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汨珞薛婉仪》 第1章 两名新娘 “死了?” “还没玩玩,可惜了……” “丑是丑了点,但咱哥们这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能玩到王妃,你不来那我先玩!” 甄汨珞昏昏沉沉的听到耳畔边男子猥琐恶心的言语,一股男人的臭味缭绕着她。 只觉得额头格外的痛,似乎还有粘稠的液体流淌到耳边。 突感一只粗糙污垢的手摸向腰间,她猛地睁开眼。 见那只手已经触到她的腰带,她下意识的猛然抬手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到男子身上。 “哟,没死啊,力气还挺大,那就省着点劲好好服侍爷。” 被打男子起先吓得一激灵,随后眼露淫光摩拳擦掌。 另一个油脸男直接解开裤子。 “没想到哥们这辈子还能让王妃伺候一回!” 他边说边提着自己的宝贝撇起八字步走来。 “真小。” 甄汨珞嫌恶的撇开头。 “你说什么?” 油脸男僵在原地。 “我说你,太!小!了!” 甄汨珞一字一顿的重复了刚才的话。 “臭婊子,我让你一会儿哭着求爷!” 无论在哪个时代,男人被这么说无疑都是极其伤自尊心的,油脸男瞬间一蹦三尺高,扔掉裤子直接扑来。 等他靠近,甄汨珞抬腿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他的命根子上。 嗷的一声,油脸男捂着他的宝贝边嚎边跳起滑稽的舞步。 “活该。” 眼见着另一人靠近,她抓起地上的腰带照着这名大嘴男眼睛甩去。 没想到她的动作能这么快,大嘴男没来得及反应,被结结实实的抽到,脑子有些发懵,眼睛痛的眼泪不断往外流。 趁这机会,甄汨珞用腰带勒住他的脖颈。 “说!谁派你们来的?” 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丑鬼,赶紧松手,我们可是王爷的人!” 王爷? 在这cosplay还是演戏呢? 突然,大片的记忆涌入脑海。 两个月前鲁皇下旨让原主与邺王秦湛瑛选良辰吉日履行婚姻。 今日正为大婚之日,原主却被迷晕扔到后院柴房,秦湛瑛则在前院与其他人拜堂。 并且他又派手下来羞辱她,原主抵死不从一头撞死。 这才有了她借尸还魂,穿越而来。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她上手的力却丝毫未松,大嘴男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慢,逐渐昏死过去。 “晦气!在哪个时代的渣男还真是一样不要脸!” 甄汨珞掸去衣服上的灰尘,向前院走去。 原主没脑子会被抢了嫁妆还丢了命,可她一样,她不是个软柿子。 这种欺负到她头上的渣男不让他掉一层皮,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前厅锣鼓喧天,宾客满席,全然不似后院的冷清。 鲁皇皇后高坐主位,看着二位新人由远及近走来。 “一拜高堂!” 主持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道厉声打破这一派祥和的景象。 “慢!臣女甄汨珞,叩见皇上皇后!” 甄汨珞昂首阔步走入大堂之中,躬身行礼。 拜堂被打断,鲁皇秦政面色一沉,可当听清来人自报姓名时,疑惑望去。 甄汨珞应是与邺王拜堂之人,怎会穿着一身被染脏的嫁衣从外走进? 那…与邺王拜堂之人是谁? “平身。”鲁皇一挥手,“你是甄汨珞,朕赐封的邺王王妃?” 这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却是不怒自威,若是个胆小的当场就能被吓尿裤子。 “回皇上,正是臣女。” 甄汨珞抬起头,直视主位二人。 在场的宾客,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自己凭空消失不曾来过。 虽然许多人不认得甄汨珞,但都听说过关于她的传闻。 满面红疮,如地府索命恶鬼般丑陋。 加上她穿着婚娶的大红嫁衣,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真正的王妃。 可皇子拜堂,王妃却被换了人,这等皇家丑事,他们如果多嘴,怕难活着走出这府邸。 秦湛瑛全然没有料想到这个丑八怪会出现,中了迷药,他又派去身手矫健的壮汉,她怎么能逃得出来? 他双眸狠厉的死盯着甄汨珞,面部惊异的扭曲,恨不得上前动手掐死她,“你……” 甄汨珞连个眼神也没给他,这种猪狗不如的渣男,她怕多看一眼脏了眼睛。 “瑛儿,你给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鲁皇沉声询问,无形中散开巨大威压。 这桩婚约是在六年前,他为表彰甄汨珞父亲甄国公退敌立下赫赫战功定下的。 将甄国公的女儿许配给他最宠爱的皇子为正妃,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除了赏赐联姻,鲁皇还有另一层意思。 如果秦湛瑛迎娶甄汨珞做正妃,那么便能牵制住甄国公手下的铁骑连环甲。 这是一只能以一敌百,让敌国闻风丧胆,从未吃过败仗的军团。 掌握控制住这支军队,便能保他江山稳固。 因着甄汨珞容貌发生变化,满面红疮令人作呕,秦湛瑛曾多次请求取消婚约,但为了北鲁的江山社稷,鲁皇始终未同意。 今日完婚,便能牢牢栓住这些铁骑连环甲。 可就在这重要的节骨眼上,闹了这么大一出乌龙,新婚拜堂,新娘却换了人。 秦湛瑛疾步上前,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疑惑模样,“父皇明鉴,此事儿臣并不知晓。” 垂下的头,遮掩住眸中的狡诈狠厉与不甘心。 他恨! 就差最后一步! 拜完堂入了洞房,他就能生米煮成熟饭彻底摆脱这个丑鬼,并且与他相爱之人携手终身。 真是老天瞎眼,让她还活着! 甄汨珞在听到他的话后,冷笑一声。 “皇上,臣女今日入府,本应到这前院等待拜堂,却不知被何人抬去后院锁了起来。” 她没有将差点被侵犯的事情说出来,在这个女子清白比命还重要的年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秦湛瑛他敢做不敢当满口谎言,那她不介意逼他一把。 从她进来到现在,整场戏的另一位主角始终一声不吭,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如果邺王殿下对此事不清楚,那你可知身边站的女子是谁?” 秦湛瑛向后退了一步,像是躲避苍蝇臭虫一样,厌烦的开口,“不知。” “哦,那既然如此,我们问一问当事人。” 第2章 我的好妹妹 甄汨珞绕着那名女子饶了一圈,秦湛瑛下意识的将人护在怀里。 “不知你是哪家的小姐?可有三书六礼,媒妁之言? 在邺王娶正妃的日子,你冒名顶替,欺君罔上,这可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会凌迟处死的。” 察觉到那名女子身子轻微一颤,甄汨珞收回目光转向秦湛瑛。 “邺王殿下,既然我已出现,那你身边的这名小姐绝不是皇上指婚之人,可你现在的动作还如此亲昵,是你们提前计划好的吗? 难道说你们是对皇上的圣命不满,想欺君罔上?” 秦湛瑛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半步,紧攥拳头,强忍着怒气。 若不是在场还有这么多宾客,他真的想一脚把甄汨珞踹出去。 他也没有想到一向以草包著称的甄家丑女,今日不仅有着伶牙俐齿,逻辑也条理清晰。 旁边这位女子他自然知道是谁,这件事也是他们商量好的。 “甄汨珞,说话要有证据。” 秦湛瑛才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只不过是想给自己心爱之人一个名分,同时也不想娶一个根本配不上他自己的丑鬼。 他如此深情大义的好男人好丈夫,凭什么要被这么个东西当堂质问? 只不过现在计划失败,他若是还想得到甄国公的支持,就必须一口咬死对事情概不知情。 虽然身边是他的挚爱,但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将她舍弃。 他的动作与情绪的变化,尽数被身边人感受到。 她没想到平日里对她万般宠爱,温柔至极的男人现在竟如此薄情寡义。 不过为今之计,只有她站出来。 在秦湛瑛下一步动作前,女子向后撤了一步,娇滴滴的跪跌到甄汨珞面前。 盖头随着她的动作飘落在地。 “姐姐……” “四妹妹?” 甄汨珞瞧清面容,也是迟愣一瞬。 她想了不少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原主最疼爱的四妹妹。 甄羽霜是庶女出身,过得却是比她这个嫡女要滋润。 只要是四妹妹提出的,不管多么困难,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原主为了哄她开心也会做到。 原主有的,会要求下人同样准备给她。 在她们几岁时,甄国公从异疆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原主喜欢的很,但见四妹妹也爱不释手,便将所有物件都送去她房里。 在十几岁时,四妹妹因为想去看元宵佳节的灯会,原主瞒着父亲带她出去,闯出大祸,却救了一名落水男子。 甄国公知道她们私自离府后,大发雷霆,原主却将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四妹妹被罚,二月飘雪的天,跪在院子里一晚上求父亲原谅。 从小到大,不论在什么场合,总能看到她们二人形影不离。 一个温婉娇柔,一个粗鄙丑恶。 世人都说甄汨珞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出甄羽霜的美。 可原主就像是听不到般,依旧甘之如饴天天围着四妹妹转。 每天四妹妹长,四妹妹短,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 出嫁入轿时,四妹妹还依依不舍的祝福她与邺王百年好合。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前脚刚走,甄羽霜就被接入王府。 看着她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甄汨珞只觉得恶心至极,这种白莲花看了晦气。 “四妹真是长大了,现在见有胆子瞒着所有人偷天换日,将嫡姐送去后院,而你在这里拜堂成亲。 侵犯皇戚,不顾纪法,藐视皇权,欺君枉上,这其中随意一条可都是杀头的罪。”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事情的主谋正是刚才满口否认的秦湛瑛。 她的声音冰冷如霜,一字一句的扎进这对狗男女的心中。 甄羽霜紧攥着手帕,秦湛瑛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掉落。 他们原本计划将甄汨珞接进来后,直接抬去后院下药迷晕,在她被侮辱侵犯时,让提前安排好的人去捉奸。 这样,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这个傻子包括甄国公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求着他,任凭他摆布。 如此这般,他不仅能娶到甄家四姑娘,也可以获得甄国公的支持。https:/ 既抱得美人归,又赚得江山社稷。 可他们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甄汨珞不仅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行为表现也与往常大不相同。 难道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甄汨珞的冤魂?还是她被附了身? 没有时间多想,甄羽霜迅速稳住心神。 左右不过是被邺王嫌恶的丑女,她不相信一个草包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而且,从小到大只要她一哭,一哀求,这傻子无论什么都会让给她。 她硬挤出几滴眼泪,“姐姐,是妹妹与邺王殿下心意相通,今日也坐轿过来。但妹妹只是想做一名丫鬟婢女,服侍姐姐与王爷一辈子,可是……” “可是下人在抬轿的时候,将你我二人的轿子抬错了,所以就导致我在后院,你在前厅被逼无奈的拜堂?” 甄汨珞眸中划过讽刺与狡黠,顺着甄羽霜的话说下去,给她找了个近乎完美的借口。 “是,就是姐姐你说的那样,妹妹真的丝毫不知情,都怪那些下人!” 把罪责都推到下人身上去,王府内的仆人家丁成百上千,就算是皇帝下令,也找不到他们设陷的证据。 甄羽霜暗中松了口气。 看着刚才甄汨珞那咄咄逼人的模样,还以为她长脑子了,没想到还是一样这么轻易的就能糊弄过去。 只要过了今天,皇帝皇后离开,甄汨珞就是俎上鱼肉,这邺王府就是她甄羽霜说了算。 “既是这般……妹妹这身嫁衣可真漂亮。” 在场的人没有傻子都是人精,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场戏是甄家四姑娘与邺王爷设计做的套。 别的不说,这身大红嫁衣无论是用料还是刺绣工艺,都是上乘,不可能随随便便一个店铺就能买到。 不过自古二女共侍一夫的情况稀松平常,但姐妹两个同时嫁入王府,正主被抬去后院,而让庶女顶替拜堂。 这种情况还是闻所未闻,冒天下之大不韪。 说不定都经过主座上的那二人的首肯。 只是为了保住脑袋顶上的乌纱帽,这里面的猫腻他们只能看破不说破。 第3章 普信下头男 “这身衣服也是下人在路上随意在一家铺子内买的,妹妹直接就穿上身了,姐姐若是喜欢,妹妹再让下人买来赠予姐姐。” 所有过错都推到下人身上,将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再装出一副娇柔的受害人模样。 “在店铺里随便买点的嫁衣,做工刺绣竟然能这么好,图案与颜色都和我这正妃服饰如出一辙。” 甄羽霜美眸中含着泪水,神色慌乱地解释,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衣服下人拿来后妹妹没有细看,绝不是冒犯姐姐的意思!姐姐你要相信我,若是知道会顶撞姐姐,妹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穿的!” 甄汨珞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妹妹还真是对邺王殿下用情至深,连嫁衣都不在乎。我相信妹妹你不是这么不细心的人,定是那些下人的错。” 甄羽霜连连点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就在她见甄汨珞不再追问,以为糊弄过去,刚要把心放回肚子的时候,突然见甄汨珞转身面向主位,朗声开口。 “禀皇上,臣女四妹犯欺君之罪,按我北鲁律法,应当街游行,斩首示众,臣女请皇上拟旨下令。” “不……”甄羽霜被她这番话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 明明刚才都已经说通了,怎么如此突然的变卦。 而且她之所以承认,就是凭着她对甄汨珞多年的了解。 她笃定甄汨珞不会舍得让她受罪,会将一切她想要的都让出来。 可是…… 现在的甄汨珞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连她哭都没有用。 原先只要她一哭,无论说什么甄汨珞都会答应。 “甄汨珞,你别欺人太甚!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秦湛瑛一把拉起甄羽霜,将她护在身后。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最疼爱的女子被削首示众,霜儿若是死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堂堂邺王连个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 不过甄汨珞身后是铁骑连环甲,是北鲁的江山,他今日一定要将这丑女娶进门,以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 想到这里,秦湛瑛松开握紧的拳头,拿出一副自认英俊潇洒迷倒众人的表情看着甄汨珞。 “甄大小姐,霜儿是你的妹妹,因爱慕本王做出这样的傻事也是情有可原。你是父皇钦点的正妃,本王也绝不会亏待,你们二人共侍一夫岂不美哉?” 甄汨珞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差点没呕出来。 普信男加下头男加渣男,这三种buff加成,真是人间的极品,竟然不要脸到这般境地。 看着她满面讽刺嘲弄,皇后按捺不住。 她见过甄汨珞小时候的模样,一张小包子脸惹人喜爱,性格更是活泼好动古灵精怪。 可就在十岁那年,不知是何原因脸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斑,逐渐变成黑痕。 这样的女子,她自是不愿让宝贝儿子娶来为妻,但为了甄家的铁甲连环马,又不得不这么做。 她不忍儿子再为难,适时地出来解围。 “甄小姐,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不易见血。你妹妹也是事出有因,倒不如宽恕了她,咱们一家人和气圆满。” 大婚当日被抬去后院,这无论放在谁身上都忍受不了,何况是这个没脑子的甄汨珞。 这件事情确实是秦湛瑛做法欠妥,不过她一听皇后亲自劝说,给了一个台阶,甄汨珞就应该顺坡下驴。 果然如她所期,甄汨珞没再追究这个事情,冷冷地瞥了一眼秦湛瑛后,欠身施礼。 “皇后娘娘发话,臣女不敢不从,只是希望皇上能赐臣女一个恩典!” “甄小姐尽管提,只要不损害我北鲁的利益,朕自当满足。”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甄汨珞自小一厢情愿地喜欢邺王秦湛瑛。 当时为了能够嫁给邺王,一哭二闹三上吊,将甄国公逼得没办法了才求得这门婚事。 今日她这样闹,无非就是因为觉得邺王对她不重视,想更加得宠罢了。 最多是要求邺王与她重新拜堂,或是再许下什么能巩固她正妃地位的承诺。 所以,鲁皇很轻易地答应下来。 得了承诺,甄汨珞掩下眸中的精明,不卑不亢地再次施礼。 “蒙皇上隆恩,赐婚臣女为邺王正妃,可大婚当日,正妻被搁置,与另一位无名无份的拜堂。 第4章 拖下去杖毙 什么? 这转变得太快,在场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秦湛瑛原本如猪肝的脸,换上不屑与得意的表情。 竟敢给他难堪,这就是下场! 谁人不知凌王残疾患病,性情古怪暴虐,去到府中的女子,都没有好下场。 甄汨珞嫁去,就只有一个下场: 死! 她死了,铁骑连环甲迟早会落入他手。 甄羽霜听到这道圣旨后,内心满是狂喜与幸灾乐祸。 一个丑八怪,还胆大包天竟想让皇上处罚她,还想休弃邺王,也不照镜子看看长得什么德行! 可她表面上仍装出一副悲泣的模样看着甄汨珞,“姐姐……” 甄汨珞看着众人的反应,在记忆中仔细搜寻着关于凌王的相关消息。 这位凌王,是北鲁的前战神,在别国只要提起北鲁的凌王爷秦临渊,小孩子都会被吓哭。 他自小嗜血成性,在一次征战中落入陷阱,救回后不仅身中剧毒,双腿更是落下残疾,依靠着轮椅过活。 从那以后,龙王更是阎王般的存在。 甄汨珞眸中充斥着浓烈的不忿之色。 好不容易从火坑出来,又入另一深渊。 把她许配给这位残主,摆明了是羞辱,更是给秦湛瑛撑腰,杀鸡儆猴。 不过,就算是残王如传闻中那般,也比这个人面兽心的渣男强得多。 “臣女多谢皇帝赐婚。”甄汨珞跪谢领旨。 鲁皇没有想到他能不哭不闹,沉默冷静地接受,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平生,甄大小姐的婚礼,朕会亲自去主持,绝不允许再犯类似今日的事情。” “谢主隆恩。” 秦湛瑛本以为甄汨珞在听到这道旨意后,会当着众人闹,出丑。 看着她平静地接过圣旨,面色像吃了死苍蝇般难看。 甄汨珞走到他面前,解下抓髻,青丝飘散,将新娘的信物发簪举于胸前。 “信物还你,你派去的人,如你一样恶心。而你的下场,也会与他们一样。” 语毕,手松,发簪滑落脚边,应声而碎。 为原主道别,也是为属于甄汨珞的前半生告别。 在众人惊艳,复杂,嘲笑的目光中,她走出前厅。 陪嫁而来的贴身丫鬟芷儿被王府的人拦在院外,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何事。 见甄汨珞出来,面色晦暗不明,哭着叫道:“小姐……” 甄汨珞快步走去,摸摸她的头,安慰着,“我没事,走吧,回府。” “回府?” 芷儿一愣,吉时已过许久,却迟迟没有放出礼成的烟花,本应是送入洞房,她家小姐却要回府。 其中绝对出了不小的岔子! “小姐,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听到第一声关心她的话,甄汨珞鼻子一酸,泪水湿了眼眶。 “放心吧,没事的。” 她看向不远处摆放着的一箱嫁妆,“叫几个人,将嫁妆一并抬回。” 外面有从国公府带过来的人,因没有礼成,一直等在门外。 领着几名小厮刚走到近前,旁边走出一人拦住她的去路。 “甄大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来人正是府上专门负责管理钱财的管家牛二,长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背地里帮着秦湛瑛做了不少敛财的勾当。 “让开,取嫁妆。”甄汨珞招手,示意甄国公府的小厮上前。 牛二叉着腰挡住他们去路。 “抱歉,没有王爷的命令,你不能将这些嫁妆抬走。”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足足有王府这些年一半的积蓄还要多,到嘴的鸭子,绝不能让他飞了。 若是能将这些嫁妆留下,不仅邺王爷会对他有所嘉奖,他还可以中饱私囊一点。 这一点,足够他们一家子吃上一年。 甄汨珞看着他眼比天高嚣张跋扈的模样,不屑地一撇嘴。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 邺王府这一窝子里面,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刚才在前厅内有皇帝皇后在,她只能一忍再忍,可现在只有这么一名小管家。 她要是再忍,就不叫甄汨珞了! 本就一肚子气,正愁找不到地方宣泄,竟还有人白白送过来撞枪口。 “你们王爷的话,比任何人的都大?” “这是自然!你要是抬嫁妆,先去请我们王爷的令。” 平日里嚣张惯了,狗仗人势的话脱口而出,全然不考虑后果。 “是吗。”甄汨珞不怒反笑,“那我去告诉皇上,让圣上求得业主应允?” 她从怀中拿出圣旨,狠狠地朝牛二打去,“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皇上亲拟的圣旨!” 圣旨的手柄,是用硬度极强的犀牛角所制,牛二正耀武扬威,被甄汨珞这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打倒。 瞬间,骨头的断裂声,与他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你!我们王爷饶不了你!” 牛二痛得呲牙咧嘴地在地上打滚,嘴里叫嚣着。 这边发生的动静,吸引不少在侧厅休息的人注目。 他们不知道前厅发生的事,看到甄汨珞下死手,其中有几个还愤愤不平。 “甄大小姐有何权力处罚王府下人,硬抢嫁妆呢?” 甄汨珞瞥了一眼,是名年龄大概三十多的妇人,一副的尖酸刻薄。 脑子里没什么印象,但这个时候帮牛二说话的,无非就是想卖个人情,巴结上邺王府。 只要是和邺王府有关系,那就全是她的仇人。 “你萝卜吃闲了?” 妇人一惊。 “淡操心!”甄汨珞高举圣旨,言语冰冷。 “藐视皇权,违背圣旨,按律当斩的罪,你要替他顶了?” 看着地上向前蠕动的牛二,她再次砸下去。 她是学医的,自然知道打哪里最痛,不仅折磨人还不会致命。 她不想要牛二性命,只不过是宣泄一下积压的怒火。 这一番举措后,妇人亦没了动静,藏匿于人群后。 “认清自己的位置,你只不过是一只最低贱的狗,本小姐要你的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牛二痛得不断哀嚎求饶。 “滚!” 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双手撑地趴着逃离甄汨珞。 宣泄过后,甄汨珞在众人的目光中,将嫁妆全部抬起,浩浩荡荡地离开王府。 第5章 杀鸡儆猴 路上,不少人围观议论纷纷。 “你快看呀,这不是甄国公府的马车吗?里面坐着的那个大小姐,今日不是与邺王成婚吗?” “对啊,难道是被休了?” “也难怪,她长的那么丑,别说是王爷了,就算是给我当媳妇,我也不要!” “……” 甄汨珞将所有的议论声一律摒而不听,坐在轿子上微阖双目。 她要养足精神,回到国公府还有一场硬仗需要打。 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既欺负到她头上,必让对方变本加厉的讨回来。 国公府。 三夫人薛婉仪带着丫鬟小厮站在府门外,翘首以待的看向甄汨珞返回的方向。httpδ:/m.kuAisugg.nět 看到国公府的马车由远及近,她面上挂笑,扭动着腰肢迎来。 离得近些,才能看到她眼中快要溢出的得意。 大婚之日独身一人孤零零的回来,定是被邺王休弃,那么她的宝贝女儿,日后绝对会稳居王妃之位,她也不用再看他人的眼色行事了。 不枉她又想良策,又做嫁衣这好一顿忙乎。 “大小姐你回来了,娘可是担心你担心的紧呢。” 见甄汨珞从马车上下来,她掩去眸中情绪,换上担心模样。 本以为甄汨珞会抱着她好一番痛哭,却没想到她竟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接迈步入府。 坐在正位,甄汨珞审视着院子中站成一排的小厮,眸中的冰冷如寒冬刺骨。 沉默许久,“你们没有要说的么?” 这几人,正是受了薛婉仪的指使,将甄汨珞抬去后院,并将她迷晕扔到间空房。 回来后,他们领到不少的赏银。 面对着甄汨珞咄咄逼人的威压,他们垂头不语,目光往薛婉仪方向瞟。 “都不说话是吧?”甄汨珞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来人,将这几个奴才拖下去杖毙。” 她轻轻向后倚靠,将碎发别在耳后,嘴角含笑,就像是在说今天的饭菜是否可口一样。 本以为最多是责怪几句,他们这位傻小姐向来是容易糊弄,可开口竟是直接杖毙。 几人扑通跪倒,头磕在地上彭彭作响,面上却没有惧色。 “大小姐,小的几个将您平安送去王府,一路上生怕将您磕了碰了,不知小的们何罪之有,哪里冒犯了您?” 求饶认错的话,全部是避重就轻,说的比她这个大小姐还要硬气,好似被冤枉了一样。 若是她质疑教训这几人,倒是成了她的不是。 “不知?”两道寒光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几人。 “那就是说,你们是有意要将本小姐抬去后院,让一个低贱庶女去拜堂?” 一顶大帽扣下,若是承认,那便是违抗圣命,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向前跪爬几步,“是小的们第一次去王府,跟着引路让走错了路。” “犯错就要罚,杖毙。” 甄汨珞早已预料到他们会有这番措辞,定是与甄羽霜都设计好的话术。 薛婉仪刚刚被无视晾在一旁,满肚子怨气,看到甄汨珞咄咄逼人,挤出笑容过来劝解。 “大小姐刚被休,定是心情不好。不过王府那么大,这几名小厮误将大小姐送错,也是情有可原。看在姨娘的面子上,你就饶了他们吧。” 甄汨珞冷嗤一声,目光转向她,“姨娘这般维护,难道他们都是你授意的?还是姨娘是菩萨心肠,想替他们受罚?” “珞儿,你知道姨娘不是这意思……” “那就闭嘴,没你说话的份。 薛婉仪被甄汨珞噎的进退两难,面容扭曲的噤声退到一旁。 若是她沾染上这件事,连女儿也会受牵连。 那几个奴才虽然是替她们卖命,但终究是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只要不牵扯到她们,随甄汨珞怎么罚。 “芷儿,去取家法藤条。”甄汨珞厉声吩咐,“再将府内所有人叫来。” 她目光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小厮们,余光观察着好似置身事外的三夫人。 这件事,绝对有她的参与,极有可能是她策划主导。 这个薛婉仪,娘家只是个三品官,背景并不厚重,却能在国公府上掌家,足以见得她的手段。 合伙逼死原主,这份血债,必定要让她血偿。 不过,眼下是要杀鸡儆猴,这些以下犯上的奴才们,她绝不会轻饶! 芷儿取来家法藤条呈交至甄汨珞手上。 府中的下人们也聚集在院子中。 甄汨珞接来,指向刚才说话的那名小厮,不怒也不恼,慢条斯理的问道:“现在可有话说?” 那人在听到甄汨珞动家法后,刚刚的惧色一扫而空。 只不过一根小藤条,而且她一名女子,能有多大的气力? 打在身上最多不过是擦破点皮。 这么个草包,还是和以往一样,雷声大雨点小。 并且还有三夫人撑腰,他们今日替她受了罪,明日便能再多得几两银子。 “回大小姐,奴才将您抬去,就算是没功劳也有苦劳,既然大小姐执意要怪,奴才自愿领罚。” “好。” 甄汨珞拿着藤条轻柔柔的放在这名恶奴脖子上。 “本小姐一向赏罚分明。”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顷刻间她双手一用力,恶奴瞪大双眼绝气身亡。 抽回藤条,尸体直挺挺的摔在地上,血汩汩而流。 旁边几人吓得尖叫,慌作一团。 院子里不少丫鬟哪见过这血腥一模,吓得想叫都叫不出来,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懦弱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大小姐,能在顷刻间一招要了一人的命。 大小姐,疯了吗…… 第6章 动真格 薛婉仪也没预料到甄汨珞竟动了真格,面上的平静再也挂不住,捏着帕子立刻下令。 “你们都聋的吗?没听到大小姐吩咐?立刻把这几个恶奴拉下去杖毙!” 她害怕这几人在甄汨珞雷厉风行的手段逼问下,将她供出去。 死了才能一了百了,咬死这个秘密。 若是真被甄汨珞掌握到证据,指证她为背后主使,这欺君之罪她可顶不住。 “不必。”甄汨珞一鞭抽在地上,将上前拖拽的几名小厮吓得退出去几丈远。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小姐,抬手命陨,像是从地狱走出的恶魔。 “将这些人拖到府门外,就地杖毙。” 甄汨珞进来时并没有吩咐人将府门关闭,因此门外聚集了大批看热闹的百姓。 这几人既能死心塌地的为薛婉仪做事,定有把柄捏在她手里,就算是问也问不出什么。 倒不如当街杖毙,杀鸡儆猴。 “擅作主张将抬到后院,反而将低贱庶女抬到前院成婚。如此胆大包天,违抗圣命,下场就是这样!”httpδ:/m.kuAisugg.nět 围观众人本在议论她行事至狠厉,听到这番话,顿时理解了她这一做法,不少的妇人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刚听说,皇帝给邺王指婚的是甄大小姐,结果却是和甄家四小姐拜堂。” “对!我也听说了,甄大小姐还要休夫,休了邺王!” 距离离开王府已过多时,有消息灵通的了解此事,互相讲述传播着。 “甄家四小姐……不是这位三夫人的女儿吗?” 人群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薛婉仪逐渐听到对她的不利消息,连忙高喊分散他们注意。 “你们!快点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做!” 全不顾这几名对她忠心耿耿的小厮不断的求饶与哀嚎,薛婉仪指挥着下人抓紧行刑。 她只是奉大小姐的命令行事,这几个人被打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人们只会说甄汨珞心狠手辣,滥用私刑。 她巴不得这个小贱人的名声再臭一点,这样才能凸显出她女儿的温柔体贴大家闺秀。 得了薛婉仪的命令,下人将这几名小厮按在地上,举起棍子毫不留情的落下。 棒棒带血,血肉横飞。 周遭群众有些不忍直视的避开头。 甄汨珞则面无表情的坐在芷儿拿来的椅子上品着茶,一言不发。 只几棍下去,小厮被打的满嘴鲜血,求饶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大小姐,求求您饶命!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甄汨珞面色未变,抬手欣赏着刚做的大红寇丹。 她不下令,就只能一直打下去。 “大小姐,够了,再打真就打死了。他们都已经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们吧。” 薛婉仪一副担忧的样子,过来假惺惺的劝说道。 当着百姓的面,她这个主事的,得过来做做样子。 她知道以甄汨珞现在的性子,绝不会轻饶这帮人。 甄汨珞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做作的表情倒是拿捏的恰到好处。 与自己相比,不仅能彰显出她三夫人的善良大度,还能体现出她甄汨珞的狠厉暴虐。 真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不过,对于名声这个东西,她向来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目的能否达成。 “既然姨娘都给他们求情了,那只要说出指使他们之人,本小姐可以考虑饶他们一条狗命。” 她嘴角挂着笑,钻心的凉意直达眼底,用着只有彼此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她倒是要看看薛婉仪怎么办,能否允许他们把她供出来。 感受着甄汨珞几乎要将她看透的目光,薛婉仪心下一颤后脊背发凉。 难道这个傻子知道了她所作的一切? 可甄汨珞脑子向来一根筋,怎么能发现这其中的弯弯绕。 “他们擅作主张,欺君罔上,的确该打。” 甄汨珞冷嘲勾唇,“你们三夫人也下命令了,继续打。” 不过一刻钟,地上几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记住,要你们命的,不是我,是薛婉仪,如果你们化成厉鬼,去找她。” 说罢,甄汨珞手落,几人彻底绝气身亡。 薛婉仪暗松了口气,他们死了,她做的事情就会永久埋藏。 甄汨珞转身回府,留下薛婉仪仍在原地,和几名小厮清理尸体与血迹。 走到院中,她看着堆砌如一座小山的嫁妆,蹙眉沉思。 这些嫁妆值当不少的价钱,薛婉仪与其他人都时刻惦记着,必须换成实实在在的银票拿在手里才妥当。 她唤来芷儿,“附近有当铺吗?” “有,一条街对面就有一家。” 芷儿有点没从刚才的震慑中缓过来,她没想到大小姐的处理方法会如此的简单残暴。 但也打心底为自家小姐高兴,经过今日这件事,府中的人定不会再小看了她家小姐! “你叫着钱管家,把这些嫁妆能当的都当了。” 钱管家是府里为数不多真心待她的,若没有他,她怕是也活不到今天。 “是。” 她们二人的对话被刚从外面进来的薛婉仪听到,赶忙过来劝阻。 这些嫁妆,她是要给自己女儿的。 女儿孤身一人嫁入王府,若是连嫁妆都没有,就算是邺王宠爱,也处处受限于人。 所以,她绝不能让甄汨珞把这嫁妆当了。 “珞儿,这可都是你父亲为你精心准备的嫁妆,绝不能当啊!” “不当可以。”甄汨珞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我缺钱,给我十万两,我就不当。” “十万两!” 薛婉仪张大嘴,她以为甄汨珞顶多要个百两千两,她咬咬牙就能给出去,跟这些嫁妆比起来,完全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没想到她张嘴就是十万两。 “给不了?给不了就别在这里碍事。” 薛婉仪处处来阻挠,在她面前转,甄汨珞不由得有些烦躁。 此时,芷儿与钱管家带着人赶到,一箱箱的往外抬运。 薛婉仪紧攥着拳,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在她眼前流失,却无法阻止。 败家子! 真是败家子! 不过倒是可以拿着这件事情去刺激老太太,那老不死的没剩几口气,将这事告诉她,说不定能直接气死。 到那时,整个国公府的财政大权,话语权都在她薛婉仪手里,她女儿又是邺王妃,谁也不敢再小瞧她们母女俩! 第7章 初次相遇 看着薛婉仪眼珠直转,目光中满是算计,甄汨珞觉得厌烦至极,跟着钱管家一起前去当铺。 她并不是想全部死当,这一箱的若是都卖了,最少也能有个十万两。 所以在跟薛婉仪要价时,也不是狮子大开口。 这么多钱她几辈子也花不完,活当压在当铺等以后获得自由了再赎回来。 只有放在当铺,才能保证物品安全不被家里这几个贼人惦记。 庆堂当铺。 掌柜的远远地看到他们浩浩荡荡地到来,召唤着伙计一起迎了出来。 “甄大小姐,您是要典当吗?” 甄国公大小姐甄汨珞与业主解除婚约的事情,已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女子想要休夫,放在整个北鲁都是无独有偶的事情。 他们也看到她抬着几车的嫁妆离开王府,没想到竟会将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典当了。 甄汨珞全然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朝后面一摆手,“这些物品活当,麻烦老板开个价。” 在京城繁华地段开当铺,自然是见过不少奇珍异宝,也有不少身份尊贵之人。 但这种大手笔,还是第一次遇到。 掌柜也拿不定主意,吩咐伙计将甄汨珞好生伺候,跑向内室。 “王爷,是甄国公府的大小姐,将嫁妆活当,您看……” 屋内有二人在品茶下棋,听到掌柜禀告,其中一人拿棋的手一顿。 另一人却是一副幸灾乐祸。 “凌王爷,你和你这位王妃还真是有缘啊,在这儿竟然碰上了。” “你想死吗?” 秦临渊将棋子落下,眸光冷冽地看向对面的祁忪戊。 邺王大婚,他没有那闲情雅致去参加。 但发生的这场闹剧早已有人禀报,传旨的太监此时还被晾在府中等候。 将与z解除婚约的丑女赐婚于他,丑女配残废,摆明是鲁皇的羞辱。 本想着不接受拒绝,没想到竟在他的当铺相遇。 “我亲爱的王爷,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祁忪戊嬉皮笑脸地落下一字,“我倒是挺欣赏她,一般人可没有休夫的勇气。” “把她许配给你?” “这可是你的王妃,我嫂子,我不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祁忪戊看着秦临渊的脸越来越黑,在他彻底发怒前,转移了话题。筷書閣 “那是她的嫁妆,你给当还是不当?值不少银子呢。” 秦临渊没有答话,专心于棋局,最后一子将白子彻底围堵。 “又输了!”祁忪戊懊恼地一拍桌子,“王爷,咱有钱哪能不赚,她那些嫁妆可顶这当铺一年收入了。” “你既如此感兴趣,那便与掌柜同去。” 得到秦临渊首肯,祁忪戊将茶水一仰而就。 “那兄弟我先给你把把关,看看你这王妃怎么样!” 坐在前厅等候的甄汨珞,见掌柜进去迟迟不归,有些不耐烦,吩咐管家将嫁妆盖起,准备换一家典当。 正巧祁忪戊出来,笑容满面异常热情地看着她,“穆小姐您别走啊,我们典当行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价格。” 甄汨珞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她知道这人没有恶意,也非常热情,但总觉得多了一层意味。 她没深究多想,再次将箱子打开。 “大小姐,你这些嫁妆若是死了,能换得不菲价钱!” 祁忪戊的眼珠子都快掉在一件件宝物上,爱不释手。 “活当,一年内我必带赎金换回。” 在内室里的秦临渊,清晰地听到他们全部的对话。 万两银子,别说是她这么一名女子,就算是富商都不敢夸下海口。 不过,这倒是让他对于这名劣迹斑斑的大小姐产生了些许的兴趣。 “逐弈,回府。” 秦临渊从后门离开,甄汨珞与祁忪戊谈典当价钱。 正当这时,一名丫鬟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来,直奔甄汨珞。 “大小姐,您快回去看看吧,老太太要不行了!” 来人正是老太君房内的丫鬟。 听到这话,甄汨珞心下一紧。 在原主的记忆中,因为她娘死得早,甄国公也常年带兵作战不在府,从小就是老太君一手带大。 祖孙二人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 可在近几年里,老太君的身体每况愈下,请了许多的名医大夫都束手无策。 前几日病情突然加重,卧床不起,太医都说没有多少时日了。 原主为此天天以泪洗面,去寺庙烧香拜佛,却也无济于事。 她将剩下的事情交给钱管家,领着芷儿飞奔回国公府。 边跑边问道:“奶奶为何突然病危?” “是三夫人在小姐您走不久后来到老太君房间,说了没几句话老太君便急火攻心。” 丫鬟快速的解释着,却让甄汨珞抓住重点。 三夫人! 薛婉仪! 绝对是她搞的鬼,她被自己驳了面子,没捞到一星半点的嫁妆,心有不忿,所以跑到老太太面前添油加醋去告状了。 眼下救治老太君是当务之急,薛婉仪的账,会和她慢慢清算的。 溧霄阁。 老太君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唇微紫抽搐,府医在一旁满头是汗。 薛婉仪假惺惺的趴在床边哭诉着,“太君您可千万别吓儿媳,珞儿她还只是个孩子,你要是因为这事情气出个好歹,儿媳对不住国公啊!” 甄汨珞刚进到屋内,就听到她的鬼哭狼嚎,更加烦躁。 冲到床边将她撞开,扒开眼底又看看舌苔粗略检查一番后,对着小医童吩咐道。 “去给我拿川芎和冰片粉!” 这是速效救心丸的主要成分,有通气活血,祛瘀止痛的作用。 老太君上了年纪,心脏也不好,最怕的就是生气动肝火。 她又从药箱中抓过一副银针包,找准穴位扎下去。 这些动作,她做的干脆,几息之间落针入穴。 府医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老太君身上已经扎满银针,大吼一声,“你在干什么!” “闭嘴!” 甄汨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针差点扎歪,蹙眉不悦。 薛婉仪刚被甄汨珞撞的一个趔趄,稳住后发现她在老太君身上一顿乱扎,心中暗喜。 她本想着再做点什么,能直接弄死这个老不死的,没想到这个小贱人亲自动手了。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不过,正和她心意! 第8章 抱大腿 这时,医童拿着药粉进来,甄汨珞捏起一指喂到老太君嘴里。 “你喂了什么?” 府医想制止。 若是老太君出了什么问题,她甄汨珞作为大小姐顶多是被骂一顿受点罚。 可他不一样,要是医死人,不光是吃饭的家伙事得丢了,他这颗人头能不能保得住都说不准。 做完一系列的急救措施,甄汨珞才得了空闲给府医讲解。 “我喂的是保护心脏的药,这些穴位你自己看。” 她没管府医越看睁得越大的眼睛,转身面向薛婉仪。 双眸中寒气逼人,幽若冥界彼岸花之阴森。 “薛婉仪,我敬你为国公府添丁操劳,忍你命人抬我去后院还对我下毒手,没追究你的责任。你倒是来恶人先告状了?” 她步步紧逼,一把将薛婉仪的衣领攥住。 “我告诉你,如果老太君有了三长两短,你,与你的宝贝女儿,都要陪葬!” 说完,她松手将薛婉仪狠狠的扔在一旁。 这怒气,是原主的,也是她的。 薛婉仪几次三番的对她下手,她顺势解了与渣男的婚约,没什么损失。 可竟将手伸到老太君这里,想利用自己对奶奶不利,这种人没必要再对她忍耐。 薛婉仪被她寒气凌人的气场震慑住,反应过来竟被这么个草包丑鬼吓住后恼羞成怒,过来就要打。 甄汨珞冷冷一笑,“你别忘了,你是个妾,你若是这一巴掌敢落下来,我不介意让你明白明白嫡庶之分。 还有,你女儿也是个妾,如果老太君没了,父亲守孝丁忧,你女儿还能靠着甄家军在王府立足吗?” 老太君还生命垂危,她没心情与时间来彻底对付薛婉仪,只要她现在不暗中作祟,就有极大把握能抢救回老太太。 薛婉仪倒退数步,猛的惊醒。 她只想着女儿能嫁给邺王为妃,却忽略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https:/ 在秦湛瑛眼里,权力是至高无比的,若没有甄家的铁甲连环马,女儿在王府的日子绝不好过。 甄汨珞如今被许配给那个残废凌王,自是无法参与政权斗争。 如若让甄家军入邺王麾下,秦湛瑛定会封她女儿为正妃,日后继承大统,便能贵为皇后,而她则是太郡! 薛婉仪继续设想着她的春秋大梦,塌上的老太君,幽幽转醒。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与产生的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想到竟是她最疼爱的孙儿救她一命。 她清楚薛婉仪来找她绝对是不怀好意,尽可能的隐忍,可对于孙儿的担忧骗不了人,才急火攻心差点让薛氏得手。 “珞儿,让奶奶看看。” 甄汨珞坐在塌边,老太君握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目光中满是疼爱。 “老太君您可终于醒了,可吓死儿媳了,多谢神仙保佑,多些神仙保佑!” 薛婉仪缓过神来,立刻殷切的上前。 “老太君您还虚弱着,儿媳这去给您炖点鸡汤补补身体。” 甄汨珞不耐烦的剜下耳朵,真应该给薛婉仪颁发一个诺贝尔演技奖,这变脸速度简直堪称一绝。 见祖孙二人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她自觉无趣走出房间,回头狠狠的啐了一口。 最聒噪的离开,老太君朝着剩下的人摆摆手。 屋里坐着的还有二夫人与她的子女。 不过这为二夫人是个安生的主,对甄汨珞不冷不热,保持适当的距离,从不参与到纷争中来。 “你们也都退下吧。” “是,老太君您好生休息。” 二夫人欠身施礼退出房间。 屋内剩下祖孙二人,和府医。 府医在仔细的观瞧了甄汨珞的施针后,从最初的轻视变成现在的满眼崇敬。 对于穴位的了解与下针的青精准,每个几十载练不出来。 可他们这位大小姐才不过二九年华,竟有如此造诣,足见她的天赋之高。 “大小姐,我为刚才的话向您道歉。” 他抱拳深深的鞠了一躬,“若是您不嫌弃,今后可否向您请教这针灸之法?” “孙大夫您不必客气,有事吩咐就好。” 甄汨珞拉起他。 这位府医孙大夫,是京城中颇有名望,医术高超颇有“小扁鹊”之称,没有他的妙手回春,可能老太君早已长眠。 因此,她对于孙大夫很是敬佩与感激。 “老太君您现在的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并且有大小姐在,我就先去给您煎药了。” “麻烦孙大夫了。” 注视着孙大夫与小药童离开的背影,老太君握紧了她的手。 “你告诉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薛婉仪说皇帝把你赐还给凌王可是真的?” 看着老太君满面担忧,甄汨珞心下一暖。 奶奶与芷儿,关心的都是她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受委屈,而不是其中利益与是非对错。 甄汨珞深吸口气,从被送去王府后院,她身中迷药解决两名大汉开始,事无巨细一五一十的讲述出来。 老太君听得入迷,对于她休夫惩治恶人的所作所为拍手称赞。 可当谈论起凌王时,却面生阴云。 “珞儿,这凌王秦临渊,不是一般的主,当年与你父亲联手退过敌军,那时候你爹对他的军事天赋赞不绝口。 自他断了腿后,性情变得比原先更更加古怪,行中有传闻说他活不过明年。” 若是无子嗣,凌王归天后,作为王妃的极有可能会陪葬。 后面这句话,老太君没有说出。 不过甄汨珞从她的表情中猜出个大概。 “奶奶,你就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孙儿有解决之法。” 老太君无奈的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 “珞儿你是缺银子了吗?薛婉仪说你将嫁妆都当了。如果你缺钱,来奶奶这里拿。” “那些嫁妆我从王府抬回时就受到了阻拦,不光是薛氏与甄羽霜,这一大笔银子谁都想分一杯羹。所以我放在当铺活当了,待以后时机成熟再取回。” 老太君很是欣慰,笑着摸摸甄汨珞的头。 “我的珞儿长大了,不是原先那个小哭包了。” 随后,严肃了表情,“在国公府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薛婉仪胆敢暗中害你,一律按家法处理。” 第9章 白忙一场 二人话音刚落,薛婉仪端着鸡汤从外面走进来。 “老太君,儿媳亲自给您煮的鸡汤,这里面还放了人参与其他名贵的药材呢,您喝了一定能长命百岁。” 她面上挂着一贯的假笑,扭动腰肢。 看到这老少二人喜笑颜开的模样,她就恨得牙痒痒。 忙活了一趟,不仅嫁妆一分钱没捞到,她的人还被杖毙,最后连这老不死的还活得健健康康,看着面貌更甚以前。 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她女儿成功进入邺王府,可只是一名侧妃,没有娘家的支持,日子也不好过。 甄汨珞不想看见她闹眼睛,没有转身。 塌上的老太君面沉似水,突然一拍床板。 “跪下。” 岁月的沧桑中,充斥着浓厚的威严。 老太君年轻时上过战场,领兵作战击溃不少敌军敌将,只一句吓得薛婉仪乖乖地跪在地上。 “太君息怒,不知儿媳犯了什么错,您刚醒,可千万别再动怒了。” 她跪在地上,目光瞟向甄汨珞。 定是这个小贱人刚才进谗言,说她坏话,让老东西呵斥她。 不过,最好是再次气火攻心,直接一命呜呼。 “你身为妾室,以下犯上,竟问老身何错之有?” “儿媳知错,自愿面壁思过久跪祠堂忏悔,只愿老太君消散怒气。” 甄汨珞听着她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话,翻了个白眼,强忍作呕的冲动。 “奶奶,既然三夫人是真心悔过,愿放弃执掌中馈禁足于府邸,那您便顺了她的心意吧。” 她清楚薛婉仪安的是什么心,笃定国公府需要她掌家,不能没了她,所以以此做要挟。 不过,这种低级的威胁甄汨珞全然不放在眼里,她不是连数都算不明白的原主,掌家自是小菜一碟。 她拿此事威胁,那便借机拿回国公府的大权。 老太君看出孙女眼中的狡黠,语气中满是可惜。 “薛氏,老身本想着珞儿出嫁后,将你抬为平妻,再给霜儿寻个好夫婿,你却将她直接名不正言不顺地送去邺王府做妾。”httpδ:/m.kuAisugg.nět 紧接着话锋一转,“国公府的女儿不清不楚地送人做妾,薛婉仪你好大的胆子,让我甄国公府跟着蒙羞!” “来人,将三夫人拉去后院,禁足思过,没有老身命令,不许外出。” 薛婉仪这回彻底傻了眼,老东西竟然真罚她幽禁! 既如此,她倒要看看,硕大的国公府,没了她怎么办! “让她把账房钥匙与账本交出来。” 薛婉仪刚被丫鬟婆子架起,甄汨珞在旁一边喝着鸡汤一边说道。 “薛姨娘亲自煮的鸡汤真好喝,禁足期间好好反省,早日求得祖母原谅。” 薛婉仪挣脱不开婆子的钳制,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将甄汨珞生吞活剥。 没过多时,婆子将账房钥匙与账本取回呈给老太君。 “珞儿,你接着吧。” 早先看着珞儿一直围着她的四妹妹转,又受薛氏的蛊惑,她急在心里却是无可奈何。 但如今的做派与行事风格,她的珞儿有足够的能力来执掌中馈打理好府中一切。 甄汨珞站起身,郑重地接过婆子手里的物件。 “以前是孙儿不懂事,从今日起孙儿定不负祖母您的期望。” 她看得出老太君对自己的关心与偏爱,想在府中立足,在这个世界上扎根,不仅要有权,还要有靠山。 只要老太君与甄国公在,就没人敢动她甄汨珞。 “好,我的好孙儿长大了!” 老太君眼中含泪,却是笑得合不拢嘴,欣慰地抚摸着甄汨珞脸颊。 …… 忙了近一整夜,甄汨珞才落得清闲回到自己房间。 看着铜镜中布满黑斑的额头与双颊,她紧蹙眉头。 也难怪原主被瞧不起,也王不想娶,这么一大片痕迹,是个正常人都忍受不了。 她仔细地检查后,提笔写下两幅方子。 第二日清晨,她拿着药方出府,不多时又提着两包药材走向厨房。 府医孙大夫正在为老夫人煎药,甄汨珞将其中一包拿给他。 “孙大夫,麻烦您将这副药也一并给祖母送去。” 孙大夫如获至宝般,将药接过来。 昨日已见大小姐医术之高,若能从其中学到什么,是受益匪浅。 甄汨珞自是看出他的想法,直接将药方也拿给他。 “这是药方,有看不懂的地方问我。” 孙大夫连连作揖,看到甄汨珞手里还有另一包药,问道:“您手里的另一副需要小老儿也煎好吗?” “这个我自己来。” 不是她小气,不舍得将药方分享给他人,而是因为这是她治疗面容的药材。 不光有吞服的,还有需要敷于创面上的。 煎制好,甄汨珞又吩咐芷儿准备几盆热水与纱布。 所有材料齐全后,她将自己关于房内近两个时辰,直到快用午膳时,才将房门打开。 芷儿正巧来送食盘,看到甄汨珞从屋内走出来,手中的东西差点没拿稳。 “小,小姐…你…你的脸……” 原先一大片骇人的黑斑现在竟然尽数褪去,只留下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红色瘢痕。 甄汨珞微微一笑,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夺目。 毒素积压时间太久,解毒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因此她内用外敷,两重加持下将毒压到最小,才有现在的成效。 虽说没有恢复如初,但与之前的样子,也是天壤之别。 “芷儿,你把你的嘴收。” 看着小丫鬟张大嘴愣神,她打趣道。 “快来帮我挽个发髻,我一会要去寺庙还香。” 原主之前为了能嫁给秦湛瑛,多次去烧香拜佛,虔诚祷告。 现在看清那个渣男的真正嘴脸,与之解除婚约,她理应替原主去还了这根香,了却其中羁绊。 也算是祭奠原主的在天之灵。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原主已经陨灭,也没有人清楚邺王府欠她们一条命。 第10章 是秦临渊吗 芷儿不懂甄汨珞心里想的这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连忙将食盘放在桌子上,噙着泪来挽发上妆。 “小丫头,哭什么啊,难道你家小姐姐变好看了你不高兴?” 甄汨珞颇为无奈的看着强忍泪水的丫头。 “小姐,不是,芷儿是为您高兴。” 芷儿是原主的贴身丫鬟,从不到十岁就一直跟在原主身边,虽然她的年龄更小一些,却像个姐姐一样照顾着原主的一切。 原主本是手握北鲁命脉的国公千金,温柔善良,无论是习武还是读书都有极佳天赋。 可自从面上开始红肿生斑后,大小姐的脾气秉性便随之发生变化,变得易怒狂躁。 在旁人的嘲笑中,变得自卑敏感,稍有不顺心就大发脾气,逐渐堕落。 连学堂也不上了,练习多年的武也弃了,整日将自己关在家里。 因着三夫人与四小姐施舍的一点“关心”,便像是抓住曙光,无时无刻不围着她的四妹妹转。 可今日,她似乎再次看到多年前傲然的那个甄国公大小姐。 不光是面容的改变,更是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气质。 是那么的光彩照人,让人敬仰瞩目。 …… “小姐,您真的不用再多带几人吗?” 府门口,芷儿整理好甄汨珞头上的面纱,再次担忧的询问。 “去寺庙的路走了多次,不用那么兴师动众。” 甄汨珞系好斗篷,跃上马车,伸手将芷儿也拽上来。 “走吧,正好路上可以散散心。” 骏马仰头嘶鸣,向城外缓缓使去。 看着窗外不断交叠的景色,甄汨珞靠在软垫上双眼逐渐阖起。 马车外,车夫眸中闪过阴毒与算计。 此时已到城外,他暗拉缰绳改变了原本的方向。 “小姐,这路好像走的不对。” 芷儿机敏的察觉到车夫变路,抬手碰碰即将入睡的甄汨珞。 “停车!” 甄汨珞的困意瞬间消失,看着周遭越发荒芜陌生的景色,眸色一凌。 “大小姐您坐好,马上到了。” 车夫偏头喊道,却加快了手中鞭挞马匹的速度。 马儿吃痛,如脱缰野马般跑得飞快。 车厢内的物什散落一地去,芷儿紧紧抓着车梁。 “我命令你立刻停车!”甄汨珞抄起匕首,架在车夫脖子上。 再傻也看得出来,这名车夫有问题。 车夫感受到脖颈处的冰冷,神色丝毫未变,停下手中鞭笞的动作。 却突然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滚到一旁的灌木丛中。 甄汨珞飞身上马紧握缰绳,勒马控制方向。 可就在马儿放缓速度渐渐停下时,从路旁丛林中窜出十几名黑衣人,手中刀寒光逼人。 她退回车厢,摘下长剑。 “小姐,我们怎么办啊!” 芷儿哪里见过这阵仗,被吓得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你在车里待着,外面交给我。” 甄汨珞持剑,还视一圈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朗声开口。 “你们可知我乃甄国公府大小姐,刺杀我就意味着与整个甄家军作对!” “大小姐,还是别浪费口舌了,我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一样杀。” 领头的一挥手,十几道寒光直指而来。 甄汨珞拔剑相迎,剑花飞舞,刀光闪烁,裙角翻飞如彼岸绽放。 地上七扭八歪的躺了几名黑衣人。 甄汨珞拄剑在地大口喘粗气。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她刚穿越来一日,原主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小姐,哪怕是她运用巧力秒招,很快便落了下风。 “谁出钱雇的你们?” 鲜红的血液顺着臂膀一滴滴的砸在地上。 “你马上就要变成死人了,无需知道这么多,不过下辈子记得别惹那些不该惹的人。” 皇家! 秦湛瑛! 可来不及细想,杀气再次逼来。 “当啷……” 甄汨珞举剑格挡,发出一道猛烈的金属碰撞声后,震得虎口发麻开裂,剑顺手而飞。 连退数步跌靠于树桩旁,五脏六腑不受控的发热。筷書閣 她抬手擦去嘴角殷红的血液,强撑着站起。 老天既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不甘心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死于这荒郊野岭中。 她取下发簪,摆出防御动作,身体却是颤颤巍巍的脚步虚浮。 又打了不过两个照面,她再次被踢中小腹,撞到树干后重重的摔落,喷出的鲜血染红身下的土壤。 强弩之末,无力再战。 “大小姐,我会把你的人头包好送给甄国公的。” 黑衣人上前,举刀便砍。 “小姐,不要!” 芷儿眼见着甄汨珞一次又一次的爬起再跌倒,心中着急担心却帮不上任何忙。 她不敢贸然上前,怕扰得甄汨珞分心。 直到看见黑衣人痛下杀手,立刻飞奔而来将人撞开。 就算是她不能保护小姐脱险,也决不能让小姐死在她前。 可她只是一名十几岁的小女孩,怎能与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相比。 黑衣人一脚将她踹开,再次举刀砍向甄汨珞。 甄汨珞紧咬牙关,准备拼死做最后一搏。 即使她清楚几乎没有胜算,但只要有一线可能,她就不会坐以待毙。 正当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兵刃撕空声从耳边擦过,一支雕翎箭从树林中飞出,击落黑衣人手中的刀。 另一名黑衣人举刀,又一支箭飞出正中咽喉。 “谁?” “是个英雄就出来,别装神弄鬼的暗器伤人!” 领头人握紧刀柄,高声呼喊。 能在百步开外准确无误的连续射中刀面与喉颈,绝不是等闲之辈。 静谧过后,响起轮椅轱辘转动声,紧接着传来一道凛冽彻骨低沉压迫的声音。 “谁给你的胆子动本王的王妃?” 甄汨珞直愣愣的注视着来人的方向。 血液糊住双眼,只能看到远处缓缓而来的人,阳光倾泻,宛如神祇降临。 而这个人,称她为王妃。 难道,是秦临渊? 可自己与他并不相识,与他的婚约也只不过是皇帝的讽刺羞辱。 以他作为前战神的高傲,定不会轻易答应下这门婚事。 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直接杀了自己也不为过。 可…… 秦临渊,为什么会帮她? 她死在这里,死于刺客之手,岂不是能正随他心意? 一连串的问题充斥于甄汨珞脑海中,她的意识却愈来愈模糊,最终陷入黑暗。 第11章 凌王的脉象 甄汨珞再醒来时,是在一处昏暗且颠簸的地方。 车轮的咕噜声不断,而她爬伏在软榻上,朦胧之间,感受着一道深邃的目光落在身上。 回忆渐渐定格,甄汨珞嗓音沙哑,问道:“凌王爷?” 离她大约三尺远的位置,幽幽传来一道男声“嗯。” 空荡的马车内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甄汨珞不想问对方为什么问自己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她顿了顿,“请王爷将我送到京兆府。” 薛婉仪那母女俩再恨她,也没本事找来如此多武功高强之辈行刺。 厌她恨她,有本事行刺国公府大小姐的,有八成可能是邺王秦湛瑛。 “王爷,你救了我,投桃报李,请将我送去京兆府。” 对面男子的气息沉了沉,甄汨珞隐隐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了一丝笑意。 “送甄小姐去京兆府。” 马车渐渐停下,甄汨珞在芷儿的搀扶下狼狈跳下马车。 顶着那一身血迹脏污,她指挥着芷儿去击鸣冤鼓,自己便身板笔直地矗立于街上,神态坚强自若,岳峙渊停。 鼓声起,两个衙役闻声而来,见此情形大声问道:“何人击鼓?” “大人!”甄汨珞高声回应。 “吾乃甄国公府嫡长女甄汨珞,承蒙皇上恩德被封为未来的凌王妃,今日出府去白云寺上香祷告,却遭遇家奴车夫背叛,与一伙刺客沆瀣一气,意图害我性命。” “凌王殿下仗义出手,吾才得以脱身,这伙刺客狂妄至极,不仅残害朝廷命官之家眷,更是欲行刺未来皇室家妇,请大人明察!” 甄汨珞字字珠玑,如一道惊雷炸响,铿锵有力。 这周围百姓脸色骤变,互相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甄汨珞扬了扬唇,添油加醋,“连皇上亲封的王妃都敢杀,这若是平民百姓,那岂不是骨头渣子都不剩?吾合理怀疑,这些人是敌国派来的刺客,故意毁我国家安宁!” “请大人严查,还百姓一个太平!” 甄汨珞侧目瞧了那出声之人,似乎是一直跟在秦临渊身边的侍卫,她眼底多了一抹笑意。 “” “” “皇上该为百姓做主啊!” 听着被挑动的百姓一声声激昂的请愿,京兆府尹一个头两个大。 这位甄大小姐最近可是圈子里的风云人物,如今险些被刺杀,身为一个官场老油条,京兆府尹本能地觉得,此事定然牵扯无数。 他走出衙门,张了张嘴,正欲出声,却见那人群中间的少女脚步踉跄。 甄汨珞咬紧舌根,猛地吐出一口血水,倒进了芷儿怀中。 “请大人为苦主,为百姓做主!” 百姓们情绪愈发激动,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家人都能随便杀,那他们岂不是人家的磨刀石? 甄汨珞任由芷儿搀扶上马车,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昏暗的车内,她看不清秦临渊的容貌表情,只是说道:“王爷救我一命,若有需要,雨珞定赴汤蹈火。” 秦临渊本来并未将她放在眼里,不过是看在甄国公的面子而已。 然而面前的女子在战斗时爆发出的凶狠与战意,还有京兆府这一闹,倒着实令他有些刮目相看。 他心情还算不错地应了一声。 甄家大小姐的“赴汤蹈火”或许会很有意思。 甄汨珞刚刚死里逃生,体力的虚脱与伤口的隐痛令她难以集中注意力。 她实在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难堪的一面。 她故作淡定地搭话道:“王爷为何会答应这桩婚事?”若是她摊上这么桩倒霉事,估计要呕死了。 未等秦临渊回答,马车猛地颠簸一阵。 甄汨珞被颠得伤口一痛,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那对面是…… 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搭住她的掌心,顺势一扶。 甄汨珞下意识抓紧那只手方才稳住身子,她的指尖按住那只手的腕部,感受着动脉的跳动,三浅一深,脉搏杂乱无章。 “逐弈!”秦临渊泛着怒气的嗓音响起。 赶车的逐弈吞了吞口水道:“属下知错。” 他一听到甄大小姐问得问题,心中亦是好奇,竖着耳朵偷听,就这么一走神,打马的鞭子力道偏重了些。 甄汨珞听着两人的对话,悄悄打量对面的男子一眼,暗自走神。 她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把握,凌王这脉象,分明就是中毒所致!kuAiδugg 不是说战场受伤才导致残疾的吗? 她忽然想起穿越之日,秦湛瑛对付自己的阴招,心道:只怕凌王也是被人暗害了! 那他自己知道吗? 今日是凌王救了她,若非有他出手,自己怕是已经凉透了。 甄汨珞心中犹疑不定,状若无意地说道:“王爷又帮我一次,好人必有好报,希望王爷的腿能早日康复。” 她看不清秦临渊的表情,却也在车厢内的低气压中感受到,对方很不乐意提此事。 秦临渊僵硬的回应,“借你吉言。” “嗯嗯。”甄汨珞笑了笑,继续说,“王爷以前肯定特别厉害,武功绝世,战无不胜,否则敌军怎会只能用下毒这种阴招来害你呢!” 马车狠狠一抖。 甄汨珞早就准备,这一次紧紧地抓住毯子稳住身形。 这一路上,氛围空前冷清。 她隐隐听到车厢外拔刀的声音。 甄汨珞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若是什么都不做,只怕小命悬了。 “凌王爷,臣女若是说错了你可不要生气,我从小就这点爱好,研究研究医术,王爷搀扶我时觉得您脉象有些像中毒,这毒我以前也见过,不过那个病人已经康复了。”她直接一口气交代干净,还顺带编个案例。 所以,求你给条活路吧! 外面赶车的侍卫武力值有多高超,她是亲眼见过的,现在自己受了伤,没有把握能活着跑出去。 她不想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动手,也不想死。 “你是皇帝的人?”秦临渊嗓音低沉又淡漠。 甄汨珞向后退了退,背脊紧紧贴在车厢上。 她毫不怀疑,这个时候她但凡敢皮一句,今天就得交代在此。 第12章 赠药 “我不是!”甄汨珞清脆利落地回答。 “王爷,我若是皇上的人,邺王大婚那日我就不会出现揭穿他们!” 她如果不现身,正合了秦湛瑛那渣男的意,他能得到甄国公府的支持,还能甩掉一桩不喜的婚姻! 而不是像现在,心爱的女人处境不上不下,还得罪了国公一家。 任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宁可让国公府的势力落到秦湛瑛手里,都不愿意让秦临渊沾边。 “您想想,皇上若要在您身边安排细作,寻个更漂亮的不是更好吗?臣女容貌不佳,又退过婚,任谁都看得出您不会待见我,所以……” 皇上是多少年脑血栓才会选她来当美人计的细作? 虽然甄汨珞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这具身体确实因为中毒原因容貌很难看。 许久之后,那道悦耳的男声缓缓传来,“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秦临渊没说如何处理,态度却好了不少。 “锵!” 马车外刀剑入鞘! 甄汨珞正襟危坐的身子放松下来,她长舒了一口气,语气诚恳。 “我是真心想报答您,可否为我寻来纸笔,我写一副方子,虽然暂时不能疗毒,但可以暂时缓解,发作时您也会好受些许。” “嗯。”秦临渊应了声。 他自身侧的小架子上摸索片刻,取出一个雕刻精致的梨花木匣子,匣子打开,马车中瞬间被照亮。 清澈如白玉的明珠散发着幽幽清冷的亮光。 甄汨珞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 她面前有一张小桌,只见一只略显苍白的大手手握纸笔搁在她面前,顺着那手向上看去…… 甄汨珞立马垂下头,耳尖泛红。 有点好看,但是刚刚在这人手里活过来,她是半点俗念都不敢起。 这样的阎王爷,她不想招惹过多,为了她的小命,能少交集还是少交集比较好。 她定了定神,手腕微动,快速写下一张方子,吹干搁置在桌案上。 “王爷,这方子每日三次,三天就会有效果,你可以找其他大夫验证。”甄汨珞认真道。 其它大夫大概是看不出这方子是治疗什么,但验证有没有毒也足够了。 秦临渊病了这些年,身边也定然有信任的医者,医术高超自是能辨别出药方是否可用。 秦临渊扫了一眼方子,那干净的白纸上沾了一抹诡异的嫣红。 静默无言。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逐弈敲了敲小门,禀告道:“王爷,到国公府了。” 甄汨珞正欲下车,寻思自己应该“爬着”,还是被“抬着”进府时,身后的男子手心一翻,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躺在掌心。 她讶然,“给我的?” “嗯,金疮药。”秦临渊回答。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爷。”甄汨珞扬唇笑了。httpδ:/m.kuAisugg.nět 凌王多年征战,手上的伤药自然是极好的,就算自己开药方,也只怕弄不到太金贵的药材。 她指尖擦过细腻的瓷瓶,心中某个念头愈发清晰。 凌王又是救她,又给她药,她必须得给他解毒报恩才行。 只是他的腿残疾多年,想要治好需得用针、药浴等辅佐,这些她不亲自动手怕是不行。 如果秦临渊愿意,她就履行婚约嫁进王府,这样既可以为他疗毒,也可以掩人耳目。 下了车,甄汨珞犹如戏精附身,惨白着一张小脸,倒在婢女怀中。 凡路过的百姓无不叹一声可怜,随后便陷入自我忧虑之中。 甄汨珞躺在卧房里的小榻上,双眸紧闭,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孙大夫对着其他人直摇头,说身中重伤,全听天意。 一盆盆血水从房中端出来,惨烈的情景令人揪心。 身为医者,甄汨珞又怎会不知自己的情况,她失了血又卸了力,倒也没伤及要害,不至于一命归西。 她对芷儿招了招手,吩咐道:“你且去对奶奶说,我并无大碍,叫她老人家万不要担心坏身子,其他人一个字都不要透露。” 芷儿红着眼眶应是。 这卧房陷入一片安静之中,甄汨珞静静地盯着绿沉色帷帐,心情的大起大落令她无法安心休息。 杀手是吧? 她胸中含着一口恶气,既然敢找人害她,那她就闹得人尽皆知! 让天下百姓看看,“那人”是何等猖狂! 就算皇帝为面子帮那人遮掩一二,她就不信还能堵得住这悠悠之口! 即便她现在不能报仇,起码她也能还个手,借秦临渊的名头恶心对方一把。 她是未来的王妃,杀她?那就是冲着凌王来的!凌王战功赫赫,他无过之下,有人要害他,那就是要搅得朝廷不宁,天下不宁! 卧房外隐隐传来一阵哭声,这声音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三夫人薛婉仪! “大小姐,听闻您受伤,妾身特意来看看,妾身愿意为您煎药侍疾!” 即便是隔着一座大门,甄汨珞也仿佛能看见对方脸上的幸灾乐祸。 芷儿还没出门,就见到薛婉仪来做戏,不耐烦地说道:“三夫人,我们大小姐还没醒,煎药自然有府医来,您赶紧回去吧!” “这不能行!”薛婉仪用帕子捂住嘴角,嘤嘤啜泣,“大小姐好歹也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妾身是如何也放心不下。” “既然芷儿姑娘说有府医照顾大小姐,妾身也愿意为大小姐分担一二,那中馈账本妾身还是先带回去,等到大小姐痊愈再归还。” 原来在这等着呢! 房中的甄汨珞冷笑,这薛婉仪当真是脸皮厚,到了她手里的东西还想抢回去? 果然,下一刻院子中就又乱了起来。 三四道脚步声停了下来,一个嬷嬷尖声说道:“老太君说了,大小姐昏迷期间,老太君亲自管着,大小姐病着,听不得吵闹,三夫人再闹,就去佛堂跪着!” 薛婉仪本来也没指望一次能要回中馈,她只是来打探打探甄汨珞的伤情。 眼见着落不着好,不甘心地瞪了一眼紧闭的红漆木门,悻悻地走了。 最招人厌的走了,甄汨珞精神彻底放松下来,靠着大软枕不安地睡下,这一天着实是大起大落。 第13章 小宴刁难 甄汨珞以养伤为由,躲在闺房中三日都未曾出门。 除了薛婉仪偶尔虚情假意地掉两滴鳄鱼眼泪之外,有国公府老太君照拂,她的小日子倒也舒心自在。 “四小姐今日回门,邺王陪着来了,国公爷在当值,是老太君带着三夫人见的,小姐遇刺那天,皇上说四小姐并非御赐的王妃,但与邺王拜过堂,封为邺王侧妃……” 芷儿目露嘲讽,四小姐上蹿下跳整了这么一出,最后也只是个妾。 甄汨珞却是想得更多,这是否是皇上知道了她遇刺的内情,变相的“补偿”? “大小姐!” 芷儿打开门一看,是老太君身边的赵嬷嬷。 赵嬷嬷行礼后说道:“大小姐,早上四小姐回门,替六公主送了帖子,五日后六公主在抒琴阁办个小宴。” 甄汨珞点了点头,让人收了帖子。 原主的记忆中,六公主与秦湛瑛兄妹感情很好,甄羽霜又是耀武扬威的来送帖子…… 自己名义上还是未来的凌王妃,这小宴是躲不过的。 最近用着解毒的药,她脸上的痕迹已经越来越小,越来越浅。 五日后,芷儿替她挽起一个利落的发髻,又取出剪刀将额角的几缕长发剪成一个蓬松的刘海。 刘海挡住痕迹,芷儿赞道:“没有那斑痕,小姐可比四小姐好看多了。” 甄汨珞掐着时间抵达抒琴阁,却不想大部分闺秀们已经到了,正在品茶闲谈。 一踏进此处,那些眼神就集中在她身上。 有嘲笑、有鄙夷、有同情,也有……惊奇。 这是她们见过的国公府大小姐吗?怎么突然变好看了?脸上的斑痕呢?! 甄汨珞目不斜视,径自走到一个一品官员家眷身旁落座,她听老太君说过规矩,门当户对府邸的小姐要坐在一起…… “呦,甄大小姐好大的架子,来得比公主还晚。”一个玫红裙子的小姐说道。 那话里得恶意都能怼到人脸上来。 “古二小姐。”仅次于主位的甄羽霜用手帕掩唇,目露无奈,“我姐姐她许是有事耽搁了,并非不敬公主,姐姐虽然平日马马虎虎,但绝不是有意的。” “羽霜,你就是心肠好。”古二小姐接着说。 “公主你万不要怪罪姐姐。”甄羽霜眸光轻闪,对甄汨珞使了个关切的眼神,“大姐姐,你快给公主陪个罪。” 她说罢,盯着甄汨珞脸上原有斑痕的位置,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那上首的六公主果然神情不悦。 甄汨珞无语地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从袖子中翻出群青色的请帖,当场打开。 “这上面写的是巳时一刻吧?这是公主的帖子,还是四妹妹回门那日亲手递来的。” “咦?”旁边的一个小姐一看,眼神变得很奇怪,“跟我的不一样,我的帖子写的是辰时六刻。” “我的也是。”另一人附和。 甄羽霜脸色一僵,抒琴阁外应该有婢女收取帖子才对,怎么甄汨珞的还在手里?筷書閣 “姐姐,我给你的帖子绝对没问题。” 甄汨珞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那古二小姐眼珠一转,当即发难,“你就算来晚了,也不能篡改公主发的帖子啊!” 一时之间,诸多女眷眼神在甄汨珞与甄羽霜身上来回看。 甄羽霜抿了抿唇,“姐姐,我……” “行了!”六公主看着这姐妹俩,脸色不佳,尤其是对甄汨珞,“你来晚就罢,还私改本宫的帖子,眼里当真是没有本宫……” 甄汨珞眸光微沉。 六公主何尝不明白甄羽霜玩得什么把戏,但有火气还是冲着自己来了! 她正要开口分辨,却在小宴入口处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为首的可不就是渣男秦湛瑛吗?! 这狗东西真是阴魂不散! 余光一闪,又看见了另一个人,甄汨珞心念一动,不自觉笑了笑。 “老六,年纪见长,眼神愈发不好使了。” 清冷的男声打断了六公主的说辞,引得一众女眷侧目。 邺王秦湛瑛、凌王秦临渊、镇安王世子、信国公世子、平阳侯世子…… 不少人的目光落在秦临渊的腿上,心中惋惜,凌王也曾是鲜衣怒马的佳公子,如今不良于行,还配了个名声不好的丑女。 “邺王皇兄、凌王皇兄。”六公主唤道。 她与诸多皇子中邺王关系最好,最怕的却是那个凌王,尤其是对方残疾后,就像个喜怒无常的活阎王! “羽霜,六皇妹,你们这是做什么呢?”秦湛瑛含笑走向主位,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气质。 甄汨珞瞧着,对方完全没有大婚那日恨不得吃人的模样。 “王爷。”甄羽霜柔柔地笑了,“今日小宴,长姐她来晚了,我正在跟公主求情不要生姐姐的气,你来的正好,你也跟公主说说。” 这两人状若无人的恩爱。 甄汨珞:…… 秦湛瑛扫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惊艳,很快又收了回去,无比厌恶道:“人无信不立,六皇妹日后还是别再邀请不守时的人了。” 六公主下意识看向秦临渊。 秦临渊神色淡淡,只是问道:“甄大小姐,你说呢?” 甄汨珞望向那人,眼含笑意,“王爷,臣女的帖子被人改了,故意写晚了时辰。” 秦湛瑛讽刺道:“你有何证据?” “臣女没有证据。”她依旧是笑眯眯的,姿态持重,语调平缓,“不敬皇室可是要杀头的,臣女不敢当这欲加之罪。” “不为臣女的清白,就为国公府忠君爱国之名,臣女请凌王爷请来京兆尹彻查此事,还有上次臣女遇刺,尚未有说法,正好大家一起听听。” 甄汨珞微微叹息,“最近这坏事总冲着臣女来,桩桩件件都是大事,臣女怀疑有他国细作欲挑拨我国公府与皇室的关系!” 帽子越扣越大,她有一种不出结果誓不罢休的尽头。 甄羽霜脸都白了,神态透着那么两分慌乱,就连她身侧的秦湛瑛也很是难堪。 秦临渊点头,“甄大小姐所言有理,逐弈,去请……” “皇兄!”六公主出声叫停。 第14章 犯上 “事后想起来生怕公主责罚,不敢承认,奴婢知错,公主恕罪!” “皇兄!本来也没多大事,本宫并无怪罪甄大小姐之意!”六公主瞧瞧瞥向一旁脸色不佳的秦湛瑛。 甄汨珞心中暗笑,清了清嗓,“公主所言臣女不敢认同,这已经并非是小宴的事情了,这可是……” 她帽子还没扣完,却听六公主身边的婢女“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主子面前。 那婢女俯首磕头,抖如筛糠,“公主,都是奴婢的错,公主吩咐奴婢写帖子,那日奴婢偷懒,一时不察写错了时辰。” “好一个欺主的刁奴!”一名黄衣少女漠然道。 甄汨珞侧目一看,那姑娘就在自己不远处,一身爽利的气质,像个将门之女。 她收回视线,笑得意味深长,“你瞧,我就说这帖子有问题吧。” 甄汨珞眼神灼灼地望向六公主,似乎在等着看六公主如何处罚这奴才。 六公主给甄羽霜出头,反倒丢了自己的脸面,还要罚自己的奴才,尤其是秦湛瑛那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她就爽的不行。 小宴上的众人谁也不吱声,就静静的观望这一幕。 甄羽霜盯着甄汨珞,柔和地开口相劝,“姐姐,这婢女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和她一般计较,毕竟困顿也是人之常情。” “邺王侧妃所言不对!”甄汨珞打断了她。 对甄羽霜假惺惺的嘴脸,她现在是连虚与委蛇都不愿意,“这婢女是公主的奴才,为公主做事理当尽心竭力,她连帖子都写不好,如何能伺候好公主?!” “今日这婢女若不罚,他日谁家下人有样学样,耽误了主子的大事,难不成用一句不小心、非故意就搪塞过去了?” 更何况这婢女是为谁背锅的,六公主心里门清。 甄羽霜神色愈发诡谲,“姐姐,今日两位王爷,还有世子姑娘们都在,你不要再咄咄逼人了。” 甄汨珞翻了个白眼,笑得如沐春风,反问道:“甄羽霜,你是用什么身份说我咄咄逼人?” 她娇美的小脸挂着笑,却平白令人感觉有些森寒。 “够了!甄大小姐,霜儿是本王的爱妃,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出声的是秦湛瑛,他以一种护卫的姿势挡在甄羽霜面前,眼含怒意地瞪着对面巧笑嫣然的少女。 甄汨珞噗嗤一声笑了,略带讽刺地说,“邺王说得对,甄羽霜出嫁前是我的妹妹,顶撞长姐是为不悌,出嫁后她是邺王侧妃,而我是未来的凌王妃,她这是以下犯上。” 众人窃窃私语,心中暗道:看来甄国公府姐妹俩是真的反目成仇了。 是了!甄羽霜这侧妃之位本就来路不正,这可是从嫡长姐手上抢来的,否则也不会从王妃之位被贬为侧妃。 秦湛瑛一脸怒容,恨不得下一刻就口吐芬芳,甄汨珞故作骄横地扬起下巴,扭头就对秦临渊开口,“王爷您说呢?” 秦临渊眼帘微垂,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奴大欺主,以下犯上,必须处罚。” 这以下犯上也不知是说那婢女,还是甄羽霜。 一边是关系亲近的邺王,一边是她最打怵的凌王,六公主咬了咬牙,吩咐道:“来人!把这刁奴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当众失了颜面,秦湛瑛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当即找了个借口拂袖离开。 直到那道背影毫无一丝留恋地消失在大门口,甄羽霜收回视线,心中委屈不已,只能强打精神与周围贵女攀谈。 可方才甄汨珞又把侧妃之事拉出来说,她总觉得周围的小姐们看她的眼神透着一抹不屑。 她与邺王真心相爱,他们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是! 是甄汨珞一直扒着邺王不放,如今退了婚,又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勾的凌王给她出头。 甄羽霜如秋波剪水般的眸子泛起淡淡的怨恨。 甄汨珞才不在乎甄羽霜有多难堪,她打赢了一场嘴仗,便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 临走时感觉晚上都不用吃饭了。 摸了摸肚子,有点撑。 回到府中,甄汨珞就带着芷儿散步去老太君的万慈堂请安。 隔着万慈堂还有个十多步的距离,迎上来一位嬷嬷点头哈腰,“大小姐,三夫人在老夫人屋里呢。” 甄汨珞拧眉,正欲挑帘进入,就听小堂中传出女子期期艾艾的哭声。 “老太君,大小姐怎么能这样呢,有什么事她尽管找妾身出气,干嘛要为难羽霜!” “今天公主的宴会,甄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小姐给羽霜没脸,公主还不一定怎么埋怨国公府呢!” 薛婉仪可真是一会也不消停,抓着能给她上眼药的机会就拼命折腾。 “三夫人此言差矣。”甄汨珞扬眉含笑走进去,“小宴上是公主的婢女出了岔子,公主都做主处罚了,跟我和甄羽霜有什么关系?” 有本事你就说那婢女是甄羽霜指使的。 她那有恃无恐的模样,险些没给薛婉仪气一个仰倒。 “老太君,您……” “行了。”老太君警告地瞪了一眼薛婉仪,“你心里想得什么老身一清二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羽霜既然已经嫁给邺王,那就是邺王府的人!”筷書閣 甄汨珞乖巧地坐在老太君身旁,一口一个“奶奶”叫的极为娇气。 老太君或许因为她没娘而格外偏疼,但对甄羽霜这个孙女也不是没感情。 但那日甄羽霜替嫁,抢嫡姐亲事,又被贬为妾,让国公府颜面尽失,老太君只怕也是失望透顶了。 她故意甩了薛婉仪一个得意的眼神。 薛婉仪被气得含泪离开,甄汨珞请过安后也离开了万慈堂。 路过后花园,远远地,只见薛婉仪手里掐着一朵桃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点她。 像是个盯上肉骨头的饿狼。 甄汨珞目不斜视,径直走了过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分给对方。 “咔。” 寂静的夜里,树枝折断的声音格外清晰。 第15章 情诗 一大早,甄汨珞按照往常的习惯到马棚里牵了一匹马出门。 她正寻思前些天逛了城北与城西,今日要去城南最富庶的街道上逛逛,说不定还能碰到一些尚好的药材。 不管是奶奶的身子还是凌王的腿都得好好调养才是。 国公府大门口被一辆马车堵得严严实。 “那是在干什么?” 她一眼便认出,那群人领头的是薛婉仪身边的徐嬷嬷,对方正颐指气使地指挥几个嬷嬷往上抬着些家具用品。 “大小姐,那些人说是三夫人娘家表侄进京赶考,在城里租了个小院,三夫人唯恐人住的不舒服,命人置办些东西送过去。”芷儿回禀。 “不管她。”甄汨珞翻身上马,利落地驾马前行几步,“只要不搬国公府的东西,她爱怎么折腾随她。” 她的一腔心思都尽数扑在那大街上杂七杂八、玲珑精巧的小玩意上。 许是春闱将至,有不少外地人进京,最近城中格外热闹。 一家医馆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百草医馆。 甄汨珞默念着那医馆的名字,正准备过去看看,却被芷儿扯了扯袖子,示意她抬头。 阳光潋滟得有些刺眼,两丈外的茶楼二层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 她挑了挑眉,是凌王身边的侍卫,好像叫逐弈。 侧目看去,逐弈的对面果然坐着一名姿容绝佳的男子,秦临渊长睫轻颤,垂首点了点头。 不知是太阳晒得还是其它原因,甄汨珞耳尖殷红,将马儿交给茶楼的小二,径自上了二楼。 那日在抒琴阁离得远,瞧不真切,如今一见,凌王长得还真是特别好看。 雅间的门敞开,逐弈起身很自觉地给她让座。 “凌王爷,好巧。”她愈发白嫩精致的小脸上笑容明媚。 “不巧。”秦临渊微微失笑,他本就是在这等着的,“上次你给的药方,效果颇佳。” 凌王这人不会说好话,能得他一句“颇佳”,就已经是最高褒奖。 甄汨珞眼眸明亮,整个人都透着愉悦的气息,很自然地伸出手指问道:“王爷可否让我诊脉?再加一副方子互辅?” “好。”秦临渊顺从地伸出手腕。 甄汨珞心中数着脉搏,眼神细细观望对方的脸色,却突然对上一双威仪潋滟的眸子,顿时心尖一颤,漏数一个数。 她能感觉到,自己与凌王的关系已经从最开始的互相防备,向某种难以言喻的方向发展。 “王爷最近应该能感觉腿没那么冷了,再开一副药方吃着,等有机会我为你行针,渐渐就会有知觉……” 秦临渊一字不落地细细记住,时不时点点头。 氛围正好,就在此时,逐弈进入雅间,见此一幕颇有些尴尬。 他咽了咽口水禀告道:“王爷,甄大小姐,属下刚抓到个鬼鬼祟祟的小厮,非说要给甄大小姐送什么信,属下给抢过来了。” 逐弈手腕一转,信件就落在桌案上。 秦临渊并无窥探甄汨珞隐私的想法,但那不经意地一瞥,他指尖却倏然顿住。 上面赫然写着卿卿吾爱…… 他的眼神有些晦涩,对方是什么人,竟会叫的这般亲昵? 那四个大字实在是令人浮想联翩。 甄汨珞自然注意到对面男子那有些阴沉莫测的神情,心念一沉。 不知其中何物,也很好奇,倒索性正大光明地撕开信封扔在一旁。 无论是原主的记忆,还是自己穿越来之后,绝没有人这么唤过她。 什么卿卿吾爱,当着凌王的面,故意害她的吧?! 她一目十行快速阅览,新的大概内容就是,我心上的姑娘,你还记得我吗?幼年时我们曾青梅竹马,如今我来了京城,特意来见你,吧啦吧啦…… 落款是秋郎? 甄汨珞确定记忆中并无此人,直接对逐弈招招手,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确定没送错?” 逐弈瞥了自家主子一眼,回答,“属下不知,是一个小厮,指名道姓说是给您。” 甄汨珞已经认定这是个圈套,表情僵硬,扭头看向秦临渊。 “王爷,可否劳烦你的侍卫替我写个回信?” 秦临渊点头,只是看向那封信的眼神着实算不上友好。 甄汨珞指挥逐弈,她口述,逐弈写。 心中暗自琢磨,如果这是个圈套,那自己的笔迹断不能流落出去,让凌王这个未婚夫的亲信写正好。 能表明她的立场。 回信的口气算不上好,甚至还嚣张的威胁对方,再胡乱攀扯就到京兆府去告状。 甄汨珞满意地让人去送信。 穿越来这段时间,她已经能熟练并张扬跋扈地使用官府这个名头。 她的小脸上略有得意骄矜,整个人仿佛都发着光,秦临渊有些失笑问道:“你知道是谁写的信?” “不知道,没听过这个人。” 凌王的温和令她有些失神。 他应当是个极好的人,也许脾气有些差,但他很讲理,做事有章法,比其他勋贵子弟少了那么一分圆滑与骄纵。 这样一个人不应该是如今这幅模样,余生活在残疾的阴影之下。 “含情两相向,欲语气先咽;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芷儿探头打量,是一个读诗的俊秀男子,她只以为是茶楼里说书的,却不想那男子读完诗却大步向二楼走来。 芷儿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男子停在二楼,用一双略显阴恻的眼睛看过每一个雅间,然后向这边而来。 “甄大小姐,汨儿,你为何不认我的信,还要让人回禀加以侮辱警告?!” 雅间中,甄汨珞与秦临渊相对而坐,两人本来相谈甚欢,闻听此言,她险些没被茶水呛到。 甄汨珞脸色一沉,直起身板,对方已经找上门来指名道姓,她若是不对峙一下倒显得自己心虚。 “你是何人?为何直呼未来凌王妃的名讳?” 没等她开口,一旁的秦临渊先发制人,威仪的眼眸凌厉地看向对方。 那男子才注意到雅间中还有另一人的存在,顿时身形僵硬,表情呆滞。 容貌绝世、气势不凡又不良于行,能跟甄汨珞坐在一起的男子,也只有她现如今的未婚夫凌王! 第16章 将计 待他回过神来,满脸都是怒火,大声的质问道:“汨儿,我一进京就听闻你与凌王已然订婚,难道以前那些情意绵绵都是欺骗我的吗?” “难道就像别人所说,你攀上了高枝,就打算翻脸不认人?!” 他一声比一声高,秦临渊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穆秋良越说越激动,“凌王再好,他如今已经残废了,你宁可嫁给一个残废也要这荣华富贵吗?!” “砰!!!” 甄汨珞怒极反笑,当场快步上去对着那张口出狂言的嘴巴就是一掌。 “本小姐从未见过你,何来与你情意绵绵?你再敢侮辱我未婚夫,本小姐今天就剜了你的舌头!” 秦临渊自打受伤之后,也不是没有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到他面前叫嚣,但被人这般维护还是第一次。 还是被一个姑娘家维护。 芷儿、逐弈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甄汨珞按着那男子手下生风,几个呼吸间就是十几巴掌。 待到茶楼其他客人听见惨叫声,出现围观的时候,甄汨珞已经拂了拂袖,翩然站在一侧,笑容坦然。 “逐弈,打得好,这个宵小之辈敢侮辱凌王与本小姐,挨打也是活该。” “……”逐弈觉得自己被栽赃了,又无从说起。 “汨儿,你好狠的心。”穆秋良咬牙切齿,对她又爱又恨,神态充满怨怼之情。 “还不老实呢。”甄汨珞抚掌幽幽笑了,“王爷我跟您借点东西呗?” 秦临渊对上那少女明亮的眸子,不自觉地心软,配合地问,“借什么?” “牢房,刑具。” 穆秋良猛地一抖,背后被冷汗浸湿。 他有些后悔,今日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闯来质问。 凌王爷,他就算是残废了,那也是王爷,也是尊杀神。 “汨儿我……” 秦临渊手中的茶盏重重搁置在桌案上,不悦的气息更甚。 穆秋良咬了咬牙,“我有信件为证!” 秦临渊已经不想再听他废话攀咬,对逐弈摆手示意,穆秋良只觉得脑袋一痛,整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王爷。”甄汨珞站起身来,忽然言辞诚恳地说,“王爷,我与这男子绝无往来,也是真心为王爷治疗,绝无其它。” 她虽然自认清白,却有点在乎凌王的看法。 “本王知道的,待查明真相,会让人给你送些东西去。”秦临渊并无异色,姿态坦荡,颇有些光风霁月的风度。 甄汨珞心满意足,与他告别后便自行回了府中。 薛婉仪见不得她好,有点什么风言风语都恨不得天下皆知,不到天黑,府中就已经有传言她与外男私相授受,还被凌王抓个正着。 就连芷儿去厨房取晚膳,都有几个小丫鬟背着她胡言乱语。 甄汨珞吃了饭,照旧看了两个时辰的医书,洗漱休息。筷書閣 “小姐,奴婢方才去取早膳,刘三丫那几个可真是惹人厌,背地里说小姐坏话,什么东西……” “你都记得有谁吗?待会去还食盒的时候,每人掌嘴十下。”甄汨珞想了想,补充道:“打不过就去找奶奶院里的赵嬷嬷,她手劲大。” 芷儿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主仆俩说话说的起劲,外面的粗使小丫鬟却扣了扣门,“大小姐,老夫人院子里的赵嬷嬷前来。” “可真不能念叨人。”甄汨珞笑道。 赵嬷嬷并非一人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脸生的丫鬟,赵嬷嬷看着那丫头脸上的喜色是怎么也压不住。 “大小姐,这位是凌王府的飞羽姑娘,来给您送东西的。” 甄汨珞打量着那女子,高挑的身姿,还算不错的脸蛋,但一双手上尽是老茧,位置倒像是常年练大刀的。 “甄大小姐。”飞羽笑嘻嘻地行礼,“王爷买了些点心,嘱咐逐弈统领给您送来。” “替我多谢王爷。”甄汨珞点了点头,又叫芷儿赏些许碎银。 送走赵嬷嬷和飞羽,芷儿兴高采烈地小跑回来,满脸喜色。 “小姐,这下可扬眉吐气了,凌王殿下给您送东西,那就说明信任您,看外面的人谁还敢乱嚼舌根。” 甄汨珞笑着摇了摇头,并不以为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打开食盒,将点心放到一旁,从食盒的二层翻出一纸书信来。 信上说那人叫穆秋良,用了点刑,受了皮外伤,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个干净。 他本是幽州人,与三夫人薛婉仪沾点亲故,幼时曾到过京城,在薛婉仪的手底下见过原主。 不过那时候原主还是个五六岁的娃娃。 他本来并未生出什么非分之想,两年前,有一封信送到幽州,写信人自称是国公府大小姐。 大小姐看过他的几篇文章,对其才华深深仰慕,偶然听三夫人提起幼时曾见过,就难以压抑萌动之心,写信相交。 两年间,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风花雪月,彼此相知相许。 他曾听闻甄大小姐有未婚夫,是当时的邺王秦湛瑛,不敢与其相争,也就从未与外人言,直到甄汨珞与秦湛瑛退婚,又被赐婚给凌王。 三夫人派人过去游说,说甄大小姐并不喜欢凌王,求穆秋良能过去与她私奔。 穆秋良一寻思,也是,那残废之人怎么配得上他皎若明月的心上人呢? 于是恋爱脑发作,千里迢迢从幽州赶赴京城。 书信的末尾,还有点超乎意料的好东西。 甄汨珞细细阅览,表情从沉重到可笑,再到无语。 原来不止现代有网恋,古代也有网恋,就是不知道穆秋良这位“心上人”是男是女了。 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有一个人的掺和,薛婉仪! 甄汨珞将书信收起来,含笑对芷儿吩咐道:“你去库房里拿一套新茶具,就说凌王府的人走后我很生气,摔了不少东西。” “小姐?”芷儿不解。 “照我说的做。” 甄汨珞拄着腮想着,薛婉仪想利用点流言害她,那她就先“自乱阵脚”,露出点漏洞让对方抓住,这才好一招制敌。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顺利嫁给秦临渊,但她希望若有那日,薛婉仪能滚出甄府,省得惹奶奶生气! 第17章 揭发 甄府大小姐与人私相授受,眼见要嫁给凌王,那书生绷不住了,直冲茶楼想带着心上人私奔的消息,从一些赌坊、茶馆、烟花之地流传出来。 从城北名楼牡丹园离开,胖胖李员外注意到,街头有两名上了岁数的女子,领着个六七岁的小孩一路哭一路骂。 “天杀的苏云坊,明面上是绣坊,背地里放印子钱,我男人为了还钱进山让野兽给吃了,尸骨无存啊!!!” “我儿死得惨,也就欠他们三两银子,去还的时候竟然一个月翻了三倍!”年纪较大的妇女哭嚎。 原来是一对婆媳,领着孩子告状的。 众人纷纷围观,指指点点。 李员外仗着自己胖,冲到了吃瓜第一线。 “苏云坊,我记得是甄国公府的产业,甄家姑娘大婚那日唱的嫁妆礼单,就有苏云坊。” 百姓们顿悟,表情透着几分古怪。 最近那位大小姐可是京城风云人物,说是声名赫赫都不为过。 与邺王大婚之日退婚,有小道消息说是她甩了邺王休书,可谓是自古以来休夫第一人。 又被赐婚给凌王,凌王似乎对她并无不满,两人还一起去喝茶。 茶没喝完,又冲出一名男子,口口声声说与那位私定终身。 现如今又放印子钱…… 一时之间百姓们竟不知是该骂她不要脸,还是夸她雄心壮志,胆大包天。 那对母女一路哭到国公府大门口。 看门小厮一溜烟钻回了府中。 好戏登场,甄汨珞雄邹邹,气昂昂的向着大门处而去。 却在半道上撞见薛婉仪领着一名身珠玉满头的夫人赶来。 两人也同样看见了甄汨珞。 那妇人扬了扬鼻孔,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真是没规矩,见到长辈也不知道行礼。” 甄汨珞打量她几眼,对方着牙绯色如意纹直领长襟,配了个墨绿马面裙,穿金戴银的,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是谁家诰命夫人。 “呵呵。”甄汨珞毫不客气的拆穿对方,“你家妾的亲戚算你的亲戚?” 没错,这妇人是薛婉仪娘家嫂子,还是个继室。 薛家靠着女儿为妾发达之后,立马就休了糟糠之妻,娶了眼前这个。 薛张氏脸色一黑。 甄汨珞却是对着薛婉仪一顿数落,“三夫人,我说今儿黄历不好,不宜宴客吧,你看这就出事了。” 薛张氏在她们那个小县城里也算土霸王一样的存在,拿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即就暴露本性,撸袖子要叉腰骂人。 甄汨珞只是一言难尽道:“绯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眼看两拨人就要动手,门房急了,“大小姐,您快去门口看看吧,那帮人都快拿菜叶子砸门了!” 甄汨珞拂袖而去。 国公府的大门刚一敞开,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沾着臭鸡蛋汤的菜叶子。 “小姐!” 甄汨珞腰肢一拧,一个侧身与菜叶子擦身而过。 啪的一声,烂菜叶子迎面打在了紧随其后的薛张氏脸上。 薛张氏“嗷嗷嗷嗷”的叫了起来。 一时之间,那腥臭的味道弥漫,熏得薛婉仪都对自家嫂子退避三舍。 “三夫人,你嫂子这有蛋有菜的,扣点头油,能炒盘菜了。”甄汨珞无情补刀。筷書閣 就连叫嚣让甄大小姐给个说法的百姓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等等!”方才哭嚎的妇人站了出来,指着甄汨珞,哭天抹泪,“甄大小姐,您行行好,我男人当初为了给老母治病才借的三两印子钱,他为了猎野猪,把命都搭进去了。” “我们拿着五两银子去还,那掌柜却说一个月翻三倍,要十两银子,没钱就让我儿子去做苦力还钱,他才八岁啊!” “求您放过我们孤儿寡母吧!” 甄汨珞表情惊奇,“你是说我放印子钱?” “就是您嫁妆里那个苏云绣坊!”李员外在一旁的货郎手里买了半斤瓜子,一边磕一边看热闹。 “苏云绣坊确实是我的铺子不错,但里面是做绣品的,怎么可能放印子钱?” 她略显慌乱地对芷儿吩咐道:“让管家把这家铺子的账本拿来,本小姐记得,这绣坊根本不赚钱,行情好的一月有一二十两进账,行情不好本小姐都自贴银子。” 老管家跑得飞快,捧着两个账本就来了。 “你们中有识字的吗?把账本念给大家听!” “我!我会看账!”李员外用大肚子挤开人群,自告奋勇,近距离吃瓜。 他接过账本,洪亮的嗓音念得抑扬顿挫。 围观众人表情变得愈发古怪。 好家伙,这一年能亏一百两,就这还能开十几年。 他们看向甄汨珞的眼神就像看个闪着金光的大冤种。 “这是假账,绝对是假账!”那妇人放声大哭。 “我作证!苏云坊确实放印子钱,在一桶金赌坊的人都知道,实在没钱才会去那借,放了十三年印子钱了都。”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胡子拉碴的男子,不少人都认识,他是城西有名的小地痞,打架、赌钱都是日常活动。 甄汨珞在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大为震惊,“放了十三年印子钱,我今年才十六,难不成我还是个商业奇才,从三岁就开始赚钱?!” 周遭的百姓们也回过味。 是啊!三岁的小孩能认几个字?怕是连印子钱是什么都不知道。 时机正好,甄汨珞侧目对着薛婉仪露出核善的微笑: “三夫人,我记得我小时候,母亲留下的嫁妆都是你在打理吧!” 薛婉仪脸色一白,见势不对就要退回府中,却被管家死死地挡住。 “三夫人,你跑什么呀?难道那印子钱是你放的?” 薛婉仪面对一众愤怒的百姓,磕磕巴巴说,“我不知道,应、应该是那些下人干的。” 甄汨珞笑得更灿烂了,在隐蔽之处打了个手势。 不到一会,京兆府的衙役跟随着一名粗布麻衣,身材瘦小的男子就到了人群外围。 那男子指着薛张氏就嚷,“大人,那就是冯县薛家的大夫人张翠花!就是她指使薛家人抢了我家的地!” 第18章 灭亲 “她们家二姑奶奶嫁给了贵人做妾,县令也不敢处罚薛家,小人告状无门,只能来京城上告!” 男子越哭越惨,颤抖着手递上一纸诉状,“张翠花和她儿子在冯县欺男霸女,这是我三十家苦主的联名指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男子的出现将这场闹剧推向了高潮点。 甄汨珞捂着心口,眼眶含泪,“三夫人,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你女儿抢我婚事,我都并未怪罪你,你坑我就罢了,你还纵容你家人为祸一方,你对你实在太失望了!” 甄汨珞心里的小人笑得直打滚。 如果能穿越回去,她一定要进圈拿个大满贯。 世界欠我一樽小金人! 薛婉仪整个人都是麻的,她本来是想看甄汨珞的笑话,可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京兆府的衙役生的五大三粗,一双浓厚的剑眉紧拧,瓮声瓮气道:“张翠花!有人告你,跟我们走一趟!” 薛张氏吓得花容失色,一头金银珠翠乱颤,活像个受惊的母鸡。 她一把抱住薛婉仪的胳膊,“小姑子,囤地那事你也知道!你得救我啊!还有印子钱,跟我没关系啊!” 甄汨珞在心底哈哈哈哈哈。 这张翠花可真是个妙人! 她直接大义凛然对衙役说道:“这薛张氏不是我们家亲戚!您尽管带走,还有我府邸的三夫人,一定配合大人调查!” “今天我甄汨珞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大义灭亲!” “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说得好!”李员外带头鼓掌。 “啪啪”的掌声好似打在了薛婉仪的脸上一样,脸色时青时白时而涨红。 王衙头抱拳行礼,“国公府大义,那在下就领着这人犯回去了!” 薛张氏被衙役架着往外拖,还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小姑子!你得救我,那印子钱红利大头都让你吃了,你得救我啊!!!” 又是一记补刀,还出了个暴击。 甄汨珞振臂一呼,一身浩然正气,“管家,你拿着我的店铺文书,跟这婆媳俩去苏云绣坊。欠三两就还三两,把债务抹了,多拿的还给人家!” “还有其它被坑的苦主!你们尽管去京兆府告状,我国公府决不包庇恶人!” “好!”掌声接踵而来。 薛婉仪被逼的走投无路,两眼一翻就要装晕,倒在自己的嬷嬷怀里。 甄汨珞见状,冲上去就狠掐她人中,笑嘻嘻地说,“三夫人,你可不能有事,你得亲眼见证正义的审判啊!” 薛婉仪痛得两泪纵横,她想破口大骂,却根本不敢睁眼,否则那些红眼的刁民怕是能吃了她! 甄汨珞见掐人中无效,两个大嘴巴子抡上去,薛婉仪还是没醒。 她心中暗想:薛婉仪的忍耐程度之高,令人羡慕。 看来对方是要一装到底了,甄汨珞打够了,就吩咐婆子把薛婉仪扛回去。 甄府的大门再次关上。 薛婉仪还在演,趴在婆子背上一动不动。 甄汨珞无语道:“我就说今日黄历不宜宴客吧,现在好了,客人进去吃了牢饭,三夫人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好好的日子,晦气。” 装模作样的薛婉仪闻听此言,没忍住,嗓子涌起一口腥甜之气。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是个……” 甄汨珞爽的一批,一边哼歌一边回了飞花阁,心里琢磨找个说书先生把方才那一出大戏编个评书来。 “甄大小姐。” 甄汨珞脚步一顿,望向院子的围墙上,一双手拨开浓密的海棠树枝,露出两张熟悉的脸。 凌王府的逐弈与飞羽。 “大小姐,我一个男子替王爷传话不太方便,以后就让飞羽来给您递信儿。” 甄汨珞点头,谁来她都没意见。 “大小姐,是这样,王爷说您要彻底扳倒三夫人,他正好查到些好东西。”飞羽徐徐道来,“十八年前冯县的薛家二姑娘,是有一个心上人的,对方连考三年都没考上进士,恰好当时国公府的老夫人打算指一个姑娘给孙儿为妾,薛家就反悔,将薛婉仪送进了甄府。” 飞羽说的老夫人,是如今老太君的婆母,甄汨珞的曾祖母,她过世的的时候原主才两三岁,几乎毫无印象。 飞羽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那秀才在两个月后不慎溺亡,薛婉仪就死了心,嫁入甄府。” “据属下查到,哄骗穆秋良的书信,是薛婉仪亲手写的,三夫人似乎对这种书生才子格外偏爱。” 甄汨珞,“……” 她只觉得一群羊驼飞驰而过。 穆秋良那可是薛婉仪有血缘关系的表侄!!! 她想过可能是薛婉仪找旁人代笔,但从没想过,那是她亲自写的! 她不理解但大为震惊。 国公老爹的头上,似乎盘踞着盎然生机。 不行,这事也太恶心了,她得好好操作,既不能让奶奶和国公爹丢了面子,又必须得想办法把薛婉仪撵出去。 送走逐弈后,甄汨珞陷入深思。 薛婉仪为了害她不择手段,没有底线,这样的危险人物留在府中那就是个炸弹。 如果将来自己出嫁,后院只剩下薛婉仪和老太君,奶奶岁数大了,还不得被那女人欺负? 甄汨珞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次日清晨,阳光有些晃眼。 “小姐,小姐,快醒醒,凌王府的人送东西来了。” 甄汨珞起身,只见一名粉衣婢女迎面走来,行了一礼,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告退。 一个食盒。 食盒的二层果然放着一张小纸条。 凌王约她一个时辰后在上次的茶楼相见? 甄汨珞指尖捏着那张纸条,字迹并不是秦临渊的,也不是逐弈的。 对方这么着急见她,难道是凌王的身体出了岔子? 不管怎样,她还是去看看的好。 甄汨珞在芷儿的帮助下更衣,给老太君请了个安,就说自己要出门逛逛,一路直奔上次的茶楼。 “哒,哒,哒。” 绣花鞋踩在木制楼梯上的声音清脆又平缓。 甄汨珞推开“许愿景”字号的雅间房门。 第19章 反噬 雅间中,一男一女两人相对而立,见她进来,那女子眼神一亮。 “甄大小姐,我家王爷临时有事,晚些就来,请您先入座,奴婢为您斟茶。” 甄汨珞点头,端坐在窗边。 婢女的动作十分柔美,将茶道展现的淋漓尽致。 甄汨珞静看那双纤细白腻的柔夷将精致的茶盏放到面前,瞳孔一暗。 她单手端起茶水,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浅尝两小口,满意地赞道:“茶汤清亮,味道浑厚却不涩口,是极好的茶。” “你的技艺亦是绝佳。”可惜这好茶,掺了东西后,茶烟上隐隐有些酸苦。 她浅尝一杯后,将茶盏放置在桌案,问道:“你家王爷怎么还不来?” “许是耽搁了,小姐稍等,奴婢去问问。”婢女支支吾吾。 “不用问了。”甄汨珞打断了她,猛地站起身,脸色不太好看,“我好歹也是国公府小姐,王爷怎能如此下我的面子,本小姐要回府去了。” 甄汨珞大步走向门口,一双手尚未碰到雕花木门,脚下却是一软,冷不丁地栽倒在地。 “甄大小姐?” 婢女走上前来欲搀扶她,但甄汨珞全身软的就像一滩泥,如何也直不起身。 “你……你是谁的人?你要干什么?” 见此情景,婢女松开手,对那男子使了眼色,自己咬牙离开雅间。 小厮打扮的男子开始褪下衣衫,一步步靠近毫无自保之力的大小姐。 甄汨珞没忍住,出声嘲讽,“你这白斩鸡身材也好意思露出来,别又是一个绣花针吧?” 简单的嘴臭,极致的享受。 男子脸色一变,没等出声求救,整个人就被一拳敲晕。 甄汨珞踩着他的脸走到桌案前,将被下了药的茶水倒进一旁的花卉盆景中,自己则煮了一壶干净的茶水。 清冽甘甜,芝兰之气,唇齿留香。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窗外微风浮动,一道月白人影纵身跳入雅间之中。 “大小姐,属下来迟了。”飞羽一见屋中情景暗自吃惊。 “飞羽,有没有办法帮我把国公府三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这里来?” 提到薛婉仪,甄汨珞眼中尽是厌恶。 薛婉仪和秦湛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都喜欢用这种肮脏龌龊的方法来害人。 如非自己会医术,一旦喝了茶水,怕是真要让对方如愿了。 “属下想先把那毒妇骗出国公府,让她自己出门,这样才显得更真切。” “有理,就这么办。”甄汨珞抚掌一笑。 飞羽又从窗子离开,速度极快地钻进了上次甄汨珞典当嫁妆的店铺。 她现在心中还有些后怕,看王爷的意思,那位大小姐十有八九就是未来的王妃,万一出了事,她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甄汨珞喝够了茶,对着那衣衫不整的男子又猛踹两脚。 她正愁怎么把薛婉仪的丑事揭发,薛婉仪自己送上门来,不帮上一把都对不起这一番稳妥安排! 飞羽每日都会到她院子走几趟,临行前,甄汨珞折了海棠花放在窗前,这是两人之间的暗号。 她听飞羽和逐弈说过,凌王府只有小厮伺候王爷,王府中也有女子,都是如飞羽这般,自幼习武如暗卫侍卫一般。 她一看那婢女的手,就知道这是个没练过武的。 甄汨珞不知道凌王府到底有多手眼通天,不到半个时辰,两个阴气森森地男子就一人扛了一个进入雅间之中。 是三夫人薛婉仪与外面的婢女。 几人将证据处理干净,匆匆离开。 雅间的隔音并不太好,一阵阵高亢的女声夹杂着桌椅碰撞声格外清晰。 甄汨珞与飞羽两人俱是一袭男装,在路边摊吃着糖炒栗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却见一名五六十岁,衣着鲜亮的矮胖男子带着两个家丁满脸怒容地闯进对面的茶楼。 他嘴里还叫嚣着,“这不知廉耻的小贱人!竟然敢背着老子私奔!回去老子要打死她!” 南街上格外热闹,炒栗子的老板不以为意地说,“这怕是哪家地主老爷的小妾与人私奔,到这抓奸来的。” 甄汨珞吃得正爽,手里的栗子还热乎,对老板招了招手,“大爷,再给我来两斤。” 老板用粗纸包好栗子,甄汨珞两包都交给飞羽,含糊不清地说,“你自己和逐弈公子留一包,另外一包给王爷送去,告诉他多吃栗子能强筋活血。” 主要是这家栗子够甜,好吃。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对面的茶楼传来矮胖老板的怒吼,“你个小贱人!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有好事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挤进茶楼围观。筷書閣 “你是什么人?我……” 薛婉仪话音未落,就被矮胖老板扇了两个嘴巴,剩下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 一场激烈的情事才结束,她身上未着寸缕,白花花的身子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嗓音还带着娇媚与沙哑。 “老爷!老爷!”家丁赶紧拦住主家,“老爷,这好像不是咱家八姨娘。” 矮胖男子怒火渐消,细细打量一番,还真不是。 他还是对着薛婉仪淬了一口,“原来不是老子的逃妾,光天化日,在茶楼这种地方乱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矮胖老板拍拍手走人,薛婉仪却头脑发昏,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腾,呆滞地坐在原地。 周围有几个好事之徒对她指指点点。 “啊!!!!!” 薛婉仪发了疯似的扯下雅间的桌布挡在自己身前,遮住泛着红晕的脸颊。 “我看这女的怎么有点眼熟呢。” “我也觉得是。” 听着那两人的对话,薛婉仪几乎要窒息。 不要!千万不要认出她! 这时,雅间中传来另外一声嘤咛。 冲在最前看戏的人走进一看,目瞪口呆,“好家伙!在茶楼玩一龙戏二凤!” “世风日下,恬不知耻!” “滚开!”一名肥胖的女子挤开人群,身后带着四个护院,颐指气使地指挥,“把她们带回去!” 她又扭着身子,不悦地看向周围,嗓音尖锐,“看什么看,这是我们芳香楼的姑娘,出来接个客怎么了!” 第20章 休弃 女子身上的香粉味浓重,在看这派头,围观群众心中皆有想法。 顿时似笑非笑地望向躲在布料后面的薛婉仪。 原来是青楼烟花之地的姑娘! 薛婉仪不敢露面,却失态地吼着:“我不是!我不是风尘女子!你不要污蔑我!” “好好好。”胖女人笑了,手帕甩了一圈,娇媚问道:“你不是我芳香楼的姑娘,那你说你是谁?” 是谁? 国公府三夫人薛婉仪吗? 当今邺王侧妃的亲生母亲吗? 薛婉仪如坠冰窖,全身都在哆嗦,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她不敢说。 就算她不要这个脸,国公爷饶得了她吗?她的女儿以后会怎么办?! 她是谁?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谜团。 明知下面是深渊,她却只能看着自己坠落。 “好啦,华香你这丫头,跟姐姐回去吧。” 胖女人说得太过理所当然,薛婉仪又不曾否认,周遭茶客也欣然接受这个说法。 这京城又要多出一桩风流趣事了! 薛婉仪被堵上嘴,两个护卫粗鲁地架着她的胳膊,将人押上马车。 她每每挣扎,身边的胖女人就狠狠地在她腰侧拧上一下。 方才不认身份,现在晚了! 一路上小摊贩的叫卖声隐隐让她觉得熟悉,直到马车停下,胖女人薅着人不知走了多远。 薛婉仪听见一道清脆明媚的女声: “奶奶,尽快请父亲回府,这事耽搁不得。” 是她! 是甄汨珞! 这个小贱人! 一个婆子上前扯下蒙在薛婉仪头上的布袋。 此时她衣衫不整,面色潮红,暴露出的肌肤上是斑斑点点的红痕。 老太君气得险些摔了杯子。 “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薛婉仪双目赤红,含泪猛摇头。 “奶奶。”甄汨珞腰身坐的笔直,“有人来传凌王约孙女见面,孙女到那处之后并未见到王爷,就提前离开。” “不知为何,三夫人会出现在那个雅间之中,还有一陌生男子自称抓捕逃妾去捉奸。” “当时孙女就在外面,察觉不对便让人用了假身份把三夫人带出来。” 老太君身处后院大宅一辈子,又岂会不知这毁人的手段! 她此时对薛婉仪不仅仅是厌恶,而是恨不得当场打死对方! 老太君指着薛婉仪的鼻子质问,“珞丫头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让四丫头抢了她的婚事,如今还要毁了她的人!” “白眼狼……白眼狼……” 可不是吗? 甄汨珞目露嘲讽,为老太君顺气。 “老太君,国公爷回来了!” 管家大声通报,下一刻,万慈堂门口一名身材高大容貌英武的中年男子挑帘而入。 甄国公行礼唤道:“母亲。” 甄汨珞穿越那日,曾远远看过这便宜爹一眼。 她亦是起身微微屈身叫了一声“父亲”。 “珞儿,坐吧。”甄国公虚扶一把。 甄汨珞悄悄打量着这具身体的爹,对方看她的眼神总像是透着一抹愧疚似的。 她又将方才的说辞重复一遍。 薛婉仪在看到甄国公那一刻就心知不妙,被取下嘴里的布后,立即大喊道:“国公爷,妾身是被冤枉的,妾身没有背叛您,我根本不认识那那男子!” 她的眼神怨恨且哀切,“是大小姐她……” “三夫人,你想好了再说。”甄汨珞浅笑。 管家不知从哪抱出来一个鸡翅木盒,放到甄国公与老太君身边,缓缓打开。 盒子中大概有二十多封书信。 有卿卿吾爱,有秋郎。 甄汨珞点头示意,管家才娓娓道来:“老奴打听到,那男子名叫李三秋,找人收拾了李三秋一顿,在他的住处发现了这些东西。” “三夫人,这可是你的字迹?” “不错,是她的。”回答这句话的是甄国公。 他脸色很是阴沉,却忍着怒火维持风度。 薛婉仪死死瞪着那些信,如遭雷击。 那些信是她写给穆秋良,让其攀扯甄汨珞的,又怎会变成自己与什么李三秋有染?! “甄汨珞!你这个小贱人!你污蔑我!你就跟你那个死鬼娘一样烂,啊!!!” 没等她骂完,一记凌厉的耳光就抽在脸上。 薛婉仪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 甄国公收回手,嗓音浑厚冷厉,“来人,上纸笔!我今日就休了这不知廉耻的女人。” “国公爷!”薛婉仪眼眶充血,难以置信,“国公爷,你怎能休我?我们的羽霜还是邺王侧妃,你不能休我!” 摆上纸笔,甄国公挥毫泼墨,不下一炷香的时间,那封休书扔在薛婉仪面前。 “念在羽霜的面子上,本国公只是休了你,你不要休书,那就一条白绫!你尽管闹,闹得人尽皆知,让天下人看看邺王侧妃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母亲偷人,女儿能讨到好吗? 薛婉仪被拿捏住命根子,一口气不上不下,呆滞地盯着地上那字迹未干的休书。 两个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脸上印下此生无法摆脱的耻辱。 最终甄国公拿着一式两份的休书去官府办休妾手续,而老太君则下令,命人将薛婉仪关在后院的芳知院中,不许下人伺候,除一日三餐,其余不许与她有任何接触。 薛婉仪是彻底废了。 甄汨珞用完晚膳,就听下人来通传,四小姐甄羽霜回来,吵着闹着要见老太君,见父亲。 甄国公常年待在军营,一个月也就回府四五天,今日老太君气着了,估计已经歇下。 甄汨珞抚了抚衣摆,站起身来,“本小姐亲自去见她。” 下人们不知万慈堂的事情,却知道三夫人被禁足,身边亲近的下人全部被发卖出去。 甄羽霜焦急地在小厅中等候。 珠帘微掀,甄汨珞缓步行至主位落座。 她身穿暗红宽袖底衬,五蝠纹马面裙,再配上一见宝蓝色褙子,发髻仅用几枚珍珠点缀,姿态优雅,容貌冠绝。 甄汨珞更美了。 几日不见,对方脸上的胎记淡的几乎看不见,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一般。 甄羽霜压着心底难以言喻的躁动,质问道:“大姐姐,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第21章 抉择 甄汨珞扬眉,“三夫人,不,她已经被休弃,薛氏偷人,大庭广众之下被抓个正着。” 甄羽霜脸上血色尽褪,失声道:“你胡说八道!我要见祖母!我要祖母亲口说!” “这话谁说也是事实。” 甄汨珞打个哈欠,不以为意,“你尽管派人去查,馨芽茶楼今日闹得沸沸扬扬,你若是想让人知道那是你母亲,你只管大张旗鼓。” 她不想再听甄羽霜“我不信我不信”之类的话,起身便要离开。 “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我母亲!” 那道红色身影步伐不停。 甄羽霜再也维持不住柔美白花的形象,形容狰狞,“甄汨珞,大婚那日是我对不住你,我会想办法补偿你,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而你却步步紧逼,你到底想要如何?!” 甄汨珞脚步一顿。 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脸上有了几分笑容与娇态。 “你的补偿就是在抒琴阁弄假帖子刁难我?” “你的补偿就是买凶杀我?” “嗯……”她讽刺地扬了扬唇角,“大可不必,你的补偿我可担待不起。” 甄羽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动了动唇瓣,却不知该说什么。 见此,甄汨珞有些无趣。 “你好好想想吧,你是要邺王侧妃的位置,还是要你的母亲。” 她比较好奇,这对母女最后会走到哪一步? “天黑夜晚,邺王侧妃还是赶紧回去吧。” 晚风袭袭,甄羽霜的手帕几乎被掌心的汗液浸湿。 “我要去见我母亲!我要见她!” 甄羽霜提着裙子就要向后院跑,却被一名壮硕的婆子张臂挡住。 婆子皮笑肉不笑:“侧妃,您该离府了。” “老太君吩咐,任何人不得探望薛氏。” “你敢拦我?!”甄羽霜满面怒容,“我是邺王侧妃,今天我必须……” “老太君!老太君!不好了,不好了,呼呼,有衙门的人来说要抓放印子钱的三夫人!” 甄羽霜脚步倏然顿住。 眼见几名手持火把的衙役被管家招呼进入,个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我们是来抓人犯的,请国公府配合!” 