” 他听见赵明义的声音。 回头看去,男人举起手中的袋子,眉眼间的细纹微微皱起,脸上的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周先生,您吃了饭吗?” “我打算做小羊排,您要来尝尝吗?” 手中的动作顿住了,钥匙插在孔中还未转动。 周明明定定地望着热情的邻居,灰褐色的眼睛看不清情绪。 真的假的,小羊排?! 心中犹豫片刻,虽然在警局吃了两桶泡面,但小羊排的诱惑还是占据了上风。 于是,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露出略带惊喜的笑容。 “真的吗?那真的是太感谢您了。” 赵明义笑得更深了,眼尾的细纹荡起好看的弧度。 “不,应该是我多谢您的欣赏。” 周明明收回孔中的钥匙,跟在赵明义的身后进入了305。 屋里,精致的灰色占据了整个视线。 家具摆设不多,最显眼的便是满墙的酒柜和小型吧台,其中摆放的各种红酒看起来昂贵又奢侈。 周明明步伐微顿,心里有一丝后悔。 好有钱……真的是完全看不出来啊。 周明明心里泪流满面,早知道他就不馋小羊排了。 但人已经站在别人家里了,说什么都不好反悔离开,想着小羊排的美味,周明明心里安抚自己。 别慌,不就是个有钱人吗?他有钱人见得多了,钱小绿就算一个,原主……也勉勉强强算是一个,虽然他拖欠房租。 反正他又不找人家借钱,吃完小羊排走人就行了。 这么一想,周明明瞬间安定不少。 “周先生,您先坐,我去准备晚餐。” 走在前方的赵明义回头微微一笑,示意他坐在一旁餐椅上。 周明明瞅了瞅吧台的座椅,抬腿坐下。 这个位置很妙,既能十分清晰地看见厨房厨师的动作,又不会闻到烟味。 走进厨房的赵明义动作柔和,他将手中的黑袋子放置一旁,熟练地解开袖口的扣子,将其挽上。 他拿起挂在手边的小熊围裙,动作娴熟地为自己系好。 而周明明很惊讶,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这么成熟稳定的男人,家里的小围裙居然是个可爱小熊。 这一发现让周明明感受到一点诡异的反萌差,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情绪瞬间稳定了。 他看着赵明义洗干净双手,取出袋中的排骨进行处理切割。 锋利的砍骨刀剁在羊排上,那一刻血肉飞溅,点点血水溅落在男人的脸上。 “砰砰砰——” 富有节奏的剁骨声传入耳朵,周明明却对着赵明义的脸走了神。 妈的,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帅,剁个排骨都在散发魅力。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认真的男人最帅”吗? 周明明好嫉妒,嫉妒到心里在冒毒泡。 黄油在锅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小羊排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厨房,瞬间勾起了周明明的食欲。 很快,小羊排煎好了,赵明义将其放入准备好的盘子里,然后将其中一份放置在周明明的面前。 黑胡椒碎和玫瑰盐随心地洒在羊排上,迷迭香加以点缀,再配上几颗解腻的小番茄,一份美味的法式小羊排便这样完成了。 周明明看着盘中的美食,浓浓的香料夹杂着羊肉自身散发出来的香味,令人忍不住咽口水。 他望向赵明义,此时的男人正站在酒柜旁,认真挑选着合适的葡萄酒。 最后,他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瓶白葡萄酒,瓶身写着周明明看不懂的法语,看着就十分昂贵的模样。 他转过身,举着手中的白葡萄酒向周明明示意笑道:“小羊排配冰镇干白,很合适的搭配。” 周明明还能怎样,他又不懂这些,于是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尴尬又不失礼貌。 “哗啦啦……”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声嘀嗒击打在玻璃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然后从窗户上缓缓流淌。 赵明义握着酒瓶,轻松娴熟地打开葡萄酒,那一刻,空气中弥漫着绵长的酒香。 他看向窗外的雨水,转头轻笑道:“居然下雨了?” “真幸运,还好我们回来得快。” 周明明笑了笑。 男人的袖口挽至臂间,结实漂亮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隆起。 葡萄酒倾倒入酒杯,金色的酒液与玻璃杯碰撞,新鲜怡悦的葡萄果香兼具着醉人的酒香。 “请。” 赵明义作出邀请的动作。 周明明有点慌了。 你要他喝啤酒还可以,他能端起酒瓶给你表演个对口吹,但你要他优雅地端着高脚杯喝葡萄酒——那完了,他就是个俗人,更喜欢雪碧配红酒。 看着面前男人勾起的嘴角,周明明越看越觉得像是自己暴露身份的前兆。 【算了,俗就俗点。】 酒杯中的白葡萄酒清澄晶莹,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端起酒杯。 酒杯轻晃,金色的酒液划过杯壁,微酌轻咽,舌尖触及冰冷的酒液,葡萄柚和柑橘香草的味道在口中喷发。 香甜的酒味加上一丝丝橡木桶的味道,8℃的冰镇酒液让人清爽得毛孔舒张。 周明明有些惊讶。 明明没有喝过白葡萄酒,可他的动作却异常的熟练,像是经常饮用似的。 是身体的肌肉记忆吗? 不管怎样,这倒是让他放心不少。 赵明义落座在他的对面,“怎么样,我收藏的酒还不错吧,符合你的口味吗?” 周明明放下酒杯微微一笑:“很不错。” “再试试刚做好的小羊排,味道和餐厅里的有点差别,你猜猜我在里面加了什么?” 周明明拿起餐具,锋利的刀具轻而易举便切开了羊肉,鲜嫩的汁水缓缓溢出。 他叉起羊肉送入口中,雪白的牙齿与细腻的羊肉相触,肉汁鲜美,具有嚼劲,唇齿间流淌着食材的美味。 ——出乎意料的美味。 羊肉肉质紧实,有着柔滑细腻的口感同时还保留着食材的原滋原味,没有羊肉的膻味,反而带点柠香的清甜。 周明明抬眼看向面前笑而不语的男人,肯定道:“加了柠檬,对吗?” “猜对了。” “但我还加了点蜂蜜和香草,所以这是柠香法式小羊排。”他挑眉轻笑道。 两人对视而笑。 美食的时间过去得总是很快,小羊排吃了,酒也喝了,时候也不晚了。 周明明也该离开了。 他起身站定,说出了告别的话。 “赵先生,时候不早了,多谢您的招待。” 一旁的赵明义擦了擦手,站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他打开门,笑道:“不用客气,您满意就好。” “希望下次还能邀请你来做客,我还会做很多美食。当然,或许有时间,你还可以来我的餐厅。” “餐厅?” “是的,在华阳路37号,我在那里开了家西餐厅。” 周明明露出标准的社交笑容:“好的,有时间我回去的。” “再见。” “周先生再见。” 成年人的社交结束了,周明明转身打开了对面,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 “哒。” 门轻轻关上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立马耷拉了下来。 黑漆漆的表情看着就丧。 对准客厅的沙发,倒头便躺了下去。 “唉——” 无限拉长的叹息声听着就格外沉重。 周明明揉了揉笑了一个小时的脸,感觉整张脸的僵了。 吃完小羊排,他忽然就后悔了,怎么就被小羊排迷住了眼,一下子就答应了去别人家里呢? 谁知道对面是不是像那些变态一样的罪犯,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背地里就是个变态杀人狂。 绝对不是他心里嫉妒人家长得帅才这么说! 他真的觉得这个家伙很不对劲。 哪有人半夜买菜啊?!遇到个对门邻居还邀请人家去吃饭,绝对是图谋不轨! 但是,想一想,如果对门那个家伙又来邀请他吃饭…… 周明明有些心虚。 他可能还会答应。 因为那个人的厨艺是真的很精湛,制作的小羊排比他吃过的所有都要好吃! 想着刚吃过的小羊排,周明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真的格外美味啊…… —— 305单元。 目送着周明明进入屋里的赵明义关上房门,屋里还弥漫着美食的余香。 桌上的白葡萄酒还剩下一点,男人将其倒入酒杯中,轻晃着仰头饮尽。 他转悠在厨房里,嘴里哼着听不清的小调,清理着用餐过后的垃圾。 拖鞋轻踏在地板上,最终停在冰箱前。 “滴。” 厚重的冰箱门缓缓打开,最下层的冷冻层里,无数冻肉存放着,将其中的空间堆积得很充实。 男人弯下身,目光停在这些肉上,眼神严苛又挑剔。 他挑选着,最终勉强挑出一块两斤的肉。 “冻得太久了……”他呢喃着,拿出冻肉开始解冻处理。 和之前一样的处理方式,锅里的黄油“滋滋”作响,异常浓郁的香气四溢飘散。 男人这次为自己准备了一瓶红酒。 如血般的酒液落入杯中,醇香的酒味与盘中肉食的香气交织混合,令他享受地眯了眯眼。 冰冷的餐刀闪着寒光,在灯光下宛如利齿般撕扯着煎至五分熟的肉。 顺着漂亮的纹理一点点切开,露出其中玫色的肉质,他稔熟地挑起一块肉,挑剔的目光审视着。 “有点老了……” 赵明义咀嚼着咽下,眼神有些遗憾。 29 莫名消失的日记 【是/否进入秀秀论坛…… 回味着小羊排的美味, 周明明从沙发上爬起,准备洗漱。 浴室里水雾缭绕,不断升高的温度皮肤逐渐变红, 倒映在门上的眉眼也不自觉变得柔和。 周明明围着浴巾, 他站在洗漱台前, 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快速刷着牙。 