管家大喘着气,笑得讨好却不谄媚: “已经让下人去拿了,国公爷说了,这薛氏放印子钱,祸害百姓,国公爷已经写过休书,此后,薛氏就不再是国公府的人!” 一锤定音! 薛婉仪是因放印子钱被休,偷人的事对外不能言明。 天色昏暗,衙役看不清万慈堂的情况,甄羽霜却能将他们的对话尽数听在耳中。 望着满身狼狈的薛婉仪被扣押,又急又痛地破口大骂,她脚下仿佛被订了钉子一般,不能挪动分毫。 “你是要你的邺王侧妃之位,还是要你的母亲?” 甄汨珞的话如魔音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甄羽霜眼眶蓄满泪水。 王爷已经答应她,找个机会就请封她为正妃。 可如今,她的母亲偷人、放印子钱,她连侧妃之位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谈何正妃? 母亲她…… 甄羽霜抱膝蹲在地上,只觉得难以呼吸。 甄汨珞……她怎么这么狠? 不,她此时不能出现,她得把握邺王,将来登上正妃之位,甚至那个位置,她才能给母亲洗清冤屈。 昨夜甄汨珞并未提前回去,她一直在远处观望。 看着甄羽霜从挣扎到离开。 她手中拿着一枚令牌,皇后召她两个时辰后进宫。 听飞羽说,甄羽霜一大早便进宫请安。 她有些讽刺地想着,甄羽霜这样的人,受到打击从来不会反思自己,永远只会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 芷儿替她梳妆打扮完毕,一行人向皇宫赶去。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甄汨珞微微屈膝行礼,动作标准。 皇后一袭大妆端坐在凤椅之上,动作优雅地品茶,并无叫她起身的意思。 甄汨珞自己数了五个数,兀自站起身来,嘴上还说,“谢娘娘。” 皇后有一瞬的犹疑,她让人起身了吗? 身边的老嬷嬷见状,连忙劝解: “娘娘,给甄大小姐赐座吧。” 皇后回过神来,点头应允,她今日把人叫进宫可不是让人来行礼的。 瞧着甄汨珞那笑靥娇憨的小脸,皇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甄家姑娘,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与凌王大婚了吧。”皇后明知故问。 “回娘娘,是呢。” 甄汨珞眼尾上翘,脸颊微红,好似很期待似的。 “临渊那孩子从前不近女色,宫里赐的美人都被推拒回来,听说他这两日常给你送些小玩意,你们俩相处的倒还不错。” 皇后话锋一转,“如今他有了正妃,侧妃侍妾也该张罗起来,本宫会挑两个身家不错的姑娘送入府中,你们姐妹日后可要相处愉快。” 甄汨珞心中呵呵冷笑,暗道皇后图穷匕见了。 “皇后娘娘……”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看向皇后的眼神仿佛是什么罪大恶极之辈。 “娘娘,臣女尚未嫁入王府,哪能越俎代庖,做王爷的主呢!” 有事去找秦临渊! 甄汨珞门清,皇后这么多年没能给秦临渊塞女人,就是盘不过对方。 到自己这挑软柿子捏来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哪长得像软柿子。 皇后脸色一沉,茶盏重重地搁在桌案上。 “甄大小姐,本宫是告知你,不是与你商量!” “身为皇家妇,必须得贤惠大度,你若连几个侧妃小妾都容不下,本宫是绝不会让你嫁进王府!” “女子不贤善妒是大忌,孙嬷嬷,你来教教她规矩!” 皇后说话一套一套的。 甄汨珞撇了撇嘴,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就在孙嬷嬷气势昂扬地准备教训她时。 她猛地站起身,一边哭一边往殿外跑。 皇后懵了,大声怒斥:“给本宫拦住她!” 今天她就必须给秦临渊弄两个妾回去,这甄氏女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一大群内侍连门都没关上,却见甄汨珞动作像个麻雀似的,身形矫健,跑得极快。 孙嬷嬷带着二十多号人追追赶赶,一直到宫门口也没追上。 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连口气都不喘,闯出宫门,就在大街上边哭边跑。 第22章 御状 孙嬷嬷心道坏事,嚷嚷道:“快回去禀报娘娘!” 甄汨珞在前面哭,甄家的马车在后面追。 不到一会,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国公府的姑娘哭着从宫里跑了出来。 甄汨珞拿着老太君的令牌,直接去军营求见国公爹。 父女俩也不知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半个时辰后,甄国公一脸悲怆地进宫面圣。 甄国公深呼一口气,随内侍觐见。 他挑的时间正好,皇帝每日未时都会见内政大臣议政。 如今御书房中还站着几名官员,户部、吏部尚书都在,内阁次辅、五军都督,以及近年的新贵渭阳侯。 皇帝一想到甄羽霜替嫁之事就呕得慌,但对甄国公还是多给三分颜面。 毕竟铁骑连环甲还没有着落。 “爱卿,这般着急,可是有何要事?” 甄国公白着一张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霎时红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甄国公这么一位铁血武将。 大家都是同僚,内阁次辅附和开口;“甄国公,你受了什么刁难,皇上定会为你做主。” “皇上!”甄国公老泪纵横,“臣求皇上取消陵王与臣长女的婚事!” 皇帝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提到甄家女儿的婚事他就来气,话音夹杂着几分怒意,“爱卿要是为这事就不必说了。” “天子一言九鼎,既然已经赐婚,就绝没有悔婚一说!” 邺王侧妃那事他都没找甄国公算账。 对方还敢提! 几名大臣也闭上嘴。 “皇上!臣并非想抗旨。”甄国公几乎拿出了这辈子全部的聪明劲点在演技上。 “臣之妻就留下这么一女,皇上与皇后娘娘若是不喜她,臣就让她去老家庄子,青灯古佛一辈子,绝不碍到皇后娘娘的眼,求皇上和娘娘留她一条命!” 什么意思? 皇后要处死甄大小姐? 几名大臣暗地里互相对视。 皇帝脸色乌青,拔高嗓音,“爱卿你这是何意?皇后如何要你女儿的命?”筷書閣 “皇上,今晨小女收到娘娘命令进宫,一到鸾凤宫娘娘就命宫人紧闭宫门,二十多个内侍要抓小女,小女自小随我练过几分武,这才惊慌之下跑出去,娘娘手下的孙嬷嬷带人一路追到宫门外,不少百姓都看到了!” “什么?!” 皇帝大怒,胸口起伏不定。 “去!请皇后来御书房!” “爱卿,你先回去,此事朕一定给你个结果。” 甄国公感激的连连拜谢。 皇后梳妆后,乘凤驾停在二门,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走向御书房。 御书房外,几名重臣等候在外,望向她的眼神格外复杂。 皇后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前脚踏入殿中,后脚内侍便将书房门牢牢关上。 皇帝阴沉的脸色令她愈发不安。 “皇后,甄家女进宫是怎么回事?” 皇后心弦紧绷,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臣妾想着,凌王也要大婚,王妃一人难免伺候不来,打算选两名侧妃……” “那为什么会有百姓瞧见你身边的嬷嬷,带着内侍抓捕甄家小姐?” 现在怕是半个京城都知道,皇家不仁,连自家没过门的儿媳妇都要动手了! 皇后脸色一白,她就知道,甄汨珞那小贱蹄子坏事儿。 皇帝在书房内大发脾气。 皇后出来时,脸色难看,鬓角也有些乱。 她不敢对上几位大臣好奇的眼神,一甩长袖,大步离去。 “甄国公呀,皇上肯定会给你做主的。”户部尚书说。 “是啊老弟,你这么多年的苦劳,皇上都记着呢。”渭阳侯附和。 他们心中多少对皇后这番上不得台面的操作有些不满。 皇后那是不喜甄府姑娘吗? 她那是冲着凌王去的! 压不过凌王,就拿一个小姑娘撒气,还一国之母的风度呢! 他们的女儿要是嫁入皇室就这个待遇,他们得呕死。 皇宫的赏赐送到国公府的时候,甄汨珞就知道,皇后没讨到好。 她得挑些好东西给奶奶和老爹送去,这次老爹可是出了大力。 那日她去见甄国公,只是提自己惹了皇后,请他入宫占先机,甄国公就自告奋勇,狠狠告了皇后一状。 他当时说,长女的婚事已经被毁掉一次,这次不能再有任何麻烦。 甄汨珞想着,让飞羽给秦临渊传个话。 有些事情得当面说。 三日后。 甄汨珞策马等在郊外,凌王府的马车自远处赶来。 她笑眯眯地挥手打招呼。 “王爷!” 几日不见,逐弈有些惊奇,一直盯着她脸上原本有斑痕的地方看。 “王爷,下来透透风吧?我推着你。” 秦临渊深深地看着面前的红衣小姑娘,应了一声。 逐弈等人跟在十步开外。 “王爷最近身体感觉怎样?” “好很多。”秦临渊顿了顿,又补充道:“能感觉一些温度。” “挺好的,在恢复。”鼻翼萦绕着郊外的青草香,还有一丝丝皂角香。 陵王常年在外打仗,不喜用香料。 “那日皇后要我入宫,是想逼着我给王爷纳妾。” 她有些急切地想知道秦临渊的想法。 当日她毫不犹豫地拒绝皇后,是因为皇后不会真心安排好姑娘,多半也就是几个探子。 但万一凌王心中有其它中意的人选呢。 甄汨珞心不在焉。 提起此事,秦临渊眼中浮现几分笑意,“你做得很好。” “我的意思是,”她欲言又止,“我是想说,王爷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告诉我,咱们通个气才好安排。” 她也察觉到自己那点微妙的变化。 说出这话,总觉得心里不好受。 她对秦临渊已经不仅仅是刚开始的视为恩人了。 一旦秦临渊应下这话,她也算有个心理准备,此后除盟友关系,再无其他。 秦临渊毫不迟疑,直接回应,“你不要胡思乱想。” 甄汨珞不知道他这个“胡思乱想”是指什么。 让她别动心思? 察觉到身后的气息浅浅,秦临渊就知道她想歪了,正要解释,却听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 “小姐,那有辆马车!” 第23章 租车 空旷的郊外,这道嗓音格外刺耳。 秦临渊不悦地拧眉。 一辆中型马车停在几丈开外,绣桃花纹样的车帘掀起,一抹浅粉色的倩影在奴仆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那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 女子靠近几步,打量两人。 甄汨珞今日一袭骑装,轻便简行,头上仅有一朵珠花装饰,实在不像大户人家的女儿。 女子低眉一瞧,眼底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她心想:这男子倒是容貌脱俗,身怀贵气,只是…… 目光瞥向秦临渊身下的轮椅,悻悻收回目光。 甄汨珞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推着轮椅就要离开。 见此,女子清了清嗓子,“公子,姑娘,我是兖州刺史之女,初到京城,路上马车不慎损坏,我看你们有马车,可否租借给我?” “不行。” 甄汨珞出声拒绝。 她可以骑马回去,秦临渊可不方便。 兖州刺史之女也就是黎嫣脸上略有难堪。 “姑娘,我们已经在此一个多时辰,才碰上你们,若再耽搁,就要天黑了!” “那也不行。” 甄汨珞抚了抚发髻上乱颤的珠花,“我们这不太方便,你若是着急可以指派下人去寻两个官差帮忙。” 对方也是官家女,找官府帮忙并非难事。 待会天凉,凌王这么一个病号,可不能受冷。 “我可以出三倍租金。”黎嫣取下腰间的荷包,犹豫片刻,拿出三百两银票。 一只白净的纤手递到面前,甄汨珞面不改色,推着轮椅转了个弯。 她已经拒绝这姑娘两次,对方还试图说服她,那就不必多费口舌。 “等等!” 掺杂香粉味的气息逼近,甄汨珞脚步一顿,低首看自己被攥住的衣袖。 “松开!”她冷声呵斥。 面前的少女被她骤然翻脸镇住,松开对方退后两步。 甄汨珞将轮椅把手交到逐弈手上。 自己则轻轻拍了拍袖子。筷書閣 仿佛那袖子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是故意的,秦临渊眼底略有笑意,叮嘱一声:“我去马车等你,解决麻烦赶紧回去。” 黎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为租借马车,她对这个女子态度已经很好,对方却几次三番甩脸色,在兖州时,可没敢这么对她。 为掩饰尴尬,她轻咬粉嫩的唇瓣,语气不善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子?说话如此咄咄逼人?” 又来了!又来了! 上一个指着她说她咄咄逼人的,还是甄羽霜。 秦临渊一个大男人不和女子吵架,她可没那么客气。 甄汨珞强忍想翻白眼的冲动,屏气凝神: “姑娘,你有时间纠缠我们,还不如去找官府帮忙,今天我话放在这,这马车我们不租!” 秦临渊身边这么多侍卫,难道还怕她?! 黎嫣脸色更沉。 就在此时,逐弈挡在甄汨珞身前,态度恭敬地说,“甄大小姐,王爷请您上马车。” “是,该回去了。”甄汨珞闻言唇角微扬,快步走向马车。 几人来时闲适,去时匆匆,不沾一丝尘埃,不多留一个眼神。 “小、小姐,他刚才说、说王爷?” 一开始拦人的婢女脸色苍白。 她没听错,对方确实说的王爷。 黎嫣满腹牢骚如鲠在喉,不敢再上前纠缠。 她瞧那女子打扮并不华贵,怎么也没想到身边还有一位王爷?! 这京城中不良于行的王爷似乎只有那一位! 她脑中猛地闪过一道白光,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起来。 如果是那位的话,那她…… 甄府,泠音阁中。 甄汨珞手捧一本医书,伏在窗边眼神一眨不眨地阅览。 自从上次外出游玩,秦临渊告诉她没有纳妾的打算,她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她如今和秦临渊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得以他为重。 “小姐,”芷儿叩门走进房间,“府中来了一位姓黎的小姐,自称是小姐的友人,老太君请您去小花园招待。” 姓黎? 甄汨珞动作一顿。 她确实知道一位姓黎的小姐。 两日前在郊外想强行租借他们的马车。 只是她们什么时候成了友人? 这才两天,那姑娘就迫不及待找上门来,又是想做什么? 甄汨珞起身向小花园走去,心中琢磨下次吩咐门房拦着那黎小姐,对方的脾性实在与她不和。 黎嫣一身淡青色百褶裙,衣领、袖口处还绣着银白色的梨花,这一身装扮看起来清雅又淡泊。 如果忽略掉对方上下打量,对她透着一丝待价而沽的眼神,当真是一个漂亮干净的姑娘。 “甄大小姐。”黎嫣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涡。 “那日在郊外我们见过面,当时我就对你一见如故,听闻你是甄府姑娘,特意前来拜访。” 谁家拜访不送帖子?就这么大刺刺的过来。 甄汨珞觉得对方的态度很不对。 带着一丝讨好,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她嘴角一抽,果然来者不善。 她现在就好像是一块肉,放在砧板上被对方评判价值。 甄汨珞不吱声,黎嫣却没有丝毫尴尬,继续说道:“如今我们也算相识,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可好?我叫你一声姐姐。” “大可不必。”甄汨珞一口回绝。 黎嫣眼角抽搐,故作不介意地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甄姐姐,我从兖州初来乍到,还没见识过京城,不如后日甄家姐姐带我去逛逛可好?” 小花园中一片寂静,只有飞花落叶的细微声响。 甄汨珞轻啜一口茶水。 过去几息,才好像缓过神来,漠然问了一句: “姑娘你谁?” 黎嫣脸色一白,随后又转红。 她的手腕在在情急之下碰到桌案上的茶具,滚烫的茶水溅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浮现两个红印子。 她牵强地笑了笑,“甄姐姐是在开玩笑吗?我们两日前才见过的。” “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原来是你。”甄汨珞无辜地眨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不熟,你不要一口一个甄姐姐的叫。” 黎嫣顿时绷不住了,倏地站起身,背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她不信甄汨珞不记得她,对方分明是故意羞辱她! 第24章 劝诫 她好心好意上门,眼巴巴地哄着对方,可对方竟然如此待她! 她一双泛红的美眸瞪着主位的女子,眼中充斥着不甘、愤怒等情绪。 甄汨珞却好似无所察觉,继续悠然自得的喝茶。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黎嫣紧咬贝齿,哼了一声,甩袖就小跑出去。 甄汨珞微微惊讶,“黎小姐要走了吗?芷儿,送客。” 黎嫣脚下一个趔趄,跑的更快了。 这甄汨珞简直油盐不进,不识好歹! 甄汨珞哪里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即便是知道也根本不会在乎。 这位黎小姐一上门就做出一副两人很熟的态度,如果没有那天的冲突,她还真信了! 她脑中浮现出一句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黎嫣离去后,甄府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过这位也不能算是“客”,她正是当今邺王侧妃甄羽霜。 “大姐姐。”甄羽霜步伐轻缓,一袭玫粉色衣裙衬得她面若桃花一般。 陪同她来的,还有一位老嬷嬷。 甄汨珞见过此人,对方是在皇后宫中侍奉的。 那嬷嬷清了清嗓子,通传皇后口谕。 大致内容是,皇后近来身子不好,请几位皇子王爷去上清寺为母后上香祈福,皇子的妻室也会去,因此甄汨珞这个未过门的,就拿过去充数。 甄汨珞闻言暗叹,皇后真能作妖。 上次被皇帝训斥才过去多久,又忍不住了。 她忽然心头冒出一丝丝坏,关切问道:“邺王侧妃,你可知皇后娘娘为何不适?是生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甄羽霜表情一僵。 她还说?她还敢说?! 想到些什么,甄羽霜柔美的眼眸划过一抹阴鸷。kuAiδugg 甄汨珞害了她娘,她第二日进宫向皇后告状,并给皇后出主意,叫凌王纳妾。 甄汨珞的一切,也不过是仗着凌王给她撑腰,她想看看,凌王有了宠爱的妾室,可还会护着她这大姐姐? 她以为皇后身为嫡母,叫凌王纳妾是个简单不过的事儿。 哪成想皇后因此被皇上训斥,此后就称病不出鸾凤宫,还将自己叫过去数落一番。 叫她尽快怀上邺王的子嗣,否则就要给邺王纳其他人! 她过得如此不好,都是这个长姐害得,她如何能看着对方耀武扬威?! 压抑住澎湃汹涌的情绪。 甄羽霜温婉地笑了,“娘娘很好,就是时常念叨,想看凌王早日娶妻生子,为皇室开枝散叶。” “所以大姐姐,妹妹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甄汨珞差点没笑出声,连连打断:“你知道不当说就不要说。” 好家伙!图穷匕见! 甄羽霜和皇后真不愧是婆媳俩,说话都是一个味道,茶香四溢。 “大姐姐,不当说我也得说。” 甄羽霜经过这段时间的打击,整个人的耐性都好了不少,脸皮厚上一个层次。 “将来姐姐也是皇室宗妇,自然得知道子嗣重要,女子就应该贤能大度,不能心怀妒忌……” 吧啦吧啦…… “咳咳。”甄汨珞轻咳一声,打断她。 “邺王侧妃,你是庶女,出嫁后又是侧妃,有些事你不懂,咱们勋贵人家最重视的还是嫡出子嗣,什么妾生的庶子庶女,养着也就罢了。” 道德绑架她是吧?那她就反过来绑架甄羽霜! 甄羽霜脸色通红。 甄汨珞喝一口茶,湿润下干涩的唇瓣,“侧妃,你也知道我将来是皇室宗妇,跟你这侧室不同。” “凌王府呀,得先有嫡长子,再说其他事,我们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府邸不一样。” 甄羽霜:“……”你直接指着邺王府骂得了。 “长姐!” 她忍不住拔高声调,“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你想抗旨吗?” “哦。”甄汨珞意味深长地看向旁边的嬷嬷。 “皇后娘娘是这么说的吗?” 那老嬷嬷身形一僵,默不作声。 她不如孙嬷嬷受皇后器重,今日也只是来传话的。 她怕,怕这甄大小姐又寻死觅活,甄国公入宫告状,孙嬷嬷都兜不住,自己算什么? 甄羽霜见老嬷嬷不回答,如同被打了一巴掌。 “姐姐,皇后娘娘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你难道忍心让她难过吗?给皇后娘娘气病了你担待得起吗?!” 甄汨珞撇撇嘴,又不是没气过。 她破天荒没反驳,转而道:“你说得对,皇后娘娘想抱孙子。” 甄羽霜动作一顿,心中疑惑。 果然下一秒,对方话锋一转: “我前几日在大街上买下两个卖身葬父的孤女,一个温柔如水,通音律,一个如芍药娇艳,擅歌舞,本来打算自己收为丫鬟,既然妹妹这么着急,你就带回去献给邺王。” “凌王府呢得先有正妻嫡子,邺王府既然已经有你这个侧妃,想来也不在乎先出几个庶子了。” 甄汨珞笑着对芷儿招手,“去把春花、秋月叫来。” “是,大小姐。” 饶是甄羽霜再能忍,也差点没气得破口大骂。 “长姐!不必了!” 给王爷送丫鬟,也亏她说得出来!不要脸! 皇后逼自己给邺王纳妾就罢,她算个什么东西!!! “怎么不必了?”甄汨珞面露疑惑,“娘娘和你不是很着急吗?” “我们一点都不急!王爷也不需要什么美人!” 甄汨珞板着脸,义正辞严,“侧妃你这话就不对了,身为皇家妇得贤良淑德,不能善妒!” 甄羽霜那些道德绑架的话怎么说出来的,她就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既然甄羽霜都好意思到她面前,说给她未来夫君纳妾,她就敢以其人知道还其人之身。 脸,脸是什么? 对方都不要脸,她要脸有什么用? 她也不怕甄羽霜以退为进。 只要对方敢应,她就敢让飞羽找两个扬州瘦马来! 甄羽霜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眼眶蓄起一层泪水。 “侧妃是身体不舒服吗?那快请回吧。”甄汨珞举茶送客。 甄羽霜抿着粉唇,一句话也未说,起身离开。 风风光光地来,灰溜溜地走。 芷儿就站在一旁,暗暗想着,这已经是今天被气走的第二个了! 她家小姐真厉害! 第25章 上香 皇后婆媳俩轮番上阵,都在甄汨珞这吃了亏。 也不知皇后是真气病了,还是那日的事觉得丢脸不敢见人。 想她堂堂皇后,一国之母,让一个官家小姐给摆了一道! 前头的大皇子襄王、二皇子晟王已经有了正妃,侧妃也有好几位,大家心中都知道皇后是怎么“病”的。 也隐约知道那日在宫中发生了什么。 因此,未过门的凌王妃,甄府大小姐,在这两位王妃与几位侧妃眼里那就是神话一样的存在。 上香这一日,甄汨珞难免受到她人的打量。 但这些王妃侧妃们根本不敢与她攀谈交往。 谁不知道凌王那是一个忌讳,不受待见的王爷,和一个上蹿下跳的王妃,他们还是躲着点好。 几位王爷打头,王妃侧妃们跟在后方,上过香,女眷们就开始聊聊天,说些戏文评书或胭脂水粉。 甄汨珞一人独自坐在上清寺的小亭中品茶。 这茶是上清寺后山自己种植的,味道醇厚浓香。 一边品茶一边观赏大岳山的景致别有一番趣味。 偏偏总有那么几个人不甘寂寞,不找点事就浑身难受。 就比如,向她走过来的甄羽霜。 甄羽霜走过来翩然行礼,温柔说道:“长姐,你下个月就要大婚了,我来为你介绍一下吧。” “这位是襄王妃、这是晟王妃,还有襄王府的赵侧妃、楚侧妃,晟王府的陈侧妃……” 甄汨珞姿态优雅地与几位打招呼。 仅此而已。 她知道别人不想与凌王府太亲近,也不会上赶讨好人。 甄羽霜却扯了扯她的衣袖,“长姐,以后我们就都是自家人,你看襄王妃嫂嫂与楚侧妃关系多和睦呀。” 甄汨珞抬眼扫过她的脸。 这甄羽霜真行,脸皮真厚,还没放弃给她塞妾的主意呢。 襄王妃只能在旁边呵呵,你们姐妹俩斗法,为什么要扯上我? “长姐,以后你嫁进凌王府,我们就是妯娌了,得在府中操持事务,给夫君照顾子嗣,管理妾室,很少有机会能像今日这般小聚了。” “你说得不对。”甄汨珞不以为意,给自己又填满茶,“你说得这几样都是正妃的活计,你是侧室。” 好一记大耳光甩在甄羽霜脸上。 甄羽霜眼眶一红,“长姐你这是看不起侧妃吗?” 赵侧妃、楚侧妃几人还看着呢,有种你就认! “唉。” 甄汨珞叹了一声,眼神略带怜悯,说出的话却像刀刃似的甩在甄羽霜身上: “你怎么能拿自己跟人家比呢,聘为妻奔为妾,你至今上玉碟了吗?” 那几位侧妃唰的一下与甄羽霜拉开距离。 她们差点给忘了。 甄羽霜这桩婚事来路不正,邺王大婚那日,皇上怒极离开,估计就忘了提上玉碟一事。 她们可是大婚第二日,验明正身就上玉碟,明媒正聘的侧妃! 虽然她们不喜欢甄汨珞的话,可她们和甄羽霜也是有差别的! 甄羽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恨不得当场从凉亭里跳下去。 “呵呵,都是自家人,何必闹得太僵。”开口的是晟王妃林氏。 晟王与邺王关系颇佳,她自然要帮甄羽霜说两句。 “咱们今日上了香,正午太阳毒,还是早点回去吧。” 见识过甄汨珞嘴巴的毒辣,这一路上谁也不敢触她的眉头。 人家连皇后的状都敢告,虽然不会对她们怎么样,但是被抓到什么话柄,只怕也不好受。 上清寺外,只有襄王与凌王两人在。 据说是豫州有呈报官员入京,皇帝看重秦湛瑛,就令其去考查,秦湛瑛把关系好的晟王也带走了。 甄羽霜闻言,骄傲地直了直腰板,悠悠地看向甄汨珞。 妻以夫为贵,她绝不后悔那日抢走邺王! 却不想人家压根不理她,背影像个活泼的麻雀,一溜烟钻进了秦临渊的马车。 两位王妃互相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看来凌王还挺待见这个甄家小姐啊! 马车中,秦临渊给她倒了一杯茶,状若无意地询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上清寺景色好。” 甄汨珞回应,如果没有某些讨嫌的人,那更好。 她话锋一转,“你呢,身子如何?” 提到这个,秦临渊望向她的眼神露出一抹复杂,如实回答:“很好。” 是真的很好。 比这几年的任何一天都好。 他也曾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废了,甚至在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也不抱希望。 但三天前热水无意泼在腿上的那种刺痛,让他沉寂的心忽然重拾一丝希翼。 他盯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 心中暗想,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希望她并非假意接近! “你有时间,叫一个亲卫到我这里来,我教他一套按摩手法,药不要停,你得先把身子养好,过段时间才能施针……” 马车猛地停住,甄汨珞好险没摔秦临渊脸上。 随后她听到一道耳熟的声音: “襄王妃娘娘,晟王妃娘娘,真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二位,嫣儿倍感荣幸。” 前面几人约莫是打过招呼,襄王府的马车继续启程。 甄汨珞耳朵灵敏,眸光一动。 “是甄姐姐的马车吗?我听羽霜姐姐说,您今日也来上清寺上香。”黎嫣含羞带怯的嗓音响起。 活像嗓子里卡着三斤浓痰一样。 甄汨珞耳朵一麻,背后恶寒。 那天在甄府黎嫣也没夹着说话呀!这又憋着什么坏呢?!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别跟我称姐道妹,我跟你不熟。” 反正她现在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刁蛮恶女,说话难听点也是维持人设。 黎嫣眼睛直勾勾地向马车内看去。 目光触及那道身影,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很快隐去。 她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咬着唇瓣,“甄姐姐是不喜欢我吗?嫣儿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 邺王府的马车停下,甄羽霜挑帘轻笑: “长姐怎么对黎小姐态度这么差呢,当着王爷的面,有误会解开也好。” 甄汨珞:“……” 我踏马就说黎嫣那语气耳熟,原来是得了你这小绿茶的真传。 第26章 为侧 “是啊,甄大小姐,嫣儿愿意改,嫣儿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 黎嫣眼眶都红了一圈。 真服了。 什么茶言茶语。 甄汨珞意味深长地扫视两人,“你们俩才是亲姐妹吧?” “长姐,我……” 甄羽霜话音未落,甄汨珞无情的将其打断:“别。” “我跟她不熟,跟你也没什么可说,邺王侧妃。” 她故意在“侧妃”两字上拉个长音。 那日在甄府,还有放在在上清寺打脸还不够疼? 还敢把脸伸过来? 不等两人再说些什么,甄汨珞扭头故作娇滴滴对秦临渊说: “王爷,听说京城郊外十里的清池周围有一片石榴花林,今日正好,不如我们去赏赏花?” 曜黑色衣袍的俊美男子摆手,回应了一句,“好。” 赶车的逐弈闻言,一记鞭子抽在马儿身上。 马匹低低嘶吼一声,撒开腿拐弯离开。 马车走得又快又急,掀起一片尘土,还准备装装可怜的黎嫣一开口,就吃上一嘴尘沙。 前方似乎传来一阵女子轻快又灵动的笑声。 黎嫣懵了,就连甄羽霜都没想到当着襄王妃等人的面,甄汨珞敢如此不给她颜面, 她自己倒还好,躲在马车里,只探出一半脸颊,黎嫣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尤其是那一身白裙霎时变得灰扑扑的,鬓角的发丝都被吹地略显凌乱,一身狼狈。 襄王妃、晟王妃等人的车驾没有丝毫停歇。httpδ:/m.kuAisugg.nět 她们可不乐意管这种事情,都是千年的狐狸精,谁比谁单纯? 两人都是正室,在夫君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嫁入府邸为皇子妃,骨子里的思想是瞧不起甄羽霜与黎嫣两人这般自甘堕落的做派。 黎嫣出门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结果一句话都没与那人说上,还搞得如此难堪。 她眼眶通红,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想哭。 “黎大小姐,你没事吧。” 甄羽霜面露关切,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帕递过去。 黎嫣没接,好悬没骂出声。 你眼瞎? 她这样能没事吗?! 见此情形,甄羽霜也不恼,只是悠悠地说,“我这姐姐从前就脾气不好,家中祖母、父亲护着,难保有些骄横。” “身为妹妹,我从前还担心长姐的亲事,现在看凌王爷这么宠着姐姐,我也就放心了。” 黎嫣也不是傻子,何尝听不出对方的挑拨。 她自进京后,立马让人将甄大小姐的所有事情都打听一遍,自然清楚这姐妹俩的龃龉。 一个娇蛮跋扈,一个抢亲姐的婚事,照她看来,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前些日子,母后召长姐进宫,想为凌王择侧妃,也好分担一些,哪知道我这姐姐死活不肯,娘娘心慈,也只能作罢。” 黎嫣微微瞪大眼眸,下意识问了句,“她连皇后娘娘都敢拒绝?” 甄羽霜唇珠蠕动,只是笑,“我发句牢骚,小姐别放心上。” 黎嫣任由婢女为自己打理衣裙,心思却落在别处。 自己此番入京,是母亲打算为她相看亲事。 在兖州的地方官员府邸中,刺史府门户也算响当当,那些小官的女儿都捧着她. 可直到入京后,她才发现自家的家室在京官里算不上什么。 母亲说,让她挑一户亲王、郡王世子为侧室。 她起先也觉得不错,后来却发现,鲁国的世子太多,那些风光的、受人推崇的多半三妻四妾,孩子都有好几个。 剩下尽是些没本事,全靠祖辈蒙荫之流。 反正都是做侧室,那她何不挑真正的龙子凤孙呢? 黎嫣眸光幽暗,细细想来: 入京之前,她的首选是邺王。 但母亲告诉她,邺王乃皇后嫡子,在朝堂中势力最大,她搭不上。 那襄王、晟王后院都好几个侧室了,她自然不想进去。 如今成年的皇子就只有凌王一人。 若放在几年前,凌王自然是良配,可对方现在就是个残废,权势不多,不受待见。 可那一日在郊外初遇,对方俊美的容貌、脱俗的气势令她改观。 她迟疑过后,下定决心,却狠狠地摔个跟头。 她自认没有纤姿国色,也算得上娇美动人,那里就比那退婚女甄汨珞差? 尤其是,甄羽霜这样的庶女都能当上亲王侧妃,自己怎么就不行? 黎嫣收拾妥当,给甄羽霜行了一礼,“侧妃娘娘,臣女今日就先告退,” 甄羽霜成功被那一声“娘娘”给取悦到。 笑容也多出两分真心,告别后离去。 “小姐,我们、要不我们还是听夫人安排吧。”黎嫣身边的婢女目露胆怯。 她总觉得,自家小姐一会搭上这个侧妃,一会去撩拨那个王妃,这样的做法很危险。 自家只是刺史府邸,与贵人交集太多,会惹上灾祸。 “闭嘴!”黎嫣怒瞪她一眼。 “在主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父亲本就不许她入京,是母亲一意孤行,将她送来京中外祖家。 临行前,她与那群堂妹、庶妹们说,这次来就是要找个乘龙快婿,不再回兖州那小地方。 当时那些女子眼中的羡慕之情令她十分愉悦。 如今让她灰溜溜地回去,岂不是让那群不如自己的人看笑话? 两匹健壮的马儿拖着马车行驶在官道上。 甄汨珞打了个哈欠,说道:“王爷,我们回城吧?” 秦临渊放下手中的兵书,“不去看花了?” “不去。” 甄汨珞笑弯了眼眸,语气颇为得意,“我就是故意的,不想和那两人掰扯,每次一见面就是一副别都欺负她们的架势,膈应谁呢。” “我想逗她们的时候,就逗弄玩玩,不想的时候,她们就只能吃灰。”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嚣张与不屑。 秦临渊凝望她唇角洋溢的笑容,不自觉点点头。 破天荒地夸赞,“你是对的。” 到底是小姑娘,脾气骄矜几分也没什么不好。 想来是在国公府,老太君与甄国公都宠着她,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小姑娘,是骄傲的、是开朗的。 不要像自己…… 秦临渊眸光微沉。 只要这个小姑娘老实乖巧的待在王府,自己无论如何也会护着她安然无恙、无忧无虑。 第27章 采买 甄汨珞回府心情还算不错,步伐轻盈地去万慈堂给老太君请安。 天色已暗,万慈堂的小厅中弥漫着一股清幽的松香。 老太君见她回来,和蔼地招招手,“珞儿,还没用膳吧,随祖母一起吃。” 甄汨珞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搬出一个木凳,坐在老太君身边。 赵嬷嬷自然而然替两位主子端上饭食。 老太君身子骨不好,因此吃得也有些清淡。 一盅肉末鸡蛋粥、两屉香菇木耳馅小笼包、香芹炒虾仁、一碟腌制杏仁,以及老太君病后三日一次的燕窝。 用完膳,甄汨珞亲自将温热的燕窝端给老太君。 伺候老人家吃完,她便笑眯眯地起身告辞。 才一出万慈堂的院子,小脸上明艳的笑意瞬间垮了下来。 “芷儿,你去把厨房做工的厨娘,还有采买的下人都找过来,叫到我院子里。” “小姐,天黑了。”芷儿不知自家主子要做些什么,犹疑地问,“要不明天?” “就今晚。”甄汨珞眼神微微发冷,态度不容拒绝,“叫他们给我披星星戴月亮也过来!” 她是医者,对药物、补品之类的东西最是熟悉。 方才在奶奶屋里吃饭,奶奶吃的燕窝明明是官燕,她可记得中馈账本上明明白白的写着,采买的都是血燕。 在她看来,官燕与血燕功效其实差不多,只不过血燕更稀缺,虽然不乏商人炒作的原因,但在鲁国,血燕市面上的价格可比官燕高出四五十两银子。 她可以接受府中采买官燕,但她不许奴才们以次充好。 更怀疑有人在府中贪污纳垢,私吞钱财。 泠音阁大门敞开,屋中燃起八盏烛火,甄汨珞坐在小桌案前,身体微微前屈,面前摆着三十多本蓝皮账册。 从今上七年到十六年,记录九年的账册一本也不少。 从薛婉仪被抖搂出放印子钱那天,她就知道这些账簿得有五六成是假账。 后来薛婉仪被收押,她吃进去的那些银子也没回来多少,从薛家抄出来的多半进了国库。 “大小姐,厨房的掌事刘嬷嬷到。” 甄汨珞抬眼看去。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长相富态的女子,眉毛细长,吊眼梢,一副十足的精明相。 刘嬷嬷眼珠转了转,跪地行礼。 甄汨珞没叫她起身,对芷儿示意,“厨房的燕窝做得不错,刘嬷嬷劳苦功高,当赏。” 芷儿从荷包取出一巴掌银瓜子交给对方。 刘嬷嬷一头雾水,若说厨娘手艺好,大小姐为何要单独说燕窝? 她不懂,但隐隐感觉气氛不对。 总觉得有人要倒霉。 甄汨珞观察一阵,继续看账。 夜晚寒气重,刘嬷嬷跪了半个小时,额角就开始冒出冷汗。 她又不敢出声提醒大小姐,只能时不时挺挺腰背。 甄汨珞好似才注意到她似的,和气地问道:“刘嬷嬷可是跪不住了?” “大小姐……” 此时早已子时过半,甄府的下人都已经回去休息,夜深人静。 “我叫刘嬷嬷和采买的罗管事一同前来,罗管事怎么还不到,训完话也好叫大家回去休息。”她不悦地拧眉。 “小姐,奴婢去瞧瞧。”芷儿离开小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嬷嬷脸色愈发苍白。 甄汨珞笑着瞧了刘嬷嬷一眼。 方才她那番话,就是告诉刘嬷嬷:瞧!我叫你们俩一起来,因为他不来,所以你得一直跪着! 又过一炷香的时间,在芷儿的带领下,一名身穿苏方色长袍,高高瘦瘦的男子才姗姗来迟。 “罗管事好大的架子,本小姐叫你过来,你可足足让本小姐等大半个时辰。” 罗管事只是微微抱拳,算是行礼,腰板笔直,眉宇间有些倨傲之气,嗓音沙哑,还带着几分困倦: “老奴不敢,只是老奴已经歇息,怕衣衫不整冲撞小姐,故而耽误,大小姐恕罪。” 嘴上说着恕罪,人可半点都没有愧疚的意思。 此时此刻,就连刘嬷嬷都有些怨怼地盯上罗管事。 若不是在泠音阁,她得上去骂两句。 你这老东西是舒坦了!老娘可足足在这跪了大半时辰! 甄汨珞轻啜一口茶水,缓缓开口:“今日本小姐叫你来,是想问问你采买一事。” “府中只有老太君吃燕窝,这账目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每月一百七十两的血燕,可如今老太君吃的却是官燕,老太君三日一盅,一个月下来顶天一百两,你告诉本小姐,那七十两银子,是凭空消失的吗?” 罗管事尖瘦的脸上面不改色,“许是大小姐看错,府上用的一直是血燕。” “刘嬷嬷,厨房应该有剩余吧,取来给识货的人瞧瞧。” 罗管事狭长的眼睛一眯。 他还想着大小姐从来没接触过采买,糊弄糊弄也就罢了。 闻言利落地跪在地上,改一套说辞,“大小姐恕罪,老奴并非以官燕充作血燕,而是近两年行情不好,贩卖燕窝的商户也就那么几家,那些商人都是见钱眼开的……” “他们一个劲儿的抬价,奴才是念着老太君身子不好,必须用燕窝,才斗胆花高价买下。” 甄汨珞“噗嗤”一下笑出声。 意味不明地问:“这么说你还是个忠仆,本小姐误解你了?” 罗管事没吭声,算是默认。 脸是真的大。 竟然还敢认下。 “一百七十两的官燕,好个为富不仁的商家。” “芷儿,明日一早你就带着罗管事去京兆府指认那奸商,这等扰乱市场的行径不能轻饶,等父亲回来,我就请父亲禀明皇上,今上廉政,这等宵小之徒却趁机敛财,该杀,该杀。” 她似是在喃喃自语,罗管事默不作声,只是额头上浮现一层冷汗。 他不知道大小姐是因为拿他没办法,才故意这么说吓唬人,还是真有这样的打算。 他不敢认。 甄汨珞扬唇笑了笑,“天色已晚,二位都下去吧,有事明日再议。” 悄悄瞥向身边表情惊疑不定的刘嬷嬷,罗管事心脏跳动出奇得快。 第28章 送官 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大小姐不过是虚张声势! 一定是这样! 越到这个时候,自己越不能自乱阵脚,叫大小姐抓到把柄! 罗管事压下心头的不安,回到前院中自家单独的屋子。 他在甄府做工十余年,又是管事,早早地就分到一间独门小屋。 此时妻子张氏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 “大小姐叫你大半夜过去到底有什么事?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 张氏瞪大眼睛,顿时骂骂咧咧站起身,嗓音尖锐; “罗运,你不想过了是不是?!竟然敢这么跟老娘说话?!你在大小姐那受气冲老娘发?我十多岁就嫁给你,你这个没良心杀千刀的!!!”https:/ 罗管事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心神烦躁地一个嘴巴就扇在张氏脸上。 “你能不能闭嘴!” “你看看你!整日就知道描眉画眼,一大把年纪的黄脸婆,买胭脂水粉还几盒几盒地买!” “你知道大小姐要干嘛吗?!她在查账!现在已经叫我过去询问,再查出点什么,咱们一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张氏一惊,吞咽口水,磕磕巴巴道:“不会吧?她一个小丫头能查出什么?咱们当初可是三……”三夫人默许的。 “闭嘴!” 罗管事大声喝止,“三夫人自己都在牢里,不许再提!还有……你明日赶紧去把你那些银簪、金钗的首饰当掉,一个不妙赶紧将账填上充数!” 当初薛婉仪自己在账目上浑水摸鱼,自然得有人给她做表面功夫,罗管事也因此收受不少。 “凭什么呀!”张氏一听要当首饰顿时不干,风韵犹存的脸涨得通红,“我尽心尽力伺候你,伺候你儿子,就买两件首饰你还惦记!” 张氏越哭越惨,越哭觉得自己越委屈,张牙舞爪地冲上去,就要跟丈夫拼命。 这一晚上,小院里闹腾不休。 男子的愤怒嘶吼、女子的嚎啕大哭、以及打砸摔东西声交织在一起。 其它下人又何尝不知,只是这夫妻俩嚣张惯了,没人敢去招惹。 一大早,下人们纷纷去上工。 罗管事心不在焉地推开房门,脸上还挂着三道通红的印子。 是昨晚张氏那婆娘挠出来的。 他觉得周围几人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对。 正准备大声呵斥,却见芷儿站在大门口,身边带着两名粗壮彪悍的婆子,如同两座小山一般,死死堵在二门。 芷儿娇俏的小脸上笑得很是灿烂,“罗管事,小姐嘱咐奴婢带您去京兆府,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等查清之后,您也算立功,大小姐一定会嘉奖的。” 罗管事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退后几步。 那两名婆子皮笑肉不笑地冲上前,一人牢牢地擒住他的胳膊,一人按着他的脖颈,力道十足。 “放开我!放开我!” 他一个大男人,在这两个婆子面前像个小孩一样好拿捏。 “罗管事,走吧。”芷儿扬起下巴,故作威严地扫过四周看热闹的下人。 “罗管事敢昧下府里的银子,大小姐令我将其押送报官,你们都记住了!大小姐不在乎你们私下里那一钱两子的,可若是谁敢糊弄主子,这就是下场!” 七月的正午,天气越来越热,甄汨珞猫在泠音阁中看账,正寻思要不要给奶奶的院子中多加些冰块。 芷儿在一旁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地描述罗管家被送官的情形。 京兆尹当时热得满头大汗,一听是甄国公府的人,当时那表情就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 甄汨珞特意让人去询问,关于遇刺一事的后续,京兆尹顾左右而言他,除保证一定给她个交代之外,还判下罗管事重刑。 她寻思寻思也是。 她一直认定刺客是邺王府的人。 京兆尹既得罪不起国公府,也不可能真去揭发邺王府,只能掰扯一通一拖再拖,这个时候遇到给甄汨珞“找不痛快”的罗管事,自然是下狠手。 “小姐,据说那罗管事的婆娘张氏,被找上门的时候正准备带着儿子和细软潜逃,被擒获后,还嚷嚷着坐牢就叫他坐牢,要钱不可能。” 甄汨珞讽刺地直笑。 据说这张氏并不是罗管事的原配,罗管事自七年前手头宽裕后,就休弃原配,娶了更年轻貌美的寡妇张氏。 这两人本就是半路夫妻,感情几乎没有,张氏就是冲着银钱而去。 提到没良心,她倒想起来另一人。 甄羽霜。 当日,甄羽霜口口声声质问自己为何要害她母亲,那悲切的模样好似有多母女情深似的。 现如今薛婉仪入狱一月有余,也没见甄羽霜露面为她母亲“讨公道”,甚至连在狱中打点一二都不曾。 说到底,那对母女还是最精致的利己主义。 别看平时有多情真意切,一旦触及自己的利益立马翻脸不认人。 生怕沾染上一个不洁、犯法的母亲会对她的前途有所影响。 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尚且如此,更别论原主那个从头至尾的工具人、垫脚石。 七月廿二八。 甄汨珞收到一张二皇子府的请帖。 是晟王妃林氏所写,说请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府上的命妇、小姐们过去赏花。 一般官员都对凌王府避之不及,更不会给她发请帖,但晟王不一样,他是秦临渊的兄长,未来二嫂的帖子也不能不收。 甄汨珞有些烦躁,心中暗想:难道京中这些女眷除了举办宴会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宴会就宴会,若是能清闲地玩玩倒也不错,可偏偏她每次赴约,都会因为“特殊”身份而被针对一二。 她手中摆弄一碟海棠花干。 趁着院中海棠尚未凋谢之前,晒出一些,也可以入药、制作香囊。 甄汨珞第一次听飞羽说起晟王府的事情。 “晟王妃的出身不太高,皇后想让晟王给邺王办事,就不需要他娶个高门大户的妻子。” “也因此晟王妃并不太受重视,她入府六年,也没诞下个子嗣,晟王府的后院除陈侧妃,还有一位受宠的白侧妃。” “那为什么上次上香白侧妃没去?” 第29章 嫁妆 “白侧妃性子不好,与晟王妃不睦,凡是给晟王妃做脸的事,她都不爱参与,只要不闹太难看,晟王殿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飞羽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状若无意的补充,“照属下说,除那些未到岁数的皇子,京中当真没有几位公子如凌王爷一般洁身自好,后院干净。” 飞羽自幼习武,身上少了几分婢女的奴性,做事言谈更为耿直,这段时间与甄汨珞的相处,两人倒不像主仆,更像好友。 此时她的表情好似在说:瞧瞧!还是我们府上好!你嫁进去不亏的! 甄汨珞却好似根本没戳到她的点,只是说道:“晟王倒是个怜香惜玉的。” 也是,在这个时代有几人能不三妻四妾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何去何从。 她是肯定会嫁进凌王府了,一锤定音,这桩婚事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 可是一想到日后,秦临渊或许会像他人那样迎她人入府,就总觉得心中别扭不好受。 飞羽见她表情一下子有些不快,迷茫地眨眨眼。 甄汨珞倏地站起身,有些懊恼地拍拍脸,“差点忘了,婚期将至,我的嫁妆还在当铺里,我得快点赎回来。” 若是大婚当日,新娘子连个嫁妆都没有,她得上京城鬼畜榜一。 打开小妆匣,那八万两银子还好端端地躺在首饰盒里。 甄国公与老太君最疼爱原主这个嫡长女,大婚时除府中嚼用和预备甄羽霜出嫁的银两外,几乎都算在甄汨珞的嫁妆里。 她之所以当掉嫁妆,是因为当时国公府还在薛婉仪的掌控之下,即便带回府中库房,也很有可能被薛婉仪偷梁换柱,悄悄昧下。 现在府里中馈就是她的一言堂,这些嫁妆也是时候赎回来了。 飞羽不方便暴露于人前,办事都是带着身边的芷儿。 到月来当铺门前,甄汨珞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进去。httpδ:/m.kuAisugg.nět 一见是上次那位当下天价宝贝的大小姐,掌柜眼前一亮,连忙迎上前。 “今日我是来赎回上次那些东西的。” 她摆手示意,芷儿打开怀里的木盒,五百两一张的银票,一共十六张,整整齐齐。 甄汨珞又从怀中取出一张五百里两面额的银票,“这五百两是存放贵店的利息。” 掌柜颇有些惊愕,却马上扬起和善的笑容: “小姐稍等,您这桩生意太大,小的得请我家老板做主。” 不下片刻,一名身穿碧色绿豆绿横罗绣竹样氅衣的男子缓缓走来,他头上仅用一只青玉簪束发,不由得令人眼前一亮。 正是上次与她做生意的祁老板。 “甄大小姐。”祁忪戊翩翩行了一个君子礼。 “祁老板,我今日是来赎回那些东西的。”甄汨珞直接说道。 她总觉得这位祁老板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态度更为热情。 或许是因为自己此行是来送生意的? “好说,好说。”祁忪戊笑吟吟地接过木盒清点银票。 八万零五百两。 “小姐请随我到库房清点您的嫁妆。” “按照咱们京城的市面价格,利息按照每年所当物品的一成算,这些东西搁在这才两个月,利息是一百六十两。” “你怎么知道这是嫁妆?”甄汨珞试探地问。 她来的那天一身普普通通的常服,除了嫁妆分量多,其它可真不怎么显眼。 “京城中哪有人不知甄大小姐的名讳,女中豪杰,不畏强权。”祁忪戊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实则暗暗观察身边的女子。 两个月不见,这位大小姐可是改头换面,脸上那块斑痕不见丝毫影子。 如今倒实在是一位面若桃花的小美人了。 难不成逐弈那小子没开玩笑? 这位大小姐当真是什么奇人异士,一手岐黄之术,活死人肉白骨,真的能解凌王的毒? 可对方十年来的丑女名声,她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不早点替自己治好脸? “女中豪杰、不畏强权。”甄汨珞似是被逗笑了。 哪有什么女中豪杰,她自己的名声什么样,自己又不是不清楚。 以前是丑、被嫌弃,宁愿要庶女都不要她,最近在甄羽霜等人的超常发挥下还多出一条善妒的名声。 祁忪戊令小厮将红漆木箱一一抬出仓库。 足足一百二十八抬,每一抬小厮抗得都格外奋力,可见这些东西的重量。 芷儿拿出嫁妆单子对照。 “云脚珍珠卷须簪一只、金凤镂花长簪一只、烧蓝赤金步摇一对、碧云藤花玉佩一对……” 还有各色摆件古物: “金丝菊抱月瓶一只、貔貅衔玉胆瓶一对、王显子映水明月图……” 这些东西足足对了两个时辰,一个不少,放在月来当铺甚至有些还积了灰。 这么多东西,还有不少都是甄国公立功后,皇帝赏赐的,贵重珍惜,也难怪三夫人那对母女起贪念。 不过她现在更好奇的是这位祁老板。 对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这么多宝物都面不改色。 “甄大小姐,您可清点好了?”祁忪戊问道。 “嗯,一个不少。”甄汨珞笑了笑,“祁老板真是有大格局的商人。” “在下祁忪戊,一届江湖人士,开铺子是为挣点养家糊口的钱,哪算得上大格局,小姐放心,在下收您二百两的利息,这就让底下人把东西抬回国公府。” “多谢祁老板。”甄汨珞微微弯腰点头。 江湖人士? 祁忪戊可不像江湖人士,对待自己好像还总有一两分钟超乎寻常的热情。 不过没关系,左右赎回嫁妆后,两人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东西抬回国公府时,下人们大多清楚是怎么回事,根本不敢多问。 只是动作利落的抬进库房。 飞羽悄悄藏在海棠树后,有些惊呆了。 她此时看向甄汨珞的眼神就像看什么大宝贝一样。 这可是一座小金山啊! 她听过国公府小姐送嫁那日的盛况,却不想国公府这么有钱。 她们凌王府要来一位小富婆了! 这下她回去后,说什么也得让逐弈多发点月钱,以后王府就得靠主母吃饭了! 第30章 新友 八月天秋高气爽,微风已然有了丝丝凉意。 晟王府外门庭若市,一辆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入大门,待各家主子下车后,又从角门离开。 甄汨珞目前还是以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受邀,由晟王妃身边亲近的嬷嬷带领入府。 贵妇贵女们都自觉绕着走,她便兀自道小花园闲逛赏花。 晟王府的前身是前朝一位皇商的宅子,据说木槿与凌霄花乃是一绝。 如今八月,正是花开的最好之时。筷書閣 “甄大小姐。” 甄汨珞脚步一顿,转身望去,一名容貌姣好清丽的姑娘站在背后,对方身着立领墨绿色短衫,下身一袭月白色马面裙,头上带着一只飞蝶衔珠步摇。 她觉得这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对方略显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善意的笑,自我介绍道:“我是前威武将军之女胡闻歆,我们上次见过的,在抒琴阁。” 甄汨珞微微一怔,这才回忆起来。 抒琴阁甄羽霜找麻烦,当时坐在身边的将门姑娘还曾讥讽过对方,原来那个姑娘叫胡闻歆。 胡闻歆扯了扯背后,拉出一个穿着鹅黄色百褶裙,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这是渭阳侯府的陆三娘,陆月儿。” 那小姑娘怯生生的,一直往胡闻歆身后钻,好似很羞怯似的。 甄汨珞微微屈膝,对胡闻歆印象还不错,打招呼道:“胡二小姐、陆三小姐。” “陆三小姐好像很怕我?”她笑吟吟地问。 “没、没有。”陆月儿说话有些磕巴,“是别人都说你不好看,还凶,我觉得好奇。” 胡二摸着陆月儿的脑袋,“三娘别乱说话。” 甄汨珞倒没觉得冒犯。 陆月儿年纪小,看向她的眼神仅仅只有好奇,并无恶意。 “胡二小姐和陆三小姐也是来赏花的吗?” “嗯,对啊。”胡闻歆坦率应下,“晟王府的凌霄花是京城绝佳,甄大小姐不如和我们一起看看吧?” “好。”甄汨珞含笑。 她听过飞羽说京城中官员的站位。 第31章 冲撞 “粗鄙。” 白侧妃嫌弃地斥责一句,这次倒是没泼,正欲将茶凑到唇边,甄汨珞的手却按在茶盏上。 “臣女粗鄙,粗鄙之人倒的茶你还是别喝了,免得你也变得粗鄙。” “你放肆!”白侧妃脸色一红。 自从她嫁进晟王府后,凭容貌独得晟王宠爱,就连王妃都得给她几分面子。 “你是谁家没教养的女子?!来人,给本妃掌嘴!” 甄汨珞眼帘微掀。 她如今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声,又仗着旁人动不了她,因此这段时间不管对上谁,都是嘴下不留情。 她背后站着的婢女闻言顿时冲上前来,扬起手就要打下来。 甄汨珞下意识侧身一躲。 谁知那婢女本就是铆足了劲,扑空之后,一时半会收不住劲儿,直直地向白侧妃扑去。 那纤细的手肘压在白侧妃胸口。 白侧妃顿时呼吸一窒。 丢了个大脸,白侧妃柳眉倒竖,顿时摔了杯子,站起身就要亲自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却不想前行两步,她的脸色却顿时一变。 由涨红到苍白再到毫无血色,额角瞬间冒出冷汗。 “侧妃娘娘!你怎么了?!” 几名婢女立即围上前去,将白侧妃护住。 “本妃、本妃……肚子疼!” “快去请太医!!!”婢女大声呼喊。 甄汨珞眼神一瞟,顿时心情凝重起来,只见白侧妃蹲着的身下冒出一滩血迹。 “她、她这是……”顾三娘年纪尚小,喜怒形于色,顿时被血迹吓得小脸发白。 胡闻歆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定了定神,道:“咱们不能走,等其他人和太医来,走了就说不清了。” 她与白侧妃是不合,却也不是一味忍耐的人。 平日里都是能躲就躲,就算躲不了也不会卑躬屈膝。 今日到晟王府的人都知道,这次哪里是晟王妃办的小宴,是白侧妃有孕,晟王为讨她欢心,让王妃办来玩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侧妃如何折辱她,她都没吱声。 对方怀着龙子凤孙,谁敢动她。 甄汨珞望着那一滩血迹,眼神迟疑,最终还是说道:“我会些医术,让太医取一套银针来,孩子还能救。” 她话音一落,对上的却是白侧妃仇恨阴冷的眼神。 白侧妃身边的几个婢女将几人团团围住,生怕她们跑了。 那名冲撞到自己主子的婢女更是魂不守舍,咬着牙瞪着甄汨珞,大声嚷嚷: “就是你害了娘娘,侧妃娘娘怀着小世子,却被你害得流产,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主子是她碰到的,她若是什么都不做,只怕难逃一死。 如今只有把罪名推给眼前这个女子,自己才能少受些处罚。 对方才是罪魁祸首! 甄汨珞一听,没动作了。 她说白侧妃的孩子还能救,既然人家不需要,那就算了。 她看得出,白侧妃这一胎本就不安稳,又两三个月尚未显怀,也是因为如此,一个小小的碰撞都能流产。 甄汨珞脑中似乎闪过些什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胡闻歆左手将陆三娘护在身后,右手微微颤抖地碰了碰前方少女的胳膊,满眼愧疚。 “对不住,是因为我……” “不是,不是因为你。”甄汨珞眸光沉沉。 胡闻歆却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心下更加难过。 白侧妃一开始要针对的就是自己,甄大小姐是凭白被扯进来的。 她想好了,待会晟王妃如果要问责,她会自己出来担待,绝不连累他人。 白侧妃腹中之子是晟王第一位孩子。 晟王妃入府多年没有身孕,晟王好不容易盼来侧妃怀上一个,简直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 也正是如此,白侧妃近来愈发嚣张。 晟王妃等人前来之时,凉亭中已经是一片乱象。 贵女们都被请到前厅里赏花喝茶。 皇室子嗣不容有失,率先打头的是襄王妃、晟王妃、后面才是陈侧妃以及两名皇室宗妇。 晟王妃看见白侧妃身下那一滩血,脑中“嗡”地一下,暗道不好。 此时,匆匆来迟的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磕头,语气带着一丝惊恐,“二位王妃娘娘,侧妃这身子……怕是保不住了。” 晟王妃几乎眼前一黑。 她家夫君最是宠爱白侧妃,她不在乎白侧妃怎么样,可今日是自己办的宴会,白侧妃在这个时候小产,自己是定然脱不开干系了。 她嫁入王府多年无宠无子,娘家又式微,若是王爷再怀疑她害了那胎儿,自己日后可怎么办?! 襄王妃身为长嫂,勉强镇定下来说道:“弟妹,这事得严查。” “对,对严查。”晟王妃脸色难看,连连附和。 “襄王妃娘娘,你得给我家侧妃做主啊,这都是那几人冲撞侧妃,害了小世子……”白侧妃身边的婢女指着胡温馨几人。 这婢女不求自家正妃做主,反而求上襄王妃,足可见这白侧妃有多不把晟王妃放在眼里。 方才婢女又口口声声说什么小世子。 世子理应是正妃所出的嫡长子,如今一个侧妃的庶子都敢称嫡子了。 几名夫人眼神或同情或质疑或看好戏的盯着晟王妃。 甄汨珞抿了抿唇,飞快在心中思量此事的每一个疑点。 “甄大小姐。”晟王妃咬了咬牙,眼中情绪颇有些厌恶又忌惮。 厌恶对方害了白侧妃腹中之子,给自己惹上麻烦,忌惮对方身份特殊,无论是娘家,还是未来夫家自己都没权直接处置。 凌王那边,就连晟王都不敢招惹,她又能怎么办? “二弟妹,别着急,不能听一人之言。”襄王妃顿了顿,目光直直看向甄汨珞,“甄大小姐,这事你得解释解释。” 她倒并无逼迫的意思,这事本就与襄王无关,不过是身为长嫂必须要过问。 况且她家王爷与邺王相争,既不想得罪晟王,更不想得罪甄汨珞背后的凌王府。 几人各有心思。 胡闻歆心下一紧,主动上前一步,却被甄汨珞一把扯住袖子。 “二位王妃,白侧妃要处罚臣女,臣女一躲那婢女就扑到了侧妃身上。”她看了看昏厥的白侧妃,“白侧妃小产绝对不是因为方才之事!” 第32章 宠妾 “长姐,你这话不能这么说。” 一道悦耳柔美的女声由远及近,众人看去,一袭嫩粉色衣裙的甄羽霜自小路而来。 甄羽霜看向甄汨珞,如今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长姐,父亲自幼最宠爱你,也常教导我们姐妹俩知错就认、知错就改,白侧妃一事涉及皇嗣,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的好。” 甄汨珞早就心烦气躁,此时更是眼神凌厉,冷声呵斥道:“我与襄王妃禀报,关你什么事?甄羽霜,记住你的身份!” 甄羽霜脸色泛青,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身份? 从前甄汨珞是嫡姐,日后甄汨珞是王妃,自己是侧妃是吗? 若不是她在大婚之日闹腾,又害了自己的母亲,何至于她不上不下,登不上正妃之位? 甄汨珞根本不想知道,也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继续对襄王妃说道: “二位王妃娘娘,方才臣女与胡二小姐、陆三小姐都在此处,白侧妃的婢女也在,那婢女虽然撞上白侧妃,但绝对没有碰到侧妃的肚子。” 她终于察觉到那一丝不对劲来源何处。 她眼睁睁看着婢女撞在白侧妃胸口上,跟肚子有什么关系? 习医这么多年,她打包票,就算方才就算撞断白侧妃的肋骨,都伤不到小腹里的子嗣。 更何况,她扫了一眼哆哆嗦嗦、抖如筛糠的婢女,心想,那婢女很是瘦小,模样都不到九十斤,就算撞一下胸口也不会怎样。 白侧妃当时也只是踉跄一下,摔都没摔着。 “臣女可以作证!”胡闻歆第一个站出来。 就连胆子最小的陆三娘也吞了吞口水,娇俏的小脸上满是郑重,“王妃娘娘,臣女也看见侧妃娘娘是胸口被撞伤……” 襄王妃向白侧妃其它婢女望去,扬声问道:“是这样吗?” 那几人慌忙跪倒在地,不敢吱声。 她们也确实看见自家主子是胸口被撞,但谁也不敢说话作证,怕自家主子日后记账。 襄王妃、晟王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妃娘娘,可以请医女来验伤!”甄汨珞说道。 “验!”晟王妃一锤定音。 她得赶在王爷回来之前查明真相,有这么多皇室宗妇作证,省得有人嚼舌根说自己容不下庶子! 众人移步后院。 晟王府自有医女,不下片刻,两名医女在襄王妃嬷嬷的带领下走出内室。 医女当即跪下禀告: “王妃娘娘,白侧妃胸口处确实些淤青,但不至于滑胎。” 晟王妃心头更沉,对太医和医女吩咐:“再查!给侧妃把脉,看看这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没的!” 众人候在外面,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对于晟王妃来说,她不在乎白侧妃有没有孩子,她是怕赖到自己头上。 房门大开,太医走出来与两名医女对视一眼。 “娘娘,下官们一致认为,侧妃这是服用过什么药物,才……” 用了药! 事情起承转合,越来越扑朔迷离。 如果说方才婢女撞到白侧妃还是一场意外,那么现在,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后宅之争。 晟王妃咬了咬牙,“给我查!白侧妃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一个不许落下!” 婢女嬷嬷们开始将白侧妃所用过的东西一一搬出,交由太医查验。 白胡子太医每样东西都仔细瞧过,最后摇头,晟王妃的心情也愈发低沉。 白侧妃在凉亭中饮过的茶水经查验,也无异常。 胡闻歆与陆月儿暗暗松了口气。 如此,就说明与她们无关了。 只是晟王妃今日势必要查出个结果,一排下人跪在侧妃房外个个如丧考妣。 就在此时,白侧妃的心腹也是她的奶嬷嬷似是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地说:“王妃,我们侧妃她……她在去小花园之前,看过各家府邸的礼品。” 受邀到晟王府参宴,自然会带些礼物。 不过因为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宴会,各府上的礼品也不会太贵重,以免有攀附权贵、结党营私之嫌。 晟王妃身为正室,这些东西理当应该先送到她手上,过目之后再决定去留还是赏给下面的妾室。 可这宴会都没结束,白侧妃就敢去染指,众人对晟王妃在府中不受宠的形象更加根深蒂固。 她到底是个什么型号的软柿子啊? 还是襄王妃主动解围,“去把东西都搬来,让太医过目。” “这是户部尚书府送来的,玉树卷柏。” “无毒。” “忠勇伯府的赤金缠丝手镯。” “没有异样。” “康郡王府的三匹摇光锦。” “无毒。” …… 东西太多了,小半个时辰过去,检查了一大半,全都是些正经物件。 “王爷!” “王爷回来了!” 只见晟王风尘仆仆地闯进后院,大步流星向白侧妃的卧房而去。 他的鬓角发丝略有凌乱,可见是一收到消息就赶紧赶了回来。 房中的白侧妃呜咽地哭泣,语调好不凄惨:“王爷,我们的孩儿被人害了!” 吱呀一声,卧房大门被重重推开。 晟王对自家王妃疾言厉色:“王妃,这是怎么回事?妍儿早上还好好地,你办个宴会,孩子怎么就出事了?!” 他就差没说是怀疑晟王妃害得了。 晟王妃只觉得委屈至极,正要开口辩驳,却听太医那边惊呼一声:“这个东西有问题!” 太医手上举着一把团扇,递给两名医女。 三人一致点点头。 那团上绣着双面鸳鸯的图案,扇架周身用花白的珍珠点缀,精致至极。 白侧妃的奶嬷嬷瞳孔一缩,高声说道:“王爷,侧妃当时还夸这扇子好看,拿在手上把玩好一会。” 太医指着刺绣说,“这上面的布匹和绣线都用药物浸透,会令人呼吸不畅,而且……” 他细细检查一会,用大头针戳戳,将扇柄撬开,里面竟然倒出小半手心的白色药粉。 “就是这个药,侧妃把玩的时候手上会沾染药粉,敢问这位嬷嬷,侧妃在喝茶和食用东西的时候可有净手?” 那嬷嬷眼眶顿时红了,跪在晟王面前磕头。 “求王爷给我家侧妃做主!” 第33章 换礼 那就是没洗手了? 在一旁围观这场闹剧的甄汨珞有些无语地想着: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些什么? 告诉我们吃东西前先洗手? 不过,是谁要害白侧妃腹中之子,竟然还用上这等招数,把团扇改装的活像个武器。 她暗自思量,下一刻却笑不出来了。 白侧妃身边的婢女颤颤惊惊地上前禀告:“这、这是甄国公府送来的双面绣团扇。” 一众人眼神齐刷刷地看向甄汨珞。 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脸上难掩惊愕之色。 最先发难的是晟王,“甄大小姐,你最好给本王一个解释!” 晟王一字一顿,好似想将她活剐了一般。 他的眼眶通红,就像个失去幼崽的狮子,如非顾忌他那个半死不活的皇弟,他真恨不得上前斩了这女人!筷書閣 “这太可笑了。”甄汨珞定了定神,“我们甄国公府送来的是前朝书法大家赵映之所抄录的《寒山赋》,根本没见过这团扇。” 别问,问就是穷。 上次彻查府中账本之后,发现除薛婉仪那个大吸血鬼之外还有不少小蛀虫,国公府的账面收入几乎到入不敷出的境地。 那团扇上又是珍珠又是苏绣的她哪买得起呀? 所以送的是一副书法大家的字。 那还是国公爹的下属所赠,国公爹一届武夫,也不懂欣赏,从来都不看,所以她就拿出来送礼了。 “甄大小姐,你可有证人?”襄王妃问。 “自然。”甄汨珞坦荡点头,言谈有条不紊,“我今日出府时,礼品是由家中奴婢亲自装入的。” “姐姐,家中奴婢算什么证据?”甄羽霜见缝插针。 甄汨珞压根不理会她,“到的时候我家婢女亲自将东西交给王府奴仆,当时还打开检查,平远候夫人和礼部尚书府的大小姐也在场。” “而且,我与白侧妃无冤无仇,今日更是第一次见,有什么理由害她?” “就算要害,一把团扇还不够?还要自己凑到白侧妃面前冲撞她,让自己背个锅不成?” 平远候府和礼部尚书也算是一品大员,他们府上的女眷也不是那些小官之女,威胁两句就会改口的人,算得上是两位中肯的证人。 “去把管家叫来!”晟王连声吩咐。 痛失盼望已久的孩子,他自然是怒极又恨急。 管家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头,跑遍小半个王府气喘吁吁地,听过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大喘着气回禀: “王爷,奴才确定,当时唱礼,国公府送来的确实是一幅字。” “不可能!”白侧妃的嬷嬷惊呼,“送到后院,我们侧妃一打开就是一把团扇!” “呵!” 甄汨珞发出一声嘲讽地冷笑: “那就是说,东西从前院送到后院,字画就变成了团扇,这与我国公府有什么关系呀?” 你们晟王府御下不严,出了事还赖我! 晟王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脸色有些难看。 “把当时送东西的奴仆全部严查一遍,什么人半路碰了礼品,或者哪个奴婢送东西时是独自一人,统统查出来!” 管家满头大汗,赶紧退下去。 大家都心知肚明,晟王成婚六年,后院侧妃一个接着一个的纳,也没见谁怀有身孕。 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他的母妃都着急得不行。 因此就连晟王妃都坐了不少冷板凳。 好不容易后院有一个怀孕的,人家还没高兴几天呢,孩子没了,这换谁不发疯? 害人之人做事并不严谨,不到一会,管家就拎着一名婢女过来。 “王爷,都、都是奴婢不谨慎,当时,当时有个丫鬟追上奴婢说,她家甄大小姐送错了东西,拿来这把团扇换了一下,奴婢当时也没多想……奴婢知错,求王爷饶奴婢一命!” 晟王额角上青筋暴跳,顾忌襄王妃这位长嫂和几位命妇在场,他没有大发雷霆,但那模样,确有几分山雨欲来的架势。 “管家!”他厉声吩咐道:“把今日府上所有人都叫来让她辨认,本王非要找出害我孩儿的人!” “王弟,不妥。”襄王妃给晟王妃使了个眼色,“让管家带这婢女去宴上辨认,不要声张,一旦认出来立刻过来回禀……” 第34章 猎雁 就是给她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害龙子凤孙,那团扇里的东西只是一些会令人身上生痘的药粉罢了。 她的本意是,东西送到晟王妃手上,晟王妃生怒,就算处置不了甄汨珞,也不会让她好过,最好是晟王到皇上那闹一闹,再有皇后帮腔,塞进凌王府两个侧妃轻而易举。 可是,为什么那团扇会到白侧妃手上? 团扇里仅仅会让人过敏不适的药怎么就变成了滑胎的药? 黎嫣背后冷汗涔涔,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隐藏在暗处,推动自己走向无底的深渊。 她后悔了! 她真的万般后悔今日冲动行事。 晟王在皇子之中,做事不如襄王沉稳,势力不如邺王大,名声不如凌王响亮,但人家也是皇子,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自己,再容易不过! 她是受了甄羽霜的撺掇。 她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帮自己,但是不求皇后,她立刻就会死得很惨。 黎嫣顾不上大家小姐的沉静,在宫门前来回踱步。 一名身穿妃色宫装的老嬷嬷在两名小宫女的簇拥之下走出来。 孙嬷嬷眼神倨傲,下巴高高扬起,“你就是兖州刺史之女黎嫣?” 黎嫣稳住心神,压制住心头的恐慌,回答:“正是臣女。” “走吧,皇后娘娘召见你。” 黎嫣跟随孙嬷嬷来到鸾凤宫外,孙嬷嬷却连宫门都没让她进去。 而是傲慢地说道:“黎小姐,面前皇后娘娘得先叩求。” 黎嫣咬了咬牙,浑浑噩噩地照做。 孙嬷嬷进去通传。 等了许久,也不见孙嬷嬷的影子。 心头的阴影越来越重,黎嫣跪在地上的膝盖隐隐作痛,她却不敢起身。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脸颊之上,她仰头看去,微微发愣。 雨滴如黄豆般大,打在娇嫩的皮肤上又冷又痛。 雷霆交加,风雨大作。 足足一个时辰,孙嬷嬷也并未出来,黎嫣大概明白了,皇后这是不想管她。 就在她等到近乎绝望之时,一道浑厚的男声自背后炸响: “那是什么人?为何跪在鸾凤宫前?” 黎嫣被冻得小脸惨白,颤抖着唇下意识看了过去。 那人年逾四十,鬓角有些许白发,眼角处有几道浅浅的皱纹,但目光凌厉如炬,五官坚毅俊朗,足可见年轻时也是一位美男子。 她眼神怔忪,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男子一身明艳晃眼的龙袍。 她此时淋了雨,发丝湿哒哒地贴在鬓角,脸色苍白,但眸子还算明亮,衣裙被雨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妖娆姣好的曲线。 皇帝瞳孔一深,小步走上前去,再度问道:“你是何人?” 那少女微愣,肩膀轻颤,神色如受惊的小鹿,“臣女是……兖州刺史之女。” 皇帝缓缓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面前。 皇帝眼里的光,是男子对女子那种动情的欲、念。 黎嫣霎时呼吸一窒,心中由惊恐到挣扎,再逐渐变为坚定。 她知道,她一旦伸出手就没有回头路了。 但她别无选择。 她想活,她还这么年轻,她想活…… ────── 甄汨珞回府之后,一边肃清国公府那些蛀虫,一边还要操办自己的婚事,以及根据凌王的身体状况,推演出一系列未来治疗的计划。 晟王府一事已经落下帷幕,她不知道黎嫣最后怎么样了,也并不好奇。 人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 亏黎嫣跑得快,也或许是被晟王率先截胡,否则她也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晟王对外只是称白侧妃以外滑胎。 毕竟这样的事太耸人听闻。 到八月初八清晨,一大早甄汨珞就被老太君身边的赵嬷嬷弄醒,提醒她到花厅去观礼。 甄汨珞眼神迷茫,一个激灵赶紧换衣梳妆。 她差点忘了,今日是凌王府来送聘礼的日子! 等她赶到花厅的时候,厅中已经坐了四个人。 老太君难得穿了一件颜色较为鲜艳的衣服,整个人容光焕发,喜气洋洋。 甄国公坐在下首,为了今天的吉时,他特意在军中请假,就为了回来给自家女儿撑腰。 再下面,是当今礼部尚书范林书范大人,皇子的聘礼照例也得由礼部操办。 再向下,甄汨珞眼神微冷,有些不悦,找了个位置兀自落座。 她心里想着:甄羽霜回来干嘛?找不痛快? “长姐。”甄羽霜嘴角噙着笑,“今日是凌王府来送礼的日子,妹妹特意来恭贺姐姐,祝姐姐、将来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她嘴上说得好听,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甄汨珞听着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甄国公与范尚书互相恭维几句,眼神就落在大门外。 只见一身暗红的的逐弈大步走进花厅,对着甄国公等人行礼。 “凌王府逐弈拜见老太君、国公爷、范大人、甄大小姐。” 逐弈长相俊朗,平日里一身黑衣,如今换上红装,倒真有几分喜庆,老太君乐呵呵地点头。 他眼里好像根本没有甄羽霜似的,只是对甄国公抱拳道:“国公爷恕罪,我家王爷实在身体不便,不能亲自拜访,特意嘱咐属下前来送聘礼。” 逐弈虽是侍卫,却言行有度,态度恭谦,甄国公心头那一丝丝不悦也散了。 范尚书捧着礼单开始唱礼: “青玉如意一对、红金锦鲤玉佩一对、烧蓝祥云耳瓶……” “绿檀拔步床一架、黄花梨木妆台一架……” “金丝双鸾点翠步摇一只、鸡血红宝石头面一套、赤金凤尾玛瑙簪……” “织光锦二十匹、摇光锦二十皮、紫云细纱二十匹……” 这聘礼礼单从摆件首饰到衣衫家具应有尽有。 逐弈最后摆了摆手,示意背后的小厮抱上来一对活蹦乱跳的大雁。 他笑嘻嘻地说,“这是我们家王爷亲手猎的。” 大雁是忠贞之鸟,鲁国男方的聘礼基本都有一对大雁,以示对女方的尊重。 但大雁难猎,因此常常以木雁充数。 这凌王府不仅送来一对大雁,竟然还是活的,旁人猎雁尚且艰难,更别说凌王那身子…… 甄汨珞笑眯眯地接过雁,“替我谢过你家王爷。” 第35章 偏心 这对雁长得壮实,却不闹腾,老老实实地趴在少女掌心里,一双圆如黑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逐弈见未来女主人满意,与甄国公恭维几句就和范大人去打点聘礼。 唱礼的小厮足足唱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停下,唱的喉咙火辣辣的。 “珞儿,等你大婚那日,这些聘礼就算作你的嫁妆,女子在夫家,嫁妆足,底气才大。” 老太君笑着开口。 她的眼角早已生了不少皱纹,但那双眼睛此时却泛着慈爱的光,出奇的亮。 “奶奶。”甄汨珞摇头,郑重地说,“我的嫁妆已经很多了,这些东西就留在府里您与爹爹用,爹爹在朝为官难免要与同僚互相打点,有些东西傍身好。” 甄国公气笑了,故作不悦地抿起唇,“你太看不起你爹了,老子用得着花自己女婿的聘礼?” 老太君与甄国公心中想得都是,自己这孙女(女儿)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容貌变漂亮,人也有了灵动劲儿,不像从前那般阴郁,如今又得了一桩好婚事。 在官场混迹多年,皇子娶妃是什么标准配制甄国公清清楚楚。 这些东西不光是礼部从国库出的,有一大半都是凌王府填上的。 凌王没有因女儿容貌和名声就故意苛待她,有这份心意就足以。 说到凌王,甄国公就难免想起来另外一人,他的四女婿邺王秦湛瑛。 甄羽霜见几人说说笑笑,而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一双纤手紧紧掐着手帕,恨不得将帕子给撕烂。 在甄国公看向她的时候,她扬起一抹牵强的笑容,“父亲,女儿也嫁入王府几个月了,还没有嫁妆呢。” 这是她第一次没阴阳怪气。 甄汨珞品着茶,甄羽霜有没有嫁妆,她一点都不在乎,只要别来打自己东西的主意就好。 甄国公闻言脸色微沉,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还是给人留了两分颜面,对上首的老太君说,“母亲,咱们从公中支出四千两银子,为四丫头采买一些。” 老太君点头。 甄羽霜却是脸色难看,下意识看向外面那一箱箱被红布拴着的聘礼。 自己大婚时,邺王府的聘礼名义上是给甄汨珞的。 她的亲事从一开始就挂着别人的名头,她以为她得到了好姻缘,可当凌王府天价聘礼摆在眼前时,好像一巴掌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甄汨珞凭什么就这么好命? 连那个凶神恶煞的凌王都转了性子一般,给她撑腰、给她尊荣……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甄羽霜心中暗自滋长,这一口气,梗在胸脯,不上不下,却磨人难受的紧。 “凌王殿下送来这么多东西给长姐,想来长姐也看不上以前那些东西,不如分给妹妹一些?” 花厅中原本活跃的气氛瞬间凝滞。 “噗嗤。” 甄汨珞没忍住笑出了声。 望着对方那“合该如此”的表情,嘲讽出声:“你是不是忘了?那些东西是我娘亲留下给我的嫁妆,那天你顶替我嫁入邺王府,还真觉得这些东西就是你的了?” “我不嫁邺王,是因为我瞧不上那背信弃义之辈,但我的嫁妆凭什么给你?” “我把话搁这,父亲要出钱给你补嫁妆我不会阻拦,但你也别想打我嫁妆的主意。” “脸皮比鲁国城墙还厚,工部的人都得来跟你学习学习怎么保养。” 甄羽霜脸色由白变红,眼底萦绕着一抹怨气。 “长姐,你什么都有了,我就想要一点嫁妆有错吗?!”她转过身用一种幽怨的眼神望着老太君与甄国公,“祖母、父亲,就因为我是庶女,所以你们不喜欢我是吗?那你们也不能如此作践我啊!” 甄羽霜只觉得自己多年的委屈找到了一个出口,如同倒豆子一般一桩一件数落出来: “我当日以正妃之礼嫁进邺王府,无故被贬为侧妃,爹甚至都没有过问一句。” “长姐把嫁妆搬出邺王府,您可知京城里的人都在怎么笑话我?” “上次皇后娘娘不过就是要给凌王纳两个侧妃,父亲您就急吼吼地进宫去哭诉,凭什么都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却对她偏心至此?!” “如今,我只是想要些嫁妆罢了,祖母,您是知道没有嫁妆的女子在夫家有多寸步难行,甄汨珞她已经有那么多了,我不过是想要一点点都不行吗?!” 甄汨珞右手将两只雁抱在怀里,左手撸着顺滑的雁羽,闻言,似笑非笑地开口:“无故被贬?” “你与邺王的婚事本就是你冒名顶替,怎么算无故?那些嫁妆是我母亲的,出嫁的不是我,我就拿回去有什么问题?” “还有,上次给皇后出主意让我家王爷纳妾的,就是你吧?” 甄羽霜还想辩驳,听到最后一句,立马闭紧了嘴巴,眸光露出一抹心虚。 甄国公双目一瞠,凌厉的眼神落在这个小女儿身上。 “原来那件事是你撺掇皇后的!” 他好像从来都没看透过这个女儿,背着娘家给她姐姐塞妾,她真是好大的心思! “父亲我……” 甄国公面色凝重,眸光冷意更甚,对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四女儿生不出一丝怜爱,只觉得失望。 “你被贬为侧妃是因为为父不求请吗?是你和你那姨娘迷了眼,只顾着攀龙附凤!” “你怎么就不想想,你长姐容貌未毁之时,邺王对她也是千好万好,珞儿毁了容貌,他就翻脸来哄你,这等薄情寡义之辈能算什么如意郎君?” 甄国公越说嗓门越大,态度越冷: “本国公不会少了你一个小女子的嫁妆,就按规矩来,庶女出嫁四千两银票,管家去取!” 说罢,甄国公起身拂袖而去。 行至大门口时,脚步一顿,补充了一句,“日后若是无事,少回娘家,本国公不想要一个自奔为妾的女儿!” 甄羽霜脸色惨白,身形晃了晃,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在丫鬟婢女的惊呼中,她强忍着情绪,放下一句“孙女告退”,就先行离开。 第36章 婕妤 老太君眸光复杂,“她是魔障了。” 甄汨珞自顾自地嗑着瓜子。 可不是吗? 方才奶奶分明是动了怜惜之心,想亲手给甄羽霜置办,结果甄羽霜还在惦记她的嫁妆,把老爹和奶奶仅存的慈爱之心消耗一空。 她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甄羽霜可真是为了她的“真爱”付出一切,甚至因此与国公府形同陌路。 以她对秦湛瑛的分析,那可不是什么大情圣啊。 一旦秦湛瑛翻了脸,甄羽霜就会发现,她早已为这段“真爱”失去一切。 翌日,甄汨珞起了个大早。 换上一身还算华贵的衣裳进了宫。 昨日皇后就命人下了口谕,叫她这个“未来王妃”进宫学学规矩。 这是还记上回的仇呢。 甄汨珞不自觉笑出了声。 天晴了,雨停了,皇后觉得自己又行了。 走过宫道,进入鸾凤宫,甄汨珞垂首仪态标准地行了一礼。 “平身吧。”皇后淡淡道,一双眼眸紧紧地盯着眼前姿容愈发出众的少女。 甄家姑娘小时候也是这般模样,生得玉雪可爱,性子乖巧,加上手掌兵权的国公府,是她再满意不过的儿媳人选。 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越长越丑,她对这孩子的喜爱也就淡了。 还劝着儿子,不喜欢甄家姑娘就娶回来养着就好,身为皇子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 毕竟她看中的是国公府的门户。 偏偏因湛儿的婚事,自己一党与甄家算是撕破脸了。 皇后赐座后,甄汨珞就老实地坐在一边,目不斜视、老神在在好似入定。 面前一个老嬷嬷嗓音尖锐得活像个尖叫鸡,一刻也不停地巴巴: “甄大小姐,日后嫁入王府,应以夫君为重,孝顺公婆,伺候夫君,教育子女……”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 “妇言……” 甄汨珞面无表情地听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嬷嬷嗓音难听的紧,说话又喜欢掐尖,抑扬顿挫地说起话来,就像一百个铜锣唢呐在她耳畔奏丧乐。 她有点怀疑是不是皇后故意找了这么个人才折磨自己。 一想到接下来日日都要进宫听训,只觉得脑仁子开始隐隐作痛。 听完训诫,她一溜烟站起身在礼仪范围内用最大的步幅离开鸾凤宫。 远远地看见,一名明蓝色宫装女子在一个宫女的搀扶下向鸾凤宫而来。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 两人皆是一怔。 是黎嫣! 甄汨珞几个呼吸间,脑中已经百转千回地出现了无数个念头。 黎嫣却是在短暂的失神后,扬起一抹倨傲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甄汨珞,见到贵人还不行礼?” 甄汨珞翻了个白眼直接绕过她离开。 “放肆!”黎嫣怒极,“把她给我拦下!” 鸾凤宫的宫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上次皇后娘娘要拦人都没讨到好,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女子以为承了宠幸就是贵人,就能高高在上了?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女人。 果然下一刻,鸾凤宫的管事嬷嬷孙嬷嬷就走了出来,仰着下巴语气不屑地说,“黎婕妤,皇后娘娘叫你进去。” 呸! 什么玩意儿。 就侍寝一回,还以为能爬到他们鸾凤宫来作威作福?想得美。 甄汨珞出宫后就一直再想黎嫣的事情。 晟王府的后续她没打听,但看晟王当日的情形,也不会放过黎嫣,结果对方跑到宫里去了? 马车在榕花街停住,车外嘈杂一片。 “大小姐,咱们换一条路走吧。” 甄汨珞挑帘看向外面,成群结队的百姓被官兵牢牢拦在榕花街,这些百姓衣着破烂、蓬头垢面,有老有少大多数男人驾着车,老人和孩子就坐在板车上抹泪。 倒像是一群难民。 芷儿去打探一番,回来就说,“这些人自称是豫州百姓,那边闹旱灾,已经六个月没下过雨,有不少人落草为寇洗劫百姓家中粮食,他们能跑的就都带上家人跑了。” 甄汨珞点点头,小声说道:“我回去给你拨银子,你多找几个人悄悄地买些粮食就屯在咱们后院。” 她这个人张狂的时候是真张狂,但该苟的时候还是得苟。 自古闹灾上至皇亲勋贵,下至黎民百姓,哪个也讨不着好,她得先在米粮价格没涨之前多囤点。 马车饶了路,从侧门驶进国公府。 甄汨珞先去看了老太君之后,一回到泠音阁就迫不及待地摇晃花枝枯萎的海棠树。 飞羽月白的身影一闪,从树上翩然落下。 她头上还沾着一朵蔫蔫的海棠花。 “我去找宫里的人打听了一下,你去晟王府那天,黎嫣进宫求见皇后,皇后没见她,反倒是皇上看见美人受雨,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当场把人带走,第二日就封了一位婕妤,黎婕妤,黎刺史的二女儿黎倩。” 飞羽说到“黎倩”这个名字时,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晟王这次估计气坏了。” 甄汨珞一听,可不是,晟王前脚痛失子嗣,后脚害人凶手就进宫侍寝,还成了他名义上的“庶母妃”。 “我觉得这事不像黎嫣一个人能干出来的,应该有别人参与,黎嫣一个小官之女,又是初来京城,她哪里有本事在晟王府悄无声息的动手,这事绝对有人帮忙。” 但是看黎嫣的表现又不像是知道些什么的。 “你跟王爷心有灵犀。”飞羽笑道,故意凑近她耳畔说,“我在逐弈那听到些八卦。” “得知晟王侧妃滑胎之后,王爷也说有异常,暗中命人调查,你猜是谁在推波助澜?” 甄汨珞听着那句“心有灵犀”耳尖有些微红。 说到正事,她立刻严肃起来,毫不犹豫地说道:“甄羽霜,或者更大,皇后。” “若是让晟王知道,他一直支持的四皇弟反手就捅他一刀,这局势就又要变动了。”筷書閣 “王爷也是这般说。” 甄汨珞暗自思量。 或许晟王成婚多年无子也与皇后有些关系呢? 第37章 想嫁 晟王是邺王一党的人,他本身能力才学并不差,甘愿给秦湛瑛办事,皇后却不信任他。 怕晟王有子嗣会生出异心。 不过也没关系,看她家凌王的态度,那兄弟俩以后的日子还有的掐。 她似乎是想到些什么,扯了扯飞羽的袖子,“帮我问问你家王爷,明天出城玩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生怕对方会拒绝,飞羽来去匆匆,当晚就传信回来。 “王爷说明日辰时来接你,还有……”飞羽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玩意递过去,“这是王爷给你的,他还说晟王府的事会给你出气。” 甄汨珞接过东西,拆开外层的布,露出一只精致的怀表。 “这是西洋物件呀,王爷可真大方。” 怀表这种东西在鲁国属于异域物品,舶来物,因此很是珍稀。 自当今皇帝登基后,下令的一系列海禁措施,几乎隔绝了鲁国与其他国家的商贸往来。 怀表对达官显贵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一大早,她就将心爱的小怀表塞进荷包里,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秦临渊在马车中也是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见她钻进车厢,神色有些许变化,“你好像很高兴?” “是啊,王爷送我的表我很喜欢。”可比问其他人时辰方便多了。 秦临渊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唇,淡淡应了一句,“喜欢就好。” “王爷,我送你个东西。”甄汨珞表情严肃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这个是护心的药,服下后只要是药草、蛇虫、沼气之毒都能解,也许会有后遗症,一共就这么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秦临渊拧开瓶口,瓷瓶中仅有不到一半的白色药粉,与寻常药丸模样不同,“为什么说药草、蛇虫、沼气的毒能解,难道还有其它的毒吗?” 甄汨珞盯着那一点药粉,略有不舍。 她废好一番功夫,才提炼出无污染的药粉。 谈起自己的本职工作,甄汨珞眼中闪着亮光,整个人笑意盈盈,“有的,金属中毒就不能解,不过我们基本接触不到能要人命的东西。” 秦临渊望着她自信明媚的笑靥,眼眸一暗,突然出声唤道:“甄汨珞。” “啊?” 甄汨珞一怔,这还是凌王第一次叫自己名字。 “你想嫁到凌王府吗?如果不想,本王可以搅黄这桩婚事,也不会坏你的名声。” 他俊美的脸上满是认真之色。 甄汨珞顿了顿,只是问道:“你想娶我吗?” 她说的是“你”,仅仅是眼前这个人,而不是什么凌王爷。 马车内的氛围渐渐有些凝重。 许久之后,秦临渊以袖掩唇,轻咳两声,说了一个字: “想。” 甄汨珞大概能看到他长袖后面微微泛红的脸颊。 “那我也想嫁。” 她很高兴,原来不是自己剃头桃子一头热。 他也是有想法的。 凌王爷笑了,显然被取悦到了。 ─── 此时天空月明星稀,万籁俱寂。kuAiδugg 自鸾凤宫出来,黎嫣被宫女搀扶着,走起路来姿势很是古怪。 她只觉得膝盖火辣辣的痛,小腿更是肿胀地难受。 夜色下,黎嫣精致貌美的脸蛋上表情有些狰狞。 皇后那个老妖妇,竟然让她跪着抄宫规,足足三个时辰。 回到暂时居住的玉芙宫,远远地就看见御前的人抬着小轿候在宫外。 玉芙宫的主位柳庄妃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到底是新得宠的妹妹,脾气就是大,敢让御前的人等你。” 黎嫣伏低做小,上了小轿,往太极宫而去。 皇帝穿着金黄的寝衣倚在软枕上看书,微微抬眼,一股压迫之势散开。 他新纳入宫的这位黎婕妤,容貌生的好,最近很得他的欢心,但今日多多少少令他等得有些不耐烦。 黎嫣深呼一口气,故意走得很是艰难,到皇帝身边跪下,媚眼如丝,泛起点点水雾。 皇帝气喘的有些粗重,将美人拉到身下,却听一道细微的“嘶”声。 黎嫣主动露出白嫩的腿,膝盖上一片通红,倒是有几分凌虐的美感。 皇帝眸光更暗,搂着美人就是一番剧烈运动。 黎嫣忍着腿的不适,还得尽心竭力地伺候皇帝,尤其是皇帝看到她腿上的伤后兴起欲、望。 待这一场情事结束,黎嫣只觉得下身已经毫无感觉。 她伏在皇帝胸口,娇媚地说道:“臣妾的腿好痛……” 皇帝岁数大了,有些事情难免力不从心,但听美人这么说,皇帝心中亦是泛起愉悦。 “皇上,今日臣妾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中途撞见那位未来的凌王妃,真是好大的架子,她冲撞到臣妾,这才害得臣妾请安来迟,被娘娘处罚,还险些耽搁臣妾伺候皇上。” 黎嫣心中充满怨气。 都怪甄汨珞,她进不了凌王府,才会在晟王府出下下之策,更是为保命不得已入宫,伺候这个年逾半百的皇帝。 每当与皇帝近亲,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腐朽味道几乎令她作呕。 “皇上,你得给臣妾做主啊。”她还没察觉到皇帝的面色变化,不依不饶地说道。 下一刻,皇帝将她直直地推开,冷哼一声,披上寝衣离开。 临行还冷冷地警告道:“黎倩!记住你的身份!” 黎嫣脸色霎时惨白。 是啊,她现在是“黎倩”,晟王不会放过害了他子嗣的黎嫣,她只有是皇帝的宠妃“黎倩”才能活下去。 皇帝现在为美色所迷,说她是谁她就是谁,一旦皇帝不再护着她,别说晟王,就说宫里晟王的母妃赵贤妃就第一个不放过她。 她第一次意识到,皇帝从来不是她的退路,皇帝只是一个踏板。 第二日照常去鸾凤宫请安。 说是请安,不过是皇后借此折辱她罢了。 黎嫣跪在地上,手捧着热茶,说完请安的吉利话之后,话锋一转,“皇后娘娘,臣妾想为皇后娘娘效力。” 皇后一句话也没说,眼神中透着一抹不屑,仿佛在说:一个小小的婕妤,你配吗? 黎嫣牵强地扬唇一笑,“在晟王府,臣妾不就为娘娘办了一件大事吗?” 皇后脸色一变。 第38章 毒发 甄汨珞睡觉并不沉,但是今日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就是难以入眠。 可能是天气热。 也可能是她总在乱想白日里与秦临渊的那番对话。 “大小姐,快醒醒,出事了。” 说话的是飞羽,她动作利落地从窗户翻身进入。 “什么事?” “王爷被人行刺,受了点小伤,结果突然毒发了。” 他毒发了? 甄汨珞眸子睁大,心中紧张不已,“你带我去看看。” 飞羽也是这个意思,拉着她的胳膊,两人顺利地翻墙,甄府外早已有一名侍卫带着两匹马等候在外。 甄汨珞与飞羽共乘一骑,晚间的冷风呼啸而至,打得人脸颊生疼。 从凌王府的后门进入,府中的侍卫显然是认得飞羽的,立刻给她开门让路。 隔地老远,一道雌雄莫辩的声音大声说道:“我不同意!王爷怎么能用这来历不明之物!” “这是未来王妃给的……” 那道声音愈发尖锐:“什么王妃?秦湛瑛不要的女人,皇帝赐婚的女人?万一她是皇帝的探子你们承担得起代价吗?!” 逐弈一时无言,他选择听自家王爷的,但王爷昏迷不醒,木公子说的也有道理。 “木……小姐!嘴下积德!” 飞羽带领甄汨珞快步走出来。 甄汨珞眼神一定,锁定住放在说话的那个人。 对方一袭竖领大襟衫,配上缥碧色飞蝶长比甲,头上紧紧用两只木钗挽了一个乐游髻。 他容貌生得很是漂亮,不染胭脂水粉,小脸白嫩的好似能掐出水的。 只是…… 甄汨珞嘴角抽了抽。 你们可别糊弄我!这是姑娘?! 掏出来能吓死人! 逐弈脑子一抽,生怕两人掐起来,“甄大小姐不要误会,这是凌王府的幕僚,木子昭木姑娘。” “你确定他是姑娘?” 甄汨珞有些无语,不再与这几人废话,直奔床榻而去。 秦临渊如今面色惨白地倚在软枕上,身上月白色的骑装还染着点点猩红。 如不是尚有清浅的呼吸声,活像个精致毫无声息的纸人。 甄汨珞眼中满是心疼,手指捏紧他的手腕,细细数着脉搏。 “还不快拦下她!” 木子昭在被揭穿男儿身短暂的惊愕之后,立马开始作妖。 见逐弈等人毫无动作,情急之下就自己上前拉甄汨珞。 飞羽身形一闪,将他牢牢挡在后方。 甄汨珞懒得管背后木子昭上蹿下跳,直接问逐弈,“你给王爷用过我的药了吗?” 逐弈老脸一红,“还没有。”那不是木子昭拦着他,死活不让王爷用吗。 “去叫一个你们信任的大夫协助我。” 甄汨珞心中思绪飞快,做事有条不紊,“要一套医用金针,没有金针用银针也行。” “金银花三钱、决明子一钱、大青叶……” 她要的东西都不难找,再加上有秦临渊这个病号,凌王府常备各种中草药。 府上的大夫很快就带着包好的草药过来。 甄汨珞一边指挥逐弈熬药,一边传授大夫蒸馏烈酒的方法,自己则是小心翼翼地给秦临渊下针。 眼见她一针往秦临渊头顶上戳,木子昭爆发出一声能掀翻房顶的尖叫。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王爷要是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 飞羽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甄汨珞手下稳健飞快地下针、弹针,生下最后一根,一个甩手就扎在木子昭某个穴位上。httpδ:/m.kuAisugg.nět 木子昭“哎呦”一声,怒瞪着她,还没开口挖苦,却面色一变,捂着肚子跑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甄汨珞取下金针,叫逐弈给凌王喂药,自己亲自跑出去看蒸馏。 她看到秦临渊身上那两道刀伤,只是先用止血的药,尚未包扎。 她打算无论如何得弄七十五度以上的酒精消毒才是。 刚捡的男朋友可不能就这么玩没了。 她一边失神地想着,一边动作不停地擦洗器具。 不知何时,那跑掉的木子昭手里拿着一根金针冲了过来。 “甄汨珞!你对我做了什么?!” 拔了针,歇了会。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甄汨珞扬唇笑,当他的面笑出了声:“我看你最近火气大,又便秘,这是助你一臂之力,你应该感谢我。” 木子昭美貌的脸上涨得通红,张着嘴巴“你你我我”半天。 甄汨珞逗了会他就准备离开,木子昭却突然在她背后严肃地说道:“就算你会医术,我也不会信你的!你最好离王爷远一点!” “凭什么?我的未婚夫,我凭什么离他远点?”甄汨珞似笑非笑反问。 “你是皇上赐婚的人,你说我们怎么信。” “我不是皇上的人。”甄汨珞郑重地说。 大概人对美貌都会优待几分,她对眼前这个少年格外客气,又一遍重申:“我不是皇上的人,而且凌王现在是我的未婚夫,将来是我的夫君,我会尽全力帮他。” 木子昭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知道王爷是怎么中毒的吗?” 甄汨珞没开口,的眼睛却盯着他,示意他细说。 “四年前夷州与西戎战乱,王爷被困在安扈城,整整三个月,城中的粮食在第一个月就没了,王爷让人从军粮中发放给百姓,就算如此,到第三个月时,百姓们开始啃树皮吃观音土,更有甚者起黑市易子而食。” 他漂亮的眼眸泛起泪光,“皇上以国库不丰为由,拖着不给粮草,第二月送粮的队伍又出了意外……” “安扈城太守暗中给王爷下毒,待王爷毒发后率领几十官兵开城门,弃城而逃,西戎军入城,烧杀抢掠、屠城三日,安扈城中百姓十不存一,王爷也是因中毒又奔波疲命彻底伤了腿。” “甄大小姐。”木子昭漂亮的眼眸中又水光闪烁,他好似鼓起勇气似的说,“安扈城太守木梁,绝不会叛国,而我就是他的儿子。” “王爷是我木氏平反的唯一希望,谁敢对王爷不利,我木子昭就是死也得拉上他!” 甄汨珞沉默了。 她不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什么, 只能再度保证说:“我不会害他。” 第39章 大婚 她自己的男朋友,自己来宠! 她想要治好他的腿,让他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策马扬鞭,一日看尽长安花…… 从木子昭口中,甄汨珞也知道了对方男扮女装的原因。 那场战役之后,皇帝下令木氏男子诛杀,女子充入教坊司,木子昭男扮女装在教坊司呆了两个月才被同样怀疑当年那件事的秦临渊捞了出来。 木子昭越说越难过,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尽是悲恸之色。 甄汨珞最见不得美人落泪,正想安慰安慰两句,却听逐弈扯着大嗓门嚷嚷:“王爷醒了!” 大美人醒了,甄汨珞也就不管小美人了,一溜烟钻进房中。 却见秦临渊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倚在大迎枕上,嫣红的唇珠微动,似是在与下属说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下意识偏头望去。 两人四目相对。 甄汨珞小心脏砰砰地跳,心道:这人长得真好看,尤其是刚醒这一副病西施的模样。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问,“王爷觉得怎么样?” 秦临渊眼帘微垂,露出一抹令人惊艳的笑容,“有感觉了。” “这就对了。”甄汨珞点头,一个箭步上前撩开他身上的被子,对着那一双修长笔直的腿指指点点,“本来我打算先让你温养之后再行针,但是这次毒发,不得已用了狠招,这几日你的腿会有感觉,连续行针三个月或许能站起来,站起来后要好好复建……” 提起治疗方案,甄汨珞说得很是认真。 一个抬眼却发现那人根本没注意听,而是用一双潋滟若秋水的眸子盯着自己看。 甄汨珞:“……”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王爷,你不要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你的腿在好转是因为毒性扩散到其它地方去了,以后你每日服用两次我写的解毒汤。” “要不然毒性伤及五脏六腑,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我今日用针帮你压制毒性,下次……” 吧啦吧啦。 甄汨珞说得口干舌燥,却见那人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倏然有了一丝火气,“王爷,你在听吗?” 秦临渊点点头,唇角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https:/ “在听,王妃说得都对。” 甄汨珞没忍住,一口茶梗在嗓子眼,差点呛到她。 秦临渊第一次用“王妃”来称呼她,那缠绵的嗓音,那暧昧的态度…… 她实在坐不住了,尴尬地放下茶盏,“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这一晚的折腾下来,甄汨珞抬眼一看,黎明破晓,她再不回去,芷儿那丫头找不到人岂不是要吓坏了? 她提起裙摆就要先跑,却听秦临渊那低沉清冽的嗓音说了一句,“五日后的大婚我亲自去接你。” 甄汨珞脚步一个踉跄。 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脸肯定红得像个猴屁股。 背后大小院中木子昭爆发出一阵如丧考妣的哭上。 甄汨珞伴着哭声去找飞羽,她得赶紧离开这里!躲木子昭那小妖精远远地! 她回去的晚,事情还是被芷儿发现了。 接下来这些天,甄汨珞每每露出想要出去玩的话头,就会被芷儿以就快大婚的理由来回劝诫。 八月三十。 这是礼部请钦天监算得良辰吉日。 甄汨珞一大早就被老太君亲自抓着沐浴、打扮。 当看到一脸笑眯眯的喜婆手上缠着红线,向她走来,给她绞面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麻的。 甄汨珞自幼就被赐婚给皇子,那套凤冠霞帔是早早就备着的,可惜后来被甄羽霜给用了。 于是这次老太君凡事亲力亲为,盯着绣娘花了好几个月的功夫做出一套新的凤冠霞帔来。 礼服的第一层是圆领袍子,第二层是正红色大衫,然后是宝蓝色五蝠绣样底部缀满珍珠与金铃的霞帔,最后是祥云纹云肩…… 全福夫人给她梳头,吉利话脱口而出: “一梳夫妻恩爱。二梳比翼双飞,三梳富贵常在……” 最后是那顶看起来就有五六斤重,象征一品亲王妃身份的九翟冠。 这段时间的解毒,她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见从前那块黑斑,将鬓角的发丝压在翟冠之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如今皮肤白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双杏眼灵动娇媚,小巧的鼻子、鲜红的小嘴微微一笑,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 那全福夫人在一旁乐呵呵地说讨巧话。 她心想:从前听说甄府大小姐是个凶悍的丑女,也不知是哪个泼皮无赖在胡说八道,眼前这小姑娘长得又漂亮,性子也好…… 甄国公无子,唯有两个女儿。 没有兄弟背新娘子,甄国公看着女儿的身影心中叹息,亲自上前主动背起女儿走向那顶十六人抬的大轿。 在老太君依依不舍的眼神中,甄汨珞双脚落在红毯子上。 对自己老爹与奶奶点了点头,她主动掀开大轿上劈啪作响的玛瑙珠。 他也在。 他说会亲自来接自己,他真的来了。 望着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甄汨珞心里甜丝丝的,将小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中。 新娘子掀娇帘的瞬间,围观的百姓就忍不住想凑过去看看。 喜轿里还有一人,身穿正红色新郎服饰,头戴冕冠,身量修长容貌俊美。 几个小姑娘羞红了脸悄悄说话: “好俊的新郎官,新娘子命可真好。” “那是凌王殿下,今日是凌王娶甄国公府的女儿!” 其中一个小姑娘低呼一声,“我说这新郎怎么如此眼熟,原来是凌王,五年前他凯旋归来在清正街路过,我当时见过,少年英雄好不威风。” “可凌王的腿……” 鲁国的习俗并不强制男方迎亲,男方亲自迎亲是表示对妻家的尊重,不迎也不会被指责什么。 但世人皆知凌王不良于行,却还亲自来接了王妃,可见其重视程度。 那些想看甄汨珞和公鸡拜堂闹笑话的小姐们全闭上了嘴。 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饶京城一圈才驶入凌王府。 喜厅中已经来了不少宾客。 第40章 不受宠 凌王虽然不受宠,但也顶着个亲王的爵位,这些官员收到帖子,不管心里如何腹诽,也得硬着头皮来。 比起上一次大婚之时,有皇上皇后主婚,这一次主婚的是礼亲王妃。 甄汨珞觉得挺好的,最起码清静,来的人都是真心祝福,让她拜皇后这个高堂她还不乐意呢。 高堂拜的是老太君与甄国公。 不过在秦临渊行礼的时候两人齐齐避开,做做样子。 甄汨珞在飞羽和芷儿的搀扶下进了后院。 “王妃,吃点东西吧。”飞羽今日做侍女打扮,将桌案上的糕点一一摆在她面前。 甄汨珞想去掀盖头,被芷儿那丫头摁了回去。 “小姐,这盖头可不能掀,得等王爷亲自掀,还有,您快些吃,吃完再补补口脂。” “你这丫头越来越有老妈子的样子了,日后就让你当本王妃身边的芷嬷嬷。”甄汨珞逗着她玩。 飞羽就在旁边笑,气得芷儿小脸通红。 秦临渊身子骨不好,脾气更差,根本没人敢灌他酒,一群人拉帮结派各玩各的,前厅一直闹到子时,众人才纷纷请辞离去。 秦临渊被逐弈推进房间后,飞羽对芷儿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离开。 婚房之中氛围很是古怪,有点暧昧,更多的还是尴尬。 一杆喜秤横在眼前,掀开那顶挂着金珠的大红盖头。 甄汨珞抬眼看去,目露惊艳。 她家王爷这么好看,好像怎么算都是自己赚了。 她呆滞的表情引得秦临渊发出一声轻笑,他故意碰了碰面前少女的翟冠,夸赞道:“王妃今日打扮很美,称仙姿国色也不为过。” 甄汨珞脸颊沱红,她还在觊觎他的美色呢。 任由秦临渊帮她摘下九翟冠,褪去其它首饰之后,甄汨珞将身上这些沉重的喜服脱下,只剩一见红色圆领小袍。 她大手一挥,脸上战意十足:“王爷把衣服脱了,今天时间充裕,我给你好好行一次针……” 于是洞房花烛夜,新婚的两人猫在婚房一整晚治腿。 飞羽和芷儿一个劲的烧水,心下想着两位主子怎么还不叫水,又让逐弈去打听。 一直等到第二日一早,三人顶着大黑眼圈候在房外,两位主子也没用上热水。 不到一会,房门被推开。 甄汨珞清脆悦耳的嗓音从中传来: “芷儿,快来帮我梳妆,等会还要去宫里谢恩呢。” 逐弈也帮秦临渊束发,哪知弄着弄着,自家主子猛地一抬腿,踢了他一脚。 逐弈整个人都蒙了,磕磕巴巴地叫道:“王、王爷?!” 他没看错吧? 自家王爷残疾四年,刚才竟然踢了他? “嗯,恢复了一些,别声张。” 秦临渊试探地动动腿,对于恢复效果满意至极。 逐弈却是比他还激动,和飞羽两人对视一眼,看向甄汨珞的眼神充满“慈爱”。 他(她)发誓!以后他们就是王妃娘娘的走狗! 他们要把王妃娘娘当亲娘一样孝顺! 甄汨珞抚摸着簪子上的流苏,有些奇怪地看向背后。筷書閣 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了一双大胖儿女,笑眯眯地推着自家王爷的轮椅向府外走去。 皇帝早已在皇后宫中等候。 皇帝一身金黄龙袍,皇后所穿是正红凤袍,高高地端坐在上,等着新婚的小夫妻过去请安。 鸾凤宫不止皇帝皇后在,秦湛瑛在甄羽霜的强烈要求下也来了。 甄汨珞目不斜视,大大方方地给皇帝皇后行礼。 “儿臣(儿媳)参见父皇、皇后。” 皇帝接过甄汨珞奉上的茶浅浅地喝了一口。 如今两个甄氏女都已经加入皇家,那只铁骑连环甲迟早是囊中之物。 心里这么想着,皇帝也就没有为难秦临渊的想法。 父子俩互相虚伪几轮,皇帝就以奏折还没看完为由离开。 这是经过邺王府大婚变故后,甄汨珞再度与秦湛瑛对上。 秦湛瑛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她的变化不小。 那张明媚的小脸几度与记忆中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重合。 “邺王皇兄。”秦临渊语调微冷。 甄汨珞玩着自家夫君的荷包,也觉得有些不快。 她人还坐在皇后宫中呢,秦湛瑛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家看,那种眼神好像是自己欺骗了他似的。 他们根本不熟好吗? 甄羽霜一直打量甄汨珞,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秦湛瑛,望着他似乎陷入回忆的眼神,心中微凉。 从前她以为甄汨珞是用刘海挡住了那黑斑,没想到对方作妇人发髻将脸完完全全暴露出来,那脸上白白净净,没有半点痕迹! 她今日进宫,相看的是甄汨珞露怯、出丑。 顶着一张丑陋的脸嫁给一个不良于行的瘸子,她肯定很伤心吧? 或许凌王认为她是个耻辱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然后她和邺王就以神仙眷侣的模样走到她面前。 这才是甄羽霜想看到的。 而不是像现在,露出明艳动容的容貌,与同样俊美无涛的凌王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两人时不时还会对上眼神,悄悄地耳语几句,甄汨珞脸颊微微泛红,秦临渊就在那但笑不语,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 就算凌王不良于行,甄汨珞也是正妃,一旦生下儿子立为世子,甄汨珞的位置就更稳固了。 而自己呢 甄羽霜怒从胸中来。 她如今只是一个侧妃,就算将来诞下长子,那也只是邺王的庶子。 皇后对她的态度早就大不如前,因为秦湛瑛的缘故,皇后不想闹得母子失和,但暗中已经开始找人让秦湛瑛分散注意力。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一个身份高的女子坐上邺王正妃之位。 甄羽霜心中苦涩难当。 她一双美眸隐藏在暗处,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甄汨珞嘴角的笑容。 甄汨珞搅黄了她的婚礼,让她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害得她母亲入狱,害得她与正妃之位失之交臂。 她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自己幼时所受的那些不受宠、不被重视的苦都应该报应在这个女人身上才对。 就在此时,被她念在心里的女子微微抬头,似乎是注意到了她。 甄羽霜还没来得及心虚,那人就淡淡收回视线,好像自己不是什么值得放在眼里的人。 第41章 祸水 秦湛瑛与秦临渊临时被皇帝叫去太极宫议事,鸾凤宫更加空荡了。 甄羽霜眼神紧紧盯着对面那一言不发,气质如兰的女子心中的火焰烧得劈啪作响。 “长姐。” 她扬起小脸,粉润的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日后我们可就是妯娌了,你有什么不懂得,大可以来问我,邺王府随时欢迎弟妹。” 弟妹两个字她咬的格外重。 甄汨珞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甄羽霜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么快就开始作妖。 不过今日她高兴,也乐得逗弄两句,便似笑非笑地说,“邺王侧妃说得哪里话,我有什么不懂得自然会去请教襄王妃、晟王妃两位嫂子,哪能劳烦侧妃你呀?” 甄羽霜脸色愈发难看。 此时就是在皇后殿中,否则甄汨珞能蹦起来笑。 这小绿茶,何必呢,非得找不痛快。 她甄羽霜攻击自己一百句,都没有自己那一句“你就是妾”杀伤力大。 没办法,甄羽霜最在乎的就是这个。 在鸾凤宫吃喝一顿,甄汨珞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本王妃要去逛花园消化食,侧妃一道吗?” “多谢长姐了,羽霜有些不舒服,还是不去了。” 甄羽霜手中的帕子被搅得满是褶皱。 “原来是不舒服,我说你这脸怎么这么难看,活像御膳房放臭的九转大肠。” 甄汨珞在芷儿的搀扶下,优哉游哉地出了鸾凤宫。 简单的嘴臭,极致的享受。 背后传来一阵阵细微的抽噎声。 溜达过后,她才慢悠悠地出宫跳上自家的马车。 果然,秦临渊早已等候在此。 他今日一袭绛紫色云纹纱白鹇补圆领袍,更衬得人温雅如玉、皎若明月,多了几分烟火气。 “我以为王爷只会穿黑白两个颜色的衣服。”她直接坐在自家小夫君身边,清冽的皂角香气萦绕在鼻腔中。 “这个颜色不好看吗?”他皱了皱眉,问道。 “好看的。”甄汨珞自然地动手为他理了理衣服的褶皱,马车中氛围有些暧昧。 秦临渊望着胸前胡乱捣鼓的那只小手,扬唇笑了笑,“才刚大婚,传得鲜亮些也好。” 甄汨珞愣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许愉悦的味道。 一回到府中,她就推着自家王爷直奔主院,然后将大门紧闭。 从药箱里翻出上次的金针,露出一抹反派的笑容,“王爷,咱们练练我新学的,暴雨梨花针。” 她真的好想看见秦临渊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露出害怕、娇怯的情绪。 以前是因为害怕,不敢对这男人有太出格的举动,可如今确定关系之后,那些花花想法全冒了出来。 秦临渊难得抬眸挑了挑眉,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王爷我来了!” “王爷,唐大将军和胡少将来了。” 大门被重重推开,木子昭穿着一身女装就闯了进来。 唐将军与胡少将乃至逐弈,都是一群武夫,大家平时又随意惯了,一时之间也跟着进入书房。 顿时被屋中的情景震惊到了。 甄汨珞以一个饿虎扑食的姿势骑在秦临渊腿上,轮椅宽大,倒也坐的开两个人。 甄汨珞:“……” “其实不是你们想得那个样子,你们听我狡辩。” “无事。”还是秦临渊最先摆手,将自己的小王妃放下,示意几人落座。 胡少将军年纪小,张口就来:“王爷,是不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影响小世子投胎了?要不我们待会再来?” 一个大巴掌招呼到他的后脑勺,唐将军尴尬地解释,“孩子小没脑子。王爷咱们赶紧说正事吧。” “幽州军哗变一事,王爷以为是何人所为?幽州临着襄王的封地并州,您说这事是不是襄王的手笔?”kuAiδugg “不像,且不说哗变皇帝最先怀疑襄王,幽州乱起来对并州也无好处,闹到不可收拾,或许皇帝还会让并州军出兵。” “那该死的林正扬,他怎么敢的,私下扣押几年的军饷,万箭穿心都便宜他了!” 甄汨珞就坐在旁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她依然忽视不了,旁边一道直勾勾的视线。 小美人木子昭。 瞪着他那双狐狸眼,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什么红颜祸水、妲己褒姒似的。 木子昭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她,甄汨珞也不恼,笑意盈盈地逗着小孩玩。 “王妃,我们该回房了。” 直到秦临渊出声提醒,她才发现那几人已经议完事务,当即起身去推轮椅。 秦临渊手掌成拳,抵在下巴轻咳两声,给了木子昭一个警告的眼神。 木子昭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气得恨不得自挂东南枝。 他就知道!这两人一个祸水,一个幽王! 三朝回门之日,没等甄汨珞开口,秦临渊已经让人备好礼节,换了身玄色衣袍等在马车中。 甄汨珞就坐在一边拄着下巴,看着自家美人夫君发呆。 丈夫陪妻子回门,是表明重视,她也想让甄国公和老太君放心。 没想到他心思这般细腻,将一切都打点好了。 甄汨珞甜的恨不得当场吐个泡泡。 抵达国公府,是甄国公亲自来迎。 甄汨珞推着轮椅进入小花厅,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君就眼巴巴地看着,她眼角又丝丝湿润,却面含喜色,“这丫头才嫁过去几天,足足胖了一圈,看来王爷把你养得很好。” “奶奶我不胖。”甄汨珞故作生气,“而且就算胖了,那也是厨娘的功劳,跟王爷有什么关系。” 她起了戏瘾,就拉着老太君的胳膊奶奶长奶奶短的撒娇。 “小女顽劣,还要劳烦王爷了。”甄国公说道。 他与发妻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过得好。 自己无子,将来百年女儿也没有个兄弟撑腰,只能盼着女婿对女儿好。 当初甄羽霜替嫁一事,他捏着鼻子认了,甄羽霜和邺王不是相爱吗?那就希望邺王能对她好一辈子吧。 既然小女儿心思大会为自己打算,那他就为长女打算。 秦临渊瞧着对面小王妃笑颜明媚的模样,亦是笑,“挺好的。” 第42章 封府 “她性子活泼,王府以前死气沉沉的,闹腾闹腾也好,有点鲜活人气儿。” 这是秦临渊第一次和甄国公说这么多话。 甄国公目光深沉地审视着这个姿容不凡的男子。 前面五六年,凌王确实是京中各府最受待见的女婿人选,那时候他鲜衣怒马,潇洒恣意,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 四年前安扈城一战,凌王毁了双腿,从此阴郁暴戾,一蹶不振,谁犯到他头上轻的都缺胳膊少腿,这恶名也就传出去了。 甄国公从前只觉得惋惜将才,如今一看,这些年的蛰伏忍辱,甚至不良于行从没有毁了他的傲骨,人还是以前那个人,只是性子中多了几分温和,行事更为谨慎。 以前就像杀红眼的恶狼,甚至不给自己留一丝后路,如今却像找到归处的狐狸,愿意收起凶相暂时蛰伏。 罢了,女婿能变好,也是女儿的造化。 老太君吩咐厨房多做几道菜,正打算招呼儿子和小两口用膳,却见老管家惊慌失措地闯进小厅,禀报道:“国公爷!王爷!出事了,外面来了一对御林军将国公府围上了。” 甄汨珞拉着老太君的手臂,安抚道:“奶奶别着急,只是围上没进府,不是什么大事。” 不到一刻钟,身穿金甲的御林军副统领大步流星走进小厅,对甄国公抱拳行礼,脸上还带着些许歉意: “国公爷别慌,是这样的,陛下下令封凌王府,请王爷王妃回府。” 秦临渊似笑非笑问,“封我的府,因为什么?” 御林军统领轻咳两声,压低声音,“幽州军哗变,皇上大怒命人彻查,刺史私下贪了军饷每月发给将士们的不足半数,三年贪了一百二十万两,幽州军闯入刺史府后,怒急之下打死了林正扬,却没找到银子,那边现在查到,林正扬每月都会让他小舅子不知押运什么东西前往徐州。” 徐州,是秦临渊的封地。 秦临渊淡淡点头,对御林军统领道谢,转头笑吟吟地对甄汨珞伸出手,“王妃我们先回府吧,有机会再来看祖母、岳父。” 一路上两人像没事人一样,说说笑笑回府。 御林军统领命人封上王府,几十名御林军守在外面,轮班换岗。 甄汨珞趴在水榭中百无聊赖地喂鱼玩,悄悄抬眼瞥向她家王爷一回府就老神在在地拿着本书看,好像根本不在乎外面发生的事。 来来回回偷看好几次,也就被抓包了。 秦临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问道:“王妃,怎么了?” 甄汨珞有些心虚,“没,就是看你长得好看。” “本王长得好看?”他手里把玩着一缕青丝,有些玩味地说:“王妃,从你进了凌王府的门,就已经完了,现在后悔也不行。” “没有!” 原来他是误会自己了! 甄汨珞有些不满,扔下手里的鱼食,小跑着上前二话不说捧着自家大美人的脸猛地亲了一口。 亲完才义正辞严地说道:“我的命都是你救得,我从来不后悔认识你,也不后悔嫁过来,你不要胡思乱想。” 秦临渊喉结滚动,望向少女微微红肿的唇角,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笑得很是妖异:“等本王身体好了,咱们就圆房吧,阿珞。” 怎么就提到圆房的事了? 甄汨珞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一扭身不说话了。 八月三十,皇帝下令彻查军饷贪污一事,派渭阳侯等人前往幽州镇压哗变,又令凌王自辩配合调查。 一时之间,满京城的府邸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好就祸及己身。 九月初一,一辆白柚木华贵不凡的马车停在甄国公府门前。 “侧妃娘娘,您慢着点。” 甄羽霜在小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马车。 望着高高的国公府牌匾,一时之间陷入回忆。 上次自己在这还是被羞辱一顿离开,这一次她要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都好好看看,就算是祖母也得向自己低头。 如今国公府的中馈是在老太君手上,经过甄汨珞那一顿清洗,留下的都是些老实本分做事的下人。 这些人脚下生风,给甄羽霜行过礼之后,就匆匆回到自己的岗位。 甄羽霜完全没体验到被人巴结的快感。 老太君端坐在花厅主位,一双苍老的眼眸柔软却不失威仪。 甄羽霜含笑上前行礼,“羽霜给祖母请安,祖母安好。” “邺王侧妃,坐吧。”老太君语气淡淡。 “祖母,羽霜今日来就直接明说。”甄羽霜接过茶水,放在唇下轻啜一口,满面春光,“凌王一事必不能善了,长姐已经嫁进凌王府,那我们就不能跟她再有牵扯。” “我家王爷的意思是,他可以为凌王说清,但是……” 老太君怒极反笑,“你想要什么?” “王爷说父亲有一块令牌,上面有个赤字……” 甄羽霜目光灼灼地盯着老太君,脸上尽是得意的笑。 祖母和父亲不是疼甄汨珞吗? 那就拿东西来救他们的宝贝孙女女儿啊! 王爷只说要那个令牌,并未对她言明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处。 但她也清楚,那才是皇帝对国公府恩宠的来源。 如果她能为王爷拿回去,就是有功之臣,到时候王爷就在皇上那里请封自己为正妃。 国公府也就失了势,构不成威胁,也成不了甄汨珞的助力。 甄羽霜盘算的好,却不想老太君轻哼两声,突然笑出了声。 “甄羽霜,你是拿你姐姐姐夫的命来威胁起老身来了?” 老太君话锋一转,“老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老身还没糊涂呢,你和邺王想得倒是美,今天老身就把话搁这,想要东西,没门!” “别再打什么主意了,你去跟你爹说也一样,且不说我相信老身的孙女婿不会贪污军饷,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他秦湛瑛来说项。” 这话几乎是撕破脸皮,甄羽霜脸色难堪至极。 祖母还真是假清高,都到这个地步还不肯松口,她就不怕她的宝贝孙女下狱吗?! 第43章 撞破 京城南街得意楼。 这是京中赫赫有名的茶楼戏园,也是勋贵子弟、官员女眷们最青睐的梨园。 小厮引着一名身穿藏蓝色圆领袍的高大男子上了二楼,直奔名为“岁月居”的雅间。 大门敞开,里面传来一道甜腻腻的声音: “晟王殿下,您来了呀!” 那引路小厮听见“什么王”的称呼,头愈发低,打眼一瞥,那男子脚下穿的是一双皂靴。 原来还真是官家人。 晟王表情有些僵硬,屏退两个小厮,坐在女子对面。 女子容貌姣好,一双狐狸眼含情脉脉,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初绽芳华。 木子昭咧嘴甜甜一笑,从怀中取出两张画过押的供词推到他面前。 “晟王殿下,为了您,凌王可是费心竭力的,天下上哪找这么好的弟弟去。” 皇家哪有什么兄弟情谊,木子昭拿出来反复说,就是简单的嘴欠,极致的享受。 “您也不必苛责晟王妃,毕竟她将府里管的再严密,那也敌不过那位手眼通天呀,现在想想,那位真是不厚道,借刀杀人也就罢了,那凶手如今还大摇大摆的成了几位爷的庶母妃,这不埋汰人吗?” 晟王表情僵硬,似乎是根本没把木子昭的挑拨听在耳中,但捏着供词微微泛白的指尖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潮翻涌。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争吵之声。 “世子爷,世子爷,今儿岁月居已经有人包了,您瞧瞧那青峰居看戏的位置也不错呀,世子爷……” 一道骄横的少年音响起:“你们家厉老板还想不想做生意了,本世子说了那间不许给别人!” 掌柜急得直冒冷汗,可眼前这位可是护国候世子,他根本不敢动手掰扯。 护国候年过四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嫡子,平时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护短的不行。 少年横冲直撞地走过去,一把就推开了雅间房门,顿时愣在原地。 “晟王爷?” “安景辰!你还无法无天了是吧?!”晟王大声呵斥道。 他有些心虚地瞥了木子昭一眼,万一让旁人知道自己私下和凌王有接触,那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都洗不清。 护国候世子倒也不是真怕他,打了两句哈哈就脚下生风开溜。kuAiδugg 安景辰越想越觉得晦气,对带自己过来看戏的好友抱怨道:“今儿没看黄历,不宜出门,刚才撞见晟王和一个小美人在雅间里,被我撞破,还吼了我。” 能来得意楼看戏的,就算家里不是官员,也多少沾点边,闻言顿时竖起耳朵细细听着。 “晟王爷好风流,这莫不是在外面养得,怕王妃嫂嫂生气?” 安景辰不满地嘟着嘴,眼底却充满笑意,“谁知道呢。” 安景辰在勋贵子弟里就属于纨绔,身边也不老少狐朋狗友,不到一天时间,半个京城都传出来晟王私会一名女子的消息。 刚失了孩子的白侧妃闹腾不休,到宫里去找赵贤妃告状,赵贤妃动怒,下令让人去找那名女子。 这一找不得了,赵贤妃为了给白侧妃出气,还叫了不少妃嫔一起听嬷嬷禀报。 当嬷嬷说到那姑娘进了凌王府时,赵贤妃想让人闭嘴已经晚了。 这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晟王和凌王府的婢女有点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心思重的几乎立即就想到了现如今正在严查的贪污军饷一事。 从民间茶楼酒馆,甚至三教九流之地流传出军饷是晟王伙同凌王共同所为。 甚至还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谁分了几成都能列出账来。 当晚,晟王前往邺王府,兄弟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直到将要上早朝,晟王才满脸疲惫地离开。 凌王府。 虽然封府名声难听,但王府的日子还是有吃有喝,甚至因为不能出府玩,甄汨珞还长胖一圈。 刚吃饱饭,给秦临渊行过针,却见逐弈走进书房之中。 “王爷,王妃,皇后身边的孙嬷嬷说,九月十八,在宫中办个小宴,请三品以上官员的女眷进宫,给八皇子相看着,也请王妃入宫给掌掌眼。” 秦临渊有些漠然,闻言冷哼一声,“老八才几岁,做坏事还想拉着别人的大旗。” 甄汨珞就在一边没心没肺的笑。 可不是吗,八皇子今年才十五,是岑昭仪所出,也不是皇后亲子,前头几个皇子的亲事也没见她多着急,现在孩子都没长大就要拉出来充人头。 虽然凌王府被封,但皇帝只是令其自辩,并没有定罪,因此甄汨珞身为王妃被皇后传唤进宫也是合理的。 “还有。”逐弈喘了口气继续说,“找到那个薛青了,按您的吩咐扔在柴房里,结果晚上那小子就撞头自尽,让人发现给请了大夫,现在吊着一口气,八成是不行。” 甄汨珞一个激灵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秦临渊。 她最近不是吃就是睡,骨头都要散了,正想找点活干。 “去吧。”秦临渊有些无奈地失笑。 甄汨珞跟着逐弈直奔柴房。 柴房已经给收拾干净,只是那面墙上还染着一大片血迹,可见寻死之人是下狠心的。 甄汨珞检查那人伤口,利落的开两幅药方交给府医。 “这个叫薛青的是干什么的?怎么一被抓就寻死觅活的?” “幽州前刺史林正扬的小舅子,就是他替林正扬押送银子,还赖在王爷头上。”逐弈表情有些冷,“王妃娘娘放心,这次是我们的人不小心,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寻死的。” 到了他们凌王府,不把东西吐干净,想死?做梦! 外面那些凌王府的恶名也不全是谣传。 甄汨珞本来还想要不要用点猛药,默默地收回手。 敢污蔑她家夫君,应该再加点砒霜才对。 九月十八,皇后要给八皇子相看的消息早就传扬出去,凡官职在三品及以上官员女儿都得进宫溜一圈。 鸾凤宫中几位皇室宗妇围着皇后,一会探讨谁家姑娘容色好,一会又说谁家的姑娘有贤名。 都是应付工作,做做样子,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第44章 剑舞 皇后笑吟吟地对一名宫妃说道:“你可有中意的儿媳人选,本宫看庆元伯的嫡长女可当正室,承宣布政右使的庶出四女和翰林院编修的嫡次女,可当得两名侧妃。” 岑昭仪冷汗都冒了出来,讪讪地赔笑,“承蒙皇后娘娘慈爱,但江清那孩子才十五,后院太多人只怕会耽误读书……” 皇后不以为,“多个人伺候,少些麻烦事,八皇子才能更用心读书。” 皇后眼尾一跳,话锋一转,“你说对不对?凌王妃?” “呵呵。” 宫中的命妇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似乎想看看这个京中恶女是怎么大发脾气的。 甄汨珞定了定神,姿态持重,渊渟岳峙,“臣妇是新妇,既非八皇子的母亲,也不是长嫂,八皇子的婚事自然轮不到臣妇来做主。” 言下之意,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别来挨我就行! “姐姐此言差矣。” 甄羽霜今日穿着玫粉色交领绣桃花短衫,下身一条嫩白马面裙,头上仅用一只玉簪固定流苏小簪、三花掩鬓,看是一副好颜色,却与周围这些、宝蓝、臧绿、明紫礼服的王妃们格格不入。 “八皇子都是我们的弟弟,身为嫂子给弟弟掌掌眼,有何不可?” “你是侧妃。”一记暴击。 甄羽霜:“……” 甄汨珞继续乐呵呵地说,“民间长嫂如母的说法是因为,家里没有其它女性长辈,邺王侧妃你得多读点书。” 旁边几位皇室宗妇正襟危坐,看着那些家室大辈分大的宗妇们笑。 “行了。”皇后拍案而起,端着仅存的一点架子,“这鸾凤宫的茶也喝够了,诸位虽本宫去花宴上的小姑娘吧。” 临走前她给了甄羽霜一个警告的眼神。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是甄汨珞第一次以凌王妃的身份参加宫宴,她与襄王妃、晟王妃等人走在皇后身后,甄羽霜因为是侧妃的缘故即使能到最后方的三品诰命队伍里。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见王妃娘娘……” 甄汨珞坐在晟王妃下首的位置上,看着这群娇花似的小姑娘,心情还算不错。 此番宴会,来参加的府邸大致都清楚皇后的目的。 因此有意的姑娘就会穿得较为显眼,无意的在不冲撞贵人的范围内打扮平平无奇。 紧接着皇后点了几个小姑娘上前表演。 有弹琴的、吹箫的、墨宝字画无一不上,这一场花宴,是名副其实的百花斗艳。 直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 “凌王妃。”那小姑娘抬眼望去,面上尽是挑衅之色,“臣女听闻王妃未出阁时就名声赫赫,想来应是琴棋书画样样俱佳,臣女斗胆,可否与王妃比试一番?” 甄汨珞慵懒地掀了掀眼皮,对方是兵部侍郎的嫡次女,据说是叫凌丹心。 “凌王妃可否应下?”凌丹心扬起下巴,脸上挂着自信飞扬的笑容。 哦豁,又一个来找茬的。 甄汨珞轻咳两声,“今日是为八皇帝挑选妃子,我身为嫂子又岂能搅局?凌姑娘你还是找其它未出阁的姑娘比试吧,说话之前前看看我头上的九翟冠。” 对于这样没眼力见的小姑娘,甄汨珞是半点颜面都不给留。 凌丹心小脸一红,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周围有几名贵女的窃窃私语令她难堪至极。 “呵呵。”一声娇笑打破僵局,只见一名身穿杨妃色宫装的女子缓缓走进宴中,坐在皇后之下,岑昭仪之上。 这位就是当今宫中最为受宠的黎倩黎昭仪。 “凌王妃,不过就是一点点比试,何必为难与她呢?” 皇后都没说话,哪有她一个妃妾说话的份。 诸位夫人小姐不悦归不悦,皇后没训斥,她们也不会上赶去得罪皇帝的新宠。 作为事件的主人公,无数眼神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地看向她。 甄汨珞扬唇一笑,一双星眸熠熠生辉,骄矜持重地行至殿中,对皇后微微屈膝,“臣妇愿为娘娘舞剑,献丑了。” 至于黎嫣的话,她压根不做理会。 对方几次三番挑衅,再推脱,难免显得自己露怯。 甄汨珞虽宫女换上一身正红的骑装,头上仅用一条红色金线绣祥云纹的发带高高束起。 再出现时,她红衣张扬,腰肢劲瘦,一双腿修长笔直,更衬得本就明艳的小脸愈发英姿飒爽。kuAiδugg 她对凌丹心示意,琴声起,长剑出。 剑刃卷起一片落花,似有内气凝聚而起,一抹红袖飞扬起,一袭刀光凌空出! 琴声本欲舒缓,却不得不跟上那飞旋的舞姿。 凌丹心额角冒出了冷汗。 甄汨珞在风声中捕捉到了那细微的“铮”声。 她唇角笑容愈发明媚,转眼间长剑随身形绕过十余圈,霎时停住,在某个方向脱手而出。 剑气撕裂冷风与花瓣,凛凛杀气直奔那弹琴的少女而去。 “啊啊啊……” 凌丹心吓得绷断琴弦,冷汗浸湿衣襟,跌坐在地上。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惊恐地睁开眼,却见那红衣少女转了个弯,剑柄入怀,收刀自然。 她就像个鲜衣怒马、杀伐果决的将军,垂下眼眸,那眼底的揶揄,仿佛在看她的剑下俘虏。 这一局说是惨败也不为过。 “啪,啪,啪。”鼓掌的是一名年过六十的老妪。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不愧是我皇室的媳妇,有出人之资!” 这位老妇人乃是当朝安阳大长公主,与先帝乃是一母所出,在鲁国的地位极高,就算是宗令礼亲王也得乖乖地叫一声“皇长姐。” 皇后还想说些什么,一见安阳大长公主出头,立马闭上嘴巴。 甄汨珞从新更衣归来,明显感觉这里的氛围不对劲。 方才还有几个总爱跟自己翻白眼的姑娘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再也不敢东张西望。 她们是真怕呀! 上一个挑衅凌王妃的差一点就被刀戳死,现在谁还敢在甄汨珞头上舞? 第45章 绝嗣 这京中第一恶女的威名还真不是假的! 暴戾王爷娶了个跋扈恶女,以后他们出门都绕着凌王府走! 黎嫣怔怔地看着那道鲜活的身影,低垂的眼眸迸发出难以遏制的怨恨。 本来想看甄汨珞出丑,却让人家出了个风头。 自己如一朵腐朽残败的花,在这宫中缓缓凋零,那个女人却如愿嫁进凌王府,成为他的妻子…… 黎嫣扬起一抹明丽的笑容,“臣妾最近新得皇上赏赐,是上好的雪顶毛尖,今日就哪来给诸位尝尝。” 她如今已经被封为三品昭仪,在场的命妇也得给些面子。 当婢女将茶壶放在甄汨珞眼前时,她鼻尖一动,轻轻皱眉。 “凌王妃怎么不喝?莫不是嫌弃本宫的茶水不好?”黎嫣拨弄着手上大红的蔻丹,不紧不慢地说,“凌王妃,难道你还记得与本宫那点龃龉怕本宫加害与你?” 什么? 凌王妃跟黎昭仪不和? 消息一放出来,不少女眷支棱耳朵听。 甄汨珞终于动了,她缓缓端起那杯茶水,茶水清透,茶烟袅袅。 她赞了一句,“好茶。” 正要往嘴边送,却被一道急切的女声打断; “王妃娘娘!这茶可否赏给小女?” 黎嫣霎时柳眉倒竖,眼含怒意地看向那名女子。 对方身穿淡粉色百褶裙,头上松松地挽了个卷儿,一双狐狸眼,慵懒的像个猫咪。 黎嫣不悦地问,“你是何人?本宫怎么从未见过你?!” 木子昭长得好看,方才一直躲在甄汨珞身后,低垂着头,否则以他的容貌早就被这群斗艳的女子视为劲敌。 甄汨珞缓缓开口,“这是王爷旧部之女,寄养在凌王府。” 黎嫣张了张殷红的嘴巴,正欲说些什么,木子昭却上前直勾勾地盯着甄汨珞,问,“王妃,这杯茶能赏赐给小女吗?” 甄汨珞瞳色渐深,两人在对视之中达成共识。 她仰头看向上首的黎嫣,扬唇一笑,“一杯茶而已,昭仪不会吝啬吧?” 在几人的针锋相对之中,其它夫人小姐也察觉到不对劲。 盯着甄汨珞桌上的那盏茶水,就像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一般。 木子昭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将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家子气女子表演的淋漓尽致,“多谢昭仪娘娘赏赐。” 甄汨珞暗中拍了拍木子昭的手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木子昭的脸色愈发难看。 见时机差不多到了,甄汨珞开口说道:“木姑娘,你琵琶弹得好,为皇后娘娘献上一曲吧。” 木子昭唯唯诺诺应是。 接过宫女递上的琵琶,木子昭狐狸眼微微眯起,手腕翻动,玉珠弦音自掌心翻涌而出。 一曲《浔阳夜月》渐入佳境。 就在此时,木子昭身形狠狠一抖,整个人摔倒在地,一大口血喷在琵琶之上。 “她吐血了!” “有人行刺!保护皇后!” 最后这句是甄汨珞喊得,她快步上前将奄奄一息的木子昭搀扶起来,在众人都没察觉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给他吞下一颗小药丸。 看着花宴众人乱作一团,甄汨珞心下发冷。 拍了拍木子昭几乎毫无血色的脸蛋,轻声安抚道:“别怕,肯定不会让你出事。” 起先什么比试都是前菜,最后那盏茶才是正餐。 那茶里原本下的是一种烈性绝子药。 虽然极伤身子,但短时间内看不出异常。 虽然以自己的医术大可以事后解毒,但她却不想让黎嫣动手害人还能安然无恙地回去。 于是她偷偷加了些剧毒,即刻发作的那种。 本来打算自己喝下去,没想到木子昭这小孩冲上来替她挡刀。 太医很快被请了过来,太医院首等人先为皇后和几位命妇请脉,其余两人连忙给木子昭诊治。 甄汨珞眼中氤氲着怒气,“太医,木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年纪越四十多,鬓角半白的赵太医满脸冷汗,结结巴巴禀报:“这位姑娘她……她这是服用了剧毒,这毒里还有大量的寒凉之物,以后怕是,子嗣有碍……” 甄汨珞将木子昭交给飞羽,直直跪在殿中,面上尽是冷意,“皇后娘娘,这茶本是给臣妇的,无意叫木姑娘喝了去,这是有人要谋害臣妇,请娘娘做主!” 黎嫣下意识看向皇后,对上那双威仪的眼眸,心下一颤,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皇后大声呵斥,“昭仪黎氏下毒谋害当朝一品王妃,收回昭仪印玺,贬为婕妤,禁足玉芙宫,让柳庄妃好好教导她规矩,等本宫秉明皇上再做发落!” 黎嫣猛地站起身来,一双眼眸瞪得通红,“不可能我根本没给她下剧毒!呜呜!!!” 没等她有所辩解,皇后身边两名见状的婆子猛地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往殿外拖。 黎嫣惊恐地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她去投靠皇后没错。 借着小宴她打算好好的出一口恶气,却也知道不能闹出人命。 甄汨珞毁了她,让她像个妓、女一样被老皇帝玩弄,那她就一把绝子药毁掉甄汨珞的身子,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在皇室早晚会被厌弃,她的下场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她找人问过,那药并不会即刻发作,而是慢慢地蚕食女子的身子。 所以即便是木子昭喝下她也并不紧张。 那剧毒又是谁下的?是皇后? 皇后背刺自己? 此时的鸾凤宫外小花厅已经乱作一团,众人都没有再继续的心情。 甄汨珞带着木子昭前往偏殿解毒。 皇后屏退一种臣子之女,脸色异常的难堪。 黎嫣此事是她推波助澜不错,这些年秦临渊身子被毁,没有女子能近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 她不过是想用药试探试探这个凌王妃,若是没有最好,有了也不能留下! 无论是晟王还是凌王,都不能在她儿子前面留下子嗣。 子嗣在夺嫡之中有多重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后此时也不禁有些怨怼甄羽霜,嫁入邺王府几个月,肚子没有一点动静,还拦着儿子纳妾,这个妒妇! 第46章 亲昵 木子昭昏昏沉沉中被待会凌王府安置。 他听得见逐弈那大嗓门如丧考妣地按着自己哭,那架势,好像自己命不久矣似的。 给木子昭气的两腿一蹬,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本来打算去书房卖个惨,听没想到听见那小夫妻俩在吵架。 “黎嫣根本没有那样的脑子,她做的并不高明,这是可能只是皇后在试探我们而已,你说皇上……”有没有参与? 书房中,秦临渊面色沉沉,手中的信件重重地摔在桌案上。 “所以如果没有木子昭截胡,你就打算喝那毒药将计就计?你不要命了?我们若是真有孩儿……” “别,王爷你别吓唬我,我们都没圆房,我要是有孩子那你不得砍了我。” “本王是这个意思吗?!本王是在怪你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书房外的木子昭在风中凌乱。 这一口狗食给他喂噎住了。 “所以,王爷你生气了?” 秦临渊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继续翻看书信,连一个眼神都不多给她。 甄汨珞扬眉,她家夫君这么关心自己啊? 她顿时厚着脸皮上前,腰肢一扭整个人坐在那男子怀里,双手揽住他的脖颈,露出一节白皙如玉的手臂。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近。 以前最多也就是上次,亲了他一口。 甄汨珞回忆着前世小说的情节,眼眸波光闪动,主动靠近他的喉结,然后张开嘴巴。 “唔……” 这一声又沉又欲。 甄汨珞脸颊绯红,脑袋整个埋进他的胸膛之中。 感受着一双温热的手在衣衫里游走,她心口紧紧一颤,仰头吻了上去。 两人在书房折腾许久,直到最后一步,秦临渊却猛地收住了手。kuAiδugg 留下自家小王妃一脸委屈莫名地瞪着他,“我可以的!” 温香软玉在怀,秦临渊心头的火气泄了大半,抚摸着小王妃的头发,嗓音沙哑,“再等等,等本王的腿好了,一定给你一个难忘的洞房。” 甄汨珞脸色一变,往侧房一跑不搭理他了。 本来想哄哄小夫君,接过自己送上门,对方还在纠结! 可恶!说得好像她有多饥色一样! 秦临渊再从正院出来,换上了一身正蓝色的朝服,潋滟华光的颜色更衬得他面冠如玉,公子绝世。 木子昭总觉得这人有哪里不对劲。 这两天他发现王爷的腿在渐渐好转,有时候在逐弈的搀扶下甚至能走上几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相信了甄汨珞。 在那日皇后与黎昭仪给她下药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代替对方喝下去。 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木子昭盯着秦临渊喉结上的红色痕迹,试探性地问道:“九月末了,王爷房中还有蚊子?” “嗯。”秦临渊心情好,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碰了碰那处红痕,扬唇意味深长地说,“房里有个咬人的猫。” 木子昭如遭雷击。 木子昭:“……”你清醒一点!那甄汨珞就是贪图你的美色! 平日里的晚朝,多是皇帝信赖的持政臣子,众人没想到会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凌王秦临渊! 他不是因为军饷一事,至今还被禁足吗?皇帝到底为何要叫人来上晚朝?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眼眸锐利地眯了眯,打量起这个许久不见的儿子。 嗓音浑厚令人听不出喜怒,“老五,既然来了,你腿也不方便,赐座吧。” 秦临渊淡淡点头回应,“谢父皇。” 皇帝手中转着佛珠,各色石头碰撞声音清脆又悦耳。 对于秦临渊这个儿子,皇帝扪心自问,是不喜的。 对方的生母是一个异族女子,生得漂亮,才被献入皇宫。 生下孩子后,那女子没两年就因病而死,这孩子养在皇子所,幼时的样子阴沉古怪,与老四那种讨巧聪慧的孩子完全不能比。 他本来以为,养着就行,长大封个闲王,扔到封地去。 却没想,自己这个儿子异军突起,追随曾经的镇南王跑去边关,还真立下几桩功绩。 他没有吝啬于爵位或者兵权,直到四年前那件事…… 皇帝目光深沉,把玩着佛珠,暗暗寻思:果然,蛮夷之子就是蛮夷之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员到齐,皇帝将折子交给内侍,让大臣们一一过目。 “如今幽州一事耽搁不得,朕收到消息,有小股草寇趁乱占山为王,朝廷必须立即派人剿灭,诸位爱卿以为何人能当大任?” 这次与镇压哗变不同,剿匪就算办得漂亮,也不过就是蝇头小利,他们还看不上这点蚊子肉。 但是去幽州的话,或许能跟幽州总兵或渭阳侯搭上点关系。 一众臣子各怀心事。 “皇上,臣想举荐昌平伯之长子,施云逸,此子曾在交州匪乱之时立过功勋,还被封为追云少将。” 兵部左侍郎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意味深长道:“昌平伯是襄王妃的外族家吧。” 那官员双目一瞪,对兵部左侍郎颇为不满。 几名官员吵闹不休,皇帝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不冷不热地开口,“你们都先下去吧,凌王留下。” 几名官员只好作罢,讪讪离开。 天色阴沉,风雨交加。 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秦临渊,半晌之后才开口,“老五,你觉得何人前往幽州最好?” 秦临渊沉吟片刻,“回父皇四品射声校尉章知和可以。” 那章知和草莽出身,无家族背景,也算得上是个纯臣。 皇帝有些满意地点点头,似是想起什么,语气略有怀念:“一眨眼你也这么大了,那年之后就不怎么出门,如今已经娶妃,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秦临渊眸光轻闪,点头应是,却话锋一转,“先前父皇说想看儿臣成家立业,如今儿臣已经封王娶妃,儿臣想早日就藩,为父皇管理封地。” 门外一道惊雷重重破空而来。 皇帝面色有些不悦,“再等等吧,你前面那几个王兄也还在京城,你也不必着急。” 皇帝心中门清,襄王等人不愿就藩是盯着自己这把龙椅,但秦临渊主动提出就藩,他却不想应。 毕竟这个儿子心思太野。 第47章 封地 皇帝原本还想问关于军饷的事情,但此时却开不了口。 他心中清楚,谁贪污军饷,这个儿子都不会贪污。 怕秦临渊再提就藩之事,皇帝烦躁地拧眉,摆手示意他离开。 凌王府主院之中,几盏明灯依然高高挂在房檐下。 甄汨珞拄着脑袋差点睡着,听到一阵熟悉的轮椅滚动声,才抬眼望去,自家美人夫君终于回来了。 她没问皇帝传召做什么,只是甜甜一笑,“王爷,吃饭吧。” 秦临渊眉眼染上一丝暖色。 府中有个人不论天黑夜晚地等他,似乎也不错。 他眸光悄悄扫过少女期盼的表情,暗暗叹息一声,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快离不开这个小姑娘了。 用过晚膳,甄汨珞照常准备给他行针。 手腕刚伸出去,却被一只温暖燥热的大掌握住。 抬头看去,自家美人夫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忽然问道:“阿珞,随我一同去封地吧。” “徐州?” 甄汨珞动作一顿,她的印象中,徐州是临海的,早些年还算富庶,但自打今上下令海禁之后,商业倒退,徐州百姓就只能以打鱼为生,但以她的了解,徐州的地壤肥沃,相当好搞种植业才是。 她心念定了定,“王爷想去我们就去。” 她和秦临渊都清楚,秦临渊和其他皇子不同。 其他皇子留在京城尚能靠讨好皇帝有一席之地,他们留在京城只能渐渐式微。 就目前的情况看,将来无论哪位皇子登基,凌王府都不会有好下场,既然如此还不如去封地留一条后路。 秦临渊目光深邃而复杂,将小姑娘一把扯进怀中。 将脸都埋在小姑娘的脖颈里,细细嗅着那股清幽的药草香气,缓缓开口道:“不用着急,我们会正大光明的离开。” “下面传上消息,徐州的水患暂时被我压下了,先拿王府的银子救灾,如今晟王已经入局,用不了多久,咱们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 甄汨珞含笑点头。 从木子昭去见晟王,到被护国候世子撞见,晟王就别想撇清干系。 晟王为秦湛瑛和皇后做了那么多年的事,他们未必会怀疑晟王,但襄王却不一定会放弃这个机会。筷書閣 “皇后这次做得太不地道,只要晟王稍稍迟疑一下,襄王府的人一掺和,他再想抽身就不可能了。” “嗯,是。”秦临渊将小姑娘搂得更紧,眼中笑意盈盈,“皇后他们既然敢做,就得有遭反噬的准备。” 九月廿三,关于幽州军哗变,匪患影响不断扩张一事在京城基本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城西行文雅筑,它的前身是前朝一名才华卓越的首辅所创,茶水、墨宝价格极低,百年来无数才子相聚于此品鉴诗文、酌古御今。 一名身穿紫色缺胯袍,脚踩六合靴的俊逸公子摇着折扇被小厮请上二层。 他优雅地笑着,放下两块碎银,淡淡吩咐:“来一壶碧螺春。” 小厮收下银子赶忙下去准备。 祁忪戊半倚阑干,听一楼的学子们谈古说今,好不热闹。 一名瘦小的公子倏然站起身来,朗声开口:“诸位可曾听闻幽州军哗变一事?小弟才刚从幽州逃难出来,见天子脚下京城富庶繁华,想起我那战火不断的家乡,心中大为感触!” 行文雅筑中氛围一僵,有一名学子附和,“在下亦是有所耳闻,如今天下昌平,却不想出如此大贪之官,将相不仁!” 瘦小的公子眼眶猩红,嗓音都变了声调,“我家中长兄,正是被匪徒所杀,我去幽州衙门告状,衙门官员尚且自顾不暇,更别说理会我们这等平民百姓。” 他眼中落下两行热泪,梨花带雨的模样令众人顿悟。 这哪里是个小公子,分明是个姑娘家! 学子们难免心有不忍,纷纷劝解,“这位……小公子,据说朝廷已经派遣官员前往平乱,相信用不了多久令兄的仇也就能报了。” 祁忪戊眼尾微动,玩味地笑了一下,又点上一盘点心。 那姑娘却哭得愈发伤心: “我自幽州出来,贪官林正扬被闯入府中乱军打死之时还嚷嚷说他是某位皇子手下的人,幽州早就遍传,林正扬的小舅子每月往徐州运送几万两银子,此事可是涉及那一位的亲儿子。” 涉及皇子,陛下真的会秉公处理吗? 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一句疑问。 不知是谁悄悄说了一声,“据说,那位如今被封府,他属下的人正找人说项呢。” 看戏吃瓜的人都竖起耳朵。 “前段时间的得意楼。”那人比出个“二”的手势,“有人还撞破那位的人和另一位殿下碰面。” “如此说来,此事只怕牵扯不小。” 祁忪戊眯起眼,朗声道:“那一位昔日也是军功卓著的将领,又岂会不知军饷的重要性,本公子看,此事不像他所为。” 女扮男装的姑娘眼神直勾勾地,好似有滔天怨怼一般,“正是因为凌王军中人脉甚广,动起手来才更顺利!” 祁忪戊摆摆手,不作他言。 不到一会,只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吵吵闹闹闯入行文雅筑。 数名身穿轻甲的年轻士兵横冲直撞地闯进来。 为首的容貌端正,年方二十,此时笑嘻嘻地扫过学子们,漠然对属下吩咐道:“此处有人散布谣言,对皇室出言不逊,本统领就先带走了!” 士兵们根本不管那人是男子还是女子,手下毫不留情,扯着那姑娘的胳膊就向外拖。 小姑娘痛得低声哀求。 “大家在此坐而论道,并无人对皇室出言不逊!你们官府的人……” 义愤填膺的蓝衣学子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同袍拉住手腕,“孟兄,别说了,那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青年统领凉凉地瞅了他一眼,任由属下压着那姑娘一行人快速离去。 待到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走,孟姓学子面颊涨红,快步走到一楼中央,满腔义愤,“诸位同袍!我等苦读数十年书,就为一朝货与帝王家,可如今朝廷不仁,连几道公正之音都不许人说!” 第48章 入局 “如此情形,实在令人心寒!我建议诸位随我一同前往国子监,问问那些学子官员,官家究竟为不为百姓做主?” “若今上都要包庇那等贪污纳垢,残忍酷吏,我们读圣贤书还有意义吗?” 一众学子面色忿忿,被这几句话点燃满腔义气,也不禁站起身嚷嚷要一同去国子监。 见此,孟姓学子不着痕迹地弯唇一笑。 “兄弟,我看国子监监正虽为人清正,贤名远传,可到底只是个四品官员,诸位不妨去宫门口下跪请旨?” 一道笑吟吟地声音响起,孟姓学子抬头一看,正是方才给凌王说话的紫衣公子。 他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暗想自己还未提,这人就主动开口,如此也好! 一听要去宫门请旨,有些胆小之辈已经瑟缩起了退却之心。 孟姓学子眼中光芒大作,拍案而起,“若不能为百姓讨个公道,我等枉读圣贤之书!” 一时间行文雅筑内群情激奋,数十学子一边各自联系同僚,一边向宫门而去。 祁忪戊又放下一块碎银,招呼小厮将点心打包,大摇大摆地离开此处。 此时二楼一处雅间之中。 一名年约五六十的老者望着学子们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他的对面还静坐了一名玄衣男子。 “殿下以为如何?” 玄衣男子如同笑面虎一般,自始至终神态淡然,闻言回应道:“这是老五娶了国公府大小姐,老四坐不住了。” 老者想了想,眼底流露出一抹不屑,“邺王就是又当又立,毫无君子风范,不想娶人家嫡女,又巴望着国公府的势力,见凌王得到好处,他又不甘心,如此眼界,实在不成气候。” “外祖父说的是。”被称作殿下的男子正是当今襄王,他话锋一转说道,“这一场乱局何尝不是我们的机会?” “殿下有何想法?” 襄王眸中精光大作,“外祖父,老五娶了国公府嫡女又如何,他已经废了,天下也不会让残缺之人登上大宝,我们最大的敌人还是老四。” 襄王府的外祖父,正是如今刑部尚书聂清流,闻言有些不认同,“殿下是想拉拢凌王?可陛下实在不待见他,与他走得近只怕会惹皇上不喜。” “非也。”襄王摇头,“如今局势混乱,我看老五未必没有翻盘之力,他已经把老二拖下水,我们不妨去浑水摸鱼,重创老四,这样既算不上帮老五,起码也能卖他个好。” 这下老者才并未反对。 在他看来邺王势力大,又是中宫嫡子,这才是自家外孙夺嫡路上的最大阻碍。 次日早朝,皇帝手捧折子愤怒地摔在地上,嗓音冷冽而压抑: “襄王,可否给朕解释一下,幽州巡查御史为何会上书你并州军在幽州附近跨境游走?” 襄王出列大呼冤枉,眼神却躲躲闪闪,一再支支吾吾解释不清。 大臣们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好似有一把铡刀架在后颈,随时准备落下来。 这才几日时间?前前后后三位成年皇子被拉下水。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圣怒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同日,襄王监管治下不利,罚奉两月。 早朝过后,邺王求见皇后。 母子俩好几日未曾相见,皇后打量着自家儿子,心疼不已,连声说道:“本宫的皇儿,你最近消瘦不少,可是底下的人伺候不好?” 皇后似是想到什么,拧眉继续说,“看来那甄羽霜真是成事不足,连她自己的夫君都照顾不好,你听母后的,母后为你寻一门势大的妻族。” “本宫前些日子看,礼亲王的外孙女,交州总兵之女贤良淑德,荣华郡主之女福安县主也不错……” “母后!” 秦湛瑛难掩烦躁地打断皇后,不耐地应付,“霜儿伺候的很好,这事就先不劳母后操心。”筷書閣 他心中多有迟疑,霜儿虽近来一直做不好母后交代的事情,但她与自己多年感情,两小无猜。 他一开始决定娶霜儿,就没在乎过霜儿是否能成为助力。 更是对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如今又怎能反悔呢? 皇后眼中森冷,有些不悦。 秦湛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皇后难堪的表情,自顾自说话,“母后可要叮嘱外祖最近不能马虎,今日父皇在朝堂上因大皇兄并州军游走交州一事大发雷霆,儿臣总觉得不对劲。” “此时越闹越大,我看不如叫外祖暂时收手,看看动向,我们不能为对付秦临渊让大皇兄黄雀在后。” “襄王怎会突然闹出这等事情?”皇后问。 “还不是二皇兄那出了岔子,叫秦临渊缠上,我们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皇后却是眉心紧拧,没有儿子那么心大,反而问,“皇儿,是不是你二皇兄有异心?” “应该不是。”秦湛瑛思考片刻回答,“二皇兄除此事外也没出岔子,也许只是叫人抓住把柄,不得已罢了。” 皇后不以为意,捏着凤椅的手有些发白。 二皇子到底也不是自己所出,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究竟抱着什么心思? 赵贤妃终日在自己这伏低做小,近来大概也心生不满,说气话阴阳怪气,还总是去那冷宫寻黎嫣的麻烦。 没错,黎嫣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凌王妃下毒,皇上碍于颜面将其打入冷宫。 皇后根本不在乎黎嫣的死活,当时就一碗哑药灌下去,又折了黎嫣的手臂,叫她此生没法再说出晟王府一事的秘密。 也就任由赵贤妃去冷宫闹腾。 她倒也想斩草除根,一来是怕赵贤妃会起疑,二来也是因为黎嫣之父是地方官员,她与邺王势力再大,也最多盘踞在京城与封地,做不到干干净净。 皇后暗暗思量,保养得当的手捧起茶盏放在唇边轻呷一口,打算等儿子离开后就命人传赵贤妃好生敲打一遍。 而此时,一辆做工精良却装饰低调的马车缓缓停在城西行文雅筑门口。 一名穿着暗红锦衣嗓音尖细的男子男子迎上来。 第49章 奸商 那男子步伐间有些忸怩,面白无须,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老爷,您慢点,奴才扶您下车。” 周围的人有些好奇地打量此人,却见他的主子不过是一个锦衣华服,看起来有几分富贵的老爷也就收回视线。 皇帝在扮成管家的内侍搀扶下,大步走进行文雅筑。 上次在行文雅筑那些学子,已经连续第二天到宫门前跪着请旨下令严查。 皇帝亦是恼怒不已。 这是他不想严查吗? 这事明显就不是老五做的,查到的东西也只能算是间接证据,老五死咬着不松口,如今老大老二都被拖下水来,他难不成要一下子处置三个儿子不成? 那些宗室皇亲会怎么看他? 含着这种隐怒难言的情绪,皇帝兀自寻了一桌空位。 听着周围学子们一口一个“幽州”、“贪腐”等字眼,皇帝脸色愈发难看。 就在此时,一名红衣青年翩然落座,他容貌俊逸,气质脱俗,不由得令人多加注目。 在学子们嚷嚷“朝廷不仁”之时,他也只是默默品茶,好似周围的声音都难以入耳一般。 皇帝身边的忠义伯最会察言观色,见皇帝感兴趣,便拉着那红衣青年问,“公子为何发笑?” 祁忪戊眸光轻闪,不以为然回答: “这些学子只一味盯着幽州现状侃侃而谈,既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又没有办法解决,不过是一群愚笨鲁莽之辈。” 皇帝冷笑,可不就是愚昧之辈吗? 只会给自己施压,半个主意都说不出来,身子为民,不能给皇帝分忧,只会给自己添乱! “那公子有何见解?” 祁忪戊唇角噙着一抹笑,“我并非文人,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但多年行商,也游历过一些地方,懂得一些道理。”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商人最讲究利益至上,且只看谁得到最大利益便罢!” “是这个道理。” 忠义伯赞许,语调意味深长,“我听闻官家管银子都由户部单独有一套流程,途径什么路子,谁人的手都记载明晰,也不知为何会闹成这个样子。” 祁忪戊弯唇一笑,心知忠义伯是在试探自己,故意露出一副看白痴的表情,“这位老爷,照我们这些行商之人来说啊,从哪丢了银子就找谁去,给下面的人施压,他们肯定比咱们这些主家还着急,你只管告诉他们,找不到所有人一同处罚,他们自然会互相指责!” “就算抓不到主谋……”他露出奸商的模样,“就算抓不到,主家的东西被下人弄丢,那就是下人之责,就叫他们散尽家财,也得给我补上!” “主家叫奴才如何,奴才还能推拒不成?” “理当如此。”皇帝打量着这个年轻人,附和出声。 一直以来混乱的思绪渐渐梳理清晰,皇帝不由得认同。 自己是皇帝,按理说那些官员也是自己的家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他不过是要被昧下的银子罢了。 皇帝一扫几日来的阴霾,心情颇佳,叫了一壶上好的茶。 就在此时,大街上忽然陷入一片混乱,只见一道灰扑扑的人影在行文雅筑的护院一个疏忽之下,飞快地闯进大堂。 忠义伯双目一瞠,与周围几名内侍、御林军就要拔刀护驾。 那道人影跑得飞快,冲着这边而来,御林军的刀都已经出窍,那人却脚下一滑,一把抱住忠义伯的大腿。 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扯着嗓子大声嚷嚷道:“贵人救命!草民有冤!贵人救救草民!那些贪官要杀人灭口!!!” 众人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听这人说什么“贪官”,纷纷将此事与幽州联系在一起,窃窃私语。 皇帝面色一沉。 他扫了一眼忠义伯。 忠义伯今日穿了一件玄色衣衫,与自己的相似,他们二人身量也差不多。 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皇帝一时怒火中烧,冷冷地对御林军命令,“将此人带走!” 那乞丐模样的人却喋喋不休地叫嚷: “贵人救救我!我已经按照吩咐将银子运到京城!他们叫我说运到徐州我也说了!我姐夫都被那些刁民杀了!他们还要杀我灭口!!!贵人!!!” 御林军死死捂住他的嘴,好几个人一同上前将人拖走。 直到皇帝的人彻底离开,祁忪戊才笑了笑,放下二两碎银,哼着京中烟花之地的新曲在京中绕了一圈,翻身进入一座府邸。 他本想悄无声息地溜进书房,却迎面撞上一人,那人瞧他,只是翻个白眼继续换个地方守着。 “逐弈,你这小子!” 祁忪戊本打算进去先告个状,结果远远就听到书房中的说笑声。 凌王熟悉的嗓音满是笑意,对待那名字好像嗓子眼里含着三斤蜜枣似的: “王妃不必带太多的东西,我们有机会可以让下人回来取,临走时,我送你去国公府跟祖母与岳父告别……” 祁忪戊狠狠吞了吞口水。 当初口口声声说不待见人家甄大小姐的是谁?他走错房间了吗? 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鸽子、打脸、重复学舌。 “咳咳。”他故意清清嗓子,“大白天的,二位注意一点。” 逐弈一时大意,想拦他,没拦住,祁忪戊已经走进书房之中。 甄汨珞见到他,眼中闪过一抹惊愕,随即恢复正常。 如果这位祁老板与她家美人夫君认识,那也难怪先前对待她是那副好说话的态度了! 想到这,她瞪了秦临渊一眼,一扭腰拉开两人的距离。 大概是这段时间,她家王爷太惯着她,整个人都没了先前的怂样,还骄纵不少。 怀里一空,秦临渊有些不悦,嗓音也恢复清冷,“看来事情很顺利。” “是啊。”祁忪戊讪讪道,“皇上一见有人泄露他的踪迹当时脸色就变了,还没恭喜你呢,马上就要带着你家小王妃到徐州去当土霸王了。” “不像我,还得在这京中孤家寡人一个!” 于是他收获了一记白眼。 第50章 抄家 祁忪戊素来恣意惯了,在两人面前好生调侃一番。 最后才做个总结: “这一次,晟王与邺王离心,襄王大抵能出个头。” 秦临渊握笔写字的手顿了顿,神态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回应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秦湛瑛必须吃个大亏,而襄王趁此机会与他分庭抗礼。” 书房中的三人彼此心知肚明。 只有京中几位王爷斗得你死我活,互相制肘,他们到徐州后才能有机会发展起来。 这次,是秦湛瑛亲手把把柄送上门的。 大抵是好几年的顺风顺水,以为将亏空的军饷一举推给旁人,自己就能高枕无忧。 想起初来此地的大婚,甄汨珞“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阿珞,笑什么?” 甄汨珞眼眸弯弯,捻起一块点心放在口中,甜腻腻的口感在舌尖弥漫。 她对美人夫君眨眨眼,道:“我在笑邺王这个人总是自作聪明,把旁人当成傻子,以为人家就乖乖在原地任他算计呢。” “可不是。”秦临渊捏了捏小王妃鼓鼓的脸颊,嘴角微微扬起。 祁忪戊在一旁酸得牙痛。 他怎么以前不知道这个好友还有这样一面? 以前在他面前掀起人家姑娘,现在自打嘴巴了吧? 他能嘲笑一辈子! 薛青在行文雅筑被贵人带走的事情有不少人亲眼目睹,传得沸沸扬扬,关于那位“贵人”的身份也各有猜疑。 甚至有人直接猜到皇帝头上。 不管外人如何说,皇帝这一次是断然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九月末,皇帝下旨禁足襄王,当晚趁夜,晟王府也被御林军围住。 不到半个月时间,三名皇子被令自辩。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回过味来,目标直指唯一没有被牵连的邺王府。 甚至从民间茶肆酒馆之地传出言论,说此次邺王是最大的赢家,言语之间讽刺意味十足。 秦湛瑛在府里难过得很。 最近他已经一再避嫌,却不想大好的局势渐渐颠覆,他在外人嘴里甚至成了那等“构陷忠良”的奸佞。 邺王府前院书房中,秦湛瑛见过几位幕僚,怒火中烧。 “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足足持续半个时辰之久。 “侧妃娘娘,王爷这会只怕是不方便见您。” 甄羽霜洗漱沐浴之后,长发尚且挂着丝丝水汽,此时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眉眼中泛起淡淡的愁容。 她对那名小厮说,“你再去通传一声。” 小厮只得应是。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小厮小跑出来将她迎入书房。 “霜儿,夜深露重,你怎么来了。”秦湛瑛坐在桌案前,脸上还有一抹发过怒的涨红余韵。 见此,甄羽霜更是心疼。 她缓步绕过地上的瓷器碎片,美眸关切地望着面前俊朗的男子,语调柔和,“爷,霜儿见您晚上没用膳,特意给您做了些点心来。” “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秦湛瑛脸色微微一僵,大掌将她拉到一旁坐下,“霜儿不必担心,你只管好好待在后院就是。” 甄羽霜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挡住眼底的阴影。 “爷,我长姐那边……” 秦湛瑛打断了她,“霜儿,此事莫要再提,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那就是失败了? 甄羽霜不知道自己是失落更多,还是嫉恨更多。 甄汨珞还真是好命,这都能叫凌王躲过去! 她深深凝望自己深爱的男子,温婉一笑,“霜儿不着急,只要能跟爷在一起,其它人都不重要。” “霜儿……” 秦湛瑛大为感动,黝黑的眼眸也因此染上几分欲色。 他长臂一挥,桌案上的墨宝信件,包括甄羽霜带来的吃食皆被扫落在地,一手附上女子细软的腰肢,两人的呼吸皆是渐渐沉重。 尚未再亲近一步之时,书往外传来幕僚焦急地呼唤。 “王爷,出事了!” 他心中有些不悦,“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那幕僚顾不上喘息,赶紧回禀,“御林军、御林军连夜包围了户部侍郎高昱升的府邸!” 生怕主子不往心里去,又赶忙补充,“这次是御林军统领调出五百人,加上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一同去的!” 这架势和几位王爷那种封府不同,这很明显就是去抄家,连清点银子的户部尚书都带上了。 秦湛瑛冲出书房,眼底猩红,大声质问: “你们都是废物吗?!这么大的事早没察觉?!” 那幕僚愕然看向他,却见秦湛瑛背后缓缓走出来衣衫略显凌乱的甄羽霜,动了动嘴巴,只是连声劝慰,“王爷还是赶紧向皇后娘娘递个信!” 秦湛瑛表情时青时白。 甄羽霜一把抱住他的手臂,眸中有些轻微的不安。 “爷,您要不要先跟姜大人通个气?” 恒国公姜岩,皇后的父亲,秦湛瑛的嫡亲外祖父。 幕僚赶紧拦住,“王爷不可,这么大的事姜大人很快也能收到信,这个时候您可以和皇后娘娘商量,和其他人的走动尽量要少,省得叫人以为您心虚在打点上下!” 他不敢多看甄羽霜,在心底却对这个女人不以为意。 暗暗想着:侧妃未入府前,邺王稳扎稳打,也算做过两件大事,近来却愈发急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秦湛瑛飞快地整理衣裳,一边对下属吩咐,“你们立刻派人去盯着高昱升的府邸,看看他们抄出多少东西,另外赶紧叫人把幽州那边的路子清理干净。” “还有……”他侧身看向甄羽霜,“霜儿,明日正午,你给宫中递牌子,就说给母后请安,问问……” 他心知不能太着急,只是话音未落,从二门又跑进来一名下属。 下属满脸凝重,“王爷,皇上请您即刻入宫一趟!” 秦湛瑛与幕僚对视一眼,心脏顿时沉入谷底。 他也顾不上其它,从马棚牵来马匹,飞快地翻身上马,直奔宫门而去。 宫门已经下钥,父皇虽有晚间叫臣子议政的习惯,却轻易不会叫皇子入宫,以免大臣多想。 但今日又是赶在户部侍郎抄家的关口上。 只怕不能善了! 第51章 旨意 秦湛瑛抵达御书房之时,襄王、晟王、凌王一个不少,全部候在殿中。 他的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跳得飞快。 这情景,似乎是父皇已经找几人议过政事,最后才叫自己前来。 “两位皇兄,还有五皇弟你们来得倒是快。”他半开玩笑道。 襄王还是一如既往,一副老狐狸的模样,闻言也只是点点头,不作言语。 秦临渊默默地待在一旁,面上冷冰冰的,无任何表情。 他下意识看向晟王。 对方确实满脸凝重,头也没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湛瑛也只能在心底安抚自己,盼望属下人动作再快一点。 半个时辰后,御林军统领宴莫宁与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等人回到御书房。 皇帝这才姗姗来迟。 “陛下,属下等在高昱升府上后院的假山中发现一处密道,查抄出白银五十万两,另有珠宝玉器二十余箱,账册一箱。” 宴莫宁从副将手中接过查抄物品的记录。 户部尚书赶紧抹了把汗,补充道:“以老臣所见,其珠宝价值约二十万两,其中多为西北的青玉,银两上的批次约为明德八年到明德十五年。” 西北青玉,那不就是幽州、并州一带最多的玉矿脉吗?! “好!好!好!” 皇帝连说三个好字,将手上的东西猛地摔在殿中,大声怒喝,“你们都给朕好好看看,七十万两白银,足足一州四年的军饷!” “高昱升这个狗东西他怎么敢?!” 众人都如被掐住脖子的猫儿一般,半个字都不敢言语。 他们心中都清楚,幽州丢失的又岂止是这四年的军饷,区区七十万两估计已经缩水一小半。 皇帝瞳孔幽深漆黑,仔仔细细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表情,最后对着户部尚书发问: “赵鸿朝,你给朕说说,你是怎么御下的?!” “还有,”皇帝话音一顿,直直看向秦湛瑛,“老四,这高昱升是明德二年的进士,在朝中并无家族势力,据朕所知,他唯一与朝中接触的就是妻族,其妻孙氏正是皇后的表妹吧!” 秦湛瑛掀袍下跪,朗声道:“父皇明鉴!户部侍郎此时儿臣与母后绝不知晓!甚至从未听过半点风声!” 他和高昱升除这点明面上的姻亲关系,私下接触他有把握做得一干二净。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这把火会烧到高昱升身上。 “父皇,人犯薛青已经招供,儿臣请求父皇将其送去三司会审,也好还儿臣与几位皇帝的清白。”襄王最先开口。 几位大臣悄咪咪地偷瞧他那副笑面虎的表情,就他会做人! 没等皇帝开口应下,已经退下的御林军统领宴莫宁再度快步进入殿中,他的脸上还带着两分忐忑,只能硬着头皮禀报: “皇上!八百里加急!徐州境内连日暴雨,洪水已经冲垮夷陵城、万陵城、陇上县等地,当地官府于五日前已经开始收纳难民,开仓放粮,派出钦差等因洪水被拦截在焦平山外,今日才连夜赶入京城!”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帝身边的近侍亲自前来凌王府传旨。 尖锐的嗓音令周遭几座府邸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圣旨的大致内容就是,命凌王秦临渊三日后前往封地坐镇治水。 如今幽州内乱,到秋日西南境内又有南蛮连日骚扰百姓,徐州治水朝廷可用之人不多。 工部虽说是术业有专攻,但工部尚书不可能请亲自前往,工部侍郎身份又难免不够,皇帝迫不得已只能放藩王回去,哪怕是当个吉祥物也是好的。 甄汨珞安安静静地跪拜听旨之后,又让芷儿给传旨的小公公塞上一荷包碎银才将人请走。 她心中早有准备,这些时日的东西也收拾个七七八八。 只是她没成想,旨意下达的当天下午,凌王府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本来以为秦湛瑛帐下损失了一员大将,应该会老实一段时间,没想到甄羽霜还能巴巴地跑出来作妖。 快要离开京城了,临走之前看最后一场戏也怪有意思的。 甄羽霜被婢女迎入王府,她脸上扑着一层淡淡的胭脂,唇上也点了口脂,倒看不出憔悴的神色。 她缓步走进来第一句话就是: “恭喜凌王爷得皇上重用,即将前往封地了!” “姐姐,”甄羽霜话音一顿,眼眸黑漆漆的,倒是流露出几分同情的神色,“你与凌王大婚才一月,这么快就要分离,妹妹当真是同情你。” 甄汨珞:“……” 她原来是以为自己会被丢在京城,特意来看笑话的? 甄汨珞弯唇一笑,大大咧咧,“你多虑了。” “就算我家王爷不带上我又能怎样,去徐州还是留在京城,我都是名正言顺的凌王妃,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自然没人敢苛待我。” “我在王府就是最大,又不是没有王爷护着就过不下去的小妾!” 甄羽霜如鲠在喉,不仅感觉一记拳头打在棉花上,还被棉花给反伤了。 “长姐,不是我说你,人啊不是靠身份就能活得好。”甄羽霜怒极反笑,“你看看二皇嫂,在晟王府过得多艰难。” “等凌王爷到徐州,徐州自有数不清的姑娘想攀高枝,他能宠你一时,还能为你守着一世吗?!” “为什么不能呢?” “我家王爷又不是那等悔婚的狼心狗肺之辈!”甄汨珞眼眸清澈,似是不解说道。 甄羽霜到凌王府不过一炷香时间,就重重搁下茶盏,脸色难堪。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这个长姐也就在投机取巧上下下功夫,根本就没有一个女子应该有的心思! 甄羽霜面沉如水地离开凌王府时,心里还在嘀咕。 甄汨珞就和祖母一样假清高,等到凌王一去不回,在徐州左拥右抱之时,她就知道后悔了! 被夫君抛在京城,既无子嗣傍身,也无恩宠在侧,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自己就等着看她哭! 第52章 质子 没错,甄羽霜不认为凌王会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凌王在京城别无出路,唯有去封地还能扑腾扑腾,起码能捞个实权王爷做做。 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会回来? 不光是甄羽霜如此想,现如今满朝文武也在皇帝身边纷纷议论应不应该留下凌王妃为质子。 甄汨珞倒是无甚压力,趁着临走之前还能与秦临渊一同去上清寺拜上一拜。 她今日挑选了一件石青色立领斜襟短衫,下身搭配一条浅碧色襕纹马面裙,打扮的很是素雅端庄。 两人今日是以为徐州祈福之名而来,不宜装扮过盛。 甄汨珞推着秦临渊在主持的带领下向菩萨像点燃几炷香,又为受难百姓供奉两盏长明灯,这才到寺庙后院逛上一圈。 秦临渊似乎是有目的性地向一处院落而去。 远远地,甄汨珞注意到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候在最偏僻的院落门口。 那婢女将两人迎入院中,此时她见到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在宫宴上见过的安阳大长公主。 秦临渊腿上不宜行礼,就恭敬地点点头,唤道:“姑祖母。” 甄汨珞自然也随着他一起叫。 安阳大长公主是先帝的胞妹,与先帝感情颇佳,曾经一度风光无限。 只是她的驸马过世后,安阳大长公主就渐渐隐退在世人眼中,平日里不是待在公主府静养就是到寺庙礼佛。 安阳大长公主有些怔然地看着这一对新婚的小夫妻,略有些晃神,语调颇为慈爱叫了一声,“小五。” 她对甄汨珞上下打量一番,眼中不自觉带上几分不怒自威,但面前的侄孙媳妇目光清正,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渊渟岳峙,气质不俗。 安阳大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赞道:“倒是个有灵性的孩子。” 如此想着,她倒颇有些惋惜,四侄孙眼光不好,偏偏瞧上个什么庶女,还害得人家姑娘损了名声。 不过这姑娘倒与小五相配。 也算是一段缘分,她若是名声无碍,也不会叫那偏心的侄儿赐给小五。 秦临渊见她神色柔和,面上有了几分笑意,伸出手拉住自家小王妃,嗓音清越语调恭敬,“姑祖母喜欢阿珞,关于我们去封地的事情也就拜托姑祖母了。” 甄汨珞一怔,与他四目相对。 她虽然知道秦临渊一定会带上她,但却没想到他会来求安阳大长公主。 皇帝气性小,不知是何原因对这个儿子很是不待见,甚至还想过用自己来羞辱他。 一开始她就清楚,八成会有人向皇帝提议把自己留下做什么“质子”之类的,自己也准备好付出一番代价才能离开,没想到他会想得如此周到。 有安阳大长公主这个小姑姑开口,皇帝必定不会拒绝。 甄汨珞不由地心软了。 此时若不是在旁人面前,她肯定抱着美人夫君亲上一口。 不是为报恩什么的,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也蛮好的。 安阳大长公主见这新婚小两口感情甚笃,心中有几分怀念,几十年前,她与驸马亦是如此…… 在上清寺吃斋念佛已有八年之久,安阳长公主一道令牌递进宫中,皇帝惊讶不已,不敢怠慢,连忙叫总管太监昌平公公亲自去迎。 幼时父皇在功课上格外严厉,稍有不对就是一通训斥,那个时候母后都不敢上前阻拦,唯有这个小姑姑能劝得住。 他打心底眼是尊敬对方的。 昌平公公引安阳大长公主进入御书房,皇帝连连说道:“姑母年岁大了,快请坐。” 望着十年不曾踏足的御书房,安阳大长公主目不斜视,端坐在侧。 “姑母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本宫听闻,皇帝要让小五去徐州治理水患。” 皇帝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坦然回应,“对,不瞒姑母说朝中如今可用之人不多……” 若非如此,他也不愿意放虎归山。 “小五这一去可不仅是治理水患,徐州后续的恢复可不是一年半载能做完的。” “是。”皇帝也认可这一点。 “你打算让小五新婚的王妃留在京中为质?”安阳直截了当地问。 皇帝却是脸色一变,引开这个话题,“姑母是听谁说的?或者,有什么人去找姑母求了什么?” 在姜国公等人出这个主意的时候,他确实动了心思,可被追问道头上,皇帝又不愿意承认。 承认什么?httpδ:/m.kuAisugg.nět 承认他连自己的儿子都防备,儿媳妇都要留下来做质子? 不说要被人议论寡恩多疑,就说恶毒公公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安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皇帝,你也算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有什么事何时瞒过你?” “实在是前些日子闹得太过难看,军饷的事情民间沸沸扬扬,咱们不论谁在背后搅风搅雨,你二话不说就封住凌王府,只差没当场处置人了,事后也无半点补偿,直接把人扔到徐州。” 安阳见皇帝面色难看,也不再咄咄逼人,而是话锋一转,徐徐诱劝: “本宫不知道给你支招的大臣是怎么想的,你现在把凌王妃扣在京中,他们新婚燕尔、你侬我侬,小五还能有几分顾念。” “再过两年,小五有了新欢,谁还惦记一个几年不见的妻子?” “再说,凌王妃出身国公府,她父亲与祖母还在京城呢!你怕什么?让她跟小五走正好,若小五动什么心思,王妃也能因为她娘家考虑多加劝慰。” “你说对不对?” 这一番话着实说到皇帝的心坎里。 一时之间,不禁陷入沉思。 他的本来目的也不是留什么质子,只是为了牵制那个儿子。 谁是质子更不重要,重要的是秦临渊老老实实。 他自己也是男人,更明白男子的略根性,真如姑母所言,叫王妃跟着一起走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皇后前些日子还跟他说,老五对甄家那个小丫头片子不错,有几分宠爱。 他一想也是,这宠爱若是散了,质子还有什么用! 皇帝表情肃穆,恭敬地说道:“姑母言之有理,朕一定着重考虑!” 第53章 共枕 姜国公等大臣所上的折子通通被搁置下来。 没有他们所想象的“留质”情节,明明之前皇帝已经被说动,这一次却一反常态,以一种慈父的口吻说,身为妻子,凌王妃理应跟随夫君前往封地。 “听说鸾凤宫那位叫邺王侧妃进宫,好一阵数落拿捏、立规矩,想必是气坏了。” 甄汨珞就当个笑话来听。 她不理解,秦湛瑛想争储君之位,那就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地做出政绩,却偏偏爱使什么阴谋诡计,多亏那两人搞一出替嫁,否则自己不得呕死。 甄汨珞一连三天回国公府陪陪老太君说话,今日下午她就要启程去徐州了。 古代路途不好走,再加上藩王无召不得离开封地,下次再见奶奶还不知道是何年。 “奶奶起先还担心您会留在京城,如今你要跟王爷去封地,奶奶反而心里更不是滋味……” “儿孙自有儿孙福,母亲,珞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将来不会差。”甄国公连声劝慰老母。 甄汨珞给两位老人家恭恭敬敬地磕过三个头后,颇有些不舍地离开这座国公府。 这段时间她是真将老太君当成祖母,将甄国公当做父亲。 上了马车,秦临渊摸了摸她的头,掌心温暖而又有力,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阿珞,我们以后一定有机会回来的。” 甄汨珞笑得娇媚,倒让他这个安慰的人心念一跳。 “王爷,总摸头会长不高的。” “你几岁了?” “我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两人有说有笑,倒是一扫先前的伤感气息。 九月末的风已经有些冷,甄汨珞挑开车帘,准备将小木窗关上,不经意地向外一瞥,与一个人遥遥四目相对。 甄羽霜。 这段时间,甄羽霜似乎是改变了许多,她的脸色有些憔悴,贝齿死死地咬紧唇瓣。 没想到甄汨珞会看到她,那一瞬间,她立即收回视线,放下车帘。 “怎么了?”秦临渊问,下意识向窗外看。 他的小王妃却已经关上窗子,不以为意地说,“无事,外面的风有些大。”还瞧见某些晦气的人。 她根本不好奇甄羽霜来此的目的,送送她?怎么可能,她那好妹妹巴不得自己过得不好。 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刚才看她那一眼估计饱含不甘、怨愤的情绪。 甄汨珞觉得她有病。 整日阴魂不散地在自己面前晃荡。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估计一年半载是轻易见不到了。 工部侍郎等人在三日前已经提前出发。 他们这一路虽然不赶,但也不轻松,出了京城最近的兖州,秦临渊就开始每天坚持要求骑马。 甄汨珞也就任他去了。 他的腿恢复的不错,这段时间完全可以做到自己行走跑跳,只要不再毒发,半年后她家王爷的身子骨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大半个月后,徐州与青州接壤之地的一处驿站的门被敲开。 连续几日的大雨不断,就算是官道也开始变得泥泞不堪,十分难走,尤其是天黑夜晚,车队生怕一不小心卷进哪个泥坑。 驿站官员连忙将一行人迎进去。 进去才看见,在驿站中还有另外几人。 逐弈看了一眼就淡淡收回视线,直接说,“我们要一间天字号方,三间人字即可。” 那老板似是有些为难,扫了旁边一行人一眼,觉得两拨人都不好得罪,颇为尴尬地开口:“天字号就剩最后一间,几位要不商量一下。” 逐弈从怀中拿出一记龟钮向老板展示。 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大字──鲁朝凌亲王印。 驿站本就是圣上特使先用,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藩王。 另外几人为首的白衣男子站起身,风度翩翩,“天字号方就让给这位王爷了。” 逐弈表情有些古怪。 对方就算不想让也争不过他们,哪里算得上“让”呢。 不过对方态度好,他也就没有当回事,立马去请自家王爷王妃。 冒雨赶路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甄汨珞花银子请驿站小厮烧了热水,狠狠地洗漱一番。 房间只有一个,她和秦临渊一起住,沐浴之时两人之间也只隔着一扇屏风。 清脆的水声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突兀。 大婚已经有两个月,但她还是第一次与美人夫君同床共寝。 两人都洗漱之后,甄汨珞红着小脸慢吞吞地爬上床,头朝向墙,只给秦临渊留了一道背景。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听到背后隐隐传来笑声。 下一刻,一双健壮有力的手就抱在她的腰上,对方抱得很紧,完全挣脱不开。 男子的嗓音清越低沉,却又暗含一丝暧昧: “王妃,放松点,睡觉吧。” 甄汨珞整个人都紧绷绷的,完全不敢动。 她又略有尴尬地说,“王爷,你身体虽然大好,但是赶了这么多天的路……” 你收敛一下,这里根本不是办事的地方! 半晌过,背后才传来对方迷糊的低吟,“嗯?王妃说什么?” 热气喷洒在脖颈上,甄汨珞全身酥酥麻麻的,她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红得像猴屁股。 偏偏身后的男人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还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贴。 她只觉得热得根本不透气,一赌气将被子蒙在头上,嘟囔回应:“王爷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秦临渊说睡觉就是真的睡。 不到一会,呼吸渐渐沉稳下来,甄汨珞翻了个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目露复杂地盯着美人夫君。 他洗漱后长发还有些湿哒哒的,紧紧贴住白皙俊美的侧脸,睫毛又黑又长,像个忽闪忽闪的小扇子。 这家伙鼻梁还挺高,甄汨珞没忍住上手摸了摸,不由地打了个哈欠,她也想要这样的高鼻梁。 不过大美人现在是她的夫君,说起来自己也不亏。 想到这,甄汨心情就好,脑袋更是往美人的颈窝里钻,听着对方如擂鼓的心跳声,渐渐合眼睡去。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秦临渊眼帘微掀,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多年在战场上的警惕心,根本就睡不沉,从小王妃翻身开始,他就苏醒大半。 第54章 堂兄 小王妃对着他的脸又抓又摸,实在痒得不行,那炙热的视线即便是闭着眼也能感受到。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很清楚自己亦是动了真心。 面对这么一个在绝境之时给他温暖、给他治伤,明媚若阳光的小姑娘就算是圣人也把持不住。 不过也没关系,不管他的阿珞是怎么想的,进入徐州地界,那就是进他的狼窝,再想跑出去是不可能的。 这一夜甄汨珞睡得很沉,一大早,飞羽和逐弈来敲门时,她才惊觉,自己在秦临渊怀里窝了一晚。 甄汨珞洗漱出门后,脸上挂着一抹愉悦的笑,如同新婚当天的新郎官一般,满面春风。 飞羽还当她是吃了自家王爷,一个个高兴得很,如果不是环境有限,她们恨不得给王妃好好熬上一锅补汤。 她的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姨母笑。 逐弈只觉得瘆得慌。 自从飞羽去跟着王妃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一个不着调的主子带跑一个不着调的属下。 甄汨珞认为逐弈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瞪某位欺负良家妇女后拍拍屁股、不想负责的纨绔子弟。 今日是一个大晴天,很适合赶路。 马车轱辘碾过水坑,溅起一片泥点。 飞羽骑在马上略有些嫌弃,正想停下来好好打理衣衫,侧目一瞧,后方正跟着另外一辆马车。 她见过那几人,在昨夜的驿站。 看对方的目标也是往徐州去,因此她并未放心上。 直到夜晚,对方还跟在背后,凌王府的随行侍卫已经处于戒备状态。 到最近的越城还有二百多里路,今夜注定是赶不上驿站的,一行人停下原地支起火堆,煮些热水就干粮、肉干食用。 后面那一队人好像丝毫没有避讳他们似的。 为首身穿黑色露白底菊纹氅衣的男子甚至主动靠近它们。 甄汨珞抬头打量对方,那男子容貌清隽,唇角带笑,虽有几分狼狈之色却不掩其气质斐然。 “徐州同知之子甄昙拜见殿下。”他目光径直落在为首的秦临渊身上,“昨夜在驿站,殿下应当见过草民。” 秦临渊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抬眸,那眼神好似在问:有何贵干? 甄昙俊逸的脸上显露几分惭愧之色,欲言又止,却还是开口说道:“草民是应家父之名回徐州帮衬,结果马车在路上卷进泥潭损坏,凌王殿下念在王妃的面子上,可否捎带草民一程?” 王妃的面子? 甄汨珞微微皱眉,心中思量。 在鲁国,同知相当于一州知府的副手,知府衙门也在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徐州主城夷陵城。 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是认识自己? 等等,他也姓甄?甄汨珞脑中闪过某些念头,却没抓住。 没关系,人就在眼前,想请他们帮助怎么也得自报家门、说清门户吧? 她挑帘探头,在飞羽的搀扶下缓缓下车。 眼眸淡淡地凝视那名男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本王妃从未见过?” 那男子一见她,颇有些惊讶,伸手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玉佩交给飞羽,条理清晰地解释,“王妃娘娘应该并未见过草民,家父甄桐言,乃是国公爷的二堂弟,不过一直在徐州为官,没去过京城。” 甄汨珞接过玉佩一看,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本王妃的父亲确实有一块差不多的玉,这么说来,你应当还是本王妃的堂哥。” 她与秦临渊对视一眼,故作俏皮地吐舌,语调很是矫揉造作: “王爷,这位是我的娘家堂哥,你就帮帮他们吧。” 秦临渊眉头一挑,吩咐逐弈等人清出一辆马车。 甄汨珞高兴了,总是偷偷给自家王爷抛媚眼,一副娇俏可人的小妻子模样,秦临渊亦是来者不拒,两人靠的极近,动作虽算不上不妥,但一看就是感情不错的模样。 甄昙眸光轻闪,道谢之后告退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甄汨珞往美人夫君肩上一靠,小声问道:“王爷认识此人吗?” “徐州同知甄桐言,确实是你的堂叔不错。” 甄汨珞毕竟穿越来的时候不长,而且她从未听老太君说过什么堂叔、堂兄的,想必即便是亲戚关系,两家也多年未曾走动,算不上什么感情。 没关系,这个甄昙是人是鬼早晚也会知道的。 因为是在原地休息,甄汨珞在马车上睡上一晚,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收拾妥当下车,飞羽已经熬好一锅热粥,给大家去去寒气。 入十月,天气愈发冷了。 徐州的水患还未消停,连续几场大雨降温,那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百姓日子估计也很难过。 甄汨珞喝了一口白粥。 “堂妹。” 她回头一看,甄昙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背后,笑吟吟地说道: “赶路不好受,路上也没有什么吃食,我临行前买过一包果脯,堂妹可要尝尝?” 他手上还托着一包用油纸包住的东西。 甄汨珞眼神一亮,很感兴趣地接过,俏生生道谢,“那就多谢堂哥了,到夷陵城后,我请堂哥吃饭。” “堂妹不必客气,我们本就是同宗同族,互相照应也是应当的。” 甄昙留下果脯,说过两句话后便翩然而去,不作半点逗留。 那样子就像只是来报答他们的昨日之恩,并无攀附的意图,这样的人也确实会令人心生好感。 甄汨珞拆开油纸包,里面确实是各种各样的果脯。 酸梅、西梅、荔枝等果干。 她招呼飞羽给随行侍卫一人分去两块,自己咬上一口,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这段时间整日干粮白水,她的嘴巴都能淡出鸟来。 如今有人眼巴巴送零嘴来,她高兴还来不及,不管甄昙有什么用意,这东西是实打实便宜自己了。 甄汨珞嘴上吃着,心里却对甄昙有了个初步评价。 此人看起来君子端方,柔和知礼,但那种感觉总是缥缈、不真切,让她觉得不适。 明明甄昙从头到尾没露出一点不对,甄汨珞也在心里警惕起来。 第55章 匪徒 这世上哪有毫无弱点、毫无私欲的人,就算是她家王爷,有时候脾气也是真的又臭又硬。 希望自己这堂哥要装也多装几天,别让她抓到把柄。 徐州仓嘉城外,又是赶路一天下来,今夜勉勉强强遇到一处庄子,本来打算花些钱租住一晚,结果走到跟前却发现,这庄子是一座毫无人烟的空庄子。 逐弈率先带人进去探路,一炷香的时间又赶回来禀报: “属下看这庄子确实已经空置,但积灰不多,水缸中也还有水,看来主家应该离开没几天。” “里面还有一些打斗的痕迹……” “难道是这附近有劫匪?”甄汨珞好奇地问。 仓嘉城距离夷陵城已经不远,连主城附近的城池庄子都遭遇洗劫,可见这匪徒嚣张到什么程度。 “徐州没有太大的匪患。”秦临渊目光直直地盯着这座空荡荡的庄子,手中把玩着一个白玉扳指,“徐州总体还是掌握在我们手中,许是这段时间的水患,不少流民向西逃难,临时洗劫了这里。” 流民在极度的饥饿与惊慌之中杀伤力可不比土匪小,一旦生出恶念,手上沾过血,落草为寇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飞羽等人收拾了几间还算干净的房屋,他们明日就能到仓嘉城,再有两三天就能到夷陵城的王府。 天空打下几道雷鸣,眼见乌云蔽日,今晚又要下雨,甄汨珞推着秦临渊进入主屋。 最近遇到甄昙,她家王爷就又开始装残废,凡事还都得要自己亲力亲为,别人推都不肯。 甄汨珞眼神有几分幽怨地盯着他。 她家王爷也太粘人了! 窗外雨滴如珠帘一般顺着屋檐瓦片滚落在地,将飞扬的尘土打散。 她心里暗想,这雨还不算大,看来明天还能赶路。 房中正要点起拉住,一双宽大略有些冰凉的手却抓在她的腕上。 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只听男子略有低沉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先别掌灯,外面有些动静。”筷書閣 果不其然,逐弈不一会就带人将主院团团围住。 秦临渊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喜怒难辨,“逐弈,去把甄公子叫来。” 甄汨珞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在甄昙惊愕的眼神中上马抽刀,笑吟吟地对甄昙说: “甄公子,外面有匪徒转悠,你随本王去平乱。” 甄汨珞看了甄昙一眼,每次她家王爷开始笑,那就说明有人要倒霉了。 她怀疑王爷故意在甄昙面前暴露身体已经康复的事情,是打算把甄昙骗出去弄死。 她眸光轻闪,咬了咬唇瓣,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上前拉扯秦临渊的袖子,说话都有些颤音,“王爷,阿珞害怕。” 那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安抚道:“王妃别怕,让飞羽带剩下的人护着你,本王很快就回来。” 甄汨珞转身看向甄昙,“堂哥,你可保护好王爷呀!” 谁也没问甄昙愿不愿意,或者说没有他不愿意的份儿,在逐弈等几个侍卫的半推之下甄昙不得已跟上。 只是临走之时的眼神,阴沉森冷至极。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霆之声划破云霄,时不时降下一道蓝紫色的闪电,将整个庄子映得愈发阴气重重。 “王妃,甄公子回来了!” 甄汨珞手中的茶盏顿时落在地上,她焦急地小跑出门,却只见甄昙一人,带着两名侍卫,三人满身血迹斑斑,令人不寒而栗。 “堂哥!王爷呢?!” 甄昙大喘粗气,手按按住肩上的刀伤,闻言面露愧疚之色。 “王妃娘娘,王爷……” “我不是叫你保护好王爷吗?!你是废物吗?!” 她不知从哪抄起一个杯子,对着甄昙狠狠砸去,那杯子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甄昙没躲过去,反而砸在他的伤口上。 听着对方痛苦地“嘶”了一声,甄汨珞脸色很是难看。 甄昙连连解释: “王妃你别着急,王爷并未出事,只是昨夜天太黑,匪徒有很多,我与王爷不慎走散,王爷说如果天亮前他还没回来,就叫我先带你去仓嘉城。” 飞羽问询地看向他身后那两名侍卫,对方点头。 “王妃,我们……” “我不走!”甄汨珞眼眸狠狠地瞪着甄昙,明艳的小脸上满是不悦之色,“我不走!我要在这等王爷回来。” 她指着身后几个侍卫,语气不容辩驳地吩咐道:“你们带我堂哥去包扎一下,然后所有人都给我出去找王爷!” 那骄纵蛮横的模样令甄昙大大改观。 他深深地看着这个堂妹,对方的翻脸之快令他咋舌。 这几日在凌王面前乖巧听话、小鸟依人的女子顿时换了一副嘴脸,不分青红皂白、不分场合、闹腾的形象在他心中扎根。 甄昙暗暗冷笑,这哪像个大家闺秀,这分明是个蛮横的泼妇。 他这堂妹,当真是随了那位老太君! 甄汨珞不管他怎么劝说,就是不肯松口,听到不耐烦之处,就一扭头不吱声。 在庄子中呆了两日,十月初三晚,飞羽准备烤好的肉和干粮走进主院。 先是低眉顺目地给自家王妃斟满茶水,然后将吃食一一摆上。 “王妃,我们这样干等不是办法,要不然先去仓嘉城找官兵帮忙?” “我不。”甄汨珞对吃食毫无兴趣,淡淡地喝了口茶水,才眼眶泛红,“我就要等王爷回来。” “王妃,您留在此处也不安全,玩意那些匪徒人多,再来一波偷袭庄子……” 喝茶的少女脸色一白,重重将茶盏搁置在桌案上,冷声呵斥:“别说晦气话!我们有这么多侍卫怕什么?” “王府供他们吃喝习武,月月给足月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都是废物吗?!” 她越说越凌厉,态度却渐渐平息下来。 两人僵持许久,甄汨珞总算软和下来,半晌之后才说,“那好吧,三日,不,明日我们就启程去仓嘉城找官府。” 她从荷包里摸出两颗果子糖,剥下油脂皮,放在飞羽掌心中,扬了扬眉,有些骄傲地自夸,“怎么样,本王妃够跋扈吧?” 第56章 服软 两人相视一笑。 甄汨珞从不相信什么巧合。 怎么她就能那么碰巧?在去往徐州的路上遇到需要帮助的翩翩公子?对方还是她的堂哥。 从前这个“甄家”也没上门拜访过,甄昙怎么就对她那么亲亲热热呢? 甄昙是天还未亮就被飞羽请去了王妃屋中。 如今情况特殊,再加上他是王妃有血缘的堂兄,也就不再避讳什么男女大防。 甄汨珞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是一个已婚妇人常用的堕马髻,面上点着些许胭脂,看似气色还算不错,但细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眼下的乌青。 想来是好几晚辗转难眠了。 她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开口道:“堂哥,你得帮我。” “王爷如今生死不明,毫无行踪,你带本妃先去仓嘉城找官兵,然后我们直接去夷陵城。” 甄昙略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个刁蛮堂妹还能再犟几天呢! 甄汨珞话音刚落,见他沉默无言,眼眶顿时红了: “堂哥,一笔写不出两个甄,咱们是同族人,你得帮帮本妃……” “我知道我这些日子待你脾气不好,我给你赔不是,因为我这段时间真的很怕,我才刚大婚不久,王爷若是有个万一,皇上觉得我克夫怎么办?呜呜。” 她说着,一双灵动的眼眸蓄满泪水,眨了眨眼,金豆豆就往下掉。 “我不敢去夷陵城,万一官员们不认我的身份怎么办,要是回了京城,皇上饶不了我!” 甄汨珞哭得惨兮兮的,饶是甄昙也有几分手足无措。 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他面容坚定,抱拳行礼道:“王妃不必惊慌!草民到夷陵城就请父亲作证,你放心。” “你可以直接叫我妹妹就好。”甄汨珞破涕为笑。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人就从“王妃”与“草民”变成无话不谈的好兄妹。 甄昙发现甄汨珞翻起脸比翻书快,虽然如今有求于他所以示弱,但骨子里的大小姐脾气还是改不掉。 比如中午用饭,侍卫们吃得都是肉干炊饼,她就瞪着眼,满脸嫌弃,吵吵嚷嚷要吃王府厨娘做的金丝枣泥糕,最后还是甄昙又拿出一包果干才给人哄好。 甄汨珞捧着果干,笑得心满意足,对飞羽招了招手: “堂哥还真是大方,你给属下人分了吧,大家最近赶路都累的很,等到夷陵城本王妃一定重重有赏。” 一名个子有些矮,长相白净稚嫩,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率先开口,“属下谢王妃赏,王妃就是菩萨心肠。” “谢王妃赏,王爷与王妃就好像书中的神仙眷侣似的,咱们王府能有您这样的主母,是属下们的福气。” “是啊。是啊。” 这些人嘴里的彩虹屁都能吹到天上去,甄汨珞感激地看向甄昙。 甄昙笑得有些牵强。 这明明是他的东西,被甄汨珞赏下去,倒让她讨了好。 终于进仓嘉城,甄汨珞第一时间赶去太守府拉援兵。 太守如今正在军队上职,她这一来给人打了个手足无措。 前来迎接的是太守夫人和太守的嫡长女。 甄汨珞端着一副王妃架子,高高在上地坐在主位,“穆夫人,不知穆太守什么时候能赶回来?本妃有要事要交代他,说完本妃还要赶往夷陵城。” 穆夫人张了张嘴,只能赔笑道:“府中已经派人去通知太守了,王妃娘娘切莫着急,大约有一两日,太守就能赶回来。” 穆夫人怕她生气又连声说,“这两日就请娘娘不嫌弃暂居府上,我们、一定拿最好的招待王妃娘娘。” 甄汨珞淡淡一笑,看得出太守夫人不太善言辞。 她当着甄昙的面,难得没有作妖,只是摆手将其他人都驱散开,对下首的太守女儿点了点头。 那小姑娘受宠若惊地上前,磕磕绊绊地行礼: “臣女穆绵绵见过王妃娘娘。” “穆绵绵,这名字有几分意思。”甄汨珞笑着夸赞,从手腕取下一只玉镯放到她掌心,“这两天就请穆姑娘给本妃说说徐州的风土人情。” 此时,就连太守夫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们太守府在仓嘉城是一等一的门户,但放在京官那头就连蚊子肉都算不上,本来以为这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肯留下就已经是蓬荜生辉了,没想王妃还让女儿去随行。 她连忙戳了戳女儿的胳膊,“王妃娘娘赏赐,快收下。”筷書閣 穆绵绵眼眸大亮,躬身行礼,“多谢王妃。” 她听父亲说过,以后凌王就是徐州最大的官,能得王妃给的赏赐,将来相看亲事用作嫁妆也是很有面子的。 想通这点后,穆绵绵少了几分拘谨,看向甄汨珞的眼神更多出几分亲切。 没说多久的话,甄汨珞就称累了,让穆夫人安排院子去休息。 王爷失踪这种事太大,她得让仓嘉城太守偷偷摸摸去寻人,免得引起民间恐慌。 虽然她心中对自己美人夫君的安全十分有数。 只听檐上“咕咕”两声叫唤,飞羽纵身一跃,抱着一只鸽子下来。 甄汨珞拆开字条一看,是秦临渊的字迹。 勿念,一切安好,夷陵城见。 甄汨珞呵呵一笑,随手将纸条点燃扔了。 飞羽不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自家王妃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仰头看天,内心不禁大呼:主子,你知道你媳妇生气了吗? 穆绵绵年仅十四岁,小姑娘有些喜形于色,将那只镯子护在怀中,准备亲自下厨做些点心请王妃品尝。 一出门,她就撞见了一名身着月白杂宝折枝花嵌万字纹道服的男子,那人长相俊朗,身长八尺,不由令人赞叹:好一位翩翩公子! 甄昙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对小姑娘稍稍颔首,一张嘴就是: “我那堂妹在家被宠坏了,有些小姐脾气,若有什么不是,我替她给夫人小姐陪个罪。” 穆绵绵表情有些奇怪,下意识就回答,“能伺候王妃是我们的荣幸!” 王妃娘娘人漂亮得好似仙女,说话也温和有理,还送她玉镯,哪里就被宠坏有大小姐脾气呢! 第57章 兄妹 王妃娘娘是极好的人! 而且……穆绵绵盯着眼前这位俊秀卓越的公子,眼底有些不满,这位公子不是王妃的堂兄吗?他干嘛要说王妃坏话! 甄昙以为小姑娘把话听进去了,面露苦笑地摇摇头。 以他堂妹那狗脾气,住在仓嘉城这种小地方定然要挑挑拣拣一番,说不定已经把太守夫人和千金数落一顿。 他得主动刷刷存在感。 凌王府不仅有侍卫,暗中也有暗卫,两人的一番对话,一字不落地被禀告给甄汨珞。 她一边听着,一边但笑不语。 甄昙和穆绵绵两人完全不是一道上的人。 不过,看甄昙那副做派和熟练地搭讪技巧,只怕没少用同一招对付小姑娘。 她这堂哥可真是有意思! 晌午时分,甄汨珞才慢吞吞地起床,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约了穆绵绵去逛仓嘉城的街。 大街上格外的空旷,摊贩货郎寥寥无几,就连有门户的商铺所开都不多。 “从九月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后,前方几座城池都遭了水患,我们仓嘉城地理位置高,虽然没受殃及,但是日子也不好过。” “我父亲说,知府和总兵大人下令粮食、衣物都优先供给受灾的城池,三日前仓嘉城向百姓征粮,百姓手上的粮食也就够他们勉强温饱。” “大灾大难面前,像吃食铺子一类的地方已经连续好几日不开店了,吃食都不够自己一家人用,就算是商人也是要粮不要钱。” 甄汨珞细细听着,时而打量四周,果真如穆绵绵所说,仓嘉城百姓的日子也不好。 看着周围行人或焦急、或担忧、或茫然麻木的表情,她心底亦是不好受。 徐州是她将来要生活好几年的地方,我自然希望徐州能变得繁荣富庶。 甄汨珞挑了一间开门迎客的胭脂水粉铺子,正想进去打听打听物价,却在铺子旁边的货郎那里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堂哥。” 对方回头,确实是甄昙。 他面上扬起一抹温润如玉的笑容,语调平缓又和气: “堂妹,原来今日你也出来逛逛,真巧,我瞧这货郎的簪子珠花做得很是精美,打算给你和穆姑娘挑几样回去呢。” 甄汨珞只是说,“是啊,挺巧的。” 她上前看了看货郎篮子里的珠花,确实好看,伸手拿了一只缠丝红豆的簪子,又挑了一粉一紫两朵珠花,给穆绵绵比衬一番。 “这两个你戴着很漂亮,本夫人给你买。”甄汨珞满意地将珠花交给穆棉棉,扭头瞥了甄昙一眼,“堂哥,付钱吧。” 穆棉棉眼睛都亮了,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笑容灿烂。 “多谢王、夫人赏赐。” “不客气。”甄汨珞见甄昙掏了银子,拉着穆棉棉转了个弯继续逛街。 后面的甄昙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他这堂妹真是玩得好一手移花接木。 赏赐的果干也是,东西、钱都是自己出,好名声全让她得了。 甄汨珞才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自己得到一只簪子,又打听到不少徐州的情况,心满意足地回到太守府。 踏进正院,却见到一个粉衣姑娘正跪在太守夫人面前哀哀切切地哭,来得不是时候。 太守夫人也尴尬不已,张了张嘴巴,似是想解释上什么,她身前的姑娘猛地爬起来,上前抱住甄汨珞的裙摆,哭得好不凄惨: “王妃娘娘,臣女真的没有不敬嫡母,求王妃娘娘给臣女做主……” 甄汨珞挑了挑眉。 呦吼,好大一出戏。 后院女子的弯弯绕绕她心知肚明,却不打算管,看穆夫人和穆棉棉的样子,也不像是不好相处之辈,于是摆手示意飞羽将人拉开。 就在此时,跟在后方的甄昙主动开口道:“穆夫人,这姑娘是?” “是我的庶出三妹妹。”穆棉棉有些紧张地看向前方明艳大气的女子,抢在自己母亲之前说道。 甄昙温和地笑,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隔着手帕将姑娘扶了起来,转头一副老好人的语气对穆夫人说,“夫人,这姑娘哭得如此伤心,想必也是真心悔过,夫人就别再计较了。” 王妃的堂兄开口,穆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见甄汨珞兴致缺缺的模样,连忙叫穆棉棉送她去休息。 几人离开,那原先跪着的姑娘悄悄抬起头,望向白衣公子的背影,脸颊微微泛红。 甄汨珞听闻仓嘉城太守从军中回来,洗漱更衣完,穆太守已经等候在小厅,与甄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太守不敢多看甄汨珞,只是抱拳行礼。 “太守不必多礼。”甄汨珞抬手示意他起身,将甄昙支开,直截了当地将在郊外庄子一事说清楚,“请太守暗中派人寻找,切莫传出对王爷不利的风声,现在的徐州需要官员沉稳办事,才能让百姓心中安定。” “后日本王妃就会启程前往夷陵城,王爷也自然会出现在夷陵城,太守有什么消息直接递信儿给凌王府。” 甄汨珞之前听秦临渊信上嘱托,穆太守是个可用的人。 她家王爷也没真丢,自然也不怕穆太守有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举动。 “王妃娘娘放心,臣定当不负嘱托……” 这一番对话两人都很满意。 甄汨珞欣赏穆太守是个实干的官员,聪明却老实,不事多,也不会去打听不该他知道的东西。 穆太守觉得凌王妃说话有理有据,是个有本事有想法的女子,作为凌王的贤内助,他们徐州也会越来越好。 再想想甄昙刚才对他说的什么,“王妃娇蛮”、“王妃脾气不好”叫他多多担待的言论,他就当个屁。kuAiδugg 同知甄桐言在徐州也算有几分声望,他以前觉得甄桐言这长子年纪轻轻能考上解元,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现在看来,他这观人的眼神也不行啊? 穆太守前脚离开,后脚甄汨珞就叫甄昙进入小厅,好一番督促他找人: “堂哥,穆太守已经派人去暗中寻找了。” 第58章 癫狂 “咱们人手不够,本王妃看你四肢健全,生龙活虎的,你也别闲着,也去找找呀!” “没有王爷,本王妃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孤零零没有依靠的蝴蝶,寝食难安,为了本王妃,为了我们共同的甄家,为了徐州,为了鲁国……” “你要是能找到王爷,到夷陵城我就让王爷给你封个校尉,别的不说,在封地藩王是有能力分封三品以下官职的……” 吧啦吧啦就是一通画饼。 甄昙这些日子就觉得烦躁,再听她这一堆毫无半点价值的废话,更是烦心不已。 也不知怎么,平日里他能与人面不改色的攀谈,今日面对这招人厌恶的堂妹就一股怒火涌上头,嗓音不自觉大了几分: “王妃说这些我都知道了!只是王爷也不能凭空就找到,您也得给我功夫,你不要再添乱了。”甄昙不耐烦道。 他话音一落,那边就传来女子大声的斥责,“你说什么?!甄昙你敢说本王妃添乱?!本王妃叫你一声堂哥是抬举你,你还真以为能教训我了?!” 说罢,她抄起身边的茶盏就要扔。 甄昙被这一通无理取闹也整的不知所措、头昏脑涨,最终甄汨珞骂够了,两人不欢而散。 此时太守府的前院晴空院,一名身穿浅粉色百褶裙,头戴一只鸳鸯锦玉如意钗的小姑娘拎着一个食盒等在已经半枯萎的杨树下。 她想了想,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只绿雪清芳步摇加在头上,举起铜镜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这才满意。 甄昙一回来就见到这样一幕。 一名约莫十三四岁,容貌还算秀美的小姑娘站在杨树下,她好似是看到了什么,美眸一亮,缓缓走上前泪,发尾的步摇随她的动作轻轻摇摆,娇俏可爱。 “甄大哥。”那姑娘脸上沱红,“我可以叫你甄大哥吗?上次多亏你帮我说话,否则嫡母一定会打死我,我做了些点心,特意送给你品尝……” 甄昙眯眼,笑得意味深长。 这样的姑娘他见多了,也不会在乎哪一个,他接过食盒,语调令人如沐春风:“穆三姑娘,多谢你。” 穆三姑娘抬起头,含羞带怯地偷偷瞧他。 甄公子不愧是王妃的堂兄,容貌俊朗、才华横溢,其父的官职也比自己父亲高,那日帮她说话,如今更是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她若是能…… 想到此处,她不禁陷入回忆。 仓嘉城的官员府邸之间早就传遍,王妃就暂住在太守府,嫡母叫长姐去伺候,听说长姐哄了王妃高兴,王妃赏赐她不少好东西。 都是父亲的女儿,她凭什么不能在王妃面前露脸? 姨娘从小就教她,遇到机会要去尝试争取。 于是她到王妃院子外等候,准备请个安,却被嫡母给发现了,还训斥她没规矩,说万一冲撞到王妃会给府里招祸。 她以为那天少不了会被罚跪,没想到阴差阳错地结识王妃的堂哥。 “王妃,可真让您猜准了,他到现在都没忘记忽悠人家小姑娘。”飞羽抑扬顿挫地将暗卫跟踪甄昙所见的事重复一遍。 甄汨珞把玩起新买的木簪,“不用管。” 甄昙扑腾不了多久,穆家三姑娘若是知礼义廉耻,与甄昙止步于此,她的前程安全也不会有问题。 甄汨珞想了想,又问,“他最近吃那道菜吗?” 飞羽眸光一闪,心中清楚“那道菜”的意思,含笑回应,“王妃放心,下面的人每天亲自看着他服用。” 她们让人暗中调查过甄昙的底子。 徐州同知甄桐言之子没问题,甄汨珞的堂哥也是真,但这一房一直暗中与邺王勾勾搭搭。 甄汨珞想过,甄桐言可能是因三夫人或甄羽霜的引荐搭上秦湛瑛的船,只是不知道秦湛瑛许给他们什么。 据说甄昙在夷陵城还是名声不错的佳公子。 那就在到夷陵城之前解决吧! 在太守府的最后一天,甄汨珞又让人去叫甄昙,说是有事吩咐。 结局毫无例外,堂兄妹俩一个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一个虚伪忍耐,却忍无可忍,大吵一架后,甄汨珞还叫他滚出太守府去清醒清醒。 虽然甄昙不听也没人能逼着他如何,但那么多人看见他和女子吵架,甄昙自觉没脸,跑到府外去寻清静。 他最近总感觉少眠、焦躁,做事无法沉下心来,还被那个刁蛮无礼的王妃气破功好几次。 他听父亲叮嘱过,京里国公府大小姐是个阴晴不定的,但是人家命好,嫁不成一个王爷,转头就嫁另一个王爷。 他本以为女儿家,也无非就是对她好点,说几句软和话就哄住了。 没想到这甄汨珞这么难缠! 甄昙只觉得脑中一痛,好似有一根弦骤然绷断,喉咙里弥漫上一股咸腥味。 不行,他得找个大夫看看…… 太守府外的主街还是很热闹的,听说有贵人驾临仓嘉城,不少贩夫走卒都到这里做生意。 此时,那些人的叫卖声如同魔音绕耳,令他心中厌烦不已。 “甄大哥。” 他看见一个粉衣姑娘自顾自地走上前,脸上挂着笑容,“甄大哥,你还没逛过仓嘉城吧?我带你逛逛。” 甄昙急于离开,连声说“不”。 穆三姑娘有些奇怪地问:“甄大哥,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我知道一家医馆的大夫很厉害,我……” 话音未落,一双有力的手重重推在她肩上,穆三姑娘一个踉跄,被推得跌坐在地。 “我都说了不!用不着!” 穆三姑娘一脸懵地看向他。 甄昙面色涨红,烦躁不已,难听的话向倒豆子一样破口而出: “你还是个没及笄的姑娘!你有没有礼义廉耻?!我用不着你带我逛这破城!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你不是想爬床吗?!本公子给你这个机会,回去就让母亲敲敲打打迎你为妾行了吧?!” 穆三姑娘又是羞恼又是气急,瞪着眼前这个已经毫无君子风范的男子。 “看什么看?你不会还想做我的正妻吧?本公子乃是徐州同知的嫡长子,二十中解元,一个庶女,你配吗?!” 筷書閣 第59章 疯子 “我没有!”穆三姑娘泪水涌上眼眶,被活活气哭了。 她是有这样的想法不错,但她送点心,他也没拒绝啊? 而且自己从未将这样的事宣之于口,他怎么能当街如此羞辱自己?! 甄昙面色有些扭曲,“你们太守府也不过如此,小小年纪未出阁的女子私下与外男牵扯,毫无鼓起可言,一个劲对那刁蛮王妃献媚……” “日后莫要来攀扯本公子!” 这些话说完后,甄昙只觉得神清气爽,压抑许久的怒火都找到了一个发泄点。 然而,等他渐渐冷静之后却一个激灵,惊恐地发现周围无数百姓在对他指指点点。 穆三姑娘早就被气跑了。 “这男的谁啊?大街上就欺负一个小姑娘,毫无君子风范,还要逼良为妾不成?” “你听他口里嚷嚷什么同知之子,王妃的堂兄,底气不小呢。” “快别说了,这人好像有疯病,你看他眼睛猩红腥红的。” 周围百姓或害怕,或嘲笑,或厌恶的指着他点评议论,甄昙如置冰窖,发泄一通后隐隐压制的狂暴因子再度作祟,好像有什么东西冲入脑中。 那种感觉又来了! 甄昙目眦尽裂,狠狠地对着一个三十多岁粗布麻衣的妇女捶打过去,高声怒喊道:“刁民!不许说了!” “这人有疯病!快走!” “啊啊啊!!!” 那妇女挨了两拳,嘴上嚷嚷着要告官,要把这个疯子抓起来。 甄昙紧咬牙关,猛地冲出人群。 他要赶紧离开这座仓嘉城!进来就晦气! 一路跑回太守府门口,他盯着的漆红的大门,脚下却觉得森冷,那种感觉又来了! 从进入仓嘉城开始,从进入太守府,不,不对! 是遇见那个张扬刁蛮的堂妹开始…… 他现在细细回想,那个女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好似都在激怒自己。 他必须得赶紧走!他得先回夷陵城,告诉父亲这个女人的不对劲…… 甄昙再加上抢了一匹马,扔下二十两银子,就向城门方向而去。 背后马主人愤怒的叫骂声皆不能入耳,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走! 马车车轮滚在土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甄昙费力地睁开眼,自己正躺在一辆装满草料的板车上。 一名容貌英气的女子围了上去,笑嘻嘻说道:“甄公子可真能睡吗?属下等日夜赶路,您可足足睡了两天。” 这名女子甄昙何止是认识,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他现在一见到有关甄汨珞的人,就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 他动了动手脚,却发现四肢无力,气息绵绵。 马车停了下来,甄汨珞一袭正红色金线鲤鱼纹的骑装,明艳逼人、气场凛凛。 她笑着问,“堂哥,你要离开怎么也不等我?” 甄昙气得脸色时青时白,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少女扒皮实草才算解气! “甄汨珞!是你对不对?!你对我做了什么?!” 甄汨珞扬了扬眉,一脸无辜: “我能对你做什么呀,我只是觉得堂哥平日太端庄了,想让你放松放松而已,没想到啧啧,没想到夷陵城有名的佳公子就是这样的人品。” 甄昙呕地想吐血,自己营造多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他想破口大骂,却气息浅浅若游丝。 “堂哥,你知道这是哪吗。”甄汨回头看他。 一只葱白的手指向远处一道蜿蜒的裂谷,甄昙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里是徐州凌云江附近的一处闸门。”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堂哥可以告诉我邺王许给你们什么东西吗?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好处,让你们暗箱操作,宁可让洪水淹没三座城池,也不肯开闸放水?” 甄昙脸色难堪至极,闭紧嘴巴不肯言语,但额角一阵又一阵的冷汗还是暴露了他紧张烦躁的心绪。 “哈哈,堂哥这是热。”甄汨珞对飞羽使了个眼色,扬唇笑吟吟道:“堂哥热,我看凌云江里很凉快,飞羽让堂哥下去透透气。” 飞羽和她身后的几个侍卫皮笑肉不笑地接近甄昙。 “你敢?!我可是朝廷有功名的解元你们嗷嗷嗷嗷!”甄昙被强制手脚绑在一根木桩上。 那绑猪一样的绑法令他痛苦又难堪至极。 这一刻,他是真心体验到了临近死亡的感觉,这个堂妹佛口蛇心,她是真的敢! “堂妹!有话好好说。咱们是同宗同门……” “别说这些废话。”甄汨珞不以为意,捧着水带喝了一口,润了润沙哑的嗓子,“跟你府上接触的是晟王还是邺王的人?许的是什么好处?” 不是她没怀疑过皇帝,而是以皇帝的身份犯不上给他们画饼,直接给甜头即可。 见甄昙又迟疑了,甄汨珞耐心将尽,“堂兄,你好好想想吧,这徐州水患,冲垮了三座城池,失踪的人多的是,你一个解元,又不是状元,官府能找你几天?而且从现在开始徐州官府好像就是我家开的呀。” 说罢,她抚掌笑了。 几名侍卫已经架着甄昙来到江边,望着脚下胸有澎湃、深不见底的江水,甄昙腿肚子都在打颤。 那几人也不再客气,一把将他推进足足数十米高的大坝,甄昙艰难地浮起来,四肢却被生子牢牢捆绑,他既不会被江水冲下去,也上不去岸。httpδ:/m.kuAisugg.nět 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在人家手里任凭玩弄。 在极度的惊恐之下,一股热气再度爬上他的后脊,身体里似乎有人在叫嚣,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保守什么秘密? 他死了,家族的荣光也跟他没半点关系! “是爵位,你爹的爵位,你爹没儿子,甄羽霜答应邺王上位后,就让我父亲承爵……” “明德十四年,你勾搭上一个良家女子,骗人家怀孕之后一碗堕胎药,一尸两命,明德十六年,你的同窗有一个赵姓学子,曾经有望考中解元,却在临科考之前重病,不到两月人就没了,同年,你母亲的一个铺子里的绣娘因惨遭抛弃投湖而死……” 第60章 爵位 甄汨珞话音未落,飞羽松开手中的绳子,甄昙顿时如失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子淹没在水,起起伏伏,痛苦的喘息哀嚎,最终沉入江底不见踪影。 甄昙死得一点都不冤,他的每一笔债都是因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那天在庄子外的“匪徒”想必也是如此。 一旦凌王遇刺重伤或失踪,甄昙就可以骗自己这个凌王妃到夷陵城,借着自己的名头为他幕后的主子操作。 令人恶心的是,他们家这些年竟然还惦记着国公府的爵位! 甄国公是嫡系嫡长子,甄昙之父甄桐言虽然算得上是堂弟,却是个庶房所出。筷書閣 庶出习爵是要降爵的。 他们既想要爵位又不想降爵,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想要就自己拿军功政绩去换!整天惦记别人的东西,也不嫌拿着烫手? 一路上,没有这个拖后腿的甄昙,一行人在此时下午抵达夷陵城。 身为徐州最大最繁华的城池,不得不说,夷陵城的基建规模与已经远超前面几座城池的好几倍。 陆陆续续进城的百姓不少,甄汨珞耳朵尖,听到旁边一名碧色衣裙的少女羞怯地说道:“那就是王爷?当真是仙人之姿。” “噗嗤。”另一名蓝衣少女拉住好友的长袖,低声提醒她,“这位王爷在西北战场上杀过不少人,据说在西北那边,一提凌王爷的名讳,就连小孩都不敢哭。” “那又怎么样?王爷是保家卫国,杀得都是蛮夷,我看他就像在世兰陵王似的……” 甄汨珞顺着两个小姑娘的视线看去。 那人一身曜黑色圆领袍,腰间仅用一只蟒纹革带,更衬得人肩宽腰细腿长,抛去那宽大的轮椅,跨坐在骏马上的他愈发耀眼夺目了。 看那架势,还没处理完政务就匆匆赶来城西。 似是有所察觉,秦临渊纤长的睫毛轻颤,威仪的凤眸向几人看去。 他的唇角明显扬起一抹笑容,形容昳丽。 甄汨珞面无表情地策马上前,“王爷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那表情那语气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秦临渊眯了眯眼,真切地感受到小王妃的应付与不悦。 毕竟让她一个人去对付甄昙,确实是自己不对。 两人策马并肩而行,男子俊美无涛,女子明艳娇媚,好似金童玉女似的,引得百姓频频侧目。 “阿珞最近可还好?我瞧你瘦了一圈。” “挺好的,多谢王爷关心。” “夷陵城的王府有个厨娘,最擅长徽菜,晚上你多吃点补补……” 一旁的逐弈摸了摸鼻子,躲在飞羽身后。 这是他第一次见王爷喋喋不休地讨女儿家欢心,王妃好像还不乐意搭理似的。 飞羽对他耸了耸肩,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 秦临渊将甄汨珞送到王府,他的小王妃动作利落翻身下马,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赶人: “王爷你还有政务在身,我先到王府里打点一下,就不吵您了。” 秦临渊嘴角直抽,他果然是把小王妃给气着了! 他有些迟疑,还想留下来,那王府后院的二门“砰”地一声被关上,扬起一大片尘土。 他身为王府的主子,被自己媳妇儿给撵了出去。 “这座府邸原身是前朝旬帝所设立的临时行宫,后来荀成宗年间又被赏赐给抗击海匪有功的大将军王,先帝时期这里是其叔父老宁王的封地。” “前朝旬帝爱梅花,府中最好的一道景就是一月份凌霄堂的红梅,还有清池居六月的莲池开的也不错,王爷的意思是……”你们俩住一起。 “我要这座飞花筑。”甄汨珞指着眼前这座小院。 飞花筑里种了好几棵海棠树,树下的小花池中还有几株茉莉,向南有一处水榭琅亭。 甄汨珞满意地点点头,土壤好,旁边就是小湖,她可以在这种好几颗人参。 他们是急于来治水的,王府所带仆人不多,她打算在芷儿来之前买几个小丫头先打理王府。 这里会是她未来生活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地方,当然要好好收拾,起码要有些家的味道。 她没带多少东西,嫁妆什么的都留在京城,等后续的人慢慢搬过来,如今手上也就只有大面额的银票和能打赏人的碎银子。 许多家具也都陈旧了,得从新采买。 这一下午,她和飞羽就抱着新府邸的中馈与采买研究。 这里的物价与京城有所不同,还有如今徐州缺衣少粮,先前在甄府囤了不少,下次叫逐弈派人把粮食带来。 再一抬眼,月色朦胧,天色已暗。 她家王爷披星戴月地进房中,自顾自地脱下外袍,解下发髻,脸上挂着一抹温柔的笑容,主动开口道:“王妃可吃饭了?” “回王爷,吃了。” “怎么不去主院住,后院应该再清理清理才是……” 甄汨珞没吱声,只是仰头闷闷不乐地盯着他。 秦临渊无奈,坐到床边一把抱住小王妃的细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嗓音有些沙哑低沉,“因为甄昙,你生气了?” “没有。”甄汨珞想掰开他的手,力气太大,没挣脱,顿时郁闷了。 “你果然还是不信我是吧?你怕我念及那点血缘关系会和甄昙狼狈为奸?还让我自己处理,那要是处理不好呢?处理不好我们就和离?” 她是喜欢这个男人不错,但有些话必须得说清楚,她不想余生跟自己的夫君总有隔阂,那样的感情也走不长远。 秦临渊唇瓣微动,最终只是认错道,“抱歉,以后不会了。” “还有,就算你没有处理甄昙,我也不会怪你,这些事本就是我带来的麻烦,身为丈夫没能保护好妻子,是我的错。” 这话还算中听。 甄汨珞心里的不满散了大半,拿起旁边的瓜子开始磕。 见她态度软和下来,秦临渊凑上前去添一把火,“王妃,今天让我留下吧?” 他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他们成婚也有四个月了,连房都没圆,越想越觉得亏得慌。 “不行。”大概是被他惯着太久,甄汨珞早就忘了这位阴晴不定的模样,凉凉地拒绝:“不行!” 第61章 施粥 她气还没消呢,圆房?别想! 没把他撵出去都是自己胆子小、脾气好! 美人夫君眯了眯眼,明显是不太高兴,一整晚使劲浑身解数哄着自家小王妃。 甄汨珞次日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是松乏的,享受一整晚独家按摩,自然舒坦的不行。 从这一天起,王府开始收到夷陵城内各大府邸登门拜访的帖子。 甄汨珞接下,却退据说这段时间王府有事务处理,过几天再邀请各府女眷。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帖子。 苗大将军府、唐将军府、邵参将府、周参将府…… 第一批送上拜帖的都是些将门,她也就心里有数了,秦临渊初到夷陵城直接去了徐州军兵营,治水事宜交由工部侍郎。 那些文官大概是从未见过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藩王”打算再观望观望。 凌王府之前就是一座空府,也无甚好打点,第三日甄汨珞就令人在夷陵城外施粥。 夷陵城繁华富力,遭遇一场灾难后,对官僚阶级不伤大雅,对于平民百姓还是打击不小。 她的动作也没瞒着外人,直接用王府带来的银两收购粮食,设粥棚。 一时间凌王府在民间的名声一度高大起来。 没办法,徐州总兵、知府等人都是徐州本地的土皇帝,这个时候空降一个藩王下来,他们找麻烦观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城北们外,支起两个粥棚,白净的大米掺着一半粗谷一起架在大铁锅里熬,米粒在锅中翻腾。 不少难民在旁边看着眼神都直勾勾地。 “夫人,您尝尝。” 飞羽从铁锅里舀出一碗粥,交到坐在一旁的甄汨珞手里。 她喝了一口,又瞧了几眼,粥不算浓,一碗米汤里有半碗米,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十月的天越来越冷了,能喝上一碗热粥也算是为难民的性命多一层保障。 她是施粥不是圣母,规定每人每日只能领一碗,不能多领,即便如此这些难民也感动万分。 粥棚已经坐满百姓,一位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妪领着一个小丫头端着粥略有迟疑。 唯一一个空桌,就是甄汨珞这里。 这是这小夫人衣衫整洁,头上还带着宝石玉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她不太敢上前。 甄汨珞亦是注意到这祖孙俩,主动开口说道:“大娘,您带着小姑娘来这坐吧。” 那老妪面露感激,抱着小女孩坐在她的对面。 小女孩捧着那一碗白花花的粥,小口小口地抿,生怕一口就喝完似的。 老妪见此,又将自己碗里的倒了一半给孙女。 “大娘,在夷陵城,您知道有多少户人家是吃不上饭吗?” 老妪抬头瞧瞧她,面上有些羞赧,“我们城北柳庄街的都是些贫民家,不少户都是家中只有老人孩子的,水患一来,本就吃不饱的粮食全给泡了……” “我家里就我和这小孙女了,我们吃的不多,听说凌王爷王妃从京城过来,王妃娘娘心善,让人施粥,有这一天两碗粥,我们祖孙俩也就饿不死。” 甄汨珞眉宇微拧,心中对徐州的情况担忧不已。 望向那怯生生的小女孩,她温和地笑了笑,从荷包中取出两块果子糖给她。 小女孩手捧着果子糖,看着她的眼神亮的惊人,甜甜地说道:“谢谢仙女姐姐。” 那小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甄汨珞没再多说,在夷陵城几个贫民区简单地逛了逛,对飞羽说,“明日让属下的人到这些地方来转转,有些老人年纪大,有重病无法到城外去。” 中午小睡一会,门房小厮就请人来通禀,苗大将军府又送上拜帖,这次甄汨珞接下帖子,命人去请。 来人是苗大将军的老妻与儿媳妇莫氏,长者上身穿深蓝色直领大襟中长衫,下身是一件褐色马面裙,头发花白,整个人却神采奕奕不见老态。 “臣妇李氏携儿媳莫氏给王妃请安。” 甄汨珞也不会叫老人家行大礼,立即抬手虚扶道:“苗老夫人请起。” 几名婢女为客人上茶。 苗老夫人率先开口道:“王妃驾临夷陵城好些天了,臣妇也未曾登门请安,实在失礼。” “苗老夫人不必客气。”甄汨珞笑吟吟地点头,“是这段时间王府上下事多,没能抽空见见各位女眷。” 甄汨珞从秦临渊那听过,这位苗大将军是最先投诚表示愿意为凌王府效力的,他人能力不错,家室亦是清白,在夷陵城中地位也属上乘。 所以甄汨珞才会最先见苗家的女眷。 这就相当于,凌王府的女主人开始在夷陵城游走了,也算给下面那些府邸递个口信。 她在打量苗老夫人的同时,对方也在悄悄打量她。 甄汨珞一袭深绿色鸾鸟纹短袄,下身襕纹裙,整个人端坐在上首腰板笔直,交谈言语有度,年纪虽小,却半点不露怯。 苗老夫人也不禁在心中称赞。 不愧是国公府出身的嫡长女,徐州的藩王能得这样一位贤内助,他们徐州也会越来越好。 几人聊了几句,她也就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说,“听闻王妃娘娘命人在城外施粥,是善举,我们婆媳俩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哪怕是捐些金银细软也是好的。” 甄汨珞搁下茶盏,笑容真切了几分,“不着急,老夫人有心,不如这样,过些日子本王妃打算宴请夷陵城上下官员府上的女眷,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本王妃起头,募捐银子。” 什么互相认识,她是打算把那些夫人小姐叫到一起让人捐款。 有王府带这个头,那些捐多捐少也能为徐州百姓做上一点。 苗老夫人倒是有些惊讶了,试探性地说,“如此,有不少人怕是不愿的。” 她也想暗中提点一下,免得王妃年轻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却不想甄汨珞十分坦然: “本王妃不会逼迫任何人,他们不愿意便罢,天灾之年,正是官家该为百姓负重的时候,本王妃又岂能因自己的原因就露怯?” 第62章 募捐 她已经说得如此明白,苗老夫人也就不再劝,心中却对这个年纪轻轻的王妃升起敬仰之心。 做事果决、不拘于小节。 有一些谣传说,凌王妃在娘家就嚣张跋扈,嫁人后更甚,现在看来,人云亦云不可当真。 当年他们苗家尚未发家之时,夫君在外打仗,女子若不强横一些早让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她就喜欢王妃这样的姑娘! 甄汨珞说做就做,当天下午就向各个府邸的女眷发了请帖,与明日辰时请女眷们过府游玩。 好歹也是前朝行宫,王府的景致整个徐州也找不出第二个,从前老宁王剩下的家具,甄汨珞又让人开库房取出一些瓷器摆件,从她的嫁妆里拿出一些小玩意准备赏赐下去…… 木子昭是跟着运送粮食的队伍一起来的。 把东西清点入库之后,木子昭满身都是汗,再加上他穿的是一袭女装,美人香汗淋漓的模样让许多人都看直了眼。 一进凌王的小书房,却只见甄汨珞抱着一本《东方地理舆图》看得精精有味。 旁边还摆着许多《东南海域怪志杂谈》、《徐州民间故事》什么的。 “好啊,我在外面扛粮食做苦力,你在这吹火炉看话本……” 看着木子昭那副委屈的模样,甄汨珞“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在她心里,这小子就是个傲娇臭弟弟。 她顺手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夜明珠递过去,哄哄臭弟弟。 木子昭拿着夜明珠高兴了。 十月初十,今日整个夷陵城的女眷都闻风而动,早早起身打扮得体,赶往凌王府。 山高皇帝远,凌王就相当于徐州的土霸王,她的王妃就是现今徐州最尊贵的女主人。 女眷们都对那位凌王妃充满好奇,聚在小花厅中窃窃私语、说说笑笑。 直到一名婆子浑厚的嗓音响起: “王妃娘娘到。” 甄汨珞今日半套亲王妃大妆,身穿香色罗秀过肩蟒女长衫,下身是一条赭红色襕纹马面裙,头上的飞鸾衔珠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衬得她肤白似雪,明艳动人。 一众女眷更有心思,但皆是乖巧地屈膝行礼,唤道;“见过王妃娘娘。” 甄汨珞抬手示意,“免礼。” 她落座在主位,坐像十分好看,此时笑吟吟地开口: “本王妃初来乍到,日后可要多劳烦诸位夫人了。” 这话谁敢应城,最先通过气的苗老夫人连声道:“王妃驾临是我们夷陵城的荣幸,咱们后院女子人微言轻,但愿意为王爷王妃出一份力。” 女眷们齐刷刷地看向田老夫人,田家这是已经公明正大地向凌王投诚了吗? 与几位身份贵重的夫人寒暄几句,甄汨珞也就直奔主题: “本王妃一到徐州,就发现徐州如今的情形很不好,九月末一场洪水牵连了好几座城镇,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变成流民在城外晃悠,如此之风不可放纵,想让流民尽快休整落户也得给他们吃得饱才行,这三日本王妃命人在城门处施粥放粮,奈何人手不够,诸位夫人小姐可否有人替本王妃分忧?” 下层府邸的女眷默默不语,如今徐州除空降的凌王外,最大的势力还有总兵府、徐州知府,他们打算看看旁人的态度再做决定,免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凭白得罪到人。 甄汨珞并不急躁,只是抬起茶盏放在唇边轻呷一口,神色看不出喜怒。 “王妃娘娘,臣妇愿意出两千两银票购买粮食,向百姓们施粥。” 开口的是苗老夫人,甄汨珞早有心理准备,含笑应下,“苗老夫人大善,待会儿,本王妃就让账房先生立个账册,将为百姓捐赠的数目立个账本,诸位可自行检阅。” “王妃做事妥帖,我们蒋府也愿出五千两银子,为百姓施粥赠药,为王妃分忧。” 说话的是徐州总兵的夫人,她一身碧色绣梨花竖领大襟长衫,面容和婉。 其与夫人悄悄揣度起来,难道总兵也向凌王低头了? 甄汨珞可不管那些,筹到钱她就满意,对总兵夫人身边的一个少女招了招手,含笑道:“这是总兵府的大姑娘吧。” 那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明眸皓齿,已经有少女的亭亭玉立之态,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脆生生地回答:“王妃娘娘,臣女是徐州总兵嫡长女,名叫沈攸宁。” “好名字,哙哙其冥,哕哕其冥,君子攸宁。”