白色的泡沫被吐出, 镜中的人展示着自己雪白的牙齿, 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虽然没能自首成功, 但蹭了警局两桶泡面,对面邻居一顿小羊排。 很好! 等让他再研究研究原主的日记,仔细瞅瞅里面的内容, 逐字逐句地分析, 找出原主的犯罪证据就把自己送进去。 很完美……就是周明明有点想哭。 废这么大劲就为了把自己送进去,这世上绝对没有比自己更傻逼的人了。 但谁让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呢…… 周明明走出卫生间,擦着头发往卧室里走去。 他停在床头柜前,伸手打开抽屉, 想要取出里面的日记。 “我放在这的日记呢?!!”周明明傻眼了。 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里, 只摆放着一部眼熟的手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周明明有些懵,他放在这里的日记怎么不见了?!! “叮!” 手机屏幕亮起,名为“秀秀”的论坛软件弹出一条新消息。 【你有一条未读信息, 请注意查收。】 周明明却无暇顾及。 反正也不知道密码,打不开有什么用,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放在抽屉里的日记呢?!! 望着抽屉愣住了几秒,周明明还不死心地往里扒拉了一下,但没有就是没有。 “我日记呢?!!” 他崩溃喊道, 十分不可置信。 周明明彻底慌了神,开始惊慌失措地四处翻找。 他打开床头柜的所有柜子,掀开枕头被子,甚至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钻到床底,企图从中找到莫名消失的日记。 跪坐在地板上,周明明双眼失神。 “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他喃喃着,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很难想象,一本日记存放至床头柜的抽屉里,第二天晚上回来就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家里进来贼? 周明明产生疑惑和警惕。 可他并没有发现有其他物品丢失,而抽屉的下一层里就放着五千块钱,但它还摆着那里,丝毫没有动过的迹象。 整个屋子只有日记消失了——难道是直奔日记来的? 周明明心中一惊。 他站起身,走到客厅门前,门上还留着那日锤子留下的痕迹,巨大的坑洞几乎要穿透整扇门,残留的一点血迹无论怎样擦拭也去不掉。 门上没有发现被撬锁过的痕迹,不排除存在一个拥有极其高超撬锁技巧的人。 周明明蹲在门前,围在腰间的浴巾摇摇欲坠。 他皱着眉头,作思考状。 难道原主身边存在一个知道日记秘密,还拥有原主家钥匙的人?! 想到这里,周明明满眼惊恐。 动作之大,差点把身上的浴巾都全弄掉了,他连忙给围好这才没让自己走光。 周明明站起身,回到卧室里,一边思考,一边将身边的人与这两种条件都符合的人做对比。 可是,没有原主记忆的他完全不知道原主有没有将钥匙给别人。 而且日记这么隐私的东西,那个神经病会告诉别人自己写日记了啊?! 周明明步伐一顿。 ……好吧,原主他自己就是一个神经病。 他越想越头痛,最后一头倒在床上,默默流泪。 神经病……写什么日记啊?! 真是白白多出了一个把柄,这要是被哪个人拿到手,他直接完蛋啊! ——早知道他看完就立马烧了!! 他躺在床上,无力地叹了口气。 忽然,周明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身,趴在床头柜上。 原主的手机躺在抽屉里,此时已经熄了屏。 周明明伸手拿起那部手机,稍重的重量十分符合他的手感。 他的心脏不由加快跳动,心中浮现出一种可能。 屏幕亮起,他滑动着之间的按钮。 下一刻,手机页面出现在屏幕上。 简洁的页面里,名为“秀秀”的论坛软件格外显眼,黄色线条勾勒的笑容弧度夸张,左上角的红点十分晃人眼。 “居然……居然打开了……”周明明神色诧异。 他没想到,只是心中的一个猜想,没想到居然真的打开了手机。 周明明点开“秀秀”,软件被打开。 整个屏幕瞬间变黑,巨大的黄色线条笑脸出现在屏幕中央。 很快,一个简陋的登入页面出现在屏幕上。 【尊敬的“明”先生,欢迎您的再次登入。】 【是/否进入秀秀论坛】 左上角的线条笑脸依旧是夸张的弧度,指尖落在【是】上,随之论坛出现在眼前。 >>>【宽田市板块交流】>>> 【仇恨能强大到什么地步?我觉得做个实验,欢迎大家在下方留言「笑脸」「笑脸」】 >>>【北阳市板块交流】>>> 【北阳市有没有朋友出来面个基啊?我请你喝咖啡:D】 >>>【连西市板块交流】>>> 【最近到底是哪个人啊?!!究竟有完没完啊!不知道连西市最近盯得紧吗?神经病一样!搞得那群猎犬跟疯了一样到处巡逻,我连刚盯上的猎物都只能放弃了!你最好能祈祷自己能躲久点,别让我逮着你!!】 …… 无数帖子出现在屏幕上,隔着互联网,没人知道发帖的人是谁,无数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自由肆意地在其中发表着言论。 视线停在帖子下方的日期和回帖数上,周明明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论坛很活跃,人也很多。 看着论坛上的众多帖子,周明明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顶着【连西市板块交流】的帖子上。 点赞数突破了一万,并快速地向着两万的数目发展。 周明明点开了这个帖子。 >>>【连西市板块交流】>>> 【最近到底是哪个人啊?!!究竟有完没完啊!不知道连西市最近盯得紧吗?神经病一样!搞得那群猎犬跟疯了一样到处巡逻,我连刚盯上的猎物都只能放弃了!你最好能祈祷自己能躲久点,别让我逮着你!!】 #1直播探究网络热门生物楼主 如题,距离连西市新闻台发布新闻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通缉令也已经挂在连西市官网一周了,至今为止那群猎犬不仅还没抓到人,还整天在街上到处巡逻。 #2猫奴 好耶!第一! #3马戏团的遗产 二楼滚一边撸猫去。 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那群警察越来越没用了,连个拐子都抓不到「鄙视」「鄙视」 #4剩母玛利亚 楼主好惨【猫猫流泪.jpg】 #5讨厌谜语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连西市已经这么难了吗?要不要来我这,宽田市的猎犬几乎全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 #5予衿 确实感觉有点困难,猎物都变得警惕了很多。 #6窝四泥跌滴 听说连西市最近出了大事,据说过几天上面要求夜间也要巡逻,人数增加到百人以上。 #7给小孩吃吧 那不得是大事,把人家富豪的孙子给绑了,每年给连西市提供上千万的GDP,唯一的继承人还在连西市失踪了,压力不给到警方那才是怪事。 #8柑橘伏特加 回复#7:姜林一那老头还有孙子?!他儿子不是几年前得罪人全死了吗? #9别喊我 回复#8:还活着一个,灭门的那个没发现人藏在棺材里。 #10嘎那人腰子 回复#9:那小孩够胆,还挺聪明的啊。 #11崽崽 回复#10:那又怎样,还不是成了自闭,姜家那么大家产估计要落在外人手里了。 #12句号 楼上跑题了。 建议楼主搬家,到隔壁市休息一段时间, #13用户3601 赞同楼上搬家。 #14这辈子最讨厌宽田人 赞同+1。同连西人,已经到达隔壁北阳市了。 #15乱码 赞同+10086,楼上动作好快。 …… #25世界大同 楼上的都没有同理心「皱眉」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我们应该共同携手,打造一个美好的家园,让那些猎犬滚出去【握手共赢.jpg】 #28需要一只k绷 >>>回复#25:「汗颜」「汗颜」不是吧,大同哥怎么哪都有你,我不是把你拉黑了吗?怎么还能看到你?!! #29美丽坏女人 >>>回复#28这家伙好像和管理员有点关系,别理他就是了。 #30直播探究网络热门生物楼主 楼上各位,不是我不想搬家,是我已经被盯上了,一搬家我就死定了。 #31猫猫头 楼主好惨「流泪」「流泪」 #32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同情楼主,进去后祝你保护好屁股。 #33直播探究网络热门生物楼主 回复#32:谢谢你的祝福「尬笑」 #34直播探究网络热门生物楼主 不过我说真的,楼里有大佬吗?我出一百帮我找到那个家伙,事后我自己处理。 …… 之后的回复便是网友们浑水摸鱼,嬉笑怒骂。 如果不是某些言论可怕到寒颤,周明明还真以为这只是普普通通的聊天论坛,而那些在下方帖子留下言论的也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网友。 周明明皱着眉,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关上了那个帖子。 他随手往下滑了滑,再接连点开数个帖子看到他们毫无介怀地谈论着所谓的猎物和猎犬,周明明终于忍不住了。 “砰!” 周明明关上手机,如烫手洋芋般将其丢回了抽屉里。 