甄汨珞话落,从飞羽手上接过一个红宝石璎珞。 沈攸宁大大的眼眸一亮,弯下腰去,任由王妃将璎珞戴在她脖颈上。 这小姑娘倒是聪明,甄汨珞唇角弯了弯。 “王妃娘娘眼光真好,沈大小姐带这璎珞当真合适极了。”另一位紫衣夫人连声夸赞。 她此时也有些后悔,没第一个出头捐款,还能在王妃面前混个眼熟。 自家女儿要是能得王妃上次,将来充作嫁妆也是很有面子的。 “你们看,这璎珞好像是江南易宝阁的手艺。” 一名粉衣姑娘艳羡地问:“沈大小姐,我可以看看吗?” 璎珞上果真有江南易宝阁的特殊印鉴。 江南的易宝阁、锦绣庄、颜水庄是现如今鲁国最受女眷追捧的衣衫首饰店铺。 尤其是易宝阁据说技艺是传成与百年前一位机关大师,后来新朝建立,易宝阁的后人就开始做起生意,这种成色的璎珞,只怕没有五百两下不来。 一些小姑娘们还在羡慕沈攸宁得到个宝贝,一些有心思的女眷想得则是更多。 有人悄悄打量起主位上全程但笑不语,仪态矜持的小王妃,暗暗想着:不愧是出身京城国公府的嫡女,这底气就是足啊。 受无数贵女追捧的宝贝,随随便便就送出去了。 看这个架势,他们早投诚也能得上面重视。 一名圆脸夫人笑眯眯地说,“王妃不妨再说说为百姓捐款的事宜,我们郑府愿意出三千两银子,再设粥棚施粥。” “王妃,我们家中银两不多,只怕上不得台面,我娘家倒是做织造铺子的,柳府愿意出五百匹布……” 第63章 不和 夫人们本来还打算观望,但此时也回过神来。 有这样的机会那肯定得讨好徐州的女主子啊! 不管将来怎么样,凌王如今就是徐州的藩王,他们不听话,人家一个大不敬的帽子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个时候傻子才和凌王夫妻俩作对。 看来回去得好好劝劝自家夫君! 诸位夫人如是想着。 下一刻,一名嬷嬷装扮的中年妇女走进小厅,脸色有些古怪,禀报道:“王妃,白知府夫人携其女来赴宴。” 甄汨珞笑容不变,只是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妃娘娘,已经巳时三刻。” 她帖子上写的是辰时三刻,这白知府夫人好大的架子,足足晚了两个时辰,这是不把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呢! “请白夫人进来吧。” 众女眷表情各异,有的嘲讽、有的不屑,还有的坐等看好戏。 知府夫人赵氏今年三十有余,但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像二十多岁似的,丝毫看不出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 赵氏后方还跟着一个年方十五的姑娘,那姑娘是鹅蛋脸,桃核眼樱桃小嘴,脸颊上有几分幼态,生得一副讨喜的模样。 “臣妇白赵氏见过王妃娘娘,臣妇路上多有耽搁,因此来晚了些请王妃莫要怪罪。” 甄汨珞笑容淡了几分,“来者是客,白夫人请坐吧。” 到底也是知府夫人,白家在徐州定居多年,自然是有不少姻亲好友在,一名略显富态的夫人主动开口给她解围: “白夫人,方才我们正说要捐些银子,给流民采买些粮食衣衫的,你可有性趣参加吗?” 白夫人却拧眉,不以为意道:“募捐?王妃还是年纪太小,有这份心意是好的,但这么大的事上小打点步骤不少,官场上有男人们主事,我们女子应该做的就是在后院孝顺公婆、抚育子女,不让他们分心才是,再说,我们都是名门女眷,又岂能抛头露面?” 甄汨珞想起从逐弈那要来的徐州官员女眷的名单。 这位白夫人出身会陵城赵氏,赵氏在前朝是个小有名气的世家,改朝换代后赵氏后人难免落魄。 “噗嗤。”一道笑声打破了小厅中尴尬的氛围。 总兵夫人一手帕掩唇,目露不屑之色,“白夫人这般金贵见不得人,就该躲在你白府里抱孩子插粥,怎么上凌王府赴宴来了呢?这不是抛头露面吗?” 白夫人眼眸一瞪,柳眉倒竖。 甄汨珞看着,面色不见喜怒。 看来这沈总兵与白知府不太对付,这俩家的夫人见面掐架都不做掩饰。 白夫人自持文人世家,不愿与她们这些武将府邸来往,这徐州倒是文武官员各分派系啊。 “白夫人。” 甄汨珞眸光轻闪,搁下茶盏,嗓音略显冷淡,“今日你姗姗来迟不说,还在本王妃的宴上与人发生口诀,真把我这凌王府当菜市场了是吧?” 她直了直胸部,目光清澈却凛冽地望向白夫人,不怒自威。 白夫人脸色一白,正欲争辩什么,主位上的少女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之色; “既然贵府瞧不上我凌王府,那本王妃也不会强留你母女二人。”她用指尖扣了扣桌案,吩咐道:“飞羽,送客!” 今日是她的小宴,目的就是在徐州各府邸之间露露脸,有人找麻烦,那她就只能不顾面子赶人出府了。 苗大将军与沈总兵向自家夫君投诚,那就是一党的人,她又岂能让白夫人叫嚣,打沈总兵夫人的脸面,寒那些跟随凌王官员的心? 果然,沈夫人笑容真切了几分,上前攀谈,“我家宁姐儿能得王妃赏赐,当真是个有福的,宁姐儿还不去行礼拜谢王妃。” 女眷没又开始说笑,一会聊聊王府的景致,一会聊聊城中新出的胭脂水粉、首饰珠玉。 没有人再去看拉着女儿站在原地的白夫人。 飞羽在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对着两人一抬胳膊,“二位,请吧。” 第一次参加王妃设的宴,就被人撵出府去,白夫人又羞又恼,“我们好歹也是正四品的门户,也不稀罕留下!” 背后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和嘲讽的笑声。 白夫人拉着女儿的手拂袖离开。 她今日真是脸都丢尽了! 也不知朝廷怎么想的,几位皇子都被留在京城,唯独凌王被放到徐州,从前的徐州虽有藩王名头,实际还是官员治理的。 文有白知府,物有沈总兵,这两家就相当于地头蛇一样的存在。 现在空降藩王下来,沈家那个女人倒是能屈能伸,这么快就抱上凌王妃的大腿,作威作福了! “娘,怎么办啊……”白知府之女白惜湘抱着自家母亲的胳膊,眼底氤氲着热泪,“今日被王妃赶出去,日后那些小姐妹们可要笑话死我了。” 此时,她不由得有些怨怼自己的母亲。 闲的没事干嘛要触王妃的眉头,她以后在夷陵城的贵女圈子里还怎么交际?! 白夫人如鲠在喉,半晌也没说出来一句辩解的话。 她想着,自家丈夫在徐州也是二把手,王妃理应给自己一个面子才是。 回想起刚才小宴上的一幕幕,她就觉得老脸涨红,那凌王妃才十六七岁的模样,又是整什么施粥,又是募捐的,怎么就不叫抛头露面? 小小年纪,心眼子倒是不少,惯会邀买人心! 她会施粥,难道自家就不会吗?白夫人握着自家女儿的手,“咱们就在府外也设个粥棚,还要做的比王府好,那些流民没见过市面,给他们点蝇头小利就会感恩戴德的……” 母女俩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王府小宴散去之后,甄汨珞累的有些腰痛,却还是坚持去库房里检查她从京城买来的粮食。 五百担米就目前的徐州来说还只是杯水车薪。 她蹙着眉计算账目,根本没注意到房间的大门不知被何时打开,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小姑娘认真的侧脸。 秦临渊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关上。 第64章 送碳 她的小王妃依旧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眼睛瞪着账本,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他的阿珞还真是可爱啊。 秦临渊走上前一把将小王妃抱在怀里,狠狠地揉了揉她松软的头顶。 “王爷,你这是干嘛?” 甄汨珞杏眼瞪大,不满地噘着嘴。筷書閣 趁她不注意,偷袭是吧? 大意了,没有闪。 “夜深了,再看伤眼睛。”秦临渊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温软的笑意,将小姑娘半拖半拽到床榻边坐下。 “你白日做得很好,没眼力见的人也不必给他们留面子。” “那是。”甄汨珞扬了扬眉,眼睛眨巴好似在等夸奖。 秦临渊紧盯着那双潋滟的眸子,心头一阵火热,捧着她的脸弯腰沉沉地亲吻下去,香甜的气息在鼻腔弥散。 甄汨珞脸颊通红,想推开他,绵软的身子根本推不动比她整整高上一头的男子。 她反抗不了,只能一口咬在对方嘴巴上,淡淡的血腥味散开,秦临渊有些茫然地舔了舔唇。 “王爷,坐的腰疼,还是早点休息吧。”她说罢一翻身就要向床榻里面滚。 谁知那平日清冷矜持的凌王爷好似转了性一般,表情颇为委屈,一本正经地说:“阿珞哪疼?我给你看看。” 伸手就要掀她衣角。 这下甄汨珞是真急眼了,一把推开那双手,“王爷你还没沐浴呢!” 秦临渊瞧着她充血的耳尖,低低地笑了一声,起身去耳房沐浴。 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家小王妃已经抱着被子面朝里面睡得昏天暗地。 许是白天累坏了。 他一把拦住小王妃的腰,将被子给她盖好。 看来上次是真给他的阿珞气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肉。 一大早起床,身边已经空了,甄汨珞懒洋洋地爬起来伸个懒腰。 今日她还得去巡视一下施粥的情况。 小宴上捐款的府邸虽是看在她凌王妃的面子上,但也不是白白扔钱去的,她吩咐人将捐款的府邸记录下来,不计捐款数额大小,统统发上一块仁善之家的牌匾。 那些在民间宣扬某户人家捐了多少银子、多少粮食布匹的话,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管是为名利还是什么目的,钱花在百姓身上就够了。 马车徐徐路过城东三里街,远远地,就听一阵嘈杂之声。 路过此处的时候,车夫特意放慢车速。 甄汨珞挑帘一看,是白知府的府邸。 府门口,架起三个草棚子,两三个婆子围着铁锅煮粥,还有两个容貌端正的丫鬟在舀粥分发给百姓。 飞羽见她感兴趣,跳下马车去找不远处一个得到恩惠的老妪打听。 不到一会,飞羽再回马车上的时候,甄汨珞敏锐地注意到她表情有些不对劲。 果然,下一刻飞羽就意味深长地说道: “王妃,你可不知道,白府真是大善人家呢。”她顿了顿绘声绘色地学起那老妪的话,“白家人很是大方,从早到晚上的施粥,那粥熬得浆糊,里面甚至有鸡蛋,没人满满地一大碗……” 甄汨珞闻言,扬了扬唇角,“怪不得今天去城北看没多少人来,原是都到白家了。” 她命人施粥是为了让流民在这场灾患中活下去,是为他们雪中送炭。 也不知白夫人是怎么想的。 雪中送炭会让人记下恩德,可这“恩德”太过,就难免会让人生出不劳而获的想法,白府能养他们一时,一旦不再供养,那就是斗米恩升米仇。 不过有人替自己省粮食,何乐而不为? 马车从侧门进入王府,她正要下车,却见旁边四五丈处停着另外一辆马车。 门房与对方的交谈声也落入耳中。 “我家夫人是徐州同知的夫人,是凌王妃的婶母,请您再通传一遍。” 门房表情有些僵硬,却还是耐着性子说,“王爷和王妃今日都不在府中,夫人来的不巧,等王妃回来,奴才会去通传的。” 被称作甄夫人的女子有些不爽,她余光一闪,目光飞快地锁定在那辆朱轮马车上。 整个徐州能用朱轮车的也就只有凌王和身负一品诰命的王妃。 她上前一步,主动开口道:“可是王妃娘娘?臣妇乃是甄桐言之妻,特来拜见。” 同知府应当是在百里外的会陵城才对。 可见这位甄夫人为了见她赶了不少的路。 飞羽优雅淡然地做请的手势,“请甄夫人随属下先去歇息,王妃更衣之后自会相见。” 周氏暗中皱了皱眉头。 在她看来,这凌王妃也是甄氏女,按辈分自己也是她的婶母,对方就应该先来拜见自己才是。 不过事急从权,她还是跟着飞羽抵达小厅。 喝了一肚子茶后,甄汨珞才姗姗来迟。 她此时才注意到,甄夫人背后还跟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年约十五六岁,穿着一件粉粉嫩嫩的竖领对襟花鸟裙,唇红齿白、娇俏可人。 “甄夫人。” 她冲着年岁稍大的女子微微颔首,步态优雅地向主位而去。 甄夫人见状,嘴唇的笑意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甄汨珞叫她甄夫人,就是没有与她攀亲戚的意思,一切公事公办。 周氏被身后的少女扯了扯袖角,这才勉强地扬起一抹笑容,“老爷听说王妃到夷陵城,特意命臣妇来拜见娘娘。” 甄汨珞但笑不语,不置可否。人继续道:“我家老爷还记得幼时常与堂兄一起玩,还特意让我问问堂兄和老太君身体如何呢。” “我父亲和奶奶身子骨硬朗。”甄汨珞答,半点家常都不想唠,她对这一家子无任何好感。 甄夫人却好像看不懂她的不悦似的,全程像个笑面虎啊,“先前我家昙哥儿写信说在路上遇到了王爷王妃,可臣妇左等又等,也没等到昙哥儿回去,王妃可知他的行踪?” 甄汨珞动作一顿,面上流露出一分恰到好处的讶然与疑惑,反问道:“堂哥他没有回去吗?” 甄夫人脸色一白,“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没见到昙哥儿?” 第65章 失踪 甄汨珞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脸上却挂着担忧的表情: “甄夫人,我与堂哥是在仓嘉城分别的,他走的时候都没与我知会一声,而且这事实在是……” 周氏表情一僵,望着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一颗心机会都提到嗓子眼。 上首的少女轻呷一口热茶,语气有些恼怒,“堂哥他在仓嘉城不知怎么结识了太守家的庶女,他还当街辱骂人家姑娘,口口声声要让人家为妾,随后就大嚷大叫着独自离开仓嘉城,这事不少当地百姓都是亲眼所见。”https:/ “最可恶的是,”她重重地冷哼一声,对周氏都生出几分不满,“最可恶的是,他还说是本王妃的堂兄,仗着本王妃才敢作威作福,简直就是把我的脸放在地上踩!” 周氏与身边的少女脸色皆是煞白。 下意识地开口解释道:“这不可能,我家昙哥儿最是温和知礼,整个会陵城都小有名气。” “本王妃不想听你说这个。” “昙堂哥的行踪本王妃也不知晓,他若是回去,甄夫人你可得好好教训他,别叫他丢了整个家族的脸!” 周氏此时早已忘记到她这个王妃面前摆架子,满脸惊惶地说,“王妃,昙哥儿可是你的堂哥啊,这事你得帮忙,更何况我家昙哥儿品行俱佳,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绝不可能? 甄汨珞不置可否,眸光中透出淡淡地嘲讽。 她不信甄夫人对她儿子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晓,恐怕即便没有助纣为虐,在其中也有包庇隐瞒。 “本王妃早就叮嘱仓嘉城太守找到人后递信了,这么久也没有消息,慈母多败儿,甄夫人还是好好回忆一下你儿子会去哪里吧。” 她只管打太极,要她尽力办事是不可能的。 “要照您所说,那仓嘉城太守女儿受辱,怎么可能会尽心竭力的找人啊。”周氏早已是乱了阵脚,口不择言。 却见甄汨珞只是老神在在地品茗,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她。 “娘,您先莫要惊慌。”周氏身边的粉裙少女扯了扯她的衣裙,安抚道:“王妃娘娘肯定不会不管哥哥的。” 这姑娘就是周氏的女儿,名叫甄画。 甄汨珞漠然地打断她: “本王妃能做的已经做了,这是你们自家的事情。” 那姑娘微微垂下头颅,只用一双惹人怜爱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在说:堂姐,你怎么能这样呢? “二位的请安本王妃收到了,若无事,飞羽送客。” 甄汨珞对这种白莲花的的姑娘一向无感,也不会对其产生什么怜惜的情绪。 她摆明一副因甄昙而恼了甄家的模样,周氏心中记挂着儿子,早就心不在焉,顺着飞羽离开了小厅。 甄画捏了捏手中的帕子,语气有些不满,“娘,堂姐怎么能这么对待长辈?” 周氏没搭理她,喃喃自语:“昙哥儿不回府会去哪了呢,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老爷让他去鹿鸣书院求学,现在徐州乱成这样,他在外有危险可怎么办?” 甄画也不只是想到些什么,呼吸一窒,眼神躲闪。 知女莫若母,周氏目光一戾,急忙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哥哥他……” “我、我。”甄画轻咬粉嫩的唇瓣,半晌才声如细纹地说,“我听兄长的小厮说,他有一个外室……” 到十月下旬,徐州的天气愈发寒冷,午后阳光潋滟,气温有几分回暖。 甄汨珞叫人将桌案搬到了飞花筑的花厅外,晒着太阳,细细地盘算账本。 这座府邸地理位置很适合养花,前几日不知逐弈等人从哪里弄来几盆菊花,她瞧着新鲜就放在飞花筑养着。 现如今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枯萎的茉莉花丛中忽然传来两声鸟类的惨叫,一道圆滚滚的白色身影扑棱着向花丛外跳去,压倒一片花草。 飞羽连忙过去看,一把抓起那道白影,“是我们的信鸽。” 那肥胖的鸽子此时狼狈极了,白净的羽毛上沾着些许泥土,脖子上还有一道渗血的抓痕,一双黑豆大小的眼睛充满惊慌。 飞羽对着草丛伸手一抓,捞出一直橘色纹路的狸花猫。 倒霉的鸽子才千里迢迢从京城的方向送信,就被这不知哪冒出来的小猫给盯上了。 甄汨珞打开信笼,是祁忪戊给秦临渊的,大概就是说邺王的人在户部被清理了个干净,邺王折断一臂,最近忙着清理后事,襄王穷追猛打,就连皇后都为此受到些牵连。 她将信件折好,等着晚上给秦临渊看。 此时那只橘猫被飞羽抓在怀里,急得喵喵直叫,想要挣脱,脏兮兮的爪子在飞羽的袖子上留下几个梅花印。 “王妃,这小玩意还挺好玩的。”飞羽笑吟吟地说,目光透露出两分期盼。 这猫看起来也就两个月大,也不知是怎么戳中她的萌点,甄汨珞迟疑片刻,“可以留在咱们府里养,要不然这么小的猫崽子,不一定能熬过这个冬天。” “当然,王府的信鸽养出来可不容易,别让它抓了。” 大概是年轻的女子都受不住这么毛茸茸的动物撒娇,这一下午,甄汨珞和飞羽围着橘猫团团转,又是洗澡又是梳毛。 就连秦临渊回来的时候,都遭遇了冷遇。 不过这空荡荡的王府总算是有了几分生机。 徐州的一切都在渐渐好转,但仍不可掉以轻心,尤其是入冬后天气寒冷,百姓的日子更难过几分。 一大早,她已经披上一见厚厚的披风,上马车去城中新设立的粥棚巡视。 不管那些捐款的府邸是不是真心实意,他们的钱也是用到了实处,她注意的到城中不少百姓已经换上了较厚的衣服,脸上再也不见先前的麻木。 “甄姑娘,最近可真是多谢你了,不愧是王妃娘娘的堂妹,有王妃娘娘的风范。” 甄汨珞挑帘望去,管事的婆子正对着一名粉衣姑娘夸赞。 那姑娘正是甄画,她挑了挑眉,没有吭声继续观望。 第66章 名声 甄画精致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羞赧的笑容,微微垂头,并未反驳。 她帮着婆子们装好炊饼一一分发给下面的百姓。 甄画生得漂亮,衣衫与发髻也工工整整,在百姓与干活的婆子中显得格格不入,因此格外引人注意。 对于一些平民百姓家姑娘艳羡的目光,甄画嘴上不说,却暗中扬了扬下巴,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她将炊饼递给一名上岁数的老汉,那老汉连声道谢,甄画甜甜地微笑回应。httpδ:/m.kuAisugg.nět 那管事婆子眼尖,立马就就注意到拐角处那辆朱轮马车,下意识地就出声喊道:“王妃娘娘来了!” 百姓们纷纷看过去,对这位传说中的凌王妃充满好奇。 身份被点破,甄汨珞便顺着走下马车,她一袭大红色飞鱼纹妆花纱长裙,头上仅用一只玛瑙簪子挽起一个松松的堕马髻,整个人明艳靓丽,荣光焕发。 几乎是一出现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名管事的婆子最有眼力见,她尖着嗓子跪拜在地高声直呼“参见王妃”之类的话。 一种百姓在她的带动下也一一行礼。 甄汨珞眼中闪过一抹讶然,动作迫切却优雅地将眼前的人搀扶起来。 这一刻,她是真心感觉到,这些百姓跪拜的并非是她的“王妃”身份,而是打心底眼感激为他们添衣生饭的人。 “诸位快请起。”甄汨珞微微躬身向百姓们点头,嗓音清透又充满力量,“你们都是鲁国的子民,也是皇上与王爷的子民,我与王爷自京城而来就是为大家而来,如今见到你们不必流离失所,日子越过越好,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另外,”她目光充满笑意,“这次就在也并非都是凌王府的功劳,亦有徐州很多官员、商户的捐赠支持……” 甄汨珞顺势传扬了一把凌王府的好名声,同时也没忘记带上其它府邸,也算是给这些人卖个好。 百姓们眼眶含泪,满眼热切:“多谢皇上,多谢王爷王妃,还有各位大人……” 甄汨珞该说的都说过,也就不再多逗留,准备登上马车。 背后还有不少百姓在议论纷纷。 一名粗布麻衣的老妪手上还牵着个花袄的小姑娘,略有些激动地说,“那就是王妃娘娘?!上次我在粥棚里与王妃同一桌呢,当时王妃娘娘还给我家囡囡吃糖……” “王妃娘娘果然貌如其人,长得像仙女下凡一般,人也善良。” “有这样的主子,是我们徐州之福……” 一声声赞美落入耳中,甄画低了低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王妃除了那日在王府募捐,吩咐底下人施粥也没做什么。 那些银子的大头还是来源于各家府邸,她一个人倒占了全部美名。 方才那些百姓还一口一个甄姑娘有多好,王妃一出现,自己早就被他们抛却在九霄云外。 甄画不自觉捏了捏掌心。 都是同族女子,王妃出身国公府,长在繁华的京城,被赐婚给堂堂龙子凤孙,命好得令人羡慕,而自己只是一个旁支女子,在偏远的徐州前途未明。 她甄画从未羡慕过旁的女子,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心思,但手脚远比心快,她已经一步步走向那架朱轮车。 “王妃堂姐。”甄画甜腻腻地开口。 车夫一见是自家女主子的堂妹,一时间也有些迟疑要不要走。 甄汨珞已经先一步回应,“甄姑娘有什么事吗?” 她疏远的态度令甄画有些尴尬,她状若无意地扬起一抹笑容,“堂姐,其实在来到夷陵城听说堂姐施粥的事情后,我也想出一份力。” “我愿意出一千两银子为徐州百姓做一些事情,可以吗?堂姐?” 众目睽睽之下,甄画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被拒绝。 一只白净纤长的手掀开车帘,露出甄汨珞那张漂亮的脸,她语气很淡,没有半点喜色,拒绝道:“甄姑娘,最近已经募捐了不少银两,不需要再捐了。” 各府出了多少银子她都有记账,心里也有数,如今这些正好够用到十一月中旬。 正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她们不能总养着百姓,也得叫百姓去做些正当伙计养家糊口。 她最近正准备跟秦临渊商量这事。 而且几万两银子扔出去就罢了,再多一些,她怕传到京城会让皇帝怀疑她们有邀买人心之嫌。 毕竟皇帝本来就对秦临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忌惮与不满,如今她家王爷的身体恢复,传到京城中,想必很快就要闹腾起来。 她们只管应付皇帝,再看襄王和邺王相争即可。 甄汨珞拒绝的还算委婉,甄画却是小脸一变,有些委屈的模样,目光略有指责地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女子。 她对甄汨珞的说辞是不以为然的。 王妃在初次宴请夷陵城官眷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当时自己与母亲还在路上,并未收到消息,如今补上又有何不可? 如今百姓们都在看着,王妃只要应下,对她们两人的名声都有好处,她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呀? 难不成是王妃不喜自己? 自己又没有得罪过她! “堂、堂姐。”甄画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羞怯又动人,“堂姐,我真的只想为徐州百姓做一些事情,没有抢您风头的意思。” 她自以为自己真相了,甄汨珞闻言眉头轻挑,垂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这个女孩,但笑不语。 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无形之中就透出一种嘲讽不屑的感觉。 飞羽没忍住爽朗地笑了一声,“甄姑娘,这你可就是多想了。” “我们王妃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王妃抢你的风头,你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没错!她家飞羽就是她的嘴替。 甄汨珞笑吟吟地提醒道:“甄姑娘,你大哥还没找到吧,有时间跟本王妃耍嘴皮子,还不如回去找找你大哥。” 她对于某些不识趣的人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甄画脸色煞白,惶然又无助地站在原地,泫然欲泣。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际,也不知是谁嚷了一句: “凌王爷来了!” 第67章 恩爱 这一声好似又将甄画带回了现实之中。 周围百姓原本那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走,令她如释重负。 百姓们压低嗓音互相传播这个消息,大家都很好奇曾经战功赫赫、如今又为他们重修家园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甄画只觉得头上一道黑影,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她抬眼望去,那人一身曜黑色织锦缎贴里袍,跨坐在赭红色的骏马上,许是刚从军营归来的原因,手臂上还有尚未卸下的玄铁护腕。 那张脸俊美逼人,与寻常武者的阳刚粗狂不同,反而是五官精致阴柔,却不失英武之气。 他的眼窝好似比寻常中原人较深,目光深邃若寒星,渐渐落在马车中的少女脸上,唇角渐渐扬起一抹轻柔的笑意。 甄画的呼吸都有些失去平稳。 她的耳畔传来一道明媚清脆的女声: “王爷,今日散值很早?” “是啊。”秦临渊心情颇佳地回应,“听下面人说王妃在这里,特意来接你回府。” 他生得漂亮,身姿又挺拔修长,从前被束缚于轮椅上整个人都阴恻恻的,如今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就好像画上的仙人似的。 甄汨珞正要说叫他上马车来,车窗外的甄画却嗓音甜甜地问道: “王妃堂姐,这是堂姐夫吗?” 她嘴上问的是甄汨珞,眼神却一直盯在那马上的青年身上。 甄画知道自己有一双精致多情的眸子,从小到大父母亲人也都是这么夸她的。 小姑娘一眨不眨地瞧着那人,眼中充满单纯的好奇与仰慕。 这样真的很容易令人误解。 甄汨珞不喜欢这种眼神。 什么意思?当着自己的面盯着自己的夫君看?当她是瞎子吗? 她虽然清楚秦临渊并不会被吸引,心中还是有少许自己的人被觊觎的不悦。 “王爷姐夫,最近堂姐在城中施粥,画儿也想出一份力,但是堂姐说不需要了。”她眉眼微低,有些失落,“如果姐夫堂姐有什么需要可千万要和画儿开口。” 秦临渊却好似才注意到这么一号人物横在面前,面色平淡,嗓音清越又暗含一丝疏离,“既然王妃说不需要,那就是不需要了。” 他说罢,眼神又紧紧黏在马车里的少女身上,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王妃我们走吧,你想想回去之后吃什么……”筷書閣 甄汨珞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尴尬怔愣的甄画,顿时改了主意,掀起车帘,十分骄矜地伸出一只手: “王爷,我都好久没骑马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这不得载我回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她的手,暗用巧劲,顺势就将小王妃拉上马鞍,圈在怀中。 甄汨珞似乎还能听到他在背后隐隐的笑声。 这男人是在嘲笑她吃醋吗? 谁叫他长得一副惹桃花的模样。 她故意挠了挠对方的掌心。 “王爷,回去我得来一道糖醋里脊,多放糖的……” 两人共乘一骑,有说有笑不顾旁人的目光径直向王府的方向而去。 甄画脸色苍白。 只听周遭的百姓纷纷目露赞许地夸赞着: “咱们徐州的王爷和王妃可真恩爱,就像一对金童玉女似的。” 另外一个小姑娘有些艳羡地附和,“那肯定的啊,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们一定会恩爱白头的。” “姐姐,我也想吃糖醋里脊!” 那女孩又笑,“过些天让阿兄去打猎给你做,小馋猫!” 他们喝着粥,也没觉得王爷王妃吃肉有什么不对,人家都散尽家财供他们渡过难关了,这样的好人就该吃穿不愁! 所有人都忘却了甄画似的。 十月的风刺骨的冷,没有人给她台阶下,甄画只能僵硬地笑着跑回去继续帮忙。 此时就连先前夸她的婆子好像不愿意和她搭话了。 好歹也帮忙一整天,甄画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家累得腰酸背痛,偏偏今日府中的马车又临时被母亲叫去做活了。 她与贴身婢女缓缓迎风而走,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 隐约瞧见不远处有些喧嚣,一群人围着一座府邸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身边的婢女看出主子的心事说道:“那是一座施粥的棚子,好像是白知府夫人设的。” 甄画一听粥棚就想起白日的难堪,本打算快步离开,一听白知府又顿时止住脚步。 她自然是知道的,在徐州她的家室比总兵府与知府都逊上一筹,曾经她还听说父亲想将那个原配所出的长姐许给白知府的儿子,只不过那知府夫人是个眼高于顶的,没瞧上嫡长姐。 婢女看了一会,又说,“知府夫人倒是大方,听说给得还是菜饼子,偶尔还有鸡蛋。” “白知府夫人才是真正的善人。”甄画赞了一声,又在心中补充:比王妃那等沽名钓誉之辈强得多。 甄汨珞如愿吃上了糖醋里脊,府上新添的小橘猫就在一旁急得喵喵叫,总是用小爪子扒拉她的裤脚。 大概也看出这座府邸的人类愿意供它吃供它喝,小橘猫紧张兮兮地没过几天,就开始放纵天性,毫无心理障碍地讨要吃喝还欺负信鸽。 飞羽端了一盘白水煮鸡胸掺着羊奶给它吃。 小橘猫吃起来甚至吧唧嘴,一边的秦临渊眼底闪过一抹嫌弃。 他都没怎么抱过王妃,这长毛的小玩意刚来几天就敢反客为主了。 甄汨珞看得出神,脑中一闪而过白天的想法,忽然开口说道:“咱们也不能一直施粥,关于凌云江水满溢的事情可有解决?徐州还有很多难民的去处都没有解决。” 秦临渊并无忌讳地点头,“工部侍郎的意思是,可以让难民到陇上县挖一条沟渠引江水到陇华山附近,到明年,或许可以在陇上县再开一片耕田。” “陇华山附近?”甄汨珞眸光轻闪,忽然想到什么,“咱们手底下可有能辩山识脉的能人?可以先请人看看陇华山适不适合耕种。” 她的印象中,陇华山地理位置靠海,不宜种植,倒是很容易出砂矿。 第68章 扬州 她记得,从前在某本书上看过炼制玻璃的方法。 在这个时代的鲁国,尚未有炼制玻璃的方法,倒是有另一种东西──琉璃。 琉璃与玻璃是有本质区别的,但目前的人们对于那种晶莹剔透的东西几乎没有抵抗力,凡是有能力的人都愿意收藏一两件。 尤其是琉璃价格不菲,属于是舶来物,海禁这些年愈发珍奇稀少,而玻璃一旦能炼制出来,成本非常低。 秦临渊眼中有些笑意,揉了揉小王妃蓬松绵软的发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户部侍郎可能是着急回京。” “其实本王有个法子。”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徐徐道来:“与咱们接壤的扬州西部容易干旱,近两年更是靠天吃饭,扬州几乎每年都要出一笔不小的赈灾银两。” “徐州的泉阳城离扬州兴城最近,若是能挖渠引水到扬州,与他们做一笔交易,倒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甄汨珞暗暗想着,挖渠跨州所需金银人力不少,若是这么办下去只怕整个凌王府都得空置大半。 但就他们的情况来说,不破不立,明知道不易,也必须要做。 如此一想,取沙炼制玻璃的想法就愈发在心中扎根。 “那扬州的官员肯吗?” “肯,扬州总兵楚明心是个心思活跃之人,早年朝廷播不下赈灾银两他就带着人去剿匪赚钱,扬州的匪剿完,就背地里跨州到荆州、交州等地的边境去剿匪,靠这招愣是挺过那两年最难过的。” 而且这位扬州总兵很精明,做事也十分干净漂亮,半点把柄都没让人抓到。 秦临渊能知道这个消息,也是因为曾经他在军中势力广泛,四五年前又不少旧部散去后被分配到其它州卫所,那些人个个有才能,爬到小将的位置上摸索到这种核心机密。 “说到底,扬州总兵是个武将,他若是不管扬州百姓,大可以撂挑子将责任推给知府,他却冒险赌上前程赚来赈灾的银两,倒是个好官,我觉得可以争取。” 甄汨珞眼神亮了亮。 从户部侍郎能在幽州贪污多年就能看出来,当今圣上对于地方的掌控并不紧,这偌大的鲁国简直就像个筛子,又是哗变、又是匪患。 “要做就要尽快,赶在明年雨季来临之前,我们的时间不多。” 鬼知道皇帝会不会听说自家王爷身体好转的消息,就不管不顾召他归京,甄汨珞觉得皇帝不像是个心胸宽广的,保不齐真会这么做。 “当然。” 两人说了一会话,身侧的男子就开始蠢蠢欲动,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贴。 甄汨珞脸色泛红,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来小日子了。” 两人已经大婚许久,她就没打算不给他碰,只是前段时间闹些小别扭,今日又来了小日子。 是这家伙没福。 平日里清冷自持、疏离淡漠的凌王爷像个失望的狗儿一般低下头,眼里满是失望。 很快他又一把抱住小王妃的腰身,吹灯上床。 不着急,他的小王妃年纪还不大,正好也不适合诞育子嗣,过两年更好,他可以等。 两人预备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秦临渊的公务更加忙了。 甄汨珞倒是因为局势稳定,各官员府邸的配合轻松不少。 那些捐款的官员,们得到好名声,自然巴不得给她这个藩王妃的面子。 甄汨珞今日赋闲在家,抱着胖了一整圈的小橘猫撸得不亦乐乎,听飞羽说,幕僚“木姑娘”特意来请安。 她本以为木子昭到徐州就会以男装示人,没想到对方脾气倔得很,说王府在徐州并未到只手遮天的底部,凡事都应该多加小心。 甄汨珞对于这个比她还小一岁的男孩的看法就是,对方时刻因那深仇大恨保持警惕之心,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兽,随时准备跳起来攻击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 她还蛮心疼这个小孩的。 木子昭今日穿了一件小袖方领补服,下身是嫩黄色马面裙,裹了一件轻薄的披风,长发整整齐齐的扎了个三小髻,看起来格外俏皮可爱。 他一双锐利的狐狸眸一眼就盯住甄汨珞怀中抱的小橘猫。 “好啊!原来这崽种是你养的!”木子昭瞪大眼眸,直直地瞪着橘猫,语气有几分不满,“上次就是这个家伙抓烂了我新做的风筝!” 天知道他为了那个风筝整整耗了好几夜! 小橘猫似乎也认出了这个被自己“作弄”过的人,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一溜烟窜进飞羽的怀里不敢作声。 “这小崽种还心虚呢!”木子昭顿时气消大半。 开始说起他这来的主要目的: “王妃,我今日出门去收集情报,路过白府门口,正好瞧见你家堂妹与白夫人搅合到一起。” “如何搅合?”甄汨珞抬眸。 她察觉到木子昭话中试探的意思,白府并非凌王一党的人,木子昭并不知道甄昙死于自己之手,估计是想试探一下她对娘家中人的态度。 “她们也在施粥,而且那白夫人阴阳怪气,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王府很……小气。” 木子昭瞪大一双狐狸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表情。 甄汨珞闻言有些失笑。 不以为意地作出回应:“他们愿意施粥就施粥,愿意说就说,王府能掏的银子不多,有人上赶着做冤大头,把王爷封地上的百姓养得白白胖胖,有什么不好?” 木子昭嘴角一抽,“你就心大吧!”王爷那么英武一个人,怎么就相中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王妃! 她既然已经如此说了,木子昭也就没多做纠缠。 甄汨珞最近还有事情要忙活。 她家王爷准备亲自跑一趟扬州,有些东西得做好准备。 飞羽帮她收拾出一些干净衣衫、药物一类的行李,最后是一件金丝软甲。 甄汨珞望着那件软甲,眼中有些怔愣,微微出神,秦临渊这一走,自己身为王妃就得一个人坐镇徐州,虽然他从来不会让自己有后顾之忧,但她还是有些紧张。 第69章 赏画 她可以的。 她家王爷从前不应该被桎梏在轮椅上,如今更不应该被捆绑于后院府邸之中。 他是天上的雄鹰,而自己也不是他的累赘。 他们可以并肩而行。 似是想到些什么,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甜蜜的笑容。 “王妃,你还没怎么逛过夷陵城吧,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地出去逛逛?”飞羽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主动提议。 “你以前逛过吗?” “来过的,当初皇上将徐州分封给王爷,逐弈那时候还不是侍卫统领,我跟他一起来的。” 明白她的一片苦心,甄汨珞笑吟吟地应下。 次日午后,从小路送走秦临渊后,甄汨珞就让车夫顺着飞羽的指引在夷陵城闲逛。 一个月前刚到这里的时候,百姓们在灾难之下浑浑噩噩,惶然无措。 短短一个月,这里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百姓面上有了笑容,对生活有了期盼与希翼。 就在此时,甄汨珞注意到一家书局门口正站着一名碧衣姑娘。 那姑娘有所察觉,缓缓转过身来,面上浮现出一抹讶然,随即有些欣喜地走上前,“臣女沈攸宁参见王……” 她还未行完礼仪,就被甄汨珞伸手虚扶起身。 “沈姑娘免礼,在外唤我秦夫人即可。” 甄汨珞差点不记得这个姑娘,但是记得她的名字,徐州总兵之女沈攸宁。 沈攸宁一双清澈的眸子眨了眨,乖巧道:“秦夫人。” “秦夫人今日也是来无忧堂赏画的吗?” “赏画?”甄汨珞好奇地问。 沈攸宁一听,便知她并不清楚,于是将无忧堂的来历缓缓道来,“无忧堂是夷陵城一家有名的书局,是先帝二年的探花郎苏行之晚年辞官归乡所创,行远先生善书画,尤其是画得一手极佳的花鸟图。” “秦夫人是第一次来徐州可能不知道,无忧堂在十年前就会每年二月、六月、十一月举办一次赏画,据说今年的压轴正是行远先生在先帝十八年所绘制的《寒秋菊》。” 行远是著名画师苏行之的小字。 两人说话间,身边已经路过几名衣着各色的姑娘,她们并未认出甄汨珞,只是纷纷与沈攸宁打招呼。 “秦夫人,您可要进去看看?”沈攸宁问。 “好啊。”甄汨珞唇角噙着一抹和煦的笑意,在沈攸宁的引路下走进无忧堂。 无忧堂本是一座书局,院中前后并列两座小楼,中间相隔一条小湖与花园,前院专供男子活动,而姑娘们大多选择去后面的小楼。 此处已经聚集不少姑娘家,围着一幅幅书画点评说笑。 为衬托今日的主题“菊”,无忧堂的主家特意在楼中摆放了各色的菊花。 “孙姑娘,凌姑娘,孟姑娘……”沈攸宁一一与几名熟识的女子打招呼。 “沈家姐姐,你来晚了,我们正要去二楼看白姑娘她们比试。”被称作孟姑娘的人说罢,亲亲热热地挽起身边友人的胳膊向二层走去。 二楼之中,一名梳着双平髻,身穿百褶花鸟襦裙的姑娘正与另一名蓝衣女子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各自摆着笔墨颜料,周遭围着好几人,悄悄地评判书画。 听沈攸宁介绍,左边的女子是白知府的嫡长女,名唤白惜湘,右边的蓝衣女子是夷陵城通判之女,乔名姝。 白惜湘骤然听见沈攸宁的名字,目光不由得有些紧张,手下的力道增大。https:/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两名女子都相继放下笔。 “乔小姐画的寒菊真好,层次饱满,华而不奢。”沈攸宁赞道。 “我觉得白小姐的十丈珠帘也不错,技巧细腻,栩栩如生,飘逸灵动。” …… 小姑娘们各执一词,看法不同。 “秦夫人,您有何看法?”沈攸宁若有所思地问。 甄汨珞却摇摇头,语气平淡,并不感兴趣似的,“你们比试,我就不做评价了。” 一众人被沈攸宁这一声“秦夫人”吸引过去,一道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心中暗暗好奇这位夫人的身份。 这位夫人的夫家姓“秦”啊? 秦可是鲁国国姓,难不成这位夫人是宗室之人? 她们又暗自摇了摇头,徐州数得上名的宗室除先帝时期的宁王之后,好像就没有别家了,但那位老宁王仅有一女,后来嫁入会陵城的薛府,眼前这位夫人不到双十年华,显然对不上号。 等等! 夷陵城中还有一位“秦夫人”,不会是那位吧? 率先反应过来的女子神情一凛,目露敬仰之色。 难怪沈大小姐亲自带领人家进来,感情是慧眼识珠,早知道她们也在门口磨蹭磨蹭一会! 白惜湘的眼神从看到甄汨珞起就有些不对,她生怕王妃因为上次宴会的事情对她有所不满,借机打压,谁知对方根本没有掺和的意思。 沈攸宁好书画,此时一双眼眸紧紧看着两份画卷之上,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白小姐,我觉得你这幅画到最后点蕊的时候心神急躁,下笔太重。” 白惜湘脸色微微一变,她也算夷陵城有名的才女,一点都不比沈攸宁差,她凭什么质疑自己? “王、秦夫人,您觉得呢?”白惜湘咬了咬唇瓣,看向甄汨珞。 既然王妃没有因为母亲的事迁怒自己,那她也应该看得出自己和乔名姝谁画的更好吧? 甄汨珞挑了挑眉,没再推拒,“我更喜欢乔小姐的寒菊。” 她画作的一般,但品鉴还是懂几分,白惜湘技巧娴熟确实不错,却少了几分味道。 今日看来,沈攸宁与乔名姝两人都是有才气的姑娘,白惜湘心性不足。 “秦夫人,您……”不会是对我有意见吧?白惜湘欲言又止。 甄汨珞笑了笑,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有所误解,坦然地解释道:“现今已经是十一月,寒菊显然更有意境。” 若是甄汨珞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只会觉得好笑。 上次小宴她就没注意到白夫人身边的女子,隐约只记得这么个人,又怎会故意刁难呢? 听她如此点评,姑娘们若有所思,觉得确实如此。 第70章 女装 “白小姐,乔小姐,我这有个小姐妹也画了菊花,你们不妨也看看?” 一道甜美灵动的声音自一楼响起,只见两道浅粉色的身影从下方的木制台阶上缓缓走上来。 为首的姑娘是苗大将军的嫡次孙女,而她身后的人是…… 甄汨珞微微一怔,眼神疑惑地落在那人身上。 而对方显然也瞧见了她,表情倏然僵住,脚下好似生根一般再也走不动一步。 怎么是她? 还是甄汨珞率先笑出声来,似笑非笑、语气意味深长,“原来是木姑娘?” “秦夫人,您认识这位姑娘?”苗小姐讶然。 “怎么不认识呢,”甄汨珞顿了顿,“这是我的娘家远房表妹,姓木。” 王妃的表妹? 木子昭只觉得脊背一凉,尴尬地想原地找个坑将头埋进去。 王妃怎么会在这?还被自己碰巧遇见。 可恶! 她发现自己男扮女装偷偷出来玩,跟小女子比试,一定笑话死他了! 脸都丢尽了。 木子昭的心声无人知晓,沈攸宁捧着苗小姐递上来的画卷,眼神发亮,很是赞叹: “木姑娘才气斐然,这副左妃仙子画得很是精妙绝伦!” “表妹,你画技见长。”甄汨珞调侃地看向粉衣动人的“小姑娘”,抚掌一笑,“乔小姐当属第一,木姑娘次之。” 王妃都开口了,一众女眷也没有意见,对着乔名姝和木子昭就是一顿夸。 反倒冷落到一旁的白惜湘。 白惜湘暗自抿抿唇,不悦地背地里瞪着木子昭。 她与沈攸宁、乔名姝本就是夷陵城有名的才女,今日输给乔名姝,叫沈攸宁品头论足一顿便罢,不知道哪来一位木姑娘也来抢风头。 她们凭什么说自己的画技就比这莫名其妙的木姑娘差? 还不是因为这位是王妃的表妹,这群拜高踩低的小人捧臭脚罢了。 白惜湘望着自己那一副《十丈珠帘》,眼眸暗淡无光。 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似的,喘不过气来。 从凌王府被“请”出去后,本来与她交好的小姐妹,有不少人都不愿与她来往,几次下帖子都被回绝。 母亲还非要与他人不同,自己搞出一个粥棚来,又是鸡蛋又是菜的,府里哪有那么多银子挥霍,最近自己的月钱都下降不少。 王妃一来,她才女的名头也被旁人夺取了。 她以为王妃是公正的,没想到果然如母亲与甄画所说,王妃气量狭小,为亲是举。 甄汨珞上次发的帖子,官员们怕摸不准新藩王的脾性,去的大多是当家主母,家中小姐还是少数,这次甄汨珞也算认个清楚。 比如田大将军府的苗锦玉、唐将军府的唐婉儿、唐恬儿、通判府乔名姝…… “等等我!”木子昭一路追着飞羽小跑出无忧堂,生怕前面两人听不见似的,又补充一句,“王妃……表姐!” 那一声表姐喊得咬牙切齿。 甄汨珞笑吟吟地招呼他上车,坐在飞羽身边的脚凳上。 马车缓缓向凌王府驶去。 木子昭悄悄瞥向两人的脸色,没话找话: “王妃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无忧堂?” 甄汨珞抬眸,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那眼神好似在说: 我不来怎么会看见你这场大戏? 木子昭:“……”尴尬地想以头抢地。 “咳咳。” “王妃,你别误会,我是、我是前些日子出府买笔墨,遇到苗锦玉,她主动搭话,我思忖苗家也投靠王爷,不好不搭理她,她叫我出来玩,我就……” “你是想求王妃别说出去是吧?”飞羽捂着肚子憋笑憋得脸色涨红。 木子昭肯定是怕逐弈那大嗓门笑话他! “表妹,本王妃肯定不告诉别人,尤其是王爷和逐弈。”甄汨珞仿佛能一眼看出他的心思。 谁是你表妹?!木子昭略显绝望地闭眼。 几人说说笑笑地回到王府,门房见女主人归来,一边上前搬上小凳,一边禀报说,“王妃娘娘,府中来了一位客人,说是会陵城同知。” 甄桐言?! 甄汨珞眸光一闪,心下微沉。 这来的可真不凑巧,秦临渊应该才刚出城不久。 甄桐言自称是会陵城同知,那就说明是来见秦临渊的,而不是以亲戚的身份拜访自己。 她对飞羽招招手,“你先请管家去招待甄同知,我去更衣,稍后就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家王爷不在,自己也不能晾着对方,甄桐言可是秦湛瑛那边的人,万一被人察觉到秦临渊的行踪可就不好收场了。 飞羽将甄桐言请到前院宴客的正厅。 按说甄汨珞一个女眷见外男并不合适,但她与甄桐言是名义上的“叔侄”,有血缘关系,也就不太重视男女大防。 甄桐言年约四五十,鬓发束得整整齐齐,并不见白发,看起来就像三十多似的,他穿着一身藏蓝色忠静冠服,目光沉静,体态不见丰腴,隐隐能看出与甄昙有几分相似。 如果说甄国公是多年为将,长相英武气质冷冽,那甄桐言就属于文弱书生、气质温和型。 想必甄昙就是随他父亲。 甄汨珞换上一件常服,缓缓走进正厅中,唇齿轻启唤道:“甄大人。” 甄桐言许是没想到来的会是一名女子,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即起身作缉行礼: “这位就是王妃娘娘吧?臣参见王妃。” 在甄汨珞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王妃。 “您也是本王妃的堂叔,不必多礼,甄大人请坐。”甄汨珞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作请的手势,“真是不巧,王爷今日去军营当值,如今还未归来,恐怕让甄大人白跑一趟了。” 甄桐言微微一笑,“臣主要为述职而来,既然王爷不在,臣下次拜访即可。”他话锋一转,“我与王妃也是第一次见面,不知京中的大伯母与堂兄可还好?” “祖母父亲自然好。” 甄桐言闻言面上的笑容愈发恭敬和蔼。 甄汨珞心下一沉,感觉这可比甄昙难应付得多。 第71章 邀请 甄桐言与甄昙父子俩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有八九分的相似。 但甄昙所表现出来的温和,完美的令人有一种虚假的感觉,甄桐言则是老辣很多,令人难以捉摸的同时又不觉得对方不好接触。 这就是官场老油条吧。 甄桐言语气自然,又不着痕迹地,将公事的话题引到亲戚间的私事上,“大伯母身体康健就好,唉……” “本来身为叔父实在没脸跟小辈开口,但王妃也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不知去哪鬼混了,至今不肯回府,他祖母一气之下病倒了,现在整日都在念着孙辈几个孩子。” “我幼时与大堂兄交好,大堂兄也算是我母亲看着长大的,前段时间母亲还问王妃适不适应徐州的环境,想来探望,结果这就病了……” “叔父这是说的哪家话。”甄汨珞扬了扬唇,眼中的光芒软和不少,“我随王爷来到徐州,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见见奶奶,在徐州若是能为叔祖母尽尽孝道也是好的。” 甄桐言眼眶顿时泛红,脸上的表情尽是慈爱: “侄女儿,你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一定要和叔父说,叔父肯定为你爹照顾好你。” 甄汨珞暗暗吃惊,这甄桐言进圈子都能拿影帝了! 好一个戏精! “多谢叔父。”她用帕子点了点干涩毫无一丝泪意的眼眸,“不如这样,三日后我前往会陵城拜访叔祖母,也算是认认亲。” “承蒙王妃不嫌弃,臣定当让内子为您接风洗尘。” 叔侄俩互相虚伪了好几轮,见天色渐晚,甄桐言起身请辞。 与凌王府出来送客的管家分别,甄桐言坐上自家的马车,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表情甚至有些狰狞。 和方才慈爱谦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前段时间,长子还未失踪时传信说,凌王妃,他的堂侄女刁蛮跋扈吃不得苦,是个架子十足的大小姐,周氏回去之后也是这么说的,当时他并不将这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今日一见,她这个好侄女也是个会作戏的。 他本来不想这么早冒头,凌王可不傻,被凌王注意到的话以后的事情恐怕不好办。 但京中那人传讯,说可以叫甄昙哄着凌王妃。 甄桐言无法,只能答应下来,对于这个长子,他还是有信心的。 却不想,长子突然失踪,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听周氏和次女话里话外的意思,甄昙有一个外室,可能是去外室那里了。 甄桐言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痛,他不耐地揉了揉额角,目露寒光。 长子是得到他的授意才会去仓嘉城,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跑去找一个外室? 定然是路上出了意外,目前更是生死不明。 但他派去查的下属都说,甄昙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辱骂一个姑娘后,自己从仓嘉城离开的,不少人都亲眼目睹。 甄桐言的直觉,这件事绝对和凌王有关! 只是不清楚,他那个好侄女会知道多少内情? 甄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长子,决不能就这么折了! 马车一路出城,向会陵城而去,甄桐言和车夫都没注意到,两名猎户打扮的男子就默默地跟随在后。 “咕咕咕!!!” 房檐上响起鸽子受惊的叫声,飞羽小跑出门,对罪魁祸首小橘猫呵斥道:“小橘!你又吓到鸽子了!今晚罚你没有肉!”https:/ 那灰色的鸽子如同乳燕归巢一般扑棱进她的怀中,总算找到了靠山。 小橘猫歪歪头,似乎听懂了什么,轻盈地从房顶跳下,向书房内跑去。 飞羽无奈跟上。 这小橘猫精明得很,它知道王府里谁才是能做主让它吃肉的人,整日到王妃那撒娇卖萌。 甄汨珞已经一把抱起橘猫,搁在自己腿上,手掌顺着橘猫的脊背轻轻抚摸。 “王妃。”飞羽抱着鸽子大步走进书房中,“祁公子给传的书信。” “你念念。”甄汨珞收起懒散的模样,认认真真地听着。 “祁公子说襄王一党的恒国公嫡长孙被皇上调任户部左侍郎,翻出不少旧账,涉及右侍郎孙霁,皇上给压下没动。” 甄汨珞点点头,“右侍郎孙霁本来就是邺王一党的人,当初军饷的事情光凭一个左侍郎高昱升不足以瞒过户部尚书的耳目,皇上将恒国公长子调任到户部,应该是想让襄王党与邺王党互相牵制,所以才会按兵不动。” “看来皇后和邺王最近也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户部这个大好处。” “把祁公子的信用咱们的门路给王爷送去。”甄汨珞动作一顿,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又说,“给我上笔墨,给王爷写信。” 她想说的,大致内容就是给襄王邺王那里再添一把火,这样他们越掐越狠,等自家王爷双腿恢复的事传到京中他们才更分不开手来对付。 邺王势大,又是嫡子,支持他的朝臣不在少数,最近虽然伤筋动骨,但底牌还在。 还缺一个导火索,让襄王觉得稳妥,可以穷追猛打的导火索。 这个导火索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晟王。 从最近的京中变动就能看出,晟王已经在消极怠工了。 毕竟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写信的墨水掺了一种特殊药水,字迹干后会变透明,只有用另一种药水涂抹,才能看清字迹。 甄汨珞满意地将信件装入信封中,用火漆封住信封口。 用完膳、小花园里溜溜消化食儿、看一会医书,然后洗漱睡觉。 吹灭灯烛,她一个人霸占两米的大床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呆呆地盯着帷帐看。 这时被窝里有个小东西在蠕动,甄汨珞眼疾手快,揪出来一只橘猫,小橘猫很不高兴似的喵喵直叫。 甄汨珞唇角扬了扬,又把橘猫塞到脚底。 橘猫的寿命很短,大概用不了一年时间,“小橘子”就要变成“大橘猪”了。 趁着它还小,赶紧塞进被窝捂脚。 十一月的天越来越冷,房中虽然有地暖,但还是四肢发愣,多一个暖宝宝正好! 第72章 甄家 “苗大夫人,您请进,奴婢为您上茶,我家王妃更衣后就会来。”一名梳着双丫髻的小侍女引着一名年约三十多岁的富贵女子走进小花厅中。 那女子身穿鹅黄色立领大襟长衫,头发绾作朝云髻,仅用两只镶鸽血石的金簪装点。 苗大夫人生得一张圆脸,再加上多年的保养,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一看就是个富态的女子。 甄汨珞缓步走进花厅中,朗声唤道:“苗大夫人。” “王妃娘娘。”苗大夫人笑眯眯地起身行万福礼,在甄汨珞的虚扶下顺势落座。 “王妃娘娘,王爷在军中封了我家清哥儿校尉的职务,臣妇是特意来道谢的。” 田贺清是苗老将军的嫡出次子,此次受封是因为在陇上县平乱有功。 甄汨珞笑了笑,“苗二公子为王爷做事立了功,这都是应该封的,二公子年纪轻轻,却文武双全,将来定是前途无量,夫人有福气。” 夸自家儿子的话苗大夫人当然爱听,笑得花枝烂颤,“王妃,您太过奖了,为王爷办事这都是臣子的本分。” 两人寒暄几句,甄汨珞就注意到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 苗大夫人此次前来当然不止是道谢的。 甄汨珞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含笑说道:“夫人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苗大夫人眼神亮了亮,“上次我家玉姐儿回去就跟臣妇说,与王妃的表妹相谈甚欢,她还想再邀请木姑娘去府上做客呢。” 王妃的表妹? 甄汨珞嘴角一抽。 苗大夫人见她表情有点不对,但话到嘴边只能继续说下去,“王妃可知木姑娘许没许人家呀?” 原来是相看上木子昭了? 甄汨珞此时真的不知该笑还是该笑。 苗大将军是当朝三品官员,苗大夫人的丈夫又是长子,将来会继承将军府,据说苗大公子已经成婚,那就只能是那位二公子。 木子昭若真是个女子,这婚事倒也算极好,可问题是,他不是啊! 甄汨珞轻啜一口茶,压住心中笑得疯狂打滚的小人,沉静委婉的拒绝了对方: “据本王妃所知,我这表妹的家里已经为她相看好了,夫人所求只怕是不成。” 苗大夫人原本笑意盈盈的表情瞬间垮了大半,满是失落,“那真是麻烦王妃了。” 自家女儿回去就说在无忧堂认识了一个木姑娘,竟然还是王妃的表妹,女儿说木姑娘礼仪周全、才华横溢,容貌也十分好看。 她一思忖,次子刚受封校尉,也算是有官身的人,若是能和王妃结个姻亲关系,是两全其美的事。 唉。 终究是手慢了,没能为自家傻儿子争取一下。 也是,人家木姑娘人品好长相好,又是王妃的表妹,想必家室也不错,自然是人人盯着的肥肉。 太可惜了! 此事是没戏了,苗大夫人又陪着甄汨珞聊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到正午,就请辞告退。 甄汨珞累得锤锤腰,“飞羽,我今天想吃清炒虾仁,菌菇木耳素小笼包。” 飞羽眼睛瞬间就开始放光,连声应下: “王妃你等等,我这就去厨房给你通传一声。” 甄汨珞望着她的背影,心如明镜。 飞羽的身份哪用得着亲自通传,她肯定是偷偷去木子昭那嘲笑那小孩去了。 好惨的小木。 不过接下来,自己也有一场硬仗要打。 次日一早,王府的朱轮马车在天刚破晓之时就出发,从夷陵城北门离开,向三十里外的会陵城而去。 一直到正午时分,马车才停在会陵城南门。 飞羽交了通关文牒,余光一闪,扫过不远处的两辆马车。 “王妃,甄府的人在那边,应该是来迎我们的。” 今日是甄汨珞约好去甄府拜访的日子。 在她点头示意下,飞羽上前与那车夫攀谈,果不其然,两辆马车向这边驶来。 好几日没见过甄夫人周氏,她似乎因长子失踪的事情殚精竭虑,眼底是藏不住的乌青,整个人憔悴不少。 “王妃娘娘,母亲得知您要来做客,从辰时就开始到城门口等了。” 说话的是周氏的女儿,甄画。 甄汨珞点头,示意她们引路。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甄府。 甄府的一众人候在正厅,见几人进来,目光皆是落在衣着鲜亮,容貌明艳的甄汨珞身上,恭恭敬敬地行礼: “参见王妃娘娘。” 她稍稍抬手,“诸位免礼。” 这些人即便她没见过,也是命人打探过的。 甄桐言的继室周氏、周氏有两儿一女,儿子分别为甄昙、甄竹,女儿是甄画,另外还有一个甄桐言原配所生的女儿叫甄琴。httpδ:/m.kuAisugg.nět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过每一个人,唯一一个年轻男子与甄桐言和甄昙有四五分相似,就是甄二公子甄竹。 还有坐在最远处,始终低着头,看似唯唯诺诺的少女,应当就是那个嫡长女甄琴。 甄汨珞眼神扫过甄琴那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裳,再对比一身奢华的甄画,心中有了数。 “本王妃今日主要是来见见叔祖母的,不知她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没等周氏开口,甄琴就先声说道:“祖母病得很重,大夫说怕是……” “画姐儿!”周氏打断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多嘴的女儿,又扭头对甄汨珞说,“婆母听说王妃要来,高兴坏了,今日早上还多喝了一碗粥。” 甄汨珞扬了扬唇角,眼底却不见笑意。 她与这位老太太素不相识,从未见过,若非是这点稀薄的血缘关系,根本连这号人都不知道。 人家怎么就听说自己来了高兴坏了? “既然这样,甄夫人带路,本王妃去探望一下叔祖母吧!” “王妃,请。” 甄汨珞在周氏地带领下进入甄老夫人的卧房。 屋子里有一股浓重略有些刺鼻的药味。 躺在床上的老妪干瘦干瘦的,一双眼睛近乎浑浊,听见响动,她缓缓侧头,目光落在气质最佳的甄汨珞身上,苍老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是、是琴姐儿来了吗?” “琴姐儿……” 周氏脸上一阵尴尬,“婆母,这位是凌王妃。” 第73章 探望 那老太太好似根本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只是紧紧盯着甄汨珞,口中不断呢喃着“琴姐儿”。 甄汨珞眸光轻闪,“叔祖母,我是甄国公甄桐屿之女,甄汨珞。” 老太太毫无反应。 周氏脸色僵硬,收在腰侧的手紧紧揪着丝帕,猛地回头恨恨瞪了缩在角落的甄琴一眼。 都怪这个死丫头!平时最爱在老太太这装模作样,如今若是惹了王妃不高兴,看自己不收拾死她! “看来老夫人是病到不认识人了。”甄汨珞叹息一声,摇摇头很是无奈地说,“本王妃倒是知道夷陵城有两位医术高超的大夫,一会叫侍女写下大夫的住址,甄夫人请大夫给老夫人看看吧。” 周氏犹如脸上被打了一把掌,刚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老夫人很挂念王妃呢。 不到一会的时间就自打嘴巴。 甄汨珞倒是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 见此,周氏又凑上来,“王妃,会陵城与夷陵城相隔不近,您今日只怕是走不了了,不如就在甄府留宿几天,让画姐儿陪您逛逛?” 周氏的想法是,把甄汨珞留下来住几天,让会陵城的人都看看,王妃都是她们家的亲戚,自己的女儿跟王妃交好,将来婚事上也能更好。 周氏的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甄汨珞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漠然道:“本王妃今夜在此留宿,明日就离开。” 周氏张张嘴巴,还想再劝,在飞羽冷漠的注视下,悻悻然地收回想说的话。 她将甄画拉上前去,“画姐儿,你陪着王妃娘娘到府上转转,务必好好招待……” “不必了。” 甄汨珞打断她,“本王妃有些疲惫,安排一间客房吧。” 她是真的不想和这几个人虚与委蛇。 尤其是这周氏,上次还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今日却谄媚十足,也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直到她玉立的背影消失在小院中,甄画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不忿的情绪,唇瓣不自觉地抿成一道直线。 她这位堂姐架子可真是大! 上次自己不过是与凌王交谈两句,堂姐就记住了那日之仇,真是气量狭小。 没等她有什么反应,却听身边的母亲周氏怒气冲冲的叫嚷道: “甄琴!老太太这些话是不是你教她的?你故意让本夫人在王妃面前没脸是不是?!” 一直低着头的蓝衣少女悄悄抬眼打量继母的表情,弱弱地回答,“母亲,琴儿从没教祖母,想来王妃应该是不高兴才……” “啪!” 甄琴白皙细腻的脸蛋上浮现一抹通红的掌印,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肩膀瑟瑟地颤抖,眼泪瞬间蓄满眼眶,泫然欲泣。 打出这一掌后,周氏不知为何觉得心头舒坦不少,这些时日,她为失踪的长子担忧到茶不思饭不想,一口郁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如今总算是找到一个发泄口。 “你是说本夫人招待不周,才惹王妃生气的吗?!” 她还想再骂,手臂却被身后的女儿抱住。 甄画连连劝道: “母亲!别再打了,怎么说今日王妃还在府中,叫外人看到家丑不好。” 周氏这才收手作罢,阴冷地扫过甄琴肿胀的脸,狠狠拂袖离去。 甄琴松了口气,抬起一双眸子怯怯地看向甄画,感激不已,“二妹妹,谢谢你。” 甄画没吱声,心中不以为意。 若非王妃在府中,母亲闹大只怕会惹父亲生气,她根本不会开口求情。 她的嫡长姐一直窝窝囊囊的,一副不堪大用的样子,从前只靠祖母怜惜,若是祖母不在,还不知以后要过上什么日子。 甄画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甄汨珞在客房中小睡一会,再睁眼时,已经是甄府的老嬷嬷请她去用饭。 正厅里,除病重在榻的老太太,这一家子几乎全部到齐。 “王妃。”甄桐言率先起身行礼,一盘恭谨之相。 甄汨珞摆手示意他起身,“叔父请起吧,不必多礼。” 这算是一场家宴,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甄桐言与她寒暄几句,就满面愁容,欲言又止地说: “王妃娘娘,您可还记得与臣长子分别之前发生了些什么事,臣这儿子多日每个消息,如今徐州又不太平,我实在担心。” 甄汨珞挑挑眉,很是同情地接话,“叔父的心情我能理解,为人父母的都不容易,本王妃离开京城的时候,父亲也是担忧不已……” “昙堂哥也真是的!父母在不远行的道理都不懂,读了一辈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让叔父这般担心,真真是不孝!”筷書閣 周氏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差点没当场摔筷子。 “就是啊爹,大哥真是没规矩,先前口口声声在信里说要回徐州干成一番事业,现在就无影无踪,不知道躲在哪个温柔乡享福去了!” 接话的是甄家次子,甄竹。 甄汨珞抬眼上下打量他,甄竹长得更像其母周氏,眼眉间透着一股轻浮劲儿。 这点倒是不像他那老狐狸爹,和伪君子大哥。 “竹哥儿,你瞎说八道什么呢?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哥哥?”周氏满眼受伤地看着这个次子。 “娘!我……” “够了!”甄桐言眼底充满冷意,警告地看着妻子、次子,嗓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三度,“没规矩!当着王妃的面,你们丢不丢人?!” 母子俩皆是不服。 周氏尚能强扯出一抹笑容来,甄竹可以说是满脸写着不高兴。 甄竹掐着筷子的右手攥紧,眼底闪过一抹嫉妒。 母亲整日说自己是幼子,更疼爱自己,实际还不是更偏爱长兄? 长兄从小到大,是他们眼里的骄傲,之前去鹿鸣书院的机会也是长兄的,什么做官发财的机会父亲也不会举荐自己。 这一次甄昙莫名其妙的失踪,说不定就是他自己跑到哪玩了。 别人不知道,他甄竹还不知道吗? 甄昙那个人表面上风度翩翩,实际也不是个检点的,听说在会陵城南就包了一个外室。 第74章 辛密 若是大哥,父亲母亲就不会让他在宴会上丢脸! 甄竹睨了一眼甄桐言的表情,悻悻地闭上嘴。 接下来的小宴没人在出声说话,一个个都变成无情的吃饭机器。 甄汨珞知道甄桐言请自己来的主要目的,人在脱离舒适圈后,到达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会下意识地生出紧张情绪。 甄桐言一个劲的追问甄昙的事,也是对她的一种试探。 甄汨珞吃饱喝足,抚了抚肚子,有点撑。 “画姐儿,送你王妃堂姐回去吧。”甄桐言对小女儿使了个眼色。 甄琴咬了咬唇瓣,不太愿意。 王妃一贯刁蛮跋扈,自己可不想凑上去找不痛快。 甄桐言脸色愈发难堪,周氏赶忙将自己女儿推上前去,“画姐儿……”她这女儿今日脑子犯什么轴啊! “琴姐儿,你去送送王妃。” 甄琴头埋得更低了,怯怯地应是。 甄汨珞的身影已经快走出院门了。甄琴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王妃堂姐。等等我。” 甄琴是甄桐言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其母过世后,甄桐言就将后院生过两个儿子的周氏抬为正妻。 看甄琴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想必在周氏手底下过得很不好。 方才在宴席上没注意,此时甄汨珞眼尖地发现她清秀白净的小脸上赫然高高肿起。 “堂姐,客院住得可还安适?”甄琴小声问道。 甄汨珞面上笑吟吟的,“挺好的。” 甄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路无言。 “属下为您烧水洗漱吧。”抵达客院,飞羽就开始忙活起来。 甄汨珞完全没有邀请甄琴进去坐会儿的意思,顺着小丫鬟帮她脱下狐裘,“堂妹,若是无事的话,本王妃要休息了。” 甄琴脸色发白,脚步微微后退,一双手却紧紧地攥着袖子。 她吞了吞口水,猛地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动静大的吓得小丫鬟的手都抖上一抖。 “王妃娘娘!求您帮帮琴儿,求您救救祖母!” 甄汨珞微微敛眉,落座在主位之上,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茶,拨开碎末,浅尝辄止。 “祖母不是病得,祖母身体一向康健,倒下的前一天还能在小花园闲逛半个时辰,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病重呢?是有人给她下毒,求王妃救救祖母!” “堂妹,说话要讲证据。”甄汨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白日里,见到甄老夫人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不过因与甄桐言关系紧张,并未往细琢磨。 “我、我……”甄琴磕磕巴巴地说,“我身边的婢女彩虹曾跟我说亲眼看见夫人亲自将一包白色的药倒在祖母的粥里,我起先没当回事,但半个月后祖母就病倒了。” “那段时间彩虹吓坏了,做事总是毛毛躁躁,就被夫人发买了,我后来去向人牙子打听,人家说根本没有这号人,彩虹她可能已经……” 甄汨珞眼眸深邃,直直地盯着甄琴的表情。 甄家老夫人确实中毒没错,但周氏没有理由去害婆母,有甄桐言那个老狐狸在,她也做不成这么大的事,除非这背后有人给她撑腰。 什么人? 甄桐言! 是什么能让他连自己的老母都不放过呢? “本王妃可以帮你,”甄汨珞安抚地笑了笑,她又唇齿轻启,“不过这件事得看你自己敢不敢,堂妹,你好好想想……” 京城的十一月末,下了鲁国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似鹅绒一般纷纷扬扬,堆积在邺王府里的石狮子身上,为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都增添了几分滑稽呆萌的气质。 “爷,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甄羽霜望着那道高大英朗的男子,眼中的柔情蜜意好似能化成水一般。 秦湛瑛面无表情地落座在上首,拿起茶杯猛地喝了一大口,脸色愈发阴沉。 甄羽霜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霜儿,老五的腿……好了。” “噼啪!” 粉衣少女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大,身边的茶盏不幸受到波及,摔落在地,茶水四溅。 “爷?这怎么可能呢?凌王都残疾了那么多年,肯定是假消息……” 她的脑袋一阵阵发懵。 “是真的。”秦湛瑛抿了抿薄唇,面上的表情又复杂又难堪,“是父皇手里的暗卫传回来的,而且徐州不少人都看见了,据说是在徐州遇到一位神医,所以……” 他现在是说不出的烦躁,在小厅中背着手来来回回地打转。 晟王最近办事不利,叫襄王抓住好几个把柄,襄王就像疯狗一般,揪着自己穷追猛打。 这个时候传出来老五康复的消息,好的一面是襄王忌惮老五,或许会放弃针对自己,坏的一面是,自己与老五关系并不好,老五的正妃又与霜儿不睦。 那个妒妇若是在老五那吹枕边风,撺掇老五来针对自己可怎么好? “现在,只怕是大皇兄二皇兄那边也收到消息了。” 他不认为式微多年的凌王有与他们夺嫡的能力,但秦临渊曾经战功卓著,在武将那边人员极好,他若是站到襄王那一党去,自己将彻底被压制毫无反手之力。 “王爷,侧妃娘娘。”邺王府的管家从门口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亲自来通传,请侧妃娘娘进宫。” 这个时候叫她进宫,那就只能是因为凌王的事让皇后也乱了阵脚。 甄羽霜浑浑噩噩地接下牌子,与秦湛瑛知会一声,就匆匆回到后院梳洗更衣,再进宫。 怎么可能呢? 残疾多年的凌王好了? 几年前她也是亲眼见过,那俊美无涛、英姿飒爽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从皇城门凯旋而归,那一天京城震动,无数女眷手中的花向他丢过去…… 凌王残疾的时候她也曾惋惜过,后来甄汨珞被赐婚给对方,她就只觉得可笑。 丑女配残废,天生一对! 甄汨珞那个毒妇害得自己只能为妾,只有每每想到对方的婚事更惨她才会稍稍好受一些。 可如今,那个害自己至此的女人却越过越好…… 第75章 庶长 凭什么? 这老天,还真是不公平。 巍峨的皇宫映入眼帘,甄羽霜不得不打起精神,在嬷嬷的带领下进入鸾凤宫。 “儿媳给皇后娘娘请安。” 甄羽霜半蹲着身子行礼,就在她身形微晃,几乎端不住姿势的时候,皇后语气听不出喜怒地说道: “平身吧。” 甄羽霜一张小脸微微发白,缓缓落座在下首。 皇后手中捧着茶盏,脸色绷地很紧,向外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甄羽霜,你跟本宫老实说话,这件事跟你姐姐有没有关系?” 甄羽霜愕然,满眼都透着不解。 皇后冷笑一声,“先前本宫就觉得不对劲,你姐姐怎么就容貌大变了呢,你们国公府是不是认识什么神医给她治好了脸?” “不可能!”甄羽霜破口而出。 皇后表面上是问甄汨珞怎么变好的,实际上是问,是不是那个神医把凌王也给医好了? 她连连解释,“皇后娘娘,儿媳在闺中时从未听说父亲有什么门客是大夫,甄汨珞就更不可能。” 甄羽霜如此说,心中却掀起一阵波澜。 甄汨珞那斑痕带着那么多年都没好,是在她大婚之后才…… 难不成她真有什么机遇,遇到个医术高超的神医? 除了这个说法,别的都不合理。 从大婚之后,甄汨珞就像变了个人,对她和姨娘不再言听计从,整日搅风搅雨,是因为获得什么机遇的缘故吗? 不可能的。 一定是父亲为她寻来的神医,治好脸,如今还帮着凌王治好了腿。 父亲、祖母,他们怎么就能如此偏心? 皇后见她竟敢走神,眼中尽是不悦之色,重重地搁下茶盏,疾言厉色:“那你给本宫解释解释,怎么你长姐一嫁到凌王府,凌王就好了?你们姐妹俩是在耍本宫玩吗?!” 甄羽霜小脸涨得通红,只能跪在地上,任皇后指责。 她不敢怪罪皇后,只能将这一切都记在另一个人身上。 甄汨珞!嫁给残废还不安分,跑到徐州那偏远地方都能搅风搅雨,害得自己也不得安生! 皇后怒火渐渐消了,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她本就看不上甄羽霜出身是个庶女,奈何儿子喜欢,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允。 这个女人嫁到邺王府后,又不得甄国公喜爱,娘家势力近乎于无,根本不能给儿子带来助力。 半年过去,儿子说什么也不肯娶妻纳妾,这个甄羽霜又没怀上,皇后简直恨不得当场让人打死这个女人。 那甄府的姐妹俩简直就是来克自己的! 遇上她们就没好事! 不行!这一次她必须得让儿子低头,邺王府的后院决不能让甄羽霜一家独大! 皇后转着茶盏盖子,轻轻撇去浮沫,正要往唇边送,就听一阵娇媚略显尖锐的女声骤然响起: “皇后娘娘,妾身来跟您请安!” 皇后眸光冷戾。 那女子一身宝蓝色华贵的宫装,头上的发冠上镶嵌着一颗明亮的东珠,她容貌算不上华美,但一颦一笑温婉动人,很难不令人心生好感。 这女子正是当今晟王之母,四妃之一的赵贤妃。 赵贤妃年纪已有四十多,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像三十多的妇人一般,风韵犹存。 赵贤妃缓步闲适地走进鸾凤宫,没等皇后唤她起来,便自顾自地起身,落在右边的座位上。 “这不是邺王侧妃吗?”赵贤妃笑了笑,拨弄着手指上大红的蔻丹,“皇后娘娘这是在给儿媳摆规矩吗?” 皇后沉着脸,不说话,只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甄羽霜。 “瞧瞧,”赵贤妃眉宇飞扬,用十分怜惜的口吻道,“邺王侧妃跪得小脸都白了,仔细看看,还真是面若桃花,难掩丽质,难怪邺王连人家正经嫡女不要,要个庶女。” 甄羽霜脸色骤然一白,肩膀轻颤。 她哪里得罪这个女人了?! 赵贤妃这句句都是往皇后心口上扎刀子,最后都得自己来承受怒火。 不过皇后再厌弃她,却也不会叫外人看笑话。 皇后侧头皮笑肉不笑地说,“贤妃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鸾凤宫坐坐?” “皇后娘娘,您这话说得。”赵贤妃脸上笑意飞扬,“臣妾在这宫中最敬畏您了,听说娘娘心情不好,臣妾特意前来说一桩喜事让娘娘也乐呵乐呵。” “哦?” 皇后捏着瓷盏的手指微微发白,“有什么喜事?” 说到这,赵贤妃满面春光: “晟王府的侧妃白氏又有喜了,府医看过,孩子两个月十分健康。”她故意咬重健康两字,“要说这白氏就是有福的,上次就算是中了那贱人的毒计,如今依旧能怀上孩子。” “这就叫该来的总会来,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赵贤妃明面上所谓“贱人”是黎嫣,皇后却觉得仿佛脸上挨了一巴掌,肿胀地生疼。 不过是一个孩子,这赵贤妃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皇后娘娘,这次妾身可一定要叮嘱怀晟那孩子,叫白侧妃好好将养,这要是个男孩,那就是咱们圣上的皇长孙!” 轰! 皇后只感觉脑中的一根弦绷断了,怒火自心口熊熊燃起,喉咙发甜。 她却只能笑意盈盈地看向赵贤妃,“那贤妃可得好好照顾皇孙。” 赵贤妃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满脸得意地请安告辞。 她如今是何皇后撕破脸也不为过。 谁叫本就是皇后对不起她们呢! 皇后可以忍甄羽霜生不出孩子,那是因为其它皇子也没有男嗣。 比如襄王,襄王开府十年之久,襄王妃生下两个皇孙女,楚侧妃生下一个皇孙女,就是没有男孩。 听到晟王府侧妃有孕的时候,皇后最怕的不是晟王有子嗣会生出异心,她最怕的是被旁人占据皇长孙的名头! 今上未登基之前,先帝就对襄王这个皇长孙多加照顾教导,虽然是个庶出皇子,但依旧备受朝臣追捧。 皇后吃够了庶长子的苦楚,所以谁也别想在他儿子生出长子之前有孩子! 甄羽霜跪得下肢麻木,一阵阴风自颈后吹过。 第76章 正妃 “你回去吧,抓紧生个孩子出来。”皇后对甄羽霜淡淡地吩咐。 她早已不对甄羽霜有所期盼,这么说不过是稳一稳她的心罢了,省得她到儿子面前去嚼舌根,影响母子感情。 此事,皇后想,她得重头再议,在说服儿子之前,决不能让这个女人捣乱! 望着甄羽霜娇弱的背影踉踉跄跄地离去,皇后眼中似卷起风暴一般,她收回视线,倏然发出一声嗤笑。 “早朝快结束了吧?去请邺王到本宫宫中来。” 秦湛瑛回到邺王府之时,满身疲倦,最近襄王的堂弟上任户部侍郎,死咬着他这一党的人不放,许多事都要他亲自来走动,那些官员才肯给面子。 他眼底还有淡淡的乌青,嗓音也很是沙哑,“去叫郑先生来本王书房。” 郑荣,是最近颇得他心意的幕僚。 秦湛瑛这一闲暇,脑中就又开始浮现白日里在鸾凤宫的一幕幕: “皇儿,你听母后的,赵贤妃因为上次的事已经与我们离心,晟王那个孩子都动不了的,现在你的处境这般艰难,唯有找一个娘家势大的正妃才能压制一下襄王。” 他想拒绝,但皇后说不上两句就开始抹泪。 “你父皇一大把岁数,皇子也是一个个出来,本宫在宫中能帮你周旋,这么多年的苦本宫都能咽的下,怎么就那甄羽霜咽不下?” “现在你最应该的就是完完全全压制襄王,不能再与他纠缠,容易叫旁人钻空子,晟王这个棋子不好使了,你是不是忘记徐州还有那个贱种?” “万一你最后没能……咱们母子俩还有你心上的甄羽霜谁能有个好下场?” “王爷,郑先生来了。” 秦湛瑛眯了眯眼,只见一名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走进书房中。 郑荣长相端正,仪态颇佳,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秦湛瑛简短地说明皇后的意思。 郑荣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殿下若是能想得通,那对我们邺王府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据草民所知,御林军统领之妹,年方十七,前头三年为其祖母守孝,上个月刚刚除服。” “御林军统领的身份未免低了点。” 秦湛瑛拧了拧眉,御林军统领虽掌握十万御林军的兵权,但如果真联姻的话,父皇未必会答应。 毕竟御林军是皇帝的近卫,他的又怎能看着儿子与近卫勾勾搭搭? 郑荣点头,“确实,许国公府的三姑娘,今年十五,尚未定亲,许家自开国出过好几位首辅少仕,门楣清贵底蕴足。” “草民记得渭阳侯有一女,今年才过十三,年纪虽小点,但渭阳侯如今备受宠信,从幽州平乱归来封赏是少不了的,而且据说他还颇为疼爱这个女儿。” 秦湛瑛细细想来这两个女子,没什么印象,许国公府与渭阳侯府一文一武,他还是更侧重于武将。 母后和郑先生都是对的,一旦娶一个家室好的妻族,如今的困局即可解了一半。 但是,他答应过霜儿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对她许诺娶她为正妻已然失约,难道连最后这点要求也做不到了吗? 郑先生见他有松动之意,继续徐徐诱之,“王爷不必着急,若是那渭阳侯府之女的话,她今年才十三,等及笄再过六礼怎么说还得有两三年,两三年后王爷势力越来越大,只管把那女子娶回来当摆设,渭阳侯又能如何?” 郑先生如今不过是给他画大饼罢了。 以后的事情谁能得知,在他眼中目前过不去这道坎的只有邺王,等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入了王府,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 为一个女子而失心大业才是最蠢的! 秦湛瑛的眸光狠狠地亮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即便娶了陆家女也不会碰,也不算违背了对霜儿的誓言! 他抿了抿唇,轻声吩咐:“此事暂不要叫侧妃知道。” 话音刚落,却听书房门口传来一道轻微的响声。 秦湛瑛猛地推开门,愕然唤道:“霜儿?!” 霜儿怎么会在这?她刚才有没有听到自己和郑先生的话? 甄羽霜红了眼眶,泪水在眼中打转,泫然欲泣,又紧紧咬着唇瓣,强撑着不叫眼泪落下来。 甄羽霜望着眼前这个俊朗潇洒的男子,想到方才听到的事情,她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好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让她喘不过气,几乎要窒息。 “霜儿,你听我说……” 秦湛瑛焦急地要搂她,刚抬起手,甄羽霜却是猛地一抖,转身就跑。 “霜儿!!” 秦湛瑛只能追上去,一路追到甄羽霜所住的院子。 这里是邺王府后院的主院,本应该是正妃的院子,但秦湛瑛口口声声说此生只娶她一人,她就是他的妻。 甄羽霜重重将卧房的门关上。 跌坐在地,抱着双腿忍不住哭出了声。 他答应过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自己为了他不惜违逆父亲,抢了嫡姐的婚事,整个京城里的人都在笑她、嘲她。 她为他付出那么多,可如今他竟然要娶别的女子? “霜儿!!!”秦湛瑛在门外焦急地拍着门,嗓音中满是疲惫与愧疚,“霜儿,你听我解释,本王如今真的是别无选择,就算是为了我们的以后好吗?本王保证正妃就算是入府,本王也绝不碰她,来日成就大业,一定封你为后……” 甄羽霜死死地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 “霜儿,你先将房门打开,本王……” 京城下了一整夜的雪,干枯的树枝承受不住压力,缓缓垮了下去。 雪落在秦湛瑛头上。 他冻得脸色发白。 在这里等待一整夜,甄羽霜无论如何也不听他解释不肯开门,秦湛瑛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 他最终下定决心,走上前敲了敲门,“霜儿,我会劝阻母后这件事,日后也不会再提娶旁人的事……” 话落,没管甄羽霜听没听见,秦湛瑛踉踉跄跄地离开后院。 他已经答应她不会碰别的女人,他为他们的爱情做了这么多,霜儿怎么就不能退一步呢…… 第77章 砂矿 甄汨珞给了甄琴两颗保命的药,次日一早就带人离开会陵城。 马车在城中绕了几圈,最后直接从城东门离开。 陇华山离会陵城不近,几人从天亮到天黑才终于在陇上县里找一处客栈住下。 甄汨珞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狼毛大氅,长发用一只红豆发簪盘起一个松松的卷儿,肤若凝脂,眼含笑意,最引人注意的是那通身气度,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 她一进来,就吸引住客栈中客人们的注意。 陇上县附近正闹洪灾,又逢冬季,县城里的百姓还好,周边村子的百姓就只能往西逃难。 “八碗馄饨,再来十个饼子,三斤酱肉给我切碎放在饼子里。”甄汨珞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锭子放在桌案上。 那小二一看,是大生意,顿时喜上眉梢。 混沌端上桌,甄汨珞用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才放入口中,混沌是牛肉大葱馅的,肉质滑嫩鲜香。 她们一行人是要前往陇华山,除了她和飞羽之外,随行的还有六个侍卫。 “咕嘟。” 那是一个小男孩,约莫四五岁,衣裳还算干净,此时瞪大眼睛盯着她桌上的酱肉,那声音就是这个小孩咽口水的声音。 甄汨珞挑了挑眉,对那小孩招了招手。 她用饼子卷了几块酱肉递给那小孩。 小男孩甜甜地笑,接过饼子一边吃一边说讨好的话: “谢谢仙女姐姐!仙女姐姐真好!嗷呜,姐姐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飞羽几人都被逗笑了。 这事,从一楼一个转角走出来两人,一人是年纪五六十的老妪,另一人是十四五岁的姑娘。 “阿宝!你怎么能吃别人的东西!” 那姑娘上前站到小男孩身前,满是歉意地说,“这位夫人,我弟弟还小贪吃,我可以赔偿……” “不是的。”甄汨珞摆摆手,“饼子都是我给这孩子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那姑娘用惊艳又羞赧的眼神盯着她,有些无措。 见此甄汨珞笑意盈盈地对那老妪与姑娘说,“几位还没用饭吧?我们拼个桌如何?” “我们是从京城来的,人生地不熟,正想找本地人打听一些事情。” 姑娘看了看弟弟手里掐着的肉饼,顿时也不好再拒绝,扶着老妪坐在她们的对面。 飞羽连忙又点了两碗馄饨来,笑得很是赤诚,“二位吃点馄饨暖暖胃吧。” 她们太过热情,小姑娘悄悄打量几人的穿着,寻思人家也不差这两碗馄饨的钱,也就不再扭捏。 她们一家只有祖母和弟弟了,就剩点住店的钱,也没什么让人惦记的。 而且她真的好久没吃肉了。 “你们是从附近的乡镇来的吗?”甄汨珞好奇地问,“你们可曾听过陇华山附近有一个姜家村?” 小姑娘喝了一口汤,连声回应:“确实有一个姜家村,只是九月的时候村里人就都逃难去了,我家里在姜家村附近的李家村,一开始还没受波及,后来洪水来的时候……” 提到这里,她眼眶泛红,“我爹爹受了难,没挺过来,祖母就带着我们姐弟俩出来逃难了。” 甄汨珞认真地听着,满眼温和地给她递上手帕擦眼泪。 看得出,这一家人原来的生活应该还不错,逃出来后还能住客栈。 “我有一位亲人是在姜家村,必须得去一趟。” 小姑娘瞪大眼,连连摇头,提醒地说:“夫人你们可千万别去,虽然入冬洪水没了,但那边很乱,京中的大官在那边征徭役,给银子的,不少男子都打算去那找活计,您们两个女子当心被冲撞到。” “原来是这样。”甄汨珞话锋一转,又问,“徭役每日多少时辰?给多少银子?” “每天六个时辰,给五十文,据说是徐州来了一位王爷,底下人都害怕,不敢贪。” 甄汨珞成功打听到不少消息,又笑吟吟地与老妪说过两句话,一行人就分开去各自的房间休整。 此时天刚亮,一行人就绕过城区,走上小路,往陇华山而去。 如那女子所言,陇华山附近的村子十室九空,彻底成了几个孤村。 侍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昔日里端庄稳重的王妃换上一身轻便的骑装,动作大大咧咧地开始爬山,手里提个一人高的大铲子挖起土来。 飞羽瞪了那几人一眼,拔高嗓门:“看什么看?还不帮王妃干活?” 这座陇华山从外表看上去就是土壤略黄,秃了吧唧,因为表面上根本没有多少土壤,下层全都是沙子,所以很难长植物。 看着挖出的沙子,甄汨珞满意极了。 一名身穿青圭色圆领袍的青年主动蹲下身去,抓了一掌沙子,放在手心慢慢地捻摸。 这人是王府管家的儿子,管家也算得上信任的人,甄汨珞要找能辨识沙土的人,这青年就毛遂自荐。 方青观察一会,慎重地点头,“确实是海沙,这座山地下应该是有什么地下水之类。” 甄汨珞当即就让人挖上几桶带回去,又让方青联系他父亲找一些信得过的人挖沙子带回王府。 赶了两天的路回去,甄汨珞精神头很足,半点也不累,在王府后山找了一处地方,就命人造个小窑,一堆一堆的黄土和沙子往小窑里送。 飞羽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最近在做什么,每天除了休息就是在书房画图纸,要不然就是一头扎进小窑里几个时辰出不来。 她甚至怀疑自家王妃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炼制的过程很复杂。 甄汨珞最近根据现有条件整理出了一套炼制计划。 管家找来两个信得过的炼铁师傅,整天蒙头在里面烧制,甄汨珞则是在一边观察指导。 飞羽第一次进这个小窑,只见面前有个一丈多高的小塔形状的东西,旁边是个木箱一样的玩意儿,沙子不要钱似的往小塔里扔,不到半个时辰就化作一滩绿色的液体。 那东西被大锤和火剪修理成合适的形状后,放到凉水里,随着凉水变热,烧得滚滚开,红彤彤的东西也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kuAiδugg 第78章 贵女 那是一尊漂亮的琉璃花瓶,散发着滚烫的热度,谁也不会傻到现在就上去摸摸。 飞羽站在原地吞了吞口水。 这是仙法吧?否则一堆没人要的沙子怎么会变成晶莹剔透的琉璃? 不对,她家王妃管这个叫玻璃,感觉差不多。 她现在感觉,凌王府简直就是捡到宝了,不,不是宝,是仙女!!! 夷陵城新来了一伙商人,在本地买了店铺,还给挂上一座牌匾叫琉璃阁。 一名衣着有几分华贵的夫人站在原地观望一会,缓步走了进去。 琉璃阁,一听就是卖女人家的玩意,什么胭脂水粉衣衫首饰吧? 这一进来,差点没闪瞎她的老眼。 店里有十多个展柜,那些琉璃花瓶、琉璃镯子、琉璃茶壶就像不要钱似的摆在店中,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大爷坐在门口垂着脑袋打瞌睡。 他们也不怕被偷?! 她感觉自己这辈子算是开了眼了。 出门迎客的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很讨人喜欢。 “在下名叫陆一思,是琉璃阁的东家,夫人您瞧瞧,可有喜欢的物件?” 那妇人一眼就相中了展柜上一对镯子,见状陆一思随手拿起来递给她,嘴上还甜甜地说:“夫人您看,这琉璃的色泽多清透,这镯子正配您,显得您华贵出尘,年轻起码十岁……只要三千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那妇人心动的很,手里捧着镯子舍不得撒手,犹疑了一阵,悄悄凑上前去试探地问,“小公子,你老实说,这东西来路正不正?” 陆一思愣了一下,随即一拍手爽朗地笑了,“来路不正我还能光明正大放在店里卖吗?您只管放心,东西都是正经来的!” 这妇人在担心什么他也清楚。 自皇帝下令海禁,琉璃这种舶来物几乎在市场上消失,即便是有两件东西的人家也大多选择收藏不会拿出来卖。 三千两的琉璃,大白菜价呀,所以那妇人才担心东西来路不正。 “不瞒您说,我祖上是交州的,先帝时期在交州跟越国人做生意,后来不是不让来往了嘛,我爹就带着我四处捯饬些古玩,最近打算在夷陵城定居了!” 这琉璃镯子实在好看,妇人一咬牙说道:“你给本夫人送到孙副将府上,就说是孙大夫人定的,找管家报银子!” “好嘞,天黑之前一定给您送去。” 一天下来,半个夷陵城的贵妇圈子都传遍了,城中来了个陆姓商人,家底很是丰厚,尤其是卖的琉璃饰品,水头特别好。 陆一思嘴角挂着笑,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一转头上了琉璃阁的二层。 他扣了扣门,里面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声:“进!” 陆一思手里捧着一个小木盒,递上前去,眉开眼笑地说,“王妃,咱们今日足足赚了两万三千五百两。” 照这个架势,他们早晚是徐州第一富户,不对!鲁国第一富。 王妃娘娘就是个点金圣手! 点金圣手汨珞却没有他那么乐观,“这些人只是图新鲜,买过这一批,下一批的销量就不会太好了,而且徐州刚受了灾,大家都不愿意花钱买这种玩意。” “咱们也不能在徐州太招摇,会引得京城那头的注意,小陆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对吧?” 陆一思一怔,连忙抱拳应是。 “你弟弟若是愿意,不如去其他州跑上两圈,赚了银子就换地方。” 鲁国骤然冒出一大批琉璃肯定会被人怀疑走私,所以她们要赚了钱就跑,免得惹上麻烦! “王妃放心,我家二思就是个皮猴子,肯定愿意去外面走走……” 甄汨珞回到府中,抱着一匣子银票,爽的眉开眼笑。 卖玻璃出高价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她这也是第一手独家一份不是? 伸了伸腰,余光一闪,她者才注意到桌案上放了一封书信。 飞羽瞧了一眼禀报说,“京城王府给您送来了一半的嫁妆,那封信是渭阳侯府的三姑娘托老太君给您带来的。” 渭阳侯府三姑娘?陆月儿? 甄汨珞在京城时与胡闻歆和陆月儿玩得都不错,如今分隔两地,倒是第一次收到朋友的信。 她撕开信封,前面大概说京城又开了哪家点心铺子做的点心特别好吃,或者谁家的布料特别好看,隔着信件,她好似都能看见陆月儿那乖巧可爱的笑容。 甄汨珞扬了扬唇角,越往后看脸色越沉,笑意也消失不见。 “王妃怎么啦?”飞羽担忧地问。 甄汨珞手指在信件上摩挲,表情很是古怪,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陆月儿说,她被皇后相看上了,皇后总叫她进宫说话,话里话外是想给她和邺王指婚。” “渭阳侯不愿意掺和,就叫女儿称病在家,但看皇后那不依不饶的架势,陆月儿说想到徐州来玩玩。” 这哪里是游玩啊,分明是躲灾呢! 飞羽的表情也很是无语。 “陆三姑娘才十三岁吧?邺王都二十多了……” 可不是吗!老牛啃嫩草,甄汨珞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弧度。 秦湛瑛和甄羽霜不是爱得难舍难分,此生不要第三人吗?怎么又开始打人家姑娘的主意? 原来他们的爱情和事业都想要啊! 秦湛瑛当日宁可违背圣意,私自换新娘都要娶甄羽霜,如今为了他的事业“妥协”娶旁的女子。 这时候想巴结上渭阳侯,将来陆月儿的存在说不定就是那两人“真爱”的阻力,昔日的自己就是典型案例,到时候没准还得恨上陆月儿呢! 甄汨珞让飞羽磨墨,她思忖片刻,下笔如风。 这是寄给陆月儿的信,大致意思是如果她要来,那徐州一定欢迎。 就算是看在自己好友的面子上,她也不能让陆月儿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叫秦湛瑛给祸祸了。 飞羽拿着信吹干墨渍,表情十分复杂,她再次被邺王殿下的厚脸皮给惊住了。 当初非要娶庶女,如今不顺利就要改娶高门贵女? 第79章 叔父 不过多亏他眼瞎,王妃才能嫁到凌王府来。 瞧瞧她们家小仙女,会给王爷治病,还会炼琉璃赚银子。 她回去一定要给邺王和皇后上一注高香,这是直接把聚宝盆扔他们凌王府窝里了! 甄汨珞也没忘记另一件事,“叫人去会陵城下帖子,本王妃明日要去看看叔祖母。” 次日正午,甄汨珞如约抵达会陵城的甄府,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两名大夫。 周氏知道她下帖子的事情,却不想她还带来两个大夫,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王妃,您这是要做什么?”周氏紧张地攥着手帕。 “还能干什么呀?”甄汨珞面上有些许不悦,“上次本王妃说夷陵城有两个医术还不错的大夫,就寻思找来给叔祖母看看。” 她的眼神很是真诚,好像明晃晃地在说:本王妃就是孝顺! 周氏尴尬地笑了笑,“王妃,婆母的病是老顽疾了,之前也请过不少大夫,都说将养着就好,就不劳王妃一片苦心……” “那不行!” 甄汨珞不容拒绝道:“本王妃就要见见叔祖母,甄夫人你一直拦着做什么,叔祖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说罢,她大步走上前,与周氏擦肩而过,向甄老太太的院子而去。 周氏手心冒汗,只能对身边的甄画说道:“画姐儿!快跟上你堂姐!” “母亲?”甄画满心不愿,却只能小跑着跟上去。 王妃愿意看就看呗!反正祖母那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大夫、林大夫您二位快进去看看叔祖母吧,不管用什么药,都算本王妃账上!” 那两位大夫已经应是,互相搀扶着走进卧房,周氏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她咬了咬牙凑上去: “王妃,婆母这屋子里有病气,您千金贵体,可万不要被这病气冲撞到!” 甄汨珞闻听此言,踏出去的脚步一顿。 周氏连忙道,“王妃放心,臣妇亲自去里面盯着,琴姐儿、画姐儿!你们俩好好陪王妃聊聊天。” 周氏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匆匆走了进去。 这两个大夫发现不了最好,若是发现,她只好背着王妃威胁利诱一番! 甄汨珞不置可否,在外寻了个石凳缓缓落座。 身边的甄琴甄画就像是两尊木头,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 甄汨珞轻呷一口茶水,皱了皱眉,看向甄画: “画堂妹,你家里可有腌梅子?” “有的,”甄画一个激灵,“臣女这就去拿。”反正她也不愿意哄着这个娇蛮的堂姐! 临走前她瞟了一眼原地站着的甄琴,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自己也不屑于巴结王妃,这个机会就留给甄琴吧!不过看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利索话讨王妃高兴…… 甄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院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甄琴脚下发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 “王妃娘娘,臣女、臣女。” “本王妃是老虎吗?” “不,不。”甄琴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反正父亲也不会待自己好,父亲明知自己在周氏手下受怎样的磋磨,却从不过问,不把自己当做女儿看待,那她又何须为甄府的“未来”保守秘密?! 她可以的,她可以靠自己找一个新靠山! “臣女知道,父亲一直和京中的某位大人有往来,明德六年的时候,父亲只是一个县令,有一次我撞见一个说京城口音的人来见过父亲,两个月后吏部就发了任命父亲为同知的文书。” 她偷偷抬眼打量甄汨珞的脸色,见对方不太感兴趣似的,心脏越跳越快。 “三日前,我在父亲书房偷看过一封信件,父亲给京城的人说,他怀疑凌王殿下并不在夷陵城,打算找出凌王殿下私自离开封地的证据……” 甄汨珞眼帘微垂,红润的唇角总算露出一抹笑意,轻柔地说:“琴堂妹,请起吧。” “吱呀!” 甄老太太的房门被打开,;两位大夫与满脸僵硬的周氏一前一后缓步走出来。 甄汨珞挑了挑眉,其中年纪较大的大夫走上前,主动禀报: “王妃,甄老夫人这身子是亏空之相,可能是年轻时并未调养好,听说之前又重病一场,但是老夫总觉得哪里有所不对,李大夫你说呢?” 李大夫抿了抿唇,“王妃,小人医术不精,但是总觉得甄老夫人的脉象……” 周氏的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里,她近乎目眦尽裂地盯着那两人的背影,却听: “两位大夫只说,叔祖母的病能不能治?” 李大夫与林大夫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回答:“能治,小人愿开几服药先给老夫人调养。” “那就开!”甄汨珞一锤定音。 她猛地回头,上下打量周氏,有些疑惑地问:“甄夫人是身体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周氏张了张嘴巴。 “侄女,你来了怎么也不与叔父说一声?” 一道爽朗的男声打断周氏声如细纹的话语。 甄桐言身上尚且穿着官服,头发扎的一丝不苟,脸上的笑容很是和蔼,就像是拿尺子量过一般。 他微微侧头,面带不悦地对周氏吩咐道:“夫人若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去吧,让琴姐儿画姐儿留下陪王妃说话。” 周氏僵硬的脸色总算有所好转,对眼前的少女服了服身,“臣妇身体不适,不能招呼王妃了,请您恕罪。” 甄汨珞脸上笑吟吟的,也不与她计较,只是摆了摆手,“夫人可好好好休息呀。” 周氏的离开,让院子中的气氛轻松不少。 甄桐言摇了摇头,语气很是歉疚,“臣今日归来,听说王妃你特意请了大夫给老母看病,实在是感激不尽,也怪我,身为儿子,想得甚至没有您周到。” “叔父说得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 “对,我们是一家人。”甄桐言眸光轻闪,话锋一转,“说来还从未见过凌王殿下,他日臣定带上厚礼亲自拜访殿下。” 他的眼神在暗中打量着甄汨珞的每一个表情。 第80章 离间 甄汨珞面不改色,提到王爷时,她的眸子都亮了起来,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哪日叔父有时间,给本王妃下张帖子即可。” 甄桐言闻言笑了笑,他的眼底却凝聚着丝丝寒芒。 他有些怀疑。 这个侄女儿从头到尾都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难不成凌王的行程根本没告诉她? 要是这样的话,这小夫妻俩感情不好? 也是!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羞辱凌王去的。 也就他这傻侄女,头发长见识短,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甄汨珞单纯地眨眨眼,好似想到些什么,面露苦恼地说,“可能是事务忙,王爷最近都留宿在军营……” 话说到一半,又赶紧闭上嘴巴。 甄桐言脸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王妃既然来了,就好生散散心,到底是年轻人,总憋在府里人都郁闷了。” 这话可说到甄汨珞心坎里去了。 “叔父说得对,整天看账什么的,累都要累死了……” ─── “王妃。” 飞羽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一封印着火漆的信件。 她们今日是留宿在甄府,外面有好几个暗卫守着,倒也不怕有人偷听。 “您吩咐让人盯着,果然一个时辰前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见过甄桐言之后,一路往城西门赶,把信给了一个押镖的,属下的人把押镖的拦截住了。” 甄汨珞的视线落在拆开的信件上。 甄桐言这老狐狸果然已经确信凌王不在夷陵城,按照时间又推算出秦临渊可能已经出了徐州。 “那人怎么说?” 她指的是送信的人。 “那人起先不愿说,被按着折磨一段时间后,说他赌钱欠了甄桐言三千两银子,两个儿子都在甄府手上,而且这些年只管送信,从来不打听别的,入京后就交给京城王氏点心铺子的王老板即可。” 甄汨珞的手指落在那清隽的字迹上,眼中流光闪动。 半晌之后她笑吟吟地说: “把信还回去,让他顺利送到京城。”她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你去找一位王爷的亲卫,叫他到京城走动走动。” 说是“走动”,其实就是向某些人证明,甄桐言的消息是对的,凌王擅自离开封地,还到皇城脚下晃悠! 她本来和秦临渊商量找个罪名直接拿下甄桐言这个官,但是现在,她有个更好的主意。 让京中那位闹,最后发现是一场乌龙,他还会信任甄桐言吗? 更何况甄桐言是凌王妃的堂叔,反水岂不是很正常? 令他们主仆离心,徐州甄府这颗棋子也算是废了。 冬夜里时不时传出寒鸦凄惨的叫声,飞羽将信交给亲卫,悄然无息地回到房间。 一切都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进行。 李大夫与林大夫接连两日给甄老太太又是施针又是灌药,老太太的精神状态还真有几分好转。 周氏等人陪着甄汨珞用过午膳,正在小花园里闲逛,远远就听见甄老太太房中嬷嬷激动地喊声:“大夫人!大夫人!老夫人她醒了!” 甄画眉心紧蹙,斥责道:“在王妃面前不可毛毛躁躁的!” 她心中亦是有些惊疑不定,李大夫、林大夫当真是什么当世神医不成? 下意识地看向周氏,却见自己的母亲脸色泛白,眼中有些惶然。 甄画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心中略有不安。 “叔祖母醒了?”甄汨珞眼含喜意,振臂一呼,“你们都随本王妃去看看。” 一行人连忙跟上。 甄汨珞踏过门槛,就看见一身粉色襦裙跪拜在甄老太太身边的甄琴。 甄琴伏在甄老太太耳畔说道:“祖母,这是王妃。” 甄老太太眼眸浑浊,她隐隐能在这少女身上见到另外一人的影子。 甄汨珞今日穿的是一件正红色琵琶袖立领短袄,下身衣摆上的锦鲤都是用金线所绣,甄汨珞的容貌气质不仅没有被压制,反而更衬得她肤如凝脂,眸若碎星,整个人笑吟吟地站在原地,就像是一副仕女图。 甄老夫人嗓音虚弱地说道:“是桐屿家的丫头吧。” 甄桐屿就是当今甄国公。 她已经三十多年没见过那个堂侄了,但这丫头的容貌气质却与她父亲年轻时如出一辙。 热烈如火,英气威武。 “王妃娘娘,臣妇、臣妇身子实在无法行礼、请您恕罪……咳咳!” 甄老太太说几句就要咳嗽一下,甄汨珞也不忍心让这样的老人家行礼,便摆摆手,“叔祖母哪里话,您身子不好,就要躺下休息才是。” “谢娘娘。”甄老太太又喘息一阵,抓住身边粉衣少女的手吩咐着,“琴姐儿,快给你王妃堂姐,咳,端茶削果子。” 甄琴诺诺应是,到甄汨珞身边轻手轻脚地削起苹果来, 携甄画前来的周氏瞥见这一幕,心中甚是不悦,暗暗地瞪了自家女儿一眼。 她当然不会真的怪甄画,要怪就怪老太婆偏心,甄琴是她孙女,甄画就不是了吗? 老太婆一醒过来就忙活让甄琴巴结王妃,心里那点想法谁不知道呢! 几人说了会话,熬药的李大夫端着一碗黑漆漆散发腥味的药垂头走了进来。 一看见甄汨珞也在,他手抖了一抖。 将药碗交给嬷嬷,李大夫摸了摸袖子,一脸欲言又止地说: “王妃娘娘,草民和林大夫为老夫人施针的时候,老夫人嘴唇指尖发青,草民怀疑老夫人是体内有什么毒素,请问府上贴身的嬷嬷侍女,老夫人在病倒前曾接触过什么有毒的玩意儿吗?” 李大夫话音一落,周氏的笑容猛然僵在脸上。 她连忙去看向周围,见无人注意到自己,才低下头尽量降低存在感,藏在袖中的指甲已经被捏的发白。 两名嬷嬷“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冤枉啊,王妃娘娘,我们老夫人从来没碰过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膳食老夫人用过后剩下的还赏给奴才们,那些奴才也没事啊。” 甄汨珞抿着唇,小脸板起,似乎在思考这两人有没有说实话。 半晌之后她拍了拍桌案,厉声道:“给本王妃严查!” 第81章 毒害 说是严查,老太太是半年前病倒的,半年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上哪里查? 周氏闻言倒是松了口气,眼底隐隐有些轻蔑之色。 这王妃也就是架子大,那几分小聪明甚至不如她的画姐儿,不过是命好能嫁入王府罢了。 甄汨珞发够了脾气,又好生安抚甄老太太几句,带着人回了客院。 但整个甄府也因为她的搅局闹得风声鹤唳。 下人们都说老夫人是被毒害的,这些人甚至能把半年前什么人出入过老太太院子都说个清清楚楚。 说得有鼻子有眼。 本来不太放在心上的周氏又开始提心吊胆,心里琢磨着:等王妃那个死丫头离开,她一定要把这些多嘴的下人都发卖到破窑里去! “母亲,这里到底也不是王妃府上,怎么就由着她查这查那呢!”甄画有几分不满。 王妃是个无礼的,就算祖母是中毒,也应该由她们甄府的人做主,她悄悄瞥了自家母亲一眼,心中不是滋味。 父亲今日出门当差,母亲好歹也是一家主母,也不知道该拦着王妃! 周氏没在乎女儿的话,她满心满肺都是这件事的后续。 一个劲的差遣下人悄悄去盯着客院。 不知何时,等的她心烦意乱之时,身边的贴身嬷嬷满面惊慌地小跑回来,“夫人、夫人,王妃她……” 周氏心中咯噔一声,不由地攥紧女儿的手,“画姐儿,你先回你自己的院子。” “母亲?!” 周氏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大声呵斥道:“还不快去!” 甄画深深地看向自己的母亲,赌气似的转身跑了。 那嬷嬷赶紧颤颤巍巍地禀报说,“大小姐好像是听老夫人提起什么,去客院见了王妃,王妃娘娘命人去查孙启秀孙大夫了!” 周氏脸色惨白,心中暗骂:这个糟老婆子都那副德行了还不安生! 孙启秀并非是给她毒药的大夫,但已经离真相很近了,如果老太太认出孙大夫的那个学徒…… 周氏抿了抿干裂的唇角,跌坐在软榻上,她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捉住嬷嬷的手腕,眼底光芒大作,“你去,去把我首饰匣子的暗格打开,里面有一副药……” “这件事不能我们亲手做,甄琴那个丫头不是孝顺吗?她每天给老太太熬药,你就趁着……” 话落,她不禁想起半年前的事情。 婆母去给夫君送饭,不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惹得甄桐言发了好大一顿火气。 一日,她随婆母出城上香,当时正因为老太太偏心甄琴,两人有了龃龉,婆母被气病了。 在山脚下请了一位大夫,正是孙启秀,孙启秀写方子交给学徒,那小学徒却因为学艺不精弄混了药材,婆母喝过后一连几天都不舒服。 她无意间发现药物不对,鬼迷心窍地,她没有揭穿那个学徒,反而以此为把柄要挟对方,从孙启秀孙大夫那里偷了一包毒药来。 有些药用得好就是治病救人的良药,而用不好,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这件事只有自己和贴身嬷嬷,以及消失已久的长子知道。 周氏不清楚甄桐言知不知道。 但是婆母病重后甄桐言从不过为,她的心中是隐隐有些预感的…… “祖母,您的药熬好了。”甄琴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面对慈祥和蔼的甄老太太,她低下头,遮住眼里的情绪,“祖母,琴儿替您试试温度。” 甄琴毫不犹豫地喝下足足半碗,“有些烫,祖母待会再喝。” 她放下药碗,坐在脚凳上与甄老太太聊天,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只听甄老太太一声惊呼:“琴儿!” 甄琴感觉她鼻子下方有些热热的,伸手一摸,一片鲜红刺目映入眼帘,随即腹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痛得脸都有些扭曲,嘴角、眼角纷纷留下鲜血。 她用仅存的意识,取出王妃赏赐给的护心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闭眼前,她总算明白王妃说的,问她有没有胆量是什么意思了。 会陵城知州今日刚到衙门,热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闻外面“咚咚”的鼓声,心口骤然一跳。 这是有人在击鸣冤鼓。 他只能摆手示意将击鼓之人带上衙门。 那是一个年方十四五岁的女子,头发散乱小脸上满是灰尘,整个人瘦弱的不像话,冻得瑟瑟发抖。 冯知州不由地放缓态度,问道:“你有何冤屈?” 那姑娘颤抖地说:“我要告会陵城同知甄桐言之妻周氏,我是甄家大小姐的奴婢,夫人用一碗药欲毒杀我家老夫人,也就是她的婆母,被小姐误食,小姐如今还生死不知……” 冯知州身形一抖,张了张嘴巴,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师爷。 甄同知官位可比他大,他怎么做主啊?而且甄桐言还是徐州那一位的姻亲,这、这…… 许是他的捉摸不定,小姑娘抖得更厉害了。 衙门外不知不觉聚集了不少百姓,那小姑娘一直哭,哭得肝肠寸断,更是引起了百姓们的同情心。 “知州大人莫不是想官官相护?毒杀婆母?当真是骇人听闻!” “这周氏是何许人?不孝不慈,简直就是令人发指的毒妇!” 冯知州急得冷汗都要掉下来了。 就在此时,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拨开人群,那是一个长相英气的姑娘,腰间还绑着一根鞭子。 飞羽昂首挺胸地走上衙门,掏出令牌在众人面前展示,声音穿过每一个人的耳朵,“冯知州!甄府周氏毒杀婆母未遂,反而害了原配所出的嫡女,我家王妃大为震怒,令知州立刻升堂审理!” “就当着徐州百姓的面!给无辜之人一个交代!叫那恶人付出代价!” “说得好!” “好!!!” 一阵阵鼓掌叫好的声音嚷嚷起来,百姓们目光炙热,近乎于虔诚地盯着白衣少女,亦或是她手中的令牌。 令牌上写的赫然是凌王府三个字。 从王爷到徐州救灾,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就知道,他们信任敬仰的凌王爷、王妃是光风霁月、公正廉明之人! 第82章 公堂 冯知州有了底气,心下松了口气,抄起手边的醒目,重重地拍在桌案上,疾言厉色地吩咐道:“将甄周氏与证人都带上衙门来!” 几个捕快飞速散去,策马直奔同知府而去。 周氏早就被发怒的甄老夫人指挥人拿下。 当然,人是问甄汨珞借的。 她重病半年,整个甄府被周氏牢牢把持着,甄老太太早就在府中毫无威信可言, 甄桐言这两天去会陵城底下的村县视察去了,甄汨珞才会抓住这个机会。 捕快来拿人的时候,几乎没遇到任何阻拦。 从甄府到衙门,只看着一个红衣潋滟似火的年轻小夫人指挥着众人将人犯、证据一一搬上衙门。 飞羽走上前抱拳行礼,朗声唤道:“王妃!” 此时,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差的目光都落在那小夫人身上。 这就是他们徐州的王妃? 王妃不仅貌美,亦是一个胸有沟壑、果敢英武的女子! 冯知州就差没当场起来磕个头。 甄汨珞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知州大人只管审,本王妃不会插手,更不会因为亲戚关系包庇任何人!” 她这句话像是给所有人吃了一口定心丸,尤其是冯知州,当场就叫人拉人犯甄周氏。 周氏一直被拉扯到衙门,整个人还是懵地状态。 凌晨时分,突然有几个武力高强的侍卫闯进她的院子,护院婆子们皆不是对手,她心中清楚,定然是因为那件事,可被押上衙门的时候她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她想,神不知鬼不觉得。她给嬷嬷的药分明是能让人安睡,祥和去世的东西,看起来就像寿终正寝那样。 即便有人质疑,就说老太太那两天的精神好转是回光返照。 她不知道为什么,喝药的是甄琴那丫头片子,而且药还变成了令人七窍出血的剧毒! 周氏未嫁人之前,也是徐州大户人家的女子,嫁人之后更是高高在上的官夫人,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她当即就涕泪横流地又叫又喊,“你们放开本夫人!本夫人没有下毒,本夫人是冤枉的!” 她余光一闪,看向坐在师爷对面的红色身影,大声嚷嚷着,“王妃!王妃!我是无辜的,王妃您得救救我啊!” 甄汨珞视线一触到她,好像看什么脏东西一般,立即收回目光。 “周氏你放肆!”冯知州的醒木重重拍在桌案上,“本官且问你,你命下人毒杀婆母,欲嫁祸给原配所生的女儿是也不是?!” 周氏当然不可能承认,“我没有!” “好!”冯知州一声冷笑,当即对捕快们大声吩咐,“带证人赵秀香、骆三水!” 周氏一听,心凉了半截。 赵秀香是她的贴身嬷嬷,而骆三水则是被她威胁的孙大夫的学徒。 赵秀香到底伺候周氏多年,两人的主仆情意还是很深的,可那骆三水早就对周氏有所不满,落到这个地步也不敢藏着掖着,哭哭啼啼地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青天大老爷明鉴!草民真的是被逼的,先前我给甄老夫人抓药,一时不注意抓错了药,害甄老夫人身子不适,那甄夫人找上草民时,说若不帮她做事,就让官府把草民以谋财害命的罪名抓起来。” “她说她有权有势,我死一个不要紧,我的爹娘妻子的命都握在她手里!草民自始至终只给了她药,不知道她要去毒害谁!” “你胡说八道!”周氏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她此时还在坚信,只要自己不认,等老爷和长子回来,怎么也会保下她的! 家丑还不可外扬呢! “本夫人从来就没碰过婆母的药,怎么会是本夫人下的毒?”周氏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婆母的药都是我那长女亲手熬的……” “来人,传甄琴!”冯知州从头至尾打量着甄汨珞的表情,见她并无异色,心中也松了口气。 甄琴是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抱下马车的。 她今日穿了一件浅粉色的长裙,那件衣服倒不是说不干净,而是洗得隐隐发白,百姓们对视一眼,他们平民穿这样的衣裳再正常不过,没想到这官家小姐也穿的这么朴素啊! 此时再一对比一身扬州织云锦的周氏,好些人发出唏嘘的声音。 “这就是后母当家吗?你看那周氏穿金戴银的,那位继女却穿得如此寒酸……” 甄琴小脸惨白,嘴巴尚有青紫之色,师爷命大夫来查看,随即对冯知州点头,“大人,这女子确实深重剧毒,好在及时喂了解毒汤,已无性命之忧。” 甄琴强撑着跪在地上,嗓音疲软无力:“大人,求大人为祖母和小女做主!” “祖母半年前还身体康健,同母亲上过一次香之后就骤然病倒,一直缠绵病榻,昨日在甄府王妃带来的李、林二位大夫诊出祖母是被人下了毒,今日早晨,我亲自为祖母煎药,我中间有事情出去,小厨房的一个厨娘瞧见了母亲身边的赵嬷嬷打开药罐子,不知往里面加了什么。” “后来,我亲自为祖母试药,不到半刻钟就腹痛如绞,小女也是刚刚醒过来,才知到母亲要加害祖母的事情!” 她这番证词也算是与骆三水对上了。 冯知州又命人拿来那厨娘的证词,重重地摔在周氏脸上,怒声呵斥:“罪妇周氏,你还有什么要说?!” 周氏目眦尽裂地盯着那张供词,此时她再无任何贵妇风度,形如疯妇一般冲上去就要撕扯那供词。 满堂的衙役又怎能让她得逞? 离供词最近的衙役一脚踹在周氏腿骨上,将供词交给师爷,让师爷当场宣读。 至于周氏,没有一个人是同情她的。 周氏此时跌坐在地,嗓音尖锐又刺耳的大喊:“我不服!你们去叫我家老爷回来!