他蜷缩在床上,还未干的黑发湿漉地垂落在枕头上,留下微凉的水渍。 窗外细细的雨水敲打在玻璃上,偌大的屋里只有他一人。 “一群神经病……” 呢喃的话语消散在屋里。 他有点想家了。 30 再一次邀约 “是我。” 一夜无梦。 周明明朦胧地从床上坐起, 捂着脑袋有些头痛。 昨夜被论坛的那些神经病恶心到了,结果头发没干就睡了,搞得第二天脑袋疼。 头发也乱成了鸡窝, 脑袋顶上的两根毛怎么也压不下去。 周明明皱着眉, 严肃着盯着镜子,右手打湿按压在脑袋上,试图将那两根顽固的毛压下去。 ……失败了。 有些恼怒, 顶着两根呆毛这让他怎么出门?! 等到刷完牙也没能让那两根呆毛下去, 周明明只能放弃了。 他回到卧室里,盯着床头柜。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拿走了日记, 却帮他把原主的手机密码给解除了,以后不用密码也能打开,这算是一个比较好的消息。 幕后的那个人应该是想让他了解一下原主的简要信息。 两秒后,他做好心理准备,从中拿出手机开启。 …没电了。 周明明盯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叹了口气,拿出充电线给它充电。 这时,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周明明起身前往。 大门被打开,小卷毛站在门前, 举着手作敲门状。 “老……老板。”小卷毛脸颊微红地向他打着招呼。 周明明有些诧异,他完全忘了前天答应去书店的事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老板我是来带你去书店的。” 小卷毛站直身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老板,我忘记你没了记忆, 也不知道书店在哪了。” 周明明恍然, 他说昨天怎么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原来是忘记了去书店啊。 “这样啊,那你先进来坐会, 我换件衣服。” “好的……”小卷毛红着脸进入屋里。 而周明明一脸莫名其妙,这小子是不是对空气过敏?动不动就脸红。 他先给人倒了杯水,然后进入卧室快速换好衣服,没一会儿就准备好了。 小卷毛立刻放下手中的水杯,站起身看向他。 “走吧。”周明明向他示意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屋门,一出门周明明便看到对面的邻居也打开了房门。 男人提着黑色的垃圾袋,抬眼看见了对面的两人:“早上好啊,周先生。” 他注意到一旁的小卷毛,目光轻轻瞥过他左耳上的助听器,神色如常地说道:“这是准备要去吃早饭吗?” 周明明笑道:“差不多,顺便去一趟书店。” “您这是准备去餐厅吗?” 赵明义笑而不语,也没有回答究竟是还是不是。 三人便沉默不语走进电梯,在电梯的数字显示中的3逐渐跳转到1的时候,赵明义提着垃圾袋,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周先生,请问昨天的食物您还满意吗?” 周明明眨了眨眼,不由回想起昨晚的小羊排。 “很美味,谢谢赵先生的款待。” “那今晚你有空吗?” 赵明义浅浅笑着,虽然没有说明什么事,但周明明瞬间明了。 他有些犹豫,但想着小羊排的美味,不由安慰自己。 赵先生厨艺这么好,也不一定是坏人。 世界这么大,总不可能碰上的都是坏人吧?他也不可能这么倒霉,随便碰上一个人就是神经病吧? 楼上林小姐不就是个普通人吗?厨艺超棒的赵先生也一定是个好人! 这么一想,周明明的心情顿时晴朗不少。 他总不可能怎么倒霉吧? 于是,周明明回道:“有空的。” “那好,晚上大概还是昨天的时间,到时候你来敲门就行了。” “好的。” 周明明笑着应着,心中不由对今晚的美食产生了期待。 “滴。” 电梯停下来,赵明义与他们互相告别,转身便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站在小区楼下,周明明望着赵明义背影消失的方向,沉默几秒。 梁书越站在一旁,觑着眼小心地瞄着周明明的表情,总感觉自家老板的脸色有些危险。 他踌躇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老板,有什么问题吗?” “啊?”周明明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梁书越,神情严肃,问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小梁啊,你觉得……是我更帅还是他更帅?” 梁书越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老板没有指名这个“他”是谁,但看着老板的表情,小卷毛缩了缩脖子,小声回道:“老板更帅。” 这个回答让周明明很满意,但他拍了拍小员工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梁啊,有时候实话还是放在心里更好。” 小卷毛不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应声着。 “哦……” 周明明转头看向前方,从背影来看完全没有漏洞,但一看嘴角,笑得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还得是小卷毛,眼光就是好。 他收了收笑容,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淡定。 他们一直往前,走出了小区大门。 停站在道路旁,周明明看着路边经过的车辆,正准备打辆车。 身旁的梁书越犹豫一会儿,拉了拉周明明,开口对他说道:“老板,我车在那边,就不坐车了。” 顺着小卷毛手指的发现,在不远处的方向,周明明看到了一辆白色的小绵羊电动车。 周明明回头看了看小卷毛微红的耳尖,又看了看那辆小绵羊,突然觉得还挺搭的。 跟个小绵羊似的。 “那就不打车了,做你车吧。”周明明愉快地做出决定。 而小卷毛却睁大了眼:“诶……” 坐在小绵羊上,周明明有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穿越前每天骑着小绵羊上班的时候,虽然每天八点爬起来有些生不如死,但楼下早餐店的鸡蛋灌饼总能给他提供一个早上的好心情。 “老板……老板我车技不是很好……”双手搭在把手上,梁书越有些踌躇。 他还没栽过老板呢,生怕把人给摔了。 周明明大手一挥,“没事,车技再差不至于把人摔死,顶多再进医院一趟。” 他扶着前方人的肩,向前指示道:“出发!!” “好,好的……” 骑行了大约数十分钟,小绵羊一路左拐右拐,成功把周明明给绕晕了,最后钻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老板,到了。”梁书越开口道。 站在书店门口,周明明有种眩晕感。 原主他……真的不怕亏本吗?! 眼前的书店大约40平左右,店门淡雅简约,装修得很雅致,具有文艺青年的范儿。 但…… 这么偏僻,是生怕客人找上门吗?!! 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盈利的书店,结果还开在这么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这不还得亏死!! 周明明深刻怀疑,原主当初一定是迷路了才盘下这里开书店的。 梁书越将小绵羊停在一旁,上前从兜里拿出了一把钥匙。 他一边打开门锁,一边对周明明说道:“虽然好久没开业了,但我每天都有打扫卫生,所以里面并没有很脏乱。” 周明明听了,肃然起敬。 什么完美员工?!这就是了! “老板,这边!”梁书越拉起窗帘向前走去,招呼着周明明跟上。 他蹲下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本子,递给周明明。 “老板,这是最近的账本。” 周明明随手翻了翻,不用仔细看都能明白——这个店,亏死! 小卷毛到是表现得很羞愧,一副内疚的模样:“抱歉老板……” “没事没事,不就是亏本营业嘛……”周明明笑得宽容和蔼,但内心默默流泪。 妈的,又没钱了…… “那老板你先自己看看,我去仓库把最近新进的书搬出来。”小卷毛摸了摸耳朵,细心叮嘱道。 “最后那台架子有些不稳定,老板你小心点。” “好的,你去吧,我自己看看。” 梁书越离开了身边,周明明将手中的账本放置在桌面,抬头环视着四周。 很干净,鼻间萦绕着一股书籍挺有的油墨香,温和而不刺眼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落在书店里,显得时间都变慢了很多。 周明明来到一个书架前,上面摆放着他很多看不懂的英文名著。 陌生的英文名,生涩的句子,莫名有种高大上的感觉。 随手翻了翻,一大串英文晃得他眼花缭乱。 拒绝再看第二眼,周明明直接一把合上,转头去了中文区。 这些书摆放得都很整齐,其中有一本书看着有些破旧,似乎经常被人拿起翻阅。 ——《风吹过的痕迹》,一个名为婉玲的女作者写的。 书名看着很清新,周明明还以为这是一本青春文学,谁知拿到手上随手一翻,开头就是有人死了。 周明明猛地合上,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最后重新打开仔细看了看,他没看错——这是一本悬疑惊悚。 周明明不由对世界认知产生了疑惑,这么青春文学的书名,居然是本惊悚,大家都这么起名的吗? 正当他准备将书放回去的时候,门口忽然来了个客人。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一个抱着书的女学生敲了敲门,目光迟疑地询问道。 周明明看着极有可能是消费对象的客人,立即摆出营业式微笑。 “你好,我是这里的店主,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女学生眼睛一亮:“周店长?你事情忙完了?!” “?”周明明有些迷茫。 熟人? 女学生没有再多问,而是从门口小跑进来,将怀里的书放置在桌面。 “我来还书!” “周店长,你几乎半个月没开门了,我还以为你这店终于亏完关门了呢!”女学生嬉笑着,右脸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周明明面色不变,笑着接话道:“最近有点事,忙完就开店了。” 他走进收银台,随手打开了一个抽屉,在一堆茶叶和茶具中,发现了一本借阅表。 “你是什么时候借的啊?”他翻开借阅表,随口问道。 “九月十八号上午两点,对对对,那个就是我。”女学生看着他翻阅,停在某一处的时候,连连喊道。 “这个吗?”周明明停住了翻阅的手,找到那个时间,目光落在了一个名字上。 “秋,莲,月?” 看着这个名字,周明明动作一僵。 很熟悉,日记里提到的一个名字。 ……连西市,那个放火烧了全家的小姑娘。 “是我。” 女学生笑着应道。 31 套话和好人卡 你觉得…… 我 是个怎…… 周明明有点慌。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学生, 又低头看了看表上的名字。 ——秋莲月。 没错了,一笔一划都和日记上的名字一模一样。 但人不是在连西市吗?! “怎么了店长?”面前的女学生表情疑惑。 她看着周明明,总感觉今天的店长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周明明指尖微颤, 勉强笑道:“没事……”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说不定这只是巧合, 碰巧两人名字一样而已。 周明明抽出一旁的黑笔, 在借阅表的【是/否归还】中打上一个勾。 “可以了,你还要借书吗?”他抬眼向秋莲月看去,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尝试着让自己的表现贴合原主。 从日记和小员工的描述中可以窥视一二,表面上, 原主是个温和谦逊的人。 秋莲月收回狐疑的视线, 转眼嬉笑道:“要的, 最近学校社团举办活动, 我得好好准备一下。” “店长你忙去吧, 我自己去找书。” 周明明点了点头, 就这么看着她欢快地向书架跑去,在重重书架中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身影。 他心里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真的是…… 太突然了。 这时, 梁书越怀里抱着一叠书, 小心翼翼地从仓库里走出。 书很重,可他看起来却十分轻松,抱着书来到收银台旁。 他注意到周明明手边的借阅表, 开口问道:“老板, 这是有人来借书了吗?” 周明明回过神:“不是, 是来还书的。” 一听是来还书,梁书越恍然道:“哦哦是那个叫秋莲月的女学生是吧!” “她经常来借书,算是店里的老顾客了。” “秋莲月……”周明明心里微动, 他迟疑着,问道:“你知道她是哪里人?” 梁书越放下手中的书,搭在桌上,他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好像是连西人,听说是高考志愿填了芒菓市,在桐江艺术学院学美术。” “她好像就住在这附近,所以经常来借书。” 周明明心里一凉,彻底死了心。 真就这么巧,还真是日记里的那个秋莲月。 他顺着梁书越的肩膀,视线透过书架间门的间门隙,落在那个正在翻书的女学生身上。 秀气文雅的美术生,完全看不出她放火烧死了全家。 简单推断一下时间门,那个时候也还是个高中生。 虽然日记里并没有具体描述原因,但能够反杀原主教导过一段日子的“孩子”,足以看出这个女孩的不简单了。 ——是个狠角色。 “店长!”不远处,秋莲月探出脑袋,对着周明明喊道:“依旧是只能借两本吗?” 周明明望了望秋莲月的方向,转眼看向梁书越。 小卷毛立即了然,转身朝着秋莲月迎去:“是的,你看你要借哪些书吗……” 两人的身影在书架间门交谈着,周明明则将目光放在借阅表上。 上面的借阅很少,截止到上月月底,其中最频繁出现的名字是秋莲月,几乎一星期便会借一次书籍,借阅的书也大多有关人文和艺术。 看起来很正常。 周明明合上借阅表,眉头微皱。 他不明白几年前遇到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在离开连西市之后,原主便再也没有在日记中提起过秋莲月这个人。 不然的话,他绝对能做好心理准备! 秋莲月抱着两本书走了过来,她一边和梁书越说笑着,一边将书放置在桌面。 而容易脸红的小卷毛此时却是一脸正经,一副十分健谈的模样。 “就打算借这两本了是吗?那我给你登记上,十五天内得记得还回来……” 梁书越认真地说着,从周明明手边拿过借阅表,熟练地为秋莲月填好信息。 “好了,在这签个字。” 圆润清秀的字迹留在了纸上,秀美的女学生抱着书,笑着向他们告别。 “店长,梁小哥,一周后见!” 挂在门上的风铃轻轻晃荡,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渐渐消散在屋里。 小卷毛又搬起那叠厚重的书籍,认真又严谨地将它们分类放置。 而周明明坐在收银台里,翻找着四周的事物,试图找到关于原主其他身份的证明。 他在脚边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小水壶,看上去是原主用来泡茶,于是顺手给壶里烧满了水。 等到水烧开,周明明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把自己搞得一身汗。 他从抽屉里随手拆了包茶叶,丢进壶里给自己倒杯茶,然后失神地看着前方,开始发呆。 【秋莲月……】 看起来挺正常的。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周明明轻啜着茶水,神色略微烦恼。 现在日记不见了,身边又出现一个日记里的人。 原主是见过秋莲月的,可秋莲月的表现又很正常,看起来并不像是知道原主真面目的模样。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有些愁。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平静正常…… 时间门快速流逝,很快便到了下午六点。 该关店门了。 “老板,今天收益还不错,居然有两个客人诶!”小卷毛满脸兴致勃勃。 周明明心里翻着白眼,无奈地看着手中的账本。 “今日入账三十,这么点,连个房租都赚不回来……” 梁书越安慰着他:“老板,别灰心,已经很棒了,要知道,平时可是连十块都没有。” 这话听得周明明并没有感到很安慰,反而更绝望了。 等到月末他得要亏多少啊?! 小卷毛似乎看出了周明明的忧虑,道出了一个好消息:“老板你别担心,咱们在开店前就已经交了半年的租费了,只要每个月把水电交了就可以了。” 这个消息怕是周明明穿越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那这真是可喜可贺啊……” 周明明有气无力地喊道。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但很快,周明明满血复活,他转身看向梁书越:“走,我带你去吃烧烤!” “啊……”小卷毛眼神迷茫,不是很能理解老板跳跃性的想法。 但作为一个小员工,梁书越无法拒绝老板的要求。 于是不到半个小时,他们便出现在街边的烧烤摊上。 这个时候烧烤摊上的人很少,老板是个热情的汉子,擦着汗询问他们要点什么。 “你吃什么自己拿,不要省着。”周明明扭头嘱咐着,往他手里塞了个小篮子,自己拿着一个框就去挑串了。 而梁书越看着被塞进手里的篮子,愣愣地“哦”了声。 周明明简单拿了点五花肉,他晚上还要去对门邻居那蹭一顿,所以倒也不用吃太多。 但转头看到小卷毛的篮子里就那几串韭菜,周明明眼角抽搐,扭头一连拿了十几串肉。 他们将小篮子交给老板后,周明明拿了两瓶啤酒坐回位上。 “噗呲!” 冰镇过的啤酒被打开盖,沁着冷气的液体倒入杯子,发出“咕噜咕噜”地声响。 周明明给两人满上,举着杯冲梁书越示意着。 “来,喝!” 梁书越慌张地接过酒杯,一边小心地看着周明明的动作,一边学着一饮而尽。 很快,没怎么喝过酒的小卷毛直接上头了,脸唰地一下全红。 “嗝!”他脸颊通红,打了个响嗝。 梁书越连忙捂着嘴,眼神慌乱地看向周明明。 “抱,抱歉老板……” “没事,正常反应!” 周明明倒是很高兴,对于小卷毛这副容易羞涩的模样,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动了动就脸红结巴,不知道的人还有这小子暗恋他呢。 “来来来,继续喝,继续喝……” 于是,等到烧烤全都上齐,酒量不好的梁书越早在周明明的忽悠下,两瓶啤酒都下了肚。 “老板……我不,不行了……”梁书越摆着手,感觉世界都颠倒了。 “我好像是喝醉了……” 见小卷毛这下是真的不行了,周明明放下倒酒的手,举起自己杯中的酒小酌了一口。 他望着梁书越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的脸,放下酒杯,开口问道:“小梁,你今年多大了?” 