我不服,我是五品官员的正妻,是命妇,我儿子是有官身在的,你们谁也不能处置我!!!” 事到如今,这女人没有半点悔过的样子,甚至还敢当场威胁冯知州,百姓们的眼神彻底变了,连带着她口中的老爷和儿子都打上了草芥人命的标签。 第83章 质问 衙役们可不管这些,上面有令,两名衙役当场出手堵上周氏的嘴。 这一边周氏愤怒惶恐地拼命挣扎,另一边冯知州在百姓们的叫好声中重重拍板,下令判处周氏徒三年,流放一千里。 周氏虽有害人之心,但到底未伤及人命,这个处罚已经是相当公允了。 甄汨珞听完宣判,送甄琴回了会陵城的甄府。 今日的公堂上,有数十百姓围观,不到一天时间就能传遍整座城,倒时就算甄桐言想回来包庇周氏也不可能。 她准备跟甄老太太告个别就离开会陵城。 至于甄琴,这么一个好机会递到她手上,如果她还不能吧抓住,那就没办法了。 甄汨珞歇了一会,却听飞羽来报说甄家二小姐求见。 甄画是凭借一腔意气才冲来的。 她没理顺事情的原委,只知道昨日母亲将她打发回去之后,一夜之间,衙门的人就横冲直撞来抓走母亲,还口口声声说母亲是要杀害祖母的凶手。 甄画惊呆了。 她跑到母亲的院子,那里却早已人去楼空,就连亲近的奴仆投被衙役抓走讯问。 再打听,那些人只说是王妃下令严审。 甄画被带进客院时,因为跑得匆匆忙忙,头发尚且没来得及梳理好,她有些恍然地看向主位上明艳大方的少女,眼中难以控制地流露出一抹怨恨。 母亲自王妃前来,一直敬重恭顺,王妃又为何出手害母亲? “王妃……堂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她凌厉的质问,甄汨珞依旧眼神淡淡,语气说不出地平和: “这是官府的查案结果,是奉法律办事。” “不可能!我母亲为什么要害祖母?!王妃没来之前一切都是好好地,堂姐!我们好歹也是亲戚,你就大发善心放过母亲好不好?!” 甄画急得面色通红,泪水在眼中打转。kuAiδugg “王妃堂姐到底对我们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画儿愿意让您消气,你放过母亲把!”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轻笑。 对上红衣少女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甄画心尖猛地一颤。 “画堂妹,你当真不知道你母亲做过什么吗?” 甄汨珞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一手端起茶盏,那意思是送客。 甄画干涩的嘴唇轻轻蠕动,想要辩驳,却忽然无言以对,她跺了跺脚,一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不可能的! 母亲为什么要害祖母? 她忽然想起最近母亲这半年的种种不对,以及缠绵病榻奄奄一息的祖母…… 直觉告诉她母亲她也许是真的! 甄琴、祖母、母亲、王妃……她的人生都被这些人毁掉了! 一夜之间,她心目中的所有世界全部崩塌,只剩下一片废墟。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去找父亲,父亲一定可以救母亲! 她也绝对不是杀人犯的女儿!!! 甄汨珞吹干纸上的墨渍,卷了卷塞进灰白信鸽腿上的信夹里,捧着信鸽抬手放飞。 鸽子一路向西南方的扬州而去。 十二月正是入冬之时,扬州今年大旱,不少百姓无秋收的粮食,也就意味着到年底或许将面临饿死的结果。 此时,便有人落草为寇,打起打劫旁人的主意。 牛八万出身与扬州、徐州交界处的一个小村落里,这两年日子不好过,两州府都闹大灾,他们这种边界的小地方就被当地官员像踢球一样踢来踢去,谁也不愿意管。 他生的壮实,有一腔勇武之力,当时杀过两个行商,被附近刘家寨的大寨主看上,当上了五当家。 他身边正带着三十来号人紧紧盯着小道上一行十几人的车队。 那些人后面的几个年轻看着不过十来岁像个小厮,旁边的身材高大,统一着装像是镖局的,最引人注意的是为首那两人,锦衣华服,定然是个肥羊! 自己有三十来号人,也不怕对方那几个镖局的。 牛八万如此想着,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与其他人对过信号,猛地抽刀大喊道:“兄弟们!把这几只肥羊给围上!!!” “把他们给拿下!!!” 车队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抽刀应敌,出手凌厉却不狠辣,是奔着擒敌而非杀人去的。 反倒是牛八万等悍匪,手上沾过不少血,一时间与对方打得不上不下。 随着铿锵的刀剑碰撞声,那几名镖局的人终是有些不敌,纷纷向后围拢。 牛八万准备动手截货时,其中一名穿着羊毛披风长相俊朗的男子抬手示意,朗声说道:“兄弟们,有话好好说!” 那人连忙解下腰间的荷包,远远地扔到一个山匪的面前,“这里头有二百两银子,是我家老板请各位吃酒的,咱们拿了钱能不能行个方便?” 牛八万眼中闪过一抹贪婪,将二百两银票毫不犹豫地揣进怀里,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随便一出手就是二百两,还不是肥羊? 他抬头冷冷地瞅着那男子和他身边富家公子模样的人,皮笑肉不笑道:“拿了你们的钱,就是我刘家寨的客人,怎么也得请兄弟们上去吃个饭!” “你这是不讲道义了?!”逐弈一时间被气笑了。 这些山匪还真以为他们怕了? 这些兄弟都是军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好手,对付山匪还不在话下,跟对方讲道理就是因为不想杀人,惹得当地官府注意。 牛八万一声冷笑,“走吧!诸位!” 逐弈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男子制止。 牛八万瞧着那俊美的富家公子低低地笑了一声,抱拳对他朗声说: “请带路。” 长得像个小娘们一样,就知道是富贵人家没吃过苦的公子哥。 他们都是落草为寇的山匪,对于这些富人有一种天然的仇富心理,那抄起的大刀晃了晃,裹挟着这群人向山上走去。 他倒也不傻,不会叫十来号壮年男子全部上山,而是将那几个看似武功高强的分开关押进半山腰的寨营,最后只抓了为首几个进主寨。 至于对方那批货,一车粮食、两车布匹那自然是笑纳了! 第84章 行商 一路上,在他的威胁之下,几人交代了身份来历。 是一伙从黔林城来的商人,操着地道的京城口音,他倒也没怀疑,而是暗自思索有没有可能拿那公子哥换钱。 如今刘家寨的债主刘应龙下山并不在寨子里,因此牛八万畅通无阻地将几人关进后山柴房,还派了好几人盯梢站岗。 刘家寨债主刘应龙原本是山下一猎户,也不叫这个名字,占山为王之后,给自己取了个响当当的大名“应龙”。 牛八万劫了一票大的,当晚就带上十多个山匪在寨子里喝酒。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是听见有人的叫喊厮杀之声,由远及近,一声比一声高。 他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摸到身边的刀,晃晃悠悠地冲出房间,却见寨子外铺天盖地的大火,火红刺目。 大门被人一脚踹翻,冲进来一名黑衣青年,借着火光,他隐约看清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俊秀青年,正是白天被打劫的那一伙人中的一个。 青年咧嘴冲他笑。 牛八万龇牙咧嘴、怒不可遏。 青年手中的寒芒一闪,直勾勾地刺进他的脖颈之中,血渐了一地,所有的呜咽声都被熊熊火焰所吞噬。 “大人!刘家寨剩余匪徒三十人全部诛杀!” 黑暗中,手持火把的褐衣男子踹开寨子二门,若是有人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与身后的人在宽大的衣衫下包裹着一层发黑的甲胄。 “三十人?斥候明明来报除了那姓刘的还有五十人!” 被称作大人的中年男子抿唇,眼神凌厉似寒星。 那小将愣住,却被中年男子狠狠踹了一脚,疾言厉色道: “还不快去探!别叫他们通风报信!” 一行人闯入主寨之后,一具具横在院中的尸体令他们大惊失色。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自主寨中响起,一道清越的男音含着爽朗的笑意高声说道: “扬州总兵楚明心楚大人,果然是一员猛将,这些山匪小卒就当是在下赠予你的见面礼!” 寨中还有人,不仅如此,甚至点破了自己的身份,楚明心虎目一瞠,猛地抬头望去。 那是一个玄色贴里袍的青年,左肩上披着一块白狼毛披肩,长发高高束起,姿容很是不俗。 这踏马是谁啊?没听说刘家寨有这么一号人啊! 楚明心的双手不由得放在腰间的革带之上,眼中杀气凛然,只要他一声令下,身边的二百将士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将对方砍成碎片! 不知为何,火光之下对方那明亮眸子让他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绝非是因对方的容貌有所轻慢,而是确定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年轻人! “楚总兵,杀气别这么大,我家主子绝无恶意,是真心实意来与您谈一桩生意的!” 逐弈才刚开口,小将楚行域顿时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是什么东……!!!” 噗通一下,楚行域被身边的亲爹踹了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 楚明心深呼一口气,走上前去,紧握长刀: “凌王殿下来我扬州有何贵干?!” ─────── 京城,大雪三日,遍地苍白。 “殿下,请用茶。” 说话的是一名年余五六十,身穿红色万字纹圆领袍的老者,他的对面正是鲁国当今邺王殿下。 秦湛瑛应了一声,神色略有复杂地望向窗外的皑皑白雪。 自幽州之事后,他足足两个月不敢出头,如今是年关将至,他才以走亲访友的名义出府见一见外祖父。 最近襄王的外祖父刑部尚书聂清流忙着三司会审,襄王又被父皇指派去治理雪灾,才放弃继续攀咬自己。 思及至此,秦湛瑛眼底满是阴郁。 他当然不觉得这是好事,相反,父皇越是器重襄王,就说明父皇还在生他的气,还在给他脸色看。 现在雪灾并不严重,治理雪灾这种有利于名声的差事最好做不过,从前每年也轮不到襄王。 他真是吃了好大一个亏! 姜国公一见他的神情,眉宇中露出一抹倦色,深深地叹了口气,“殿下,您万不要因一时失意就乱了心神,咱们以后还长着呢。” “襄王受皇上器重,晟王眼看就要出一位皇长孙,东南还有一个不知什么情况的凌王,八皇子用不了两年就要出宫开府了,您……” 外孙好好的一个中宫嫡子,前几年大好的优势,现如今却行差就错,逐渐叫旁人赶上。 真不知他是中了什么邪! 见秦湛瑛不说话,姜国公心中涌现几分不悦,“上次老臣与您商议的事情您再仔细想想,若非您一时迟疑,那渭阳侯府也不至于反应那么快将女儿送走,我们能选的姑娘又少了一户合适的。” “外祖父。”秦湛瑛顿时打断了他,似是想起什么,面上尽是无奈之色。 姜国公又岂不知自家外孙想的是什么。 他的语气颇有些生硬发冷,“您那位受宠的侧妃,宠宠也就罢了,她不能给您带来任何助力!” “甄国公他有嫡女,如今嫡女的夫婿又重新有资格夺嫡,就更不会来辅助您,您趁早死了这条心!” 提起这事秦湛瑛就呕得慌。 如果说之前被秦临渊摆了一道,他还能找找借口自我安慰,现在就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当初死活都不能让老五走出京城! 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秦湛瑛也不得不说句软话:“外祖父,我会考虑的。” 姜国公也心知不能将他逼得太紧,话锋一转,眼中精光四射,“这才对,老臣告诉您一个消息,徐州那边线人来报,凌王如今很可能根本不在徐州境内。” “他很有可能是往京城来了!” 秦湛瑛眯了眯眼,“他回京城做什么?” “殿下,重要的不是凌王回京城做什么,重要的是他到京城来了。”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皆是心念一动。 对!重要的是秦临渊偷偷回了京城。 只要被抓住小辫子,那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更何况,藩王悄悄归京,凌王说他不是想造反,皇上会信吗? 第85章 军营 “祖父!” 一道清脆如黄鹂般好听的女声响起。 只见一红一白两名少女挑帘小跑进来。 红狐披风的是姜国公的小孙女姜云绣,白狐披风的则是姜国公的外孙女贾鸾仪。 “邺王表哥也在呀!”年仅十二岁的姜云绣大大的眼中满是惊讶。 “绣表妹,仪表妹。” “邺王表哥。”姜云绣身后的少女眸子亮的惊人,嗓音甜腻。 见此,姜国公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轻咳两声,“老夫今日有些累了,绣姐儿,你和仪姐儿好好招待殿下。” 姜云绣今年才十二岁,贾鸾仪也不过十五,哪就轮到两个小姑娘来招待外男? 但姜云绣年纪小还不懂,贾鸾仪点点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她自然是知道外祖父的意思,她也很喜欢邺王殿下。 如果可以的话…… 姜云绣找了个位置自顾自坐下,懵懵懂懂的,一时间只顾着吃点心。 贾鸾仪甜美地笑了笑,“邺王殿下今日是来国公府请教外祖父的吗?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表哥了,表哥大婚之后就不爱来玩了。” “说起来,新表嫂长得漂亮吗?我还想有时间去找表嫂玩呢!” 秦湛瑛表情微微一僵,很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霜儿她,现在哪还有心思替他宴客…… 贾鸾仪似是看出他的尴尬,表情关切地转移话题:“表哥瘦了,眼底有乌青,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多谢表妹。”秦湛瑛笑容缓和了不少,他不由地想,若是霜儿也能这么关心他多好。 秦湛瑛回到府中之时,与表兄弟饮了些酒。 他已经有半个月以政务为借口躲在书房不肯去后院。 最开始吵架的那两天他还能耐着性子去哄哄甄羽霜,后来她们俩一见面就开始争吵,他索性不再过去。 让霜儿冷静冷静也好! 秦湛瑛如此想着,却听书房外传来小厮的低呼声: “侧妃娘娘,您让奴才去通报一下,侧妃……” “霜儿!” 秦湛瑛打开大门,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她瘦了,也憔悴不少。 她是想通了吗? “爷。”甄羽霜咬着略显苍白的唇瓣,眼中是破碎的失望。 “爷今日去外祖父家,都见了谁?” 秦湛瑛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小厮,表情有一丝愕然,“霜儿你是什么意思?” “呵。”甄羽霜苦笑一声,她以前就知道秦湛瑛有一位表妹总借着国公府攀附他,却从未放在眼里,可今天,他却跟那个女人足足单独相处两个时辰! “你是来质问本王的吗?” 秦湛瑛脸色难堪至极。 霜儿她真的变了! 曾经那个美丽、善解人意的少女去哪了? 她现在变得善妒,变得斤斤计较,变得多疑多思,满脑子都是阻止他娶正妻、纳妾的后院小事,她真的不再是曾经那朵解语花了! 秦湛瑛第一次将甄羽霜推拒在外,他的眼神冷的刺骨,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深深地刺痛甄羽霜的心脏。 “霜儿,本王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不再疑神疑鬼的,你若是继续闹下去,我们最近就不要再见面,你好好在后院想通再说!” 甄羽霜瞪大美眸,不可置信。 …… “王妃,您请这边走,别叫那些毛头小子冲撞到您!” “苗老将军,我到军营里已经十分打扰了,别再叫其它将士耽误训练。” 那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少年扬起一抹豪爽的笑容。 这少年长得细皮嫩肉,脸上还有几分娇美稚嫩,一举一动却不见丝毫女气,令人心生好感。 “哪里话,这都是臣等应该为殿下和王妃做的。” 甄汨珞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她跟几个知根知底信任的将军商量过,要女扮男装到军营里来一趟。 在外人看来就是她这个新婚王妃思念久未归家的夫君特意来探望,当然,比如甄桐言这些总盯着王府、老谋深算的人看来,或许就是她在心虚,在遮遮掩掩什么。 “那个就是王爷的营帐,”苗老将军指着其中一顶略大的屋子,“臣就送您到这,臣还有些事情急需处理,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人唤老臣。” “好的,老将军先忙。” 甄汨珞摆了摆手,与老人家告别,单独进了营帐。 里面收拾的还算干净,但总有一股尘土的味道,秦临渊这个人谨慎,他不在的时候不会在帐中放重要的东西。 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翻了翻两本兵书,其中一本书里掉出两张宣旨来。 甄汨珞隐约间觉得熟悉,打开一看,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她心念一动。 这个是自己最初认识他的时候写给他的药方和信。 除去重要的药方之外,竟然连“好好吃药”这种废话的信纸都留着,每一页都叠得整整齐齐夹在书里,看纸页的磨损程度,应该是拿出来看过很多次。 甄汨珞这一刻忽然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即便是一个月没见,那人的气息也犹在身边。 她要把信都放回去,千万不要戳破秦临渊的小心思。 她家王爷那人还挺要面子的。 在帐中逛了一会,放在书柜旁的刀架引起了她的注意,甄汨珞眼前一亮,一手握刀柄,一手持刀鞘猛地抽刀,只听“唰”的一声刀鸣,顺势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 这刀可真好! 甄汨珞还想再玩玩,却骤然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眼神顿时凌厉起来,转身恐吓地刺向来人。 “好家伙!” 那人发出一声惊呼,动作亦是很快,拔出腰间的宝剑抵住那柄刀。 “锵!” 少年抵御两下,见对方彻底收了势,才退后两步。 “你小子是谁啊?在王爷营帐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竟然还敢动王爷的刀!” 苗贺清咬牙看着那把刀,恨不得冲回家咬被角。 他惦记王爷那把玄铁刀好久了,不求王爷能赏给他,给他看看把玩一下也是好的呀! 可惜爷爷整天像防狼一样盯着自己,他还是爷爷的好大孙吗?! 结果竟然被这小子捷足先登了! 第86章 比试 “你又是谁?”甄汨珞反问。 苗贺清一愣,脸上有些惊讶,“你这小子不是徐州卫的人吧?连小爷都不认识,我是徐州卫校尉苗贺清。” “哦”甄汨珞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原来他就是苗贺清,前不久苗大夫人口中那个幼子。 还差点被自己老娘说上一个男媳妇的小倒霉蛋。 苗贺清被她眼中的怜悯同情看得十分不是滋味,他挺了挺胸脯,瓮声瓮气地说,“还不快把刀放下,那可是王爷的佩刀!” “王爷的佩刀,我很喜欢。”甄汨珞若有所思,回去她一定把这刀哄过来! “我当然知道你喜欢,小爷还喜欢呢。” 苗贺清对眼前的白衣少年翻个白眼,他也喜欢呢!不也没得到吗? “跟我出去,王爷的营帐可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 甄汨珞躲开那只抓向自己手腕的手。 “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方说得一本正经,苗贺清总算打量了这个少年几眼。 个头比他矮上一头,长得倒是唇红齿白,只是那小胳膊小腿细的好像麻杆,自己一巴掌就能撅折。 苗贺清眼底闪过一抹嫌弃: “你是唐将军家的老三吧?长得这么瘦弱不在家里读圣贤书跑来参军做什么?” 苗老将军与唐将军是多年的好友,苗贺清嘴上说嫌弃,心底却寻思以后护着这小白脸几分。 他开始发挥话痨技能; “听唐叔说你忽然决定弃文从戎是怎么想得呀?” “要不你跟我去看看他们训练就知道了,可辛苦的,你要是吃不了苦趁早就别来。” “军纪严明,你要是达不到标准哥哥我想帮你都不行……” 甄汨珞:“……” 这小子话还挺多,不过她还是跟上苗贺清的脚步,一起去看看士兵训练。kuAiδugg 甄汨珞眼中充满好奇。 她前世是一名外科医生,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到军队来做军医。 隔得很远,一道道高昂的吼声、刀剑碰撞声、铁甲落地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数百将士围着一个高台拍手叫好,有几个在外围竟然开始偷偷摸摸摆赌局。 “这一局我赌霍老大,”那人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放在桌上。 “那老子肯定赌陈卫千总,二两。” 苗贺清带领甄汨珞走过来,脸上黑得发红,手腕青筋暴跳,对那几人大吼道:“都干嘛呢?!” “局都摆上了,要不来一坛,喝上二两?!” 那几人手一抖,一把收回银子,行了个军礼站得笔直,心虚不已,“苗老大……” “你跟谁老大老大呢?这是军营,我是校尉!” 苗贺清偷偷瞥向甄汨珞那似笑非笑,揶揄他的眼神,气得恨不得以头抢地。 他刚还在这小子面前说军纪严明呢!立刻就自打嘴巴了,这些臭小子! 一会一定加罚十圈,不,三十圈! “苗校尉。”那几人互相挤眉弄眼,打量着甄汨珞。 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青年直接开口问道:“苗老、咳校尉,这小子是谁啊?” 苗贺清面无表情,“新人!” “我不……” “苗老大也来了,看来陈卫千总名声赫赫!” 甄汨珞解释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道男声打断。 她侧身看去,那是一个身穿轻甲胄的青年,年约二十,长着一张娃娃脸,此时正嬉皮笑脸地走过来。 原来是擂台上那两人打完了。 甄汨珞看了看一边脸上挂彩的陈卫千总,心想,这青年应该就是几个小将口中的“霍老大”。 霍参将府的霍二公子,名叫霍遇。 她曾在秦临渊的花名册里见过这个人,据说是个巷战的好手。 苗贺清见越描越黑,索性不再解释,对几人指了指身边的少年,“这是唐将军府的老三,以后大家互相照顾点!” “我不是!”甄汨珞的声音被掩盖在周围的说笑声中。 霍遇上下打量她,挑着眉头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小子,你行吗?细皮嫩肉的好像个小娘们,以后可别拖后腿!” 甄汨珞心念一动,觉得有些好笑。 她这是被鄙视了? 这小子欠揍的模样还真是激起了她这该死的胜负欲。 “我行不行,要不你来试试?” 周围的将士们发出“吁”的吸气声。 刚才霍遇和陈卫千总打擂台,几乎不用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就赢了,这小子竟然敢挑衅霍遇? “来!”霍遇一个利落的加速一跃上台,“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霍遇拿的是一把长剑,而甄汨珞则选了一根短鞭。 “小唐你不行呀,鞭子又杀不了人。” 回答他的是一记凌厉的鞭风,霍遇眼底闪过一抹惊愕,随即收回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手持长剑上前迎战。 他的技巧绝佳,但对面的白衣少年就像一条泥鳅似的,速度极快,攻击每每将要落到身上,她都能以一个绝妙的角度化解。 “别躲呀!这小唐不正面应战,肯定是打不过我们霍老大。” 苗贺清却不这么认为,盯着台上互相缠斗的两道身影有所意动,“你们要是能有小唐这么敏捷,怎么说也能混个斥候队的校尉!” “好!打得好!” 擂台下的议论声完全不能影响战斗中的两人。 对方一个劲的躲,霍遇的额头不禁冒出冷汗,多亏他选的这把剑不算沉,否则这会已经被消耗到没力气了。 这小子! 趁着他左手力道不足,甄汨珞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鞭子“啪”的一声抽在对方手腕上,整个人如蓄势待发的豹子骤然起身,飞速逼近地方。 霍遇也不是吃素的,竖剑刺了过去。 未成想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他,甄汨珞在女子中算是身材高挑的,但与男子对比那自然是再娇小不过了,仗着这一点,她腰肢一扭,动作矫健地从他臂弯下飞快绕到其背后,一回身,小鞭子抽在青年的背上。 “好!!!” 一众将士哪见过霍遇吃这样的亏,纷纷给那位看似娇小却身手不凡的少年鼓掌。 甄汨珞算是彻底给霍遇惹急了。 第87章 胜负 他手下的剑招一招比一招凌厉,甄汨珞应对起来也有些艰难。 比试用的都是未开刃的剑,并不会伤及性命,即便如此,甄汨珞的衣服上也沾染了朱砂。 剑上涂朱砂,沾到敌方身上就算刺中。 甄汨珞只是袖子上沾了些,算不上输的条件。 霍遇的势头越来越猛,她抿了抿唇瓣,眼中光芒大作,猛地弯腰躲过一剑。 霍遇还要追击,脖子却倏然一凉。 鞭子不知何时套在了脖子上,他被掀翻在地,白衣少年双手捏着鞭子柄和尾部,利落地转了一圈,双腿死死地桎梏他的肩膀,鞭子渐渐收紧,霍遇实在无力反抗,长剑掉在地上。 “霍公子,承让。” 甄汨珞松开手,站起身来,以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 论体力和技巧她肯定不如霍遇,但她招式刁钻啊! “好!!!” 将士们的叫好一声比一声高。 苗贺清眼珠一转,大嗓门压过了所有人: “小唐!来我们前锋营吧!哥让你做哥的副将!” “副将你娘个屁!!!” 自人群后传来一声愤怒的暴喝。 苗贺清人都是懵的,屁股上就挨了一脚,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扑,脑袋摔在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 “你给老子滚!砸死我了!”刚喘口气的霍遇遭到二次伤害。 苗贺清一抬头,便对让自家祖父要吃人一样的眼神。 “你们几个小子,竟然敢撺掇王妃打架!” 苗老将军带领着一个身材高大英武的年轻人大步走上前,身上的甲胄发出沉重的碰撞声。 他要气疯了! 将王妃送进王爷的营帐后,他受好友嘱托去接一下好友来参军的儿子。 一回来找不见王妃,他急得要死,没想到会看见王妃和霍遇这个臭小子打擂台。 虽然他觉得很精彩,等比试完了才上去修理孙子……但是他绝对不会说出来! “苗老将军息怒,将士们武功一个比一个出彩,本王妃很佩服,没忍住就比试一番,不是什么大事。” 甄汨珞并未掩盖自己身份的意思,直接用本音说话。 明媚又有些娇软的女声给一众将士都整懵了。 齐刷刷地望向擂台上白衣绝艳,英气十足的女子,眼中尽是惊艳。 这位就是当今徐州藩王的王妃? 人家不仅进军营毫不露怯,还把他们之中最厉害的霍遇给打了。 最惨的当属霍遇,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规规矩矩地给面前的女子行礼,“王、王妃,是属下输了!” 他不仅输了,还输给一个小姑娘! 输就是输,他认!但是他以后也长记性了,决不能因为对方无害的外表就轻敌。 苗老将军倒也并非是怪罪的意思,真迷离给了台阶,他也就装作踹自家孙子两脚冷哼一声。 苗贺清舔了舔嘴巴上的泥,傻愣愣地抬头,“祖父,她是王妃,那小唐是谁?” “这是唐将军的三子,唐凌若。” 苗老将军身边的高壮青年走上前,对苗贺清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身高八尺多,一身腱子肉。 “……”苗贺清抬头仰望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唐凌若陷入沉思。 他忽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刚才在王爷的帐中,他还呵斥过王妃不能动王爷的东西呢! 瞧着那个明艳的女子含笑与祖父说话,苗贺清很识趣地闭上嘴巴。 “王妃,您不必心怀愧疚,霍遇那小子仗着有几分本事在军营嚣张跋扈惯了,今日您都出手修理修理他,也是给他长长见识,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 甄汨珞随苗老将军回到秦临渊的营帐里。 “王妃武功不俗,在用兵上可有见解?” 甄汨珞看向他手边的沙盘,点点头,谦虚地说:“略知一二。” “老将军可与我手谈一局?” 苗老将军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硬朗,手下飞速地摆好闪盘,形成一个小小的战场。 甄汨珞持红色旗帜,对面则是蓝色旗帜。 “这是三十二年前交州卫与越国在康怀城的一仗,当日我鲁国军队受挫,不得不退,弃了康怀城,那时候臣才刚刚参军。” “越国蛮子狠辣嗜血程度令人发指,康怀城被屠城七日,十室九空。” 所以,即便是后来通过和谈的方式要回康怀城,这一仗依旧是他心中的痛。 甄汨珞盯着沙盘战场的局势,眉心微微蹙紧,回忆起她读过的鲁国史书。 康怀城一战并非是交州卫失误,而是当日朝廷粮草半路被劫,太守带领五千军士守城三月,叫越国蛮子十万大军围得弹尽粮绝。 最终城池被攻破,五千军士无一人生还。 甄汨珞用手拨开沙子,以康怀城太守的角度来一步步行棋。 “以当日局势,康怀城是早晚守不住的,不如不破不立,”她顿了顿,指向不远处一条蓝色的沟渠,“八九月正是交州多雨季节,鲁国志记载,乾元三十八年交州浮陀河等地连日下雨,甚至康怀城的邻居白城遭遇水患。” “如果我是康怀城太守,我会叫城中百姓充作将士迷惑敌军视线,暗中带领三千军士从这一片沼泽地摸过去,以火药向南边炸山,浮陀河水量庞大,足以冲垮越国人的西城。” 苗老将军拧着眉,陷入深思。 甄汨珞见此微微一笑,从秦临渊的书柜上取下一份鲁国与周遭国家的地图,她葱白的指尖点在其中一个位置上。 “西城是越人唯一与鲁国接壤的城池,除此之外,两国接壤之地不是沼泽就是深林,根本无法行军走车,越国人的粮草必须从西城才能送入鲁国境内。” 苗老将军苍老的眼中精光大作,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沙盘,仿佛能看见那座传说中的“西城”。 “万一越国人发起疯不顾一切想要拿下康怀城呢?” 甄汨珞摇了摇头,“康怀城被围三月早就没有粮食可言,据说连军士们都靠吃干土度日,越人若是能轻易拿下康怀城,也不会包围三月了。” 第88章 强闯 “在越国人眼里,他们强攻康怀城必定要付出代价,即便得到城池,那里面也是毫无补给的空城,还不如先扭头去救西城。” “如此就暂时解围城之局,等到越人打点好自己的后路,我们的粮草与援军也该到了。” 苗老将军哼了两声,骤然爽朗地大笑出声,笑着笑着,老人家的眼眶却红了。 是了!他与当年那位太守都犯了同一个毛病。 他们只盯着鲁国的地图绞尽脑汁地想救国之法,却没有去想想越国的退兵之法。 甄汨珞却并无他的激动之情,补充道:“这也只是我按照史书与地理环境所推演的主意,如果碰上其它的意外,或者越国将领脑袋死轴,是根本无法进行的。” “您谦虚了。” 苗老将军偷偷擦拭眼角的泪,他与一众好友数十年都没解开的战局,甚至连一个思路都没有,怎么能比得上王妃这个有八成把握的主意呢。 从前听老妻说,王妃是王爷的贤内助,他对这个小女孩的感觉是当作小辈一样哄着,当做皇室中人一样敬着。 如今更是多出几分视对方如友人如师者的尊敬。 真不愧是甄国公的女儿!有乃父之风! 王妃娘娘对凌王殿下来说是妻子,是一员谋士也不为过。 苗老将军还想再手谈几局,却不想他的长孙苗贺清忽然跑进帐中,额角带着汗水,神情略显焦急地说:“王妃娘娘,祖父,白知府和赵知州、甄同知等人有要事求见王爷,正在军营外等着,看那架势,今日是一定要见到王爷。” 秦临渊不在夷陵城的事情只有几个亲近的将领知道,虽然没有人告诉苗贺清,但是通过这些日子的情形,以及祖父含糊其辞的态度,他还是隐隐能察觉到,王爷只怕暂时无法露面。 甄汨珞脸色一黑。 另一边苗老将军已经开始大声质问:“你们都是废物吗?!把人拦在外面不久成了,他们几个文人,还有胆子强闯我徐州卫所?” 苗贺清一脸苦涩,“不是啊!他们身边还带了一个工部侍郎,说是禀报治水事宜,霍遇他们还正僵持着。” 甄汨珞手掌不由地攥紧,秦临渊是奉旨赈灾,治水的事情是如何也跑不掉的。 她没想到甄桐言这么好手段,能把工部侍郎给拉来做配。 “小将军,你再去通报一声,本官等人有急事求见王爷。” 说话的是一身亮红色官服的白知府。 那身穿黑衣容貌俊美的小将眼睛一瞪,腰间挎一把刀横在几人面前,张扬恣意: “已经让人去通报了,等一会能怎么着?就你们金贵?” “王爷不传话来,小爷我看看谁敢闯徐州卫所?!” 白知府被怼的时青时白,他认识这小子,霍将军府的老二,生得一副狗脾气嚣张跋扈,平日里在城中走街遛鸟、招猫逗狗,跟他那个爹一样讨人嫌! 几人足足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十二月的天,在这荒凉的军营门口冷风嗖嗖地往脖子里灌。 霍遇年轻又是武将不怕冻,他们几个上岁数的文官都要冻死了。 工部侍郎嘴角抽了抽,悄咪咪地提议: “实在不行我们下午再来,其实也不太着急,就是想请王爷拨个银子,账上……” “大人,既然来了,咱们就再等等吧。”甄桐言凉凉地瞅了他一眼。 工部侍郎无奈,他虽然比这几人官职大,但根本没有实权,现在还在人家地盘上,如何也摆不起来官架子。 他有点后悔了,身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泥鳅,他总感觉不仅仅是见王爷那么简单,心中有些不安。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 白知府板着个脸、甄桐言依旧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工部侍郎冻得瑟瑟发抖。 甄桐言冲霍遇笑了笑,“霍二公子,您可别糊弄我们,半个时辰过去了,王爷怎么也该派人传个话才对。” “还是说,王爷有什么急事不在军营?”他意味深长地说,“方才我们几个去过王府,王爷也不在王府,管家说王妃在军营,想必王爷……” 霍遇呵呵一笑,压根不吃这一套,恶声恶气地嚷嚷道:“王爷就在军营,没准有什么事耽搁了!怎么,你们比皇室还尊贵?还等不得了?” 霍家小子说话这个臭味肯定是随他那个爹! 白知府眼冒凶光: “今日本官一定要进去见到王爷,否则本官定会给京城上折子。” 霍遇一拔刀,金刀大马地往那一站,“你敢闯就试试!你也别拿上折子威胁谁,小爷是徐州卫的校尉,阻拦你强闯军营是我的职责,就是皇上也不能说我不对!” “莽夫、莽夫!” 白知府气得眼冒金星,指着霍遇的鼻子破口大骂,若非他清楚自己打不过,现在两伙人已经打起来了。 “霍遇!” 苗贺清慢慢悠悠地溜达来,眼神在几人身上转悠,扬起一个得意的笑脸:“几位大人,王爷传你们进去。” “实在不好意思,本校尉方才内急,就先解决了一下人生大事。” “哼!” 白知府重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甄桐言与工部侍郎走在后面。 瞧着几人冻得活像落水狗的样子,苗贺清暗中给霍遇竖了个拇指。 霍家虽是一个徐州的将军府,但是本家在京城也有人的,所以霍遇才敢面对这几个大官一样不给脸面。 唉,自己就不行了,他也就敢小小的嚣张一下。 白知府等人大步流星地踏进主帐里。 只见主位上坐着一名身着白衣、容貌昳丽的少年人,她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匕首。 几人也是见过秦临渊的,对着这小公子,白知府还没来得及质问,身边的甄桐言已经先一步开口: “侄女,你果然在军营啊。”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那么温和慈祥,甄汨珞却感受到一丝彻骨的寒意。 她笑吟吟地抬起头,用清脆明媚的女声作答,“几位大人有事吗?” 白知府双目一瞠,这是凌王妃? “女子怎可随意出入军机之地,你!你简直就是没规矩!” 第89章 出现 甄汨珞才懒得和他掰扯什么女子能不能进军营的问题,眼眸一抬,充满气势地问: “几位大人有什么事情?” 白知府那骨子里的文人大男子主义作祟,正要与她好生“讲道理”,却被身边的甄桐言拦住。 甄桐言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谦和的笑容,“侄女,朝政上的事情,我们得亲自见王爷商议。” 甄汨珞嘟着嘴顿时就不高兴了,“本王妃怎么就管不得了?” 瞥向白知府那犹如要吃人一般,准备舌战群儒的架势,她轻轻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刚才库房出了点小事,王爷去库房处理了,你们要等着就等。” “飞羽,上茶!” 对上飞羽笑吟吟的表情,甄桐言心中大定。 他们就在这等着,他倒要看看这个侄女,能请来一位什么样的“王爷”! 飞羽从一名小将手中接过热水壶,摆上几个碗,依次给几人上茶。 工部侍郎险些喜极而泣,在外面冻了那么久,总算有点热水能驱驱寒气。 白知府望着面前那只碗,碗有一个碎裂的破角,几根茶叶棍子在水中扑棱,他恶心的不行,根本不伸手。 “军营就这个环境,将士们有时都是喝冷水的,几位大人莫要嫌弃。” 嫌弃也没用,没给他们喝脏水都算自己心善。 甄汨珞捧着心爱的匕首,不厌其烦地用手指摩挲过刀身的每一个角落,玩得津津有味。 “侄女,王爷他……” “诸位有什么事?” 一道清越略显低沉的男声传入营帐中每一个人的耳畔。 只见一直骨节分明、白净修长的手挑开营帐厚重的帘子,露出他那俊美无双的面孔。 这位“凌王爷”也算千呼万唤始出来,他身穿甲胄,药上还别着一把长刀,双手被在身后,缓步向主位走去。 “王爷!”甄汨珞甜腻腻地轻笑,站起身把椅子让给了他。 “白知府、堂叔,王爷已经到了,你们有事赶紧说呀!” 甄桐言攥着椅子把守的手掌逐渐缩紧,手腕上青筋暴跳,指尖发白。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上首的俊美男子,呼吸焦躁。 怎么可能呢? 他有八成把握凌王不在夷陵城,甚至是徐州,这个“凌王”又是哪冒出来的? 而且身形、容貌皆是合贴,根本不像是假货。 “甄兄,你还不快说?”白知府在王爷面前根本不敢放肆,一肚子的怒火只能憋屈地踢了踢甄桐言的皂靴。 “王爷。”工部侍郎眼神复杂地瞥向这两人的小动作,从袖中翻出一本薄薄的小册,主动说道:“臣与副手已经敲定计划,咱们十月用来引水的沟渠不能再用,臣看不如挖到陇华山角……” 工部侍郎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堆专用词汇,甄汨珞一个也没听懂。 凌王则是敲了敲桌案,示意他放下,“本王对这些不懂,回去会请两个水利师父看看,若是合适,就依你所言。” 工部侍郎松一口气,将册子放在桌案上。 “既然如此,臣等就先告辞。” 是吧?这事一开始也不着急,如今进入寒冬,自然没有了水患的问题,不过是建渠引水。晚一两天也没问题的。 也不知这两个人非要干什么,架着自己就奔军营来。 工部侍郎现如今对白知府、甄桐言心怀不满,第一个离开主帐,白知府黑着一张脸紧随其后。 人还没走出主帐,背后却传来男子饱含笑意的声音: “甄同知留下,王妃有些家常想跟你说说,你们叔侄俩好好谈。” 白知府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 感情甄桐言撺掇他、架上工部侍郎非要见王爷,就是为了跟凌王妃唠家常? 他才不信这种鬼话。 说不准就是带他们来炫耀他有个王妃侄女。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甄桐言被留在主帐中。 “凌王”坐了一会,就说仓库还有事情没处理完,让他们自行聊。 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帘子外,甄桐言的背后冒出一身冷汗,却面不改色地端起碗喝了口茶。 “堂叔。”甄汨珞笑得很明媚,“堂叔是因为周氏的事情有些着急吗?堂叔会怪罪侄女私下做主吗?” “怎么会?” 甄桐言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确实是因为周氏那蠢妇,让自己在徐州如今不上不下,丢脸至极。 那些粗大条的武将甚至有人对他挤眉弄眼,说什么“即便不幸也要笑着坚强”、“女人就像衣服,但老娘总是老娘”之类的话。 甄桐言呕地不行。 周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想害人倒是做的干净一些,别叫人抓住把柄啊! 还有甄琴那个逆女,大约是中毒之后,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跟自己这个父亲作对。 他心里这样想,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我怎么会怪罪侄女呢!这一切都是周氏的错,她竟敢毒杀婆母,若非王妃,臣也不会知道枕边人竟是蛇蝎心肠的毒妇。” 甄汨珞重重松了口气,作西子捧心状,“那就好。” “说实话,徐州封地上出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本王妃情急之下差点写折子请皇后娘娘申诉,但一想到堂叔便作罢了,我们终究是一家人。” 论虚伪谁不会啊。 甄桐言在衙门坐了好几日的冷板凳,此时又在军营外冻了足足一个时辰,心中郁郁,闻听此言说话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https:/ “多谢王妃。” 这女人是非要毁掉自己的仕途不可! 一旦皇后下令申斥周氏,他的女儿甚至送去联姻都不会有人再要了! 叔侄俩互相虚伪好几个来回,最终甄汨珞摆摆手,叫飞羽“好生”将她的堂叔送出军营。 甄汨珞玩着匕首上红艳艳的宝石,不亦乐乎。 看甄桐言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她都怕再气上几句,对方当场吐血,再讹上她可就不妙了。 而且现在,甄桐言还有大用处呢。 天色不早,她收拾上几本喜欢的书籍,拉着她的“凌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马车,向王府方向驶去。 第90章 信使 甄汨珞踩着小脚蹬跳下车,一道橘红的影子就像一个皮球一样冲进她的怀中。 “小橘子!”飞羽佯装生气。 橘子猫却在女主人怀中翻了个身,用一双圆溜溜又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 甄汨珞见这一人一猫又开始斗法,狠狠地撸了一把橘猫,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已经卸下甲胄的青年身材挺拔修长,鞠了一把温水抹在脸上,如此反反复复,一炷香后,青年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面貌。 他长相俊逸清隽,却与秦临渊是截然不同的人,最多有四五分相似。 “少影,辛苦你了。” 名叫少影的青年抱拳行礼,面上郑重肃然:“属下应该做的。” 甄汨珞好生夸奖了他一番,又叫飞羽拿出二十两银子赏赐下去。 少影是暗卫,也用不着那些珠宝玉器,对他来说银子才是最方便的东西。 甄汨珞心想,上次截获甄桐言给京中的信,她就心生防备,这次更是始料未及对方会打上门来,不过好在她的“防备”没有白费。 夜里,一名身穿宝蓝色贴里袍的青年抱着一把剑守在驿站门口,这青年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很是好相处。 周遭过去几人,都与他亲近地打招呼叫“白公子”。 古宣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正盘算今晚先进驿站,吃点东西明日在去仓嘉城之时,他抬头一看,与那蓝衣青年四目相撞。 古宣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他脚下生风,不管不顾地撞开面前的人,向外面跑去。 耳畔却传来一道笑吟吟的男声:“古兄这是要去哪?不入留下来,在下请你吃酒。” 古宣被白影架着一路来到一处偏远之地。 此时他吓得两股战战,“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脑袋紧紧贴住地面,“白公子!你就饶了我吧,我欠着那位大人的,不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得弄死我全家……” 白影笑嘻嘻地踢了他一脚,“少废话,上次也没亏待你,把东西交出来。” 古宣无奈,颤抖着手从怀中翻出一封浇了火漆的信件。 白影将东西收入怀中,却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古宣被蒙住眼睛,听着耳畔的马蹄声,不知道自己被带进了什么地方。 他隐约间听见那阎罗王一样的“白公子”与一名女子有说有笑: “飞羽,快把东西呈上去吧。” “等着。”飞羽捏着信,扫了古宣一样,伸手拍了拍白影的肩,“你小子最近可以啊,又立功,拿到赏钱可得请姐姐喝酒。” 叫飞羽的女子声音原来越远,古宣隐约听见叩门声,房中传来一道明媚清脆的女音:“进。” 然后他就被白影踹了一脚,“别偷摸打听,知道太多的话,本公子就只能含泪杀你了。” 古宣被套麻袋的脑袋越来越低,最后放弃挣扎一样,不再动弹。 他感觉到了,无论是“白公子”、“飞羽”还是里面那个女主人都不是他惹得起的。 他就负责送信,送谁的不是送? 古宣本来就是个赌徒,被甄桐言捏住把柄才不得不帮其办事。 他一向识时务,谁给的钱多他就帮谁,更何况这个“白公子”就如附骨之疽一样缠上他,他就算不给信,对方也能抢过去。httpδ:/m.kuAisugg.nět 他躺平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女子踩着轻快的步伐,手中捏着一封信走过来,“让他送到京城,就按照他前主子那个门路送到地方。” 古宣迫不及待地在麻袋中蠕动两下,以表诚意,“姑娘放心,小的一定照做!” 一只白嫩的小手正好将窗子推开,听到古宣的话,她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甄桐言这老狐狸处处算计的精妙,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识时务”的信差? 办完正事,甄汨珞洗漱一番,就抱着逐渐肥胖的橘猫陷入梦乡。 大概是白日里跟徐州卫的将士们过招,体力消耗不少,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 主要她上面没有婆母也用不着请安奉茶,秦临渊又心疼她,早上走的时候也从不叫人,过着近乎于养猪的生活,爽的一批。 “王妃,您该起身了,工部侍郎求见。” 工部侍郎求见的当然是秦临渊,不过王爷不在府中,飞羽直接把信儿递到甄汨珞来。 甄汨珞换上半套王妃大妆,没耽搁,命人将工部侍郎请进府中。 工部侍郎头更低了。 其实昨日那一出他也看得出来是两方势力在博弈,他真的只是一个技术工,半点不想掺和进夺嫡。 他干巴巴地抱拳行礼,“王妃娘娘,请问……” 甄汨珞手中捧着小册子,让飞羽给人递过去,笑容春风和煦: “吴大人,王爷昨日连夜改动的,您看看。” 工部侍郎翻看册子,上面一页一页精准地写出改动事宜,引水开渠,只是……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试探性地问“娘娘,这一处,为何要往邵城、泉阳城那边引水?” “吴大人,王爷已经派人去陇华山附近探查,陇华山地下全是沙土,您想引水开耕田只怕是不成了,反倒是泉阳城连年干旱,等明年开春化冰,暂时解泉阳城百姓之苦也是好的。” 工部侍郎有些沉默,在他看来想引入东边海域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只是…… “王妃,属下把东西带来了。” 飞羽一身骑装,漂亮英气,她此时抱着一个木盒。 木盒渐渐打开,险些闪瞎工部侍郎的老眼。 一沓一沓的银票,被甄汨珞掐在手里像扇子一样扇着风,他定睛一看,全是五百两的面额。 “吴大人,您只管修渠,若是朝廷给的赈灾银不够,王爷给你垫上。” 工部侍郎刚到嘴边的话狠狠咽了下去。 到工部这么多年,朝廷只会叫他又要办得奢华,又要能省则省,还从没见过如此大方的金主。 “王妃放心,臣一定好好办事!报效王爷!报效朝廷!” 人家是地主,人家在自己封地愿意怎么挖就怎么挖! 甄汨珞十分满意,叫人把账册搬出来,大手一挥就是两万两白银。 第91章 戏文 她的笑容愈发亲切。 陇华山的人还在取矿,这个时候去挖陇华山万一被发现怎么办,那哪里是一座沙子荒山?那是她的摇钱树! 而且她家王爷那边估计也快回来了,那么往泉阳城的渠就要加紧,先让工部侍郎打个地基,就算楚总兵不答应,他们徐州的百姓也不吃亏。 没办法,谁叫她暴富了呢! 一月初五,再有半个月就是大年,夷陵城上下热闹非凡,不论平民还是高官府邸皆是在置办年货。 “为爹泪涟,为娘泪涟,何曾未着夫牵挂,”戏台上的花旦嗓音渐渐低沉,啜泣起来,“悲起断弦,愁非分镜,只虑高堂,风烛不定。” 两名少女挑帘缓步走进戏楼,为首的穿祥凤云肩通袖交领短袄,下身是一条纯绯色马面裙,后方的姑娘长发束成一个垂挂髻,仅用两只颤蝶珠花点缀,这一粉一碧两位姑娘顿时让寒冷的冬天有了几分活力。 苗锦玉微微瞪大眼,看向一个最前方,“名姝姐姐,你看那是不是王妃?” “好像还真是。”乔名姝眼中惊喜。 “我们过去给王妃请个安吧。” 两位娇俏的姑娘走到面前,甄汨珞的眼神才从台上收回,含笑打量两人: “苗大小姐、乔二小姐。” “两位若是没定位置,不妨与本王妃拼个桌?” 苗锦玉痛快地应是,出门看个戏都能遇到王妃,她回去一定好好和祖母说说,她的运气就是好! “木姑娘,你也在啊!”乔名姝望向甄汨珞身侧的精致少女。 木子昭身形一僵,只能硬着头皮和两位姑娘打招呼。 他是真的怕了,尤其是怕苗锦玉,去过无忧堂后,他回去就被飞羽摁着嘲笑好久。 他有些幽怨地看向身边的明艳少女。 甄汨珞与他四目相对,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苗锦玉似乎也察觉到他表情的不对劲,和木子昭寒暄几句就拉着乔名姝聊戏文。 她到现在还可惜木子昭没能当自己的嫂子呢。 不过母亲去王府打探过,被王妃拒绝,自己也不好对木子昭太过热情,免得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木子昭长得漂亮,还有才华,真的好可惜! 冬日里看戏的人本就不多,除了甄汨珞这一桌,也就最南角的几名贵气妇人。 就在此时,大门口两道白色身影风风火火地往里走。 小厮殷勤地迎上前:“知府夫人,您请进。” “今日的雅韵隔间还给您留着呢!” “还是老规矩吗?西湖龙井?” 白夫人很是享受这种被捧着的感觉,拉着身后的女儿白惜湘挺直胸脯,气势昂扬地进入戏楼。 一打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最前面一桌的几名少女。 将军府的苗锦玉、通判府的乔名姝,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姑娘,以及一个背对着她的红衣少女。 苗锦玉和乔名姝好像都在捧着这人似的…… “呦,这不是乔家的姑娘吗?” 白夫人走上前去,目标直指乔名姝。 她知道乔名姝在夷陵城的才名一直与女儿并肩,每次见到她乔名姝都得上前行礼,谁叫她爹只是个小小的通判呢? 这一次,乔名姝却柔柔一笑,腰肢稳当当的,没有半点起身行礼的意思。 白夫人还想在阴阳两句,却见那红衣少女转过头,明艳灵动眼睛与她对视。httpδ:/m.kuAisugg.nět 这是……王妃? 白夫人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不找乔名姝的茬了,直接带着女儿去雅间就好,现在看见王妃,怎么她也得行个礼。 白夫人只得领着白惜湘走上前行礼:“见过王妃。” 白惜湘有些怨怼的眼神落在自家母亲的背后,若不是母亲找事,她哪用得着行礼?这里若光对着王妃也罢,还有苗锦玉、乔名姝、木子昭。 “白夫人请起吧。”甄汨珞眼神淡淡地,对她们不感兴趣。 白夫人起身后只能在旁边一张桌子前坐下。 她本来是有雅间的,但王妃都坐在大堂里,自己再上去,岂不是让人以为自己比王妃还尊贵?徐州百姓的口水都能喷死她。 王妃不来的时候,徐州夷陵城知府官职最大,她也相当于夫人中身份最高的,现在王妃一来,自己的荣光都被压制不少。 白夫人勉强定了定神,观看台上唱的如火如荼的大戏。 这一出是《琵琶记》的第三十二折,身穿素衣的女子正在痛斥眼前的负心郎,声声如杜鹃泣血。 《琵琶记》讲的是一位蔡书生高中状元,被京城里的牛丞相看重,奉旨召蔡书生为女婿,蔡书生以父母年迈在家中不能没人照顾唯有打算辞官、辞婚离去,却被丞相强行留下。 而蔡书生在老家早有原配五娘,五娘任劳任怨服侍公婆,将公婆送走之后,得知蔡书生在京中娶了丞相的女儿,五娘毅然决然地身背琵琶,沿路弹唱乞食前往京城寻夫。 这家戏楼唱得好,白夫人常来,亦是知晓后面的戏文。 五娘来到相府,见丞相千金知书达理,便将身世告知牛氏,牛氏为两人牵线搭桥,蔡书生与五娘得以相认。 后来经丞相同意,蔡书生带着牛氏与五娘回归乡里,为父母守孝,得皇帝卜诏,表彰蔡氏一门。 白夫人心思百转千回,盯着那红衣少女轻轻一笑,“这牛氏当真贤良淑德,夫君莫名其妙冒出一位原配她都能善解人意的帮忙,是古今女子之典范,王妃认为怎样?” 来了,来了。 甄汨珞闻言一声轻笑,不置可否。 这白夫人才是最莫名其妙,大家看个戏她要上来作点妖,她难不成以为自己长得比花旦还吸引人? 白夫人也不急,以手帕点了点眼下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听说王府至今无妾室无通房,王爷待王妃之心真如蔡书生待五娘,臣妇实在羡慕得紧。” 几位姑娘其欻欻地看向白夫人,惊讶的连点心都磕不下去了。 乔名姝放下手中的茶盏,目露一丝同情。 这乔夫人还自诩名门贵族,为人做事真是反复无状,现在还敢挑衅王妃? 第92章 送妾 她不知道白夫人是不是有毛病,看不清眼前的局势,一而再再而三凑上来找王妃的不痛快。 白夫人是不是忘了被王府撵出门以后坐了多少冷板凳? 旁人都是巴结这个徐州的女主人,她倒好,专门给人添堵。 乔名姝看了看身边的好友,心中隐隐有一丝快意。 夷陵城的小姐姑娘们总将自己与白惜湘作比较,白夫人为此很不痛快,没少找自己麻烦,偏偏她家境不如白知府,受过不少气。 真希望王妃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夫人。 不光乔名姝是这么想的,就连苗锦玉都认为白夫人要作妖。 果然,下一刻白夫人话锋一转: “王妃可能不知,臣妇出身三榜进士之家荆州陈氏,自幼便被教导的贤良淑德,当初与夫君再恩爱,也为夫君纳过两个妾室,亲自教养了两个庶女。” “所以呢?” 所以大家都该夸赞你,效仿你是吗? 所有人心中都冒出这个疑问,白夫人若是想炫耀也别找她们呀! 甄汨珞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白夫人有些得意,脸上的笑容花枝烂颤,看得人心里发毛,“王妃与王爷成婚也有大半年了吧?只是这肚子没有丝毫动劲儿,咱们女子啊就得为夫君开枝散叶,自己不能生,那就抬回来两个妾室,总不能白白耽误夫君。” 这里还有未出嫁的小姑娘呢! 口口声声就说什么生子、纳妾的事,木子昭脸色一黑,这白夫人真讨人嫌!他们家王爷要的是正正经经的嫡子,用得着这个脑子有毛病的白夫人管教吗?! 若不是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他现在能冲上去手撕白夫人。 甄汨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反问道:“白知府现在有多少妾室?多少庶子?” 白夫人一愣不明所以。 同在一旁的木子昭直接替她回答: “王妃,据我所知,白知府有良妾一人,贱妾两人,通房两人,庶子一人,庶女三人。” 还有白夫人生的大公子与大小姐白惜湘。 甄汨珞点头,对身边的飞羽吩咐,“从本王妃账上算,去夷陵城的人牙子手里买两个自愿做妾的漂亮姑娘,白知府这嫡子庶子一共才两人,人数不丰,作为徐州的王妃,本王妃必须保证官员们能人丁兴旺。” 她抬眼扫了一眼白夫人,语气嘲讽,“白夫人,这下你心满意足了吧?” 什么心满意足?! 白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尤其是飞羽那个丫头,脚下生风似的,笑嘻嘻地往外跑,她拦都拦不住。 白夫人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从前的徐州官员女眷们人人都得让着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她当场就破防了: “你凭什么给我家送妾室?就算你是王妃,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甄汨珞冷哼一声,戏谑地看着她,“对,就凭我是王妃,长者赐不可辞,白夫人你是要以下犯上?” 她算哪门子长者? 除了身份比自己高,岁数还没有自己一半大,白夫人险些气了个仰倒。 “白夫人,这不是你所求吗?本王妃满足了你,你怎么还不高兴似的?别拉着个脸,大过年的,晦气!”甄汨珞煞有介事地说。 白夫人此时就像是吞了一大口苍蝇似的,又噎又恶心,她张张嘴巴,还要拒绝,却被身边的白惜湘骤然拉住袖口。 白惜湘对她摇摇头,眼神委屈地看向甄汨珞,漂亮的眸子仿佛在说:您怎么能这么对待长辈呢! 在她看来,甄汨珞年纪小,自家母亲就应该是长辈。筷書閣 方才母亲所说纳妾一事也纯纯是对小辈的好意提点。 结果王妃不听劝就罢,还赐给自己父亲两个妾,简直就是善妒、忘恩。 偏偏对方说不接受就是大不敬,自己和母亲只能吞下这口恶气,还得欢欢喜喜地将那两个妾迎回府中。 可惜甄汨珞对她这种小白花款的完全不感兴趣,更是毫无怜惜之心。 白夫人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她眸光轻闪,眼中充斥着一抹恶意: “为夫君纳妾开枝散叶是臣妇应做之事,既然如此,王妃不妨也为王爷纳两个,也好早日诞下子嗣。” 她的语气近乎咬牙切齿:“王妃如此贤、良、淑、德一定不会拒绝吧?” 她倒要看看,这个王妃能有多硬气! 今日对方若不答应纳妾,明日她就找人宣扬出去,让人好好说说这位王妃是如何善妒的。 甄汨珞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眉眼都亮了几分,“本王妃确实贤良淑德。” “不过,”她顿了顿,表情不变,“不过本王妃拒绝!” “噗嗤。”苗锦玉和乔名姝两个小姑娘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眼神充满崇拜地望向那个身处漩涡之中,依旧亭亭玉立、渊渟岳峙的红衣女子。 若是她们被人这么逼迫,只怕早已经自乱阵脚了,王妃不愧是王妃! 白夫人咬紧牙关,黑漆漆的眼眸冷冰冰的,“您是承认您善妒吗?” 甄汨珞用手帕掩了掩唇,目光凌厉,周身气势一变,大有一种比白夫人高出两米八的气场,颇有些咄咄逼人: “白夫人,你这三榜进士之家有水分吧?” “你算什么东西,都来管本王妃的后院了?” “念在白知府的面子上本王妃给你几分脸面,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懂不懂什么叫尊卑?本王妃赏赐你是给你脸,你还敢到本王妃这指手画脚……” 她扭头对身后一名黑衣侍卫吩咐:“你去找白知府,告诉他好好教教妻子规矩,别什么话都往外说,丢人现眼!” 白夫人被压得抬不起头,气焰也小了几分,尤其是听说要找自家老爷告状,如同霜打的茄子,脸色难堪至极。 她以为能逼着甄汨珞丢人,最后毫无反手之力的却是自己。 尤其是周围几个曾经见到她得恭恭敬敬行礼的小姑娘投来嘲讽、揶揄、不以为然的眼神,白夫人只觉得难受的要死。 她忍住喉咙的腥气,一甩手快步离去。 第93章 旖旎 她在这里真是一息也待不下去了! 苗锦玉那几个一向和自家府邸不合,等到她们出去宣扬一下,整个夷陵城都得看自己的笑话!https:/ 气死她了! 白夫人不顾背后女儿焦急地叫喊,头也不回地跑出戏楼。 白惜湘自然也没有脸面再待下去,她深深地看了说说笑笑的几人一眼,连忙追上自家母亲。 “母亲!等等我!” 白惜湘捉住白夫人的手腕,却被狠狠推开,她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坐在地。 白夫人瞧着差点被自己推倒的女儿有些愧疚,但还是冷着脸呵斥道:“还不快走!还嫌丢人不够吗?!” 白惜湘委屈至极,却只能跟在后面。 说到底丢人也不是因为她啊! 是母亲非要上去跟王妃顶撞,自己什么也没做错,母亲怎么能怪自己呢! 白夫人拉着女儿气冲冲地跑回知府府邸。 到大门口才发现,一名白衣女子正站在门口与门房攀谈。 那熟悉的容貌,分明就是王妃身边那个狗腿子! 白夫人瞥向对方身后两顶小轿眼前一黑。 “白夫人!”飞羽笑眯眯地走上前,看到街上不少百姓,故意朗声说道:“秋水、玉华还不出来见见你们未来的主母?!” 小轿中传来两声柔美的应答。 “白夫人,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飞羽压根不理会白夫人漆黑如墨的脸色,一本正经地说:“秋水柔美动人,最擅弹琴,玉华活泼可爱,舞跳得很好,王妃已经做主为她们赎身,她们以后就是白知府正正经经的妾室了!” 正经开脸的妾室根本就不能随便打杀或者驱逐出府。 名叫秋水的穿着一身白裙,主打是与白氏母女同款的,而玉华则是黄裙,像个活跃的小黄雀。 两人生得都很漂亮,此时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走上前来,步步生莲,对白夫人行礼,“妾身见过主母。” 白夫人气得眼冒金星,这两人从容貌身段、气质举止上看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家货色,说不定还是哪家楼里挂牌的。 她可以不在乎两个粗鄙丑陋的丫鬟,却不得不防备这种一看就是狐媚子的女人。 飞羽可不管她的想法,语气不容置疑,“既然你们也认识了,本姑娘就先走了,这小轿还是租的,得赶紧退回去!” 飞羽根本不怕白夫人将两个小妾拒之门外。 他们敢送来,就有把握人肯定能送进去。 白夫人捂着胸口,大喘粗气,她不能把人撇在外头,万一王妃去老爷那施压,倒时候别说两个美人一定能入白府,老爷估计还能对秋水、玉华心生怜悯。 白夫人只能硬着头皮看着飞羽大摇大摆离开。 百姓们看足了热闹,对着两个美人评头论足,秋水玉华也不恼,大大方方给他们点评。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白知府好艳福”,落到白夫人耳中,她脑袋里像是断了一根线,对着那人嚷嚷道:“看什么看!本夫人也是你们能指指点点的吗?还不快滚!” 百姓们撇撇嘴,一哄而散。 好端端看一场戏,冒出来一个白夫人捣乱,几个小姑娘还担心甄汨珞不高兴,没想到人家半点不在意,若无其事地与她们告别离开。 “那白夫人可真讨厌,白知府也是,这两口子怎么这么爱管别人闲事……” “若不是调查过,我还以为白知府和甄桐言是一伙的!” 木子昭一路上嘴巴就没闲着过,只觉得大过年的怪晦气。 他还想巴巴两句,马车停在二门处,两人一下车却对上一名高大昳丽的青年。 甄汨珞身形一怔,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惊喜。 “王爷!” 信上说他会赶在过年前回来,没想到提前半个月就回来了! 她身形一动,像乳燕归巢一般小跑上前,不顾几个丫头揶揄的眼神,与对方抱了个满怀。 “阿珞!” 秦临渊嘴角噙着一抹闲适的笑容,抱着怀中的少女轻盈地转了一圈。 “阿珞,我很想你……” “嗯!” 木子昭舔了舔唇瓣,闭上嘴巴,一转身向后院走了。 算了!他还是别上去讨人嫌了。 赶紧让这俩人生个崽崽,也省的白夫人那种蠢人凑上来找不痛快。 秦临渊回来的早,已经洗漱一番,得知小王妃出门去玩,并未叫人打扰,而是等候在府中。 飞羽对几个小侍女使个眼神,几人很是识趣地退了下去。 “阿珞,你又长高了。” 男子温柔清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甄汨珞脸颊微红,她还想说他瘦了呢! “王爷,此行还顺利吗?”她乖乖揽着那人的腰坐在他怀中。 秦临渊唇齿中溢出一声轻笑,“托你的福,很顺利。” 他缓缓俯身凑上去,准备好好亲昵一番,甄汨珞却面色一顿,目光严肃地望着他的眼睛,“王爷你受伤了?” 暧昧的氛围被打断,他不太愿意承认地“嗯”了一声。 下一刻那双白腻酥软的小手已经开始拉扯他的领子,少女的嗓音绵软又带着浓浓的关切,“我看看,给你换药……” 秦临渊很是顺从地张开双臂,任由她解下衣衫,在甄汨珞垂首摸上那道已经结痂快要愈合的伤口时,他将下巴埋在少女的脖颈上,轻轻嗅闻那道日思夜想的幽香。 甄汨珞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腰肢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桎梏住,天旋地转,她以一种羞耻的姿势被压在下方。 滚烫的唇瓣贴着她的侧脸滑过来,实在抵御不住对方的热情,两人深深地拥吻。 气息在彼此之间交换,她伸手推了推对方硬朗的胸膛,却换来一个更加炙热的拥抱,不知过了多久,秦临渊缓缓松开她被吻到红肿的唇瓣,眼中尽是欲色。 他惦记许久的小姑娘,就像一朵海棠花一样娇艳明媚…… 砰砰砰! 一声比一声强劲的心跳在耳边炸响。 少女的身子软得如一滩春水,最终放弃抵抗,渐渐沉沦在对方的爱意之中。 “等等,王爷,大白天的……” “别叫王爷,叫阿渊。” 她纠结的是这个问题吗? 第94章 改任 一整个下午的折腾,甄汨珞面无表情地躺在被窝里进入贤者时间。 许是第一次尝到荤腥的缘故,那男人缠着她翻来覆去,动作生涩不说还要了好几次…… 她现在觉得全身如同散了架一般,再看看身边慢腾腾换上衣服,眉宇间尽是春风得意,一脸餍足的男人,心中涌现出一抹不甘。 都是人,体力差距怎么这么大! 对上她委屈的眼神,秦临渊眯了眯眼,替她掖着被角,悄悄说道:“是不满意吗?我们晚上继续。” 甄汨珞瞪大眼睛,张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没敢张口。 对方的危险的眼神分明说着:你要是敢说不满意,就继续! 为了小命安全,她闭上眼睛,乖巧地撒娇,“阿渊,我真不行了,你快去忙,让我歇会。” 秦临渊眼底皆是笑意,还有些失望,在小王妃的一再推拒下终于依依不舍地起身。 日子还长,她又初经人事,把小王妃吓到可就得不偿失了。 打开门,逐弈与飞羽两人站在院子十米开外,一个偷摸张望,一个竖着耳朵倾听。 一见自家主子出门,逐弈笑得春花烂漫,活像红袖招的妈妈桑,飞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虽然也高兴,但是绝对没有这么夸张。 飞羽想着,这段时间搞事的人不少,一定得让王爷给王妃出个气,她要留下照看她家腰酸腿软的王妃,于是点了少影去汇报王府的情况。 书房中,少影将徐州最近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秦临渊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他知道徐州不安生,却没想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的心中隐隐冒出一股酸楚,他将新婚的王妃留在徐州应对这么多牛鬼蛇神,自己却什么忙都没帮上,半点没尽到丈夫保护妻子的责任。 听少影说到她和陆一思挖陇华山、炼琉璃、开铺子,那种精明果敢让他着迷。 听少影讲到她一个人去应对甄桐言,截了甄桐言的信、被白知府等人逼迫出面依旧临危不惧…… 秦临渊面上不露声色,心底却软得一塌糊涂。 他这辈子能遇到阿珞,是最大的幸事! 一月初六,会陵城西城门,一名身穿纯黑色缺胯袍、年约三十岁的男子递上通行文书,策马进入城中。 几名城门看守纷纷行礼唤“大人”却被男子制止。 向人打听了甄府的位置便一路疾驰而去。 门房小厮才刚打开门,韩静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请你家甄桐言甄同知大人出来。” 甄桐言今日休沐,正巧赶上韩静登门,他与对方互相作缉行了一礼,韩静从怀中取出一张文书摆在他面前。 “甄大人,吏部的任命文书,请您于年后三月之前到幽州任职,” 甄桐言接过任命文书,脸色阴沉下来。 京城吏部竟然将他从徐州府从五品同知调任到幽州府任正五品直隶州知州! 好一手明升暗降! 幽州那地界从去年就不太平,又是贪污又是匪患,虽然朝廷说是镇压下去,但谁都知道那是个烂摊子,好处没有破事一堆,做不好说不定还会被罚。 甄桐言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痛,这段时间他就是事事不顺,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忌讳。 而且既然是从吏部下的文书,那说明那一位也拦不住,或者根本并未阻拦。 三月之前……他连亲眷都带不上,匆匆就得敢去幽州。 他一人到那边可谓是单枪匹马、举目无亲。 “甄大人,您看清这吏部尚书与侍郎的印鉴,下官就不再多留了。”韩静起身告辞,他还着急回京过年。 “韩大人。”甄桐言急急叫停。往他手中塞了满满一荷包的银两,“韩大人,您可知吏部为何要这么着急地要本官上任?” 韩静眸光轻闪,不动声色地推拒回去,“甄大人可别折煞我,下官就是一个小小的传令御史,不知上面是怎么想的。” 甄桐言动作狠狠一顿,心脏更是猛地沉入谷底。 天高皇帝远,韩静若是有意,不至于连银子都不敢收,对方如此忌惮…… 甄桐言心中明镜,这里面绝对有凌王的手笔,但他不认为一个已经就藩的藩王能左右到吏部那里,那就是邺王那边出师不利,连插手都不敢动。 可恶! 韩静冲他疏离地摆摆手,策马离开甄府。 那一纸的任命文书就像烫手的山芋似的,甄桐言仿佛已经能看到那昏暗的仕途,往日还能与长子商量一番,如今长子失踪这么久不见踪影,他竟不知何人能在他走后撑起这座府邸。 次子甄竹是个什么德行,他比谁都一清二楚。 甄桐言眉心狠狠地拧成一个“川”字。 “父亲!” 他打眼看去,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挑帘进入小厅,男子一身碧色圆领袍,眼下有些许乌青,眉宇间透着一股轻浮之气,而女子容貌秀丽,略显憔悴,颇有弱柳扶风之感。 是甄竹和甄画两兄妹。 甄竹想着刚才听到的事情,眼神惊疑不定,慌乱地问道:“父亲,你是不是要去幽州任职?那咱们府上怎么办?” 在会陵城他是甄府二少爷,荣华富贵的,去幽州那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做什么呀? 百花楼的滢滢还在等着他呢! 甄桐言烦躁地望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任职文书已经下来,我又能怎么办?!至于你,你们就留在会陵城吧!” 他得好好想想一条出路,等搭上京城的关系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 甄竹深深地松了口气,不去就好!不叫他去受苦就好! 甄画却是微微瞪大美眸,眼中满是惶恐无措。 父亲怎么能这样?! 她已经快十五岁了,马上就要说亲了,母亲被下了狱,她的婚事本就艰难,父亲还要离开徐州,那自己的婚事怎么办? 甄画心中清楚,甄老夫人那边是指望不上的。 且不说老夫人本就偏心甄琴,出了周氏那档子事,对她们兄妹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 二哥是男子可以等,可自己等到父亲任职期满,那得是猴年马月啊?! 第95章 娇客 尤其母亲是因为毒害婆母而入狱,之前准备相看的府邸都歇了心思,以前的整天“甄姐姐长甄姐姐短”的小姐妹也不愿意理会她。 现在还好,仗着自己的家室与年轻美貌能嫁一户好人家,可等父亲任职好年,她早就是老姑娘了,谁还会要她! 甄画咬着唇瓣,眼中尽是迷茫与空洞。 一月十三,夷陵城凌王府来了一位娇客。 甄汨珞披着一件厚厚的狼皮大氅,半个头都缩在披风中,望着对面的小女孩。 陆月儿正当豆蔻年华,她今日上身穿绯色立领对襟,搭配一件圆领比甲,下身则是一条沧浪色绣花鸟的马面裙。 她风尘仆仆地来,脸上倒不见丝毫倦色,反而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珞姐姐!”陆月儿俏皮一笑,上前抱住甄汨珞的胳膊。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进飞花筑的小厅。 两个小丫鬟上前将火炉又填上新炭。 “你一个姑娘家,带着几个婢女和护卫住在外面也不合适,不如住在凌王府的客院?” 陆月儿自然没有异议,乖巧地应下,好似忽然想到些什么,原本笑眯眯的眼睛耸拉下来,像一只恹恹的狗儿,抱怨道:“说起来,都怪那个邺王。” “在京城皇后总叫我入宫,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娘说皇后这是盯上我准备许给邺王为正妃。” “我家根本没有站位的意思,皇后她们却……人家都讲嫁娶婚姻你情我愿,哪有他们那样的!” 所以陆月儿的父母商量,赶紧将女儿送回老家,对外就称是养病,但是陆月儿灵机一动,想到徐州这个地方,对陆侯夫人百般祈求,侯夫人只得答应。 甄汨珞笑吟吟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安抚: “放心,你在徐州过年,我一定叫你宾至如归!” 甄汨珞瞧着面前姿容愈发出众的少女,心底喜爱的紧,这么可爱的姑娘难怪叫人盯上。筷書閣 其实秦湛瑛若当真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陆侯爷未必会拒绝这桩亲事,但秦湛瑛这些年在朝中搅风搅雨,又有一个“情深似海”的青梅甄羽霜,陆侯爷就算是疯了也不会将女儿给秦湛瑛。 这不摆明祸祸人家姑娘吗! “珞姐姐,你知道不,歆姐姐她订下人家了。” 甄汨珞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是什么人家?” “是胡小将军的同袍,有这一层关系在,对方肯定会对歆姐姐好的。” 陆月儿眉眼弯弯,就像一只乖巧的猫儿,嘴上说着京城最近发生的事情: “晟王府的白侧妃又有喜了,这次赵贤妃和晟王像眼珠子一样护着她,有一次进宫的时候,她给晟王妃没脸,晟王和赵贤妃都没说什么。” “京中到处都在传邺王要娶妃,你瞧怎么的,皇后下旨让贵女们进宫参加宴会,好几户三品以上大员的贵女根本没去,一场宴会七八个人称病,皇后的脸都丢尽了。” 毕竟邺王那不省心的样子,除了想攀附权贵的人家,谁愿意把疼爱的女儿送过去? 甄汨珞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味深长,“邺王殿下爱江山也爱美人。” “噗嗤!”陆月儿被逗笑,“可不是,谁叫他和那个侧妃弄的那么难看……” 说到这里,陆月儿话音一顿,见她的珞姐姐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才继续说: “我离开之前在抒琴阁见到你那个庶妹了,她憔悴不少,看起来日子过得不太好,眼神倒是更嗯……令人害怕了。” 甄汨珞把玩的珠花一顿,潇洒肆意地摆手,脸上笑容明丽又大方,“你不必理会她,她走什么样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我们月儿和她是不一样的。” 她不禁回忆起穿越当日的事情。 甄羽霜虽为庶女,但她有个国公父亲,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后院,祖母与父亲如何都会为她相看一户好人家做正头娘子,她却像攀龙附凤,巴望的对象还是自己未来的姐夫。 那一出替嫁,怎么看怎么荒谬。 陆月儿目光灼灼地盯着甄汨珞,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暗叹:珞姐姐长得越发好看了,看来珞姐姐过得很好,凌王爷待她不错! 还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如意郎君长什么样呢! 飞羽从火炉上夹起两个碳烤红薯,用盘子装好端到两人面前。 甄汨珞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撕了一块红薯皮,还未来得及放下,却见飞花筑外的花丛一阵颤动,下一刻一道橘色的身影纵跃而起,猪突猛进,一头扎进飞羽怀里。 “小橘!” 飞羽无奈的呵斥。 小橘猫已经迫不及待从他怀里跳下去,跑到甄汨珞的腿边,用小爪子扒拉她的靴子,满眼都写着要吃的。 “喵喵喵!” 甄汨珞故意挖起一勺吹了吹放进自己嘴巴中。 “喵喵喵!”小橘圆溜溜的猫眼瞪着她,你这刁民!怎么能不先服侍主子呢! “它好可爱!”陆月儿眼神亮的惊人。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这种毛茸茸的生物,陆月儿也一样,甄汨珞无奈地笑了笑,橘子还成她家的“宝”了。 陆月儿私下一块红薯,紧张兮兮地吹了又吹,才递给橘子猫。 小猫咪骗到好吃的,就叼着东西跑到一边,哼哧哼哧地大快朵颐。 陆月儿连忙小跑着追出去,一缕白色的东西扑面而来,她一愣,那东西已经落在她的鼻尖上,化作一滴露水。 “珞姐姐,你快出来看!下雪了!” 下雪了?! 甄汨珞放下红薯,顺着陆月儿的手指看过去,果然下雪了。 这还是徐州的第一场雪呢! 徐州和京城的地理条件不同,冬天也不一定会下雪,更大几率是冬天也下雨。 所以百姓们也说,如果过年的时候能下上一场大雪,那么明年一定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的一年。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捉住陆月儿纤细的手腕,笑吟吟地说:“月儿,三日后我们去大禹神庙里祭拜一下吧?” 去年才刚度过一场水患,拜一拜大禹神是最好的。 第96章 许愿 陆月儿兴致勃勃地应下。 甄汨珞心思却转地飞快。 她家王爷最近总是闷在府中,连军营都极少去,体力太过充沛,两人做过那事之后,一切就都顺其自然,她最近被缠得紧。 她得想个办法拉王爷出去溜溜,消耗他那旺盛的体力! 这样的话带陆月儿一个小姑娘就不太合适,甄汨珞眼眸一亮,想到一个人选。 苗贺清好不容易有一天的休沐时间,本打算睡个懒觉,却被自家妹妹一大早就拉起来,匆匆换好衣服,直奔王府而去。 苗贺清整个人都是蒙的,直到他在王府看到了顶着一张娃娃脸的好友霍遇正与两个小姑娘说话,将两个小姑娘逗得眉开眼笑,花枝烂颤。 苗锦玉高兴地与几人招手:“霍二哥、子昭、月儿、棉棉!” 苗锦玉是活泼好动的人,平时最爱在夷陵城逛逛街买东西,因此认识的人也多。 陆月儿不过到夷陵城几日,就与苗锦玉玩到了一起。 苗贺清一脸懵地与几人打招呼,互相认识。 他只见到几道颜色各异的身影在面前晃来晃去,粉衣的是木子昭、黄衣的是陆月儿、绿衣的是穆棉棉、红衣的是王妃……王、王妃? 定睛一看,甄汨珞笑眯眯地对他点头,振臂一呼: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吧!” 苗贺清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httpδ:/m.kuAisugg.nět 果然,下一刻,从内室走出来一名形容昳丽俊美的青年,他眼中饱含柔和的笑意,与红衣女子牵手,十指相扣。 “王爷!”霍遇眸光一亮,没想到受邀拜个神还能道王爷面前露露脸。 甄汨珞对他行礼的动作微微虚扶一下,“今日我们就是出门游玩的,不必叫什么王爷王妃。” 霍遇老实地点头,高兴地与苗贺清勾肩搭背,时不时与几个小姑娘说上两句。 “《淮南子》中记载:禹为天下辛劳治水。死后奉为土地神。保佑我们徐州风调雨顺,不必被水患所影响……”领路的小和尚说得绘声绘色。 “几位施主拜完大禹神庙也可以到我白山寺来看看,我们寺中有一片碑林,是五百年前的书法大家季昌德所刻,不少文人雅士都会特意过来拓印。” 小和尚看向这施主里最引人注意的那个女子,对方梳着妇人的发髻,穿得又是这样鲜艳,想必是新婚不久的夫人,他又补充道:“我们寺中还有一座送子观音很是灵验。” 这句话果然引起了甄汨珞的注意。 她暗暗想虽然自己年纪不大也不着急,但是先拜拜也好,省得临时抱佛脚。 穿越后,她对于这些神鬼之说有了丝丝敬畏,但也不多。 几人依次进入大禹神庙祭拜,身为徐州的藩王与王妃,秦临渊与甄汨珞更慎重一些,慢吞吞地确保每一处礼节都没有问题,才与其他人到后面庙院观赏。 小和尚此时又乐呵呵地走上前为几人介绍:“几位施主,前面是一颗五百年的老树,传说将心愿写上布条挂在树枝上,挂的越高则越灵。” 小和尚见几人异动,露出真面目:“施主们,我们这寺里就有卖布条与笔墨的,五文铜币一条。” 几个公子姑娘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倒给小和尚闹了个大红脸。 甄汨珞轻咳两声,替他解了围,从荷包里摸出两块碎银,“给我们一人来一个。” “唉!”小和尚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去取布条。 陆月儿心中默念自己的愿望,将布条仔仔细细地折好,确保看不出字迹,然后订上一个小小的铁环,扬手一抛,那布条随铁环落在地上。 苗锦玉和木子昭都是会武功的人,自然毫不吃力,就连穆棉棉也因为运气好顺利挂在一个枝头,她有些泄气,再抛一次,眼看布条就要落在地上,她的眼中是难以抑制的失望。 难道自己的愿望不能成真吗? 她的心都随布条下沉,失望的不行,却见一双宽大的手稳稳接住布条,随意地一扔,铁环挂在稳当当地挂在临近顶点的地方。 陆月儿眼神都亮了起来,顺着那只手看见那名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陆月儿小脸都笑成了一朵花,连声道:“没有没有,特别谢谢你!霍遇哥哥!” 霍遇被那笑容迷得耳根通红。 “王爷许的什么愿望?”甄汨珞悄悄地问。 秦临渊双手背在身后,闻言微微侧头,眼底的柔和仿佛能将人溺毙在其中,“本王许的,阿珞的愿望能实现。” 甄汨珞闻言,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故意上前几步,与他之间不到一拳的距离,唇齿轻启,一字一句地说:“我就贪心多了,我许的是祖母父亲能长命百岁,我和阿渊能白头偕老。” “当然。” 秦临渊没忍住美颜诱惑,在她唇角如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一吻。 木子昭和苗锦玉很是有眼力见,王爷和王妃咬耳朵,他俩就一左一右架着打瞌睡的苗贺清往旁边的白山寺里逛。 “妹妹,木姑娘,你俩听到什么声音没?”苗贺清困得直打哈欠。 “听到了。”木子昭面无表情。 随着几人越来越近,那道娇柔的女声也清晰地传进耳中: “愿徐州太平,父亲与祖母平平安安,王爷王妃康健福泽,如果上天垂怜,信女甄画便是死也无憾。” 苗锦玉与木子昭对视一眼,悄悄走过去。 “喂,甄画。” 那名跪拜祈福的女子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粉衣姑娘,他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刻薄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耳朵: “甄画,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中,不要出来惹人烦,你娘的所作所为都传遍会陵城了,现在谁还敢同你走动?说不定惹得你一个不高兴就把我们都毒害。” 甄画一身白衣,闻言小脸更是惨白,一双美眸梨花带雨,她最近憔悴消瘦不少,倒有几分病西施的味道。 还真是女要俏身戴孝! 木子昭与苗锦玉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浓浓的兴味。 第97章 自尽 木子昭余光一闪,瞥见一红一黑两道身影正携手向这边过来。 两人有说有笑,彼此眼中的爱慕之色难以掩饰。 “黄大小姐,自我母亲出事之后,你已经与我断绝朋友关系,可我今日只是想为徐州祈福,为王爷祈福,你为什么要出言诋毁我?” 那黄大姑娘显然不是什么心软的人,满脸都是冷笑,“收起你这副样子,本小姐又不是男子会怜惜你,当初那个孙怀要为你跟如梦退婚的时候,我就讨厌死你了。” 甄画哭得更难过,泪水像不要钱一般吧嗒吧嗒落在她细腻白皙的手背上,她肩膀颤抖,似乎在忍受极大的委屈。 甄画再抬起头时,眼中满是决绝之色: “黄大小姐,我相信我母亲是无辜的,而且我从没做过你所说之事,如今整个会陵城都瞧不起我,好……我今日便一头撞死在佛堂向天下以证清白!” 黄大小姐嗤笑一声,“官府都判了,你母亲清白?笑死……啊啊啊!” 随着黄大小姐的惨叫声,甄画猛地冲向其中一根柱子,只听“砰”地一声,她白净的额头留下猩红的鲜血。 而那柱子后方正走上来两个人。 “王爷王妃小心!”木子昭眼神一戾,下意识挡在两人身前。 黄大小姐恍然间回过神来,听到这个称呼心头猛地一跳,差点没吓得昏厥过去。 王爷?王妃? 甄画当着王爷的面自尽,那自己刚才说得那一番话…… 望着倒在面前的女子,甄汨珞眼中的笑意渐褪。 她与秦临渊正准备进来拜一拜,就听见这样一番“决绝”的言论,然后甄画就撞到她们面前。 甄画是真将别人都当成傻子了吧?又是给王爷祈福,又是被羞辱以死明志,演得真是好一出大戏。 好到若非自己是戏中人,她都能鼓个掌。 陆月儿、霍遇还有穆棉棉等人也赶到了此处,两个单纯的小姑娘一见到血,险些没吓晕过去。httpδ:/m.kuAisugg.nět 那黄大小姐脚下发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王妃饶命!臣女……臣女……” 甄汨珞没有理会这个姑娘,只是目光灼灼眼含笑意地望向身边的“男主角”。 秦临渊满脸无奈,牵着她的手掌紧了紧,小指勾了勾她软软的掌心。 两人目不斜视,直接绕过横躺在地上的甄画。 霍遇最先反应过来,对着跟在身后满脸惊愕惶恐的小和尚吩咐道:“去跟你家住持说,别什么人都能到王爷面前晃悠,堂堂佛门净地,别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粘上!” 闻言,最前方与王妃亲亲热热的秦临渊赞许地点头,似是想到些什么,眼神落在霍遇身上若有所思,“本王打算成立一只新的神机营,你很机灵,有没有信心进去做个校尉?” 霍遇好像被馅饼砸中一般,行个军礼,眼神发光:“谢王爷栽培!” 虽然他已经是校尉,但普通营的校尉与王爷亲卫的校尉自然是不一样的,前途无限好! 还是自己机灵!霍遇颇有些得意地看向苗贺清。 见此,陆月儿又拉着穆棉棉笑眯眯地给他道贺。 “小姐!” 一道哭腔打破了氛围,小和尚领着两位师兄与一名浅粉色衣衫的丫鬟冲进堂中,那丫鬟正抱着甄画大哭。 她抬头一看,顿时愣住,“王爷!我家小姐今日是为徐州与您祈福的,求王爷救救我家小姐!” “佛门清静,你嚷什么嚷?”霍遇刚得了奖励,心中正欢喜,挑着眉头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你家小姐伤了就去找大夫,王爷又不会医治。” “呵。”木子昭不知打哪钻了出来,目露嘲讽地盯着这主仆俩,“我劝你别光给她找大夫,也得找个半仙给看看事。” “你家小姐想自尽在哪里不好?非要在佛家跟前,可别是沾上了什么晦气的东西!” 此话一出,原本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香客们都面色大变,退后几步,生怕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你们……”那丫鬟只能抱着甄画无助地哭。 秦临渊与甄汨珞本来打算悄悄出行,结果被点破身份,索性在菩萨像前拜了拜,便携手从后门离开。 他们身边有不少暗卫,不会让人跟踪,如今徐州的百姓对王爷又是敬仰更多,根本不会凑上前去。 外面围观的百姓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木子昭已经毫不给甄画留脸,扯着身边一个看起来舌头就长的大嫂添油加醋地将看到的事情说出来。 那大嫂眼睛瞪得溜圆,“你是说这姑娘是会陵城同知府的姑娘?” “哎呦!”那大嫂嘴巴快地很,说得口沫飞溅:“我听会陵城一个亲戚说过,冯知州亲审的同知府的大夫人,那毒妇犯得是不孝大罪,还毒杀婆母呢,听说叫原配嫡女给喝了,替祖母挡了一劫!” “这一位是?” 木子昭双臂抱胸,玩味地开口:“这一位是被判的那个周氏所生的次女。” “小姑娘,你别说!说不准这个姑娘真被脏东西盯上了,把她母亲克进牢狱,把她祖母气病,连嫡长姐都给克的……” 不知从哪冒上来一位老妪,她身形有些圆润,挤进人群里,“我家里有亲戚在白知府府上做工,听白知府无意透露一句,说甄同知很快就不是会陵城的官了,要去幽州了!” “幽州?那鸟不拉屎的地,这是被贬的啊!” “前段时间会陵城大张旗鼓找一位甄公子,至今还没消息,不会就是这姑娘的哥哥吧?” “这什么邪祟呀?也太吓人了。” 小和尚已经问寺里要来一个担架,与两个师兄将甄琴抬到后山的客居。 临走之前,木子昭张望一眼,他似乎是看到了甄画的手指动了动,捏着身侧的衣角指尖发白。 原来醒着呀? 木子昭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他们凌王府的王爷是英雄不错,却不是画本子上那种救美的英雄。 这种小伎俩也好意思舞到他们面前,真以为这天下都是围着她转的了! 第98章 中馈 甄汨珞两人的心情好得很,到送子观音殿去拜了拜,就启程离开。 马车行驶的并不平稳,秦临渊长臂一展,将小王妃揽进怀中。 甄汨珞连喊都没来的及出声,便扑进了一个充满梅花香气的怀抱。 秦临渊是那种修长但绝对有肉的身材,一按下去胸膛上硬邦邦的,甄汨珞无奈扭了扭腰,换了一个舒坦点的姿势。 却听她家王爷发出一声沉闷的“嘶”。 “别动。”他双臂紧紧桎梏住女子的纤腰,眼帘微垂与她四目相对,眼中是仿佛能将人灼伤的炙热爱意。 甄汨珞被取悦到了,故意调皮地在他嘴角献上一吻,浅尝辄止。 本想逗逗对方,却玩脱了。 秦临渊不肯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轻轻地去加深这个闻,传递彼此之间的气息。 秦临渊年方二十三,正是火气旺盛的岁数,前段时间又开了荤,甄汨珞耳尖通红,拼命地想推拒,对方却不肯放手。 他的眼睫很长很密,向小扇子一样,如此近的距离,扫在甄汨珞的鼻梁上,痒得她难受…… 甄汨珞气得眼角都冒出点点泪水。 这大尾巴狼!太欺负人了! 许是注意到怀中的小白兔要哭,秦临渊渐渐卸下力道,让她有喘息之机。 甄汨珞一放松就打算跑下车,奈何被亲的身娇腿软,只听后面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重新将她抱入怀中。 这一次他的情绪来得更加猛烈,让她无从招架,只能闭上眼放空脑袋,但感官的刺激却更加清晰。 一处硬物抵在她的腰间,甄汨珞只能绵软着身子楚楚可怜地哀求:“现在是白天,还是在马车里……”筷書閣 回应她的是一记深吻。 “阿珞姐姐,我们到王府了!” 外面是陆月儿乖巧的呼唤,甄汨珞赶紧整理一下衣衫,回头狠狠瞪了那大尾巴狼一眼。 “王妃,本王搀扶您下车。”秦临渊占了便宜,眼底满是愉悦,主动将小王妃半抱下车。 陆月儿眼珠一转,珞姐姐和凌王爷感情真好,就像她爹娘那样。 甄汨珞脚落了地,连忙去挽住陆月儿的胳膊,回头给了那人一个警告的眼神。 马车上,那人差点就……还是她求了好一会,答应晚上给他“加餐”才算作罢。 “珞姐姐你嘴巴怎么肿了?” 甄汨珞一噎,对上小姑娘单纯好奇的眼神,轻咳两声,“方才马车颠簸,咬到嘴唇了。” 飞花筑与她刚搬来的时候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由于取地暖的缘故,一些非花期的花儿都开得正艳。 陆月儿在院子里跟小橘猫玩了一会,便累得气喘吁吁,跑进小厅中跟甄汨珞说话。 此时桌案上还摆着足足三箱的账本。 陆月儿颇有些感慨:“以前在渭阳侯府,我娘也总教我学习执掌中馈。” 甄汨珞一愣,对她招招手,有些好笑地说:“你若是想学,我教你呀?” “嗯好!谢谢珞姐姐。”陆月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她不是什么傻白甜的深闺女子,她这样的出身以后嫁的人家不说门当户对,也绝对小不了,执掌中馈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应该精通的事情。 甄汨珞替她掖了掖耳边的发丝,忽然间有些心疼她。 陆月儿才十三,这个时候理当应该留在她母亲身边学习,如今却为了躲避那桩婚事,一个人跑来了无亲无故的徐州,那秦湛瑛还真是害人不浅。 “三娘,我教你一个不用算盘的计算方法。” “珞姐姐真厉害,把那些壹贰弎肆伍换成这样写的话,速度就会快很多……” 陆月儿是个好学的姑娘,刚学会新知识就一头扎进去,甄汨珞都喝完了一盏茶,那小姑娘还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账本写写画画。 花厅中学习的氛围无限好。 “王妃,”飞羽踏着雪进入小厅,她身后还有两个粗壮的婆子,正按着一名浅粉色衣裙的小侍女。 陆月儿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珞姐姐?” 甄汨珞示意飞羽来说。 飞羽清了清嗓子,将事情的原委徐徐道来:“这是后院的一名洒扫丫鬟,从她的小姐妹嘴里无意间得知王妃今日要去庙里供奉,就收了一个丫鬟的东西,把消息告诉了那个丫鬟。” 小侍女怯生生地抬起头,小脸毫无血色,抖如筛糠,“王妃、王妃娘娘饶命……” 陆月儿联想起白山寺的那一出,脑中有什么东西逐渐形成一条线。 原来那位甄二小姐是故意在那个时间自尽的,她不会是想勾引王爷吧? 想到这种事情,陆月儿羞赧地低下头。 她父母恩爱,府中没有妾室,自然没见过这些花招。 不过还好!陆月儿拍了拍胸脯,还好凌王没有搭理那个甄二小姐,否则珞姐姐该有多伤心? 甄汨珞对上小姑娘懵懂的目光,笑吟吟地询问:“月儿,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她?” 陆月儿满眼厌恶地望着那侍女,“应该罚她三个月!不,半年的月钱!让她知道这十两银子该不该拿。” “错了。”甄汨珞打断她,循循诱导,“她的错是吃里扒外,将主家的行程透露给外人。” “今日之事只是一场乌龙,可若那是一伙土匪要杀人劫财呢?” 陆月儿陷入深思。 甄汨珞对飞羽吩咐道:“你将她找个人牙子发卖出去,我们王府要不起这样的丫鬟。” “王妃、王妃!”侍女脸上的泪水戛然而止,又哭又嚎。 两个婆子一人擒住她,一人弄了一块抹布堵在她嘴里,动作利落地将人拖出飞花筑。 甄汨珞揉了揉小姑娘绵软的头顶,含笑道:“明日你陪我一起看看给各府的礼单吧?” 三娘她很聪明,也许是在家中太受宠爱,很多腌臜污秽之事都没见过,她又年纪小,想必侯夫人还没来得及好好教,就只能把女儿送出来躲灾。 看来自己任重而道远啊! 临近新年的最后一天,甄汨珞点了几户人家的帖子,请这些夫人小姐到王府说说话。 第99章 帖子 前半个月她就收到不少求见的拜帖,但一直压住没看,如今点的这几户人家,也都是秦临渊的亲信。 苗大夫人带着苗锦玉来的时候,花厅已经坐着好几位妇人姑娘。 有唐将军夫人和其长女唐怀宁,乔通判夫人和长女乔名姝、幼女乔静姝,霍参将夫人,还有刚走马上任的穆同知夫人与其女穆棉棉。 穆大人也算连升两级,如今已经举家搬进夷陵城中。 苗老夫人慈爱地看向甄汨珞,语气很是真诚:“王妃来徐州不久,马上就要过年了,您要是有什么麻烦可一定要叫臣妇帮忙。” 她指的是年后王府会宴请整个夷陵城上下府邸的事情。 苗老夫人一片好意,甄汨珞没有拒绝,笑着应了。 陆月儿红扑扑的脸颊上笑意盈盈,“苗老夫人,珞姐姐可厉害了,早就在操持呢。” 她一说话,顿时吸引住了几位夫人的注意。 这小姑娘一开始就坐在王妃身边,管王妃叫姐姐,看来很是亲切呀。 尤其是苗大夫人,眼睛亮的出奇。 上次她盯上王妃的表妹木子昭,打算给清哥儿相看一下,结果被王妃回绝。 眼看着这个小姑娘也不错,容貌虽没有木子昭出众,但乖巧娇憨,着实讨人喜欢。 与她一样心思的夫人不在少数,纷纷在心中盘算家里有没有合适的男孩。 “这是渭阳侯府的三小姐,本王妃的好友,到徐州是来游山玩水的,也劳烦各位夫人多加照顾我这个小友。”甄汨珞为几人介绍。 渭阳侯府的姑娘? 无数夫人心中瞬间熄了火,侯府的嫡女有的是王公贵族惦记,也轮不到他们,可惜可惜! 苗锦玉从自己娘亲身边站起来,去跟陆月儿手挽着手,“你们才认识吗?我和月儿都已经是一起跑过马的交情了!” 苗大夫人娇嗔地瞪了她一眼,“臭丫头!” 逗得其它几位夫人哈哈大笑。 甄汨珞亦是无奈,“你们几个小姑娘出去自己玩吧,本王妃与几位夫人们说说话。” 苗老夫人自始至终都在盯着这位王妃,年纪虽不大,但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风范,有一州女主人的气势,再成长两年必定不同凡响。 王妃也才十七八岁,说话做事倒是老道。 也是,苗老夫人心中暗笑,他们徐州的王妃文可做王爷的贤内助,武力也不必那些男子差,听说连徐州卫有名的刺头霍遇都输给了王妃。 同为武将家的主母,苗老夫人挺了挺胸脯,与有荣焉。 几位夫人离开之后,就不断有府邸收到王府递出的帖子,帖子是令她们大年初五前来王府赴宴。 如果说年前王妃的小宴只是叫了亲近府邸的女眷,那年后的这场宴会则是会叫整个夷陵城上下所有的官家门户的女眷。 收到帖子的人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家夫人、小姐,对她们来说,能到王府赴宴是一场殊荣。 听说那个屡次给王妃找不痛快的白知府夫人都有帖子,而自己这边却两手空空,甄画坐在床上,眼神迷茫。 她看出来了! 王妃绝对是看出来了! 她在故意报复自己,不给自己下帖子,让她在徐州都没脸。 甄画死死地咬住唇瓣,努力地憋住眼泪。 她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呢? 现在外面的人都在笑话她,唾弃她,说她是脏东西,克病了祖母、克伤了长姐,连父亲被贬官、母亲入狱都是她克的…… 甄画恨得要死,如果不是母亲非要害祖母,如果不是王妃咄咄逼人,如果不是父亲撒手不管她,她何至于去打听王爷的行踪,将自己的名节赌上去。 她都晕倒在佛前了,甄汨珞那个女人还要死死地拉住王爷,不肯让王爷给她救治。 她没有多大的野心,我只想如王府做个侧室就够了,那个女人却善妒地一次次把自己逼上绝路。 她不甘心!不甘心! “大小姐,您来了。” 小丫鬟谄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轻盈地脚步缓缓踏进她的云画阁,甄画瞪着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道粉色的身影。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那甄琴一定会死一千次。 甄画怒喝道:“你来做什么?你还有脸来见我!是你把我母亲害进了牢狱,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甄琴不以为然,姿态款款地落在主位上,嗓音一如从前柔和轻盈,如今却是多了几分媚态,“妹妹怎么没收到帖子呢?说不定是王府将你落下了,可要姐姐帮你去问问?” 甄画紧咬牙关,眼底尽是恨意。 甄琴笑了笑,从怀中取出那大红的请帖,上面赫然盖着凌王妃的大印,她指尖在帖子上细细摩挲。 “妹妹,你在白山寺弄得那一出可谓是人尽皆知,别怪姐姐笑你,你容貌不如王妃、气质不如王妃、身份也不如王妃,怎么就舔着脸往王爷面前钻的呢!” 如同撕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似的,甄画又羞又气,拿起床上的软枕向甄琴丢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前头十多年在我母亲手底下活像一条死狗一样摇尾乞怜,如今父亲要去幽州,你觉得你就能翻天做主了?!” 她讥讽地大笑三声,指着甄琴的鼻子,“有些东西是可不是暴发户能有的,我自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学得好,你呢?你识字还得求着人教,你穿的再光鲜亮丽,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粗鄙!” 见甄琴身子紧绷,脸色难堪,甄画就舒坦了,几日的郁气都快要将她逼疯。 甄琴望着她,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怨怼,她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状若无意地说:“那些东西我都可以学,而你,有一个杀人犯的母亲,有一身晦气的骂名,你才是完蛋的那个。” “啪!” 甄画在怒急之下竟然跳了起来,甄琴躲闪不及,被一巴掌抽中。 “你敢?!” “你个贱人还敢踩在我头上,真以为母鸡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甄琴做粗活多年,体力比甄画要好,没打几回合,甄画就已经落了下风。 第100章 风起 丫鬟们听到动劲儿纷纷赶来,一见这架势吓得呆愣在原地,甚至不敢上前拉架。 这两位小姐,平日里就算再不睦也没到如今的地步,光天化日之下如泼妇一般厮打起来,这若是传出去…… “快去请老夫人!”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甄老太太被搀扶过来的时候,几个健壮的婆子已经将两人分开,即便如此,卧房中仍然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 甄老太太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提着拐杖不住地敲着地面,呢喃着:“冤孽啊,这都是冤孽……” “祖母!”甄琴抬起一张肿胀的小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好不委屈,“祖母,我好心来看二妹,可二妹一来就叫我滚,还冲过来打我,孙女不得已才会反手的。” 她拉起自己的袖子,白皙如藕节一般的手臂上满是猩红的抓痕。 甄画大抵也知道甄老太太不会护着自己,她就用一双充满怨念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是甄琴先到我房间中耀武扬威,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甄老太太看着原本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如今这副姐妹阋墙的模样,心痛难当。 怪她,怪她将老大养歪了,怪她招进来周氏这个毒妇,将两个孙女也养歪了。 甄老太太心如绞痛,指着甄画说道:“你如今名节有碍,老身会尽量给你找个地方远点的小户人家,你赶紧发嫁了吧!”筷書閣 甄画瞪大眼睛,嗓音尖锐而凌厉:“我不!凭什么让我嫁小门小户,祖母,你这么多年偏心长姐这还不够?都是你的孙女,你难道非要逼死我不可吗?” 甄老太太气得面色涨红,“你!孽障!你到白石寺做的那些事,会陵城有势力的人家谁会要你?!” “不!不!” 甄画眼睛通红得像一只发怒的野兽,眼前甄老太太与甄琴得意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中。 这些人都要害自己!她们害了母亲还不够,还要害死自己! 甄画将这里视若“虎狼窝”,趁着下人们没住意,她猛地推开嬷嬷,向院门口跑去。 甄老太太并未让人去追。 她遣散周遭下人,坐在主位,紧紧盯着下首垂首的少女,猛地出声呵斥:“你还不快跪下!” 甄琴咬了咬唇瓣,抬起一双秋波剪水的眸子委屈地看着祖母。 “祖母,我真的是好心去找二妹妹……” “够了!”甄老太太厉声打断她。 甄琴手中的帕子越绞越紧,略有些局促不安。 甄老太太闭了闭眼,“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去你二妹的院子,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 甄琴委屈巴巴地应是。 甄老太太看着孙女的背影,骤然疲惫下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她看得出来,甄琴毫无悔改之意。 曾经那个孝顺温柔的少女变了,曾经的琴姐儿即便被周氏打压欺辱,也依旧会用善意对待旁人,可如今她却连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 是因为得了势的缘故吗? 或许是自己从来就没看清过那孩子的本质…… “咕咕咕咕!!” 一只肥胖的灰白信鸽被飞羽抱在怀里,旁边的小橘猫不满地追着飞羽的脚步。 它正跟那只胖鸟玩呢!铲屎的怎么就把胖鸟带走了?! 秦临渊接过信件,眸光一沉。 “阿珞。”他叫住身边练字的少女,“越国在我国边境连续一月的骚扰,有要打仗的架势,楚明心那边来了封信,说曾经在斥候探路的时候,发现接壤的森林多了不少马蹄印记,可能只是越国的斥候先行探路。” 甄汨珞一个激灵,“越国已经有二十年没闹事,如今养得是兵肥马壮,只怕不是简单的劫掠物资。” “你觉得皇上会派什么人去平乱?” 甄汨珞想了想,“可能是襄王。” “襄王如今势头正大,皇上只怕不会让襄王党羽的武将独大,如果是以前的话,秦湛瑛一定会让晟王去帮他盯着,但是现在晟王未必肯。” 秦临渊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他小王妃的脑袋瓜子真聪明,“晟王最重要的是生出一个皇长孙来,而皇后母族并无武将,他们很可能会给襄王捣乱。” 甄汨珞想起自己的国公爹,又摇了摇头。 就目前看,当今圣上绝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 秦临渊本来就是战功赫赫的武将,如今又在封地就藩,皇上绝对不会给甄国公放权。 甄汨珞抱了抱自家王爷,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一月二十三,大年初一,京城中热闹非凡,烟花火烛之声连绵不绝,响彻云霄。 大年初一本该是臣子们携女眷朝拜,但时候尚早,皇帝坐在御书房中,看着几个气喘吁吁小跑而来的重臣。 皇帝脸上喜怒不定,将一份折子交给内侍,冷声道:“你们都看看吧。” “好一个南越!趁我国大年初一封笔之时派军队直突交州接壤雨林,打了交州卫一个措手不及,连失两座城池!” “好一个南越!” 最先拿起折子的内阁首辅手腕一颤,像是托着个烫手的山芋。 他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交给身边的兵部尚书。 一阵沉默之后,兵部尚书率先开口,“皇上,臣以为越国如此之势颇为凶悍,只怕是轻易不会收手,臣建议立刻派兵前往交州御敌!” “臣附议。” “皇上,臣认为应该拖上一拖,派御史与越国议和,如今大年刚过,去年又灾祸不断,国库实在撑不起大规模打仗。” “你这话不对。”一直沉默的渭阳侯对那人冷声说道:“现在要议和,那那两座城池还要不要了?难不成他们越国打进来一次我们就给点好处议和?如此奴颜媚骨,有失我大国之风?” 皇帝在心中对渭阳侯有所赞许。 仗还没打起来,这些人就想着议和,岂不是说他鲁国都是孬种? 就算要议和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议和,起码得搓搓越国蛮子的锐气。 皇帝手中不断转着老阴檀木的手串,眼中一片阴鸷。 第101章 般配 “户部立刻准备粮草军饷事宜,兵部也准备与五军都督对接,待朕三日后开笔正式下旨……” “是。” 几名大臣从御书房出去后,面色都不太好看。 封笔时期皇帝不能公开下旨,免得让百姓惶恐,再加上近年灾祸不断,国库不丰,皇子们又争得如火如荼,涉及兵权还不知道最后会花落谁家呢。 鸾凤宫中,进宫赴宴的女眷们彼此说说笑笑,一派祥和愉悦的氛围。 “娘娘,我家露姐儿早就仰慕娘娘多时,如今真能面见皇后娘娘,这丫头乐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皇后与一名年约四十的夫人攀谈,闻言挑了挑眉头。 她看向妇人背后的少女,招手示意她上前,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这就是周御史府的大姑娘吧?你叫什么名字?” 这少女身穿绯色百褶裙,头上用两只飞蝶珍珠发钗点缀,更衬得她肤如白雪、貌美精致。 女子有些羞赧地半垂着头,“臣女名唤周玉露。” 皇后笑吟吟地从腕上拔下一只玉镯戴在周玉露手上,赞道:“玉露,真是好名字,人如其名。” 周玉露更羞怯了,脸颊泛起一抹好看的沱红。 她身边的周夫人亦是高兴不已。 皇后扭头拉着另一名姑娘的手,“仪姐儿,你带周姑娘去外面玩会吧,别陪着我们这些老人了。” 贾鸾仪娇嗔说,“皇后姨母才不老呢!” 皇后又与贾鸾仪叮嘱几句,便打发她带着周玉露去玩,自己则是笑着与几位夫人继续说话。 这些官员女眷都是精明的,望着贾鸾仪的眼神有些复杂。 京中一直传言邺王要娶正妃了,皇后今日特意给她们介绍她的外甥女贾鸾仪,难不成是属意贾鸾仪为邺王正妃? 想到这,几位夫人不禁用余光悄悄打量殿中的另外一人──邺王侧妃甄羽霜。 甄羽霜全程面无表情地喝着茶,收到那种或打量、或试探、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依旧身板挺直,不露声色。 她眼帘微垂,长长的眼睫遮盖住眼下的一片青影。 今日皇后会叫重臣的女眷先在鸾凤宫说话,以示对她们的重视,这自然少不了她们这些宗室女眷。 而自己身为皇后的儿媳妇,从踏入鸾凤宫开始,皇后就视她如无物,全程拉着几个勋贵人家的小姐说话,丝毫不给自己这个儿媳妇的脸面。https:/ 甄羽霜说不恼恨是假的。 皇后这是在给她脸色看呢。 估计是先前说动了秦湛瑛娶正妃,后来秦湛瑛又反悔,皇后将这笔账算在了自己头上。 甄羽霜轻品着杯中的茶水,苦涩在口中绽开,一点点涌入心头。 她想尽快要个孩子,这样才能稳住自己的地位,可秦湛瑛现在躲着她,两人见面的机会有限。 直到今日,她心中好像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往日那些巴结她的夫人小姐巴结的只是“邺王侧妃”,而自己没有侧妃这个名头,再不得秦湛瑛和皇后的喜爱,那她就什么也不是。 瞧,皇后不过是透露出要为秦湛瑛娶正妃的意思,那些人便翻脸,将自己当做空气,甚至还有人到自己这里落井下石。 甄羽霜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紧到她近乎窒息,喘不过气。 这明明与她出嫁前的期盼背道而驰,她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她以为秦湛瑛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可他终究负了对自己的承诺。 而她也终于清醒过来,她已经不得皇后喜爱,没有娘家支持,唯一能靠的也就只有秦湛瑛的宠爱。 她曾经觉得自己和他是互相扶持的灵魂伴侣,如今自己却不得不陷入到只能依靠对方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甄羽霜逐渐攥紧拳头,心中的某个念头破土而出,她深呼一口气,悄悄离开鸾凤宫中。 入目的是明艳娇丽的红梅,一簇簇被白雪衬地美不胜收,同样赏着花的还有一紫一绯两个少女。 是周玉露与贾鸾仪。 那两人笑得很是欢愉,尤其是周玉露,对贾鸾仪的态度近乎谄媚。 甄羽霜不屑地想,凭周玉露从四品御史之女的身份是如何都不可能坐上正妃之位的,皇后若是喜欢她最多给她个侧妃,但是贾鸾仪,她既出身侯府,又是皇后的外甥女…… 思及至此,甄羽霜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王爷虽然许诺她不会要别人进府,但皇后的态度不容拒绝,秦湛瑛已经被那个老女人哄得有些动摇。 如果是贾鸾仪为正妃的话,终究是与旁人不同的,王爷会不会因为贾鸾仪是他表妹的缘故多加照拂? 那他说不碰其它女人的话还算数吗? 此时徐州,大年初二,锦食斋是夷陵城有名的饭店,小厮热情地将一辆马车引进院子。 马车上一名玄衣青年一跃而下,他动作从容而又熟悉地对身后伸出手,牵出来一名容貌明艳,打扮华贵的夫人。 小二眼神一亮,一看就是贵客。 “公子、夫人,要去二楼雅间吗?” 甄汨珞扫视一圈周围,婉拒道:“我们在一楼也挺好的,过年嘛,热闹一些。” 秦临渊自然没有意见,两人寻了一处干净的角落,翩然入座。 “你们家的招牌鱼,糖醋里脊、红烧排骨。”秦临渊利落地点了几个菜色。 见此甄汨珞含笑打断他,“再来一份地三鲜,凉拌蕨粉,主食就要玉米饼子。” 对面的男子眼神闪了闪。 见此,甄汨珞露出一个得意的小表情,不只是他记得自己爱吃什么,自己也记得他的口味! 两人眼神对视,黏糊的都能拉出丝来,小二识趣地跑到后厨报菜名。 热腾腾地饭食端上来,甄汨珞吃得心情颇佳,对面的秦临渊就一个劲地给她夹菜,这边还没吃完,另一边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 嗝。 她揉了揉肚子,眼神有些幽怨地看向他。 这下吃多了只能逛街了,两人索性弃了马车携手在街上逛了起来。 “这位夫人,要不要买一朵珠花呀?” 第102章 伯乐 甄汨珞本想说她如今已经嫁做人妇,不用再戴这些小姑娘家的东西了。 但秦临渊手快,拿出一朵紫色一朵红色的在她头上比了比,爽快地付钱。 那货郎还有眼力地赞道:“夫人,你夫君眼光真好,这红色多衬您今日的装扮呀!”kuAiδugg 这番话成功取悦到某个男人,他索性大手一挥,又挑了好几朵塞进小王妃的怀中。 甄汨珞:“……”为什么感觉自家王爷比女人还热衷于购物? 自己选的男人,能怎么办,宠着呗。 两人又逛了一会,她成功收到从衣衫首饰到吃食饮料,甚至还有几个磨喝乐。 捧着那泥塑的胖娃娃磨喝乐,甄汨珞眼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们的孩子将来也会这么可爱吧? “公子,夫人,咱们到了。” 马车外传来逐弈清朗的声音,马车缓缓停靠在官道旁的槐树下。 挑帘望去,天上晴朗无云,周围一片片高耸的树林几乎将所有阳光挡住,空气里还有浅浅的青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一处郊外马场。 一名高壮粗矿的男子迎上前来,凑近一看,他的脸上还有一道伤疤,不怒自威,若是胆子小的小姑娘在荒郊野岭遇到这样一号人物,只怕要吓哭了。 “这位就是陆老板吧?” 那男子迎上前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这一行人,尤其是看向那小夫人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周围侍卫们防备的眼神。 他是有话就说的性子“在下是一届商人,陆老板、陆夫人莫要怪罪,我看二位实在年轻,陆一思说得可以是买下我手底下三座马场,两位能做主吗?” 秦临渊淡笑:“自然是能做出,可否让我们进去看看?” 耿老板抬手,“陆老板,请。” 马场的味道自然是不好闻,耿老板瞧着这两人没有露出丝毫厌色,眼底流露出几分笑意。 甄汨珞领着飞羽缓缓走向其中偏远的一处马鹏,那管事气喘吁吁地跟在伸手,“夫人,这边的马略次,我们老板的意思是如果你们买的话三座马场包括四百五十匹马一共三万两,您不妨看看其它的……” 甄汨珞置若罔闻,对马棚中最为瘦弱的一匹马招招手,那马儿却像是听懂了一般,屁颠屁颠走上前。 甄汨珞从荷包中取出两块芽糖,丢在地上,那马就安安静静地垂首吃。 它能感受到这个人类的善意,吃完糖发出“咴儿咴儿”的声音,像是在打招呼。 甄汨珞眼底的笑意更足了。 管事擦了擦汗,下意识看向正和“陆公子”攀谈的耿老板,提醒地说:“夫人,这匹马最是贪吃,吃得多不说还不长肉,个子矮瘦骨嶙峋的,一般买马的都不待见它。” “管事,你的眼光不行。”她笑着摇摇头,直起腰身对秦临渊招手,“阿渊,我们买下马场吧,这里当真有不错的品种。” 耿老板与秦临渊一前一后走到这边。 他唇角始终噙着一抹笑容,眼神温和任由小王妃自行发挥。 “此马头上有白毛,形状圆如满月,有西凉玉顶甘草黄之称,黄骠马即使喂饱了草料,肋条也显露在外,所以也叫透骨龙。” “确实如此。” 黄骠马是可日行千里的良驹,虽个头不比大宛马强壮但胜在耐力。 可惜这一匹是个母马,又贪吃,像是个性子好的,不适合做战马,倒是可以给小王妃买来玩玩。 “耿老板这马场里良驹颇多,怎么就想着卖呢?” 甄汨珞试探地问。 耿老板却是爽快一笑,“我是西北人,你们也看得出,这些马都是我用西北门路才能弄来的,如今打算回祖地定,自然要千挑万选,为我的马选一位伯乐。” 甄汨珞从陆一思那里打听过,耿老板确实是一位爱马之人,底子很干净,现在马场也看得不错,她从怀里的荷包掏出五千两银票,爽朗一笑:“这是五千两定金,耿老板什么时候有功夫跟我们去官府过个户?” 耿老板眼神略显疑惑地在“陆公子”、“陆夫人”身上转了两圈,“公子夫人爽快,我们现在就去!” 耿老板粗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丝笑,没想到这光风霁月的陆公子好像怕老婆似的,不过好在他为这些马儿找了一位慧眼识珠的“伯乐”。 ───── 御花园的梅林中有不少人在赏花,贾鸾仪目光落在水榭凉亭正中央的女子身上,悠然地走上前,行了一个万福礼: “臣女拜见襄王妃。” 襄王妃上下打量她一番,便抬手示意她起身。 “贾大姑娘是从母后的鸾凤宫出来?” 贾鸾仪微微昂首,唇角轻勾,应道:“是啊!” 周围女眷的目光望着她略显诧异,刑部尚书府的大少奶奶与身边的弟媳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好笑。 这个贾大小姐还不是邺王妃呢,架子端得倒是大。 就算她成了邺王妃不也得给襄王妃规规矩矩地行礼叫一声“长嫂”吗? 在襄王妃身边的也都是襄王党羽的女眷,对她这种一朝飞上枝头,就开始翘尾巴的行为不以为然。 这些夫人再怎么脑补也不会说出来,反倒是一些年纪小还不懂事的小姑娘们对贾鸾仪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令她十分爽快,也乐得坐在这里。 襄王妃同身边的几个表嫂表妹聊了一会,就看见一名身穿赭红色暗花宫装的嬷嬷走了进来。 那嬷嬷先对她们行礼,随后对贾鸾仪说道:“贾大小姐,原来您在这呢,皇后娘娘请您去凤鸾宫与娘娘一同赴宴。” 贾鸾仪眼含笑意站起身来,与襄王妃辞行,昂首挺胸地离开亭中。 身为皇后的外甥女,她亦是出入过很多次皇宫。 眼见越走越偏,贾鸾仪心中疑惑,追问:“嬷嬷,我们不去鸾凤宫吗?” 那嬷嬷笑得和煦,“安阳大长公主入宫,皇后娘娘陪着去了万寿宫。” 贾鸾仪不疑有他,连忙跟上,谁知那嬷嬷越走越快,她身上还披着厚重的大氅,以及满头珠翠,根本就走不快,一个转弯的功夫对方就不见人影。 第103章 落水 她当然不是傻子,立刻就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 看周围的景致。这里应该还在御花园不错。 贾鸾仪抿抿唇,想着快些离开此处,回去她一定要让皇后姨母给她做主! “世子、啊……别这样……” 一声惊呼传入耳中,贾鸾仪循声望去,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伏在假山上不知在做些什么。 那两人也同样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女子眼中一喜,猛地推开高大的男子,飞奔离开。 贾鸾仪对上那男子的视线,心中一沉。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贴里袍,貂裘散落在地,头发也有几分凌乱,正不悦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这人正是禄亲王世子,是有名的纨绔子弟。 禄亲王宠妾灭妻,这事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但禄亲王身为先帝的堂弟,早年间为先帝夺嫡出了大力,无论是先帝还是今上对禄亲王都有几分敬重。 