梁书越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含糊道:“2,20了。” “20?”周明明数了数,发现这个年纪应该是上大学。 于是他问道:“还在上学吗?” “没……家里穷,奶奶生病了,没钱上学。” 周明明眉头微皱,但还是选择继续询问。 “梁书越,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梁书越嘟喃着,声音小都听不清,周明明忍不住凑近了些。 “——好人!”这声大得吓了周明明一跳。 只见梁书越举着酒杯,满脸严肃地喊道:“老板是个大好人!” 周明明:“……”又发好人卡。 他看着梁书越的模样,深深地吸了口气,询问道:“梁书越……” “我再问你个很严肃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没有啊?”梁书越有些茫然,他抱着头,只感觉脑袋晕晕的。 “老板,我头好晕啊——”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砰”地一声,梁书越一头倒在了桌上。 被打翻的酒水溅了周明明一脸,他看着晕死在桌上的梁书越,抬手摸了把湿漉的脸,表情与眼神皆很无语。 —— “梁书越,梁书越……醒醒,该回家了。” “啊……”梁书越从醉酒中醒来,满脸朦胧地望着眼前的老板。 “老板?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周明明脸一黑:“行了,告诉我你家在哪,不然我就把你带到我那去了。” “不用不用……”这话一出,梁书越立马清醒,猛地坐直身体,连忙回道,看得周明明无比怀疑这小子是在唬他。 “……” 注意到老板危险的眼神,梁书越缩了缩脖子,眼神疑惑地看去:“老板?” 周明明叹了口气:“算了,既然醒了你就自己回去吧,我也要打车回家了。” “哦好……”梁书越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他站起身,看着周明明向他告别,挥手消失在视野中。 月色皎洁,梁书越穿过简陋的小巷里,来到一座老旧的小楼前。 站在门前,他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锁。 “吱嘎——” 门发出细微的声响,梁书越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他不想惊扰到屋里熟睡的奶奶。 但很遗憾,奶奶还是被惊醒了。 “小越?你回来了?”矮小的老妇人揉着眼睛,朦胧地喊道。 梁书越顿住了脚步,应道:“是我奶奶。” 梁奶奶睁开双眼,瞧见自己的小孙子满身酒气,连忙上前:“哎呦,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梁书越沉默着,有些纠结。 奶奶并不是很喜欢他的老板,总觉得他有利所图。 果然,见他这副模样,梁奶奶皱着眉:“你说你,是不是又被你那老板叫去了?” “你那老板也真是的,昨天大半夜的还打电话喊人过去,有什么事不能第二天说?”她不住地唠叨着。 “奶奶,别这么说。”梁书越有些小小的生气,他轻轻推开奶奶的手,反驳道。 “老板是好人!” 见孙子生气了,梁奶奶停住了嘴,只是没过一会儿又小声嘀咕着:“好人,好人……他要是好人,全世界就没有坏人了……” 梁书越无奈,说道:“奶奶——” “好好好,我不说了,他是好人,好人,世界第一大好人!我是坏人好吧!”梁奶奶也有些生气了,甩开梁书越的手,气冲冲地往屋里走去。 年纪不小,腿脚倒挺快的,两脚倒腾着,噔噔噔地就跑屋里去了。 而跟在身后的梁书越一脸无奈,只能上前好好说着。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昏暗的屋里,月色透过遮住窗户的破旧报纸的缝隙,洒落在木质的楼梯上。 站在房门前的梁书越微微一顿,他稍稍偏转过脑袋,视线落在了楼梯至上黑暗的阁楼里。 在阁楼上,藏着一件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32 楼梯间里的小姑娘 “我想,你应该会喜…… 已是半夜, 小区的灯光有些昏暗,不知名的虫子正躲在草里嘶哑尖叫。 周明明走在单元楼道里,他刚打车回来。 正要坐电梯上楼, 却见电梯门口摆放着一个牌子。 【停梯通知】 【您好!今日电梯日常维保时发现有零部件磨损,为了大家的乘梯安全,需停梯更换,预计停梯时间为四天,在此过程中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谢谢配合。】 “电梯坏了?!”周明明眼神诧异。 有点突然,但好在他住得楼层不高,不然这四天爬个电梯都得累死。 他爬上楼梯,没一会儿便爬上了三楼。 正要走出楼梯口, 余光忽然瞥见脑袋上出现了一双红皮鞋。 小女孩样式的红皮鞋上装饰着巨大的蝴蝶结, 鲜艳的颜色看着格外渗人,鞋边上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淌着诡异的液体,在昏暗的环境下像极了鲜红的血液, 一滴一滴, 顺着楼梯滴落到周明明的脚边。 周明明动作一僵, 心跳开始加速。 气氛一下安静了许多,被声音操控的声控灯立马暗了下来,视线一片漆黑, 唯有高高窗口处洒落在脚边的几缕月光。 “……”呼吸声回荡在耳边, 明明楼梯里只有周明明一人, 可他却听见了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周明明觑眼悄悄瞄了眼滴落在脚边的液体,因为太过昏暗,他并没有看清楚那究竟是不是血。 他有些慌。 这大晚上的跟演鬼片似的,久违地走个楼梯还能突然看到鞋, 最要命的还是双红皮鞋! 周明明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不免想到了以前看过的鬼片,心里越发恐惧。 他看向楼道出口,近在咫尺的距离。 “周叔叔……” 身后,漆黑的楼道,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幽幽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周明明寒毛竖起,几乎是拔腿就跑。 但很快,他又顿住脚步。 等等……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人已经冲出了楼梯,而周明明寻思着唯物世界怎么着也见不到鬼,再加上那声音确实耳熟,还叫了他名字。 这么想着,周明明怀着踌躇不安的心情,朝着楼梯探出个脑袋。 那双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动着,顺着当时看到的方向向楼上看去,然后对上了一双大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黑色的瞳孔占据了眼睛的大半,在周围昏暗的环境显得格外渗人。 周明明心里一咯噔,暗道怕不是真遇上诡异事物了? 他再一次定睛看去,楼道很暗,小女孩的那双眼睛宛如珍珠般。 周明明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了。 “林……晚晚?”他望向那双黑暗中的眼睛,小声开口问道。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嗯……” 周明明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松了口气。 “怎么是你啊?差点把我吓死。” 他稍微放下心来,声音便猛然放大,而感受到声音的声控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兀然明亮的楼道里,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姑娘坐在楼梯上,眼眶微红,直直地看向他。 周明明终于看清了林晚晚的模样,穿着碎花小裙子,踩着漂亮的小皮鞋,脚边上还放着她的小书包。 他注意到林晚晚怀中抱着一个小水壶,似乎在不停地漏水,打湿了她的裙摆,而脚边被他看错成血的液体也只不过是水壶里的水。 此时的林晚晚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粉色小水壶,目光胆怯,十分紧张地望着他。 周明明瞅着小姑娘紧张的模样,猜测她应该坐这有段时间了。 “你妈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林晚晚张了张嘴,眼神犹豫:“妈妈今晚加班,家里……” “家里门锁了,我没带钥匙。”她说着,目光闪烁,垂下头不去看他。 周明明眉头微皱,一看林晚晚这副模样,他就知道她在说假话。 一个知道自己母亲今晚要加班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忘了带钥匙? 于是他又问道:“你爸呢?他也不在家?” 这下小姑娘把脑袋垂得更低了,几乎要把头埋进膝盖里。 ——好吧。 周明明叹了口气,感觉不太好办。 他一个成年男性,而面前的小姑娘又还是个孩子,对于她来说,陌生的成年男性还是过于危险了。 即使他算是个邻居。 但把人一个小姑娘都在这里,他也不忍心啊! 要是没看到还好说,关键是他看见了! 现在这个世界多危险,随随便便就是一个神经病,要是让这小姑娘不小心碰上了,隔天就能看见新闻。 越想周明明的心里便越是不安。 他总归是个有点善心的人,真让他看到她因为今天的忽视而出了意外的话,那他晚上睡觉都能做噩梦。 