禄亲王妃无子,又缠绵病榻,禄亲王年过四十,宠爱的侧妃才生下一子,被禄亲王充作嫡子请旨册封为世子。 这个世子打小不学无术,好色成瘾,据说他的后院有不少美眷,就连个别小官的女儿都逃不过他的魔掌。 贾鸾仪瞧着对方看自己那种贪婪的欲、念,心中一紧。 方才跑掉那个小宫女显然是被盯上了。 禄亲王世子秦锦铭一把捉住贾鸾仪的手腕,嬉皮笑脸地说:“你打扰了本世子的好事,让那小美人跑了,不如自己留下来哄哄本世子?” 贾鸾仪脸色一白,慌张地挣扎,意图甩开他的手,嘴上大声的警告:“你放开我,我是皇后的外甥女!不是你能动的!” 只听“啪”地一声。 她这一胡乱挣扎,一个巴掌打在秦锦铭脸上,尖锐的指甲挠出三道红痕。 秦锦铭本来听到“皇后的外甥女”已经有些气短,准备松手,结果这女子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顿时觉得面上无光,气急败坏之下狠狠地将这女子推开。 贾鸾仪一个踉跄,向后倒退三步,发出一声惊呼倒栽进后方的湖中。 女子的尖叫声、巨大的落水声、以及挣扎激起的水花声,一声比一声高。 也是巧合,这一处附近有一片温泉,即便是冬日站在旁边也会觉得热气腾腾,所以秦锦铭才会选在这里调戏小宫女。 因温泉的缘故,湖水也并未结冰。 秦锦铭知道自己惹了祸,慌乱地跳下水,意图将她捞上来。 他是精虫上脑不错,但也知道不是什么人家的姑娘都能碰的,比如这位皇后的外甥女,就算有自己父王求情,皇上出于礼法无论如何也会教训他。 只能先把人救上来再说!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 宫女嬷嬷们惊慌地叫喊着,最终喊来一名会泅水的婆子,率先将贾鸾仪救上岸,秦锦铭此时也浑身湿透地爬上岸边。 本就在御花园赏花的襄王妃等人最先赶过来。 襄王妃一看这情形,眼中满是惊讶,“怎么回事?这是贾府的姑娘?还有禄亲王世子?” 一男一女掉进湖中,搂搂抱抱的,还有了肌肤之亲。 五月初五,凌王府的下人从凌晨开始准备小宴所用的东西。 甄汨珞拉着陆月儿坐在主位上,清点一应用具。 “王妃,苗老夫人携其儿媳进二门了。” 听着飞羽的禀报,甄汨珞扬起一抹笑容,对陆月儿道:“三娘,陪我去接接苗老夫人吧。” 整个徐州能让王妃亲自接的女眷根本没有,她此举是向其它府邸展示苗家在王爷这里受重视。 甄汨珞心中琢磨,还有沈总兵夫人,她得去招待一下。 前院有她家王爷坐镇,自然不会出什么事情。 苗老夫人今日穿了一件颇为喜气的衣衫,身边跟着儿媳妇莫氏,以及长孙女苗锦玉,整个人容光焕发。 沈总兵夫人也在一侧,见到甄汨珞喜气洋洋地道:“早先想给王妃拜个年,听说王妃忙着操持宴会,就打消了念头,今日给王妃拜晚年,王妃可莫要怪罪。” “自然不会怪罪的,沈夫人,请。”甄汨珞亲自领着两人到前方靠近主位的宴席坐下。 后续来的妇人小姐们也都明白这层深意,找准自己的定为才坐过去。 各个府邸也纷纷送上年礼,一连串包着大红绸缎的红漆木箱被抬进王府之中,令人叹为观止。 “王妃,这是臣女与沈家攸宁姐姐,和穆家的棉棉姐姐一同所作,特意来献给王妃。”苗锦玉今日穿着一件橙黄色锦和圆百迭裙,头上两只黄金颤蝶扑棱起来,让她看起来十分活泼娇俏。 甄汨珞来了兴致,叫几个小姑娘们将东西呈上来。 那是一封大红镶边的字帖,字帖上用朱砂撰写的一百种各色字体的“囍”。 “不错,这礼物本王妃很喜欢,飞羽,赏。”甄汨珞笑吟吟道。 看得出这几个小姑娘很用心,她特意从嫁妆中为她们挑选些小物件。 沈攸宁得到的是镶宝双层花蝶鎏金簪,苗锦玉的是掐丝蝶形琥珀步摇,而穆棉棉的则是红玛瑙配南珠的璎珞。 女眷们眼神或欣喜、或艳羡、或是感慨。 沈攸宁尚未及笄,按说是不能佩戴发簪的,但她及笄礼就在下个月,王妃提前赏赐发簪,算时表示对沈家的重视,也是给沈攸宁脸面。httpδ:/m.kuAisugg.nět “沈夫人,你家女儿真是聪慧,能得王妃赏赐,前途锦绣呀。” “沈夫人我娘家有个侄儿,年方十七……” 沈夫人听着身边的恭维与夸赞,挺直胸脯,乐得合不拢嘴。 宴上本来有说有笑的,一名看门的婆子忽然表情怪异地走向飞羽,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婆子离开后,飞羽才凑到甄汨珞耳边回禀。 甄汨珞是今天的主角,一众夫人女眷全都盯着她,见她表情不对劲,心中暗暗猜测。 上首的王妃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面上笑意不断,只是道:“薛府的贵客来了,本王妃理当亲自去迎,诸位自便即可。” 第104章 送妾 薛府的贵客?苗老夫人一怔,难不成是那位? 亲眼所见,王妃领来的人,众人心中的疑惑得以解答。 那位老宁王的独女,后来嫁入会陵城薛家的惠安县主。 据说她极重规矩,平日里深居简出,今天怎么来王妃的宴上了? 薛大夫人一身县主大妆,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进小厅,她的身后还跟着雄邹邹气昂昂的白知府夫人。 看这两人的架势,来者不善啊。 苗老夫人听孙女说过,王妃与白夫人的龃龉,她有些似笑非笑地盯着好似花孔雀似的白夫人,这是请来靠山了? 出于礼仪,甄汨珞坐在主位,示意小婢女上茶,“薛大夫人,路上风冷,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薛大夫人用挑剔的眼光瞅了那婢女一眼,她身边的贴身侍女立即上前接过茶盏一一摆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王府的丫鬟都不配伺候她是吧? 本来好好的宴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扰,女眷们心中还有些不高兴,但王妃在此,她们也不会说什么。 对着薛大夫人就当看不见。 但薛大夫人显然不是会看局势的人,她浅啜一口茶水,便抬眼直直地望向甄汨珞,唇齿轻启: “本县主本来听说凌王妃嚣张跋扈,是个野蛮丫头,今日一见,你的规矩倒还可以。” 甄汨珞唇角的笑容不变,不接这话。 果然薛大夫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本县主也是凌王的姑母,你既然与凌王成婚,那自然就是本县主的小辈,身为姑母,我就更不能看着你执迷不悟。” “甄氏,你将女训女戒背出来。” 她手上的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那声音彻底拉回了夫人小姐们的思绪。https:/ 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薛大夫人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王妃一顿,还有老宁王只是先帝的堂兄,这位县主的血脉早就拉开三辈子远,人家凌王才是当今正经的龙子凤孙,她竟然敢到凌王府来摆架子,指责凌王妃? 许久没得到回应,薛大夫人不悦地望着主位上明艳端方的女子,口气中满是质问:“你莫不是连女训女戒都不会背?你这个样子如何担得起皇室宗妇?” 甄汨珞发出一声嗤笑。 这笑虽轻,但还是清晰地传进身边几人的耳朵里。 “本王妃这个一品诰命的凌王妃之位是皇上亲封的,本王妃担不担得起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薛大夫人脸色发黑,尤其是身边几个女眷的嘲笑声,令她难堪至极,指着甄汨珞的鼻子叫嚣着,“放肆!本县主是你的姑母,你怎么能这么跟长辈说话?” “看来那些市井流言也未必不真,堂堂国公府出来的嫡女,就是这么一个不孝之辈……” 飞羽脸都黑了,正想招呼几个护卫将这女人架出去,却被甄汨珞打断。 白夫人拉了拉薛大夫人的袖子,连忙使上眼色。 她今日的目的可不是让薛大夫人来训斥王妃的,薛大夫人可别把话题带跑偏。 想着接下来一出大戏,白夫人用帕子压了压唇角,幸灾乐祸。 薛大夫人不悦地收手,一双眼睛凌厉地盯着甄汨珞,“身为王妃,不知贤良淑德为王爷早日诞下子嗣,还敢在外面大张旗鼓的说不许凌王纳妾,本夫人实在见不得你这嚣张善妒的行径,特意带来两个温良贤淑的良家女子,给凌王做个良妾,王妃也好好学学规矩!” 嘶! 苗锦玉瞪大了眼,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做派,真不愧是能跟白夫人走在一起的,臭味相投! 她还想起身给王妃助阵,却被自家祖母拉着手腕牢牢地按在圆凳上。 甄汨珞这才注意到薛大夫人身后两个“过于美丽”的丫鬟。 薛大夫人还当她是吓到了,得意地扬起眉毛,“清彤、善睐你们两人过来,日后你们要好好伺候王爷,侍奉主母,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万不可行那善妒之事!” 两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是。” 白夫人抬头望向那太过耀眼的王妃,心中得意不已,恨不能当场大笑。 先前王妃送来的“秋水”、“玉华”可让她受了好一番苦头,现在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妃不好受,她就高兴了。 这都是报应! 这甄氏仗着王妃的名头压得自己不得不低头,那自己也能找来能让她低头的人! 那薛大夫人还在一本正经地教导两名女子如何侍奉,这周遭的女眷们都听不下去了,这还有未出阁的姑娘,薛大夫人张口就是什么“侍奉”、“开枝散叶”,惹人膈应! “啪,啪,啪。” 鼓掌声打断了薛大夫人的“谆谆教导”。 甄汨珞坐得腰板挺直,一副从容之态,眼角却带着一抹轻蔑,不以为意地嘲讽道:“薛大夫人,你当你是什么人?” “身为姑母,听信谣言来指责重伤族中后辈,如此不贤不慈的亲戚本王妃还不稀罕认呢,再论身份,你是鲁国县主,承三品爵位,本王妃乃是圣上钦点的一品诰命,你一进来,还没给本王妃行礼呢!这就是你薛府的规矩?” “你!你!你!” 薛大夫人指着甄汨珞连喊了三声“你”。 她未出嫁前是宁王独女,虽为县主,却享受郡主殊荣,当年徐州的官员女眷全都是她的陪衬,出嫁后更是人人尊敬,在薛家过得风生水起。 她早就不知道被顶撞的滋味,何时吃过这样的亏? 甄汨珞笑得很是明艳,整个人坐在上首,就仿佛周身都散发出夺目的光。 “薛大夫人,给本王妃见礼吧。” 薛大夫人心口一痛,差点没气得一个仰倒。 “放肆!” 今日这两个妾若是送不出去,以后岂不是整个徐州都只知王妃不知自己了? 薛大夫人强压下喉头的腥甜之气,怒极反笑:“凌王呢?他是怎么教导妻子的,就由着这个妒妇骑在姑母头上撒野?” 甄汨珞正要反驳,眸光轻闪,瞧见那道玄色的身影,又安心地坐了回去。 第105章 撑腰 “你们去请凌王爷过来,本县主要好好说道说道。” 薛大夫人还在叫嚣,女眷们的眼神已经变了。 不再是嘲讽冷笑,而是目露敬仰地看向……她的背后。 薛大夫人从未见过秦临渊,但这并不妨碍她摆长辈的架子。 那男子身高八尺有余,容貌俊美无双,一双眼睛此时正凌厉地扫过来,触及到上首佁然不动的小王妃,神色顿时变得柔和。 她还在笑,说明没吃亏。 也是,这小丫头还没出阁的时候对上六公主也是不肯吃亏的。 薛氏被那眼神吓得有些发虚,回过神来要继续发功,却猛地被逐弈手上半出鞘的刀吓得闭紧嘴巴。 秦临渊步伐轻盈地向上首走去,拉起小王妃的手共同坐上那把椅子,笑吟吟地问道:“老远就听见你们这边有麻烦,可要本王给你出气?” 薛大夫人一个照面没打上,就被扣了个“麻烦”的帽子。 他本来是在男席那边,听说王府来了一位不怀好意的“长辈”,才不顾规矩,过来给小王妃撑腰。 甄汨珞笑了笑,语气很是不屑,“来了一位不怎么懂规矩的县主,无论如何也不肯给我行礼,还上咱们王府指手画脚,要给王爷送来两个美人。” “送美人?”秦临渊挑了挑眉。 薛大夫人闻言又来了劲头,将身边两个丫鬟推上前,翻脸如翻书一般换了一副嘴脸,笑眯眯道:“贤侄,姑母为你物色了两个……” 她话音未落,就被秦临渊打断: “果然是没规矩,本王与王妃的事轮得到你做主?看来宁王叔祖父走得早,没人教你。”他修长的手紧紧拉住甄汨珞,意味深长地说,“王妃不妨修书一封,问宫里要两个嬷嬷好好教导这位县主。” “还有,自古只有婆母与妻子能为丈夫物色妾室,这两个女子薛大夫人还是带回府上自己享用吧。” 薛大夫人脸色时青时白,可那名侍卫的刀就明晃晃地架在腰间,她也实在不敢如方才对付女子一般说教。 尤其是秦临渊对甄汨珞那种如珠似宝的态度,如同两个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她好心好意帮他教训妒妇,送来两个貌美的妾室,结果这个侄子根本不领情! 周围女眷们鄙视的眼神让薛大夫人如坐针毡。 她冷哼一声甩手走人,她就不信,凌王能真看着自己这个姑母离开,他也不怕被说不孝? 却听背后男子声音清越爽朗地吩咐,“下次这种不速之客,直接扔出府外就好。” 薛大夫人一个趔趄,攥紧拳头,逼着自己维持风范。 而另一边的白夫人眼见事情不好,忙缩起头来降低存在感。 却偏偏有人不让她猫着,陆月儿甜甜地笑着说:“白夫人,薛大夫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啊?” “噗嗤。”苗锦玉笑出声。 “月儿,你才刚来可能不知道,白夫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王府撵出去了,再来一次,她在夷陵城啊不,整个徐州可能都没脸见人了。” “原来是如此。”陆月儿亦是附和,拉着身边几个小姐妹笑得好不快哉。 一众夫人露出嘲讽的表情。 她并不知道戏楼发生的事情,此时听几个小姑娘谈起来,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这白夫人绝对是有病,脑子不正常那种。 一名褐色长裙的夫人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前些天我表嫂还说白夫人请我家梦姐儿跟白家大公子相看,现在想起来,多亏这门亲事没成。” “蒋家姐姐,你就别生气了。” 被称作蒋家姐姐的夫人扬起一抹牵强的笑,上次她女儿和白府公子相看,那白夫人上去对着女儿就是一顿数落,各种看不起,她可是呕了好久的气。 白夫人额头上青筋暴跳,她再也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慌里慌张地起身,“臣妇身子不适,先告退。” 随后带着两个小丫鬟快步离开。 身后的小厅又是一阵哄笑。 苗老夫人悄悄瞄了一眼主位上恩爱非常的小夫妻,眼底闪过一抹安定。 既然自家已经决定上凌王这条船,自然是希望凌王能越来越好,若是他的王妃连一个宗室都压不住场子如何能当大任?好在王妃聪慧硬气。 那白夫人也是傻的,看不清眼前局势。 若是王爷有意纳妾便罢了,人家无意,你还上赶着送妾,明摆着要得罪王妃。 回去王妃吹吹耳旁风,白知府就能捞到好了? 果不其然,秦临渊不舍地松开小王妃的手,转头就对逐弈吩咐:“你去请白知府也回去吧。” 没事找事的人不在,宴席上又恢复了欢快愉悦的气息。 白知府被人“请”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周围同僚怀疑的神色像是针一样打在身上,令他好不尴尬。 末了,逐弈还皮笑肉不笑地叮嘱道:“知府大人,以后可要好好管教你家夫人,别不分场合不分人地乱叫一通,我们王妃今天心情好,便不作计较。” “这大过年的,没事找事。” 逐弈扔下挖苦的话,便扔下一脸懵的白知府在寒风中凌乱。 “可恶!” 白知府碎了一口,在小厮的搀扶下爬上马车,脸色阴晴不定。 定然是李氏这妇人在王府惹了祸! 白知府怒气冲冲地闯入后院质问,白夫人李氏还在拉着自己女儿哭天抹泪,哭诉王妃目中无人,连宗室长辈都敢顶撞。 白知府在门外闻听此言,一脚踹翻了大门,指着李氏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蠢妇,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到王妃那闹事?” 难怪自己最近仕途不顺,上次更是莫名其妙被赏赐下来两个妾室,他还以为是王爷欣赏他,结果那根本就是王府的警告! 自己虽然也对那私入军营的王妃有所不满,却也恪守君臣礼节,不敢轻慢半分,这个蠢妇倒好,一个劲地拖后腿! 他不顾白夫人的苦苦哀求,甩袖而去。 “老爷好像是去秋水姨娘那边了……” 贴身嬷嬷的话落在耳中,白夫人脚下一软跌坐在床榻上。 第106章 主将 临近深夜,甄汨珞卸下王妃大妆,听着耳房传来哗哗水声,脸颊微微泛红。 秦临渊沐浴更衣完毕,看到的就是一副端坐仕女图。 他的小王妃容貌真是越来越出众了,让人想将她藏起来,护在金子做的大殿中,不叫旁人窥探…… 甄汨珞还不知身边人生出的恶毒心思,腰身被一双大掌抱个满怀,皂角香气在鼻尖弥漫。 “看什么这么认真?” 甄汨珞眉宇微微蹙紧,手中捏着信纸愁眉不展,“京中的疏影传来消息说,皇上有意让骠骑大将军李成元为主将,李成元是邺王一党的人。” “李成元?”秦临渊搂着温香软玉的手一顿,似是想到些什么,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 “皇后和秦湛瑛真是为兵权昏了头了,什么人都能拉上去充数。” 望着小王妃好奇的眼神,秦临渊扬了扬唇,将事情娓娓道来:“李成元本是靠着祖辈蒙阴等到一个射声校尉的小官,后来搭上了皇后娘家的一位表妹,今上登基后,姜家身为后族得封一个国公的爵位,李家也是鸡犬升天。” “李成元,善于打平原战,曾经与西域的金国交战,以十二万军士对上金国八万军士两败俱伤,金国兵力不足不得已而退兵,这位李将军歪打正着成了功臣。”httpδ:/m.kuAisugg.nět “明德十年在荆州平流民暴乱有功,得封骠骑大将军。” 总的来说,这一位就是个窝里横,擅长“平”内乱,遇见外敌容易送人头。 甄汨珞抿了抿唇瓣,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同情皇后还是该鄙视皇后。 “朝中可用武将不多,能打得了越国,你父亲可以,还有一位南城轻骑军统领,当今的护国候多年兢兢业业,一身本事还不算废。” 甄汨珞摇头,“我父亲肯定不行的。” 不是说甄国公不能打,而是说皇帝不会让甄国公掌权。 尤其是自己和王爷正在徐州,以皇帝的性子想想,那位怎么也不是一个心大的主儿。 秦临渊的下巴抵在她肩上,嗅着清幽的香气,心不在焉道:“有本事又能如何,护国候从不站队,就算皇上封护国候为主将,襄王、邺王整几个监军也够护国候喝上一壶。” 他悠然惬意地捧起一碗茶水,放在嘴角轻呷一口,叹道:“好茶。” “襄王的母族刑部尚书府,说到底就是个文人,而邺王的姜国公府也是靠出了一位皇后才得以封为国公,这两人根本就没有武将的路子。” “爱妃,我们不管那些,就寝吧?” 怀里抱着一个小火炉,他也是正常男子,哪里还忍得住,甄汨珞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娇嗔道:“帮你办宴会笼络人心,白天可把我累坏了,你还有没有人性,晚上还要压榨员工?” “压榨?”他眼神暗了暗,一种名为欲望的情绪好不遮掩,垂首吻住那张惦念依旧的小嘴,一起身抱着人向床榻走去。 甄汨珞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帷帐扯下来。 剧烈而炙热的喘息声久久不散。 ───── 大年初七,行过隆重的开笔仪式,皇帝金刀大马地落座在龙椅之上。 今日早朝大多是讨论关于越国战事。 皇帝心中有几个主将人选,骠骑大将军、忠勇伯、镇国将军……只是这些人与他的皇子多有联系,他还没想好让哪个儿子出头。 权衡乃是帝王之术,对臣子如此,对儿子亦是如此。 这个儿子强横,那他就要扶持一个弱的,让他们彼此对立,相互牵制。 皇帝眼帘微垂,睥睨着下首那几个野心勃勃的皇子,心中烦躁。 “皇上,臣有本要奏!” 此人身穿明红色官府,一看那官服上的襕纹,皇帝便心口突突,脑袋隐隐作疼。 “御史请讲!” 内侍大声唤道。 孟御史年约三十,生得有几分俊朗,说起话来声音高却不刺耳,“臣要弹劾邺王殿下后院不宁,教妻不善,三日前皇后娘娘的宫宴上,贾侯爷之女被禄亲王世子冲撞落水,民间多有猜测,这位贾小姐是因为即将被封为邺王妃,而遭到侧妃嫉妒,才会毁掉名声。” 秦湛瑛一听,凌厉的眼神如刀刃般戳向孟御史,孟御史一缩脖子退后两步。 反正他话已经说了,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秦湛瑛正欲开口辩驳,却被另一道温和的声音抢先一步:“父皇,此事儿臣也有所耳闻,臣的王妃回去之后便觉得当日之事不妥,儿臣请父皇彻查,不能叫贾小姐凭白担上污名,寒了老臣之心。” 襄王说罢,便站回原位。 他只负责拱个火,说多了容易引火上身。 不过他那个好四弟怕真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先前一个国公府大小姐不娶,如今一个侯府嫡女不要,偏偏将一个庶女当个宝,甚至为那庶女连自己的表妹都能舍弃,襄王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皇后这一家子都是,整天惦记什么阴谋诡计,上不得台面。 “行了。”皇帝打断朝臣们的议论纷纷,他本就不待见四子那个侧妃,听到这样的传闻更是恼上两分,冷声斥责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老四你是应该娶一门贤惠的王妃,好好教教后院的规矩,至于你那个侧妃,令其自省。” 秦湛瑛脚步一顿,欲走出人群,却被身边的姜国公拉住袖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秦湛瑛压下心中的不满。 他的霜儿根本没有害仪表妹,可父皇的意思是认定霜儿是那种人品有瑕之人,那将来他还能请封霜儿为正妃吗? 但是这个时候若是出头辩驳,父皇定然饶不了他。 秦湛瑛眼神黯然,为了他的前途只能将心里话忍了下去,他日他会用更好的补偿霜儿。 如果姜国公知道这个外孙的想法,估计会跳起来锤醒这个恋爱脑。 姜国公故意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皇上,户部的粮草已经先行出发,老臣想举荐骠骑大将军为主将,大将军祖籍交州,想必对交州地貌情形颇为熟悉,定能助我鲁国军队一往无前,大胜而归!”帝面无表情,从嗓子里溢出一声冷哼。 第107章 弃子 他站起身来,大步向后殿走去,凌厉冷然的嗓音还在金銮殿中回荡,久久不散: “封护国候为主将,忠勇伯为副将,信国公世子为监军……” 他方才还在想扶持哪个儿子正好,如今一看,他们当着自己的面都能斗得如火如荼,就更别论私下了。 护国候是纯臣,从不战队,如此也好,皇帝想着,生得两个儿子争兵权,丢脸丢到越国去! 与此同时,鸾凤宫中。 贾鸾仪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初三的宫宴之后,母亲将她带回府中,一直没得到外祖父的信儿,知道今日皇后姨母才终于传召见她。 皇后到了寝宫,送走太医,又急又气连声追问:“仪姐儿!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禄亲王世子扯上关系?!” 贾鸾仪颤抖着嘴唇,眼中热泪滚滚,“姨母,我没有!是那个禄亲王世子要对我不轨!我挣扎之下才被他推进湖里!” 她好好的人生都被秦锦铭那个混蛋给毁了! 不对……还有那个嬷嬷! 贾鸾仪一把抓住皇后的胳膊,焦急地说道:“姨母,是有一个嬷嬷把我引到那里,才撞见秦锦铭的丑事!是有人要害我!” 话音刚落,贾鸾仪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没错!就是有人要害她! 对方要毁她的清白,那人一定是看不惯她即将嫁给表哥,看不惯她成为高高在上的邺王妃……是那个人!只有那个人! 皇后望着被抓痛的手臂有些不悦,但外甥女如此凄惨,她也不好推开,只能安抚: “你放心,姨母一定调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姨母!肯定是她!是甄羽霜!是她害我,她肯定是嫉妒……” 闻听此言,皇后亦是满脸怒容。 “孙嬷嬷,你去给本宫将甄羽霜叫来!” 若是让她知道是甄羽霜那个小贱人毁了外甥女的清白,她一定叫儿子休了那个贱人,再剥了她的皮! 孙嬷嬷正要出去,寝宫的珠帘却被另外一只手挑开。 那是一个穿着宽袖暗纹道服的女子,年约五六十岁,头上带着一品诰命的大冠。 此人是当今皇后之母,姜国公之妻陈氏。 陈氏拦住孙嬷嬷,对皇后摇摇头,“娘娘,这不妥。” 皇后迟疑:“母亲?” 陈氏警告地看了一眼崩溃的外孙女,对皇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侧殿说话。 “娘娘,事已至此,仪姐儿是不可能嫁给殿下了,如今更不是追究是不是侧妃所为的时候,前朝有人已经为此弹劾殿下,我们若此时将邺王侧妃叫进宫中质问,岂不是更应了那流言?” 皇后咬牙切齿,“那仪姐儿怎么办?” 陈氏叹息一声,眼中有所不舍却还是咬牙道:“仪姐儿也是老身的外孙女,我如何能不疼她?只是如今她名声已毁,我会和国公爷商量,劝你妹妹和妹婿将仪姐儿嫁进禄亲王府,给世子做侧妃。” 皇后本来还心疼贾鸾仪,不太想忍下这口气,一听这话眼中亦是精光大作。 禄亲王在皇帝那里地位超凡,若是能搭上这个关系,自己儿子的前途一定更上一层楼。 只是可怜了仪姐儿…… 皇后心中暗道,她会在贾鸾仪出嫁的时候为其好好填些嫁妆,自己儿子什么大家闺秀找不到,也不缺仪姐儿一个。 只是那甄羽霜,她得好好跟儿子说说。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厌色。 甄羽霜坐在琉璃镜面前卸下最后一只发钗。 门口传来婢女焦急地呼喊声:“殿下,侧妃娘娘正在洗漱……” 秦湛瑛不顾阻拦闯入她的寝室,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背影,“霜儿,仪表妹的事情,你告诉本王,是不是你做得?” 甄羽霜肩膀一颤,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爷,你怀疑霜儿?” ──── “三娘,你瞧。”甄汨珞手中捧着飞羽整理出来的礼单,纤细干净的指尖落在唐将军府的位置,“这里就是不合适了,唐将军府应与苗将军府同礼才对,比如我喜欢苗锦玉,可以在年礼中加上两个女儿家的玩意,乔通判府的礼就要次于两个将军府。” “再比如,白知府夫人言行无度,以下犯上好几次,礼单在原本的赏赐再加上一把西域刀,以示震慑……” 陆月儿笑出声来,“珞姐姐你好坏啊。” 甄汨珞被她绵软的样子逗乐,拉着小姑娘继续讲课。 她说得都是一些外围的中馈礼节,不会让陆月儿接触到王府的核心账册。 边玩边学一整天,直到秦临渊回来,陆月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到客院。 次日一大早,甄汨珞起身,却见被窝里的小橘猫不耐地翻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帷帐外。 她微微一愣,掀开帷帐,果然见飞羽笑眯眯地站在外面,怀里还抱着一只胖个字。 小橘猫一见到胖鸽子就磨牙嚯嚯。 飞羽给了它一个警告的眼神,从怀中取出两封信来。 她打个响指,小丫鬟们就端着早膳鱼贯而入。 早膳是一盅瘦肉粥、韭菜鸡蛋馅小包子、凉拌豆芽、还有一碗热牛乳。 甄汨珞瞧着胃口不佳,简单地对付两口,就带着书信向书房走去。 凌王府留在京城的探子不少,他们与徐州王府都是有一条特殊的传信渠道,京城离徐州不远也不近,行车要有半个月时间,但用信鸽或者人员加急,三四天足以。 比如今早加急的书信,皇上封护国候为主将,以及襄王党、邺王党各自一名副将、监军。 甄汨珞早膳只吃了一个包子,一小碗粥,此时人有些恹恹地待在书房。 也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一山不容二虎,一军不可二将,这样的打法护国候就是战神在世也不一定能压得住散乱的人心。 她余光一扫,还有这封信。 信上说,皇后有意要自己娘家外甥女为邺王正妃,并且放出消息,企图逼邺王认下,但是贾家姑娘在宫中落水,一同被救上来的还有禄亲王世子,也就是说,贾大姑娘的清白毁了。 第108章 生辰 甄汨珞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此事是甄羽霜干的! 她那庶妹从来都不是什么纯洁甜美的人儿,有些事情表面上,是她受了委屈秦湛瑛为其出气,实际上哪件不是对方有所引导呢? 甄汨珞讽刺地笑了笑,多亏陆月儿离开了那个虎狼窝,否则陆月儿的下场比贾家姑娘强不到哪去。 余光扫到身边的一个小匣子,她眼神微微柔和。 她前世在冷兵器军械书籍上见过一个十二字弓弩,能连发十二箭,补箭的速度也快,百步穿杨、千里御敌也不为过。 目前鲁国最精锐的弓弩还是五箭弩,如果这十二字弩能成功做出来,那绝对是战场上的一大利器! “王妃,陆姑娘来了。” “珞姐姐!” 两道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循声望去,甄汨珞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对那小姑娘招招手道:“三娘,快来坐。” 甄汨珞循声望去,陆月儿今日穿了一件紫色琵琶袖方领补服,下身是织金马面裙,梳上一个双丫髻看起来乖巧又可爱,总让人有一种摸摸头的欲望。 “珞姐姐,我发现夷陵城里有一家卖琉璃的铺子,里面样式可多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甄汨珞自然应下。 两人手挽着手,不知不觉,陆月儿长高不少,如今头顶已经够得上她的下巴了。 甄汨珞有些唏嘘,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陆月儿笑得甜美,似是想起些什么来,精致的小脸垮下来,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 “珞姐姐,我收到我爹娘的信了。” “信上说皇后刚准备给自己的外甥女赐婚为邺王妃,那位贾小姐就出了事,我娘还说多亏我跑得快,那邺王府就是个虎狼窝。” 提到此事,她还心有余悸,父母虽然并不打算让她去攀那个高枝,但皇后若是强硬要自己留下也是无法。 那落水、失去清白的人岂不就是自己了? 甄汨珞但笑不语,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琉璃阁门口,出来迎接的是一名青年男子。 陆一思见到两人表情一怔,随即笑道:“二位客人快请进。” 琉璃阁是王妃的铺子之事不为外人所知,他弟弟陆二思那边都是卖一批就换个地,能在夷陵城稳定开店也是因为凌王府是徐州的土霸王,官府自然不会检查。 甄汨珞瞧陆月儿的眼神钉在其中一对耳瓶上,含笑说道:“喜欢什么就挑,珞姐姐有钱。” 陆月儿正想拒绝,甄汨珞已经大手一挥让陆一思把耳瓶包起来,甚至连价格都没问题。 陆月儿小脸上满是羞赧: “珞姐姐,琉璃是贵物件,三娘不能占你的便宜……” 甄汨珞表情有些古怪,捏了捏她的小脸,“这不是琉璃,这叫玻璃,你喜欢哪个就拿。”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坑别人就罢了,陆月儿是自己人怎么能坑。 在陆月儿的百般推脱下,两人最后只点了几个小玩意,叫陆一思直接送到王府。 “三娘,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 陆月儿抬头注意到她眼中的光,倏然脑中精光一闪,乖乖地应下自行让人驾马车回府。 而甄汨珞独自牵着她上次挑中的黄骠马向军营方向而去。 “飞云,我们去找阿渊。” 黄骠马飞云听不懂,嘴里被塞了一口糖,愉悦地发出“咴咴”的叫声。 徐州卫大门口,两个看门的小将早就认识她了,一人连忙上前:“王妃,属下去通传……” “不必。”甄汨珞笑吟吟地放下马鞭,“我就在这等王爷吧。” 这一等,从天亮等到天黑。 甄汨珞穿得厚也不怕冷,直到听见背后几道熟悉的马蹄声,她侧身望过去,颇有些惊喜唤道:“王爷!” “你怎么来这了?”秦临渊赶忙下马走上前去。 手中握着小王妃微微发凉的手,心中闪过一抹心疼。 甄汨珞垂下身,故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我来接你回府。” 朦胧的月光照得她容貌更加出众,莹白的小脸上好似泛起一层仙气似的,秦临渊心口一阵火热,索性将自己的马交给逐弈,轻松跨上飞云背上。 他双手越过小王妃的腰身,握紧马鞭。 两人如无人之境,有说有笑地离开。 后方苗贺清霍遇等人干巴巴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苗贺清:“我娘说过几天要我去相看什么姑娘,好麻烦。” 苗老将军不知何时站在自家孙子背后,闻言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脑勺上,瓮声瓮气地说:“你小子瞎说八道什么呢?到了岁数不成婚,你还想出家当和尚?!” 听着苗贺清的痛呼,霍遇就猫在一旁笑得肩膀颤抖。 王府距离军营的路段不近,秦临渊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有些可惜。 小王妃那幽香的气息仿佛还留在怀中难以散去。 凌王府的主院黑着灯,她牵着他的手直奔后院的飞花筑。 下人们都不在此处,甄汨珞亲手点燃周围的灯火,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猛地冲进他地怀中,在那人的嘴角重重亲了一口。 声音明媚又动人,“阿渊生辰快乐!”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烟花自后山飞起,在空中炸开,绚烂无比,瞬间点亮了漆黑的夜空。 秦临渊恍然地想着,今日是他是生辰吗? 好像是,正月初九,不过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人提起过。 “砰!砰!砰!” 一道道精美的烟花持续升空,为整个夷陵城都带来了一丝喜气。 甄汨珞站在原地,笑吟吟地看着他近乎呆滞的表情,心中有一抹酸楚。 她也是从老管家那里打听到他的生辰的。 老管家说王爷幼时不受重视,尤其是生母死后不是在皇子所就是兜兜转转在数不清的妃子抚养下长大。 那些妃子后来有的失宠进了冷宫,有的生下自己的皇子对他不再有好脸色。 十五岁开府后他远赴战场为自己某得一条前程之路,一直到十九岁重伤成了残疾,喜怒无常,就更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些事情。 第109章 礼物 她的王爷前半生都是苦涩,以后他们会携手前行,不论困苦还是富贵,都共同面对。 “阿珞!” 甄汨珞是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如此张扬,像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一样,尤其是配上这等容貌,美得令人心惊。 甄汨珞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含笑回应,“王爷我还有一份礼物送你。” 拉起他的手走入房中,大门才刚掩住,甄汨珞便觉得背后一个炙热的怀抱将自己整个圈了起来,男子滚烫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痒得不行: “阿珞,我不要礼物,我们要个孩子吧。” 秦临渊笑得像个老狐狸,死活不肯松开手,紧紧地掐住少女纤细的腰肢。 他的阿珞太好了,好的不像是这世间的人。 尤其是对于他这种曾经位高权重又跌落凡尘的人来说,阿珞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这句话不仅对女子是如此,对男子亦然。https:/ 他的阿珞对他越好,他就越是不安,怕这一切最后变成枉然。 如果她们能有一个孩子的话,阿珞会不会更长远的地待在他身边? 甄汨珞被他那种失落又期盼的眼神所震慑。 她一直以为秦临渊是骄傲的、是坚强的,事实证明不管什么时候,他的外表永远是那么高大可靠,原来他也会觉得不安他也会有小情绪。 她抱住眼前的男子,轻轻地感受他强烈地心跳,仿佛以此就能传递彼此的心意。 她却完全没注意到秦临渊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笑意。 不知何时,甄汨珞身形一转,被他压在墙上,浓烈的男子气息笼罩在口腔鼻翼之中,令人难以推拒。 一时不察,她已经深陷对方的陷阱,连话都没来得及多说一句,整个人便坠入无尽的爱意中。 甄汨珞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缓缓睁开眼,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 昨晚不知弄了多少次,她现在感觉爬都爬不起来,浑身都是酸涩。 “醒了?” 大门吱呀一声,发束玉冠的男子拎着一个食盒笑眯眯地走进卧房,他鬓角的发丝还有些湿润,可见是刚刚洗漱过。 甄汨珞打横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一支烟。 秦临渊眉宇之间尽是春风得意,一双威仪的凤眼此时潋滟得好像天边的红云,散发着光彩熠熠生辉。 “阿珞,快起来吃饭吧,你昨晚都没怎么吃,肯定饿坏了。” 他还好意思说! 他还好意思说! 可恶。 甄汨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掀开被子兀自起身。 昨晚起初两回,后来她累得不行,就说自己饿了,然后他拉着她在饭桌上……她气得挠了对方俩爪子,他竟然还提出不想吃他可以喂。 这是甄汨珞这辈子最孟浪的时候,哪怕是前世的小黄书都没敢这么写。 她吃着小包子,侧头盯着那男人。 秦临渊俊美的脸颊上还有两道尚未散去的红痕,他却无动于衷,仿佛还很得意似的。 吃过饭,甄汨珞气冲冲地从梳妆匣子里取出两样东西摆在他面前。 秦临渊挑了挑眉,凝眸一看。 一份是十二发弓弩设计图纸,另一份是足足十万两银子。 甄汨珞故意挑衅,肿胀的嘴唇扬起一抹笑容:“王爷,你表现得很好,这是本王妃赏赐给你的奖励。” 把他形容的像个男宠,这下可要气坏了吧。 甄汨珞莫名很想在他那张正经的脸上看到羞怯的表情。 秦临渊眼中却聚起一抹红光,像是看到猎物的野狼,“看来王妃很喜欢,赏了这么多银子,晚上本王一定继续表现。” 一拳打在棉花上。 秦临渊已经一手将她拉入怀中,维持着这种坐姿,另外一只手举着那份十二字弩设计图微微出神。 “哼。”甄汨珞轻哼一声,“我以前看过一本古籍,上面有这个弓弩的设计图,很多细节记不清楚,你先找人做一把出来,我们推敲一下。” “好。”他如蜻蜓点水一般又将人亲了一口。 原来这就是他的生辰礼物。 不过秦临渊最满意的还是昨晚,一次又一次拥有他心上的小姑娘。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甄汨珞将脑袋整个压在他肩膀上,手里掐着十万两银票如小扇子一般给自己扇风,“王爷,拿去花,不够再来问我要,本王妃有钱。” 不说她那些价值连城的嫁妆,如今一个玻璃生意就赚的盆满钵满,几辈子都花不完,当然,以后王府还要养活军队,开支就更高了。 看来她得想想其他主意挣钱。 她沉溺在赚钱的快感之中,身边的男子胸腔震动,低沉地笑了一声,“好,以后本王就靠王妃养活了。” 怀中小姑娘得意地笑着,腰肢不经意间擦过某个地方,才刚沉寂下去的想法又冒了出来,秦临渊心念一动,大掌揽住她的肩膀。 就听门外逐弈那个大嗓门的声音响起,“王爷,京城那边来了信御史台的孙御史、赵御史,还有楚正司联名弹劾护国候世子作风不正,欺男霸女,竟然在当街殴打无辜女子。” 甄汨珞一个激灵直起身来。 京城的消息到徐州,即便是信鸽也得两三天。 护国候世子?就是之前撞破晟王与木子昭见面的那个? 甄汨珞不知护国候世子人品如何,但皇帝才刚下旨封护国候为主将应对越国蛮夷,这边就有人开始弹劾其儿子。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被逐弈打断秦临渊很是不爽,见到小王妃略显担忧的神情,揉了揉她松软的发顶,轻声安抚:“无事,护国候是皇上钦点的主将,这个时候闹起来皇上也不会改变主意。” 他话中暗藏一抹深意。 襄王党与邺王党各出了一人得以上前线,秦湛瑛前段时间吃了大亏,又深陷“教妻不善”的舆论之中未必敢作妖,这一次弹劾护国候世子,或许是襄王想把他架在火上烤,也或许是另一位也忍不住了。 没关系,这把妖风怎么也吹不到徐州。 第110章 及笄 “工部侍郎那边已经在泉阳城建起水渠大坝,只等春天凌云江解冻,就可以将水引到泉阳城。” 之后工部侍郎就会回京述职。 而泉阳城引水向扬州的活,就得他们私下找人做了。 “阿珞。” 甄汨珞略显疑惑地望过去,秦临渊笑吟吟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徐徐善诱:“阿珞明年想去扬州玩吗,本王带你去。” “王爷你可别闹,上次你独自离开,夷陵城已经是风声鹤唳,现在我们一起走,要是……” 说不想去是假的,甄汨珞也懒得蹲在王府不是看账就只能在夷陵城逛逛街。 但堂堂一州藩王带着藩王妃跨州去晃荡,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脊背发凉。 秦临渊意味深长地笑笑,“不着急,只要你想,我们就有机会去。” 他一回来,就雷厉风行地撤了不少徐州尸位素餐的官员,也包括那种死轴不肯低头的,若非白知府官拜正四品,吏部还插不上手,白府也早就被扔出徐州了。 不过,将其架空也是一法。 甄汨珞脑袋埋在他怀中,沉闷地应了一句。 说不了两句话,秦临渊只能依依不舍地起身去军营当值。 甄汨珞就在后面偷笑。 “王妃,万福牙行的李掌柜还有惠阳绣坊的岑掌柜也来了。” 甄汨珞眼神一亮,吩咐人进来。 先进来的是万福牙行的李掌柜,她长相有些富态,吊眼梢,看着是个精明的商人。 凌王府刚来徐州不久,府中大多为护卫,她的陪嫁丫鬟十二人,婆子十人,上次的小宴明显人手不够,事后就赶紧联系牙行,打算买几个利落会做事的丫头。 李掌柜掐着兰花指,含笑走上前,“王妃,听您的吩咐,要十岁到十八岁之间的,妾身千挑万选,选出这二十个还算看得过眼的,您瞧瞧。” 甄汨珞坐在上首,眼神扫过每一个丫头的面容。 如李掌柜所言,她确实是精挑细选的。 这几个丫头也有容貌出头的,但眼神却清透爽直,不像是那等心眼子多的女子。 甄汨珞点了其中十个,除了两个留在自己身边,剩下的全都送到后院给管事嬷嬷调教。 见完李掌柜,惠阳绣坊的岑掌柜也被飞羽引入厅中。 “王妃,这都是江南来的好料子,十匹云锦,十匹蜀锦都是现在最流行的样式,你若是喜欢,草民手里还有几方双面绣的帕子……” 甄汨珞听着,来了兴致。 “这一匹缙云色、水红和苏梅色送到木姑娘那,再劳烦绣坊找个师傅量量尺寸,还有这两匹松花色、碧山色的送到客院陆姑娘那。” 这两种颜色都是鲜亮,她最后又给自己选了一件吕荣紫打算做一身命妇常服。 二月初八,木子昭还没睡醒,就被甄汨珞和陆月儿堵在卧房外。 陆月儿叮嘱:“你可一定要穿上次王妃给你选的衣裳。” 木子昭:“……” 木子昭最后无奈只能套上一条水红百褶裙,再披上一件狐绒褙子出门。 陆月儿眼底闪过一抹惊艳,“木姐姐,你真好看!” “我们出发吧三娘、表妹。” 她刻意咬重“表妹”两字。 木子昭对上她充满揶揄的目光,翻了个白眼。 他此时才注意到,甄汨珞今日穿的吕荣色暗花圆领补袍,裙角用平金绣的技法点缀上云蟒。海水江崖等纹样。 头发梳得较为宽松,用一个莲花冠聚拢在中央,耳唇挂着一对玛瑙耳坠。 木子昭眯了眯眼,心头茫然,她这是命妇服饰吧? 马车兜兜转转停在沈总兵府,木子昭才微微缓过神来。 沈夫人早早候在二门,一见她们前来,笑眯眯地上前迎客。 “今日王妃能来,是我家宁姐儿的福分。” “哪里,沈姑娘聪慧端庄,我亦是很喜欢。”两人一边寒暄一边走上宴席。 原本在席上说说笑笑的姑娘们话音一顿,其欻欻地看向甄汨珞,或惊讶、或羡慕、或欢喜。 没想到沈姑娘的及笄礼能请来王妃大驾,这还是她们徐州第一遭呢! 沈姑娘当真是好运气。 甄汨珞与沈夫人说过几句话就像后台而去。 在木子昭惊讶的目光中,陆月儿对他眨眨眼,“没想到吧,今日王妃是赞者,我是正宾。” 说罢,她小跑地跟上甄汨珞的脚步。 《礼记内则》有云:十有五年而笄。 沈攸宁今日穿着一身浮光锦所制的玫红色绣金线花鸟裙,她从后台走到高台之上,步步生莲,一张小脸不施粉黛,却也清丽动人,三千青丝顺滑地披在背上。 沈总兵眼眶微红,简单致辞,便说开礼。 在众人讶然惊艳的目光中,甄汨珞缓缓走上高台,为今日及笄的少女绾发,高声吟诵祝词: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她含笑从沈夫人递上来的盒子中取出一只发簪束在少女黑亮的秀发上,这发簪正是甄汨珞在小宴上赏赐的那一只。 初加完成,沈攸宁回房换了一身襦裙,对父母与来客一拜。 二加。 甄汨珞面向正东而坐,洗过手再复位,嗓音清透优雅: “令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用受胡服。” 一大堆的礼节过后,甄汨珞含笑又为她插上一只发钗,后面还有二拜、三加的礼节,她已经是累得直不起腰。 到礼成之后,沈夫人满眼真诚地走过来与她道谢。 甄汨珞挂着适当的笑容应下。 沈攸宁不是深闺里不谙世事的少女,她知道王妃到自己的及笄礼上为赞者是多大的赏赐,与沈夫人一起拜了一拜。 甄汨珞虚扶两人一把,“沈夫人沈姑娘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吧,本王妃有些疲累,到外面去透透气。” 她提起裙子,与陆月儿一同向沈府的小花园而去。 沈总兵已经向自家王爷投诚,自己给沈府女眷锦上添花也能让两府的关系更密切一些。 甄汨珞想着,不知不觉走到湖心的凉亭之中。 第111章 赞者 夷陵城最近又下了场大雪,她穿着白色狐裘倒显得与天地之间融为一体。 陆月儿俏皮地挽住她的胳膊,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珞姐姐,以后我的及笄礼也要请你做赞者。” “好啊。”甄汨珞心念一动,觉得此法可行,“你要及笄还有一年多呢,到时候……” “恒哥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樱儿,我们怎么能不见面?难不成沈攸宁又欺负你了?你放心,当初我们苏家与沈家定的婚事也没说一定要是嫡出大小姐,我可以回去求母亲为我们做主!” “不!”梅林边的少女掩面而泣,“大姐姐没有欺负我,但是,我能感觉大姐姐也很在意与你的婚事,樱儿实在不愿做棒打鸳鸯的恶毒之事。” 那道男声隐隐透着些愤怒,“樱儿,我要娶的是你,不是沈攸宁,她才是破坏我们感情的人,爱情不分先来后到,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甄汨珞与陆月儿被迫听完全过程,她对陆月儿摇摇头,示意她别多言。 “珞姐姐,我们要不要告诉沈姐姐这件事?”陆月儿眼中满是关切。 甄汨珞却摇摇头,“这是沈家的私事,我们不便过问,但我会跟沈夫人知会一声。” 又是这种姐妹相争一个男人的戏码,甄汨珞心中有些无语。 自己是开放社会穿越而来的人,对这事看得开,但沈攸宁是古代土生土长的小姑娘,谦和知礼,这么告诉她不妥,还是委婉地转告沈夫人吧。 甄汨珞牵着陆月儿的手走到前厅,沈攸宁早已换上一身新裙子,翩然落座在她身边,眼中满是崇敬与仰慕之情,“王妃,您送给攸宁的簪子攸宁一定会好好珍藏……” “大姐姐,原来你在这呢,让我和三妹妹好找。” 那是两个生得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女,一人穿着玫粉色,一人则是浅粉色。 沈攸宁目光淡了一些,对甄汨珞介绍道:“这是臣女的两个庶出妹妹,沈安宁、沈樱宁。” 甄汨珞眸光一闪,眼神落在那名浅粉色衣裙的姑娘身上。 如果她没记错,方才那男子叫的是“樱儿”,那女子称沈攸宁为大姐姐,难不成与人私相授受的就是这位沈三小姐沈樱宁? 见甄汨珞没反应,二小姐沈安宁有些着急,拉着同胞妹妹主动凑上前去,笑得花枝烂颤,“王妃是想逛逛小花园吗?不如臣女带您去,沈府冬日的白梅……” 甄汨珞轻啜一口茶,用帕子掩了掩唇角,打断她的话,“不必了,本王妃才刚逛完回来,打算歇会。” 沈安宁继续说道:“上次听闻王妃的表妹在无忧阁大放异彩,很是钦佩,可惜我当日生病,没来得及去无忧阁,想必王妃也是擅画之人,臣女的画也不知能不能入王妃的眼?” 沈安宁想得好,只要王妃让她表演一下,她就好好地初出风头,如果讨得王妃高兴,叫她去王府作伴也是荣幸至极。 甄汨珞面无表情,语调淡淡地:“本王妃并不擅画。” 沈安宁嘴角的笑容一僵。 甄汨珞几乎把她的话头全给堵死了,一边的沈樱宁微微抬眼,看向满脸尴尬的姐姐,又敲了敲明艳端庄的王妃,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甄汨珞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茶水上,半个眼神都不分给这对争宠的姐妹花,对沈攸宁点点头,吩咐道:“本王妃有些疲累,沈大小姐和二小姐三小姐去玩吧。” 送走这三人,甄汨珞与陆月儿对视一眼,心中感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这沈府庶女也不是个消停的。 尤其是那个叫沈樱宁的少女。 甄汨珞勾了勾唇,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沈二小姐在她这里献媚没得到回应,那位三小姐从头至尾一声不吭,倒显得有几分清高的味道。 再联想梅林的那番对话,甄汨珞觉得沈樱宁的段位和甄羽霜是一样高的。 一旁大吃大喝的木子昭不以为意地轻哼,“那女人的眼神一直在你身上,都恨不得扒上你不撒手。” 木子昭虽然穿女装,说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但他内里可是个正在成长期的少年,那饭量着实令人惊讶。 他吃相还算优雅,但食量都惊动了沈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 沈夫人失笑,“来者是客,木姑娘那不够了就再端上一桌,一定叫客人宾至如归。” 她觉得王妃这个表妹还是挺有意思的,不似常人啊! 沈府的宴会散去,甄汨珞等人被沈夫人同沈攸宁一起送出了府。 木子昭见没有其他人,嘴上就就开始不消停,“原来你们两个打扮的这么好看,就是为了要参加沈府姑娘的及笄礼,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参加女子的筓礼,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甄汨珞挑了挑眉,生出些许逗弄的心思,她压低声音说:“表妹,虽然你已经过了岁数,但是王府也可以为你办一场及笄礼。” 一口茶含在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木子昭脸色猛地涨红,恶狠狠地说道:“我不要!” 她说罢,一翻身跟赶车的飞羽作伴去了。 留下马车里哈哈大笑的甄汨珞,和一脸茫然的陆月儿。 这小孩还真挺可爱。 甄汨珞失笑地摇头,方才她只是逗木子昭,如果可以的话,等木子昭二十了,或许可以办一场及冠礼。 她心中意动,马车停在凌王府侧门,飞羽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是谁家马车?” 门房自然过来回禀,“王妃,这是会陵城甄府的马车,来人自称是甄府老夫人,从早晨一直等到现在了。” 甄汨珞抿了抿唇,对一个婆子示意,“将甄老夫人请进府中吧。” 那马车看起来不厚,远不及自己这辆朱轮车熟识,甄老夫人足足等待三个时辰,也是为难她老人家了。 甄桐言在年后几日就带上一个随从前往幽州任职,如今会陵城甄府就是一座空架子。 她隐隐能猜到甄老夫人的意图。 第112章 痴恋 甄汨珞从沈府出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身,便前往小厅见客。 甄老夫人余光一闪,望着眼前一步步走近的少女,有些恍然。 甄汨珞生得有四五分肖父,热烈如火,英气逼人。 桐屿那孩子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去年,在儿子书房中听到自家儿子竟然惦记侄儿爵位,她想劝阻,最终却没再提半个字。 反倒是桐屿的女儿,如今的凌王妃,为中毒濒死的她伸冤,思及至此甄老夫人眼中隐隐有些愧疚,到嘴边的事情也觉得难以开口。 “叔祖母这茶喝的可还顺口?”甄汨珞寒暄道。 “王府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老身也是托王妃,才能有这样的口福。” 甄老夫人的表情慈爱又谦和,“桐屿那孩子是有福的,两个女儿都嫁到了好人家,徐州百姓们都说王爷宠爱王妃,如此,身为长辈,臣妇也就高兴了。”https:/ 甄汨珞嘴角的笑容不变,听着甄老夫人跟自己打感情牌。 “每每见到您,臣妇总是想起那两个可怜的孙女,一个生母早逝,在继母的磋磨下长大,另一个也叫她娘给教歪了,流年不利,你叔父又被调任去了幽州,我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若有一天臣妇撑不住了,还不知道孙女孙子会何去何从。” 甄汨珞眼帘微垂,令人看不出喜怒,“叔祖母,大可直言。” 甄老夫人顿了顿,压制住心中的羞耻感,强打起精神说道:“臣妇想求王妃多加照拂我那两个孙女,尤其是……画姐儿,画姐儿聪慧,最重要的是她乖巧听话,以后一定能好好侍奉王妃……” 她话音未落,却听那紫衣少女发出一声嗤笑。 甄汨珞一双威仪的美眸直勾勾地盯着甄老夫人,“老夫人您是对本王妃有所愧疚是吗?” 甄老夫人唇瓣轻泯,正襟危坐,想点头又不能点头。 甄汨珞却摇头,放下手中的茶盏,不赞同地说:“老夫人,您是因为叔父的事情愧对我是吗?但今日你还说说了这番话。” 她表情不变,苗条的身形坐在主位上却如同一座大山,渊渟岳峙,从容不怕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今日本王妃的话就搁这,凌王府不纳妾,谁要是敢往府里送妾那就是跟本王妃作对,懂了吗?” “你那小孙女是什么德行你自己心中清楚,甄老夫人,本王妃给你指一条明路,你与其左右钻营求爷爷告奶奶,还不如好好教导孙辈,让她们改改那副惹祸的性子!” 这话几乎就是半点情分也不讲了,甄老夫人脸色惨白,一双苍老的手交叠在一起,无助地颤抖着。 她也不想的,可画姐儿钻牛角尖,死活要嫁进王府,甚至嚷嚷着哪怕要做一个通房,自己不同意,画姐儿就要撞柱自尽,一定要自己这个祖母走上一遭。 甄老夫人闭了闭眼,她原以为王妃岁数小,她一把年纪卖卖惨,求着王妃同意画姐儿入府,日后让画姐儿给王妃做左膀右臂,挡着其它女人,王妃也不见得会拒绝…… 甄汨珞神情透着一丝冷意,嘴角的笑容都弯下来,抬手举起茶盏,“如果甄老夫人没别的事情就请离开吧。” 甄汨珞能理解老人的一片苦心,可甄老夫人再怜惜孙辈,也不该来踩自己一脚。 甄画凭什么就以为自己会答应? 就凭她不要脸吗? 她已经从牢房那边的周氏口中知道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甄老夫人知道甄桐言的某个秘密。 她明知道甄桐言欲对侄儿一家不轨,一不作阻止,二不作挽救,如今还敢仗着亲戚身份来蒙骗自己。 甄老夫人无措地站起身,自然是没有脸面再呆在这里,只能起身告退。 甄汨珞早有预料,当晚会陵城那边的探子就传来消息说,甄家二小姐又哭又闹又要上吊,口口声声嚷嚷着爱慕王爷,被甄府的下人堵了嘴带回府中,但这消息还是在会陵城百姓口中传开了。 甄汨珞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甄画这是走投无路开始狗急跳墙了。 甄汨珞翻动着手上的账册,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啊,心气高着呢,一国藩王的妾和普通人家的夫人能一样吗?” “说来,我想起一件事。”她动作顿了顿,“你帮我写一份帖子,邀请沈总兵的夫人和女儿。” 上次那事她得给沈夫人说说,沈攸宁“属下难以理解。”飞羽在一旁抱着小橘猫,眼中满是不屑,“这甄二小姐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就算在白山寺出了洋相丢了人,一狠狠心嫁到没有风声的外地好歹也是个正头夫人,怎么就上赶着给人做妾呢。” 挺好一小姑娘,可别糟了人家的腌臜手段。 甄汨珞越想月投入,连秦临渊什么时候回房,而飞羽悄悄退下都不知道。 直到一双强劲有力的胳膊从背后揽住她的腰身,甄汨珞一个激灵,身体已经被他搂着坐在床榻边上。 秦临渊的眼睫又黑又长,灯影的映照下,更是在下眼帘处浮现一抹轻颤的影子,那双眼正含情脉脉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她溺毙在柔情之中。 这大美人的姿色谁忍得住啊。 甄汨珞吞了吞口水,主动献上一吻,得到对方热情地回应,沉迷其中。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帷帐外稀里哗啦地散落着好几件衣服。 次日一早,顶着两个黑眼圈,甄汨珞无语地爬起床收拾洗漱。 昨晚她真的不该那么主动,她以为自己占到便宜,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入虎口的羊。 秦临渊捧着一本兵书,坐在一边紧紧地盯着她,眼尾尽是魅惑的笑意。 “王妃?您可醒了?”飞羽试探性地敲敲门,得到一声回应,她利落进屋,却发现王爷还在卧房中没走。 飞羽顿时眼前一亮,像是找到苦主一般,语气愤慨地说:“外面不知哪来的传言,说咱们王妃善妒,甄家二小姐痴恋王爷,在镇府门口差点撞住而亡,恶心的要死,倒人胃口。” 第113章 谣言 “她要死就死,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攀咬王爷王妃,属下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姑娘。”飞羽自打跟了甄汨珞,在秦临渊面前说话都敢放肆几分。 闻言,秦临渊默默放下手中的兵书。 莫说现在,他在少年时也遇到过不少春心萌动的姑娘,早就无感了,若非这位闹自尽的姑娘与王妃有几分关系,他压根不会搭理。 “一哭二闹三上吊,比菜市口的泼妇都不如。”甄汨珞淡定地评价。 甄画从前也是有几分傲气的姑娘,也不知是这段时间打击太多,已经不要名声的自暴自弃了。 “不用管她,这种人你越搭理她。她就越上纲上线。” 飞羽诧异询问道:“王妃,就让那个疯女人胡言乱语?” 甄汨珞笑了笑,梳起一缕发丝,不以为意地问:“你可知外面的百姓都如何说?” 提起这个,飞羽话里话外透着嘲讽,“百姓们都说,她是闹了相思病,想配王爷,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做梦比较快。” “这不就得了。”她们在徐州施恩,百姓们都记在心上,又岂会因为几句胡言乱语就质疑王府的威严? 今日秦临渊休沐,两人一个看书一个算账,飞花筑清幽的梅香在空气中弥漫,只见一只胖猫一个猛子扎进甄汨珞的怀中。 “小橘子!别闹了!”她笑吟吟地将橘猫放在膝上躺好,时不时撸上一把。 见此,秦临渊眼中闪过一抹嫌弃。 这个臭猫真够粘人的,天天要他的小王妃抱着,不给抱就叫个不停,听说猫崽子八九个月就会到发情期,他得琢磨着让逐弈找个凶悍的母猫来。 小橘子对上他不善的眼神,警惕地露出平耳朵,向女主人怀里缩了缩。 这个人类整日凶巴巴的,也不跟它玩,好在跟着女主人,这个人类就不会生出教训它的主意。 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就以至于秦临渊不待见小橘子,小橘子也不喜欢他。 甄汨珞想起上一次,木子昭来告状说小橘子弄坏了东西,秦临渊一本正经地训斥他连猫都斗不过那个场景,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飞羽和逐弈一进小厅,就看见这副画面。 男的俊女的俏,一人倚在窗边看书,一人坐在案前抱猫,飞羽想,这大概就是琴瑟和鸣,岁月静好吧。 可惜,总有那么几个人不识趣。 逐弈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禀报道:“王爷王妃,在那下九流几个地方抓到三四个流氓,在外面宣扬王妃善妒,属下已经把人关进牢房,那几人招供是会陵城薛府大夫人身边的婢女给钱,让他们说的。” 甄汨珞微微瞪大眼眸,这薛大夫人是不是有毛病? 秦临渊凝眸深思片刻,才问道:“是宁王那个女儿?” “是。”逐弈答。 秦临渊胸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先帝还曾评价宁王有几分贤王气概,他的独女就是这么个东西?” 他自心底涌上一股无名的戾气。 曾经自己变为残废,多少风言风语辱骂唾弃他也从未这么生气过。 他的阿珞如此好的一个女子,竟然就叫那等泼妇叫骂泼脏水,这个薛大夫人…… 甄汨珞扬了扬眉,冷静自持地吩咐着:“把人都抓起来,写一份口供,拿到会陵城,问问薛大老爷是怎么管理后院的。” 薛大夫人大抵是觉得在自己这吃了亏没了脸,气愤难堪。 既然如此就让她再难堪一点。 秦临渊侧身微微望向她,并无反驳,心思却早已飞到天边去。 徐州卫所在夷陵城城北方向,今日王爷却带着逐弈几人一路向西的会陵城。 其它几个侍卫不解,但逐弈知道内情,他已经看到戏台子搭建好,等着好戏开场了。 会陵城柳家巷第三户是一座不小的宅院,临近傍晚,一男一女并肩从大门走了出来。 男子年约四十,穿着一件青色圆领补服,长相俊朗清隽,颇有几分诗书气。 而女子二十余岁,远山眉,檀晕妆,一身抹胸细褶百褶裙,配上一条暗花褙子,更衬得她纤细娇小,长发束起一个松松的垂髫分肖髻,好不惹人怜惜。 男子正是薛大老爷,而女子则是薛大老爷的外室赵氏。 逐弈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上前主动搭话:“薛大老爷,您怎么在这呢?” 他没少替秦临渊跑过会陵城,会陵城的不少官员世家也都见过他,薛大老爷身形狠狠一僵,眼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惶恐。 “逐弈公子……” “这位是您的妾室吗?”逐弈明知故问,一见薛大老爷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拍着他的肩膀语气十分和善,“有什么为难的说出来,今日正巧王爷在此,也能替你做主。” 顺着逐弈的视线看去,薛大老爷脖颈一凉。 那青年跨坐在马上,凤眸微垂,面容俊美的不似男子,他却清楚这是曾经杀人如麻的阎王爷。 薛大老爷心中涌现无数个念头。 前几日秦舒慧那女人去了一趟凌王府,回来就面色不佳,难不成她是故意去凌王府告状自己养外室的事? 薛大老爷又觉得不可能,他和梦娘的事一直很隐蔽,而且以秦舒慧那女人的脾气,应该是直接闹起来而不是找人告状啊! 王爷难不成是因为念在宗室的情分,来修理自己和梦娘的? 逐弈意味深长地说:“都是男人嘛,互相理解,前段时间贵夫人还到我们府上发表了一顿贤良淑德的大道理,想必很愿意接纳这位妾室。” 薛大老爷头埋地更低了,低声下气地唤道:“王爷……” 秦临渊勾了勾唇,对逐弈吩咐:“送薛大老爷和这位姨娘回府,让本王那位姑母和新姐妹好生相处。”筷書閣 薛大老爷被这话砸的有些懵。 他当年被秦舒慧看上,有宁王一个老丈人确实是风光几年,但是老宁王一过世,秦舒慧那女人仗着县主的身份就动辄与他吵架,言语稍有不和就是她没有娘家撑腰,就是自己忘恩负义。 第114章 规矩 说不怄气是假的,哪个男人能受得了疯子一样的泼妇?偏偏这泼妇位高权重。 在八年前他偷摸在外面养了一个相好的。 梦娘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他老早就想给梦娘一个名分了。 薛大老爷大喜过望,连连作缉表示多谢王爷。 几年的郁气仿佛都消散了一半,秦舒慧那个女人不是仗着自己是皇室血脉是县主吗?凌王都发话了,她血脉能有凌王亲?爵位能比凌王大? 直到秦临渊等人离开,薛大老爷对上梦娘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感慨不已。 秦临渊做这事根本没瞒着上下,甄汨珞也是当天就得知了,让她没想到的是,翌日正午,薛大夫人就不管不顾,火急火燎的从会陵城跑到王府来兴师问罪。 收到信儿的时候,甄汨珞正在和陆月儿喝茶吃点心,研究一些奇闻怪诞的书籍,闻言只是哼笑一声,让老管家去招待。 陆月儿不禁回想起那日薛大夫人的闹腾劲儿,心中替管家捏了把汗。 “薛大夫人,您请进吧,我家王妃现在正忙,得了空自然会来见您。” 薛大夫人一听这话,还以为甄汨珞认怂了,趾高气昂地随管家进入一座偏室,随后几个低眉顺目的小丫鬟便迎进来,茶水吃食应有尽有。 见此,薛大夫人更为满意。 一盏茶、一炷香、半个时辰过去了。 她不耐地斥责道:“叫长辈等着她如此长的时间,你家王妃有没有规矩?!” 才刚挑帘而入的飞羽一进门就听到这一番话。 她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一旁,嘴上丝毫不示弱:“王妃身为一品诰命,比您这县主可尊贵多了,古语有云,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您最持规矩,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您觉得堂堂亲王妃得向县主卑躬屈膝是吗?” 薛大夫人犹如被打了一把掌,脸上火辣辣的。 她当然不敢应承这话,只怕她敢张这个口,甄汨珞一个状告到京城里去,皇后都没理由饶她。 不过薛大夫人瞧着飞羽那一脸无所谓的得意劲儿,一口气如鲠在喉,不上不下噎得难受。 她这辈子只有教训别人“规矩”的份,还是第一次被教训呢! 她面色扭曲了一下,冷笑道:“这就是你凌王府的礼法?侄子给姑父塞妾室?你便是嚷嚷到天下皆知,本县主也占理!” 用脚指甲想想也知道,那凌王一届外男怎么就能想出这么膈应人的法子,定然是那妒妇撺掇的。 “年宴那日,夫人亲口说的,善妒乃是女子大忌,夫人欲送妾室为王府开枝散叶,是王爷亲口拒绝,自然不是我家王妃善妒的缘故,而薛大老爷的妾室赵梦娘是薛老爷求王爷做主纳入府中的,那赵梦娘还为薛老爷诞育一女,夫人如此贤良淑德,怎么忍心让那孩子流落在外,不能认祖归宗?” 没等薛大夫人反驳,飞羽身后的侍女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斟茶,“请夫人用茶!” 这已经是第五杯了,天色都黑了,薛大夫人的脸色比天色更黑。 飞羽是把此事当笑话一样说给甄汨珞听的。筷書閣 反正她们王妃就是“忙着”,在王府里,薛大夫人还能硬闯不成? 甄汨珞仿佛都能看见薛大夫人临走时那“悲伤蛙”一样的脸色和表情。 她笑得眼眸眯成两道月牙,语气中难掩愉悦,“去跟厨房说晚上加一道西湖醋鱼和清汤越鸡,王爷爱吃这口。” 她家王爷这么直的一个人竟然能想出这样拐弯抹角恶心人的法子,真是为难他了,得好好补补! 那薛大夫人也是个没事找事的,据说她极重“规矩”,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反倒让白夫人当回枪使,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年顺风顺水把人都养傻了。 不过白夫人也不好受,据说回去就被白知府被迫养病了。 二月二十,沈总兵夫人携女登门拜访。 甄汨珞思来想去,沈攸宁那件事耽搁不得,得早日跟总兵夫人知会一声,别让沈攸宁一个小姑娘稀里糊涂地上当。 她当初运气好,躲了秦湛瑛造成的那一劫,沈攸宁是个本本分分的大家闺秀,心思难免单纯…… “王妃。”沈夫人含笑领着四个姑娘款款行礼。 几个年轻姑娘分别是长女沈攸宁、庶出次女沈安宁、庶三女沈樱宁,以及沈夫人所出年仅三岁的幼女沈熙宁。 “沈夫人请起。” 甄汨珞摆手,飞羽从容地取出一个小托盘,将东西赏赐下去,沈攸宁的是一只金簪,沈熙宁的则是一把小金锁,而两个庶女的是颜色各异的两朵珠花。 沈夫人对几个姑娘示意,收下赏赐,随后又对一旁的陆月儿点点头,“陆姑娘,许久不见。” “沈夫人。” 两人算是打过招呼。 除了沈攸宁,沈府两个庶女对陆月儿颇为好奇,时不时就悄悄抬头打量,心中暗想:这位在王妃身边也颇有颜面的姑娘是哪家府邸的? 甄汨珞与沈夫人寒暄几句,眼帘微垂,脸上挂着闲适的笑容。 她听过那位“樱儿”的声音,沈樱宁倒还好,端着一副乖巧柔弱的架子,另一个沈二姑娘就不那么讨喜了,给陆月儿盯得浑身不自在。 她轻咳两声,故意说:“月儿,你们几个小姑娘应该坐不住了吧,你去跟沈大小姐她们逛逛园子?” 沈攸宁眼神一亮,早就听闻王府的梅花开得最好,上次都没来得及好好赏花呢! 陆月儿松了口气,自然应了。 沈夫人也是精明人,看得出甄汨珞是故意留她说话。 果然几个小姑娘前脚离开,后脚就听甄汨珞将事情娓娓道来:“沈夫人,本王妃并无窥探贵府的意图,只是……” 沈夫人的表情从淡然到震惊再到呆滞。 “陆姑娘,你是叫月儿吗?那我可以叫你月妹妹吗?”少女娇俏动听的声音在梅林中响起。 陆月儿怔然,讷讷地应了。 见此,沈二姑娘沈安宁眉开眼笑。 第115章 心气 “月妹妹,我从没在夷陵城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姑娘呀?你家人是刚搬来夷陵城吗?” “不是的。”陆月儿轻声道,“我家是京城的,来找珞姐姐玩一段时间。” “珞姐姐?”沈安宁低呼一声,手帕掩唇,目光中满是惊讶,“是指王妃娘娘吗?月妹妹你和王妃很熟稔呀,你们是在京城就认识的闺中手帕交吗?” “据说王妃是出身国公府的嫡女,月妹妹你的来历肯定也不凡吧!” 陆月儿皱了皱眉,态度疏离地“嗯”了一声。 身为长姐的沈攸宁警告地瞪了沈安宁一眼,“二妹妹,你话太多了。”kuAiδugg 沈安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对陆月儿眨眼,“月妹妹,对不起,是我话太多了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仰慕王妃,对你一见如故似的。” “月妹妹,我看你身上的衣裳好像是锦绣庄的绣工吧,好精致,你父母一定待你极好……” 陆月儿硬着头皮点头。 这位沈二姑娘一个劲地说话,说得还不是什么正经话,话里话外打探她的身世、与珞姐姐的关系,真讨厌。 气度跟她颇有才华的长姐比可差远了。 陆月儿在京城也不是没见过什么大家风范的庶女,从来不觉得庶出比嫡出低贱什么的,但这个时候也不禁觉得,精贵教导出来的女子就是比那些小娘养得强上不少。 “二姐姐,你别说了。” 三姑娘沈樱宁拽了拽胞姐的袖子,对她这种举动很不赞同。 没看出来人家陆姑娘不太高兴嘛? 陆姑娘的衣衫首饰,和王妃的态度,足以说明她身世比王妃差不到哪去。 而且陆月儿比自己小不了几个月,身上还带着天真烂漫的稚气,一举一动却不露怯,定然是哪家受宠的女儿吧。 沈樱宁有些恍然。 她不是嫡女,即便是身为庶女她也是不太讨喜的那个。 二姐姐从小活泼伶俐,姨娘和父亲都更喜欢二姐姐,后来她另辟蹊径,总算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得宠之法。 被陆月儿和沈攸宁应付,连自己的双生妹妹都劝她闭嘴,沈安宁笑意僵在嘴角,尴尬至极。 她这不是想着,陆月儿得王妃青眼,她跟陆月儿打好关系,没准能攀上王妃嘛! 另一边陆月儿已经牵着沈攸宁去赏梅了,两人你来我往好不快哉,还说要在二月最后一天无忧堂的赏花会上画梅花。 沈安宁气得一跺脚兀自甩开妹妹,自己钻入梅林中。 王府的婢女规矩好,一个个目不斜视,见到她也跟没看见似的。 沈安宁心中很不好受,她命不好,虽托生个大官的女儿,却是庶女,还不是京城大官的庶女……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琅亭上路过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沈安宁定睛一看,女的可不正是王妃身边得宠的侍女叫什么飞羽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隐隐能听到那两人的对话: “逐弈,王妃叫厨房做了红糖藕粉……叫王爷看书也要注意身……” “好,我这就送过去,王爷本来要去飞花筑,得知有女客避去了凌霄阁看书……” 沈安宁心头猛地一跳,方才她与嫡母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了那间叫凌霄阁的院落。 她一愣神的时间,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跟上那人。 沈安宁一路小心翼翼地,生怕被人发现,但凌王府的奴仆侍卫人数似乎不多,一路上根本没撞见什么人。 砰砰砰! 她心脏跳地飞快。 还未来得及窃喜,肩膀却猛然被一只手搭住,一道笑嘻嘻地男声如同鬼魅一般在耳畔炸响: “这是谁家的老鼠?把我凌王府的人都当死的?” 沈安宁“啊”地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而前方提着食盒的高大侍卫也不知何时脚步顿住,转过身脸上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 飞花筑。 沈夫人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她竟然不知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这样的事。 攸宁是她的长女啊! 苏恒那小畜生竟敢…… 沈夫人心中羞恼不已,苏家老爷是沈总兵的知交,也正是因为如此,两家才决定给孩子们定亲。 苏家上一辈还有个城守备当当,这一辈的家主就是个白身,自家根本就没图他们家什么好处,不过是想着知根知底,孩子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罢了。 可恶!可恶! 她兢兢业业做个好主母,也没亏过那沈樱宁,她小小年纪怎么心思这么阴暗! “王妃!” 沈夫人回过神来,只见王妃身边的飞羽率先走进厅中,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壮硕婆子,而婆子们紧紧盯着一个年轻少女。 “安宁?” 沈夫人恼怒沈樱宁,连带着沈安宁这个有几分相似的胞姐也不由得迁怒。 沈安宁表情一滞,脸色更加难堪。 沈夫人心底咯噔一下,约莫有些不好的预感。 “王妃。”飞羽将院子中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半点没添油加醋地复述出来,“沈二姑娘已经跟到湖影三亭,叫白影给拦了下来。” 甄汨珞唇角的笑容淡了,眼中带着一抹审视。 凌霄阁是王府的藏书阁,秦临渊为了方便彼此看书,特意将藏书的地方选在距离后院仅一墙之隔的院落。 越过湖影三亭都要出后院了!可别跟她说什么沈安宁是不认路无意走去的。 王府的侍女又不是瞎子,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到前院去。 “沈夫人,令女这是……” 甄汨珞当然不会自降身份跟一个庶女去争辩什么,眼神落在沈夫人身上。 沈夫人“腾”地一下站起身,面色涨红地解释: “王妃!沈家绝对没有攀附的意思,这都是这不懂规矩的逆女私自所为,您万万不要生气,臣妇回去定然好好教训她!” 沈夫人此时将这两姐妹恨得要死。 刚说完一个心思阴毒的沈樱宁,又来一个心眼子比天高的沈安宁。 自家已经是正二品总兵府,是地方的实权武将,她家老爷就连给长女选婚事都挑的书香门第无官身之家,就是不想跟达官贵人扯上关系。 第116章 庶女 府上的女眷与凌王府交好走得近是一回事,要是有女儿入府为妾,形成姻亲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句难听的,万一凌王去夺嫡失败,总兵府都算九族之一。 她暗暗瞪了沈安宁一眼,这个庶女真是要害死人了! 王妃连那位薛大夫人的脸都敢打,人家出身高贵,又受宠爱,沈安宁也不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舞到王府来。 “沈安宁!还不快给王妃跪下认错!”沈夫人疾言厉色。 没等沈夫人说完,沈安宁就已经惶恐不已地跪在地上,双手扶地,行的是一个十足的五体投地之礼。 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如何。 “王妃……小女当真只是逛园子时无意间走到那里,小女冤枉……” 沈安宁如此说着,心中也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跟上那侍卫,还叫人发现了呢! 在沈家,她的性情比木讷的长姐讨喜,容貌比小家碧玉的三妹精致,一直都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孩子…… 据说沈攸宁要配一个破落户,她还在心中窃喜,可有次在父亲书房外,听见父亲与嫡母商议,要将她许给一个叫徐然的男子。 姨娘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个徐然是徐州仓嘉城底下一个小县城的县令。 纵然是个有官身的,却还不如长姐配的那破落户呢! 苏家好歹也算小有名气的世家,书香门第,清高可贵,那徐然是个什么无名氏啊! 所以,在听到“王爷”那两个字的时候,她心动了。 自己好歹也是总兵之女,虽是庶出,但入王府的话怎么说也是个侧妃,亲王侧妃,二品诰命…… 沈安宁怯怯地抬起头:“王妃。” 甄汨珞打眼望去,明眸皓齿,我见犹怜。 她望向沈夫人,似笑非笑道:“既然贵府的姑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沈夫人就带她回去处置教导吧。” 沈夫人连连赔罪应是,眼神憎恶地瞪了沈安宁一眼。 这个蠢货,还真把别人当傻子呢。 沈安宁肩膀轻颤,心中略有不安,却只能低下头颅。 她的贝齿紧紧咬住粉嫩的唇瓣,双手无措地揪着袖子,在鲜亮的袖口上留下一道道褶皱。 嫡母逼她认错,一定是想毁掉她的名声。 事到如今,她若是将自己本来目的说出来,那岂不是要背上骂名,所以她绝对不能说! 她想嫁给贵人不错,却也不是傻子,让自己以难听地名声嫁给贵人。 比如会陵城那个叫嚣着爱慕王爷的甄画。 沈安宁眼中闪过一抹轻蔑。 还自持嫡女呢,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整个徐州都知道她有个毒杀婆母的母亲,有个扫把星、花痴女的名声。 “珞姐姐。” 飞羽将沈攸宁等人叫回花厅,陆月儿挑帘而入,看见跪在地上眼眸含泪的沈安宁,几个姑娘皆是目露疑惑不解。 “宁姐儿,樱姐儿。”沈夫人笑得十分牵强,上前将最小的沈熙宁抱起来,对甄汨珞款款行礼,“王妃,多有打扰,那臣妇等人就先告退。” 甄汨珞一手抬起茶盏,那意思是送客。 沈夫人身边的婢女一把揪起沈安宁的手腕,强硬地拽着她跟上沈夫人的脚步。 沈夫人好歹是总兵之妻,又在对王府示好,甄汨珞不说亲自去送一送,好歹也会说几句好听的话。 哪像现在,好似闹得很不愉快似的。 直到那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飞花筑,陆月儿才犹疑地问:“珞姐姐,沈二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甄汨珞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又问道:“三娘,你觉得沈二姑娘如何?” “沈二姑娘说话总在打探我,我不愿意与她玩,就带着攸宁和熙宁去赏花了。” 当时那位三姑娘看起来还颇为规矩,她赏花入了迷也就没注意到那两人。 陆月儿手心冒汗,心中万分后悔。 早知道她就不因为自己的一时喜怒而不理会沈安宁了,差点就给珞姐姐招来麻烦。 眼前的小姑娘表情微皱,很是自责的模样,甄汨珞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头,宽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旁人本就心怀不轨,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遇到这种情况,将她交给沈夫人就够她受的……” 陆月儿将甄汨珞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上,她出身渭阳侯府,在闺中父母恩爱,在外面游走其它官家夫人小姐也让她三分,这个月到徐州之后,算是开了眼。 即便珞姐姐贵为亲王妃,却依旧不是那么恣意随性,身边总有麻烦祸害找上门。 她将来嫁人后,有些事情也免不了要遇上。 两人聊了一会,甄汨珞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封帖子交到陆月儿手上,“夷陵城有个无忧堂,每年二月、六月、十一月都会举办赏花作画的小宴,三娘若是有兴趣,不妨随我去看个热闹。” 陆月儿眼神一亮,“当然!” 两人又聊了一会,甄汨珞送陆月儿回客院,本打算去凌霄阁找秦临渊,却听管家说王爷收了封信,便匆匆往军营去了。 甄汨珞抿了抿唇,问:“什么信?” 一向不爱路面的少影此时从角落里冒了出来,一张俊秀清隽的脸上带着一抹阴郁,“王妃,王爷说是扬州总兵来的信,交州前线节节败退,护国候被逼退至交州白水城。” “接下来呢。”甄汨珞顺手取出一份鲁国舆图,惊讶地发现白水城临近内陆的荆州已经只有三座城池的屏障。 这哪里是战事不利啊!这是大败之势啊! 而且……她眉心微蹙,前线战报凌王府自有探子,楚总兵何故写信? 果然,下一刻少影替她解惑:“战事开始之际,楚总兵就带领扬州卫前往与交州接壤的城池,在林中不显眼的小路上,发现不少新鲜的马蹄、车辙印,楚总兵想跟王爷借粮。” 原来如此。 甄汨珞放下手中的舆图,心情有些复杂。 扬州因地理位置西北,风沙大,粮食产量,上供银两都不多。 第117章 魁首 尤其是这两年又闹灾,还得求着国库拨款赈灾,在京城那很不受待见。 就凭楚总兵一封怀疑的折子根本不足以让京城发兵发粮。 尤其是交州情况不好,皇帝只怕更没有心思理会扬州。 “王爷说,借。”少影直截了当,惜字如金。 既然是“借”,那肯定就不是表示一下,甄汨珞有些犯愁,徐州还在挖渠,钱不要命地往里扔,去年水患带来的后遗症,给百姓流民修建新房屋,开辟耕田都是一笔无底洞似的账。 她手里最大的银子来路就是卖玻璃,但市场饱和之后,那些玻璃也就卖不出去多少了。 王府的账册里倒还有几处庄子,每年能收成五千两,给佃户们的税务都是两成,自然是不能往上涨的…… 二月二十九。 甄汨珞换上一身绛紫罗秀过肩长衫,下身配了一条略显浅色的同款马面裙,带上陆月儿一同出发前往无忧堂。 陆月儿打扮的很是淡雅,鹅黄色的衣裙,头上配上一只掐丝孔雀流苏。 甄汨珞笑了笑,从头上摘下一只镶金牡丹分心戴在她头上。 陆月儿微微一惊,“珞姐姐,这个太贵重了。” 甄汨珞在京城大婚那日她也去参加了,当时所报嫁妆之中就有这个分心。 “无妨,这条分心配你更好看。”甄汨珞也不禁感慨,陆月儿最近长高不少,容貌更是出众了些,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小雏菊,初绽风华。 长者赐,不可辞。 陆月儿红着脸颊点头,声如细纹,“谢谢珞姐姐。” 无忧堂大门口,得到传信的苏夫人早早就候在外面,见到王府的朱轮车前来,上前一步缓缓行礼。 “草民苏氏见过王妃。” 甄汨珞上前一步,连忙将她扶起来。 这位苏夫人就是当年那位苏行之苏探花的后辈,苏夫人出嫁之时被充作嫁妆,苏夫人一生醉心书画,夫君去世后就寡居在家,苦研画技。 今日甄汨珞并未像上一次一般隐瞒身份,她妆容得体又比其他人多出几分贵气,在苏夫人的引荐下进入后方的小楼。 里面已经聚集着不少姑娘。 去年十一月的赏花宴因为当时的水患,很多人没能来参加,如今二月末,形式缓和,人数便比去年多出一半。 苗锦玉眼神最好,一眼就盯在甄汨珞身上,笑嘻嘻地上前行礼,“王妃,您今日也来赏画呀?” 被叫破身份,甄汨珞笑着应下,见状又有不少女子上前行礼。 她索性与苏夫人一同去后方的雅间。 “小宴的主题是梅花,草民看着,乔二小姐那一副《梅香》画得极好,技巧精湛,却不流于俗,雪岸孤舟一壶香茗回味无穷,意境也点上了。”苏夫人爱书画,不禁有些看痴。 她有些可惜道:“今日沈大小姐没来,否者这两位姑娘定然能一较高下。” “确实不错。”甄汨珞笑笑,眼神在一楼的姑娘们身上一一扫过,没有沈攸宁的身影。 她想起上次王府的事情,眼帘微垂,并未多言。 “苏夫人,我看姑娘们画技绝佳,倒还缺几分诗性,不如叫大家各自赋诗一首在画上如何?” 苏夫人眸光微亮,“好主意,”她顿了顿,“王妃可有什么主意?” 甄汨珞轻啜一口茶水,悠悠道:“如今鲁国与越国正直交战之际,便以梅花、边塞为题材,让姑娘们自行发挥。” 苏夫人自然无意见,飞羽随无忧堂的管事一同到雅间外将话传达。 姑娘们微微一愣,随即心思百转。 有的已经开始在心中琢磨如何写诗,有的暗自想好好表现引得王妃好感,有的则是觉得自己才华不佳,不准备参加。 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有二十多份书画被送上甄汨珞的桌案。 画技的评价自然是由苏夫人来,甄汨珞毛遂自荐,做起诗书的评委。 “边静不收蕃帐马,地贫惟卖陇山鹦。牧童何处吹羌笛,一曲梅花出塞声。”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甄汨珞扬了扬唇,这两首是她最看中的,另一边苏夫人也评审完毕,第一首的主人因画技略逊一筹,得到个探花的名次。 飞羽捧着几份书画,走出雅间中,朗声道:“陶姑娘,恭喜,您的这一副《七言梅骨》画作得到了第二名。” 那陶姑娘小脸微红,走上前连连道谢。 飞羽又清清嗓子,眼眸扫过第二幅画落款的姓名,“请问云芙,云姑娘是哪一位?” 只见一名罗兰色百褶裙的女子身姿款款走上前来,“草民就是云芙。” 飞羽不禁一愣,这姑娘容貌不错,一双眼睛如潭水般潋滟清透,生得是一双狐狸眼,但她的气质却不显娇媚,反而是端庄稳重、矜持大方,很容易便令人心生好感。 “云芙姑娘,恭喜,王妃与苏夫人共同认为您的书画足可以为今日之首。” 云芙上前接过赏赐的发钗,喜怒不形于色,不卑不亢地对着雅间的方向谢恩。 规矩十分周全。 甄汨珞挑了挑眉,眼中有几分兴味,却见云芙身边冒出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一身鹅黄色衣裙,头上戴着那娇俏的牡丹分心。 “云姑娘,你当真是厉害,这幅画可否借我观赏一二?” 云芙颔首,将画卷递给那女子。 陆月儿不禁看痴,云芙无论是画技还是意境上都远超于她,这首诗更是点睛之笔,将冬日的森冷与边塞战场的荒凉联系在一起,又用梅花点题,仿佛如那边境的战士,再苦再难的日子依然昂首挺胸,如小山般巍峨耸立在边境,包围国家的山河与子民。 “云姑娘,你为何要画两只大雁呢?” 云芙笑了笑,“大雁是迁徙之鸟,,每每冬日就会留在南方过冬,交州是在南方。” “原来如此。”陆月儿赞许地点头。 云姑娘当真是一位才女,只可惜今日沈攸宁没能来,不然一定会有心得感悟。 https:/ 第118章 叛国 乔名姝凑上前来,满眼都是崇拜,“云芙姑娘,你可否指点我一二。” “好啊。”云芙从容应下,与乔名姝走到一旁看画。 从她的衣衫首饰上就能看出,这位云姑娘出身似乎只是平民,但获得这些官家小姐的青睐,也依旧不骄不躁,无半点攀附之意。 陆月儿心中满是赞赏。 “三娘很喜欢那位云姑娘?” 甄汨珞命人将陆月儿叫进雅间歇息。 闻听此言,略月儿点点头,眼中的光芒亮的惊人,“云姑娘的指点一针见血,我从前不懂的笔法她都会,我觉得回去之后画技一定大有精进。” 一旁的苏夫人笑道:“小姑娘不要拘于画技上的小节,画最重要的是意境。” 陆月儿当然知道,只是她一向笨拙,只能研究技巧,还远未到意境的地步,有些羞赧地低下头。 引得甄汨珞与苏夫人揶揄地笑。 “王妃,云姑娘来了。”飞羽将雅间大门推开,领着云芙缓缓进入。 “参见王妃娘娘,见过苏夫人。”云芙嘴角噙着一抹笑,既让人觉得亲切,又不会太过于讨好。 甄汨珞冲她招招手,赞道:“云姑娘好才华,气度不凡,在夷陵城又岂是无名之辈?本王妃却为何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民女名云芙,是南城百草堂大夫云生之女,一年前随父亲搬入夷陵城,许是出身微末,难入王妃的耳朵。” 甄汨珞瞧见飞羽冲她点头,便知云芙所言是真。 一年前搬入夷陵城,那因为水患的缘故没能参加无忧堂的比试,也难怪现如今还籍籍无名。 陆月儿高兴地亲自为云芙倒上一杯茶水。 见状甄汨珞强忍着揉小姑娘头发的冲动,对云芙说道:“我这小友十分敬佩云姑娘,若有机会,你们可要好好谈谈书画之道。” 陆月儿脸颊泛红,却高兴不已,就像个傲娇的猫儿一般点头。 二月的最后一天,京城皇宫之中气氛压抑。 此时月明星稀,天色已深。 皇帝召了小半个朝堂的官员到金銮殿上晚朝。 当然,这些官员中不包括几名皇子。 “啪!” 一本奏折重重地摔在地上,皇帝背着手冷眼瞧着下首跪拜的大臣,语气冷得刺骨:“你们都好好看看,这就是朕的好臣子!” 大臣们个个战战兢兢,爬伏在地上,谁也不敢去偷窥圣颜,更别说胆大包天地去动那本折子。 皇帝哼笑一声,“兵部尚书,你聋了?” 兵部尚书险些脚下一滑,吓得膝行上前,颤抖着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掀开折子。 他双目一瞠,瞳孔微缩,这是…… “护国候可是你一力举荐的大将,他干得如此好事,你说朕应该怎么奖赏你?” 兵部尚书老脸惨白,差点没昏厥过去,“皇上!皇上明鉴!护国候身为我鲁国侯爵,昔日也是与那越国有所交战,两方仇恨不浅,护国候又怎么可能会去做叛国之事?” 大臣们一片哗然,叛国?谁?护国候? 五军都督第一个上前去抢他手里的折子,目露惊悚之色。 此番出兵,一切后勤事宜都是由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共同完成,他与兵部尚书等人更是一力主战,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自己会不会被牵连? 他自然也是不信护国候会叛国,可他不敢求情。 “白水城,光天化日,护国候安淮当着数万百姓的面开城门,迎越人,你是在说整个前线的将士和百姓都冤了他?” 兵部尚书抿唇不语。 “啪、啪、啪。” 皇帝坐在龙椅上,猛地击掌三声。 御林军统领莫宴宁揪着一名形容狼狈的男子走上大殿。 那人还穿着三品武将的甲胄,脸色惨白,大臣们又是一阵唏嘘,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忠勇伯世子。 据说忠勇伯临出征之际,将这个世子拉去历练,接过这副德行被送了回来。 “皇上!”忠勇伯世子跪在地上,“七日之前的夜里,臣奉命巡守城池,护国候突然说有事要出城,从城北门离开,随后南门就被攻破,越军闯入城中,那越国主将太子法依则手持白水城布防图,而护国候不见踪影,八成是已经投效了越国!” 听着这番言论,皇帝怒从心中起,狠狠地摔了好几本奏折。 莫宴宁揪住忠勇伯世子的领子,不让他往上爬,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对这个世子露出不屑的眼神。 忠勇伯是邺王党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城破之时欲带亲兵丢下百姓与粮草逃命,反被越国生擒,沦为俘虏。 他手下的血滴子找到忠勇伯世子的时候,这家伙逃到荆州在一个知州府上等待朝廷的人,平日里还颐指气使地说人家当地伙食不好。 今日晚朝是皇帝临时决定的,除了皇帝认定的纯臣外,其它皇子党的大臣通通无人到场。筷書閣 皇帝阴晴不定地坐在上首,手指一刻不停地摩挲着檀木手串。 许久之后,他嗓音阴鸷而冷漠道:“莫宴宁,你带三千人将护国候府围住,护国候所有家眷包括奴仆全部打入大牢,等待抓住安淮三司会审!” 莫宴宁心中一凛,抱拳行礼,赶紧带兵连夜包围护国候府。 此时府中早已乱作一团。 雍容端庄的侯夫人搀扶着两鬓斑白的老夫人为首迎上前去,侯夫人目露哀求之色,“莫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莫宴宁对她行礼以示歉意,又吩咐身边的军士不要冲撞夫人,将人“和平”送进天牢。 侯夫人猛地上前,挡在门口质问道:“皇上要抄侯府,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啊!” 侯夫人被一名军士推得倒在贴身嬷嬷怀里,她不安地站稳身形,眼眸直直看向后方。 莫宴宁脸色一僵,果然下一刻一名亲卫就回来禀报:“统领!侯府三老爷和世子并不在府中!” “快去追!” 莫宴宁望向惶惶不安的老夫人和侯夫人,神情复杂,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侯夫人哆嗦着肩膀,不再吱声,眼帘微垂遮掩住眸中那一丝希翼。 儿子逃出去就好! 第119章 才女 她知道这一回侯府众人是九死一生。 侯府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至少有人能在外面游走,想办法替侯府伸冤,实在不行,儿子能留个后也是好的。 “大人!侯府三老爷抓到了!” 莫宴宁紧绷的神经松乏些许。 他与护国候还是有几分同袍情谊,只要面子上不太难看,他可以容忍。 护国候府被连夜抄家的事情立刻在各大府邸传开。 “这边!这边有火光!继续追!” “孙老二,你带人往荣华街追,我去七里街!” 人腿到底跑不过马腿,安景辰被侍卫拖着跑得气喘吁吁,最终钻进一个小巷之中,但那踏踏不绝的马蹄声依旧萦绕在耳畔。 火光点亮近半个城池。 “世子爷,你去前线,去找侯爷一定要为侯府平反!” 安景辰被那侍卫统领幽深的眼神盯得心口一痛。 “许叔?” 被叫做许叔的侍卫统领将他猛地推进一处小巷,故意用刀剑拨开周围的东西,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人很快消失在街上。 安景辰脊背一凉,只见一名挎着高头大马的御林军从面前闪过,飞快向着许叔的方向追去。 他人在暗处,此时更是脚下发软跌坐在地,那御林军根本没注意到他。 他哆嗦着唇瓣快速爬起身,向安远侯府跑去。 那是他母亲的娘家,舅舅一定会想办法帮侯府平反! 这一夜之间,猝不及防发生了太多事情,抄家落狱、母亲和二叔三叔拼命将他送出侯府,如今正在躲避官兵的路上。 “谁呀?大半夜的?”安远侯府的门房探出头来。 安景辰当然不敢自报姓名,只是从袖子中翻出一枚安远侯府的令牌,压低声音说:“我要见侯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门房领着一名青衣男子过来,将他领进府中。 安景辰看着那青衣男子眼神一亮,他就知道舅舅不会不管他! “表少爷,快进来,侯爷在书房等您。”青衣男子说。 几人快步进入书房之中,坐在主位的正是当今安远侯爷,安景辰取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有几分俊美却尚在稚嫩的脸。 “舅舅!”他焦急上前抓住安远侯的手臂,语调带些哭腔,“舅舅你快想办法帮帮母亲她们!御林军不分青红皂白,二话不说就是拿人,舅舅……” 他感觉手腕一沉,一双有力的手将他的手指缓缓掰开。 这一瞬间,安景辰隐隐有所察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尖。 “辰儿,现在朝野上下都传遍了,你父亲犯的是叛国罪名!他把交州五座城池拱手让给了越国人!现在谁敢去求情,皇上一定会论同党发作。” “不可能!我父亲怎么可能叛国?!”安景辰控制不住拔高声调。 他却没看见上首的安远侯神色渐渐深邃,不断摩挲着手中的玉珠。 护国候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名,皇上若一个生气或许会牵连九族,自家是侯府的姻亲,自然跑不了,可他如果拿下这个侄儿送给皇上,皇上一定会明白自己大义灭亲的态度! 与护国候府彻底划清关系! ──────────── 白水城破! 这个消息令好不容易太平的鲁国百姓再度陷入恐惧与惊惶之中。 甄汨珞坐在软榻上,抱着愈发圆润的橘猫撸了一会,对打扮精致漂亮的陆月儿道:“三娘,我们走吧!” 前段时间两人就准备去白山寺拜一拜,一来是为徐州祈福,而来是为前线殉国的将士点几盏长明灯。 为此,两人打扮的都是素雅。 马车徐徐驶向上山的官道。 “珞姐姐,你说护国候真的叛国了吗?”陆月儿闷闷地问,又补充道:“我以前听我爹说过,护国候为人正派端方,明德二年,护国候带兵在扬州交州交界地方阻击越人三千,两边说是有仇也不为过,怎么可能如那些人所说,为了功名利禄金银财宝就像越人卑躬屈膝?” 甄汨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秦临渊为这事好几日愁眉不展,有时候来了信,饭吃到一半就往书房跑。 徐州临海,又不富庶,与越人隔着一座扬州,他们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最近扬州楚总兵那边与几百越军对上了,敌军人数不多,上的折子暂未得到批复。 百姓们遭到越人的洗劫,只能跟他们这边的“盟友”借粮。 在白山寺小和尚的引荐下,两人捐了香油钱,又供奉上长明灯。 陆月儿喃喃地说:“我爹娘说让我在这边好好玩,京城正乱着,本来打算四月份回老家呆着的,现在局势动荡,我一个人在外去哪都不安全。” 甄汨珞揉了揉她的头,“三娘,前线的事自有人顶着,你不必多思,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王府的贵客。” 她正想在说些什么安抚小姑娘,却听背后传来一道略显惊讶的女声: “王、王妃?陆姑娘?” 甄汨珞脚步一顿,回身看去,点了点头,“云姑娘。” “云姑娘,在这遇到你真是巧了。”陆月儿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能遇到云芙她也很是惊喜。 云芙微微摇头,“倒也不算巧,民女这几日都会来白山寺,白山寺后山有一处碑林,是前朝季昌德大师所刻,民女仰慕许久,特意来此拓印。” 甄汨珞眸光轻闪,缓缓笑了,赞道:“云姑娘真是心思澄澈之人。” “王妃谬赞。” 在云芙的一力邀请之下,三人又去碑林逛了逛。 见陆月儿高兴,甄汨珞也含笑跟在一旁。 云芙确实是位才女,论起诗书作画侃侃而谈,颇有见解,尤其是她的字,如笔走龙蛇,初写黄庭,恰到好处。 三人说说笑笑,在白山寺漫步,倒也十分雅致。 越过假山,冷不丁撞见一人,甄汨珞微微一愣。 那人抬眼一瞧,脸色如翻书一样,原本笑意盈盈地,瞬间眼角就耸拉下来,活像被欠了五百万似的。 她瞅了瞅甄汨珞与身后的两个姑娘,一张口嘴上的话就显得阴阳怪气:“呦,王妃。” 第120章 义母 对方点明自己的身份,甄汨珞神色淡淡地点头,“薛大夫人。” 不错,此人正是几次三番闹个幺蛾子的薛大夫人。 薛大夫人眼珠子在她身上一扫,看向不远处,语气有几分嘲讽,“据说这白山寺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王妃这是去拜了?” 甄汨珞眼帘微掀,轻蔑地看向她,“薛大夫人,出门前吃撑着了?” 没吃撑怎么又上来挑衅? 她们这还有两个没嫁人的小姑娘,怎么可能陪着自己去拜送子观音,薛大夫人但凡脑子没坏,都说不出这番话。 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遇见她,算自己晦气。 薛大夫人可不在乎,帕子在跟前一扫,“王妃,不是我说你,先前本县主给王爷纳妾开枝散叶的时候你是百般拦着,现在倒知道着急跑到菩萨这临时抱佛脚,你可当心心不诚,惹得菩萨厌恶。” 甄汨珞翻了个白眼,拉着陆月儿就要绕过去。 薛大夫人却不依不饶:“咱们皇室最重视子嗣传承,有些人就是占着位置不干事,尸位素餐,还不如趁早让开给能生的人。” 反正她和这个膈应人的侄媳妇已经撕破脸皮,自己有县主的爵位,有姑母的名分,甄汨珞还能明目张胆地罚自己不成? 给对方添堵,她就高兴了! 这些日子在薛大老爷面前,因为那个赵梦娘所窝的火气仿佛一瞬间找到了发泄口。 还没等甄汨珞开口,她身边的云芙就先一步站出来,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春秋》有云,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立天子不使庶孽疑焉,立诸侯不使大夫疑焉,立嫡子不使庶孽疑焉。疑则争,争则乱……” “民女虽出身平民,却也知道祖宗之法,听闻薛夫人有一位长子,若是薛老爷再诞育幼子,而幼子比长子更为优秀,薛夫人也觉得应该让贤吗?” 薛夫人冷眼瞪着她。 她命人打听过甄汨珞身边的人,知道有一个陆月儿出身京城渭阳侯府,却不放在眼中,臣子之女,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家的奴才罢了。 这个女子明显不是陆月儿,她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穿的粗布麻衣,也好意思上前说话。 “薛大夫人,云姑娘问你话呢!”甄汨珞笑着提醒。 这个云芙倒是有几分意思,这番话也算把薛大夫人架住了。 薛大夫人脸色一黑。 她墨迹半天,才咬牙道:“自然是嫡长子最重。” 今日若答立子以贤,她怕这个娇蛮的女人扭头就去求秦临渊跟老爷说,让赵梦娘生的货色继承家业。 “薛大夫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最持祖宗礼法规矩,今日怎么就信口开河了呢。”甄汨珞无情嘲讽,“你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本王妃心慈没忍心罚你,你就蹬鼻子上脸,可得好好长长教训。”https:/ 薛大夫人以为她也就磨磨嘴皮子,却听甄汨珞下一句就是: “飞羽,罚薛大夫人二十耳光,这人啊,不疼在身上就永远不长记性,总是犯口舌。” “你敢?!”薛大夫人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然而,甄汨珞身边一直老老实实的飞羽用张扬跋扈的笑容和雷霆般的大耳光回答了她。 “啪!” “啊!你放肆!” 薛大夫人想躲,可她养尊处优多年,哪里是侍卫出身的飞羽的对手,她无论往哪钻,耳光总能如期而至。 看着如此“血腥残暴”的一幕,云芙眸光轻闪,不经意间对甄汨珞露出探究的神色。 “义母!” 不知从哪窜出来一道娇小的身影,挡在薛大夫人面前,替她十足十挨了一巴掌。 薛大夫人整个人都是懵的,耳畔更是嗡嗡作响。 “啪!”飞羽心中默数,十八。 打完二十她又补了一掌,“薛大夫人,刚才甄二小姐替你挡了一下不算,得补回来,二十巴掌一下不少,你数数。” 薛大夫人抬起头,这才看见方才挡在自己身前的甄画。 不错,是甄画。 甄汨珞挑了挑眉,没搞清楚这两人是怎么搅合到的一起。 不过掌嘴打完了,她拂了拂袖,弹走衣衫上的落尘,扭头对陆月儿等人说,“三娘,云姑娘,我们走吧。” 末了,她还对薛大夫人发起最终嘲讽:“长记性啊,以后勿犯口舌之争。” 薛大夫人那脸此时又青又肿,活像个烤炉里刚出来的猪头。 陆月儿目露同情。 甄汨珞笑吟吟地遛弯下山,好似薛大夫人根本不能入她的眼似的。 “王妃和陆姑娘可能不知,这位薛夫人据说认了一位义女,正准备过段时间大摆宴席呢,原来这位义女是甄家二小姐。”云芙试探地说。 这位甄二小姐最近可是风云人物,凭着一张厚脸皮,死活非说爱慕王爷,非君不嫁,王府理都没理她,莫说各家府邸,就说平民百姓都在背地里笑话。 甄汨珞不以为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算是看出来了,薛大夫人最爱与人讲“规矩”,偏偏她的规矩就是规矩,别人的规矩就不是规矩,一个驰名双标罢了。 陆月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可不是! 做义母的热衷于给人送妾,做义女的热衷于自甘为妾。 云芙眸光闪了闪,看出她不想多谈的态度,转移话题:“王妃,月儿,我听说无忧堂来了一位大师,是有名的才女钟悦,三日后会在无忧堂开一场品琴大会,二位可要去听听?” 钟悦,出身并州一户小有名气的世家,自幼琴技不俗,长大后更是爱琴如痴,后来自梳离家,云游天下追寻更精湛的琴技与心境。 “不了,本王妃最近有事。”甄汨珞笑着拒绝。 陆月儿却目露向往,郑重地应下。 云芙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甄汨珞吩咐两个婆子送云芙回家,自己则是与陆月儿坐上马车,在夷陵城闲逛起来。 她瞧了瞧外面一片太平安宁的景象,想到前线的战事失利,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第121章 借兵 回到府中,她正打算拉陆月儿进小厅说说话,飞花筑门口的侍女却冲飞羽眨了眨眼。 再看那百无聊赖,靠在墙角,用一根狗尾草扒拉蚂蚁的逐弈,到嘴边的话被甄汨珞憋了回去。 干巴巴地道:“三娘,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送走陆月儿,甄汨珞小跑着推开房门,直扑进一个带着水汽皂角香气的怀中。 她心疼地在对方腰上掐了掐。 秦临渊本就不喜油腻荤腥,吃东西也爱吃素,最近休息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先前她日日投喂好吃的,如今又恢复原状了。 “王爷……” 话音未落,那男子垂首,一双如桃花般潋滟璀璨的眼眸饱含爱意,将小姑娘未尽之言堵在嘴里。 甄汨珞一懵,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任他索取。 “阿珞,专心点。” 他低沉沙哑的嗓子在耳畔响起,热气喷洒在脖颈上,甄汨珞整个人都酥麻了。 太撩了! 王爷这个小妖精! 许是她久久未曾回应,秦临渊眼中尽是委屈不满,双手探进小王妃的衣衫,埋在她脖颈间重重地一咬…… “嘶!”甄汨珞回过神来,抬脚就想把人踹出去,这狗啃一样的吻技还是没有半点进展。 谁知她这一抬脚,那人得逞地笑了一声,顺势将人打横抱起丢在床上,以一个饿虎扑食的姿态猛地倾身上前。 甄汨珞累得有点不想睁眼。 刚从白山寺怕了九九八十一层台阶回来,就干这事,而且还是大白天的。 她真是疯了!被男色所迷惑! 半梦半醒间,秦临渊伏在她身边轻声道:“阿珞,你想去扬州吗?” 甄汨珞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为什么这么问?” “越国太子带五千兵卒奇袭扬州济城。”他话音微顿,将心爱的小姑娘揽入怀中,“皇帝想向徐州借兵,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们与楚明心目前还是互相试探的盟友关系,一旦秦临渊插手军事,楚明心势必会倒向凌王府。 没办法,大把柄在人手上。 而且楚明心在借粮的时候明确表示,只要给他的扬州吃饭喝水安定无事,他愿意择一“明主”。 甄汨珞拧眉,“皇上是什么意思?不放心我们?” 秦临渊哼笑一声,“自然是有贤臣出主意,皇上有所意动,皇子们一个个都在京中,凭什么我们徐州藩王能发展兵力?” 这个“贤臣”是何人不言而喻,无非就是其它王爷的人。 “你要出征嘛阿渊?”甄汨珞眼帘微垂,目光有些失望。 不过她很快就压下那点不足为人道的小情绪。 他们得变得更强,更强大才能无所顾忌,他们的未来才会更安定。 他本应该是翱翔的雄鹰,自己也不该成为拖后腿的累赘。 “现在还说不定,皇帝只是有这个心思,还得推波助澜一下才行。” 甄汨珞闻言躺平了。 听他的意思就是有把握,能有人带飞,她绝对要做个小米虫。 话虽如此,有些东西已经在暗地里收拾上了,比如伤药、金丝软甲、护心镜之类的。 最近的琉璃阁生意大不如前,甄汨珞干脆让陆一思将铺子关闭整改。 下一次开业,势必得拿出点新鲜玩意。 生意不好也不因为别的,一是琉璃这种东西大多是富贵人家才买来把玩收藏,二是大战在即,很多人都宁可攥着钱买粮食不肯再买些小玩意,所谓盛世藏玉、战时囤金。 三月的天温度渐渐回暖。 甄汨珞躲在飞花筑偷闲,旁边还放着一件金丝软甲,肥胖的橘猫就好奇地围着转圈,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王妃。”飞羽走进屋子中,有些迟疑地说,“属下刚才瞧见陆姑娘回来,好像不太高兴似的,请了府医过去。” 陆三娘? 甄汨珞表情微怔,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她吧。” 客院里,陈府医才刚刚抓好药蹲在地上煎药。 陆月儿的侍女红珊就守候在一旁,一见到她,红珊眼眸一亮。 甄汨珞兀自推开门去,询问道:“三娘出什么事了?” 陆月儿个子娇小,长相乖巧,软绵绵的活像一只猫儿,此时无精打采地坐在软榻上,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低落。 “珞姐姐。”她拉开自己的袖子,白皙的小臂上生出几个嫣红的疹子,“我今日本来去跟云姑娘听琴的,结果无忧堂不知道种了什么花,我一闻到那个香味就觉得不舒服,然后就过敏了,不得已,只能先回来。” “钟悦大家的琴技果然不同凡响。”她懊恼不已。 甄汨珞失笑,“把手腕伸出来,我替你看看。” “珞姐姐,你还会医术呀?”陆月儿惊奇不已,伸出手腕。 甄汨珞拧眉想了一会,揉了揉她的头,安抚道:“是过敏,你别去挠疹子,最近几天吃得清淡些……” 陆月儿点头,眉心微皱,忽然开口说道:“前几天在无忧堂就没看见沈大小姐,今日她还是没去。” “锦玉说,她听苗大夫人无意中说沈老夫人回来了,沈大小姐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接到庄子上修养了。” 甄汨珞动作一顿,眸光轻闪。 通常只有犯了错的姑娘才会被送去反思,一般大户人家的姑娘轻易不会去什么“庄子”修养,因为对名声不利。 可沈攸宁那个性子最是规矩,犯了什么错要被送去庄子? 总不能是因为“那件事”吧。 而且“那件事”也不是沈攸宁的过错,错也错在苏家和那个叫沈樱宁的庶女。 果然,下一刻陆月儿替她解了疑惑,“锦玉说沈家老夫人很不好相与,这些年去了外地女儿家,以前夷陵城夫人们有什么宴会她都会带上她外甥女,就是沈家的一个妾室。” “每次沈总兵劝老夫人不要这么招摇,维护沈夫人的时候,那位老夫人就会嚷嚷儿子不孝什么。” 陆月儿想起苗锦玉复述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嘴角有些抽搐。 苗锦玉的原话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将贱妾当成宝”。 第122章 连弩 陆月儿家中父母恩爱,无庶出子女,长辈也慈爱有加,自然不能理解这种感觉。 但她们也只能替沈攸宁担心一下,毕竟别人的家务事,她们没有任何立场去管教。 又过了几日,甄汨珞一反常态早起出门,兴致冲冲地前往军营。 徐州卫所近来事忙,秦临渊两三天回不了一次府,她一大早就在厨房亲自做了两道点心送到军营。筷書閣 踩在军营的土路上,甄汨珞脚步一顿,眼见地面擦过一道道黑影,抬头一瞧,仅隔一面高墙的院子外,数千只弩箭破空而起,锋利的箭头犹如腾飞的银龙,呼啸地扑在将近几百米外的小山之上。 铺天盖地的尘沙扬起,即便是她们这边也受到波及。 “是新弩箭!”她眼神一亮,将食盒交给飞羽,小跑到隔壁的训练场。 新弩尚在试射与训练阶段,新成立的神机营一共五百人,在徐州卫隐秘的最后方开辟了一处训练场。 看守的士兵也不是谁都放进门的,一是甄汨珞手上有凌王亲印,二是神机营的新将军与校尉都是熟识的人。 看门的士兵将霍遇领出来的时候,他那张娃娃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 “王妃?!” “霍校尉,听说连发弩配备完毕,可否让我进去看看?” 看门的士兵有些傻眼,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霍遇一个眼神给制止。 “王妃,这边请。”霍遇笑嘻嘻地在前头开路。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的,据说这种连发弩是王妃一手改进的,王妃自然是能看。 多看看更好,指不定突发奇想还能再改出一点。 霍遇特意让人搬上来一架弩机和两只轻巧的袖弩。 甄汨珞眼神亮的惊人,上前熟练地将弩箭一一压在箭槽,将扳手往后拉,弩机随之张开,张到最大限度时,机牙受力上升,便将弓弦从坎缺中顶出,只听几声轻盈地“嗖”声,十余只弩箭连续射出,在空中划过几道好看的弧度。 甄汨珞面露喜色,连发弩以轻便见长,后世称“懦夫闺妇皆可执”、“便捷轻巧,即付骑兵,亦可持之以冲突”。 “霍校尉,”她叫住霍遇,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如果在箭矢之上涂毒药,可增加威力。” 至于毒药什么的,她最擅长。 霍遇笑得更灿烂了,“劳烦王妃与王爷说一声,我这就去告诉莫将军,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算对上越国最精锐的冲锋骑都无惧了。” “自然。”甄汨珞满意至极,拿了一架喜欢的小袖箭欢欢喜喜地向主营帐走去。 那背影活像个兴奋的小麻雀。 “王爷!” 她在徐州卫所里活动习惯了,秦临渊也从不叫人阻拦,因此一路畅通无阻地小跑进营帐。 没想到的是,营帐中有个年约十五六岁,容貌俊俏的小少年。 她的脚步一顿。 那少年也没想到会有人不用通报进来,身形绷直,表情略显紧张。 “阿珞。”秦临渊笑吟吟地招呼她过去。 阿珞? 少年一愣,随即想到些什么,神情有些复杂。 “原来是王妃。” 甄汨珞点点头,从容回应:“安世子。” 这少年正是护国候唯一的嫡子,如今正在通缉中的世子安景辰。 安景辰初来乍到很是拘谨,在甄汨珞的回忆中,她见过护国候世子几次,大家都是勋贵子弟,从前的安景辰鲜衣怒马、快活恣意。 虽然京城那些人都管这个叫纨绔。 但也不是现在一副愁眉不展,脸色苍白的模样。 “安世子放心。”秦临渊还算温和地冲他说,“既然凌王府救了你,就不会再将你送回京城。” 安景辰虽然贪玩,却也心思剔透,自然明白。 他苦笑一声,凌王把自己弄出京城,已经和侯府沾染因果,若再把他扔回那虎狼窝,凌王也洗不清罪责。 侯府抄家那日,就连他的嫡亲舅舅都要拿他保平安、换富贵,反倒是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救了他。 甄汨珞正午在军营和秦临渊一起吃完饭,坐上马车回府。 她不由地想起那个少年。 安景辰自己也说不清护国候叛国的真相,只知护国候与其二叔在前线,似乎与副将、监军不和,下令几次受阻,以至于节节败退,二月十八日,皇帝下令问责。 夜里忽有叛军开城门迎越人,护国候生死不明。 王府所在的涯石街今日也不知怎得,堵得水榭不同,据说是前方有两个醉酒的马夫策马撞了货郎的东西,两方正在纠缠索赔。 两个身穿官服的衙役正在拉架。 好不容易等衙役清理现场,王府的马车又与一亮雕花楠木马车堵在同一个街口。 “这位姑娘,我家马车位置掉头不易,可否请您暂退一步?”赶车的车夫与对面商议。 对面那丫鬟穿红着绿的,眼睛瞪大,“我家夫人是当今惠安县主,正着急去往凌王府的,还是你们让路吧!” “你!”车夫表情一变,正要说话,却听马车里的主家说了些什么,瞬间不语,赶着马儿向后退,只是那诧异的眼神牢牢锁在丫鬟身上。 那碧衣丫鬟还当他们是怕了,眼神透露出浓浓的不屑,擦肩而过之时还冷哼一声。 车夫瞧着想笑。 飞羽压抑着笑声,“申叔,王妃说在涯石街上再逛一逛,去锦瑟园喝口茶,一会再回去。” “好嘞!” 飞羽幸灾乐祸,既然那薛大夫人如此“着急”,那就让她再等等吧! 申述赶着马车,又溜达几圈,直到未时末,一天之中阳光正晒的时候,才悠悠进了王府。 之前有甄汨珞的吩咐,薛大夫人没有召见不得入内,那雕花楠木马车就一直被拦在府外。 薛大夫人正在抱怨,“再去让人通传一声,她什么时候……” “小楼!开门,王妃回来了。”飞羽清脆的嗓音响起。 坐在薛府马车上那丫鬟瞬间脸色难看起来,如果她没记错,这辆就是方才堵在街口的车吧? 对方是王妃?! 第123章 认亲 薛大夫人一脸怨气地掀开车帘,却见飞羽对她的婢女吹了个口哨,笑道:“这不是刚才街口那位姑娘吗?王妃心善,刚才还给你们让路呢!” 碧衣丫鬟瞬间觉得自家主子凌厉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脸色煞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薛大夫人也不是耳聋,在街口发生的“让路”事件她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并不知道对方是王府的马车,一般平民百姓也不配她让路。 那丫鬟说着急去王府这种撑场面的话自然不会管,乐得让旁人羡慕,可是舞到正主上……薛大夫人脸上如同被打了一把掌,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眼底闪过一抹阴鸷,上次那二十巴掌让她被看尽了笑话,这次王妃这死丫头还不一定怎么偷着乐呢! 她瞪了那丫鬟一眼,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连进王府的心思都没有了,直奔主题:“本夫人欲认义女,五日后在薛府举办小宴,特意来给王妃送帖子。” “义女”二字被咬的极重。 她就不信王妃不知道她的“义女”是谁? 王妃把那赵梦娘招进薛府,薛伊那万恩负义的狗东西将庶女当做宝贝,她稍露出不满,薛伊就说什么她身为主母连一个庶女都容不下,还反咬她一口! 那她就弄一个“义女”,甄画不是爱慕凌王吗? 县主之女的身份够不够?! 飞羽“啧”了一声。 下一刻,马车中传来甄汨珞笑吟吟的询问:“薛大夫人说的义女,可是会陵城甄府次女甄画?” 薛大夫人挺了挺胸,冷笑:“正是。” “那本王妃知道了。”甄汨珞放下车帘,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薛大夫人还是找人治治眼睛比较好,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府里领。” 薛大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仿佛能隔着车帘见到她眼里的嘲讽,手掌握紧。 “至于这帖子本王妃就不收了,也不会登门薛府,你好自为之。” 申叔一扬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小跑驶入府中。 有眼力见的门房小楼利落地将大门关好,甚至还淬了一口。 薛大夫人瞧着碧衣丫鬟手中纹丝不动的帖子,眼睛瞪得泛起血丝。 甄汨珞这个死丫头!她就是专门打自己的脸对吧?! 她愤怒地呵斥道:“还不快走!留在这干嘛?丢人现眼吗?!” 车夫压根不敢吱声,闻言照做。 薛大夫人越想越气,伸出手在碧衣丫鬟胳膊上连掐好几下,疼得那丫鬟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甚至小声的抽噎起来。 反倒弄得她主子更加烦躁。 薛大夫人眸光一闪,扫过一家首饰铺子,却见门口有一道略显熟悉的人影。 “孙夫人!” 被叫住的女子一怔,侧身看去,竟是最近的风云人物惠安县主。 她心中不免唏嘘,从前徐州的谁不哄着对方?偏偏最近对方钻牛角尖,得罪王妃,让整个薛府上下都没脸面。 但自己一介参将府自然是不敢与之相对抗的。 她恭顺地屈膝行礼,“见过县主。” 薛大夫人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久违的优越感漫上心头,“孙夫人,日头足,上本县主的马车吧,本县主送你回去。” 孙夫人表情迟疑,“会不会打扰您?” 她可不愿意上薛府的马车,最近跟薛家沾边的哪个不倒了霉?不过话到嘴边却不能这么说。 薛大夫人笑得更加亲切,“上来吧。” 孙夫人无奈,只能上去。 马车缓缓驶向白云街的孙参将府,薛大夫人拉着孙夫人的手好不热情,“最近许久没见到你了,本夫人好些话憋在心里难以言说。” 孙夫人眼角一抽,她们哪有那么熟?以前这薛夫人看神不是鼻孔向上,眼高于顶的。 薛大夫人似是想到什么,颇为感慨,“待会本夫人让人给你下一张请帖,五日后,本县主在府中举办宴会,孙夫人可一定要到场。” 孙夫人试探性地问:“县主家有喜事?” 她想着难不成是薛大公子的媳妇终于有孕了?据说薛府公子无子,这位县主可足足为其纳了四房妾室呢! “是啊,家有喜事。”薛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得花枝烂颤,“本县主这些年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生个女儿,前段时间偶遇一姑娘,觉得很是有眼缘,打算认作义女。” “唉,可惜。”她轻叹一声,“我这义女也是个苦命人啊!” 孙夫人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这义女家室也是会陵城数一数二的,是原先那位同知的次女,这母亲莫名其妙落狱,父亲又远行任职,独剩老的小的。” “我这义女啊心肠直,从前远远瞧过王爷一眼,一颗放心就落下收不回来了,可怜她一腔痴心,王妃却是个善妒的,容不下妾室。” “她前段时间想不开,甚至险些香消玉殒。” 