周明明走上楼梯,停在林晚晚下方几台阶梯处,保持好距离。 他弯下腰,努力让她能够平视自己。 “你坐在这里多久了?吃了晚饭吗?” 林晚晚低头不语,她低垂着脑袋,慢慢地摇了摇头。 周明明眉头紧锁,从他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林晚晚乌黑的头发。 小姑娘今天的发型是漂亮的蝎子辫,一看就是她妈妈给她编的。 周明明眼神飘忽,回过神来又叹了口气,他直起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姑娘警惕心挺强的,但这也正常,毕竟她就是个小孩子,对于成年人而言过于弱小。 就在周明明想着该拿她怎么办的时候,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衣服。 周明明微愣,顺着力道看去,小姑娘正红着眼睛看着他。 她以为周明明要离开了。 林晚晚望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微蠕,发出细微的声音: “……周叔叔,妈妈说你是好人。” 周明明有些无奈,他快要习惯被人发好人卡了。 但令他惊讶的是,见过几次面的林婉居然和她女儿说他是好人?!! 看着林晚晚怯懦而又存在着一丝信任的目光,周明明哑然。 好吧,他是个好人。 但这对母女俩也太没有警惕心了吧,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人发好人卡呢?!! 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双方只是楼上楼下的邻居。 只是看着眼前林晚晚的模样,周明明不禁心软。 他重新弯下腰,轻声询问道:“如果你不害怕的话,要不要先去我家坐坐,等你妈妈下班回来。” 林晚晚看着面前男人努力保持笑意的脸,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好,跟我走吧。”周明明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拎起林晚晚身旁的小书包,直起身便要下楼。 林晚晚连忙站起身,顾不得拍拍身上的灰尘,抱着自己的小水壶便急忙跟上。 听到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周明明放慢步伐,很快,衣角传来一阵轻微的触感。 余光撇去,一只小手轻轻捏着那一块衣角,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旁。 心不由软了下来。 他不禁感慨,还是小姑娘最可爱了。 站在门前,周明明从兜里掏出钥匙,正要打开门,忽然想起来今晚的邀约。 他有些犹豫,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萝卜头,而她此时也正好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周明明无奈一笑,今天只能失约了。 于是他打开房门,正要让林晚晚先进去等一下,自己准备和赵明义说明情况,却听见身后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低沉熟悉的男声带着笑意传来。 “周先生,您回来了。” 周明明身体一僵,冷不丁听见赵明义的声音,让他有种莫名的悚然。 他调整好表情,转身笑道:“是的,我回来了。” “赵先生您是在准备食物吗?” “对啊,就等周先生你了。”面前的男人笑容温蔼,目光看向他身旁的小女孩身上。 “这位是楼上的小姑娘吗?我记得……是叫林晚晚对吧。”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晚身上,小姑娘眼神警惕,抱着水壶后退一步,躲在周明明的身后避开赵明义的视线。 周明明往前一步,笑容歉意:“实在抱歉,今天可能不行了,这孩子没带钥匙进不去家门了,我得陪她等她妈妈回来。” 赵明义目光转向他,笑道:“没事。” “不过……”他又看向周明明身后的林晚晚,“晚晚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从身后探出脑袋的林晚晚抱紧水壶,肚子却忽然叫了一声。 周明明下意识地看过去,小姑娘此时已经羞红了脸。 赵明义失笑道:“要不你还是带着晚晚来我这吧,正好吃个晚饭。” 周明明听了,有些犹豫,他低头看向林晚晚,而林晚晚看着赵明义的眼神有些畏缩。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拒绝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说出口的那一刻,衣角处传来拉扯感。 视线看去,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周明明了然,这孩子怕是知道他今天和人有约,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但又念及小姑娘还饿着肚子,自己厨艺实在无法直视。 于是当他再看向赵明义时,脸上带着歉意:“只能麻烦你了。” “没事。”男人笑了笑,作出邀请的动作。 “请。” —— 香薰迷人,玫瑰娇艳,错落有致的烛台摆放在桌上,烛火明亮,主打一个气氛感。 赵明义将食物端上桌,诱人的香味拂面而来,让在坐的两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哗啦啦……” 鲜红的酒液倾倒入酒杯,男人将周明明的那份放在其面前。 注意到一旁林晚晚的目光,他轻笑着:“小姑娘可不能喝酒哦。” 赵明义放下手中的红酒,开始为他们介绍今日的晚餐。 “经典菲力牛排,采用的是牛里脊尖端的一块肉,相对来说属于运动量较小的部位,口感会比较嫩,适合儿童食用。”他说着,笑眼看向林晚晚。 “对了,还有今日的新品……”赵明义直起身,端来新的美食。 ——“慢煎牛舌。” 他轻笑着,似乎对着一份新品十分满意。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33 多了几分食欲 可惜,吃掉它们的不是他…… “周先生再见。” “赵先生再见。” 周明明站在门前, 手里牵着林晚晚,笑着向赵明义告别。 他们转身进入了306室,在身后的男人目光中关上了门。 “哒……” 门轻轻合上, 直至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彻底合拢, 再也看不见对面那扇黑棕色的大门。 赵明义背对着房门, 缓步走向餐台。 黑胡桃木的餐台上摆放着今日晚餐的残余, 每一个盘子都被食用得很干净, 十分清晰地反应着食物的美味和用餐者的喜爱。 包括那道“慢煎牛舌”——赵明义停在餐台前,眼神颇为遗憾。 可惜了, 吃掉它们的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男人目光悠长, 不由回想起半小时前的场景。 【烛火摇曳,气氛旖旎, 赵明义将盛着牛舌的餐盘轻轻推了过去。 他眉眼微弯, 眼尾泛起细微的褶皱,目光低垂专注地望向对面的男人。 一想到眼前的男人将在他的目光下毫无所知地咽下这道“牛舌”,赵明义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舒爽的麻意从头皮流窜至脚底。 那将会是多么令人颤栗的一幕——同类相食,永远是禁忌而危险的场景。 每一次, 他都无比期待着。 特别是当他们知道真相的那一幕…… 周明明坐在餐位上, 视线落在眼前的餐盘上。 热油慢煎而成的牛舌色泽鲜艳, 焦糖色的黑蒜酱随意地淋洒在棕红色的牛舌上,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诱人。 他拿起手边的刀叉,握着刀具的右手正要落下, 下一刻却在赵明义饱含期待的目光下顿住了动作。 “怎么了?”男人的语气平静稳定, 仿佛对此毫无波动似的。 周明明停住手,目光看向身旁的林晚晚。 小姑娘早在赵明义的示意下,得知可以随意用餐后便笨拙地握着餐具开始进食。 她似乎是饿极了,即使极力克制也难掩急切, 嘴角沾上了酱汁。 她不怎么会用刀叉,成人刚好一口的牛舌对于她来说有点过于巨大,于是吞咽时便显得有些艰难。 赵明义顺着周明明的目光看到了他身旁的林晚晚,在他看里,努力吞咽的林晚晚像极了贪婪不知停止的幼鸟,和她那个母亲倒是有些不太一样。 他的视线只是短暂地停在了林晚晚身上几秒,很快便回到周明明的身上,看着他终于又重新拿起刀叉,动作娴熟优雅地将牛舌切成小块,然后推给了林晚晚……林晚晚? 赵明义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又很快恢复谦逊温和的模样。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突发情况。 明明就要吃下去了,为什么会把“牛舌”推让给林晚晚?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 想到这个可能,赵明义眉头不着痕迹地轻轻皱起。 他看着面前的周明明,男人笑容温煦,和周围租户口中的评价如出一辙。 能在半夜对楼上小女孩伸出援手的男人,一看就是个善心泛滥的老好人。 只有闲得无聊又没事干的老好人才会这么多余地救助他人,也不怕被人敲诈。 但赵明义又不可否认,这样的周明明在他眼中又多了几分食欲。 “还要吗?还要我这份也给你了……我不太爱吃牛舌……”他听着周明明的轻声细语,看着他将切好的牛舌推给林晚晚,情绪不免有些上扬。 这样的周明明,如果得知自己吃下了同类,又会是怎么样的表现…… “吱嘎——” 脚边的餐椅摩擦着地面发出略微刺耳的声响,赵明义落座在位子上,在面对两双望过来的目光时,笑容温良蔼然,眼角的细纹微微荡起。 他眉眼轻轻上挑,开口道:“看着我做什么,继续吃啊,别浪费。”】 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餐盘,赵明义轻叹着,眼神含着趣味,心中兴致盎然。 时间还长着呢…… “啪嗒!” 灯光亮起,周明明轻轻带上房门,露出一点缝隙。 毕竟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和一个成年男性独处,还是不太安全,虽然他没有奇怪的心思,而小姑娘看起来也挺信任他的。 周明明拿出柜子里的一次性鞋套让林晚晚套上,带着人走进了客厅。 “先坐一下吧,等你妈妈下班。”他眼神看向一旁的沙发,示意着让她坐下。 林晚晚看了看周明明,她抱着自己的书包和小水壶,小心而又略微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周明明为她倒了杯水,也不管她有没有接,另外拿了一个凳子坐在离她较远的地方。 “你妈妈一般是什么时候下班啊?”他开口询问道。 林晚晚犹豫了一会儿,抿着唇轻声道:“平时是六点,但有时候加班就会很晚。” 周明明眉头微皱,这不太好办啊,谁知道林婉什么时候下班。 现在快八点了,窗外已经步入夜色,零稀几颗星星挂在黑幕上,显得有些凄凉。 周明明看着沙发上的林晚晚,对于她家的情况不禁起了点好奇心。 “林晚晚……”他迟疑着,“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从医院回到小区也有几天了,林婉见过几次,林晚晚他爸倒是一次也没见着。 环抱着书包的双臂微微收紧,小姑娘低着脑袋,前额的刘海遮住了视线。 “他没有工作。”林晚晚闷声道。 “全靠妈妈打工养家。” “……”气氛有些沉寂。 周明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而林晚晚却又开口道。 “周叔叔,妈妈说你是个好人。”她抬起头,微红的眼眶挂着几滴泪珠,看起来可怜又难过。 “……你能帮我妈妈吗?” 周明明表情一僵。 看着小姑娘眼巴巴的目光,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忽然谈到这个……这个话题了,实在是有失道德。 周明明尴尬之余又有些局促,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这小姑娘想让他一个成年男性插足到一对夫妻的感情里,简直是离谱。 他紧张到结巴,脸颊前所未有地泛起红晕。 “这……这是夫妻之间的问题,所以还得由他们自己解决,有什么事两人坐下来好好谈谈就行了,外人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他目光偏转,视线落在木质地板上,于是完全没注意到小姑娘一下子面无表情的脸。 就在周明明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十分活跃极具少女心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视线顺着音乐移动林晚晚的身上,小姑娘低垂着头,从书包中拿出了一个小手机。 折叠式的猫猫小手机,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很可爱的模样。 周明明看着林晚晚翻开手机,接通了电话。 似乎是自动打开免提,电话那头传来林婉焦急的声音。 “晚晚!你现在在哪里?妈妈怎么没有看到你!晚晚……” 林晚晚抬头看了看周明明,小声地回道:“妈妈,我现在在周叔叔家。” “周叔叔……?”对面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迟疑地开口道:“晚晚,能让他接一下电话吗?” 看着递过来的手机,周明明笑得有些尴尬。 “是我,林小姐,我是周明明。”他接过小巧的手机,小心回道。 电话那头的女人情绪似乎一点崩溃,她强装镇定地向周明明道谢,并告知她会很快赶来。 于是,在安静的屋内,没过三分钟,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周明明起身打开门,入眼便是林婉微红的眼。 她焦灼的目光在周明明的周围转了一圈,没发现自己的女儿,眼神一瞬间变得绝望。 周明明连忙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的林晚晚。 林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冲上前去拥住了女儿“晚晚!” 她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抽泣着说道:“你真的吓到妈妈了,我还以为……” 话未说完,剩下的声音便消散在她的哭腔里。 好在她很快直起身,牵着自己女儿的手,抹去眼泪看向周明明。 “真的是太感谢你了周先生,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婉眼眶通红,说着说着又要掉下眼泪。 周明明慌了神,他实在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慌乱地摆手道:“没有没有,晚晚人挺乖的……” 他摸了摸鼻子,“我在楼梯间发现了她,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挺久的,也没吃饭,于是就把她带走了。” “正好对门的赵先生做饭发出了邀请,便带着晚晚过去蹭了一顿。”周明明浅笑着。 “不管怎样,还是很感谢您的照顾。”林婉抹着眼泪,神情感激不尽,完全忽略了他口中的另一个人。 “晚晚一个人坐在楼梯间里很危险,感谢您把她带去看着,还带她去吃了个饭……” 女人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眼睛却弯了起来,露出一个笑容。 “这样吧,您要是不嫌弃,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 周明明有点慌:“诶……不用不用。” “不用这么麻烦,我还得多谢你没把我当成坏人呢,”他笑了笑,“吃饭就不用了,好好照顾女儿就行了。” 林婉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微抿。 “……你吃面包吗?那我明天做些面包饼干送给您吧。” 她说着,见周明明还有要拒绝的打算,又连忙加了一句。 “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感谢了,只是一点自己做的小饼干。” 见此,周明明只好无奈答应了。 “麻烦你了……” 他们互相告别,楼道里很快便失去了人的踪影。 —— 寂静的楼梯间,女人牵着她的女儿慢慢地走着,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响。 “妈妈……” 林晚晚忽然开口,稚嫩的声音在楼梯间里轻轻回荡着。 “周叔叔确实是个好人。”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女人沉闷地应了声。 “嗯……” 34 高医生的转变 他今天本该休假的 漆黑的卧室里, 床头的手机忽然亮起,不知谁打来的电话,铃声吵醒了熟睡的周明明。 周明明眼睛都还没睁开, 手就已经按下了接听键。 “喂?”嗓音略微沙哑。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客气的话语中难掩疲色。 “请问是周先生吗?我是钱小绿的爸爸孙长寿。” 对于孙长寿这个名字周明明不是很敏感, 但一听到钱小绿的名字, 周明明瞬间没了睡意。 他猛地睁开眼, 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这样的, 小绿刚从昏睡中清醒, 醒来谁也不让接近, 哭着喊着要见你一面……” 电话那头的孙院长语气十分诚恳, 为了能让周明明去医院看望自己的女儿,他几乎是放下了所有包袱。 “周先生, 您救了小绿一命, 可她现在什么也不吃,再这样下去她会出事的。” “小绿是我最宝贝的女儿,我知道之前她做了些不好的事, 可这一切都源于她的心理问题。小绿她本身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 哦,钱小绿又不是他女儿。 面对孙长寿一番情深意切的话语,周明明面无表情, 毫无波动。 细碎的黑发遮住了他的前额,他看也不看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手指微动, 下一秒便要挂掉电话——【支X宝到账50000元!】 “?!!”周明明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点开软件,反复查看着余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先生,为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我准备了一些小小的心意……” 电话那头的孙长寿还在继续说着,但周明明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了。 他坐直身体,脸上露出营业式微笑,也不管电话那头的孙长寿能不能看见。 “……我知道这点小钱对于周先生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周明明面带笑容,他再也不觉得这通电话惊扰了他的美梦,十分耐心且认真地听着孙长寿说话。 等到电话那头的人停下了话语,他才开口回道。 “周先生,您还在听吗?”半天没听见周明明的声音,孙长寿惴惴不安地问道。 电话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听着周明明的回答,孙长寿混浊的眼睛一点点亮起。 ——“孙院长,我会来医院看望钱小绿的。” …… 单人病房里,床头柜旁摆放着探望者带来的花束,翠绿的洋桔梗与绿铃草交错,盛开的花朵生机盎然,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吱嘎!”病房门被打开,医生端来今日的食物,走进了病房。 他放下手中的热粥,视线落在病房上凸起的身影上。 “吃饭了。” 躺着病床上的少女双眼紧闭,纱布包裹着脑袋,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着格外脆弱,惹人怜惜。 然而病房里只有高新瑞一个人,他并不觉得眼前的少女哪里脆弱。 身着白衣大褂的医生神情淡漠,看着钱小绿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小绿。”他叫着她的名字,一瞬间,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温和,语气轻柔。 “你该吃饭了。” 少女睁开双眼,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滚出去——”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说完这三个字便不住地喘气。 高新瑞眉头微皱,清逸的外表看上去十分担心她。 “小绿,你刚从昏迷中醒来,不吃东西是会晕过去的。”他细心劝导着,听起来完全就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医生。 “滚!”这次钱小绿倒是没再喘气了,她冷冷地吐出一个字,阖上眼不去看他。 这一幕倒是和半个月之前的场景颠倒了,完全看不出之前钱小绿对高医生的持刀示爱。 看着钱小绿的模样,高新瑞似乎有些无奈。 “小绿……”他还想要劝说几句,即使从钱小绿醒来到现在他一直在劝。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起特殊的提示音。 高新瑞拿出查看,是一个网名为“1”发给他的消息。 也不知道那个人发了什么信息,高新瑞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看向钱小绿的眼神透露着几分冰凉。 声音听上去倒还是依旧和睦。 “小绿,我把粥放在这了,你要是饿了就喊护工来喂你,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钱小绿双眼紧闭,她眉头紧皱,对于高新瑞的话感到烦躁与反感。 短暂的几秒寂静后,医生轻轻的叹息声在病房里响起,很快随着关门的声音彻底消散。 病房里的场景在眼前缓缓合上,握着门把手的医生面色阴冷。 厌烦—— 事态的失控让他感到无比厌烦。 ——钱小绿不该是这样的情况。 按照他一开始的计划,患有精神病的钱小绿应该会在他的一次次接触下,对他保持特殊的情感,从而来完成他的目标。 然而他忽略了孙长寿对女儿的担忧,长久忽略导致女儿患上精神病让他感到无比内疚,这让他觉得自己和那个不负责任的前妻没有区别。 于是在得知钱小绿患有精神病,急切想要付出的孙长寿立马找关系邀请心理医生,想要治好钱小绿。 然而这样的行为让钱小绿产生了极大的抵触,发生了第一次失控——持刀砍伤他。 这样的钱小绿,完全就是个残废品。 还有那个男人——高新瑞情绪有些复杂。 想到周明明,他不由思绪翻滚。 作为让钱小绿彻底失控的存在,高新瑞厌恨又有一丝憧憬。 那个男人看起来十分耀眼,在他和他同时处于钱小绿持刀伤人的情景下,他因为手臂传来疼痛感僵硬在原地,曾经的记忆让他失神,而那个人却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住钱小绿。 鲜明的对比让钱小绿的失控就像一个巴掌,冷冷地拍在他的脸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出响亮的声响。 如此窝囊废物,像极了当初那个小镇上的男孩。 他仿佛一直都是那个被母亲厌恶,被同学欺辱的废物。 连自己所谓的正义、理想,在此时看来,也不过是失败者的空想。 医生俊逸的脸色略微苍白,眼神也显得几分空洞。 “高医生?” 熟悉的男声传入耳朵,他抬眼看去,失神的目光重新聚焦。 ——是周明明。 男人似乎有些诧异,落在他的身上的目光平静无波,与他逐渐扭曲崩溃的情绪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他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恶劣。 这样的男人,他会有一天像他一样失败吗? 周明明疑惑地看着堵在病房门口的高医生,不是很能理解。 怎么就堵在门口不动了?不是让他来劝人吃饭吗?挡在门口他怎么进去? 他看着高医生抬起头,脸上略微扭曲的表情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周先生是来劝小绿吃饭的吗?” 高医生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啊……是的。”周明明迟疑地应着。 “那您进去吧,钱小绿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他侧身,露出身后的房门。 周明明愣了愣,“好的。”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医生的话语与行为都很正常,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想不明白,周明明索性将问题抛向脑后,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高新瑞站在门口,看着周明明走进病房,门未合拢,病床上的钱小绿还以为是来喂饭的护工,冷着脸喊人滚出去。 “钱小绿……”隔着门,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 高新瑞只能看见钱小绿的表情由嫌厌到惊喜,她睁开眼,隔着老远的距离高新瑞也能从她的眼中看出欣喜。 “大叔?你怎么来了……” 医生面无表情,为他们关上了未合拢的病房门。 【真的是狼狈啊……】 他心里自嘲着,不由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了厌烦。 走在楼道上,周围的护士与医生忙碌着,奔走在各个病房里。 “让一让,让一让……”焦急的叫喊声从不远处响起,四周人群如潮水般褪去。 医生向后退一步,看着通往急诊室的病床被医护人员推向前方,身后的家属哭喊着,通红的眼眶让医生心中泛不起一丝怜悯。 这样的事情,医院太多了, 他看得也太多了,多到对此毫无波澜。 医学并不完美,他心中飘过一丝念头。 整个医院就像个大型的审判庭,病患与家属怀揣着希望与绝望,既期待又惧怕地等待着最终判决。 死亡,在这里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所有人都不例外。 医生目视前方,人群又恢复了之前的吵闹。 不远处,穿着裙子的圆脸女孩站在那里,在几个相熟的小护士的调笑下红着脸。 她似乎看到了他,瞬间红了脸。 医生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情绪。 那个脾气暴躁,总是咆哮着吼人的小护士原来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是个小姑娘。 医生思绪发散,他记得,小护士今天休假。 而他今天本来也该休假的,只是钱小绿突然醒了。 不远处的女孩脸颊微红,她望着他,迟疑却又无比坚定地朝他一步步走来。 她停在他面前,眼神羞涩。 医生冷眼看着,停住了脚步。 “高……高医生,”站在医生面前,女孩眼神飘忽,紧张又羞怯的情绪重新占据了整个心。 她微低下头,声音如蚊蝇般嗡嘤嘈杂。 但下一秒,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抬起脑袋,双眼直视着面前的医生。 女孩的声音清脆响亮,漆黑的眼睛闪着光亮。 “高医生,你晚上有空吗?” “我能约您吃个饭吗?” 口袋里的手机里伴随着震动“叮咚”作响,特殊的提示音让医生明白那个网名为“1”的人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按照他原本的态度,在震动响起的那一刻他会立即拿出手机查看。 但现在—— 医生看着面前女孩微红的脸,心中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今天本该休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