薛大夫人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孙夫人身形僵直,正襟危坐,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女人绝对是有病! 光天化日之下说王爷王妃的闲话,也不怪她在白山寺众目睽睽挨了二十巴掌! 王妃没有一巴掌打错的! “孙家妹妹,五日后你可一定要到场。” 孙夫人:“……”救命。 甄画那是个什么名声她心里没数吗?! 她母亲那是官府判的,她犯花痴闹自尽还有脸说?! 薛夫人也是个疯的,还皇室县主呢!说难听点,甄画母亲毒杀婆母,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没准哪天一个言语冲突,就一把耗子药毒死她! 自己要是去了,她还没出嫁的女儿名声怎么办? 孙夫人只恨出门没看黄历,真想甩自己两巴掌。 不管薛大夫人怎么上蹿下跳,甄汨珞是懒得搭理她,战事当前,建造连弩的银子是如同流水一般花出去,冶铁、伐木还有先头挖渠的钱,个个都是张无底的大嘴。 她有感觉,如果这中馈不是她来操持,秦临渊能把吃饭钱都扔进去。 第124章 老饕 她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在紧锣密鼓的张罗下,夷陵城先后又有四家铺子开张,一家胭脂水粉店叫“玉拂”,三家酒楼专卖锅子。 徐州人从未听说过“火锅”,轻易也不敢尝试,里面的东家是一位姓陆的姑娘,每日蹲在柜台后扇着风,很是惬意,也不怕生意不好,周围几家掌柜凑过来打听,她就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开业第三天,店里才终于来了第一位客人。 那是一个穿着水绿色琵琶袖短袄的姑娘,一条白狐围脖衬得她肤如凝脂,精致漂亮,尤其是一双狐狸眼,抬眸顾盼间总让人觉得状似含情。 “客官里面请。”东家陆姑娘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两颗尖尖的虎牙十分白净。 木子昭狐疑地盯着她瞧了一会,总觉得哪里见过似的。 陆丝丝也觉得奇怪,这姑娘一直盯着她瞧,但还是客气地招待,叫上一个婆子抬上好大一口铜锅。 木子昭闻着辛辣鲜香的味道,舔了舔唇瓣,看向那本菜单。 麻辣锅子、清汤锅子、老鸭汤锅子、番茄汤锅子,还有好几种双拼、三拼、四拼…… 其中每个锅子后面都写着什么牛肉、鸡肉、兔肉、鲜虾之类的,陆丝丝说还可以单点食材,甚至有几样反季节的东西,只不过后面写的价格更贵而已。 木子昭大手一挥,直接来个招牌锅子。 贵客呀,可以好好宰一笔……不对,她们是良心买卖,陆丝丝抚掌一笑。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这个纤细娇弱的姑娘家狼吞虎咽吃了整整五盘素菜、五盘牛肉、还有半锅鸡。 这家酒楼一下子就火了。 如今正在三月,天寒地冻的,若是能凑上一桌锅子,浑身暖洋洋的,而且据说没有什么大厨,便宜的出奇。 就连一些平民百姓都喜欢晚间来搓一顿。 酒楼也是有雅间的,自然也不怕一些不方便露脸的女眷被冲撞到。 这是木子昭跑出王府连吃火锅的第四天。 他一个“小姑娘”如此大胃口,周围几人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不过木子昭视若无睹,香的满嘴流油。 “霍二哥,景公子,我就说这里有一家店特别好吃,上次我表姐回去好一顿显摆,终于等到我哥哥休沐了。” 木子昭脊背一僵,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他有点不敢回头。 “感觉确实不错,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呢!”说话的是苗贺清。 四人挑帘进入酒楼,扑面而来的热气吹得苗锦玉脸颊红扑扑的。 她身后是大大咧咧的苗贺清、一身黑衣比较注重形象的霍遇,和脸上有几分腼腆的安景辰。 大约是这一行人太过引人注目,掌柜陆丝丝从二楼走下来,笑眯眯地说:“苗姑娘,几位公子,我家夫人在二楼呢,各位可要上去拼桌?” 苗锦玉等人一愣,目露疑惑。 却见二楼的楼梯处探出一个小脑袋,冲他们笑,长得十分乖巧可人。 “月儿!是你啊!” 那夫人就是王妃?几人心中有了数,向二楼走去。 哪知道陆丝丝回过头,看向恨不得把脑袋塞进锅里,如同鹌鹑一般的木子昭,“木姑娘,夫人说请表妹上去呢!” 苗锦玉一脸惊喜:“我们运气真好,遇到王、夫人她们连子昭也在!” 被揪出来的木子昭:“……”大意了。 他就说夷陵城怎么冒出来如此稀奇古怪的吃食,原来是那个稀奇古怪的王妃搞出来的! 还有这个陆丝丝!他就说眼熟吧! 跟王爷手底下那两个做生意陆家兄弟长得五六分相似。 他的高冷形象不复存在,以后大家提起他就会想到连吃三个锅的老饕! 不过真香。 木子昭被苗锦玉和苗贺清一路架着上了二楼雅间。 一身鹅黄锦袄如同猫儿一样的陆月儿冲她们招手,王妃则是坐在对面笑吟吟地点头。 甄汨珞索性将她和陆月儿吃的麻辣汤和老鸭汤换上一份四拼,照顾所有人的口味。 “我以前只吃过辣子腌制的咸菜,还第一次接触这种吃法。”苗锦玉给自己和兄长各自倒上果汁。 “嗯,浓也觉地不错。”苗贺清口齿不清地说。 霍遇嫌弃地看了一眼好友。https:/ 大家都是将门,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聊天一边涮锅子。 他们等人都是长身体的少年人,胃口大,婆子换了一个又一个空盘。 吃火锅不讲究喝白酒,甄汨珞也就让人倒上酸甜解辣的梅子汁。 当然,这果汁只提供给他们,并不放在店中售卖。 甄汨珞想着陆丝丝嘴里的“表妹”,连吃三天麻辣火锅,她特意给木子昭倒上一杯凉茶,免得他上火。 木子昭这回吃相倒是矜持了,红着脸坐在一旁,动作文雅地夹起一片土豆,分了好几小口才吃下。 苗贺清:“再来三盘牛肉!” 许是他的大嗓门吵到人,雅间外传来一声女子的“哎呦。” 随即那几人又说说笑笑地离开。 “沈二夫人,听说你那大侄女定人家了?是什么人家啊?”那妇人语气带着几分惋惜。 面容有几分倨傲的夫人道:“是陇上县的李家,李大公子李书源。” “他?”蓝衣夫人表情奇怪,陇上县的李家,前头就是个商人之家,直到上一辈的李老爷考中举人,才有点名气,只不过这举人十来年也没混个官职,空有其名罢了。 据说那李大公子李书源文不成武不就的,长相也不出众,沈总兵的嫡长女那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嫁个将军府也不为过,怎么就许了那么号人? 沈二夫人不以为意:“我那侄女啊,今年刚及笄,大嫂眼高于顶,这个相不上那个瞧不上,这回是婆母给安排的。” 两位夫人的绣花鞋踩在木制地板上嗒嗒作响。 而这一边,雅间一片寂静。 苗贺清等人是知道王妃与沈家小姐交情不错的。 “那个是沈攸宁的二婶。”苗锦玉小脸皱起,眼中惊疑不定,“攸宁姐姐怎么会许给李家?” 第125章 赐婚 甄汨珞即便不知道所谓的李家,但从苗锦玉的神色也能看出来,这李家对沈攸宁来说,大概算不得什么良配。 她顿了顿,说道:“锦玉,你细说。” 苗锦玉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我娘总跟那些夫人八卦,沈家老夫人是个偏爱幼子的,当年沈总兵还是沈家公子的时候,沈老爷为其订下一桩婚事,就是如今的沈夫人,沈夫人家道中落,那位老夫人就瞧不上她,上蹿下跳闹着要退婚,但沈总兵不肯,老夫人最后也只能同意。” “这位沈二夫人出身荆州华城的罗通判府,更受老夫人器重……” 总得来说,就是一个“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因为沈夫人出身不高,几乎全靠沈总兵护着,老夫人后来又吵闹,将娘家一个庶出的侄女许给沈总兵为妾,沈安宁、沈樱宁也是这位妾室所出。 看那沈二夫人在外,口无遮拦地说隔房侄女闲话,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甄汨珞吃饭的速度都减缓了。 氛围有些凝滞。 就连一向爱说爱笑的苗锦玉都心有戚戚,神态蔫蔫的。 本来好好地一顿饭,就在沉默与无语中结束了。 要走的时候,甄汨珞叫住安景辰,温和地说:“景公子,坐王府的马车回去吧。” 安景辰打眼一瞧,不知何时,王府的车夫又赶来一辆马车,他感激地点头抱拳行礼。 他确实得低调一些,轻易不要露脸,最近一直躲在军营里,凌王为他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化名“景公子”。 今日也是因为实在憋不住,才被苗贺清与霍遇说服,到外面来吃个饭。 甄汨珞笑了笑,正巧她也有事去找秦临渊商议。 饶是苗贺清这种粗大条也看得出来,安景辰的身份有几分遮遮掩掩的味道,两人就骑着马,守在王妃的马车周围。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皇帝刚下早朝,到鸾凤宫陪着皇后用过早膳。 皇帝拧眉喝下一盅温热的鸡汤,似是想到什么,眉头紧紧皱起。 早朝上贾侯爷又弹劾甄国公后院不宁,把甄桐屿那位放印子钱的妾室拉出来反复治罪,甄国公则是言明已经休妾,不为所动。 那两人吵得他头疼。 说到底,还是贾侯爷记恨甄国公那个四女儿,怀疑是邺王侧妃害了其女不得不给禄亲王世子为妾。 皇帝便是连秦湛瑛都恼上了。 “皇后,老四年纪不小,襄王跟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两个女儿了,他在子嗣上也得抓点紧才是。” 皇后面上不显,心中一片苦涩,当她不想吗? 下一刻却听皇帝说:“你尽快寻一门贵女为老四指婚,这么大岁数连个妻室都没有。” 皇后心念一动,试探道:“其实臣妾心中也有人选,皇上以为周御史的嫡长女如何?” “家室太低。”皇帝不客气地评价。 四品御史之女最多做个侧妃,若是皇后相中,也并无不可。 皇后本来也看不上一个四品官的女儿,之前的话只是抛砖引玉,她以帕子压了压唇角,继续说:“臣妾倒也看好另一户,从二品内阁学士徐威的嫡长女,容貌出挑,颇有才名。” 皇后眸光轻闪,在皇帝面前她实在不好挑武将门第,若是私下,她大可以叫几位武将之女来选,只可惜如今只能让皇上赐婚,才能逼得儿子就范。 内阁学士听着清贵,实则不过是个文官,但好在徐威之妻有个妹妹,嫁的是内廷司总管,也算有实权。 皇帝思忖片刻点点头,大手一挥,将内侍总管召到面前,直接吩咐道:“给朕拟制,内阁学士徐威嫡长女赐为邺王正妃,周御史之女为邺王侧妃。” 皇后眼中的喜色是压也压不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四皇子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已至弱冠。今有内阁学士之嫡长女,值及笄之年,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朕下旨钦定为皇四子之正妃,择吉日大婚。 钦此!” 内侍特有的尖锐嗓音在邺王府悠扬回荡。 秦湛瑛顾不上脸色惨白身形不稳的甄羽霜,在小厮的阻拦之中抢过一匹马,直奔皇宫而去。 皇后早知他定会前来质问,换上一身素净的宫装,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在宫人的搀扶下落座在主位上。 见到这副模样的母亲,秦湛瑛到嘴边质问的话愣是没说出来,他抿了抿唇瓣,面色复杂地问:“母后,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答应儿臣不娶正妃的吗?”https:/ “皇儿!”皇后红着眼眶打断他,“说到底还是上次,甄羽霜害了你表妹,贾侯爷一直咬着不放,皇上迁怒,才会直接给你定下婚事,母后对不住你,母后没能拦住你父皇……” 秦湛瑛身形一颤。 “母后,仪表妹的事情与霜儿无关,她根本不知情。”他顿了顿,面露恳求之色,“母后,你再去求求父皇收回旨意可好?” 皇后并未与他争辩,反而脸色愈发苍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皇儿,你仪表妹已经被许给禄亲王世子为侧妃,贾侯爷是彻底与咱们离了心,你父皇一言九鼎,圣旨岂有收回的道理?万一让襄王那些人抓住话柄,别说你的前途,母后的后位也岌岌可危。” “如今母后已经对你彻底失望了。” 皇后抹了抹眼泪: “母后求你,就算是为甄羽霜想想,你要拒绝皇上赐婚,皇上一怒之下那甄羽霜能讨到好吗?说不定就赐毒酒……” 秦湛瑛脸色彻底灰败下来。 母后说得对,一旦为霜儿抗旨,父皇一定不会放过霜儿。 母后为他殚精竭虑弄成这副憔悴模样,他又怎忍心再多加逼迫。 而且…… 秦湛瑛咬了咬牙,瘫坐在精致的檀木椅上。 他回去要好好劝劝霜儿,忍耐一时之气,为了他的前途和他们的未来! 将来自己问鼎大位,一定立霜儿为皇后,他不会碰其它女子,成全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126章 罗雀 甄汨珞将安景辰送回军营,正准备离开,却被徐州卫所大门口的两道身影吸引了视线。 一人黑衣圆领袍,长发高束,身形高挑,长着一张俊俏的娃娃脸含笑对面前的姑娘说着话。 而那女子穿着一件鹅黄色短袄,下身是颜色较浅的百鸟裙,精巧的下巴埋在蓬松的毛领围脖里,露出一张乖巧可爱的小脸。 “霍遇哥哥,听说你领差事即将去泉阳城了,这是我从寺里求来的平安符,希望你不要嫌弃。” “当然。”霍遇接过那枚用朱砂绘制的符纸,从怀里取出一枚纯黑色的荷包,小心翼翼地装好又挂在腰间,笑容灿烂:“三娘,谢谢你。” “据说泉阳城南有一片雨林,里面有一种特别漂亮的石头,等我收集一些颜色漂亮的拿回来送给你……” 陆月儿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这两人是何时关系这么亲近的?”甄汨珞站在原地有些发蒙。 霍遇和陆月儿? 还有,这个霍遇平时看着挺机灵的,这时候怎么犯傻? 送姑娘礼物哪有送石头的,蠢蛋。 想到什么,甄汨珞表情略显古怪。 旁人不知,她可是一清二楚的,霍遇的差事根本不是跟着工部的人去泉阳城维持治安,而是千里之外的扬州战场…… 秦临渊打算提前动手,与楚总兵联手,彻底拿下扬州,天高皇帝远,届时京城即便派人前来也掀不起水花。 不过霍遇要精心为陆月儿找礼物,倒是有几分心意。 听说霍遇年方十七,家中无妾室无通房,年纪轻轻又是武功高强,得封校尉,如果陆月儿喜欢的话,倒也挺般配。 甄汨珞随即笑了笑,这是人家年轻人的事情,她还是不管了。 “三娘!”她朗声唤道。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上前与两人打招呼。 陆月儿身形一颤,猛地低下头去,小脸羞红,倒是霍遇还算淡定,抱拳行礼。 “霍校尉,你还有公务吧,本王妃与三娘就先回去了。” 霍遇低头对陆月儿眨了眨眼,告辞离去。 陆月儿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怯生生地说:“珞姐姐,你这么快就出来了啊?” “是啊,没多大事。”甄汨珞轻笑,“是我打扰你们说话了吗?” “珞姐姐!当然没有!”陆月儿见她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稍稍松了口气,又干巴巴地解释:“我就是碰巧路过,见到霍遇哥哥回军营,打个招呼而已。” “哦。”甄汨珞眼中笑意更甚,“原来是碰巧,那还挺巧的,我们回去吧。” 王府在城东的涯石街,徐州卫在城北,还真是好“巧”。 不过这小丫头脸皮薄,她也不好揭穿。 军营靠近城北门,方便来往巡视,而今日的城北门似乎有些热闹。 飞羽与车夫申叔候在马车旁,等两人上了车,马车就向王府的方向而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马车排着队出城?”甄汨珞颇为好奇地问。 飞羽在车厢外吹了个口哨,语气似笑非笑道:“王妃你忘了,今天是会陵城薛大夫人认义女的日子,不少小官家眷都前往恭贺。” 甄汨珞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我们回府吧。” 原本薛大夫人顶着一个县主的爵位,只要她招呼一声,徐州府上下的官员府邸多少都会给她些脸面,只是这位夫人实在能作妖,先得罪王府,又找了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义女。 所以这种小宴但凡有头有脸的夫人都不乐意去,去的也都是些意图攀附的府邸。 好好的一场宴会,薛大夫人本来画着精致的妆容坐在主位,由身边的嬷嬷招待宾客,在她看来,徐州还没有人能值得她亲自迎接,可前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她一眼瞧过去,张员外夫人、岑秀才夫人、李举人夫人…… 身份最高的那个是会陵城冯知州夫人,冯知州是有名的笑面虎老好人,素来会端水,两方不得罪,冯夫人又没有女儿,才无所顾忌地前来。 薛大夫人脸色一黑,一口银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这些拜高踩低的小人!见她一时虎落平阳被犬欺,就一个个敢驳她的面子,定然是受那惹人厌的王妃指使。 甄画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一旁与薛大夫人说着话,一口一个“义母”叫得薛大夫人眉开眼笑。 见此情形笑容也有几分牵强。 她是知道的,薛大夫人为了场面特意给总兵府沈夫人、知府白夫人、乔通判夫人那些身份高的女眷下过帖子,结果这些人却一个没来,来得都是些上不得台面之辈。 她原本想着在宴会上一展风姿,洗去污名,现在都没脸出去说。 可恶! “舒慧,你办宴席怎么不叫上梦娘呢?”薛大老爷不知何时走进宴客厅,满脸写着质问。 薛大夫人嘴角的笑容一僵,表情挂上几分扭曲狰狞,“赵梦娘是什么身份?今日来的都是贵客,一个妾室怎么能到前面来……” 薛大老爷满脸写着不赞同,他牵着低眉顺目的赵梦娘,以及一个长相与他有三四分相似的女童上前,“便是你不喜欢梦娘也不能如此折辱她,正好叫梦娘帮你招待客人,在各府邸面前露露脸。” 没等薛大夫人拒绝,赵梦娘眼含热泪,很是感激地看向薛大老爷,“妾身若是惹县主不高兴,妾身就回去吧。” “爹爹。”那女童望着桌案上精致的点心,露出渴求的神色。 被娇妾爱女这般捧着,薛大老爷心中妥帖,保护欲爆棚:“梦娘体贴,夫人怎会不喜欢你,你万不要自轻自贱,老爷做主,你和盈姐儿就留在前厅,多与夫人们交际一下。” 只听“砰”地一声炸响,薛大夫人面前的桌子被掀翻,茶盏盘子、点心水果全部散落一地,吓得在场夫人们尖叫起来。 薛大夫人满眼阴鸷,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揪着薛大老爷的衣领怒吼道:“姓薛的!老娘是不是给你脸了?!” 第127章 互殴 “你和赵梦娘这个贱人还敢出现在本县主面前?!”薛大夫人面容骇人,揪着薛大老爷就是“啪啪”两个巴掌,给在场女眷惊得目瞪口呆。 当众被妻子掌豁,薛大老爷呆滞了一瞬间,顿觉丢人至极,一把就将眼前形容疯癫的女子推了个跟头,“秦舒慧!你是不是疯了?!” “你这个疯婆子?!老子要休妻!!!” 他喊得咬牙切齿,一旁的赵梦娘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却上前抱住薛大老爷,连声劝阻道:“老爷!老爷你别激动,县主一定不是故意的,县主也是气急了,我们母女可以离开府中,求县主莫要和老爷置气了!” 赵梦娘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她身边的女童也大声哭嚎起来。 这一劝更是如同火上浇油,没等薛大老爷挣脱赵梦娘的怀抱,那边薛大夫人已经爬起身愤怒的暴起,尖锐的指甲猛戳对方的眼睛。 薛大老爷躲闪不及,脸上被划出两道口子。 “姓薛的!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老娘今日打死你!!!” “秦舒慧!你这个泼妇给老子住手!疯婆子!!!嗷嗷嗷!!!” 夫妻俩旁若无人的互相殴打,薛大夫人仗着身形富态,甚至力压薛大老爷一筹。 宾客们震惊不已,嘴巴张得好像能塞下一个鸡蛋。 谁能想到参加个认义女的宴会,能见到如此劲爆的夫妻互殴。 这惠安县主平日里高高在上,满嘴都是“规矩”、“礼节”打起人来可丝毫不含糊,招式虎虎生威…… 甄画跌坐回椅子上,小脸时青时白,她以为自己傍上一位县主,日后定是前途锦绣。 可谁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在院子里跟甄琴打一架都担心丢了名声,薛大夫人众目睽睽之下与丈夫厮打,不用说,以后肯定是整个徐州甚至是鲁国的笑柄。 她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就就变成这幅模样? 甄画一时之间恨不得从来不认识薛大夫人,更别提什么“义母”、“义女”。 甄画傻眼地坐在位置上,心底无声地咒骂每一个人。 薛府的消息一时半会还传不到甄汨珞的耳朵里,王府就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乔通判之女求见?”甄汨珞讶然地问。 按规矩,到各府上拜访都是要先下帖子,经过主人家同意才会在约定时间前来。 夷陵城那些夫人小姐们对王府都是十分的恭顺,一切都是按照礼仪办事,乔名姝这么火急火燎地求见她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 甄汨珞冲飞羽点点头,示意她去将乔名姝领进来。 乔名姝打扮的很清秀雅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脸却有些苍白,眼底浮现出一片青影。 “参见王妃。”她款款行礼。 “乔姑娘请起。”甄汨珞虚扶一下,示意飞羽赐座。 乔名姝略显不安,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指死死地掐住帕子,犹豫片刻,才仰起头说道:“王妃,臣女今日冒犯求见,是为了求您一件事。” 甄汨珞闻言皱了皱眉,她对乔名姝这个小姑娘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聪明漂亮有才华,懂事识大体。 于是她浅浅点头,温和地开口,“你说来听听,若是合情合理本王妃替你做主。” 乔名姝面上却并无喜色,她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语气僵硬,“臣女想求王妃帮帮沈家的沈攸宁,她是被逼订下婚事的,人被强硬送到庄子上……” 乔名姝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无声。 她知道没有立场说这番话,尤其是还胆大包天地来求王妃。 沈攸宁的婚事毕竟是沈家老夫人定下的,若是王妃强制插手,说不定也会弄得一身骚。 可……乔名姝苦笑一声,她实在不忍心沈攸宁落得那般下场。 她从父亲那偷偷听到一桩秘闻,那李家公子李书源岂止是平庸,甚至有打人的倾向,据说李夫人买过几个通房给他,银子给的足足的,时候甚至会追加“补偿款”,可想而知那些女子…… 甄汨珞为难地眉宇微蹙,“乔姑娘,沈攸宁的婚事应该是她父母长辈定下的吧,本王妃没有任何理由棒打鸳鸯。” 乔名姝垂下头,鼓足勇气说:“沈大人回京述职,沈夫人被软禁在府中,她并不同意这桩婚事。” 甄汨珞直直地盯着她,“你如何知晓?” 乔名姝虽跪在地上,但腰板挺直,一双眼眸清澈地与她对视,并无半分异色,“臣女与沈攸宁是至交好友,她被关押在庄子上,她的侍女好不容易才传出消息,臣女想,无论如何要为好友争取一番!” 为此,她豁出去了。 甄汨珞轻笑一声,思考片刻,不置可否,“乔姑娘你先回去吧,容本王妃再想想。” 乔名姝有些失望,讷讷应是。 送走乔名姝,甄汨珞对飞羽吩咐:“你去陇上县,打听一下这位李公子。” 飞羽一看,就知道她是想管了。 只是这件事哪有那么容易,总兵府不是小门小户,甄汨珞想帮沈攸宁却也不想让王府惹上麻烦。 她心中有把握乔名姝所说八成是真的,就凭那日苗锦玉的反应,那李家只怕也不是什么良配。 此事得从长计议。 最主要的是沈总兵夫妻俩的态度。 甄汨珞叫来了陆月儿大致说了一下乔名姝的来意。 陆月儿单纯的眼眸微微瞪大,“珞姐姐,这么说那位李公子大不妥?”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有几分祈求,“珞姐姐,你帮帮沈大小姐吧。” 沈攸宁知书达理,是很好的一个姑娘,若是因此葬送未来,实在太可惜了。 甄汨珞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她就知道陆月儿会这么说,一个两个都求到自己头上,她若是不应,岂不是太过冷血。 不过,她也正有此意。 “飞羽,你去给沈夫人下一张帖子,请沈夫人明日过府与本王妃说说话。” 说实话,上次沈安宁的事情她有些迁怒沈夫人,但说实话,沈夫人本人并无什么过错,是个可以相交的。 第128章 次媳 为了迎客,甄汨珞一早便起身梳妆打扮。 她今日穿的是上次那一件绛紫色长衫,裙摆上金线所绣的襕纹在走动间款款摇曳,熠熠生辉,她噙着一抹闲适的笑,端庄地坐在主位上,眸若寒星,贵气逼人。 “臣妇给王妃娘娘请安。” “臣女给王妃娘娘请安。” 一声接着一声的请安,甄汨珞神情始终平淡无波,“沈夫人呢?” 下首的锦衣妇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后又大方地屈膝回答:“王妃娘娘,大伯房里的熙姐儿病了,大嫂忙着照看幼女,实在无暇前来拜见,婆母特意叫臣妇前来给您赔罪。” 甄汨珞目光扫过几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沈大姑娘也没来?” “回王妃,攸宁犯了些小错,她又即将定亲,被婆母叫去学规矩了。” “呵。”甄汨珞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人正是沈家二夫人,以及其女儿沈罗宁,大房的庶女沈安宁、沈樱宁。 这一家人倒是齐。 飞羽取来几朵珠花分给几个小姑娘。 甄汨珞轻呷一口茶,不以为意道:“这是给沈四姑娘的见面礼。”为着面子才又多给沈安宁姐妹两个。 沈罗宁瞧着手中粉白色的珠花,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没想到王妃出手就是这么好的东西,难怪那位长房的二姐姐削尖脑袋也要钻进王府。 沈罗宁撇撇嘴,余光一闪,又盯上沈樱宁手上那个橙色的,一伸手就抢了过来,把玩的津津有味。 一切所为状若无人。 沈樱宁美眸含泪,委屈地看向甄汨珞,企图惹起怜惜。 甄汨珞眼帘微垂,就当没看到。 沈罗宁这做派不好,沈樱宁也未必是什么好人,她才懒得掺和。 倒是沈二夫人只是笑笑,表情不变,正想跟甄汨珞寒暄几句。 却听主位上明艳漂亮,贵气大方的女子悠然开口: “本王妃唐突地问问,贵府大小姐犯了什么错?攸宁那姑娘本王妃是见过的,知书达理,很是乖巧……” 沈二夫人笑容一滞。 难不成王妃是特意为沈攸宁来兴师问罪的? 听说沈攸宁最近很出风头,得了王妃眼缘,好几次被召见赏赐。 沈二夫人心里不是滋味,要不是自己一家去陪老夫人礼佛,哪轮得到沈攸宁巴结王妃,这些赏赐与荣耀都应该是自己女儿的。 “王妃,”沈二夫人轻叹一声,面露可惜,“我那侄女冲撞到她祖母,给她祖母都气病了。” 甄汨珞脸色发沉。 好一个沈二夫人,上次在酒楼撞见沈二夫人与人说隔房侄女的闲话,到自己面前也不知收敛,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一个姑娘家的名声也就毁了一半。 “珞姐姐。”陆月儿从外面挑帘进入。 今日本就是她支的主意,叫沈夫人过府问问,甄汨珞也答应她旁听。 一进小厅,一屋子女眷却没有一个是沈夫人。 没等陆月儿再开口,沈安宁眼睛一亮,主动上前攀谈:“月儿妹妹,上次我对你一见如故,可惜送来的帖子你都说有事没有应下……” 陆月儿眼神明亮且疏离,“沈二姑娘,我确实有事,不好意思。” 这个沈安宁还敢上来攀附,出了那样的事情她还敢到珞姐姐面前舞。 若是自己办了那种不体面的行为,怕是羞也要羞死了! 那位衣着华丽的夫人盯着陆月儿笑道:“好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王妃,敢问这是夷陵城哪户人家的姑娘?”httpδ:/m.kuAisugg.nět 沈二夫人有些后悔这段时间不在夷陵城,夷陵城这些官员女眷平日里把什么清高显贵挂在嘴边,一遇到皇亲国戚还不是眼巴巴上来讨好。 这一个也不是谁家的,与王妃姐妹相称,如此亲昵。 甄汨珞挑眉看向她,“京城,渭阳侯府的嫡出三姑娘。” 沈二夫人一惊,那种轻视的眼神顿时消失了,瞧着可爱乖巧的陆月儿,眼睛里有光芒闪烁。 她儿子还未定亲,原先说的是荆州知府的大小姐,如今看来,这渭阳侯的女儿也配得上。 京城天子脚下的勋贵,自然与旁人不同。 没规矩! 陆月儿被盯得厌烦,躲到了甄汨珞身边去。 “王妃,这陆姑娘……” 甄汨珞放下茶盏,打断沈二夫人的话,“本王妃见过贵府的五小姐,倒是个聪慧的孩子,也不知病情如何,若有时间,本王妃一定要前去探望一下。” 沈二夫人还想打听陆月儿,被她转移话题还颇有些不悦,但也只能笑着回答:“小孩子容易得病,王妃可别过了病气,如此倒是我们沈府的过错了。” “沈熙宁得的是什么病?” “小风寒罢了。” 沈二夫人见陆月儿全程低着头也不说话,有几分不喜,但想到对方是侯府贵女,便对着沈安宁等人吩咐道:“罗姐儿,你们几个陪陆姑娘说说话,都是差不多岁数,想来也能玩到一起。” 陆月儿眼中含着显而易见的不愿意。 甄汨珞似笑非笑地说,“我这小友就不爱说话,她与沈二姑娘想必也没什么可说的。” 沈安宁脸色霎时苍白下来。 她垂下头贝齿紧咬住粉嫩嫩的唇瓣,眼神透露出几分不甘。 王妃怎么能这么说她?难道还因为上次的事情而记恨自己? 她最后不是也没见到凌王嘛…… 回府之后她去求了姨娘,姨娘二话不说就给祖母书信一封,嫡母还没来得及罚自己,就被祖母拦了下来。 沈安宁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倒是沈二夫人看了看沈安宁,扯了扯嘴角,理直气壮地说:“王妃,我这侄女愚笨,但年纪小,还望王妃别与她一般见识。” 沈二夫人自然清楚那件事。 她轻蔑地在心里想:沈安宁这小贱蹄子的花花肠子谁不清楚,若非哄着老夫人,她也不会领着一个庶女招摇过市。 她瞧不上沈安宁那副蠢样子,要攀龙附凤就别让人抓到把柄呀?还因此凭白得罪王妃,害得自己一起吃瓜落。 “沈二夫人,本王妃累了要先去后面更衣。” 第129章 沈家 甄汨珞已经彻底失去耐心,无论是沈安宁还是这沈二夫人都是一类人,做错事从来不找自己原因,全部归结给别人。 闹得不好看,她还到受害者面前来说“你应该原谅”之类的圣母发言。 既然问不出沈夫人和沈攸宁的近况,那也就没必要再喝这茶。 沈二夫人表情一僵,还以为是沈安宁得罪了王妃,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主人家离开,自然不能没人招待,飞羽笑吟吟地拄在主位一旁。 见此,沈二夫人又来劲儿了,她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金瓜子就要递给飞羽,“这位姑娘,我们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惹王妃不喜的,还望您给解惑。” 飞羽目不斜视,看都不看那金瓜子一眼。 这沈家二夫人一家子往那一站就不得王妃待见,她还要往上凑。 沈二夫人不肯放弃,“这位姑娘,不知道王妃喜欢什么东西,我回去一定让人备上给王妃赔罪。” 飞羽怒极反笑,“沈二夫人,王妃喜欢的东西自然有王府供给。” 言下之意,用不着你送礼。httpδ:/m.kuAisugg.nět 沈二夫人目光沉沉,这个婢女真是不知好歹! 不过她一个官员夫人,几次碰了壁,也没脸再纠缠下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带着女儿和两个侄女离开。 “出了二门,沈四姑娘就抢了三姑娘的东西,她问二姑娘讨要,那位二姑娘不给,还说回去要向沈老夫人告状。” 甄汨珞有些无语,看来这两方也没表面上那么和谐呀。 她还以为沈老夫人“宠爱”的二儿媳跟那位外甥女妾室应该是一个阵营的呢。 不过她也确实不想再与这位沈二夫人接触了。 暮色将至,甄汨珞捧打开京城里送来的包裹,有老太君给她衣衫首饰,其中还有一封甄国公的亲笔信。 飞羽换上一盏更明亮的灯,方便她继续看。 “半年不见,吾儿可好?” 甄国公是个武将,说话也从来不文绉绉的,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信上对女儿的关心也是简单粗暴,甄汨珞含笑,眼里却闪着温情的光芒。 越往后看,她的表情有些古怪。 甄国公在信上说皇上有让秦临渊率军出征的意图,叫她不要着急,又说了邺王党羽向皇帝献计,意图劝说皇帝对越国发起和谈…… 越国人都打进荆州了,马上就要撕开鲁国腹地,所图定然不小,如果这个时候提出议和,那失地与百姓怎么办?甄汨珞抿了抿唇,并不赞同。 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皇帝有松动的意图,又封了武将出身的忠义伯前往荆州继续抗敌,只是动作并不激进。 还有……皇帝为秦湛瑛赐婚,正妃是一位学士之女,还有一位侧妃,甄羽霜最近总回府哭诉,求甄国公和老太君帮她。 甄汨珞觉得有些可笑,先前那两人山盟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闹成这样…… “再看什么?” 一道黑影悄然无息地落座在她的身后,甄汨珞吓了一大跳,这才看清,原来秦临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王爷。”她生气地说,“你最近不是很忙吗?还有时间回来吓唬我?” 回应她的是那人一声低低的轻笑,秦临渊双臂一展,将人抱在怀中,余光扫向那封信。 “原来是岳丈大人的信,难怪看得那么认真。” 甄汨珞被抱在怀中,拿捏住命运的后颈皮顿时也偃旗息鼓,没了脾气,她眼神轻闪,似是想到什么,主动凑上前去,在他下巴上蹭了蹭,“阿渊,我跟你打听个事呗。” 美人在怀,还如此殷勤,秦临渊又开始心猿意马了,“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甄汨珞嘴角一抽,“倒也不用,”她顿了顿坦然地问:“你觉得沈总兵这个人怎么样?” 他垂眸思考了片刻,回答:“为人端庄正直,就是有点认死理。” 就比如扬州的楚明心,在他的双赢计划下楚明心很乐意倒戈,而那位沈总兵起先还对他染指徐州卫的动作比较不满,后来确认他并没有胡乱指挥,徐州卫发展迅猛,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这种人不难对付,他喜欢讲理,那你就跟他讲就是了。 甄汨珞想了想,眼底闪过一抹讶然之色,“那你觉得他是那种宠妾灭妻的人吗?” 对上秦临渊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微泛红。 “不是。”秦临渊深深地望着怀中小王妃娇俏动人的模样,眼底闪烁着炙热的火光,手底下都有几分不老实,“沈玦那个人最重规矩,平日里霍遇那几个走街遛鸟,他都要说说,有一次霍遇带人将一个小县城里强抢民女的纨绔子弟抓到,狠狠打了一顿,被沈玦知晓,当时就呵斥霍遇不该私下动刑,而是该将人交给当地衙门。” “难怪啊……” 甄汨珞露出一抹笑容,听起来这位沈总兵确实很讲规矩,只是思虑不足。 那纨绔子弟能多次强抢民女,说明当地衙门也是管不了的,这种人送进衙门也不过是几个板子就出来了,还不如好好教训一顿。 “沈总兵最近赴京述职了是吗?” “嗯。”秦临渊低低应了一声,手掌探进她的腰间,“本王几日不回来一次,你也不想我?” 甄汨珞无语了,她就知道这家伙又开始发、情了。 不过这一次……她的笑容渐渐变得恶劣,主动凑上去含住对方炙热的唇瓣,轻轻捻磨,加深这个吻。 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在她的示好下呼吸渐渐粗重,气息尽数喷洒在她的身上,很清浅,还有一丝丝甜意。 对方眼中的柔情与爱意令她十分满意,甚至没去计较在她衣物中不断作乱的手。 “王爷,你去沐浴。”甄汨珞一吻结束,小跑着躲开他,“在军营里蹦跶一天,身上都有汗味了。” 当然,他身上的问道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侵略占有的气息。 秦临渊差点没气笑,这个小撩精挑起火来,就叫他滚去洗澡。 第130章 送行 血气方刚的男人是那么好打发的吗? 真当他没脾气是吧。 他深深地盯着那个满脸得意的小家伙,直接上前把人打横抱起,“既然你嫌弃本王,那就你负责洗干净……” 甄汨珞本来是没想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羊入虎口,两人在浴室耳房一直折腾了大半夜。 第二天她都是顶着大黑眼圈起床的。 叮嘱了飞羽给沈家带个话,她就换好衣服跟着秦临渊出门。 她是会骑马的,而且马术精湛,只是要爬上马的时候,被秦临渊拽着上了他的马。 甄汨珞侧着身,腰肢被身后的男子牢牢圈住,她就只能靠在对方怀中,两条腿晃悠晃悠的。 “王爷,我会骑马。” 秦临渊目光如秋水一般深邃迷人,“本王知道,只是你昨天……那个地方不是疼吗,还怎么自己骑马?” 他声音压得极低,甄汨珞没忍住从耳根到脖子歘地一下泛起红晕,大庭广众之下…… 她没忍住,伸出手在对方的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这个家伙太可恶了,说到底她不舒服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他没完没了…… 秦临渊不怒反笑,抱着人好一番腻歪,谁叫昨夜是她主动送上门的。 几人渐渐行至郊外,一排排高耸的树将这里与几公里外繁华的城池拉开距离。 苗老将军身着宽大的甲胄,目光凛然,虽上了年岁,但气势不减,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银甲青年,长着一张娃娃脸,但身上杀伐之气十足。 苗老将军看着身边的霍遇,不禁在心中感叹:后生可畏! 苗贺清那臭小子输给霍遇也不冤。 此次出征本来就是背地里进行,这些人个个都是凌王府的死忠,一共五百神机营的人,五百前锋营的人。 出来的大多都是凌王信任的老将,霍遇能如此年轻就走到这个地步,确实是个良才。 苗老将军知道霍遇那些走街遛鸟、招猫逗狗的传闻,只是在他看来年轻人哪有不调皮的,只要不祸害人,怎么折腾都可以! 马儿一声嘶鸣,秦临渊与甄汨珞执手出现。 “王爷。” “苗将军。”秦临渊冲他微微点头。 他们并无打扰大军的意思,只是与苗老将军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近一千人的军队拔营而起,远赴扬州战场。 甄汨珞清楚,这些人只是先锋部队,不管京城那边会不会要求徐州出兵,扬州那块地盘他们也势在必得。 将士们走得绕着偏僻的地方走,来去匆匆,不留痕迹。 事后秦临渊回了军营,而甄汨珞百无聊赖地带着飞羽再城中乱逛。 “小二,你这本书虽然细节做得很好,但绝不是前朝李继的摘录本,我家小药童不懂事,花了十两银子买的书,你必须给我退掉。” 那小二一脸不耐地摆手,“卖出不退,是你家人眼光不好,怎么能怪我呢!” 那蓝衣姑娘气得小脸微红,“人有所为之有所不为,你家书局做黑心生意长久不了,明明不是大儒孤本,却要做旧……” 小二瞪大眼睛,“滚!哪来的小丫头片子,竟敢诋毁我们贤明书局?!你给我滚!” 小二嗓门极大,引得不少人频频注意这边。 蓝衣姑娘被他这阵仗吓得退后一步,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飞羽眼疾手快,手掌托在她手肘上,将人扶了起来,“云姑娘,你可站稳了。” 云芙眼眸微微瞪大,略有惊讶之色,下意识看向飞羽背后,果然一个紫衣小夫人笑吟吟地站在一旁。https:/ 云芙理了理易容,走上前微微屈膝,嘴上喊得却是:“秦夫人。” 甄汨珞笑了笑,她倒是聪明。 她兀自看向那名小二,和气地说:“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若有什么误会不妨直接澄清?” 小二表情有些迟疑,方才那女子一身素衣素钗,他没放在眼里才出声威胁,这个年轻夫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 云芙眸光一亮,上前主动说:“这本书虽然书页做旧发黄,还特意用了凌幽草做出书香气,但仔细闻就能闻出荆州墨的香气,荆州墨是一百年前才出现的,又怎么可能是前朝……” “哎呀呀!”从对面的茶楼里挤出来一名身形微胖的锦衣中年男子,他挡在那小二身前,连声道:“二位这是干嘛呀,和气生财!” 胖老板笑得脸皮皱起,好像包子褶似的,“不过姑娘,我家确实是收了一本李继的手抄诗选,十天前卖出去了,当时赵书生,李秀才都确定了就是李继的,姑娘你这是不是被小药童骗了?” 看来这胖老板人在茶楼,全程都听得一清二楚,眼见着难以收场,才出来讨饶。 云芙露出一脸为难之色,“不可能,我家药童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老板你再看看,这一本是不是你家那个……” 胖老板拿起书又看了看,撇了撇嘴,“姑娘,我们真是良心做生意的,实在不行咱们就将赵书生李秀才出来做个证,你也叫你家药童出来对峙……” “老板,”那小二态度不善,嘀咕道:“谁知道她会不会作伪证。” 看来两方人是都不认了。 云芙虽着急,但形容间有一种从容之态,模样很是知礼大方。 甄汨珞笑了笑,主动上前一步,“云姑娘,这书的字迹我倒是很喜欢,若不然十两银子,你将这书卖给我吧。” 云芙唇瓣动了动,“秦夫人,这书不是李继手抄,并不值得十两银子。” “无妨,我很喜欢。”甄汨珞让飞羽从怀中取出银子,见状云芙面露一丝羞愧,将书递了过去。 甄汨珞拿了书就带着飞羽离开这个看热闹的人堆,又往前面的铺子而去。 云芙不知何时,小心翼翼地跟着上前,低声道:“谢谢您帮我解围。” 甄汨珞轻轻点头,并不否认,“小事,而且我确实很喜欢此人的字。” 云芙主动说:“秦夫人是出来买书的吗?前面有一家清文书局,民女可以为您推荐两本。” “好啊。” 第131章 会元 三月廿十五,京城。 “臣徐威携妻女参见邺王殿下。” “参见殿下。” …… 秦湛瑛笑容略显牵强,眼下是遮不住的青影,他虚扶一把眼前的中年男子,轻声道:“徐大人请起吧。” 有皇帝的圣旨在,母后生怕他后悔似的,不到一个月就要他到徐府来下小定礼。 秦湛瑛苦笑一声,对身边的礼部尚书打个眼色,示意他上去说话。 礼部尚书范大人熟练地与徐威攀谈起来。 “徐大人,皇后娘娘请寺庙的高僧选了个好日子,下月廿十八号,你看如何?”筷書閣 “臣等全听皇上皇后的吩咐。”徐威没意见,当然也不敢有意见。 在一片贺喜的喧哗声中,秦湛瑛浑浑噩噩地坐在位置上喝茶,那清香的茶汤灌进嘴中竟是出奇的苦涩。 “殿下。” 秦湛瑛抬眼望去,对上一双漂亮的眸子,眼前的小姑娘穿了一件玫红色百迭裙,两个鲜红的对襟随主人的走动轻轻摇曳。 徐妙妙生得一副好相貌,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瑞凤眼顾盼生姿,眼尾上挑,如同古画中的仕女。 此时她正用一种含羞带怯的眼神望着眼前俊朗高大的男子,“妙妙多谢殿下亲自登门下小定。” 秦湛瑛神色微冷,“嗯”了一声。 见他无感似的,徐妙妙咬了咬唇瓣,心中有些不甘,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石青色绣鸳鸯的荷包递了上去,“殿下,妙妙得知圣上赐婚,最近几日做女工到深夜为殿下绣制了一个荷包,希望殿下不要嫌弃……” 秦湛瑛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另一只手接过荷包就放在桌案之上。 徐妙妙羞赧地垂下了头。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对面的男子眼神冰冷,隐隐透着些不耐烦与厌恶。 秦湛瑛嘲讽地笑了笑。 连续几夜不眠不休为他绣荷包?所以他就要承这份情吗?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对一个无辜之人抱有敌意,但只要一想到这段时间霜儿哭得肝肠寸断,他就心口一缩一缩的疼。 眼前这个女子,终究是他和霜儿爱情之中的拦路虎…… 恰逢小厮捧着一对木雁交给徐夫人,秦湛瑛忍耐不住站起身,大步向徐府之外走去。 徐府的位置在丽华街,因为距离国子监不远,所以今日格外热闹。 春闱会试结束,正是放榜之时,无数学子挤破头去看那份榜单。 “公子,咱们中了!会试一甲第一名!” 一名白衣小厮面含喜色,冲出人群挤到不远处茶楼中一名红衣圆领袍的男子身边。 “公子,您是会元!” 不少学子看完榜单就会到这茶楼里喝茶,秦湛瑛盯着那红衣青年,走进茶楼之中,在不远处一桌落座。 “小暑,别咋咋呼呼的,不就是会元吗……” 那男子言谈间很是轻佻,似乎并不以为意。 周围有好几个学子私下打量这人,窃窃私语议论。 此人名叫祁忪戊,据说是一个小县城的秀才之子,从春未开始,乡试、院士、会试连中三元,即便最后在殿试上不出彩,但也是板上钉钉的官员。 秦湛瑛抿了抿唇,他与外祖父彻夜研究过此人的文章,确实是个有才华之辈,与其等殿试出彩之后再拉拢,还不如提前与对方结交一番。 前者是锦上添花,而后者说不定就是知遇之恩。 他喝了口茶水,眼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不过他此时却并未贸然上前攀谈,免得叫人心生警惕,秦湛瑛暗暗思量,他得安排一个好机会见一见这位祁公子。 “祁兄,恭喜,会试的榜首。”一名蓝衣学子意图凑上来搭话。 祁忪戊眼皮掀了掀,瞧了那人一眼,便淡淡地收回视线,嗓子里溢出一声漫不经心的“嗯”。 见他完全不搭理人,蓝衣学子撇撇嘴,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与妒忌。 连中三元又怎得?说不定在殿试上遇到皇帝就成了软脚虾。 这副倨傲的模样就算进了朝廷,估计也要被人排挤,他暗自冷笑。 一直注意对方的秦湛瑛倒是眼前一亮,怀才者傲,也就说明轻易不会被一点蝇头小利吸引了去,这未必不是好事。 祁忪戊喝够了茶,起身抚了抚衣袍,桃花眼余光一闪扫到一抹玄色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 ───────── 甄汨珞给沈家下的拜帖上还印着一品诰命的小印,意思是沈家根本没有拒绝的份。 辰时已过,日上三竿,王府的朱轮车停在沈总兵府正门前,出来迎人的是沈二夫人。 身后跟着女儿沈罗宁,两人含笑上前,屈膝行礼:“参见王妃。” 甄汨珞淡淡地应了一声,“二位请起吧。” 跟随沈二夫人一路进入总兵府二门,那位沈老夫人都神龙不见首尾,看来是半点没有出来相迎的意思。 甄汨珞来过沈府,清楚这里并非是沈夫人的院子,那应该就是那位沈老夫人了。 果然,进入一处还算清幽的住所,侍女们挑帘让主子们进入。 映入眼帘的是主位上一名赭红色暗花道服的老人,对方约莫六十多岁,手中还把玩着一串佛珠,闻声,沈老夫人张开双眼,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连声道:“王妃娘娘快请坐。” 甄汨珞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着架势,沈老夫人是不准备行李了。 果然,沈老夫人顿了顿便解释:“王妃恕罪,老身腿脚不便,实在不能给您行礼,请您海涵。” 甄汨珞“噗嗤”一下笑了,“那沈老夫人就坐着吧。” 沈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亲切。 甄汨珞兀自走向沈老夫人左手边第一个位置。 此时她才注意到,这小厅中不只有刚才跟来的沈二夫人与沈罗宁,还有一名打扮鲜亮的女子,对方一身妃色竖领对襟衫,头上用两只纯金飞鸾簪,挽起一个凌云髻,架势不比沈夫人的小。 此人长相倒是与沈安宁、沈樱宁有几分相似,甄汨珞心中有所怀疑,这一位想必就是那位沈老夫人的外甥女,沈总兵的妾室韩氏。 第132章 不敬 甄汨珞喝了口茶,便直奔主题:“今日怎么也不见沈夫人呢?上次听说小姑娘病了,沈夫人就没去王府赴宴,难不成本王妃亲自拜访,她也不肯来见面?” 沈老夫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脸上的褶皱绽开,“王妃,实在是老身那小孙女病的重,吵着要娘,老大媳妇走不开。” “是走不开还是不敢来见本王妃?”甄汨珞柳眉倒竖,手掌轻轻地拍在桌案上,“上次沈家二姑娘在王府犯错,本王妃叫沈夫人给一个说法,是怎么处置的,这沈夫人不露面也不派人知会一声,莫不是根本没打算处置沈家二姑娘?” 此话一出,小厅中的氛围一时之间有些僵滞。 那名妃色长衫的美妇眉宇间浮现一抹愁容,主动开口道:“王妃喜怒,安宁那孩子岁数小不懂事,本不是故意犯错,事后婆母已经罚她抄十遍金刚经了。” 甄汨珞眼神像钉子似的,“你又是谁?” 美妇款款行礼,“妾身是总兵的姨娘韩氏。” 沈老夫人那理当如此的表情,成功将甄汨珞气到破功。 “砰!” 她猛地抬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眼神凌厉地看向沈老夫人:“老夫人这是何意?本王妃到府上拜访,你叫一个妾室来作陪?可否是看不上本王妃?!” 沈老夫人心口一突突。 她走到哪都带着自己的侄女,本来都习惯了,在徐州也没有人能越过总兵府,那些夫人自然也不敢言。 她有些后悔,原以为王妃年纪小,有所怠慢,没想到对方是个蛮横的。 “老夫人说啊?你这是什么意思。”甄汨珞目光不善,“王府请贵府夫人过府游玩,你家二姑娘不得主人允许,私自到前院晃荡,被侍卫发现,本王妃让沈夫人带回去好生教导,接过没有几日,你家二夫人就又带着二姑娘招摇过市。” “今日本王妃特意来探望您,你找了一个妾室作陪,贵府这不嫡不庶的当真叫人开了眼界!” 沈二夫人连忙给老夫人递眼色,“王妃,婆母就这么一个侄女,难免偏疼几分,沈家绝没有轻视您的意思,请王妃恕罪……” 韩氏提泪涟涟,委屈巴巴地跪在老夫人膝下,一双美眸蓄满泪水,看得老夫人又是一阵心疼。 “王妃,安宁那孩子还小……” “够了!”甄汨珞眼神冷冷地扫过几人,面上尽是不悦之色,“你们沈府做错了事,犯错的人还是该怎样怎样,只会叫别人恕罪是吗?” “本王妃也不是你家祖宗,不想听你们这套歪理邪说,今日将沈夫人叫出来跟本王妃解释清楚,否则就按不敬之罪,在场的一人二十大板!老夫人也不例外!” 沈老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活这么大岁数,不仅被一个小姑娘数落,还要被威胁打板子。 王妃在沈府赏了主人家的板子,这要是传出去,外人会怎么看待自己? 她眼神扫过哭得梨花带雨的侄女,不禁又几分怨怼。 都是侄女说什么从没见过王妃,想跟上去见见世面,自己才同意的,现在好了,闹得这么难看。 妾室就要有妾室的本分,竟然还撺掇自己出了丑。 沈老夫人在甄汨珞那一通夹枪带棒的威胁警告下,只能对身边的老嬷嬷吩咐:“你去将老大媳妇领出来,就说王妃要见她。”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嬷嬷又匆匆赶回来,脸上带着为难之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禀报道:“王妃,老夫人,大夫人她关心五小姐病情,累晕了过去。” 沈老夫人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甄汨珞:“王妃,真不是沈家拿乔,我那老大媳妇怕是真不能出来了,先前是安宁那丫头不对,老身打算罚她十个板子,到小佛堂里禁足三个月,您看……” 甄汨珞哼笑一声,“老夫人,事到如今你还跟本王妃打马虎眼。” 她直接回头对飞羽吩咐道:“去将沈夫人请出来。” 飞羽领命,还没等出了小厅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阵叫喊声。 是老夫人院子中的嬷嬷,“大夫人,老夫人没允许你出来……” “快拦住她!” 飞羽冲出小厅,只见几个粗壮的婆子正死死桎梏住沈夫人身边的两个婢女,而沈夫人不顾阻拦要闯入小厅。 飞羽上前对着那个叫喊的婆子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踹翻在地,嗓音十分有穿透力:“沈夫人,我家王妃请你进去说话!” 沈夫人苍白憔悴的脸上浮现一抹喜色,甚至顾不上礼数小跑进小厅。 她一眼便注意到那个坐在主位左边,姿态优雅容貌昳丽的女子。 沈夫人上前“噗通”一下便跪倒在地。 没等她开口,沈老夫人已经率先发难:“柳氏,你不是说要照顾熙宁吗?怎么跑出来了?还冲撞王妃,你……” 沈夫人柳氏抬头望着她,眼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将人撕碎,沈老夫人被吓住,一时语塞。 沈夫人膝行上前,重重给甄汨珞磕了个头,泪如雨下,边哭边说:“王妃!求您帮帮我家宁姐儿!” 沈老夫人暗暗咬牙,事已至此,她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希望王妃别信这个贱妇胡咧咧。 甄汨珞眼神警告地扫过其它心怀鬼胎的几人,意图搀扶沈夫人,对方却不肯起来。 她只得安抚:“沈夫人,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本王妃一定为你做主。” “是。”沈夫人肩膀轻颤,嗓音带着哭腔:“请王妃做主,那日臣妇带着沈安宁回府,她姨娘向老夫人告状,老夫人一回来就指责攸宁没有长女风范,不懂照顾妹妹,还叫人将攸宁送去了郊外庄子……” “臣妇与老夫人争辩,老夫人怒极之下将臣妇禁足在院中,更是瞒着臣妇为攸宁订下一桩婚事。” “对方是陇上县李家人,臣妇让人暗中打听,那李公子好色又有特殊癖好,据说有好几个通房都被殴打致死,那人绝对不是攸宁的良配。” 第133章 责罚 “如今老爷不在府中,老夫人一手遮天,臣妇甚至求助无门!” 沈夫人哽咽着,一双美眸扫过沈老夫人、韩姨娘、沈二夫人等人,眼中尽是凛冽的恨意。 她当年家道中落,婆母就瞧不上她,若非公爹与夫君支持,她也嫁不进这沈家。 这么多年,她孝敬公婆,操持家务,为夫君生儿育女,甚至连韩姨娘嚣张跋扈都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忍让三分,可到最后,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护不住。 这些人怎么就那么狠的心? 尤其是老夫人,她不喜欢自己可以,可攸宁也是她的亲孙女,她竟然将自己的亲孙女往火坑里推! 现在只有王妃,只有王妃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能让女儿进那个虎狼窝…… “柳氏!你别当着王妃的面胡说八道!”沈老夫人气得唇瓣都哆嗦。 这下她身体也“大好”了,连忙起身给甄汨珞行礼,“王妃,老身早就让人打听好了那李家公子,绝无柳氏口中那般凶狠,老身怎么会害自己的亲孙女!” “对不对老二媳妇?”她扭身看向自己的次媳。 沈二夫人神情一慌,连忙跪下,“是啊,那李家公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低的恨不得埋进胸口。 沈二夫人紧张不已,她本来不喜沈攸宁才名太盛,压得自己女儿抬不起头,之前她好不容易为女儿相看上一户人家,结果那家人竟然开始打听她隔房的侄女。 那天,女儿被气得躲在屋子里哭,她这个做娘的心中也难受得紧。 都是沈家出身的女子,凭什么沈攸宁能比自己的女儿出色? 所以老夫人心疼沈安宁,迁怒沈攸宁之时,她才自告奋勇为其相看亲事,她几乎一眼就看上了那个身家公子。 商户出身、人也平庸,她当时根本就没细查,直接就禀报给了老夫人,将李家公子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甄汨珞深深地瞅着她,顺手将跪在面前的沈夫人捞了起来,“沈夫人,你先起来,本王妃一定会给沈攸宁做主。” 她坐在原位,不怒自威,冷声道:“老夫人,既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夫人并未应允,那沈家大小姐与李公子的婚事就还有待商榷,现如今沈总兵不在徐州,你们总不能背着沈总兵,将人强行嫁入李府吧?” “既然如此,”她迟疑片刻,转瞬即逝,对飞羽吩咐:“你带人去沈家庄子上将沈大小姐接到王府,等沈总兵从京城回来再做决断。” “王妃!”沈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直起身来,咬牙道:“沈攸宁是沈家的人,即便您是王妃也不能做主我们沈家人的婚事吧?” 此时沈夫人柳氏回过头,恨不得撕了她。 甄汨珞压根不与她争辩,眼神冷冽,语气不容拒绝:“沈家老夫人出言不逊,冲撞本王妃,罚二十大板,念及你年岁大,由其二儿媳代罚,沈家二姑娘沈安宁,没规没矩,私闯王府,罚二十大板,即刻执行。” 她高声斥责:“既然你们沈家不会惩罚有错之人,那本王妃亲自来!” 话音刚落,王府不知道从哪冒出两个女侍卫,已经搬过一把木凳,扯着沈二夫人就摁了下去,还有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直接奔着后院而去,她们正是要找那位沈二姑娘。 沈总兵位高权重,总兵府在徐州女眷之中备受推崇,这些年受惯了追捧的沈老夫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捂着胸口就要气厥过去。 她自持身份,就连王妃前来都端着架子装病不行礼,如今竟是要被打板子。 虽然是次媳代替,疼不在自己身上,但丢的可是她的脸面! 甄汨珞拍了拍沈夫人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你既然身为当家主母,那你处置某些蹬鼻子上脸的妾室庶女是理所当然,本王妃话说到这,沈攸宁会在沈总兵归来之后送回贵府。” 她能给沈夫人撑一时的腰,若是对方不能立起来,还加旁人拿捏,那就不能怪任何人,她不可能照顾对方一辈子。 沈夫人眼含热泪,“多谢王妃提点!” 听着外面沈二夫人的惨叫声,她眼底闪过一抹快意。 那贱人要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打女人的废物,没门!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顾忌什么婆媳、妯娌情谊,让这些险些害了女儿一辈子的畜生付出代价! 甄汨珞点点头,又看着沈安宁行刑完毕,就领着人甩袖而去。 王妃娘娘拜访沈家,却被沈家人轻慢,怒极之下甩袖离开的事情也不胫而走。 “余姐姐,你这好些日子没出门,我倒怪是想你的。” 被称为余姐姐的女子微微一笑,“你若是想送一张帖子即可,我还能真不让你上门呀?贵客到来,自然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这两人穿着富贵,亲亲热热地在白山寺里闲逛。 身穿黄衣身形较胖的女子似是想到什么,面上有些幸灾乐祸,“说起贵客,余姐姐你可知沈家的老夫人而二夫人?” 余姚眸光轻闪,唇齿轻启:“自是见过,总兵府嘛,那位二夫人我说实话,嚣张跋扈,谁也瞧不上的模样,上次我与荷姐儿去买锦绣庄新进的布料,一匹水红的,就剩最后一匹,钱已经付过了,那沈二夫人却仗着身份硬抢了过去。” “那你这回可出气了,沈二夫人和老夫人脑袋简直有坑,王妃登门,那是多大的荣耀,听说沈家那位大小姐讨王妃的好,结果人一去,沈老夫人叫一个妾室作陪,” “王妃要请沈夫人,那两人心中有鬼,多加阻拦,却冲撞王妃,挨了板子,沈家二姑娘也挨了,笑死人,让妾室上桌,这家的规矩可见有多乱!” 姐妹俩说说笑笑,路过一处凉亭,微微一怔,只见凉亭中坐着几个年轻的姑娘,便没多注意,匆匆离去。 凉亭中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子扯了扯身边的小姐妹,安慰道:“攸宁姐姐,你别伤心。” 第134章 殿试 “是啊,”另外一名身穿鹅黄色短袄的姑娘投来关切的目光,“沈大姑娘,都过去了,有珞姐姐给你撑腰,沈老夫人一定不敢胡乱给你安排了。” 被两人包围的沈攸宁脸色虽然憔悴,但却强撑着绽放一抹笑容,“锦玉,月儿谢谢你们。” 陆月儿轻轻叹了一声。 沈攸宁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段时间被送到庄子禁足的日子就好像一场梦似的。 沈安宁做下错事怕被母亲责罚,求到祖母那里,祖母在二婶的挑拨下反而说母亲不慈,苛待庶女,说自己不悌,没照顾好妹妹,那恶劣的指责和嫌弃的眼神如同一把刀一样,狠狠地划开她的心脏。 同样都是孙女,祖母却更偏疼韩姨娘生的一双女儿,对自己这个嫡长孙女弃之如敝履。 更是听信二婶的撺掇,要将自己许给什么李公子。 沈家与苏家是有口头上的婚约的,所有人都默认她与苏家公子的婚事,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苏公子早与三妹妹勾搭在一起,韩姨娘哄着祖母,将口头婚约的对象换成沈樱宁。 尤其是苏恒苏公子的冷漠回应,祖母更加厌弃自己,二话不说把她扔到庄子“反省”。 平日里捧着她的人翻脸的不在少数。 是人是鬼在落难之时,彻底暴露了原本的嘴脸。 沈攸宁摇摇头,心中反而轻松不少。 “月儿,锦玉,你们陪我去给菩萨上柱香吧。”她轻声道。 “好啊。”苗锦玉大大方方地挽住她的手,乐得帮沈攸宁转移思绪。 于是沈攸宁左手一个苗锦玉,右手一个陆月儿向菩萨殿走去。 她恭敬地点燃三炷香,小心翼翼地插在香炉之上,菩萨像旁,一个熟悉的圆脸小和尚凑上来: “几位姑娘,要不要捐点香油钱?” 苗锦玉失笑:“就知道你这个念清小和尚来了没好事,每次都得让本小姐出出血。” “女施主,为菩萨捐香油钱是积福德,怎么能叫出血呢?”小和尚梗着脖子,逗得陆月儿掩唇轻笑。 上完香,沈攸宁和陆月儿与苗锦玉告别,她现在暂住在王府,跟陆月儿是同路的,路过十里街,她有些急切地叫车夫停车,随后在陆月儿不解的眼神中央求道:“月儿,能不能在这等等我?” 陆月儿怔愣片刻,点了点头。 她看向车外那座府邸,心如明镜。 通判府乔家。 沈攸宁深呼一口气跳下车,走上前扣了扣门。 她能逃出一劫不少人都帮了忙,苗锦玉、以及没见过几面的陆月儿,还有乔名姝。 听说乔名姝贸然登门去求王妃,吓到了乔夫人,乔夫人让乔名姝禁足半个月。 她知道,乔夫人也不会真让自己女儿受苦,就是做做架势,怕王妃觉得冒犯而生气。 沈攸宁眼眶微红,乔名姝冒着惹怒王妃的风险也要帮她,能有这样的朋友,此生无憾了! 不到一会,乔夫人亲自出来迎她,乔夫人脸上露出同情和唏嘘的表情,她只是轻轻一笑。 “夫人,我能瞧瞧名姝吗?” 京城,金銮殿。 皇帝身穿龙袍居于龙椅,底下是八位官员,通政使司左通政、大理寺少卿、翰林院学士……充作阅卷官。 三月末,天子于皇宫召会试前一百名学子参与殿试。 这一百人新晋贡生陆陆续续进入殿中。 皇帝声音沉沉:“诸位学子,本次殿试的题目是屯田。” 鲁国去年才闹出不少天灾人祸,如今越国大举进犯,粮草军饷不足,皇帝出这个题目在很多人看来都是意料之中。 人群里祁忪戊淡淡地与分发纸张的内侍道谢,翩然落座。 他先是假装思考,镇纸、磨墨,随后下笔如有神,以端正的馆阁体手腕飞旋出手成章。 大理寺少卿等人看着,这小子写了约莫一千字,就开始暗地里打盹,那模样看似在复查,实则目光直愣愣的像是在发呆。 他们的心情颇为复杂,祁忪戊这个连中三元的后生是一甲名额的有力竞争者,民间有些他玩世不恭的传言,不过殿试是天子随机出题,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选常居者,家室作田,且以备之……” 皇帝自己阅过后便觉无趣,扔给了旁边的阅卷官。 那人瞧了瞧皇帝一副不上心的模样,一目十行,然后随意地放在岸上。 “屯田有三,一曰劳役地租,二曰分成制实物地租,三曰定额实物租,分成制实物地租应有二法,私牛对半,官牛官六民四……” 皇帝本是不感兴趣,最终却看入了迷。 这篇文章洋洋洒洒指出鲁国现有屯田制的几处漏洞,又加以补救之法,到后面越写越细,甚至精细到一国屯田一月的产量,可见其算学精湛,而且最后还提出一个想法:以兵屯田。 无战事时兵做农夫,让那些军爷锻炼身体,也省的没事在城中欺行霸市,拿着军饷当废物……这文章写得还算委婉,皇帝却按捺不住笑了一声。 内监总管最会察言观色,撕开文章的名字,并州宛平城祁忪戊。 见皇帝有意,伸手指了指人群之中的一名姿容出众的青年。 皇帝眸光一闪,不住地摸索玉玺,“这人倒是有几分眼熟。” 忠义伯抢先开口:“皇上,去年九月,行文雅筑。” 原来是他……那个自称是商人,出奇招的青年。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皇帝也不得不承认,祁忪戊那个御下之法虽然不人道,但是很有效。 一下子就抓出了那个该死的贪官高昱升。 这人不是商人吗?又开始考起科举来?皇帝一向多疑,立刻开始传唤几个会试考官打听起人来。 最后皇帝亲手挑了三份考卷,开始点状元。 贡生们呼吸仿佛都凝滞似的,竖着耳朵倾听。 内侍尖锐的嗓音在大殿回荡,“殿试一甲第一名卫瑜之点为状元郎,入翰林……” “一甲第二名云敬……” “一甲第三名祁忪戊点为探花郎,入翰林。” 第135章 流民 皇帝本来属意祁忪戊为状元,但卫瑜之出身侯府,其母是梓荣长公主,那孩子又确实有才,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而那云敬长相实在平平无奇,他做不到昧着良心点为探花,那就只能委屈祁忪戊做个第三。 一甲前三新鲜出炉,几人身上挂着大红的的锦缎身下跨着高头骏马,从皇宫一路在整个京城巡游。 新科状元郎与探花郎皆是俊美的男子,引得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纷纷侧目,还有些胆子大的,手中的荷包、绣帕向他们扔过去,即便是榜眼也收到不少瞩目。 馨芽茶楼,一名年虽不大的少年低眉顺目地走进雅间之中,恭恭敬敬地唤道:“殿下。” 这少年嗓音尖锐白面无须,有些阅历的就能看出这是一名小内侍。 秦湛瑛垂首望着外面风姿无双的三人,眼神带着一抹炙热。 少年低声道:“皇上最喜欢的应该是探花郎那篇文章,对榜眼也颇为赞许。” 情理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那一日他就察觉到那个连中三元的祁忪戊绝非池中之物。 他对面的锦衣男子微微挑眉,“表弟,那探花倒是个可用之人,我先前就听国子监的同僚说过,此人作风随意,几乎不与旁人打交道,怕是不好拉拢。” 他是姜国公的嫡长孙姜迁。 秦湛瑛却不以为意:“金钱、美人、权势,人总有弱点。” 姜迁撇撇嘴,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我瞧他是个倨傲清高的,这种读书人你给他重利他反而觉得你在侮辱他,我和祖父想法一样,晾一晾对方,等他知道光靠读书的本事在官场吃不开的时候,我们再拉一把。” “外祖父所说有理,可大皇兄那边会不会提前拉拢?”秦湛瑛着急的也是这个点,他怕襄王会捷足先登。 这一次姜迁没再开口。 秦湛瑛有些心急,烦躁地放下茶盏,话锋一转又说起另一人:“本王看,卫瑜之同样才华出众,再加上他母亲是梓荣姑母,这一边我们也不能撒手。” “卫瑜之才二十出头,据说眼光高,一直没相看什么闺秀,他的婚事……”秦湛瑛眸光流转,意味深长道:“外祖父可否舍得绣表妹?” 姜迁听得出他话外直言,同样意有所动,“只是绣姐儿还不到十五,岁数差的有点大。” 卫候那人闲云野鹤,梓荣长公主并非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妹,而是一个庶出公主,前两年谁也没想到卫候府能飞出卫瑜之这么一个凤凰来,也就没人上赶着拉拢。 姜迁有些后悔,祖父素来眼光毒辣,偏偏错漏了一个卫瑜之。 “男女之事哪有那么多合适,不如请两个管教嬷嬷先教教绣表妹,本王过段时间再让母后请梓荣姑母入宫打探一二。”https:/ 祁忪戊靠着才华却无家世背景,虽有探花的名头,却前途未明。 但卫瑜之是皇亲国戚,看在宗室的面子上,父皇都会宠信两分,他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 “贵人,行行好吧,赏贱民一点吃的……” 说话的是一个粗布麻衣约莫五六十的婆子,她那身衣服上满是灰土,甚至有不少补丁,头发则是用一块看起来就不太干净的布紧紧包着。 坐在车夫位置上的白衣少女微微抬眸,听马车里的主人家轻声说了些什么,随后从马车里递出一盘点心。 飞羽将点心连带盘子都送给了那乞食的婆子。 女子嘴里念叨着“谢谢贵人”等字眼,就将点心分了半盘给一个瘸腿男人和七八岁的小子。 剩下半盘子她狼吞虎咽地塞进自己肚中,末了还用手指刮了刮最后一点点心残渣。 旁边一名看起来较为年轻的女子只是看了看,安抚怀中的小女孩,那女孩看父亲、哥哥吃着点心,眼中满是期盼,却又害怕不敢开口讨要,只能盯着婆子吃东西。 那婆子吃饱了,被盯得不耐烦,上前就给了女孩一个嘴巴子,嚷嚷道:“看什么看,赔钱货也想吃东西?等路上碰见人牙子,就把你卖出去!” “婆母!你别卖小丫!”年轻女子闻言大惊一把抱住婆子的腿,她饿的眼前发昏,一脚就叫婆子踹出去打了个滚。 看着这一幕,旁边的流民像是无感似的,反而一个劲的往那辆马车挤,贵人施舍了那一家,指不定还能施舍他们呢。 飞羽对这些一拥而上的人冷眼以待,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刀,冷声警告道:“别再过来了,我家也没东西可赏了。” 有几个仗着年轻力壮的男子往前拥挤,大有一副逼她们“施舍”的架势,飞羽冷笑一声,长刀毫不犹豫割掉对方脏兮兮的头发,气势凛冽,杀气腾腾。 那些难民也不敢再触她的眉头。 “申叔,加快一点速度吧。”马车中传来女子清脆明媚的声音。 甄汨珞拧了拧眉,方才那婆子打女孩的那一幕她看在眼里,却无力阻止。 这样的人太多了,她这一次帮了对方,等到她帮不到的地方,那婆子能打得更狠。 越国人占领了大半交州,他们分开兵力,又开始大举进犯扬州,楚总兵早有准备,将蛮夷死死地阻挡在扬州阿阳山外。 但一些交州百姓还是从各种地方北上逃难。 徐州这种去年才遭过天灾不怎么富裕的地方都能撞见这么多流民,可见其它州的流民数量更加庞大。 她这一次是来泉阳城看看工部留下那些人的进度。 三月初,工部侍郎就离开徐州回京述职,泉阳城的引水进度还算不错,凌云江早已解冻,泉阳城上下还算喜悦。 只是好日子没过几天,又赶上流民入境,有个别官府到夷陵城找人哭诉,哭他们当地的住户被流民打家劫舍之类。 三日前,唐将军领命到徐州南部镇压。 她这次是背着秦临渊出来的,南方乱,她要是说出来,秦临渊肯定不会让她来。 甄汨珞微微叹口气,她家王爷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处理公务,所以她才能趁机跑出来。 第136章 借兵了 晚上到仓嘉城的驿站,在一楼大厅找了个干净位置坐下,点上三碗馄饨,几个饼子。 她和飞羽申叔一起吃过,那几个饼子等着一会没人的时候把她那两个暗卫少影和白影叫下来吃东西。 能住驿站的人,也多多少少跟官府沾点关系,面对打扮有几分贵重的甄汨珞,大厅中的几人也仅仅是看看便收回视线。 “老哥,你是不知道,那交州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交州松城,当初那位城守备死活不肯开城门,带着三千军队拼死反抗,最后城破让越国蛮子五马分尸,头挂在城墙上七天七夜,那些该死的蛮子还痛恨松城反抗,下令屠城三日,十室九空。” “可恶!实在太可恶了!”年纪稍长的男子双目猩红,没忍住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我妻子有个表弟就是在交州做生意,这是最近一直听岳母和妻子哭诉,那位表弟已经许久没联系家中了,八成就是……” “蛮夷杀我亲人同胞,我真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还有该死的卖国贼,那个护国……” 男子骂到这里,对面的人脸色变了变,凑上前去声音还算轻,“这事我知道点内情,有个亲戚从荆州逃出来的,接连三日蛮夷压着俘虏的百姓如牲口一般,架在白水城下,威胁不开城门就杀人。”kuAiδugg “年轻女子通通拉出来糟蹋,糟蹋完就在城门外支锅,将人活活给煮了,男的活着就分了尸。” 这事说起来残忍至极,旁边桌子的一位少女吃着饭脸色发白,找了个借口与长辈请辞率先离开。 也就这两个直肠子还在饭桌上说起越国人的暴行。 甄汨珞面无表情地听着,喝了最后一口馄饨汤,等待飞羽吃完两人便上楼洗漱休息。 次日回到王府,就瞧见木子昭探着个脑袋,怂了吧唧地盯着她。 甄汨珞失笑:“放心,王爷不知道。” 木子昭这才松了口气,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轻咳两声:“你去看看陆月儿吧,她这两天就不舒坦,府医看了后喂了药也还是没好。” “三娘怎么了?”甄汨珞快速地换了件衣服就冲着客院而去。 房间中,陆月儿整个人如蔫的花儿一般,虚弱地躺在榻上,小脸苍白,神态疲惫。 “珞姐姐。”她轻声唤道。 甄汨珞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别起来,我给你看看。” 她熟练地摸上小姑娘的手腕,静静地感知对方的脉搏。 “又过敏了?” “是啊,”陆月儿皱起眉头,语气中满是不解,“我跟云姑娘去了无忧堂,结果又过敏了,让人跟苏夫人打听了一下,今日无忧堂并未放上次那种花……” 又是云芙? 甄汨珞挑了挑眉,安抚道:“我给你开个方子,保证比府医管用,今晚就不痒了。” “谢谢珞姐姐。” 甄汨珞含笑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跟飞羽去了外面。 前脚踏出客院,后脚甄汨珞就把白影叫了出来,“你去查查云芙云姑娘。” 白影虽然好奇,但还是领命离开。 “王妃是怀疑云姑娘?” 甄汨珞轻笑,“你不觉得这位云姑娘总是‘碰巧’与我们见面吗?” 而且云芙才华惊人,总会在她犯难的问题上完美解决,这若是在前世,她说不定早就将云芙视作灵魂知交了。 还有就是,她觉得陆月儿的身体不对劲,绝对不是普通的过敏,如果无忧堂没问题的话,那就只能是领陆月儿过去的云芙有问题。 当然一切看调查结果,她不会去凭白污蔑一个人。 “我记得陆二思回来了吧?” “就昨日到的,王妃不在府中,老奴就将陆二公子留下的东西放到您的书房里。”管家恭敬地说。 陆二思与他兄长陆一思是双胞胎兄弟,本来出身一户商户,结果五岁那年出了意外,父母离世,这对双生兄弟和幼妹陆丝丝辗转在各个亲戚之间。 可那些人得到陆家的家产,却不想养活兄妹三人。 一位禽兽似的堂叔甚至想对陆丝丝动手。 兄弟俩捅伤了堂叔,领着陆丝丝逃离村子,却被人牙子抓住,流落到南方边境,被当初年仅十六的秦临渊花钱买下。 一下子买了三个,兄妹几个大抵是继承了父亲的经商头脑,这些年一直在打点凌王府的产业。 陆二思长相与陆一思并不相像,反倒有几分像妹妹。 “王妃,属下在并州幽州转了一圈,本来还想去荆州发个财,没想到荆州开始打仗,个别官府的人征马又征金银,生怕那些有钱人跑路,都开始在城门严查。” 陆二思撇了撇嘴,没办法他只能金蝉脱壳,带着银票跑回来了。 “没关系。”甄汨珞拿起账册翻了翻,对他轻声道:“咱们府上的人最重要,无论什么时候,切忌先保命再管钱。” 陆二思笑嘻嘻的应了,只是眼尾微微发红,吹着小口哨,喜滋滋地离开王府。 小妹一直吵着想要一个并州珍珠阁的首饰,他这一回得了不少分成和赏赐,才终于买了一只品相不错的。 甄汨珞数了数近十万的银票,松了口气,提起裙摆向前院走去。 本来打算叫马车去军营的,却听管家说半个时辰前王爷领着一位京城来的人去了前院。 她直接从耳房进入,没出声,站在屏风后听着两人对话。 秦临渊有所察觉,往这边瞧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王爷,皇上下令向徐州卫所借兵从扬州开始抗击越国,王爷您看?”那人身穿宝蓝色官府,发丝凌乱,皇帝因这场战事大发雷霆,他是一刻都不敢耽误,没日没夜的赶往徐州。 秦临渊挑眉,“借多少?” 鲁国规定,一处卫所可养十五万军,皇帝是生怕他做大,想着办法削弱他的军备。 那人气短:“八万。”见对面形容昳丽的青年面露不悦,他又补了一句,“你看行吗?” 秦临渊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又问:“朝廷借完兵,还还吗?” 第137章 外室 透过屏风,甄汨珞隐隐能看到一个宝蓝色的瘦削身影,此人叫张觉,本是恭敬伯府的庶子,年过三十没什么大本事,但伯府嫡子多争端多,争起爵位来下死手,到最后唯一一位活下来的嫡子也被算计成了瘫痪。 这爵位也就凭空砸到了张觉头上。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平日里吃喝玩乐最是乖觉,靠着伯府得到一个御史的小官。 “伯爷回话啊,这兵借了还不还?”逐弈又追问一句。 张觉满脸尴尬,“王爷,臣就是一个传话的,要不您上折子请旨问问?” 虽然他早就听上司暗自嘀咕过,说皇上届时定会找借口将人留在交州,但他也不会傻到当着秦临渊的面说。 他注意到屏风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声,似乎是个女子。 瞧凌王神色不佳,他很有眼力见的装作没听见。 “你先回去吧,本王要再考虑一下。” 张觉做出一副哀求之态:“王爷,前线等不得啊……”他还想活着回京城呢。 甄汨珞听了一会,秦临渊尚未松口,她就回到房中开始取出铜片与针线,打算在秦临渊离开之前绣一见金丝软甲。 那人说得没错,前线等不得。 他们拿乔只不过是不想引得皇帝猜忌,亦或者是京城那边松口,给凌王府一些好处。 看皇帝的意思,秦临渊带上徐州军前往交州,到最后不管是胜是败,那八万徐州精锐也得留在交州戍边,皇帝或许会下旨让徐州卫所重新招兵买马什么的。 只是一些未经训练的新兵哪能跟军纪严明、上下齐心的精兵比,就说将领都缺一个大口子,再被安插进什么不三不四的军棍,徐州卫也算是毁了! 京城那几位王爷想必也乐得看徐州如此吧,倒是打得好算盘! 她并不知道书房中几人是如何商议的,只知道最后那边松口从兵部给出好大一批军械与战马…… 一眨眼,又得送他离开了。 甄汨珞收起心口的酸涩与失望,将出行的东西一一收好,如软甲、衣衫、护心镜之类的。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甄汨珞便觉得身边一轻,那人快速的起身,怕吵醒她,拿着衣衫避入耳房更换。 她醒着但在装睡,还是不要告别了。 再睁眼,已经日上三竿,飞羽来提醒她大军应该已经出了夷陵城。 甄汨珞轻轻地“嗯”了一声。 今日她还约了沈攸宁去看戏,也算是给她撑腰的意思。 等到她换好一身紫色长裙出现的时候,早已等候在小厅的陆月儿与沈攸宁齐齐看望过来。 沈攸宁望着那道高挑张扬的身影,心头一怔,眼中闪过一抹艳羡,随即露出释然的笑容。 在庄子那段时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完了,是王妃不惜顶着恶名在沈府就收拾了二婶还把自己接了出来,那一刻,如同重获新生。httpδ:/m.kuAisugg.nět 她也想成为王妃这么优秀开朗的人! 还有……对她一片真心的朋友们。 最近前线告急,锦瑟园唱得也多是武戏,如《杨家将》、《木兰从军》等等。 戏一直看到下午,几人才携手打算回府休息。 甄汨珞却瞧见飞羽给她使眼色。 申叔一扬马鞭,拐了个弯,路过回王府必经之路的十里街。 此处多为一些富人家的空置宅子,隔得老远,一道尖锐的叫骂声响起。 “你这个贱人!我让你勾引别人夫君,狐狸精,老娘打死你……” 陆月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这是撞见谁家夫人抓到夫君外室了。 只是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似的。 那名外室长相柔美,却也不是个和善的,打起架来一样不差,与稍显富态的夫人滚作一团,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自己看不住男人怪谁啊?是你男人主动找我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疯婆子的样子,啊!你敢扯我头发,我撕了你!” 申叔缓缓停下马车,甄汨珞面色复杂地瞅着那两人掐架。 那外室有两个丫鬟帮忙,薛大夫人这边也有一个粗壮的婆子,显然是占上风的。 “薛大夫人在会陵城甄府当众殴打了薛大老爷,也算是‘名声远扬’的悍妇,因为那日去的人大多身份不高,她吓唬两句也就没人敢嚼舌根,最多也就是在小圈子里说一说。” 甄汨珞:“……” 所以薛大夫人这是活明白,彻底觉悟、放纵自我了。 后来有会陵城的眼线传话回来,薛大老爷的宠妾赵梦娘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高,薛大老爷又是个懦弱的怂包,只凭她自己斗不过有县主爵位的薛大夫人,随后为薛大老爷引荐了她的小姐妹。 也就是这个新外室,姓胡,以前是个丫鬟,因为爬老爷床被主母打出府邸,但是长相确实不错,人也是个彪悍的,战斗力不弱。 “那个赵梦娘又在背地里鼓捣人叫薛大夫人知道了这事,这才打上门来。” 甄汨珞惊叹不已:“赵梦娘着实是个妙人。” 她觉得赵梦娘段位比同型号的甄羽霜高,至少不恋爱脑。 薛大夫人与胡娇娥厮打,心生恶念,抽出头发上的簪子冲着胡娇娥的脸就划拉下去。 这是奔着毁容去的。 其中一个丫鬟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推开,薛大夫人跌坐在地。 见此,胡娇娥吓得花容失色,拼命往自家院子里跑:“疯子!这个婆娘疯了!她要杀人啊!” 那婆子也吓坏了,死死拉住薛大夫人。 十里街多为空宅,很是寂静,薛大夫人左右扫了一圈,以为没人看到她行凶,心惊胆颤地收回簪子。 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 对方声音不低,显然是根本不怕她听见。 一见那辆朱轮车,薛大夫人才刚泄气胸中的怒火便又升腾而起。 原来是王府那个小贱人! “王妃。”她呵呵冷笑,眼中带着嘲讽:“听说王爷今早率军出征了,这要是在战场上有个好歹,凌王府就绝后了,早不听本县主的劝多纳两个妾,现在好了吧,早晚有他后悔的!” 第138章 坚韧 甄汨珞抬眸,眼中似有冰锥一般,嘴角勾起一抹泛着冷意的笑容,唇齿轻启: “飞羽,打!” 敢当着她的面诅咒她家王爷,薛大夫人还是学不乖! 那就打! 薛大夫人眼前一花,一个大嘴巴子已经破空而至,重重地招呼在她脸上,那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这寂静的小巷。 那婆子冲上来就想帮忙,哪知平时不显不露不声不响的申叔眯起老眼,手中的马鞭甩在人身上,打得那婆子嗷嗷叫着退后。 飞羽多年习武,手劲比一般女子大得多,揪着薛大夫人手下生风,一直打到人吐出一口含着牙齿的鲜血。 就连先前猫起来的胡娇娥都探出头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她不认识那两辆马车上的人,却也看得出对方家室富贵,好家伙,这薛大夫人这辈子还没挨过这样的打吧!筷書閣 胡娇娥眼中闪烁着快意,狠狠地啐了一口,就等贵人离开,她就上去痛打落水狗。 薛大夫人被打得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脑中嗡嗡轰鸣。 甄汨珞招了招手,示意飞羽回来,冷冷地扔下一句话:“惠安县主,长点记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没点b数,王爷上前线战场也是你能诅咒的?” “你信不信就凭你那句诅咒战局不利的话,本王妃就能治你一个叛国罪,你看你县主的名头还保不保得住。” 胡娇娥听不到两方的对话,见马车驶离,兴奋地冲上前去,叉着腰张牙舞爪。 “薛大老爷艳福不浅,他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飞羽感叹,却听一声轻咳,这才注意到马车里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小姑娘。 “陆姑娘,沈姑娘,属下的错,二位别放在心上。” 陆月儿脸颊微红,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却听甄汨珞很是真诚地说:“沈大姑娘,有些人你就是不能忍她,你越忍,她越觉得你好欺负。” 沈攸宁脸上闪过一抹错愕,随即坦然地笑了笑,附和道:“王妃说的是。” 比如她的祖母,比如她的二婶,比如韩姨娘和沈安宁姐妹俩。 她眼中满是濡慕地悄悄打量甄汨珞,心中长久以来的警惕感渐渐松懈,好像脑中有根束缚她的绳子狠狠断裂。 从前她总在意名声,幼时祖父教她写字,她写了一幅行书,祖父却说她太过功利,楷书还没练好,就开始浮于炫技,这些年为了保持才女的名声,她努力地学习……可这种日子真的快活吗。 她想起来幼时,母亲因为祖母说她善妒,忍气吞声为父亲纳了韩姨娘为妾,闹得后院不宁。 又想起来王府的小宴上,不管旁人怎么相逼,王妃始终不松口,和王爷缱绻情深的模样…… 沈攸宁忽然开口说道:“王妃,您可否让飞羽姑娘陪我回沈府?” 甄汨珞见她一副颇有感悟的模样,勾唇轻笑,戏谑打趣:“王府住着不舒服?” “不,不是!”沈攸宁红着脸急切地辩驳,“我很感激王妃的照顾,但我不能一直缩在您和母亲的庇护下,我想回沈府……” 甄汨聊眼中闪着波光,揉了揉她松软的头发,含笑回应:“行啊,叫飞羽陪你回去。” 借着她这股东风,彻底翻个身。 有飞羽在,只要沈夫人和沈攸宁不临阵退缩,沈府那几个人不成气候。 回到这座偌大的府邸,沈攸宁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收到消息的沈老夫人立刻就让人叫她过去,却被沈夫人的婢女率先一步将人截胡。 “娘!”沈攸宁小跑扑进母亲怀中,看着两个月不到苍老了像是好几岁的母亲,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是自己让母亲担心了。 她主动抱起身边最小的沈熙宁,目光中满是坚定之色,“娘,请你将苏家夫人和苏家公子叫来府上,既然苏家相看上了三妹妹那就趁早把这事办下!还有二婶那边,既然是她想和李家结亲,那就让她自己解决!” 沈夫人这段时间借着甄汨珞的势,不管不顾抢了中馈之权,还将长子叫回来撑腰。 沈老夫人起先骂她骂的难听,到最后看见沈大公子,到底是亲孙子,她还是忍了口气。 沈夫人咬了咬牙,吩咐身边的婢女去传令。 依她看,二弟妹那个毒妇给女儿找了这么一桩不堪的婚事,她是要女儿的命,就该让沈罗宁嫁过去,让二弟妹自己尝尝那滋味! 反正已经和府里的人撕破脸,就算为了孩子,她也得硬着头皮上。 她已经叫儿子给夫君修书一封,叫夫君尽快回来,等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这沈府也得分家! 二弟一家这么多年抱着总兵府吸血,借着家中的荣光,还要祸害长房的孩子,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苏府的人得到消息就匆匆赶过来,沈总兵官拜二品,而她们家老爷一介白身,虽说两家都认可儿女的婚事,苏大夫人总觉得心神不宁。 “娘,我不喜欢那个沈攸宁,我不要娶她!” 苏大夫人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虽然她也不喜欢沈攸宁那个木讷样子,但总兵府的嫡女总比旁的小门小户女子强吧! 早先听沈二夫人说有意将嫡长侄女许给李家,她还在着急,好在李家那事没成。 沈攸宁名声虽不好听,但好歹是沈总兵的嫡女,日后她多为儿子寻两房妾室补偿罢! 沈家除了沈攸宁就只有那个才三岁的沈熙宁是嫡女,他们苏家要的是沈总兵的女儿,沈二老爷那边自然不做考虑。 说实话,苏大夫人自己还瞧不上沈二夫人那张狂样子,有其母必有其女,沈罗宁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 “娘!”苏恒暗自腹诽,他要到沈老夫人那去说,他要娶的是善良可爱的沈樱宁,而不是沈攸宁那个木头。 “娘,你若是真为儿子着想,就别逼着儿子娶沈攸宁……” 到了沈家他还敢大放厥词,苏大夫人脸色一白,就听“砰”的一声,一个茶盏飞了出来,重重砸在苏恒脚下。 第139章 修理 沈夫人指着苏恒态度幽冷斥责道:“我沈家从没想过将长女嫁与你,你若是再胡乱攀咬,毁我女儿名誉,本夫人一定叫老爷好好收拾你苏家!” 苏家的人像是吓傻了一般,苏大夫人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开口:“沈夫人,您这是……” 苏恒年起轻轻最要面子,他刚才口口声声不要沈家嫡长女,如今被沈夫人一巴掌打回原形,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 “你们苏家还有脸说?”沈夫人冷笑,先发制人,从身边的嬷嬷手中接过两张信纸,啪得一下扔在苏大夫人脚下。 “苏家好歹还是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儿子就是与人私相授受,暗自收买旁人的丫鬟,勾引庶女的货色吗?!” 苏大夫人被一通质问整的发蒙,丫鬟从地上捡起书信,被她迫不及待地抢到手中。 这一看简直脑袋都炸开了,她认识自己儿子的字迹,这书信上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大夫人后脊发寒,儿子搞的还不是什么普通女子,而是沈府的三姑娘。 她还想问沈夫人怎么管教后院庶女的,分明是那女子勾引儿子,张了张嘴巴,想到苏家与沈府的区别,终究是没敢宣之于口。 恰逢此时,沈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揪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沈樱宁走进小厅。 看门的小丫鬟余光一扫,赶忙制止:“韩姨娘,你不能进去!”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韩姨娘咬牙推搡,拔高嗓音道:“夫人,你是不是忘了老夫人的命令?!” “沈老夫人什么命令?说出来叫本姑娘听听。” 一道笑嘻嘻的女声不以为意地回应。 韩姨娘脸色一变,那人赫然是王妃身边的侍女,跟着沈攸宁回府给她撑腰来了! 今日之事怕不能善了,她退后一步,下意识就要离开去沈老夫人的院子告状。 却不想,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勾住她的衣领子,飞羽向后一扯,韩姨娘就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两个婆子冲上前将她压制住。 飞羽的嗓音十分有穿透性:“王妃让本姑娘特意来看看有没有人欺负沈大姑娘,韩姨娘这么着急干嘛?沈家大公子陪着老夫人说话,人家祖孙和睦,你贸然上去打扰不好吧?” 室内,苏夫人更是如坐针毡,瞧着上首沈夫人不善的眼神、神情惶恐的儿子,以及哭哭啼啼的沈樱宁,心脏顿时落入谷底。 外面那个女子是王妃身边的人? 对方的态度显然是知道自家的情况,王妃会不会迁怒苏家? 苏大夫人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己这混不吝的儿子为家里惹了大祸,还有那个该死的小贱蹄子,她恶狠狠地瞪向沈樱宁。 在闺中就与男子私相授受,能写出“非君不嫁”这种话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知道害怕了?”沈夫人冷笑不已,“你苏家既然相看上了这庶女,就上门送聘礼吧!” 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沈樱宁是名声有瑕地嫁进苏府,她倒要看看,沈樱宁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苏大夫人无法,外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飞羽,她只能应下,只是一想到儿子要娶一个不干不净的庶女,只觉得心口隐隐发痛,猛地倒在身后的婢女身上。https:/ 屋中乱作一团,沈夫人又叫人去请陇上县的李家人…… 四月初二,甄汨珞百无聊赖地抱着小橘子逗弄。 三日前是沈家三姑娘与苏家大公子订婚的日子,沈夫人这一次大约受了刺激,也不在乎名声好坏,催着苏家送上聘礼。 一般人家那都是上面的姐姐先订下婚事,才会为妹妹相看,而沈家偏不,沈大姑娘、二姑娘都待字闺中,三姑娘却着急忙慌的要嫁人。 外人都议论纷纷,怀疑沈樱宁是不是做了什么私相授受的事情,甚至还有流言说沈家三姑娘怀有身孕,等不到三书六礼,说得有鼻子有眼。 沈老夫人吃了一次亏,不再敢找王府的不快,又有大孙子在侧哄着,再不快也只能忍了下来。 她最近忙着泡剩米,给秦临渊一个惊喜…… “王妃,甄老夫人求见。” 甄汨珞撸猫的动作一顿,眼神意味不明,徐州的甄老夫人自然只有会陵城那一位。 她上次已经跟对方撕破脸,她有什么着急忙慌的事情,不顾脸面也要上门求见? “飞羽,你将她带去偏厅,问问为何而来,如果是哪些无聊的事情,就不要来回禀了。”甄汨珞心不在焉地说道。 她喃喃自语:“难道本王妃长了一张好拿捏的柿子脸?” 身边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抬眼一看,是她院中的另一个女侍卫,叫阿澄。 阿澄显然也已经意识到错误,上前就要跪下,却被甄汨珞含笑拦了下来。 “你笑什么?” 阿澄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属下从下就耳朵好使,不是故意笑您,属下是觉得王妃是瓜子脸,那就是那头大如斗的柿饼脸呢!” 甄汨珞失笑:“倒是会说话。”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飞羽便面色古怪地赶回来,一见她和另一个小姐妹有说有笑,轻咳一声掀起门帘,“王妃……” 这一次甄老夫人显然很着急,没有半分客套就直奔主题。 “甄画失踪了。” “甄老夫人早起,听闻甄画生病三日有余过去探望,结果掀开床帐,里面躺的是甄画的贴身婢女,下人们见事情败露才不得已说出真相,甄画买通了看后门的婆子,带着一百两银子偷跑出府整整两日有余,那两个丫头怕被责罚,就钻进帐中冒充主子。” “甄老夫人是想求王妃帮忙一起找找甄画。” “失踪人口?”甄汨珞想了想,“那去官府报案记录呀,本王妃又不是打拐的衙役,怎么帮忙找?” 飞羽一听自家主子的话,心中便明白过来,王妃这是不想管。 她应了声是,又去偏厅应付甄老夫人。 第140章 签文 甄老夫人正在偏厅手足无措地坐着。 尽管知道她没脸来,但听闻小孙女失踪的消息她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王妃。 若是王妃肯借人手最好,即便是跟衙门那边叮嘱一声,那些官员也会对此事上心、着重处理。 “飞羽姑娘!” 飞羽还算客气地冲她点点头,“甄老夫人,王妃说请您去衙门找衙役帮忙,属下会跟知州大人叮嘱一声。” 甄老夫人焦急的眉眼中露出一抹失望,紧接着她又捉住飞羽的手腕,脸上尽是哀求:“飞羽姑娘,能不能请你再通报一声,求王妃借几个人帮忙寻找我家画姐儿!” 飞羽面不改色地将手腕上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掌挪开。 “老夫人,大敌当前,王府能用的壮力都跟着王爷随军去了。” 王府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做苦力的? 说到底还是王妃不肯借! 甄老夫人无奈叹息,王妃那孩子是怨上她了。 可画姐儿能去哪呢?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能去哪?为什么要背着人偷逃出府? 将她送走,飞羽默默嘱咐两个小丫鬟将这里收拾干净。 甄汨珞已经不在小花厅里了,最近总闷头在后院收拾出的小药房里,亲自将闷煮熟的大米泡进特制的密封食盒,她就亲眼看着米饭发霉,然后王妃对着那对发霉的东西视若珍宝。 小橘子有一日闯进去,对着发霉的米饭干呕,被王妃发现,气得让人三日不许给小橘子吃肉。 想到那个画面,飞羽不禁失笑。 心情不错地赶往药房。 她还得找几个人打听一下甄画。 甄画总扒着王府,攀咬王爷,得查查这回闹得事是不是冲着王府来的。 还有甄老夫人那个眼神令她十分不舒服。 上次也是,还说什么求王妃收甄画为妾,这次求王妃帮忙找甄画,嘴上说着求,那态度确有几分理所当然。 她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还没见过谁家长辈求着要求孙女为妾呢! 甄汨珞换了一件简约又干净的长衫,用一根木簪将长发收在后脑,认真地盯着手中一张方子,神情认真又严肃地勾勾画画,浅栗色的眸子在金黄的阳光下显得更加透明,柔美的五官被撒上一层金光,精致得好像一樽圣洁的菩萨像。 飞羽被这个诡异的想法逗得轻笑起来。 听到声音,甄汨珞才缓缓抬起头,思绪从药方上收回。 “你来的正好,去找陆二思帮我走一批货,让他多带几个人去前线,东西特别重要,必须亲自交到王爷手上,除了我的手书,再让陆二思传一句话……” “这是治疗伤口发炎感染的药,”她指了指面前齐齐摆放的三十多个小瓷瓶,“用量是伤患一天一次口服,只用一个小指甲大小的药粉,冲水服用即可,切忌不能多服……” 甄汨珞凝眸深思,将最后一点白色药粉灌进瓷瓶。 药粉她已经用老鼠实验过,药效比后世稀释了不少,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接触过,身体所需的用量大约为后世的七十分之一。 陆二思行事稳妥,在外游走经商多年,认识不少江湖上的人,交给他自己才能放心。 甄汨珞交代完毕,走到水盆旁边细心的净手,用手帕擦干净…… 四月初九,甄汨珞叫上陆月儿去了白山寺。 两人装扮得还算低调,在一众来上香祈祷的女眷之中并不显眼。 她为白山寺捐了五百两银子,请主持代为做素餐,无偿发放给百姓。 主持身边站着的念清小和尚手中捧着一个大大的签笼,见她看过来,主动上前乖巧地说:“王妃娘娘,小僧看您求了平安符,不如来抽只签文吧!” 甄汨珞挑了挑眉,给他使了个眼色,念清就摇起签笼。 “啪!啪!啪!” 木签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又是一声“啪”,一只木签被甩了出来。 甄汨珞拿起来一看,下签,脸色顿时就是一沉。 “勒马驰边直过来,半有忧危半有灾;恰似遭火焚烧屋,天降时雨荡成灰……” 光这签文听着就晦气,更别提…… 念清小和尚怯怯地问:“王妃求的是……” “平安。” 念清小和尚瞬间捂住嘴巴,后悔的要命,怎么就嘴欠问出来了呢! 王妃娘娘年轻康健,不必为自己求平安,而且这支签叫做“陶三春挂帅”,几乎一下子几人就想到刚刚出征半个月的凌王爷…… 这可真是晦气至极!httpδ:/m.kuAisugg.nět “王妃娘娘莫要担忧,此卦乃半喜半忧之相,行善积德自然可以扭转乾坤,您身子康健,更是善人,定会平安喜乐,事事顺遂。”老住持出言安抚。 他说的是甄汨珞平安,那自然是和凌王爷没关系。 前线打得火热,主将不安就是大军不安,此时没有人愿意碰这个眉头,诅咒自己国家不利。 甄汨珞闻言轻笑一声,“善莫大师说得对,本王妃自是无恙。” 本来打算自己求一只签的陆月儿也偃旗息鼓,神情恹恹的,没了心思求签,陪着甄汨珞离开观音殿。 她小心翼翼地说:“珞姐姐,你别担心。” “是。”甄汨珞神色丝毫看不出不悦,她轻轻揉了揉小姑娘松散绵软的头顶,笑吟吟道:“住持说了,本王妃身子康健,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本来是想给秦临渊求只好的平安签文。 没想到出师不利,摸了个下签。 不过没关系。 民间有一个故事,鲁国百姓常常将求风祈雨的龙王庙建在河岸下游,这样如果闹了水患,第一个冲垮的就是龙王庙。 这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的由来。 换一句话说就是:你龙王看着!天好你就好!天不好你就不好! 上上签就是佛祖保佑,下签就是封建迷信。 甄汨珞笑了笑,没怎么放在心上,反倒是把陆月儿急坏了。 “珞姐姐,我们再去后山看看吧,我还想拓印一份季大师的字迹……”陆月儿连忙转移话题,紧张兮兮地提议。 第141章 刺客 “好啊,”甄汨珞笑吟吟地应下,反正也闲来无事,“待会我们回去正好直接去店里,我请你下馆子。” “嗯嗯。”陆月儿羞赧地点点头。 自打来了徐州还一直都是珞姐姐在照顾她。 季昌德大师字体笔走龙蛇,浑厚有力,不像一般小姑娘会喜欢的字迹,陆月儿写得一手不错的簪花小楷,没想到会对季昌德感兴趣。 甄汨珞陪着她接过小和尚送来的墨宝与白纸,在石碑上涂满墨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白纸扣在石碑上,如此一番,拓印到最后一处石碑的时候已经天色泛红,即将日落了。 “三娘,你想吃什么?水云斋的素宴?白云酒楼的全鱼宴?还是咱们自家的锅子……” 两人正说笑着讨论晚上的吃食,飞羽眼神一动,落在一处草丛之中。 她猛地上前,用剑鞘挥开草丛,直指草丛里蠢蠢欲动的人。 那是一个年约六七十的老妪,穿着还算干净的衣服,脸上、手上皱纹密布,显得很是苍老,看得出,是个多年做活的人,此时她脸色苍白,跌坐在地上,被飞羽用剑这么一指,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 “你是谁?”飞羽笑嘻嘻地问。 如果不看她手上拿的剑,倒是个有几分喜气招人的姑娘。 那老妪吓得吞了吞口水,连忙说道:“姑娘!姑娘!我是良民!” “老妇上山摔倒了腿脚,动弹不得,姑娘可否搭救一下?” 闻言甄汨珞动作一顿,对飞羽说:“把剑收起来吧,搀扶这位老大娘,我们趁早赶紧下山,将人送到医馆。” “好嘞。”飞羽应声,将宝剑重新背会背上,就要动手搀扶老妪。 那老妪眼中闪烁着惊恐,好似很怕飞羽似的,用手拄着地连连后退:“这位夫人,两位姑娘,老妇身子卑贱,哪能让姑娘搀扶!今日我与家中儿媳一同来山上,儿媳去拜了送子观音,老妇一人乱走动才受了伤,姑娘可否替我去叫来我那儿媳,她力气大,可以背我……” 话是冲着飞羽说的,老妪的眼神却落在甄汨珞身上。 “老大娘,天快黑了,我不嫌弃你,也能背动你,我带你下山。”飞羽又劝。 老妪却推拒,尤其是眼神紧盯着她身上那把剑。 陆月儿目露同情,还以为这老妪是被她用剑指着吓坏了。 “既然如此,飞羽你去寻老大娘的儿媳吧。” “对对!”老妪点头,眼含热泪,“夫人,姑娘你们可真是好人,老妇倒在这后山,我儿媳一定着急或许去问了方丈。” “多亏有你们三位,否则夜里这山上没准就叫狼叼了去……” “夫人。”飞羽看向甄汨珞,眼中略有迟疑。 “去吧,我跟三娘这没事的,出了事还有三娘身边红苕。” “那好吧。”飞羽小声嘟囔一句,瞪了一眼老妪,飞快地顺着石阶下山。 “这姑娘动作利落,一定是个干活的好手!”老妪瞧着她感慨,飞羽顿时脚下一个踉跄。 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林中。 “老大娘,你在地上坐着也不好,我先搀扶您起来吧。” 陆月儿关切地走上前,伸手搀扶老妪,婢女红苕见状,也连忙帮扶。 “谢谢你小姑娘……”老妪将手搭在她肘上。 下一刻却见老妪手腕翻转,一柄尖刀闪烁着寒芒,向陆月儿刺了过来。 陆月儿尚未反应,一颗石子凌空砸在老妪手上,那柄刀被甩了出去。 啧!没能成! 不过没关系,她的目标也不是渭阳侯这个女儿,而是…… 老妪眸光一冷,反手将面前的小女孩推了出去,如同矫健的豹子,伸手冲着甄汨珞抓去。 就快近了! 她眼神大亮,紧紧盯着那容貌出众的女子。 对方似乎吓傻了,呆愣在原地。 下一刻,数个黑影奔了出来,他们的目标是,凌王妃! 甄汨珞一巴掌挥开老妪伸过来的那双褶皱难看的手,薅着陆月儿后退。 她惊恐又狼狈地躲避,脚下顿时一空,带着陆月儿摔进了一个黑漆漆的草丛里。 “快追!” 老妪是这群人的首领,当即下令冲着草丛钻了进去。 可恶! 原以为叫凌王妃身边那个叫飞羽的离开,她们所面对的不过是两个柔柔弱弱的妇道人家,抓凌王妃自然轻而易举,没想到出了个小插曲! 女统领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神色,稍加查证就知道,凌王妃身边那个叫飞羽的身手矫健,敏感警觉,一看就是暗卫出身。 将那人支走,她就是打算抓活的,白山寺这地方崎岖难行,可别把凌王妃摔死了,上面有令,必须要活的! “阿诺,人没了!” 一名黑袍男子跟上她的脚步,指着凌乱的草丛说道。 两个丫头片子跑得倒是快! 女统领气急败坏,一巴掌甩了过去,“废物!两个女的都抓不住!” 如果有人在场,就会听出来阿诺所说的是一口地地道道的越国方言。 那人狼狈的抹了一把嘴角,“我们往南边追!” 经过这么一茬,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追踪十分有难度。 而另一边,甄汨珞拉着陆月儿在山里跑得飞快。 夜里正好方便隐藏。 “珞姐姐!”陆月儿喊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立马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地说:“珞姐姐,我脚扭伤了!要不你先跑,去找飞羽来……” “别说话,靠在我肩上。” 黑暗中陆月儿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气息。https:/ 珞姐姐真是太好了!到现在都不肯放弃她,她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甄汨珞没说,她看得出来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放开陆月儿那些人很可能抓不到自己恼羞成怒对小姑娘下手。 陆月儿的那个小丫鬟刚才被打晕了,那些人害一个婢女也没有必要,现在应该死撵着自己不放才对。 从那个老妪说什么也不肯让飞羽搀扶那会,她就察觉到不对劲。 对方说她的儿媳在山上,却故意提请飞羽去询问方丈,潜移默化,人几乎下意识就会先去方丈缩在最远的主寺庙,而不会去这附近的送子观音处。 第142章 猎户 对方可能打错注意了! 首先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其次,甄汨珞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她不可能让自己这么一个行走的金山暴露在别人的攻击下,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少影。 白影今日被她叫去做特殊的任务,而少影一直在暗中保护,不管是王府还是外面。 救下陆月儿那颗石子就是少影的手笔。 她故意假装摔倒然后逃命还有另一个目的,得活捉一个看看这伙人是干嘛的,京城里的?或者是其它势力。 耳边是嗖嗖的冷风。 虽然四月天气已经不算冷,但在这林子里还是挺阴森的。 天也确实是黑,又跑了一会这幽深的林子是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陆月儿吓得浑身颤抖。 只听“啪”的一声,一道明亮的火光亮起,瞬间将周围三米之内照亮,火光虽不大,却足以让他们肉眼看清路面。 “珞姐姐,你还随身带火折子?”陆月儿又惊又喜。 “啊对。”甄汨珞含糊地说,她怎么可能随身带火折子,这是少影方才塞她手里的,暗卫才会随身带这些方便的物件。 走了没几步,不知怎的,这空气中似乎有烟熏火燎的味道。 甄汨珞皱了皱眉,忽然将火折子扣上,周遭又黑暗下来。 她鼻子一贯好使,就连最细微的草药味道也能敏感的察觉出来。 而且这股火烧的味道不小,其中似乎还掺杂了鸡肉、瓜果、香料的味道。 “珞姐姐,那边有火光!” 甄汨珞回过身,果然见到百米开外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火光。 好家伙,这不会是谁在林子里烤鸡肉呢吧!香料啥的倒是全乎,一大股孜然烧烤摊的味儿。 两人顺着往前走十几丈便停了下来,甄汨珞放开了陆月儿自己往前走。 那是一个年轻少妇,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裙,正坐在火堆旁边烤火,那上面还架着一只烤鸡,鸡肚子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塞了果子。 吃得够精致的啊。 甄汨珞主动走上前去,眼神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少妇,“这位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山里?” 她手上攥着把匕首,缓缓靠近。 那少妇见到她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一愣,干裂的嘴上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这位小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这附近的猎户……” 她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的:“你拿着把刀,不会是想杀人夺财吧?我出嫁前就跟着父亲打猎,一个人大半夜在山里游走,身手不错的。” 甄汨珞摇了摇头,满脸真诚:“我怎么会呢!我父亲是个老兵,我也会武功,方才只是看到火光害怕遇到歹人罢了!”甄国公武将出身,说是老兵也没错。 你主动找上门的,还怕遇到歹人?那少妇似是不信。 甄汨珞却对身后招了招手,示意陆月儿过来。 这边只有一个自称猎户的女人,她自持武力,表现的很是英勇。 陆月儿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哪知道甄汨珞冲着少妇笑: “这位夫人,我们俩与家人走散了,现在又累又饿,我手上有些金银,可否跟你买些食物?” “可以。”那人下意识点头。 下一刻,甄汨珞已经以一种豪放的姿态坐在她旁边,手中的匕首割裂了鸡肉,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交给陆月儿。 “怎么?你不信我?”少妇问。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甄汨珞无奈地摇头,“我从前差点叫人害了,自学了毒医之术,后来还治好了我……总之有些警惕便是了。” 治好了谁?少妇眸光一闪,那个人吗?! “你叫什么名字呢?” “阿雅。” “名字很好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处于一种互相试探的态度。 陆月儿盯着她珞姐姐火光下精致漂亮的侧脸,根本不敢说话,她感觉得到气氛不对,甄汨珞给她烤鸡,她就吃! 能吃是福,傻人有傻福……kuAiδugg “阿雅,你可不可以今夜就带我们下山,我可以给你钱。” “好,我看你们穿着不俗,”阿雅顿了顿,对着两人上下打量一番,“至少要五两银子!” 她又怕价格喊高了这两人不乐意似的,“我男人病了,所以我一介女流才会上山打猎,我这一回是铆足了劲要打个大物件给他看病,你俩要我下山必须……” “五两就五两!”甄汨珞很是痛快,直接从荷包里掏钱给她。 先前跑路,几件首饰都散落在林子中,当然不会丢,都叫少影暗中捡去了,这荷包系得紧才一直挂在腰间。 她香喷喷地吃上了烤鸡,又毫不客气的刨开鸡肚子吃里面的果子。 不到半个时辰,就催促着阿雅下山。 阿雅拿了银子自然也没话可说,她领着两人向南边而去。 “阿雅,你家住在哪啊?我们是从白山寺后山来的,你知道下面是哪个城池哪个县吗?” “松山县,你们沿着西边官道就能回夷陵城。”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回夷陵城?” “你说呢?凌王妃?” 甄汨珞大惊失色退后一步,将陆月儿都拉得一个踉跄,原来她们已经不知不觉被阿雅引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周围立刻围上了一男一女两人。 那为首的女子正是还没卸妆的老妪。 “抓住凌王妃!”阿诺操着正宗越国腔吩咐道。 原本还噔噔后退的甄汨珞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在潋滟的火折子光芒之下显得格外诡谲。 她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越国的狗!” “少废话!”阿雅大喝一声,伸手就是一个擒拿,她原先瞧着那凌王妃像是要杀人似的,一副会武功的架势,当时只有自己一人,只能与其虚与委蛇,如今阿诺已经带人赶到自然是不怕了! 她动作狠厉,却猛然被一柄长刀挡住,那人一身黑衣,冷不防提着拔刀冲出来,险些砍掉她的手。 不行!上面下了死命,凌王妃必须活捉! 甄汨珞拉着陆月儿转身就跑。 少影武功诡异,步伐特殊,将他们几人死死挡在那里,一人缠三个也丝毫不落下风。 第143章 活捉 眼见甄汨珞领着陆月儿跑得没影,而自己等人被一个暗卫牢牢地缠住,阿诺不禁急了。 真是太可恶了! 这凌王妃还真是狡诈如狐,她竟没发现对方这一晚上都是在耍她们玩。 还有眼前这个暗卫…… 黑暗的夜色笼罩下,她的眼底闪过一抹猩红,攻势愈发急促, 她们本就不擅黑夜作战,只能凭着耳边的风声来判断,只听一声闷哼,他们之中武功最高强的男子受了伤,瞬间卸了力。 好精锐的暗卫!光是这人的隐藏能力和武功也定然是凌王府最顶尖的那一批。 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了凌王对那位王妃的重视。 如今越国大军已经横据交州,眼看就要攻入荆州,鲁国的腹地,上面仔仔细细研究过凌王曾经对战西域金国的用兵之策,绝非鲁国忠勇伯那等尸位素餐的蠢货,想着先下手为强,否则也不会跋山涉水偷溜进徐州来抓人。 “阿诺!” 阿雅一声惊呼,阿诺感觉到有一抹黏糊糊又温热的东西喷溅在脸上,铁锈味瞬间弥漫在空中。 “珞姐姐!那个大侠是谁?” 甄汨珞体力好,又经常锻炼跑起来耐力绝佳,但闺中娇养的陆月儿没跑上一会就收不住了,她只能时不时停歇休息。 大侠? 甄汨珞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不用慌,是我的侍卫。” 一道道火光亮起,将整座山包围在其中,几十侍卫顺着不同的山道摸索上来,凌王府的人到了! 少影有特殊的方法与其他暗卫联系,早早就在她们遇刺的地方留下信号,只要飞羽回身就可以带着暗卫追回来。 更何况她之所以放心离开,就是因为少影武功是王府最强的。 只不过少影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而逐弈性子豪爽与其他侍卫最混的来,是管理层的一把好手才混到侍卫统领的位置。 “王妃!” 飞羽第一个冲上来,发丝凌乱,脸上满是急切。 这要是出了事,她这辈子都过不安生,不管是因为自己愧疚,还是王爷的处罚。 “我没事,倒是陆姑娘歪了脚,不方便再赶路了。” “我、我可以的……”陆月儿脸都跑得涨红,珞姐姐保护她跑了一路,她还没那么娇气。 下一刻,陆月儿惊呼一声,她竟被飞羽拎着后领子跨坐在马上,背后有道女声传来:“属下带着陆姑娘骑马。” 甄汨珞笑了笑,从一个侍卫手中牵过另一匹马,才刚翻身上马,就见着白影与少影一同从半山腰拎着三个人回来了。 “王妃。”少影略显苍白的脸上平静无波,“死了两个,留下一个活口。” 他一个人擒来的! 飞羽吸了口冷气,这家伙武功又精进了。 “可有受伤?你脸色很白。”甄汨珞瞧着他那张苍白的少年面孔,关切地问。 刚才少影一直没露面,她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色有一种病态的白。 “回王妃,没有。”少影奇怪,他只是不爱晒太阳而已,这几个小贼还不至于对付不了。 阿雅和那名男子死了,活着的是阿诺,阿诺被生擒时还想咬碎毒牙自尽,被莫名冒出来的白影一个大嘴巴子抽懵了,然后那两人就拿着刀剜了她的毒牙,动手时粗鲁的很,把她的舌头都割破了,此时满嘴是血的昏厥了过去。 被皮笑肉不笑,阴气森森的暗卫摁在马上,肚子搁在马鞍上。 反正这越国蛮子不死就成,谁还管她好不好受。 处理了另外两具尸体,一行人启程准备先到松山县的驿站对付一晚。 甄汨珞瞅了瞅活生生被上下晃动的阿诺,啧了一声,有点惨,不过活该。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交州禹城,安山县郊外。 徐州军才刚来三天,将此处作为据点,而三百里外的白水城尚在越人的掌控之中。 他们刚来不久,正在与交州卫所交接之中。 因为越国军队在扬州几次被奇袭,甚至劫了运往交州的粮草,所以白水城的越军主将乌弭尔才下令按兵不动,一直在禹城外试探,前段时间徐州卫横空被调遣而来,跟那些软脚虾似的交州卫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本来已经快要攻陷的安山县被抢了回去。 “岑老将军慢走。” 一道清朗的少年音打破了夜里的寂静。 与少年一同出现的老将面色灰败,甲胄上还沾着鲜血,是刚从前线退下来的。 苗贺清送走老将军又看见对方的小将还没走。 哦,是岑老将军的孙子岑渡。 只见岑渡一脸不忿地瞪着他,想说话,却终究没张口,而是面色不善地离开。 下午差点县城墙就没守住,多亏徐州卫来得及时,否则他和爷爷今日,估计就要以身殉国了。 那位凌王要交州的布防图以及一系列的放权,爷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因为他们交州卫确实弱,叫越人逼得一步步后撤…… 爷爷说只要能赢,能夺回城池,保家卫国,军队谁来当主将没差。 所以岑渡不甘心,却什么也没说。 苗贺清挑帘又进了主营帐,秦临渊坐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建议书桌上批阅前线的战报。 而好友霍遇在沙盘上来回演练,另一位老将唐将军坐在一旁指导。 “王爷,我瞧那岑家好像不乐意似的。” “别乱说。”唐将军瞅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秦临渊,狠狠瞪了他一眼,“岑将军是心有大义的人。” 不然也不会痛快的上交权柄。 霍遇无语,他一向信奉强者为尊,交州军打了败仗有什么脸接着指挥? 他所带的神机营跟着田老将军去了扬州边境,他这次是奉命特意绕路来交州送来好东西的。 扬州的越人在神机营的奇袭之下龟缩在一座空城,只要一探头,就是一堆箭矢吃进嘴里。 弄得灰头土脸惨不忍睹,还以为那只队伍是扬州卫所的人,把楚总兵楚明心恨得牙痒痒。 想想就痛快! 苗贺清正打算跟着唐将军一起学学,就听帐外传来岑渡不情不愿的声音。 第144章 追爱 “那个,王爷休息了没有,外面遇到一个女子想要进军营,她说她认识王爷,是王府的人,末将不敢私下处理。” 女子? 几人皆是一愣。 秦临渊茫然地抬起头。 难不成是小王妃派来的人? 不对,他们之间有特殊渠道的。 岑小将军红着脸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姑娘走进了帐中。 那女子容貌还算出众,生得柳眉杏眼,许是一路颠簸的缘故,小脸很是苍白。 霍遇和苗贺清都见过,是当初在白山寺碰瓷的那个甄画! 她竟然追到军营来了! “这是谁?”秦临渊拧眉问道,有点眼熟,难不成真是王府派来的? “王爷!” 还没等其他人开口,甄画先一步小跑上前,眼眸瞬间蓄满泪水,直勾勾、红彤彤地盯着他,“王爷,臣女甄画,听闻王爷上了前线,实在忍不住追了出来!王爷你就收留我吧……” 什么?! 岑渡瞪圆了眼,面露震惊之色,不敢置信。 这凌王竟然荒唐到将小妾领进军营?他是来享乐的吗?! 秦临渊想起来了,不就是会陵城一直企图攀龙附凤的甄画吗。 他眼底的情绪有所波动,从无动于衷到露出一抹厌恶嫌弃。 “霍遇,你去处理。” 霍遇早就受不了甄画这副模样了,闻言一个猛子跳了起来:“得令!”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之情: “先前在徐州你就不消停,上蹿下跳的要缠上王爷王妃,本校尉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子,你还敢追到交州,真让人大开眼界!” “不,不是的!”甄画哭得梨花带雨,想扑到秦临渊腿上,却被霍遇一脚踹了出去。 他仅用一只手就拎着甄画后颈的衣衫往外走去,临了想起什么,对岑渡说道:“你跟我一起去!” 岑渡懵逼地跟上。 “你松开我!”甄画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拎出帐中,她竭力地叫喊:“王爷!我是一片真心……” 霍遇冷着脸叫一个值夜的小兵找了一块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破布把人堵了嘴。 甄画摇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被按住扔上了一匹马,那个小兵就跟在背后。 “岑渡!你刚才想说什么?!”霍遇不是苗贺清那种傻里傻气的性子,他眼尖得很,岑渡方才肯定是在质疑王爷的威严。 没等岑渡开口,他就主动将原委徐徐道来:“这个女的在徐州就有花痴病,好几次要勾引王爷,王爷根本不搭理她,谁知道她会追来这边。” 花痴病?! 岑渡从没见过这个架势,扫了一眼甄画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嫌恶。 聘为妻,奔为妾,自己就算是身为男子都知道这个道理,这个姑娘看着漂亮精致,有一把唬人的架势,所以她说认识王爷的时候才会领着她去通报。 没想到是个如此自甘下贱的女子。 “你竟然傻啦吧唧把她带进去讨嫌!”霍遇鄙视道。 没想到是误会王爷了,岑渡低下头说不出话,他还以为那些王孙公子只会享受玩乐呢。 方才他甚至以为凌王曾经的战功不是抢别人的吧…… 代价就是深更半夜不能回去休息,被霍遇揪着一起入了县城。 两人身份特殊,守城门的小将特意将小门打开供人进入。 策马到县城中央,还算有人烟的地方,霍遇毫不怜香惜玉,将甄画扔下了马。 随后领着人原路返回。 “她一个姑娘家,现在还是夜里,把人独自留在街上是不是不安全……”岑渡欲言又止。 霍遇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她自己离开徐州,孤身一人往军营跑,她都不在乎安全名声你还管她干什么!” 把人扔到县城已经是他大发善心了,他还没把人赶到乡野让对方遭狼呢! 岑渡闻言也不再多话了。 甄画被扔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揪出嘴巴里的破布,浑浑噩噩地跌坐在地上,可没一会,她又扣着嗓子吐了起来。 那布好像是那些肮脏的兵痞子的裹脚布,又臭又恶心,味道冲天刺鼻…… 她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呢! 她设想的很好,她一介女子为爱孤身去见前往战场的心上人,对方一定会感动……就连薛大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可王爷为什么如此冷心冷肺! 还叫那个兵痞子羞辱自己! 花痴女、不要脸…… 一句句像是刺一样扎在心上。 她本是雇佣了一个马车将她送到交州,以为必定会被王爷留下,宠爱有加,当时毫不犹豫就给那个车夫结了银子,独自前往。 现在自己上哪去都是个问题! ──────────── “小刺客嘴挺硬,还扛着呢!” 甄汨珞侧身看向正在净手的飞羽,“其实不着急审,我们已经知道她们是越国人就够了,无非就是那两种情况,他们在前线吃了亏,想抓我威胁王爷呗。” “还出动了这么多高手,真看得起我。” 飞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肯定啊!她家王妃那么厉害! “落到风影手上,再硬的嘴也得张。” 王府里表面上看起来少影最冷戾,实际上牢房的风影才是最狠的角色。 甄汨珞见过那个叫风影的少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逢人便笑,在牢房里刑讯的功夫厉害着呢,落在他手里,逼疯过不少嘴硬的探子。 关于凌王妃遇刺的事情她根本没让人隐藏,王府的人不说大肆宣扬,但至少是默认态度。 一时之间徐州上下恨越国人恨得牙痒痒。 这越国蛮子就是无耻!明面上打不过,就背地里去行刺人家女眷,卑劣无耻至极! “呸!什么狗东西,难怪叫南蛮子,丧心病狂,猪狗不如!” 骂人的男子身边坐着一名年轻少妇,双手合十道:“幸好王妃无恙,在白山寺里定然是菩萨保佑,菩萨都看不惯南蛮的做派。” “什么做派,我看是兽行!” 身边男子骂得最狠,他家中表弟恰巧去交州走亲,蛮子攻城而入之时大肆屠杀,已经从亲戚口中得知,表弟被残忍杀害。 第145章 奇病 才刚十八岁的少年啊,家中还捉摸着相看一门好亲事,成家立业生个大胖小子……这么年轻人就没了,连尸首都没能入土,不知道被扔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男子不禁潸然泪下。 “如今百姓没群情激昂,个个痛骂南蛮子血腥残忍。” 原本他们生活在安定的徐州,没有亲眼目睹过交州、扬州战场的惨烈,总觉得战事离自己远在天边。 可几个越国刺客就在白山寺光明正大的行刺王妃,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扯下这块粉饰太平的遮羞布,血淋淋的横在人们眼前。 多嚣张!多狂妄!如若无人之境! 书局中有几个学子嘀嘀咕咕地互相讨论课业。 甄汨珞在二层捧着一盏茶放在嘴角轻呷一口,唇齿留香。 “不愧是无忧堂的茶,真是不错。”她笑着夸赞。 “多谢王妃夸奖,这茶是民妇亲手所制,是王妃前来才拿出来招待,您若是喜欢,民妇再多制一些给王府送去。” “那就多谢苏夫人了。”她笑吟吟地应下。 对面的苏夫人坐得笔直,颇为荣幸,同时她对王妃也更加尊敬。 三日前才遇刺,王妃还能从容的与人赏画说书,真不愧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将门姑娘,巾帼不让须眉。 神情恹恹的陆月儿闻言也多喝了一口茶,确实不错,没想到苏夫人手艺绝佳。 “夫人,本王妃今日前来主要是想问问您,无忧堂一般都会用什么花装饰?” 苏夫人眼中露出一抹讶然,坦然道:“一般是当季节的花,如牡丹、菊花、梨花这等名气大的更好采买。” “那您可否让人将每日的用花帮我回忆回忆?”甄汨珞笑着说,无奈指了指陆月儿,“本王妃这小友酷爱书画,经常来您这赏花赏画,只是她两次过来身体都不太舒服似的,好像是花粉过敏。” “花粉?”苏夫人拧眉道:“王妃放心,我们采买的账册上应该会有记录,民妇这就让人抄录一份给您送去。” 甄汨珞点点头,“不着急。” 她自调查过苏夫人的背景,苏夫人是清白干净的,那陆月儿的病症当真只是巧合吗? 她总觉得这脉象不对。 就在此时,陆月儿的婢女低呼一声,“姑娘!你后颈又起疹子了!”筷書閣 真他妈的说曹操曹操到。 甄汨珞眼帘微垂,遮住眼底的冷意,上前一步掀开陆月儿的领子。 果然,一片片小红疹又爬了上来,胳膊亦然。 怎么来一回三娘就病一回,她八字难道和无忧堂犯冲? 饶是苏夫人也有些着急了。 甄汨珞冲着飞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陆月儿抱回马车上,她转身对苏夫人说道:“夫人不必惊慌,我先带三娘回府,只是您这的花我十分喜欢,稍后会有王府的人来全部带走,本王妃出银子。” “王妃,不必!”苏夫人愧疚不已,“王妃若需要这些花,我让人给您送去,陆姑娘这事实在抱歉。” “没关系。”甄汨珞安抚的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本王妃会让王府的人来带走花,此事在王府的人来之前,请您不要与任何人说,静候即可。” 苏夫人立马察觉到不对劲,难不成王妃怀疑无忧堂的花有问题? 她也不敢多问,便点头应是。 两个时辰后,一排排颜色各异,明艳动人的牡丹和海棠被端上王府的地面上。 甄汨珞一盆一盆的抱着检查,味道、形状、花根、花茎都不错,一盆都没问题,确实都是真花,甚至没有一盆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甄汨珞嘴角溢出一声冷笑:“奇了。” 花没问题。 苏夫人送来的采买账册抄录她也都看了。 一月的梅花、三月的桃花、杜鹃,今日的牡丹、海棠,没有一种是重复的。 若陆月儿天生体质有问题,那她日日出入她的飞花筑,也没见冒疹子。 自己喜欢海棠,就叫秦临渊弄来两棵,现在四月份开得正艳,陆月儿日日找她说话,身体也无碍。 从她的丫鬟那打听,陆月儿在京城也没犯病过。 甄汨珞凝视院子外那两棵漂亮精致的海棠树,心中泛起一丝烦躁,“飞羽,你见过这么奇怪的病症吗?” 飞羽无奈:“属下也没有,听都没听说过,属下要不要再查查苏夫人,是不是给陆姑娘的茶水有问题?” “那水你我也喝了,茶壶没问题。”不可能做手脚。 若说前两次是因为云芙,那这一回可没有云芙,而起自己就坐在一旁,亲眼看着陆月儿就莫名其妙的起了疹子。 不,不是过敏,绝对不是过敏。 “陆姑娘如何了?” 飞羽心头沉重,回答:“用了王妃上次开得方子,消了。” “你闻闻三娘,愿不愿意再碰一次这些花,我想试一下……” 陆月儿知道她会医术,毫不犹豫地应了,于是亲自跑来了飞花筑,紧张兮兮地与她喝茶说话,两个时辰也没任何事。 花没问题!无忧堂的花没有任何问题。 甄汨珞啧啧称奇,更加肯定了事情不对劲,看来接下来她的重心要放在陆月儿身上了。 天色见黑,陆月儿正想起身告辞,一道白色影子猛地一闪窜进飞花筑,只见平日里总嬉皮笑脸的白影此时脸色冷然,嗓音穿透力十足:“王妃,前院闯进了刺客,请您安心待在院中。” 甄汨珞知道,此时暗处定然是一大批暗卫,秦临渊临走时揪着属下们百般叮嘱,无论何时王妃最重要…… 瞧着陆月儿惶恐不安的神色,她起身摸了摸对方的头,“三娘,你今夜就留在我院子里睡吧,我得去前院瞧瞧。” 她特意将飞羽留下给陆月儿壮胆,自己则匆匆前往前院,隔得远远的,只听铿锵作响的刀剑枪鸣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去哭闹声交织在一起。 她脸色一沉:“刺客闯的是前院书房?” “对,”白影点头,“不过您放心,他们进不去王爷的书房。” 第146章 灭口 王爷不在府中,书房那边暗卫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但明面上的侍卫多,拦下几个冲锋刺客再轻易不过。 “那王府偏远的院落呢?”甄汨珞问了一声,却无人回答,一转头,白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小跑着往前追去了。 不到一会,他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肩膀上还挂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不,不是人形,那就是个人,一个死人。 为了能偷溜进府中,还特意换上了小厮的衣服。 白影直接将他的脸对着几人。 这人天生黄发,眼中已经发散的眸子是那种微微泛绿的颜色,眼窝深邃、鹰钩鼻都无不昭示着他的血统与中原人有异。 “这长相肯定是越国人。” 甄汨珞抿了抿唇,总觉得哪里不那么对劲。 秦临渊书房里虽然确实有一些重要的东西,但越国人即便得到了又能如何呢?如徐州卫的鱼符这种东西,越国人拿过去也没有将士会听他们的…… 前些天还冲着自己而来,将她视作眼中钉一般要活捉拿去威胁王爷,今日她这个凌王妃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站在府中,身边没几个人,越国刺客愣是一个人都没有来捉她的意思。 她脑中隐隐闪过一道光芒,甄汨珞顿时瞳孔一缩,连声道:“快!去牢房里将那个活捉的刺客保护好!” 现在府上的侍卫大多聚集在主院,没有几个人会去注意那个偏僻一角的牢房。 白影身形一闪,直接略过三米高的强,飞速向牢房而去。 甄汨珞小跑着跟上去。 果然,越靠近牢房,几个身穿黑衣的越国人冲出来,拼命的攻击白影等人,他们甚至完全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也要伤敌,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只能是死士。 她心中有了数,这些刺客是想调虎离山,表面上是冲入秦临渊的主院,实际上目标在牢那个被活捉的女刺客。 当然,此举也暴露出那名叫阿诺的女刺客身份来历不简单,她一定知道越国人不少东西。 啧,既然进了凌王府,对方不管是想杀人灭口还是勤劳护主都得给她把命留下! 说是牢房,实际那地方就是一座小院子,里面有三间屋子,屋子的修葺甚至可以称作简陋,安安静静的,院墙上传来两道尖锐刺耳的乌鸦叫声。 一抹月白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冲白影眨了眨眼:“白影哥哥,你们办事真是太不周全了,竟然漏了一个老鼠溜进我的地盘。” 说着他炫耀地举起手,手上拿着一个淌着鲜血的头颅,笑嘻嘻道:“我已经把老鼠处理了,我那战利品真是不乖,好几天不招认,竟然还想和别人里应外合……” “看来我这两日的劝说她是没听进去,那就只好用点特殊的手段了,我最近发明了一种新游戏,不给她吃喝,然后在她身上割下来人肉刺身叫她吃掉,多好玩,她竟然说我有病……” 白影刚解决两个刺客,身上沾着粘稠的血液,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乍一看少年提着人头,嘴里巴巴说什么人肉刺身,恶心的不行。 “或许那个人说得对,你就是有病!赶紧找人看看吧,别讳疾忌医!” 风影笑吟吟地说:“白影哥哥说得好,你可千万不要犯错,不然落到我手上我也跟你玩这个游戏。” 京城。 今日半条荣华街都点灯挂彩,锣鼓声由远及近,喜庆的氛围感染了无数门户。 百姓们围在接亲的队伍两侧,等着大婚的男方家人将银钱洒出来,他们便一拥而上,挣抢银钱。 邺王大婚,本是大喜之事,那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却好像不高兴似的,全程板着脸,不见半分喜色。 襄王党在背后议论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才是凌王呢,身为口耳相传的阎王爷,凌王大婚那日喜气洋洋,邺王大婚却好像死了爹娘似的。 当然他们也就只敢在心里嘲笑。 一切热闹平息之后,秦湛瑛喝得脚下不稳,被贴身小厮搀扶着。 “爷,要去王妃院里吗?”小厮问。 他口中的王妃是学士徐威之女徐妙妙。 秦湛瑛踉跄两步,他调动起唯一一丝清醒的神志吩咐道:“去、去霜儿院里。” 甄羽霜披散着长发坐在软榻上,她怔怔地望着窗外,眼眸中的情绪晦涩又幽深。 前院的宴席散了,他此时应该在“邺王妃”院里吧。 拉着徐妙妙的手,扶着徐妙妙的腰,夸赞新娘有多漂亮,然后耳鬓厮磨…… 如同她嫁过来第一晚一样。 他们终究是两路人背道而驰。 安静无声。 院子里安静无声,她的心里亦是如此。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死了,她心爱的男人终究是娶了别的女人为王妃,他还会想起自己这个旧爱吗? 甄羽霜扯了扯苍白的唇角,却听门房外传来小厮着急的呼喊声,“侧妃娘娘,王爷吐了,您快叫人帮忙收拾啊……” 秦湛瑛大吐特吐,酒醒了一半,却还是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拉着甄羽霜的手,眼中满是哀求之色:“霜儿,别再与我置气了好吗?” “本王答应过你不会碰其它女人,徐妙妙即便是入了后院,本王也绝不会碰她!” 砰!砰!砰! 甄羽霜红了眼眶,钻进他怀里委屈的啜泣。 她心跳快得出奇,原来他还记得自己!他还记得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霜儿……”秦湛瑛满眼心痛,搂着心爱的女子深深拥吻。 甄羽霜泪眼婆娑,嘴角却勾了起来,“爷,霜儿从来没怪过爷,霜儿相信爷是被迫的,不管王妃如何磋磨我,为了爷,我都可以忍……” “霜儿!”秦湛瑛微微瞪大眼,捏着她薄薄的肩膀:“我绝不会叫徐妙妙欺辱你,她若是敢,我一定让她痛不欲生!”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甄羽霜悄悄扬起唇瓣,露出一抹颇为得意的笑容。 她小意温柔地扑进秦湛瑛怀里,任由男子上下其手。 第147章 斥责 一切结束之后,甄羽霜指尖在秦湛瑛光滑的胸口来回打转,不知想到些什么,眼神微微一动,“爷,霜儿想起一事,如今凌王得令在交州打仗,难免会笼络军官,爷不妨请皇上以凌王无子为由,封两位侧妃送到边关去。” “一来这些女子有圣谕为凌王开枝散叶,二来边关的军士们也会觉得凌王带女人在战场上贪图享乐,不堪大用……” 此计可行!秦湛瑛眸子微微一亮,赞道:“霜儿真是本王的解语花智多星。” 甄羽霜羞赧地垂首不语。 甄汨珞! 是那个女人害得自己沦为侧妃,如今只能对着徐妙妙伏低做小,甄汨珞凭什么能和夫君恩恩爱爱? 听说凌王即便到了徐州也依旧没有纳妾,那女人凭什么呢…… “皇上,臣昨日说到《后汉书·朱冯于郑周列传》,智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礼而动。智者相时而作,能够顺应时代潮流,愚笨的人却违反历史潮流而动。” “前朝旬英宗风流放肆,不顾臣子劝告,饲后宫八百余同榻之女,不发展民生,反而日日寻欢作乐,所以旬亡矣。” “《韩非子》早有言,后妻淫乱,主母畜秽,外内混通,男女无别,是谓两主;两主者,可亡也,而后妻贱而婢妾贵,太子卑而庶子尊,相室轻而典谒重,如此则内外乖者,可亡也。” “邺王殿下。” 方才讲话之人放下手中的书籍,笑吟吟地抱拳行礼。https:/ “祁大人免礼。” 秦湛瑛上前给皇帝行过大礼,状若无意地扫过那名青年。 那人身长玉立,笔直如松般矗立在殿中,即便在皇帝面前,依旧神色恭谦举止从容,穿着一件明红色的官服,衬地对方唇红齿白,俊美无涛。 新鲜出炉的探花郎祁忪戊。 殿选之后,皇帝将三人带入御书房谈话,后来就将祁忪戊放进翰林院,日日入宫读书讲解。 本来最近皇帝心情很是不好,一来是越国蛮夷猖獗,在失去的城池大肆屠杀,二来是他向秦临渊低了这个头,害怕对方再度掌权,闹出五年前那件事。 秦湛瑛眼神晦涩,父皇最忌讳这些,而祁忪戊所讲的《韩非子·亡征》说的是皇权王朝四十七种亡国征兆,他在父皇面前侃侃而谈,无所遮掩,父皇却反倒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 “老三,你如今也娶了王妃,日后也当为皇室开枝散叶,为朕解忧……” 昨日是邺王大婚,皇帝与皇后为其主婚,今日新婚夫妻俩入宫谢恩,才刚去了皇后那,徐妙妙惹得皇后很是高兴,秦湛瑛想着皇后对霜儿的冷言冷语,心情烦躁,便来了御书房外。 一听皇帝这话,他眼神一亮,状若无意地说:“听说大皇兄院子里的楚侧妃有喜,二皇兄那边的白侧妃也有七个月了吧,儿臣总难免想起至今膝下空空的凌王。” “王弟正在前线,这刀剑无眼,若有不好……父皇不妨为王弟选两位侧妃跟随,没准就……” “够了!”皇帝冷声打断了他。 他巴不得秦临渊无子,还上赶着给送人? “大敌当前,他是一军统帅,最该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地夺回城池,岂能沉溺于女色之中?” “方才祁翰林说的,妻贱而婢妾贵,太子卑而庶子尊,你都听到狗肚子里了?”皇帝眸光幽深,周身散发着怒气,“总有御史弹劾你宠妾灭妻,先前你表妹的事都是皇后收拾残局,本来以为你娶了正妃就会清醒,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主次不分,不堪大用!” 秦湛瑛身形一僵。 不堪大用! 父皇这话若是传到朝野耳中,自己这半辈子积累起来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谁也不会扶持一个皇帝口中“不堪大用”的皇子。 他立刻跪在地上,一副悲痛至极的模样:“父皇,儿臣知错,是儿臣想差了……”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本来情绪还不错,现在是看着这个儿子就心烦。 他此时应该去皇后宫中喝媳妇茶,这回也没了心,向御书房而去。 祁忪戊正歪着头看热闹,见此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跟上皇帝的脚步,心中充满幸灾乐祸。 太好笑了! 今上较为重视嫡庶,因此秦湛瑛这个皇后所出的皇子才能被大臣所推崇,也因此好友秦临渊受过不少白眼……可这个邺王吃尽了嫡出的红利,竟然为了庶出的庶妃去违逆皇后,冒犯皇帝,他简直是少有的大傻子。 要是没有中宫嫡子这层身份,估计早就被襄王贴脸开大了吧! 也不枉费这段时间自己吹了这么多耳旁风。 不行,他得赶紧回去写信,找秦临渊多要点赏玩之物,当铺的生意都快经营不下去了,要不然他就只能把皇帝赏的御赐之物磨了编号,炼了回炉去补窟窿了。 “喵呜!~” 一只信鸽扑棱着落在树枝上,听见那一声猫叫吓得将脑袋缩进了羽毛中。 “喵呜!~” 小橘子又叫了一声,兴冲冲地盯着它,恨不得飞窜上树把这白生生的小玩物拖下来。 “小橘子。”甄汨珞笑吟吟地走出小厅,一伸手,鸽子就如乳燕归巢一般扑进她掌心,“小橘子,本王妃上次跟你说过了吧,不许伤到鸽子。” “三天不许吃肉的惩罚还不长记性?” “喵呜。”小橘子委屈的哼叫两声,用肥胖的身躯蹭了蹭甄汨珞的裙摆,好似真听懂了女主人的威胁一般。 甄汨珞将鸽子身上的小纸卷打开。 “一切安好,煞是想念。” 就八个字?她有些纳闷地走进小厅里,又开始抱着啃那一堆永远也看不完的账册。 “王妃。”飞羽缓缓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字耳委屈兮兮的小橘子。 “白影那边已经沿途调查,这些越人以送棺材队的名义入了城,没有歇息,当夜就直接强闯王府,没查到与任何人有往来,下面的人已经开始顺着他们来过的城池摸索传信的人。” 第148章 精明 “死了九个,逃了五个,这么多死士,说明对方来头不小啊。”甄汨珞眸光微沉。 “王妃娘娘。” 这几日才得了青眼,贴身侍奉的阿澄走进来,“王妃,苗府的苗老夫人与苗大夫人前来拜见。” “好。”甄汨珞将东西收拾好,又换了一件更为郑重的服饰才前往相见。 她一身绛紫色琵琶袖短袄,下身是一条襕纹马面裙,显得端庄温婉、明艳昳丽。 “臣妇参见王妃。” “老夫人、大夫人请起。”甄汨珞伸手虚扶了一下,苗老夫人等人也就顺势落座。 “本王妃还未恭喜二位,王爷那边传了信,苗大公子立了功,回来准备升迁六品昭武校尉了,倒时贵府可一定请本王妃吃喜酒。” 孙子(儿子)立功啦? 苗老夫人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喜气洋洋,尤其是苗大夫人,儿子苗贺清去年才晋升的七品校尉,今年就又升迁一级。 难怪最近喜鹊老叫唤呐,原来是喜事临门!苗大夫人直了直身板,面上是春风得意,母以子贵,儿子出色她也与有荣焉。 “多谢王爷王妃提携,我家那皮猴子最是不听话,能混到这一步,还多亏王爷的教导磨炼。” 甄汨珞几日前就给苗家女眷下了请帖,主要就是说一下苗贺清升迁的事,安安苗家的心。 毕竟苗老将军带着霍遇前往扬州之事苗老夫人是知晓的,大孙子也跟着徐州卫去了交州打仗,老人家多思,难免担心。 又客套了几句,苗老夫人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见此甄汨珞摆了摆手,含笑道:“老夫人有话直说便是。” 苗老夫人轻咳两声,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那似乎是……一封信,甄汨珞讶然地挑了挑眉。 “王妃,此事臣妇也不知当说不当说,臣妇怕王爷那边报喜不报忧……贺哥儿那小子从前线给臣妇寄来了一封家书,臣妇觉得与您也有关,特意来呈上。”苗老夫人将信交给婢女,那小婢女立刻上前恭敬地递给飞羽。 甄汨珞一目十行,起先还面色无波,都是苗贺清写给苗老夫人的关心长辈之词,后面的字迹却一转方正,变为颇为潦草的行书,一看就是换了一个人,对方以苗贺清的口气称呼苗老夫人为祖母,然后讲笑话,说会陵城的甄家二姑娘真无耻,从徐州一直追到军营,还诓骗朋友将其带进营帐。 然后笑嘻嘻地嘲讽,王爷看见她的时候脸色变得很不悦,二话不说就让霍二爷将人丢了出去,霍二爷英姿飒爽,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将甄画扔出了八百丈远。 破案了,后面写信这个人是霍遇,甄汨珞表情缓和,有些失笑,霍遇这孩子,打小就不要脸,夸起自己来如天花乱坠,仙人下凡。 她心里清楚,霍遇这是故意写在苗贺清的信里,就是为了让苗老夫人呈给自己。 就算秦临渊生气这事给她添堵,要找人算账,那也是苗贺清的家书,跟他霍遇没关系! 甄汨珞气得哼笑一声,不过心情尚佳,看来徐州卫又要多一位升迁的校尉了。 苗老夫人见她并未发怒,反倒笑呵呵的,一时之间有些头大,却还是循循善诱地说道:“王妃,会陵城那位二姑娘做出如此荒唐之举,您应该直接问罪她们,还有……您年轻心大,可万不要听什么人的胡言乱语,让什么不干不净的人沾上呀!” 苗老夫人这是怕甄汨珞念及娘家堂妹,被甄家那群无耻之徒忽悠,让甄画入了王府。 甄汨珞知道她这都是肺腑之言,也没有替甄画遮掩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谢谢老夫人一片苦心,先前会陵城就有人找上门,不过本王妃已经言辞拒绝了。” “您说得对,甄画敢偷逃出府,到前线去捣乱,惹得军队不宁,必须得申斥,本王妃身为一品诰命还是有这个权利的,飞羽,你去拟一篇……” 等王府的人在会陵城甄家门口那么一念,甄家的脸大概也就丢尽了。 敢做出这样的事就别怕人说。 苗老夫人听她如此说,心也放进了肚子里,凌王府没有那些腌臜事情,王爷后院安宁,前头做事也就不必畏首畏尾,既然已经投效了凌王,那自然是王府好,苗家才能好。 而另一边的苗大夫人捻起一颗梅子塞进嘴里,竟不知是同情甄家好,还是鄙视甄家好。 同出一脉的姑娘,王妃光风霁月、高贵大气,那甄画可真叫人无语,好好地一个大姑娘,就算是她娘落了狱,到偏远不知情的地方,照样能嫁一户不错的府邸,凭甄桐言的官位,怎么着也能嫁一个县令啥的做正妻。 偏偏想不开,攀咬王爷王妃,心气高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命! 她家玉姐儿虽然大大咧咧的,平时还总被她嫌弃像个疯丫头,但好歹老实听话,可比甄画强多了。 不过玉姐儿明年今年十月就要及笄了,上次沈总兵家的长女还能请王妃做赞者,也不知道自家能不能求王妃要个恩典,给玉姐儿赏个脸。 苗大夫人在一旁嘿嘿地傻笑着,她脑筋一转,忽然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王妃,臣妇倒是有一事想求您。” “大夫人明说。” “是这样的。”苗大夫人脸颊微红,“听说王妃跟沈家的大姑娘走得近,想跟王妃打听一下沈家大姑娘的性情……” 最近有些传闻,说沈攸宁跟李家定亲又悔婚什么的,但沈夫人一口咬定无此事,还说那是二房跟李家要定亲。 后来民间又充斥着沈三姑娘越过两位姐姐订婚的消息,有些传言说沈三姑娘再不嫁肚子都大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苗大夫人没当一回事,沈攸宁那桩婚事本就是两房内斗招来的,跟人家小姑娘没关系,沈攸宁自然也名声无碍。 甄汨珞噗嗤一笑,这位苗大夫人可真是热衷于给苗贺清相看媳妇啊,木子昭、陆月儿,如今又盯上沈攸宁了。 第149章 危机 原来不管什么时代,催婚的家长总是从不缺席。 她想了想道:“沈大姑娘性情温和知礼,平日里琴棋书画学得极好,是个不错的姑娘。” “不过,最近沈夫人怕是不太方便,苗夫人若是有意,可以送上个帖子问候一下。” 苗大夫人神情一紧,小算盘便打开了。 从前女儿苗锦玉和沈攸宁交情颇佳,她也不是没考虑过。 但沈总兵似乎向将女儿嫁入书香门第之家,也就是沈总兵的知交苏家,可苏家公子已经与沈三姑娘订了婚,那自然不可更改。 他们家是正三品将军府,却比二品的总兵低上一头,但儿子争气,得到昭武校尉的官职之后也算有了底气,为何不去尝试一下呢? 就连王妃都夸赞沈攸宁,那些风言风语自然不攻自破。 最近那些叽叽喳喳的喜鹊老落到她房檐上,说不定这一次就能成呢! 苗大夫人乐呵呵地想着。 苗老夫人瞧着乐天派的儿媳妇无奈地摇了摇头。 送走苗家两位夫人,甄汨珞去客院探望陆月儿。 从无忧堂众目睽睽之下起了疹子,陆月儿最近心情很差,总觉得身体不舒服似的,就好像被什么阴毒的恶鬼盯上了一般。 她坐在秋千上发呆。筷書閣 这秋千是她住到凌王府客院之后,请王府的侍卫给扎的,做得很是简单。 四根红漆木修成三角的形状,一左一右倒立扎在土里,又用绳子拴住了一块能坐下两个人的木板。 木板晃晃悠悠,难保就不叫人心思飞扬。 她盯着鞋尖那精致的绣花,不自觉地想起自己这几次起疹子,这难道真是什么治不了的疑难杂症? 她忍不住脚尖用力,重重地晃了晃秋千,轻盈地前后甩动。 “姑娘,您慢点!” 不顾红苕紧张兮兮的劝阻,她反而加大了巧劲,方才凌风飞起的感觉十分舒适,就好像她甩开了一切麻烦与病症,只做一个自由的鸟儿…… 耳边是呜呜的风声,又飞起两次,她却突然感觉秋千左侧的力道不对,两根柱子很稳,但是拴小木板的绳子却…… 眼看秋千就要借力再度飞起,她脑中有一瞬间的懵,她面前就是一片假山,若是被甩过去扑在假山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白衣女子腾空而起,直直地接住了她,随着惯性,白衣女子也仅仅是被逼的退后几步而已,两人完好无损的落地。 却见那原本绑秋千的绳子已经断裂…… “小姐!小姐!”红苕连忙扑到自家主子面前,看着她毫发无伤,才惊恐地抽泣起来。 陆月儿若是被摔在假山上,伤筋动骨是小,若是毁了脸,那可下辈子也毁了…… 陆月儿想起自己因为想发泄压力一直使劲甩秋千就一阵后怕。 “陆三娘!”甄汨珞匆匆赶了过来,她才到客院门口,好在府中的暗卫更快。 “珞姐姐!”陆月儿吓坏了,用手拍了拍胸脯,她惊恐地咬着唇瓣,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招了什么邪祟,才会一直倒霉?” 甄汨珞眸光复杂。将小姑娘拉到面前,用自己的手帕为她擦了擦额角冒出来的冷汗。 “这天下没有什么邪祟的,就算是有,你一个小姑娘家家从没做过坏事,过街都搀扶老太太的性子,你怎么会沾上邪祟?” 她直接端起王妃的架子,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信我的,你身上没有邪祟,只是最近运气不太好而已,三娘,你这几天乖乖待在府中,外面有点不太平……答应我,可以吗?” 陆月儿抿抿唇,几乎是下意识就点头应了。 甄汨珞这才放心,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你如果晚上做噩梦,晚上睡觉之前就吃一粒,保证你睡得安稳。” “嗯。”陆月儿小心翼翼地接过瓷瓶,打开一看,就是一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水丸,却莫名让她有些安心的感觉。 甄汨珞离开客院,正准备回书房查阅医术典籍,眼神扫过一个方向,却忽然脚下一转,向着府中的小牢房而去。 她身后仅仅跟着一个飞羽。 飞羽对这地方很是嫌弃,大约是风影的要求,牢房四周十丈之内寸草不留,就连风的声音也极为细微,还总有四五只红眼睛的乌鸦蹲在房檐上,一旦有人接近,这些乌鸦就会不怀好意地“呱呱”叫唤。 “我不要!我不吃!!!放开唔……” 一声尖锐的惊叫骤然间撕破了小院的宁静。 檐上的乌鸦只吓飞了一只,其它几个还死气沉沉的站在原处,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风影!”飞羽想给风影叫出来,却见甄汨珞摆了摆手,倾身走进一处牢房之中。 年轻精致的少年洗了手,用一个绣着桃花的手帕洗手,然后笑嘻嘻地地转身对两人说话:“王妃娘娘,飞羽姐姐是你们来了啊。” “我这地方不干净,王妃小心脚下。” 他脸上还挂着一块血污,招待人的这一幕显得诡异至极。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来看看那个女刺客,嗯……看你这架势,她还活着呢?”甄汨珞打量一番风影,试探地问。 “那必须活着,属下刚才就是在喂她吃东西呢,属下动作那么温柔,她却大吵大闹死活不肯吃……” 风影的脚步在前方“哒哒”响起,牢房中还有几个活着的人惊恐到极致,一名长相粗狂的越国男子张大嘴巴,拼命呼吸的模样,却不敢发出惨叫声。 惨不忍睹。 甄汨珞如是评价。 可这些人的手上同样沾满了无数鲁国百姓的鲜血,为此她并不感到同情,而是心底超乎寻常的冷静。 “在这边。”风影脚步一顿,指着其中一座牢房,“她叫阿诺,就在那,是个很漂亮的越国女孩。” 他的语气温柔坚定,再配上俊俏乖巧的笑容,就像是羞赧的少年在给长辈指认自己的心上人一般。 他走上前打开那座牢房的大门,自己钻了进去。 第150章 虫尸 “阿诺,我回来陪你吃饭了!” 阿诺从被少影活捉开始,就一直穿着那件老妪的衣服,洗去了面上的妆容,倒是个漂亮的越国女子。 风影嘿嘿一笑,端起地上那盘“菜”,亲自夹起一块喂了过去…… 只见阿诺惊恐的瞳孔猛缩,眼中却尚有狠毒,她狠狠地将少年推到牢房上,风影发出一身较为痛苦的闷哼。 他的笑容变了,变得愈发灿烂,“不吃怎么行,不吃你活不下去,不然把事情交待出来,我放你一条死路?” 这个女子叫做阿诺。 阿诺,和阿珞听起来还是有几分相似。 甄汨珞恶心的不行,向身侧退了两步,却恰巧注意到了风影端着的那盘东西。 人的手指头、眼珠子、耳朵…… 看来这个叫风影的孩子确实有几分精神上的问题。 风影已经按着阿诺将东西倒进她嘴巴里了,甚至用刀在她嘴里帮助咀嚼,过程中会不会伤到舌头口腔可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不爱吃呢?你们越国人不是最爱吃这一口吗?” “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在交州你们越国蛮子杀过多少人,将女子侮辱而死后,将其活生生丢进沸水中烹煮,我以为你们很爱吃呢!” 风影面上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模样,眼底却尽是恨意与冷光。 就在此时,一双温热的手搭在他的头顶,甄汨珞用力地揉了揉,轻叹一声:“小朋友,审讯就审讯,别玩这么多花招,恶心人。” 风影一时之间陷入沉思。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摸他的头,若是旁人他一定也要请客吃“饭”,只是,摸他头的人是他的女主子。 他又听那人若有所思道:“回去之后,本王妃会让人配一些令人神志不清的药,你可以拿来试试,这个叫阿诺的比较重要,别把她弄死。” 离开这座院子,甄汨珞仿若回到人间,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五只乌鸦为什么是红眼睛。 她对飞羽叮嘱道:“给风影备上安神药。” 那小子,就跟个小疯子似的。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风影对越国人有一种超脱寻常的恨意。 可能也是战争中的受害者之一。 “嘎巴。” 甄汨珞脚步一顿,这里寸草不生,更别说枯叶,她是踩到什么东西了吗? 将脚挪开,露出那东西的模样,八条腿黑甲壳,两只爆裂的眼珠炸开一滴鲜血似的东西。 虫子乃是冷血动物,她还从未见过虫子流血的场面。 甄汨珞忍着恶心,对飞羽询问:“这是什么虫子?” 难道是鲁国的特殊物种,她以前从未见过。 飞羽瞧着那长相一言难尽的虫子,强行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属下不知,属下此生从没见过。” 甄汨珞不知怎的,心头骤然涌起一丝丝灵感,却并未被她捉住。 只能蹲下身子盯着这只死相难看的虫子发愣。 过了许久,她抿了抿唇:“飞羽,我们再看看周围还有没有这种虫子。” 这种事情自然不用她来做,但甄汨珞非要亲自寻找,白影无法只能从暗中出现一同来寻。 “王妃,你别看风影这地方寸草不生鸟不拉屎的,其实因为他牢房里那些死物的缘故,不少毒虫蝎鼠都爱聚集,出现一两个诡异的东西也正常。”筷書閣 白影嘀嘀咕咕打发时间。 这一找还真就叫三人找到了五只一模一样的。 白影忍着恶心捏起一只又去牢里问风影。 最后回来说风影也没见过这种虫子。 甄汨珞觉得诡异,“徐州志上并无此虫,最近真是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稀奇古怪。 对,稀奇古怪! 甄汨珞眼中骤然闪过一抹亮光,连忙起身对几人吩咐道:“把这虫子安放好送到我的药房里,再找一只鸡来,还有陆月儿那边去查查。” 她只觉得最近一直浮现在心头的疑影一瞬间散去了。 怪病、怪虫、险些坠落,这处处都是冲着陆月儿去的,陆月儿那病绝非什么偶然。 风影在他的牢房里穿梭好几年,从没见过这种虫子,而恰恰是几日前王府遭到越国死士的攻击,这里才出现几个虫子。 说不定就与越国人有关系。 她要赶紧做个实验,试试那虫子能不能寄生。 但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陆三娘就危险了…… 她钻进小药方,弄了几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罐子,将虫子扔进去,点了一滴营养液,其中有两只半死不活的,也不知还能不能实验。 此时白影按照她的要求抱了一只秃毛母鸡走了进来,鸡虽然秃了,但还是活蹦乱跳的。 甄汨珞想着,直接用镊子捏起一个死虫子喂鸡,那鸡却不肯吃。 其中一只半死不活的虫子从营养液中滚了起来,艰难地向前蠕动着,甄汨珞想了想,将母鸡翅膀上割下一块伤口,随后用镊子捏起那只最健壮的放在伤口旁边…… 有白影压着,那鸡根本不敢动,虫子晃晃悠悠,闻到血腥味的一瞬间通红的眼珠开始变绿,如同饿狼一般,拼命地撕扭上前,然后,只看它敞开嘴疯狂地撕咬起皮肉,在触及到血管的一瞬间,嘴巴大涨,吐出脓液,瞬间融入血管的血液之中。 那只鸡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事情,除了因为疼痛而挣扎,依旧是生龙活虎的样子。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甄汨珞等人脸上的表情几乎绷不住。 恶心死了。 他们得好好捋捋,刚才那一幕太刷新认知。 “这就是传说中的蛊虫吗?”飞羽喃喃自语。 甄汨珞仅仅是一瞬间的怔愣,立即就将半死不活的虫子从鸡翅膀上扒拉下来,重新放回玻璃罐子中。 她确定了,这的确是寄生的一种方法,大虫就叫做“母蛊”,而甩进血液中的玩意,会在猎物的身体里形成“子蛊”。 只是,这两方又是如何联系的?如何催动子蛊?被寄生的载体又会如何? 第151章 蛊虫 她想到陆月儿的时不时发作的怪病,不由得有些胆寒,难不成陆三娘已经成了子蛊的“载体”,她的怪病也是因此? 这越国人,当真是不择手段! 她眼眶有些泛红,手指颤抖地放下罐子,吸了吸鼻子道:“飞羽,帮我代笔给王爷写信,你就这么说……” “越人手中似乎有一种毒虫,可以在猎物身上寄生子蛊,渭阳侯府的三姑娘屡犯怪病,恐怕也因此而起,请君帮忙寻找能人异士,另外一切保重,安好,勿念。” 京城 “今人主之于言也,说其辩而不求其当焉;其用于行也,美其声而不责其功焉。是以天下之众,其谈言者务为辩而不周于用,故举先王、言仁义者盈廷,而政不免于乱。行身者竞于为高而不合于功,故智士退处岩穴,归禄不受,而兵不免于弱,政不免于乱,此其故何也?民之所誉,上之所礼,乱国之术也。”筷書閣 “造成国家混乱的风气是那些著书立说的人、纵横家们、游侠刺客、逃避兵役的人、工商业者这五种人,他们都是国家的蛀虫。君主如果不除掉这五种像蛀虫一样的人,不广罗刚直不阿的人,那么,天下即使出现破败沦亡的国家,地削名除的朝廷,也不足为怪了。” “重点在于‘当今争于力气’。这是法家的重要主张,即重视耕、战,加强国力,以武力征服天下。” “《韩非子》中……” 祁忪戊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教书,这是最近皇帝觉得他课讲得不错,许陈太傅带他来尚书房给皇子们授课。 他只管将,至于底下的皇子们听不听,也就与他无甚关系。 一场课说下来一个时辰,小内侍连忙有眼色地奉上一杯温茶。 这位可是皇帝近来的宠臣,年出二十三,高中探花郎,甚至比那位状元郎都受陛下重视。 “祁大人。” 祁忪戊转过身去,挑了挑眉,抱拳行礼道:“晟王殿下,邺王殿下。” “祁大人多礼了,快请起。”秦湛瑛亲自上前掺着人的胳膊将其扶了起来,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 “本王几次听祁大人谈论《韩非子》,言语之间颇有感悟,祁大人难不成是喜爱法家之道吗?” 祁忪戊笑弯了眼,如同一只老狐狸似的老神在在地说:“殿下,臣只是按照太傅要求授课,刚巧讲到这里罢了。” “臣上完课还着急回家打理生意,就先告退了。” 他上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动作算不上敷衍,却又透着一股慵懒疏离劲儿。 秦湛瑛顿了顿,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瞧着那红衣青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心中暗骂:不识抬举。 “老四,父皇最近很看重此人。”晟王爷皱了皱眉,提醒道:“我前段时间无意听说,父皇想让他接替即将致仕的户部侍郎张怀景。” 秦湛瑛本来心中的几分不满顿时泄了气。 去年幽州军饷一案让他在户部的势力几乎被大换血,剩下几个也不过是打打杂的小活计,若这祁忪戊真的父皇青眼去了户部,那就不得不拉拢一二了。 晟王见他意有所动,眼帘微垂,心念复杂。 他有些门路听说了这个祁忪戊的来历。 很简单,甚至简单到稀罕。 据说祁忪戊出身于凉州一个举人之家,到十五岁那年嚷嚷着要经商做生意,其父是那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性子,宁可将儿子撵出去都不许他做生意。 于是祁忪戊就拿着母亲给的私房跑到并州做了点小生意,三年开出五家铺子,也算是小有资产。 后来又跑到京城做生意,开了几家当铺,自此吃喝玩乐、无欲无求。 直到去年锦衣故乡,他母亲为其安排了几户小姐相看,那小姐上来就骂他商贾之身、满身铜臭,将祁母气病了。 祁忪戊气得为母亲侍疾之后,匆匆赶去县里参加春闱。 一路连中三元,殿试后成了名满京城的探花郎。 晟王起先觉得奇怪急了,一个从小不爱读书的人,甚至经商八年之久,怎么就突然一夜开了窍中了探花? 当初考试的卷子没有问题,殿试的题目是父皇临时起意,根本不存在任何作弊的可能性。 难不成这天下当真有天降奇才? ─────── “小橘子三天不许吃肉。” 一道轻飘飘的女声从飞花小筑中传出来,飞羽瞅着蹲在地上的胖猫,无奈地摇了摇头。 笨猫!又祸害信鸽! 甄汨珞面前摆着两份信件,一封是她和秦临渊的特殊渠道来的家书,另一封京城凌王府三千里加急送来的。 甄汨珞先拆开秦临渊那份,信上大致说了战事逐渐平稳,准备于下个月反扑白水城,还有陆候之女的事情,不要先自乱阵脚,让她怀疑谁的话,直接将人捉起来审讯就是,不必有顾虑…… 眼见这一副暴君的口气,仿佛当年那周幽王揽着褒姒烽火戏诸侯似的。 甄汨珞嘴角抽了抽,本来能收到家书还挺高兴的,但是想起陆月儿那边的情况,她始终不得安生。 陆月儿最近虽然没有再“发病”,但精神状态不佳,看起来脸白的就像个透明人,她只要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了陆月儿,就觉得心神不宁,愧疚难安。 下面那一封是祁忪戊的。 甄汨珞已经收到了祁忪戊被殿选钦点为探花郎的消息,以及他当众所作“改屯田”的文章。 饶是她也不得不说,祁忪戊的眼光毒辣,思维前沿,就这一篇文章的内容近乎领先鲁国现存屯田制五百年。 果然,大才隐于市中。 打开信纸,第一章是一个肖像小插画,然而甄汨珞瞳孔一缩,捏着插画的手指略微颤抖。 第二章纸上写了事情原委。 这个虫子叫做磨骨虫,是一种饲养在南越仙山的蛊虫,蛊虫好厮杀,一年才能得不到十只,被南越所信奉的仙山垄断,哪怕是皇室也不能饲养。 这种虫子就如她所试验的那般“寄生”,只不过她用歪了路数,将磨骨虫的卵服用至肚中即可。 第152章 引蛊 在不催动母蛊的情况下,中蛊之人一年内不会表现出异样,而母蛊一旦催动子蛊向寄生体发起攻击,从活生生的人体内撕咬骨肉,令中蛊之人痛不欲生,不断催动的情况下,一开始只是剧痛,一个月后子蛊吃光了骨骼,人就会如同瘫子一般不能动弹,下一步就是五脏六腑,三个月后,这个人就会被啃咬到渣也不剩,而臃肿的子蛊则会爆体而亡。 同时母蛊死亡。 好歹毒的蛊虫! 光是听闻,甄汨珞已经是满身的冷汗。 从陆月儿第一次过敏那一次,已经过去了四个月有余,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越国人给陆月儿下了磨骨虫,却暂时没有太大的催动。 好在……好在…… “飞羽,你去准备金针,还有烈酒,取一盘味道重的生猪肉……” “阿澄,去吧陆姑娘叫到我房间里来。” “还有,准备一桌陆姑娘爱吃的菜,她口味喜甜。” 甄汨珞开始研究祁忪戊所说的引蛊之法,本来她应该用那只将死的母蛊实验一下,但陆月儿的情况耽误不得,那虫子在她体内一日就像随时会爆炸的雷。 “王妃,陆姑娘不在客院。”阿澄顿了顿又答:“看门的婆子说陆姑娘一大早就带红苕姑娘走了,说是要去无忧堂。” 无忧堂? 甄汨珞瞳孔一缩,唇角的笑意耸拉下来,“快去找,不管她在哪在干什么,赶紧将人带回来!” 她急切的来回踱步,对空荡荡的院子外望眼欲穿。 好在这一回没多久飞羽和阿澄就一同回来了。 “珞姐姐,你找我吗?” 小姑娘清甜的嗓音听起来十分微弱,甄汨珞眯了眯眼打量她,陆月儿穿的是一身鹅黄色百鸟群,头上还带着她送过去的红宝石牡丹分心,打扮的娇俏可人,却难掩她眼下的一片乌青。 “三娘,坐吧。”她深呼一口气,拉着陆月儿的手腕落座。 掌心里消瘦的小手在接触的那一刻猛地一颤,甄汨珞感觉自己好悬没被甩开。 “三娘,你这是心情不好?你刚才去了哪?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她一声比一声关切,陆月儿浑身一颤,眼帘微垂,将自己的悲切遮掩住,“珞姐姐,我就是去了一趟无忧堂,这一次没有出疹子,说明我已经好了。” 甄汨珞一噎,但她还是扬起一抹笑容,“别紧张,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突发奇想做了一桌子饭菜,你与我一同用膳可好?” “自然是好的。”陆月儿抬头轻笑,眼中闪着金光,那乖巧可爱的模样着实令人怜惜。 小丫鬟们将准备好的酒菜一一端到桌案上,两人屏退婢女们,拿起筷子就开始用膳。 甄汨珞从桌子底下搬上来一坛酒,拧开之后,辛辣刺鼻的味道瞬间传了出来。 她用小舀舀起一杯递到陆月儿面前,轻声道:“从前只喝过一些果子酒和花酿,倒是没尝过民间的女儿红,知交在侧,对月酌酒,倒也还算风雅。” 陆月儿此时大脑混混沌沌的,甚至没有去怀疑过她的珞姐姐从来不是个附庸风雅之人。 瞧着那杯白酒,她缓缓托起放在嘴边,想也不想地大口灌下去。 一股浓烈的辣味直冲鼻腔,她甚至感觉舌头都已经麻痹了,不过强忍着将酒水吞了下去,小腹瞬间涌起一股热流。 “吃点菜,别光喝酒,空腹喝伤身体。” “好的。”陆月儿眼见泛起一丝泪意,不知是被酒水辣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又吃了两口菜,给自己斟了慢慢一大杯,然后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吧,小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红晕,许是太难喝,她的小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甄汨珞看在眼里,并未阻止,垂眸吃菜,她的酒几乎没有动过。 “陆姐姐……我是陆三娘。”陆月儿怔怔地盯着她,明显是醉了,小姑娘即便是醉了也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原位上,小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双明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 “珞姐姐,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事,你会怪我吗?” 甄汨珞动作一顿,眼神幽深,浅笑着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三娘,你这是喝醉了,我带你去休息,今日你就留在飞花筑吧。” 陆月儿浑浑噩噩地还想再说什么,手腕被一个温暖的手掌牵着,向里屋走去。 “珞姐姐我……唔。”她懊恼地捶了自己一下,脚步一个踉跄,被甄汨珞撞在怀里。 “你先到我床榻上休息吧,我等会就来陪你。” 陆月儿讷讷地望着她,人影在眼前重叠,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珞姐姐…… 这房间里甚至没有一个婢女,她实在困顿,本想小眯一会,但脑袋一沾上枕头,温柔安心的清香一个劲儿的往鼻翼里钻,好像在唱催眠曲似的。 她一阖眼就再也没张开。 “王妃,东西都准备好了,可以端进去了吗。” 甄汨珞指挥飞羽将物件一个个整理好,在香炉里点上浓重的艾草香,她净了手坐在床边,看着小姑娘消瘦的脸颊,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她直接一根金针插在陆月儿的头顶,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姑娘身上就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金针,令人胆战心惊。 甄汨珞为她脱去衣衫,只留下可以蔽体的小衣,将调制出的液体与飞羽一同抹在手上,从胳膊开始推拿。 很久没有动静。 甄汨珞正着急,听飞羽低呼一声:“王妃,在这。” 两人换了个位置,只见陆月儿干净的锁骨之上隆起了一个指甲大小的包,甄洛一针就扎在陆月儿肩井穴上。 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不对,开始蠕动起来,它向向着肋骨而去,却被两根金针挡了路线,只能一路往上,甄汨珞耐心推动着小肉包,捏开陆月儿的嘴巴,将还冒着浓浓血腥气的猪肉放在她嘴边。 快到了,就快到了…… 甄汨珞背后冷汗直冒,身体近乎于紧绷。 第153章 遗书 “铮!” 金针被她弹得嗡嗡作响,甄汨珞眼疾手快,扎在风府穴上,阻止蛊虫想往上爬,那蛊虫果然顺着他们的引导只能在喉咙处挣扎。 昏迷之中的陆月儿轻咳两人,甄汨珞趁机给她腹部重重一压,陆月儿加快咳嗽,好似喘不上来气似的。 她眼神一寒,将她翻过来,猛地就是一掌。 那小蛊虫果然被“噗”地一下吐了出来,而陆月儿还在昏迷之中。 蛊虫莫名其妙离开寄生体,惊慌失措,发出害怕紧张的嘶鸣,闻到血腥味,直奔那块生猪肉,咬破血管钻了进去。 一切结束治好,甄汨珞让两个小侍女帮陆月儿更衣洗澡,自己则是累瘫了一般坐在地上。 “王妃。”飞羽捧着那块猪肉,眼中很是心疼,心疼王妃干了个大活,不知不觉两个时辰都过去了,也心疼这鲁国的猪肉便宜了越国的虫子。 甄汨珞刚想爬起来,找个软榻歇会,就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风影。 这家伙今日倒是人模人样,丝毫看不出来在牢房里的残忍疯癫模样。 “王妃。”风影有些讨好地笑了笑,露出两颗白净的小虎牙,很容易令人生出好感。 飞羽却对她有些警惕。 甄汨珞失笑,“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想要什么?” “嘻嘻。”风影笑得更腻歪了,“听说您刚养了几个蛊虫,属下想借来玩玩。” 甄汨珞似笑非笑地看过去,这小子倒是会见缝插针。 不过她脑中一转,扬了扬唇。 “我养那几个都太弱了,这有一只生龙活虎的子蛊,你把它给那个阿诺吃下去试试。” 她面上笑得灿烂温和,越国人不是爱捣鼓虫子拿人做寄生吗?不管这一只子蛊的母蛊在谁的手上,子蛊喂了阿诺,就让她们越国人自相残杀吧! “好嘞。”风影得到好处,拖着那一盘猪肉,兴高采烈地去了地牢。 这一次,他一定得给越国人点厉害瞧瞧。 自从那个叫阿诺的进来,他从未用刑,而是用各种各样折辱人的方式逼得对方精神崩溃。 就看阿诺那个主子给不给力了,主仆残杀翻脸无情的表演一定特别精彩,风影笑得十分满足。 陆月儿睡了一整夜加一个上午,她觉得头痛欲裂,直到红苕煮了醒酒汤过来,喝了下去疼痛才稍有缓解。 她有些迷茫地站起身,感觉身上某些地方隐隐有些刺痛,面上露出一抹苦涩之情。 红苕小心翼翼地伺候主子更衣,却听陆月儿说:“我们先回客院吧。” “回了客院?” 甄汨珞小声道。 她以为陆月儿醒来会发现她故意灌酒的行为。 给陆月儿灌烈酒一来是因为酒精有麻痹疼痛的作用,二来饮酒之后身体燥热,毛孔、血管都会涨开,再配上她的安眠药,几乎是无痛手术。 甄汨珞正琢磨着,听阿澄来传,陆月儿来了。 陆月儿换了一件水绿色的衣裙,配上苍白的小脸,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柔弱美人的模样。 她从前乖巧爱笑,多明丽的一个姑娘啊,甄汨珞心中感慨,越国人真不是东西。 “珞姐姐,我找你有事情,你能不能先让飞羽姐姐他们下去……” 甄汨珞一个眼神,飞羽带着其它小丫鬟快步离开。 空荡荡的小厅中只有甄汨珞与陆月儿。 只听“噗通”一声,陆月儿重重地跪在地上,她小脸惨白,涕泪连连,甄汨珞大惊,站起身来:“三娘!你这是做什么?” 陆月儿哽咽不断,哭了一会,似乎是情绪平定了才缓缓道来:“珞姐姐,我记得你对我的好,记得你在林中冒着生命危险也救我……” “从我认识云芙,我真的只是欣赏她的才华,没想到她给我下了东西,昨日云芙写信进来,要我出去见她,我本来不想去,但突然全身如同蚂蚁噬骨一样剧痛,足足半个时辰,府医也看不出来。” “当时你不在王府,我吓坏了,只能出去见她,云芙说让我想办法将你引到城西的一家铺子里,我一拒绝,她就用手上的一个虫子折磨了我一个时辰,我受不了了,那种感觉实在……” 当时的情形,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云芙要害凌王妃,那不外乎,云芙也是越国人。 落月儿凄惨一笑,她回来就灌了烈酒,企图麻痹自己,多想一睁开眼那一切就是一场梦。 陆月儿猛地抬起头,咧嘴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多了一抹释然。 “珞姐姐,我虽然是女子,却也知有所为有所不为,身为渭阳侯府的女儿,我决不能对敌国人低头,做出叛国的事情,让我的父母亲人蒙羞……这封信,是我刚才写的,如果我快死了,请您将信交给我父亲,另外,不要告诉母亲我死得很惨……” 她已经做好必死的决心了,下一次云芙用虫子控制她,实在忍不住她就打算一条白绫自尽…… 陆月儿眼前一花,被一双有力的手揽进了怀中,甄汨珞身形本就比一般女子高上半头,陆月儿又生得娇小,倒在她怀里就像小孩子一样。 甄汨珞“噗嗤”一声笑了,越笑越开怀。 “傻三娘,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你以后肯定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望着眼前小姑娘呆愣的眼神,甄汨珞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她摸着小姑娘松软的头顶,态度很是温和,“我一直都在查你这种症状,恰巧得知了越国人的阴谋,昨晚就提前为你取出了子蛊。” “没告诉你,也是担心你害怕。” 陆月儿如同被金子砸中了脑袋一般,骤然喜极而泣。 她以为最好的方式无非自我了断,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还可以活下去,可以活得端正骄傲,不用被越人操控,不人不鬼地去害鲁国的同胞…… 她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子! “珞姐姐,谢谢你。”小姑娘没有腼腆,而是用一双炙热的眸子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第154章 锋芒 陆姐姐是她的贵人,救她与水火的贵人,万死无以为报…… 甄汨珞勾了勾唇,对她招手:“善良爱笑的姑娘运气都不会错。” “还有,三娘,我打算将计就计,等晚些我通知你,你就写信答应云芙,三日后我跟你一起去她说的地方,放心王府这么多人,护得住我。” 陆月儿神情凝重,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坚强地点点头。 风影的办事效率很高,当晚他就听见了阿诺的惨叫,吊儿郎当地跟门外的白影说了一声,就走进牢房亲眼见证这一场景。 阿诺痛得表情狰狞又扭曲,像个没骨头的爬行生物一般上下扭动,痛得甚至用头去撞牢房门,嘴里的话甚至不成句。 风影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越国人祸害越国人,还真是好玩呢! 阿诺发出“嗬嗬”的惨叫声,甚至生生掰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第二日天才刚亮,一名穿着朴素的小丫鬟猫在王府后门,只要有人路过便低下头降低存在感,小心翼翼地躲藏着,直到看见一名眼熟的货郎,她才赶紧走上去,假装是在挑拣货物,实则悄悄将一个纸条递了过去。 甄汨珞本来等着三日一到,她就去掏了越国人的老窝,没想到先听到另一个消息。 “甄画回来了。”飞羽表情厌恶,眼底尽是好不遮掩的不屑。 竟然跑到交州去追王爷,她怎么好意思的?以为万水迢迢地跟过去,王爷就能同情她怜惜她?做梦呢! 王爷曾经那些残暴狠厉的谣言也不全是假的,不杀人就不错了,还怜香惜玉?可笑至极。 甄汨珞扬起一抹冷笑,“上次吩咐你写得申斥书,拿到会陵城找个嗓门大的,好好念一念,告诉甄老夫人,不管用什么手段,甄画再敢来攀扯,本王妃直接让她暴毙!” 提到这个飞羽可就不困了,还没等她开口,旁边的阿澄就笑嘻嘻的毛遂自荐。 最后她没忍住,只能将这桩“好差事”交给阿澄。 那丫头性子急,兴高采烈地就跑了出去。 飞羽嘴角抽了抽:“王妃,甄画胆子可真够大的,不光交州战乱,旁边的荆州也被波及,据说不少流民都在往北方逃难,她一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能活着回来真是一个奇迹。” “听说被泉阳城官兵找到的时候,破破烂烂,活像个乞丐。” “路都是她自己选的,能怪谁?”甄汨珞不以为意地说。 她已经言明王府不会有妾室,甄画还死不要脸往上凑,几次三番她不做理会,还真将自己当做软柿子捏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戾气,她也算不上什么好人,更没有那么博爱的胸怀去接纳意图勾引自己丈夫的女人。 她和秦临渊或许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没有什么风花雪月,但彼此之间能懂得对方的心意,此生没有第三人…… 四月廿五,今日天色阴沉,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路上还很是泥泞,看这天色,一会还是要下的……不少百姓都没有出门,只有一些货郎还在坚持不懈地吆喝。 甄汨珞今日换了一件红色金线绣锦鲤的长裙,将一条女子革带束在腰间,更衬得她腰细到仿佛能盈盈一握。 这一身到有点女子骑装的味道。 她得打扮漂亮点,去迎接越国远道而来的贵客。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鞭数十,驱之别院。 她笑得有些恶劣,陆月儿却仿佛再带滤镜一般,眸光灼灼地盯着她,她的珞姐姐就像披甲上阵的巾帼女将一样散发着光芒! “珞姐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玉器坊,里面有几套头面特别好看,我上次瞧中一个红宝石,觉得特别衬你。” 甄汨珞与陆月儿挽着手,背后跟着飞羽,笑吟吟地说:“红宝石啊,正好我新打了一套九翟冠,可以镶到冠上去。” 那小二连忙迎上前:“这位夫人和两位姑娘请进。” 甄汨珞上下打量这家玉器坊的陈设,这家玉器坊在徐州开了已经有十年之久,没想到竟然是越国的据点。 可见这些越国人早早的就在打坏主意! 她面上不显,平和地问:“小二,你们家可有红宝石吗?” “哎哎。”小二殷勤地上前,从背后一个柜子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放置在几人面前,小匣子里还装着细腻的丝绸,打开布包,露出一颗惊艳夺目的红宝石,艳红色血,却颜色同透。 甄汨珞眼中闪过一抹喜爱之色,拿在手中把玩起来,二话不说将宝石放回小匣子,“这颗宝石我买了,多少银子?” 小二却面露为难,“这个,这是我家的镇楼之宝,只怕我做不了主,夫人可否先到雅间休息,我去问问东家。” 甄汨珞瞧着宝石,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顺着小二进了雅间。 不到一会,一个长相圆润的胖老板就走了进来,有些谄媚地说:“几位先喝口茶吧。” “其实不瞒几位,这宝石是我的传家之宝,是不打算卖的,但我看夫人实在喜欢,不如这样,三万两银子,咱们痛快的交货。” 那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轻啜一口茶水,掀了掀眼皮,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三万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那胖老板脸色当即一沉。 “夫人,你这是嫌三万两贵了?那我们可以再往下压一压……” 甄汨珞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不经意地扫过紧闭的雅间大门,翘起二郎腿,朗声说道:“云姑娘费尽心思请本王妃过来,就是为了让本王妃和你的下属杀价?” 氛围顿时凝滞。 胖老板脸色一黑,从背后拿出一把匕首。 “阿达,先等等。” 一道温婉动人的女声从门外传了出来,云芙推门而入,她依旧是一身宝蓝色裙装,气质却与之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云芙是空谷幽兰的小花,如今的她就像一把沾着血腥的刀剑。 “王妃真是好本事,云芙拜服。” 第155章 翻脸 云芙一如昔日那般清丽动人,举止端庄从容,陆月儿却觉得背后发寒,尤其是那一日云芙的威胁仿佛还近在眼前,那种蚀骨止痛隐隐尚在。 她似乎有所察觉,微微侧头,含蓄地从陆月儿打起招呼:“陆姑娘,几日不见,原来这就是你考虑的结果。” 陆月儿身形一僵。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宁可不要命也要与我作对了……” 云芙微微叹息一声,上挑的眼眸饱含幽怨,笑容显得十分诡谲。 下一刻,只听嗡嗡几声,从房间四处的角落里涌出几十只磨骨虫,这些恶心的玩意扇起翅膀其中有稀里哗啦的虫粉落在地上,恶心至极。 甄汨珞眼里闪过一抹冷意,猛地向后一退,几名暗卫破窗而入,手上拿着点燃的火把无所顾忌地驱逐虫子。 云芙似乎半点也不惊讶,她指尖微动,又有数不清的虫子源源不断往上攀附。 王府的暗卫却半点无惧,不知为何,这些虫子并不将暗卫当做目标,而是茫然的振翅飞行。 见此情形,云芙唇角的笑意落了下去。 她眼中闪过一抹冷意,驱动蛊虫,然而,却并未看到她想象中的陆月儿剧痛缠身,崩溃求饶。 那个小姑娘只是脸色发白,人却是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甄汨珞牵着陆月儿的手,笑得很是乖张。 “云姑娘,你引以为傲的蛊虫失效了,就凭你这座楼里的十几个人,你觉得够生擒本王妃吗?” 她推开窗子,身形微微后仰,下一刻,就有一道身影接住了陆月儿,几人从窗子退了出去。 “让开!都让开!王府捉拿混进夷陵城的越国细作!” 一名身穿暗黑色甲胄的青年气势汹汹,率领一百多人将玉器坊团团围住,进入铺子便横冲直撞。 那小二惊慌地冲上二楼,正要找掌柜,打开门却见几个黑衣暗卫已经将肥胖的掌柜打得鼻青脸肿,拔出毒牙,压制在桌面上。 而云芙不见踪影。 甄汨珞脸色不太好,云芙跑了,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https:/ 云芙敢孤身闯入徐州,甚至独自一人与陆月儿搭上交情,几次三番到自己面前,可见对方自恃武功或其它什么本事很是嚣张。 能抓到这些人,已经是意外收获。 甄汨珞一向谨慎,从没有跟云芙单独相处过,云芙并没有办法接近她,给她下蛊。 她凝眸陷入深思,从这个方向来分析,云芙与地牢里那伙人想必不是同一党羽,不过她还是得确认一下才行。 “王妃,主犯云芙逃跑了,其余十二人全部抓获,请王妃责罚!” 说话的小将声音洪亮,高大英挺,满脸正气。 此人是跟随秦临渊出征的唐将军之子,唐凌若,前段时间整治暴乱的流民有功,被封为八品宣节校尉。 甄汨珞对他客气地点头,态度和顺道:“唐校尉不必自责,越国人阴险狡诈,布置多年,能抓获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云芙花了这么长时间布局,又身怀诡异的蛊虫之术,怎么可能不给她自己留后路。 至于这些细作,甄汨珞只要了那个跟云芙最亲近的掌柜,其他人都让唐凌若带去了官府收押。 已经被揭露身份,胖掌柜的毒牙也被拔了,干脆毫不客气的暴露身份,破罐子破摔,一路上都用字正腔圆的越国话辱骂众人,企图激怒这些人杀死他。 飞羽全程当做没听见,反正越国话在她看来就跟鸟语犬吠没有区别。 “还真是越国蛮子!你听他那鬼话,还有长得满脸都是毛……”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指着其中一个细作说。 越国人血统上与鲁国不同,有不少都是金发碧眼、毛发旺盛,却也到不了满脸都是毛的程度。 夫人旁边的男子狠狠对着胖掌柜啐了一口,“要么说蛮夷茹毛饮血呢!” “玉器坊在咱们城西开了十年,武老板竟然是越国的细作!难怪他平日里就一副奸商的德行……” “那些杀人如麻的蛮夷哪有好东西……” 甄汨珞回到王府送陆月儿回了客房,自己尚且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听到风影兴高采烈地来迎接他的“新朋友”。 第156章 王女 “嘶嘶嘶嘶!” 女子凄厉的惨叫与蛊虫窸窸窣窣的挣扎声在空旷的牢房中来回回荡。 风影看着这惊悚的一幕,非但不觉得可怕,反而是热血翻涌,眼中迸发出激动兴奋的神色。 甄汨珞继续去拨弄那母蛊。 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冲破云霄,甚至吓走了外面那几只等着吃肉的乌鸦。 “啊啊啊!凌王妃!别再弄了!” 阿诺发出一道声嘶力竭的惨叫然后轰然倒在地上,她痛得眼珠、鼻子、耳朵都流出了鲜血,如果不是眼中的恨意十足,甚至会被误解成一个死人。 甄汨珞面无表情地合上装着蛊虫的盒子。 她对阿诺无半点同情之心。 蛊虫这种害人的东西本来就是越国人发明出来的,用在他们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对。 那天在白山寺后山,若非她身边跟着武功卓绝的少影,说不定自己落入他们手中,对方也会用同样的办法控制她。 还有无辜被牵连进来的陆月儿。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紧紧望着阿诺呆滞的瞳孔,轻声问道:“那阿诺姑娘可否为本王妃解惑?” 阿诺的牙齿死死咬住唇瓣,她不想说,但更不想再经历一遍那种痛苦。 她自认是越国最勇猛的战士,为了国家的胜利连死亡也不怕,却被那恶心的虫子折磨的体无完肤,现在是骨头然后是内脏,到最后子蛊过了成长期,会在她的身体里诞育更多的蛊虫,从内里破开她的身体,一点点蚕食她的血肉…… 见她这副反应,甄汨珞了然地笑了笑。 “阿诺姑娘,你在越国的地位应该不低吧?告诉本王妃,你是谁?嗯?”筷書閣 阿诺颤抖着唇,在她举着小盒子威胁的动作下,声音嘶哑地说道:“我叫古依阿诺,是……古依氏的女儿,太子殿下的表妹。” 越国是按照氏族制度管理封地,最尊贵的有十二氏族,古依族就是其中顶尖的家族,也是越国当今王后的母族。 甄汨珞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古依小姐身份还不小呢。 “那你为何会来徐州行刺本王妃?是越国太子法依则的命令?” 阿诺抖了一下,抿着唇说:“对,我只是家族里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我得立功……” 她没说的是,她虽是古依族族长之女,却只是一个女奴所生,不受待见,从小有几分武功的天赋,只能靠着讨好太子表哥才能得到出头的机会。 “原来如此。”甄汨珞对她的身世有了个大概的认知,又问:“云芙呢?云芙又是什么身份?” “云芙?我不知道,从未听过。”阿诺摇着头,泛着绿色的瞳孔渐渐涣散。 “没听过?你难道不知道你所中的蛊虫出自谁之手吗?” 甄汨珞又举起了那个盒子。 见此阿诺慌了,她猛地扑到牢房大门之上,双手抓着铁制的栏杆拼命晃动,歇斯底里地喊:“我真不知道!从来没在越国听过这个名字!” 她惊恐极了,模样不似作假。 甄汨珞挑了挑眉,让飞羽当场画了一幅云芙的小像。 虽然并不完全相似,但该有的点都有,怎么也能形似个七八分。 阿诺见到这张脸,忽然平静下来,语气甚至有些得意与幸灾乐祸,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个贱人哈哈哈……” “阿诺姑娘,别顾着发泄你自己的情绪,回答本王妃,她是谁?”甄汨珞摇了摇盒子。 阿诺哼笑一声,主动投诚,“凌王妃,我认识这个贱人,她是王上的大王女姬弗。” 甄汨珞与飞羽对视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们自然早已将越国那些王室、贵族恨不得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当今越国大王女姬弗乃是越国贵妃所出。 越国人虽然嗜血淫乱,却从来只娶一位妻子,其它女子甚至连小妾的名分都没有,统一称作女奴。 而越国王后出身显赫的古依族,越国王上能立出一位贵妃,就足以可见对其的重视。 这位贵妃据说是越国所信奉神教的圣女,嫁入越国王室后仅次于王后所出的太子法依则,生下女儿姬弗,据说姬弗出声时三年大旱的越国迎来春雨,越国王上大喜,封姬弗为新任圣女。 王后一派与贵妃一派素来不睦。 因为曾有传言说越国王上欲废太子,立圣女为太女。 这是越国氏族与教派的无声对抗。 如果云芙就是姬弗的话,也难怪古依阿诺表现得那么激动。 “凌王妃,王上十分看重姬弗,你去抓住姬弗,一定能用来威胁王上……”古依阿诺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十分明亮。 她清楚,发兵的是太子殿下,姬弗定然是不甘心被太子压住风头,才想办法跑来立功,如果姬弗落在这狡猾的凌王妃手上,她的名誉一定大受损害,再无与太子争夺的能力! 而且太子法依则巴不得姬弗死在鲁国,也根本不会投鼠忌器而退兵。 哈哈哈…… 古依阿诺在心底无声的嘲弄,她只是一个私生女,靠着讨好表哥被父亲认了回去,相比起高高在上备受宠爱的姬弗,就像一个在泥里,一个在天上…… 古依阿诺嫉妒王女姬弗嫉妒的要死。 她甚至盼着太子不管姬弗死活,那传闻中喜怒无常的凌王一气之下砍了姬弗的脑袋…… 甄汨珞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也并不好奇,只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阿诺姑娘,那我们再来说说另一个人,你的表哥越国太子法依则……” 一个时辰后,甄汨珞领着飞羽从牢房走出来。 天色已经有些发黑,甄汨珞一边走一边说道:“今晚加几道陆姑娘爱吃的菜,给她压压惊。” 她挑帘进入房间,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的陆月儿手中抱着小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也不管小橘子能不能听懂,她的神色都是一如既往的恬静可爱。 “珞姐姐!”陆月儿抬头眸光一亮,小跑上前。 第157章 破城 好不容易逃脱虎掌的小橘子赶忙跑下来,冲着解救它的女主人喵喵直叫,用头来回蹭她的裤脚,不一会深红色的裙摆和长靴都被增上了猫毛。 飞羽目露一丝嫌弃。 小橘子这副模样就好像在跟陆姑娘争宠似的,怎么看怎么好笑。 “三娘,坐吧。”甄汨珞拉着她的手坐在桌案上,几个小侍女一一将饭菜端上席,两人都是女子,饭量又都不大。 甄汨珞就叮嘱厨房做了几道小菜,有陆月儿爱吃的清炒虾仁、酸菜鱼、玉米炖排骨以及两碗米饭。 陆月儿吃得极香,好似已经忘却了白日里的争端。 她喝了一点点果子酒,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粉红,似乎有些醉了,瞪大一双如猫儿般的杏眼,轻声道:“珞姐姐,多谢你。” 她真的无法想象自己在蛊虫的折磨下自尽会有多痛苦。 她更害怕的是屈服于云芙,从此成为越国人加害自己同胞的傀儡。 “本就是我连累了你,哪里说什么谢不谢的。”甄汨珞含含糊糊地回答,又给小姑娘倒了一杯酒。 这果子酒清甜却不上头,陆三娘最近受了大惊吓,小酌一点不碍事,还能有助睡眠。 陆月儿没再说什么,但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沉静与坚定。 陪她吃完晚膳,甄汨珞起身去了前院的书房。 秦临渊是个很有章法的人,他从小自食其力惯了,就连书房和卧房都不喜他人进入,一向都是自己整理。 无论是书架上,还是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摆的整整齐齐。 她点了两盏明亮的灯,坐在主位上磨墨写信。 一封是给秦临渊的家书,写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另一封是给京城祁忪戊的感谢信,如果不是祁忪戊博学多才,认出了这磨骨虫,让她第一时间给陆月儿解了蛊,这一次说不定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还有关于这位越国王女的事情。 云芙,不,现在应该叫王女姬弗,当真是个有本事的,神不知鬼不觉混入鲁国,在自己这个凌王妃眼皮子底下频频出风头,隐藏的这么好。 若非古依阿诺这几个越国人栽在自己手上,她一时半会竟然联系不到越国那边。 从这里看来,姬弗似乎比越国太子法依则还有几分手腕。 从对方的行为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王女而不是公主,足可见其野心,如果越国两党争端,何尝不能成为他们破局的机会。 写完信她揉了揉酸胀的手腕,交给底下传信的暗卫,让两方都快马加鞭送到交州和京城。 容貌平平无奇穿着也朴素的暗卫连夜向先前战场策马而去。httpδ:/m.kuAisugg.nět “霍老大,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冲过去,那两个蛮子看起来真欠揍……”一个少年压低嗓音说道。 回答他的是落在后脑勺的大巴掌。 霍遇面露警告之色:“你们别轻举妄动,等王爷那边传信,谁要是敢急功近利坏了事,别怪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他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苗贺清说不定还在哼哧哼哧的赶路呢。 秦临渊最看重霍遇这份机灵劲,这一次更是将最重要的一环交给了霍遇。 不一会,一名红胡子的三十岁哨兵吹着口哨走了出来,一见到霍遇轻浮的“呦”了一声,“白阿羌,这么快回来了啊?” 霍遇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焦急地用越语说:“副帅在哪!我有紧急军报!” 红胡子哨兵一听顿时收了劲头,眼睁睁看着黑口黑面的白阿羌冲往主营张,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却不想一个麻袋扣在他脑袋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惊呼,便感觉脖子一凉。 越军在扬州附近遭遇奇袭,接连损了两个营的兵力,被劫了五十车粮草,越国大将乌弭尔亲自率军前往扬州与扬州卫交战,而王太子法依则则是退居二线的康怀城。 如今在交州白水城领兵的是越国副将桑德。 霍遇就那么横冲直撞地闯进主营帐,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副帅!副帅!斥候在城南十里外发现凌王亲帅将近万人往白水城而来!!!” 一语惊起千层浪。 还在睡梦中的副将桑德一个激灵起了身,眯着肿胀的眼睛,怒喝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他绕了后?!快!快备马,把人都叫起来随本帅应敌!!!” 桑德一点都没怀疑,因为越国军队最近吃亏都吃在被偷袭上,无论是扬州还是白水城。 他在心底暗骂,什么战功赫赫的凌王,不过是个只会偷袭的鼠辈! 白阿羌是一个斥候营的校尉。 桑德正打算吩咐人再探,霍遇却一蹦起身,如一只突然爆发的猎豹,那一柄冰凉的匕首猛地刺进桑德的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涌在霍遇脸上。 他黑漆漆的眸子不见丝毫惧色,一把扯下桑德腰上的令牌,冲出主营帐,大喊道:“副帅下令,所有人即刻前往城南门应敌!” 周围的几个士兵也确实听见方才桑德的吼声,并未怀疑,立马冲出去同知其它将领。 月色下,霍遇本就在脸上涂了黑,更是无人注意他的下巴上那一抹血色。 他牵了一匹马,一边跑一边喊:“出南城门迎敌!” 旁边几个士兵早就乱了阵脚跟着他一起喊,甚至没人进营帐看上一眼。 霍遇拿着令牌接上自己一同混进来的十几个下属,便喊便往西城门冲,因为白水城外四处都穿梭着斥候,守门的士兵甚至在打盹。 霍遇冲过去,猛踹那人,把令牌砸在他脸上,用越语怒喝道:“徐州军偷袭南城门,副帅命我等出城给主帅传信!” 白水城越军的主要屯兵地已经乱了起来,一道道火光冲天,四处都是叫喊与马蹄声,那看门的士兵确认令牌无误,才刚打开西城门的一角,一道道燃着烈火的箭矢冲天而起,霍遇猛地上前,将城门彻底推开,兴奋地唤道:“徐州翊麾校尉霍遇恭迎王爷入城!” 那开门的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回神,就被一柄大刀收割了头颅。 第158章 收复 箭矢铺天盖地地向城中覆盖而去,里面夹杂着火油刺鼻的气味,几乎是一落在可以燃烧的物件上顷刻间便点燃了周围一片。 黑暗中秦临渊身穿银白色甲胄,长发用发带简洁却利落地高高束起,唇角尽是自信与骄傲的笑意,嗓音清透贯穿力十足:“诸将士们,随我入城!” “杀!” “杀!!!” 这只前锋队伍有八千人是徐州卫所的将士,而冲在最前方的却是那些交州卫。 岑渡率领手下二百来号人,眼眶猩红的策马向城中厮杀。 霍遇自然不甘心,同样领着徐州卫围剿越国人,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一会事儿,徐州卫勇猛之处再与他们都是精兵悍将,虎狼之师,而交州军勇猛,纯纯就是因为那满腔的恨意与血性。 越国军队横冲直撞地向南门补兵,等到回过神来却发现副帅根本不在,一名老将到主帐里叫人,这才发现桑德满身是血躺在地上,脸色青白,早已经没气了。 “杀!!!” “杀光这些越国蛮子!!!” 那老将一惊,却见数千火光将正坐白水城完全笼罩,到处都充斥着越国军队惊恐的哀嚎、竭力地反抗,再到绝望的嘶鸣…… 徐州军明显手握越人在白水城的布防图,兵贵神速地控制住越人最重要的几处据点。 副帅被杀,越军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少数几名官职较低的将领还想带领部下反击,却根本没掀起多大的水花,大多数越军都是冲向南城门,企图逃到南边尚在掌握之中的城池,一打开门却发现,主帐那人没骗他们,城门外确实有一万徐州军…… 两面夹击,收复白水城,斩杀越军五千人,俘虏三千有余。 直到天色大亮,那些躲在地窖密室中一个多月,早已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百姓们听着那些熟悉的中原口音,终于神情麻木地悄悄探出头来。 直到一阵阵铿锵有力的马蹄声路过街边,一名身披银甲形容昳丽的青年策马走在最前方,他的身后是数不清的士兵,旗手高举着徐州卫与交州卫的军旗,百姓们才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白水城被夺回去了! 百姓们缓缓走出了大门,兴奋又掺杂着崩溃的大哭起来。 他们不再是丧家之犬,亡国之奴…… “王爷,发兵攻城是大事,您怎么能不与臣等商议一下,越人在白水城布置守备近万人,您发兵攻西城门就罢了,竟然还有南边的一万人,一个不小心,若是被被水城和驰城的越人包抄,我们……” 说话的是一名身穿甲胄的矮瘦男子,那威风凛凛的战甲穿在他身上令人感觉很是不般配,再加上他那斥责的语气,倨傲的神情…… 真是令人讨厌! 苗贺清忍无可忍,重重地一拍桌案:“你现在整马后炮是吧?白水城都夺下来了,你算哪根葱在这指指点点?就凭你们窝囊废一样的打法,活该被揍得节节败退!” 那人脸色涨红,却梗着脖子鄙夷地还嘴:“你是哪个营的小将,竟然敢顶撞本将,来人!将他拉下去打三十军棍!” 周围传来几声嗤笑,无一人听他的吩咐。 这里都是徐州军的人,自然不会为了所谓的副将打了自家的校尉。 岑渡才刚跟着徐州卫打了胜仗,算是彻底心悦诚服,对此,直接视对方如无物。 先前的副将忠勇伯被越军擒获,皇帝又派了骠骑大将军李成元为副将接任。 李成元并未将凌王放在眼中,在他的心中,凌王虽是皇亲国戚,立过战功,却不过二十多岁,稚嫩得很,每次他要跟军队将领议事,凌王就找借口说在忙,李成元还以为对方露怯,等着被求上门。 然后一大早就收到了凌王调兵夜袭,收复白水城的消息。 白水城原来的守备府里传来一道笑嘻嘻的男声,“王爷说了,两万兵力对一万都打不过,那得是多废物呀?” “是不是?十二万全军覆没的李副将?”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霍遇还想再嘴贱两句,就听书房里传来秦临渊平淡无波却透着某种压制意味的嗓音: “李副将在昨夜战场上受了伤,送回去好好养伤,翊麾校尉霍遇杀敌有功,封为六品振威校尉,乔锦阳封为七品怀化中候,许策卫千总……” 立功升官了,霍遇眸光亮的惊人,也顾不得嘲笑李成元,兴高采烈跑进去谢恩了。 苗贺清则是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眼前张扬跋扈的骠骑大将军。 李成元双目一瞠,厉声吼道:“你们什么意思?这是要夺权软禁本将军?放肆我可是……” 几个小将一拥而上,该堵嘴的堵嘴,该捆绑的捆绑,最后用一根棍子如同绑猪似的将人抬走了。 ─────── “云芙从玉器坊逃离之后,就奔着西边而走,属下的人被她用蛊虫缠上,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跑没影了。” “至于她口中的父亲云大夫一家,属下带人过去的时候已经全部暴毙了,就连三岁的幼子也死了。” “仵作检查过,嘴里没有镶嵌过毒牙的痕迹,也并不像是习武之人,是直接被一把砒霜毒死的。” 甄汨珞眉头紧拧。 那就无法说明云大夫一家是不是越国的人,最多只能算是被姬弗杀人灭口。 “云家周围的邻居反应,云大夫是十年前到的夷陵城,早先邻居们也知道他家里有个女儿,只是云姑娘平日不爱路面,据说是身子不好,去年才开始频频走动。” “假身份做得还挺好。”甄汨珞眯了眯眼,不自觉咬了咬左手拇指的指甲,这是她下意识思考的动作。 “姬弗为什么要往西边去?据我所知,荆州已经彻底收复,无论是越国太子正在边境,他们的主将乌弭尔在扬州战场,她有什么人可以投靠吗?” 越国太子法依则肯定是不可能,按古依阿诺那口气,法依则跟姬弗是激烈的竞争者关系。 第159章 私奔 “姬弗那个人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法依则如果能打进中原,对越国来说是大功一件,足以稳固他的太子地位,姬弗就算是不出手捣乱,也绝不会看着对方做大。” “她极有可能在鲁国还有数不清的据点,现在应该是联系旧部而不是退回越国,飞羽,如果你是姬弗,你会怎么做?” 飞羽“啊”了一声,揉了揉额头片刻回答道:“属下会进入越国军队,与法依则争夺兵权。” 甄汨珞:“……”好一个直肠子。 她摇了摇头,说出自己的看法:“法依则意图抓我威胁王爷,姬弗也用了同样的方式,只不过她更机警更有耐心潜伏,以她的性子,多半会找地方藏起来笼络部下,等待法依则再进一步,然后行刺,来一招黄雀在后。” 如果没有徐州卫的参与,以法依则的虎狼之势,如今只怕已经攻破荆州腹部,拿下兖州、京城指日可待,在对方打了胜仗最兴奋的时候给与对方重重一击…… 只是近来法依则开始颓败,姬弗这一招显然不太好用了。 那么她回去哪? “王妃,陆二思来请安。” 甄汨珞眼前一亮,那就是有前线的消息啦? 陆二思去年十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月不见,她能明显感觉到陆二思长高了。 陆二思摸着自己晒黑起码有三个度的脸,笑嘻嘻地请安,又禀报说:“恭喜王妃,三日前属下在路上听见有人报喜,王爷在前线攻破白水城,又陆陆续续收复了驰城、肖县等地,您给的药当真厉害,从前不少将士都是受伤后伤口腐烂发热而亡,这些药只用一点点,几乎能一夜就退烧,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秦临渊是一路往东边靠拢,还差约莫五百里的两座城池,就能与扬州接壤,联合扬州军,彻底夺回失地指日可待。 陆二思没说,他都是以王爷王妃为名拿出来的神药,只用掺点水喝下就行,有些老兵不懂,还以为这是神仙显灵,他也没解释,反正对凌王府有好处。 只是那药即便一小点一小点的用,在十多万大军的庞大人口面前也小的如同蚊子肉,不够塞牙缝。 像是能看出他的想法,甄汨珞笑吟吟道:“陆二公子,你这才刚回来不如下去休息,本王妃手上还有一批药马上就要赶制完成,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 陆二思连连抱拳行礼:“王妃说得哪里话,这是属下的本分。” 赏赐下去不少东西,甄汨珞欢欢喜喜地跑去后院药方,继续准备药品。 现在消息并未传出去,她还不能正经大加赏赐,等到前线的捷报传到京城的时候,她就让人给王府上下都赏赐三个月的月钱…… 有好消息,她一扫先前不怎么好的心情,嘴角带着笑,眼睛闪光,满面春风。 飞羽知道她这是心情好,亦是高兴地说:“徐州卫打到扬州之后,我们基本就安定了,也不知道王爷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自从王爷离开以后,她家王妃好像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的样子,明明岁数不到,却要端着架子看起来累得很,最近都瘦了一圈。 “王爷走了也有一个多月了吧,这还早着呢,交州主城还在越国手里,有得忙活呢……” 甄汨珞苦笑着摇了摇头,秦临渊一向是一个擅长捏住机会的人,他们原先的既定计划就不止收回失地一条…… 路漫漫其修远,这才哪到哪。 飞羽忽然凑上前小声说道:“属下记得从前王爷说过想带您去扬州玩,要不您带着药品跟陆二思去扬州等候,等到汇合,王爷肯定特别惊喜。” 甄汨珞被她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徐州藩王本就不在,自己这个王妃要是再离开,那可不得出乱子。 不过……她还真的挺想他的。 在前线吃不好睡不好,也不知道他那个一工作起来就忘记吃饭的臭毛病有没有改。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她还觉得挺有可行性的。 她留在徐州也无非是京城和前线起到一个通信作用,保证秦临渊能第一时间收到京城的消息,好像作用也不大,王府里人手众多,她称病不见人,悄悄离开也不错……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甄汨珞咬了咬唇瓣,心中很是挣扎。 自己别的不会,自保能力还是有的,而且到前线也可以帮着更好的研究伤药之类。 “王妃娘娘。” 思绪被一道女声打断,阿澄走进来恭敬地行礼,眼神却又透着几分八卦:“王妃娘娘,属下在外面打听到了小道消息,你猜说的是谁?” 甄汨珞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故意打趣:“好啊你,都敢跟本王妃卖关子了……” 阿澄“嘿嘿”一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直言不讳:“属下在酒馆中听到几个流氓说闲话,会陵城的甄家二姑娘发花痴,与人私奔而走,甄家上上下下找了半个多月不见人影。” “昨日在泉阳城找到了,整个人像个乞丐似的,让甄家的人捉走的时候,嘴里还嚷嚷着起开她是什么小姐这类的话。” “有人说是跟情郎私奔,结果路上被情郎骗走了钱财,只能沿街乞讨跑回徐州……” 阿澄没敢说,还有更难听的呢。 有的说甄画的情郎是个耐不住寂寞、不守清规的小和尚,有的说她那情郎是个薄情的书生,哄了甄画私奔,半路上抢了钱财不说,还将她卖到青楼楚馆,甚至短短半个月都当上顶级花魁……httpδ:/m.kuAisugg.nět 这种话她怕说出来污了王妃的耳朵,待会再被飞羽姐姐教训。 甄汨珞却是反应平平,“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本王妃还怕那五十个耳光没人消受呢。” 真把她当软柿子捏了,对她的男人百般做出不轨的举动。 虽然她大可以派人在路上截杀甄画,却觉得这样更好,一来甄画敢做就别怕名声难听,二来她还怕脏了凌王府的手呢! 第160章 流产 “我要出去,你们凭什么关着我!我义母是惠安县主!放开我!你这个卑贱的奴才!” 会陵城甄府的后院中,甄画恶狠狠将一个婢女推倒在地,她的眼中是浑浊的恶意,并无半点光芒,黑漆漆的好像能把人的魂魄摄走。 小丫鬟被推倒在地也面无表情,周围又围上两个壮硕的婆子,将甄画堵了回去。 “老夫人都让您给气病了,大小姐吩咐了,您决不能走出这个院子半步。” 甄画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赵嬷嬷,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曾经她母亲还在府中的时候,甄琴就是一条狗,给一口烂肉她都得感激地吃下去,现如今甄画在父亲离开之后竟然敢这么对她? “我要见我二哥!我二哥呢!甄琴凭什么做我的主?!” 赵嬷嬷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与讽刺,二公子整日流连在天香楼呢,有了银子就一头扎进去,哪有功夫管她。 赵嬷嬷余光一扫,却见大门口走上来一道绯红的身影,赶忙走上前去,谄媚地说:“大小姐,您来啦?” 甄琴今日穿着一件绯色齐胸百褶裙,肩上还有一条水红色的褙子,头上插着三支簪子,那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妇出行。 她身上的这件裙子是先前母亲叮嘱为自己做的。 她都还没试过母亲就出了事情,她也就给抛在脑后。 甄画气得咬牙切齿,嘴里恶意满满地说道:“你还没出阁呢吧?打扮成这个狐媚风骚样子要去勾引谁啊?” 甄琴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走上前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语气很是高高在上:“甄画,你将祖母都气病了还敢胡言乱语,府里如今是本小姐当家,你是什么玩意?与男人私奔,又叫男人甩了?” “你放屁!”甄画眼眶猩红,明明好几日没吃饱饭,却不知哪来的爆发力,猛地扑上前去,撕扯甄琴的头发,姐妹俩打作一团。 如甄琴所说,现在的府中都是她在做主,赵嬷嬷等人哪能看着甄琴挨打? “甄琴你这个阴险的小贱人!!!啊啊啊!!!” 骑在甄琴身上的甄画只想着发泄自己的恨意与怒火,压根没发现,刚才被她欺辱的小丫鬟如发了狠似的,一脚揣在她肚子上,甄画被踢得滚了两圈,松开了手。 她还想爬起来很甄画撕扯,动作却是一顿,脸色霎时惨白。 “啊!血!” 甄画震惊地低头,只见她的裙摆已经被鲜血染红,小腹剧痛如绞,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下身缓缓流了下来,她顿时疼得跌坐在地上。 “快请大夫!!!”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甄画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颤颤巍巍地摸上了下身的鲜血。 她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这梦出奇的漫长与痛苦。 她被徐州卫那个兵痞子扔在县城里,当天晚上拿着钱去找了一个客栈,结果那家是个黑心客栈,她的银子一夜之前全没了。 她找老板对峙,老板却叫她去报官。 谁不知道那座县城在城破之日衙门的人就全被杀了,军队着急忙慌地抗击敌军,这种小事根本没人来处理。 她只能靠两条腿和记忆中的路往徐州走。 路上却遇到一伙流民,那是三个饿死鬼一样的男子,看着瘦得要死,力气却大,不由分说将她绑了扔到一个破庙里,然后就开始了接连两日的噩梦…… 那三个人糟蹋了她,却迫于生计最终还是离开了,连口吃的都没留下。 甄画浑浑噩噩地北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凭着毅力来到另一座县城,直接报了甄府的名字,那县令爷胆子小,根本不敢为难什么官家小姐,只能让人给会陵城传信。 自己这才被人接回府中。 “贵府……小姐这是流产了,这孩子不满一个月,她这身体又实在不好,一点小动静就……现在人已经无碍了,只是,以后怕是不能……生育了。” 那老大夫满脸尴尬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 他在心中暗自琢磨:原来甄家二小姐与人私奔不是假消息啊!这都怀孕了,却被情郎抛弃,还弄流产伤了身子,此生都毁了,真是何必呢。 “大小姐,王府的人来了,在府门前说要读什么申斥书,请二小姐出面……” 甄画顾不上小腹的剧痛,爬起身来,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浑厚的老妇声音: “不必了,我们府中没有二小姐,画姐儿前段时间生病暴毙而亡。” 甄画眼眶血红,眼珠子几乎都要瞪了出来,祖母她好狠的心! “甄老夫人没弄死甄画,而是扔给她五百两银子,将人赶出了府里,当时就说二小姐已经暴毙。” 甄汨珞眼帘微垂,摩挲着细腻的瓷盏,不置可否。 她是真没想到,甄画在路上竟然被人糟蹋甚至怀孕,回府后与其姐打架流产……天下奇葩事这么多,会陵城那座甄府最多。 甄桐言欲加害堂兄、周氏毒杀婆母一桩桩一件件,听起来离谱放在那家人身上却又透着几分合理。 那位甄老夫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对方看似温和慈爱,为了两个孙女低三下四,但真遇上这种事,又是出奇的狠辣。 让甄画一个名声尽毁、身体虚弱的女子带着五百两银子离开府中,那还不如送去青灯古佛呢。 甄汨珞摇了摇头,她绝对不掺和这家人的事儿,太脏…… “珞姐姐。” 小厅外传来一道绵软的女声。 陆月儿小跑着走了进来,额角还带着汗珠。 五月了,天气已经有些热了。 陆月儿高高兴兴地找一把凳子坐下来,第一时间伸手去勾小橘子的尾巴,眼中的喜色难以言表。 “珞姐姐,我刚才收到家里的书信,胡姐姐在上个月成婚了,姐夫是庶卫营的将领,两人郎才女貌呢。” “只可惜我没能在京城,不过我已经托母亲帮忙送了添妆。” 陆月儿说起来眼神发凉,双手抚掌,笑得极为灿烂。 第161章 分家 “倒是我的不对,回去得赶紧挑两件好东西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甄汨珞笑着回应。 上次还听说胡闻歆订下的人是胡小将军的同袍,两边知根知底,想必胡闻歆也是满意的。 两人也就没再揪着这个话题谈下去。 自从受了无妄之灾,陆月儿整个人都像是蔫了的花儿,最近娇养几日,倒是胖了一圈。 她不怎么敢出府去走动,只能跟苗锦玉、沈攸宁几个通通信。 “我本来想送个帖子去看望一下攸宁姐姐,但她说最近她父母忙着分家,只怕是不方便。” 甄汨珞眸光轻闪,遮掩住眼底的笑意。 沈总兵从京城回来后,得知疼爱的长女竟然差点被许给了一个家暴的男人,再孝顺的人也气得跟老夫人、二老爷夫妻俩大吵一架,说要赶紧分家。 没错,就是家暴的男人。 李家公子李书源长相平平,文不成武不就的,这还是其次,她让人去陇上县特意打听,李夫人看得严实,坚决不许李公子未成亲之前就纳妾,但李公子又是个风流浪荡的,背地里早就勾搭上几个小丫鬟。 他有一些特殊癖好,每次醉酒就喜欢打人,尤其是自己的女人。 虽然丫鬟是签了卖身契,但平白无故叫人打死,李夫人不敢声张,只能捏着鼻子花了大笔银子赔偿给丫鬟的家人。 这并不是第一次。 她都不用故意透露给沈总兵,沈总兵很快就将李家查了个翻天,同时对他二弟一家的歹毒有了新的认知。 沈老夫人只是糊涂,她偏心小儿子,但不代表她忍心让大儿子不好,沈攸宁也是她的孙女,虽然当时听沈二夫人将李公子吹得天花乱坠,但证据就摆在面前,差点将孙女推进火坑,沈老夫人既愧疚又心虚。 沈夫人便顺着这股劲头拼命撺掇沈总兵分家。 沈总兵也正有此意,这些年,他那个二弟混了个文职当当,政绩没有,资历平平,全靠着吸总兵府的血一家子过得荣华富贵,沾着总兵府的便宜,还要害他的女儿,沈总兵一颗心凉得透透的,这回说什么都得把那一家子撵出去。 还有那位韩姨娘,据说不管沈老夫人怎么求情,都被禁足在府中,没有命令就不许放出来,看来是无期限的。 不到一会,飞羽搬上来两个大箱子。 陆月儿有些惊奇地看着。 甄汨珞亲自上前打开箱子,各种名贵的珠宝首饰暴露在阳光之下,晃得人眼晕。 “三娘。”她笑着对小女孩招了招手,“来,我们给沈大姑娘和沈夫人挑两个东西送过去。” 在沈家闹分家的关口,王妃赏赐给沈夫人东西,做足了撑腰的架势,只要沈家族里的人识相,就不会拦着沈总兵分家。 陆月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兴致勃勃地与她一起挑选。 “这个溜银喜鹊珠花做得倒是精巧,很配你。”甄汨珞随手取过那朵珠花,插在陆月儿头上。 小姑娘一抬头,那喜鹊嘴边的珍珠随动作轻颤,看起来就像喜鹊衔米似的,衬得主人格外娇俏动人。 陆月儿眨了眨眼,还不明白怎么给沈夫人挑礼物,最后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长者赐,不可辞,三娘你就戴着。”甄汨珞笑吟吟说道,又拿起旁边一个赤金凤尾玛瑙发簪,“这个不错,端庄大气,很配沈夫人。” 这两箱子还只是她一百二十八台嫁妆的其中之一。 京城官员中,像是国公府的姑娘嫡女份例都是八千两左右,但甄汨珞一人的嫁妆就达到了八万两的架势。 因为甄国公无子,当初嫁女的时候又含着一腔愧疚的老父亲心肠,恨不得将国公府都搬空给她做嫁妆。 背地里还有不少,远非明面上一百二十八台可比的。 “还有这个宝蓝点翠朱钗,就给沈大姑娘送去。” 两人把玩着首饰,挑的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最后选了一副厚厚的礼让人送去沈府。 甄汨珞跟陆月儿说了会话,又更衣后去了前院秦临渊的书房。 风影一个打扮精致干净的少年站在书房里,旁边还有穿着一身粉嫩的木子昭,两人大眼瞪小眼。 “王妃,这蛊虫可真是个好东西,古依阿诺交代的一干二净。” 古依阿诺被凌王府生擒,就算她能归国在蛮横的越人眼中也早已是个背叛者,她又不得不受控于蛊虫的折磨,上次能交代一回,这一次自然就能交代第二回。 甄汨珞瞧着手上足足有七八页的供词,心中暗暗吃惊。 古依阿诺被活捉也有七八日了,有不少越国据点已经开始相继撤退,只是最近夷陵城风声鹤唳,门口的城守军恨不得将出城的人都扒光,甚至对方给不出正当理由压根不肯放行。 城南最繁华之地,正府街在晌午之时热闹得很,只是今日一群徐州卫的小将策马直接将整条街包围。 唐凌若为首的几人横冲直撞闯进夷陵城有名的珠宝首饰店铺白玉堂。 一名身穿红衣的年轻公子翩然落座在白玉堂对面的小茶馆里,默默观看这边的动静。 “翡翠明珠帐,鸳鸯白玉堂。清晨宝鼎食,闲夜郁金香。白玉堂也算是我们夷陵城的老自豪了,可惜了。”甄汨珞轻叹一声。 她身边同样作男子打扮的飞羽微微弯唇一笑。 “听说越国产玉,前几天刚抄了一个玉器坊,这又来一个白玉堂,最近徐州官府的库房可都膨胀不少。” 甄汨珞琢磨着,觉得还有点小开心,反正抓了越国人,这些越人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来路,一律充公。 唐凌若身边的一个黑衣士兵将白玉堂的掌柜死死按住,冷然的嗓音在四周扩散:“徐州军捉拿越国细作,所有人不许靠近!” 本来还想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四散,但一个个还是翘首盼脑地瞅着士兵将掌柜与几个店小二押出来。 那掌柜还想挣扎,大声喊道:“我不是细作!我是良民!军队不能乱抓人啊!” 第162章 告别 “你们这是草芥人命,我是良民!”那掌柜的一边喊,一边还拼命挣扎。 唐凌若冷冷一笑,直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捧着从店里搜出来的东西倒在他头上:“良民?良民会和越国人保持十多年的联系吗?” 赶出来凑热闹的甄汨珞随手捡起一封信,拆开之后确定自己看不懂,是一种异国文字,她在几个百姓面前晃了晃。 “赵老板还真是越国细作?!他竟然在我们夷陵城藏了三十多年……” “这些可恶的南蛮子当真阴险狡诈!” 掌柜眸光一戾,大声嚷嚷着:“是你们诬陷我,我根本没有和越国人来往,都……噗!”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凌若一记膝踹给踢得吐了血。 几个士兵上前用东西堵了他的嘴,粗暴地将人押走。 这一幕不止发生在白玉堂,还有路华街、盛安街、涯石街……几乎一天之间,抄了七八处越人的据点。 然后快速的刑讯,将这些人的上下线全部挖出来。 人群中甄汨珞与飞羽对视一眼,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得不说,古依阿诺身为越国太子法依则的表妹,知道的消息确实不少,一下子帮她们抓出这么多细作。 一个徐州尚且如此,可见与越国接壤的交州得乱成一副什么样子。 也难怪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大败之势,城里都是人家的细作,到处都是窟窿,可不轻轻一捅就漏风了。 古依阿诺手里还有一份好东西,她几乎迫不及待与阿渊分享了…… 这也让她心中的某个念头更加坚定。 回到王府,甄汨珞让人开始收拾东西,又唤来了陆月儿。 软榻上是几件干净的换洗衣服,还有发带碎银什么的。 陆月儿一怔,那几件衣服还有两三套是男装,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过朴素了,一点也不搭珞姐姐的身份。 她顿了顿,犹豫地问:“珞姐姐,你是要出远门吗?” 甄汨珞点了点头,含笑回应:“对,我要去一趟泉阳城,看看入雨季之后新水渠的情况。” 实际上是偷摸去扬州,但是她肯定不会宣之于口。 藩王无召不得离开封地,但泉阳城是凌王府的管辖范围,她巡视自己家的封地当然无伤大雅。 “三娘,我为你开得方子你记得每日要喝,大概三天换一副方子,我已经写出半个月的,调理半个月左右,你的身子差不多就无碍了。” 她喋喋不休地叮嘱。 陆月儿坐在一旁小鸟依人,时不时还顺从地点点头,小橘子一双猫眼紧紧盯着甄汨珞头上那来回晃动闪着光芒的流苏,小脑袋一转一转的。 飞羽就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盯着这一幕。 陆姑娘大概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在王妃面前的样子,就跟小橘子乖巧讨好似的,嗯……几乎一摸一样。 还是她家王妃有本事,什么样的小兽放在面前,都能训地老实巴交。 太有意思了。 天还没亮,凌王府的角门缓缓驶出一辆马车,等几人出了城,甄汨珞就换上一套男装和飞羽等人并肩而骑。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自然要好好跑跑马,老蹲在马车里感觉骨头架子都要被颠散架了。 夷陵城往南是松山县、青城,最南边的则是泉阳城,再往南就是扬州驻地了。 前段时间不停有交州等地的难民北上,闹出不少事情,后来徐州卫又带人镇压,将人带去开荒耕地,每人每日五十文银子,管两顿饭,算是这些难民一条新的活路。 但她又出了一个以家庭为单位的工分制,省得有人偷懒,整日混吃等死。 这还是王府有钱才能养活得起。 她也不怕有懒惰的流民闹事,王府该做的都做了,大部分人还是心存感恩的,想闹事的还没掀起一点水花就被压了回去。 赶了三天的路,临近夜晚,马车缓缓停在青城南城门边的一处驿站门前。 “公子,您慢着些。”飞羽手搭着甄汨珞的胳膊,将人搀扶下马车。 这一行人有车夫申叔,飞羽和阿澄,暗中还有白影少影两人。 甄汨珞今日穿了一件水绿色圆领袍,头发用一只发冠高高束起,就连脚上的靴子都绣着工整的海浪纹样,看起来就像谁家的小公子出来游山玩水似的。 驿站里的人最多也就打量几眼便收回视线,各忙各的。 甄汨珞领着几人选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桌子,点上几碗牛肉面和饼子夹肉,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对面一桌还有四五个中年男子,驿站里人少,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到耳中。 “王兄,有半年未见,你这般匆忙是急着赶往何处?” 被称作“王兄”的中年男子喝了口茶,虽然风尘仆仆,脸上却能看见明显的喜色,“小弟这些年在县里做些杂活,这一次上官给联系了人,介绍小弟去交州当个小官。” 这番话倒是引得飞羽注意,她扫了那人一眼,脚上穿着皂靴,确实是官府的人。 “原来是升迁了,我先恭喜王兄了。” “恭喜老弟啊。” “老弟,我看你这是往西边去,是去哪上任啊?” 王姓男子也没忌讳,毫不犹豫就回答道:“去交州松城,上下都打点好了。” “交州,那可不安生啊。” 要是安生也轮不到自己呀!王姓男子失笑摇头:“去哪不是做事?交州百废待兴,若是能做出政绩升迁也指日可待,更何况松城已经被两州卫所的兵马收复,凌王殿下有大将之风,得老天青睐,这一路上只赢不败,收复全部失地近在眼前,没什么可怕的……”筷書閣 他对面的蓝泡男子颇为唏嘘:“那位爷当真是厉害,据说残废了五年,也不知遇到什么机遇,突然就治好了身子,还能领兵打仗,当真是位奇人。” “这就是老天保佑,你们想想,那位爷若是没治好,现在鲁国还能大胜仗吗?这都是天意,天不亡我国,老天都要惩治那些可恶的越国蛮子……” 第163章 拐子 甄汨珞一边吃着牛肉面,一边听得入神。 虽然她不满什么“天意”,但是从陌生百姓嘴里听到自家王爷的好话,还是觉得得意洋洋,恨不得翘个尾巴。 身为妻子,她一样与有荣焉。 开春之后,天色就一天比一天黑得晚了。 甄汨珞吃完晚膳,就领着飞羽到外面去逛逛。 上次来的时候,着急忙慌地去看水渠,都没顾得上逛街。 徐州这一年来过得格外顺遂,去年治理水患行动的快,并没给百姓们带来太大的影响,到今年甚至在官府下达的一系列政策之下越过越富庶…… 恰巧驿站这条街外有个夜市,走卒小贩、酒楼客栈应有尽有,摆摊的、吆喝的声音充斥在耳畔,她非但没觉得吵闹,反而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飞羽刚从一家点心铺子买了本地的有名小吃,却见自家王妃直勾勾地盯着一处三层小楼看。 那小楼门庭若市,几个打扮袒胸露乳的女子在街上拉客,见到有钱的男子就冲上去搭话,而小楼里莺歌燕舞,就连门框上都贴着粉红的纱布…… 这分明是一座青楼。 “公子,您怎么在这呢,让属下好找!” 飞羽赶紧拉着她就要走,自家王妃虽然女扮男装,但可千万别好奇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否则王爷回来一定得扒了他们的皮。 甄汨珞失笑,接过一只糖葫芦,咬上一口酸酸甜甜的。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我就是看那家店热闹而已。” 说实话她还真好奇青楼是什么样子,这才多看几眼,然后就被她的小侍卫抓包了。 飞羽顿了顿,还是无奈地轻声说道:“烟花之地没什么好看的,里面特别乱,属下曾经追踪一个犯人追到京城的一家青楼,一个姑娘看属下穿着男装,还要拉属下钻小房间呢。” “这一家看规模还算是大的,有一些私窑则更是污秽不堪,甚至几十文银子就能进去……里面有的姑娘大多是被卖过去的,毫无尊严,一年到头都没有几天不是躺在炕上,当然,那种地方的姑娘也活不长。” “属下幼时是孤儿,跟着一个老镖师练武,后来干爹去了,我有一次行镖的时候受了重伤,被逐弈给救了,后来他问我要不要去王府当差,我孤身一人无所顾忌也就去了,以前觉得自己身世不好,看到窑子里那些姑娘就会知道,属下的命有多好。” 甄汨珞细细听着,安心充当一个倾听的角色。 “凌王府跟其它皇子府不一样,那几位都有各自的母族照应着,什么暗卫侍卫都有人配备,王爷从小跟着老镇南王守边疆,逐弈那些人都是曾经的将士或者买去的孤儿,宫里派下的都各有心思,王爷拿到实权以后就全部打发了……” 甄汨珞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叹息了一声:“没看出来,王爷还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飞羽:“……” 王爷是小白菜,您是认真的吗? 本来想诉诉苦的,她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两人左拐右拐走进了一处小巷,听着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飞羽扬了扬下巴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果然,一直走到尽头,背后那三个壮汉围了上来。 为首的上下打量两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着两分淫邪之气:“我看两位姑娘刚才一直盯着我们芳香楼瞧,难不成是有意思进去做工?” 这两个丫头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虽然穿着男装,但他浸染烟花之地多年,自然能看出来这是两个女子。 尤其是左边穿红衣服那个,那长相那身段若是能给老鸨搞过去,千两银子也不在话下。 这种外地人丢失得多了去了,根本没地方找去。 一时为财所蒙蔽,他下意识扯上两个兄弟跟了上来。 甄汨珞微微抬眼,摸了摸大拇指上温润的白玉扳指,只是随口说道:“白影,交给你了。” 那壮汉没等反应过来,两个麻袋已经扣在脑袋上,白影少影两个人围着三个人拳打脚踢,招招往痛点上打,却不下死手。 敢出言侮辱他们的主母,死了算什么,生不如死才痛快呢。 白影一边打,一边笑嘻嘻地提议:“夫人,听这狗东西的口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属下把他们弄到青城的万知州那,叮嘱一声,让那些衙役好好招呼这几人。” 甄汨珞点点头,自然没意见。 她刚才还听飞羽说那些被卖进青楼的女子下场有多惨,这就有两个不知死活的拐子…… 他们这一回是踢到凌王府这块铁板上,若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良家女子呢? 岂不是任他们糟蹋了? “让万知州查的干净点,连同那些买家一起下狱,”她语气微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万知州的地方不太平,你告诉他,要是处理不好,我会找徐州卫来处理。” 军队出手,那可就不是几个拐子的事了。 光天化日这般嚣张地绑人,说那个万知州不清楚谁信啊? 白影看着三个一动不动的麻袋,狠狠啐了一口。 甄汨珞两人拐了个弯,向驿站溜达回去。 夜市正热闹,这种情形最容易混迹几个心术不正的拐子,若是小孩什么的,大人一个不留神哭都没出哭去。 一夜无梦。 等到清晨准备出发的时候,却见三个穿着官员服饰的男子正正在一楼大厅来回踱步,脸上充满焦急之色。 阿澄指着其中一人,“那个就是万知州,昨晚收了信,连夜就在驿站等着了,说是来求见您的。” 当然,昨晚他们根本就没通报,什么事也不能耽误王妃休息。 这个劲儿多半是来求情的。 甄汨珞脸上露出一抹不悦的表情,语气淡淡: “叫万知州回去好好查案子,别到处钻营什么有的没的。” 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上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早在接管徐州之前,就将官员们都查了一遍,撸掉那些太过分的,剩下的这些算不上什么大清官,倒也能过得去。 第164章 闹匪 官场里官员钻营不惹人厌烦,惹人厌烦的是不做实事,溜须拍马,本末倒置。 没有相见的必要,甄汨珞等人从后门离开,上了王府的马车继续向南行。 而还在驿站中的万知州与两个下属互相对视,心头一沉。 那位王府的贵人在临走前就让奴仆给传了一句:好好查案。 也不知是敲打还是恼上他们了。 出了泉阳城,就是扬州的地界。 扬州靠西北,风沙大,无论男女走在街上都习惯带上帷帽或面纱,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固有的穿衣方式。 甄汨珞头上戴着从街上买来的鹿头帽,两个硕大的鹿角顶在头上,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三条珠帘系在下巴上,看起来格外有趣。 她的身上还穿着一件暗红的里袍,外面裹着鹿皮披风,而飞羽等人则做狼皮打扮。 一家子走在街上,活像动物园跑出来的。 “小公子里面请,最近天黑山下闹匪很是不安生,住持说只要有空房间就可以不要钱提供给施主入住,您切忌天黑夜晚千万别出去……” 小和尚倒是个善心的人,一路上忧心忡忡地叮嘱几人。 “多谢你,不过我们愿意捐给贵寺香油钱。”甄汨珞对飞羽使了个眼色,后者就掏出三百两银子交给小和尚。 小和尚没再多言,谢过之后就将几人领到了后山一处空的客院。 “越人来犯扬州边境,楚总兵忙着在前线抗敌,这里从前就有一座土匪山头,被剿了之后那个大当家跑了,一看扬州乱起来,立刻就揭竿而起,拉着一帮流民又干起老本行。” 不过人数不多,约莫有三百号人。 她隔壁住的是一对母女,准确的来说,甄汨珞就是冲着这两人来的。 山匪不知从哪得知楚总兵的夫人与长女在寺中吃斋祈福,准备捉拿她们来胁迫楚总兵。 人家丈夫忙着抗击蛮夷,后面还有狼心狗肺之辈贼心不死,真招人膈应。 夜里,果然山下就闹腾起来,方才带几人来的小和尚气喘吁吁地拍着大门:“小公子,山匪来了,你们快收拾收拾去观音殿避一避。” 甄汨珞从头到尾就没更衣,闻言直接打开大门,小和尚见状又去拍隔壁的门,“楚夫人,楚小姐,闹匪了大家先……”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位紫衣姑娘,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显然也听到了小和尚的话,二话不说就回去搀扶着自己母亲,连同两个小丫鬟一起往外走。 甄汨珞默不作声地跟在后方。 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位楚小姐好像并不慌忙,将楚夫人交给两个婢女,自己则是往前庙里冲,楚夫人一惊,下意识上前企图拦住女儿,“栀姐儿!” 她与一名着急忙慌逃跑的夫人相撞,身形顿时一个踉跄。 一只白净的手托了沈夫人的胳膊一把,沈夫人抬眼一看,是一名红衣少年,容貌精致昳丽,气度不凡。 甄汨珞优雅地松开手,轻声道:“夫人,请小心。” 楚夫人对她点了点头,连忙去抓小丫鬟的手:“你们快去追栀姐儿,她往前院跑什么……” 整个寺庙都是乱的,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甄汨珞见状,主动提议道:“夫人,我和我的侍卫去前院看看吧,帮您找那位小姐。” 楚夫人急得火上浇油,一听“侍卫”两字,眼睛顿时亮了,也不含糊,朗声应道:“劳烦公子,我们扬州总兵府必有重谢!”https:/ 甄汨珞轻轻一笑,领着男装打扮的飞羽和阿澄追了上去。 她所求的倒也不是什么重谢,而是楚家对凌王府的忠心。 越往前院就越乱,一个个旅客急着往后面跑,无意之间甚至踩倒几个,年轻强壮的和尚们手持长棍,将不断被攻击的大门死死抵住。 外面有百十来号山匪,又岂是几个和尚能挡住的。 一个褐色布衣的男子从院墙上一跃而下,他脸上还沾着血,那模样如同嗜血的妖怪,小和尚大惊失色,连连叫喊:“山匪爬墙进来了!” 那男子提着刀就要砍他,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色的身影挺身而出,弯刀狠狠地贯穿了男子的胸口。 又有几个山匪爬墙进来,紫衣姑娘明显不敌,眼看刀剑就要戳破她的胳膊,一只袖箭破空而出直接刺透对方的喉咙。 楚青栀抬眼一看,是方才在自己等人身后的贵气小公子。 来不及道谢,却见那小公子和身后两个侍卫动作飞快地与山匪过招,一举一动翩然却又狠厉。 甄汨珞手起刀落,杀了最近的一个山匪。 她早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就让人去报了官,此时寺庙外面火光冲天,原本已经爬上墙头的一人瞳孔一缩,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翻身退回外面。 与此同时,山匪们爆发出焦急的嘶吼声:“有埋伏!快撤退!官府的人来了!” 山匪们乱作一团,到底都是一些吃不饱饭的流民临时凝聚起来的乌合之众,根本打不过训练有素的扬州卫,许多人只顾着逃命,甚至都没反抗一下,就被军队生擒。 等到外面的厮杀声彻底结束,楚青栀脸上尽是喜色,对和尚们喊道:“快开门,是我哥哥来了!” 和尚们显然对这位楚小姐颇为信任,确认外面无恙之后,才匆匆打开寺庙大门。 身穿甲胄的楚行域与一众将士大步走了进来,“小妹,你和母亲无事吧?” “没事!”楚青栀余光扫过一侧,指着甄汨珞几人说道:“是这几位救了我。” 甄汨珞接过飞羽手上的帕子,擦了擦溅到脸上的鲜血,笑吟吟回应:“是令慈拜托我来寻找小姐的。” 楚行域狐疑地打量几人,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等渊源。 扬州卫来了,寺中躲藏逃命的客人喜极而泣。 楚夫人身边的丫鬟亲眼目睹了甄汨珞救下楚青栀,楚夫人上前千恩万谢地合掌作揖:“多亏了小友,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报答您的。” 第165章 恩人 甄汨珞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她意味深长地说:“就算没有我,我想楚小姐也不会出事,对吧,楚公子?” 楚行域脸色一僵,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本来就是大老粗一个,根本不会演戏,脸上是遮不住的心虚。 他“嗨”了一声,瞪大眼睛:“你这小子……” “楚行域,怎么跟咱们家的恩人说话呢?!”楚夫人拔高声调。 她此时也意识到了什么。 甄汨珞眼含笑意,冲着楚行域兄妹俩挑了挑眉。 她让人去报官,来的肯定是官府衙役,而扬州卫以最快的速度斩杀匪徒,寺中无一人受伤,这还用说嘛,楚家这兄妹俩虽然里应外合除了山匪,做事却并不严谨。 她虽然是有意接近楚夫人母女俩,却也没有冒领功劳的想法。 但方才的情形下,楚青栀就算不死,也得受点伤,楚夫人是认定了眼前这个小公子就是她女儿的恩人。 有不少香客吵吵嚷嚷地说要下山,刚走出大门,就被威武凛然的扬州卫和满地的山匪尸体吓了回去。 甄汨珞没有连夜下山的打算,回到寺里安排的房间准备休息,却在门前看到了楚夫人母女俩。 楚夫人亲自提着一盏灯笼,脸色隐隐还有些发白,却依旧大方端庄地上前,“多谢小公子救我女儿,先前许诺的一定作数,小公子不妨与我们同行,到府上后一定让您宾至如归……” 周围没有旁人,只有楚夫人和楚青栀,甄汨珞挑了挑眉,不再压低嗓子,而是用自己原本的声音说道:“夫人客气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夫人和楚青栀皆是瞪大了眼。 眼前这小公子虽然容貌精致,但举手投足没有丝毫女气,还有一身卓绝的武艺,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女子。 没有男女大防,楚夫人犹豫片刻,便将她引入小院之中详谈,留下大眼瞪小眼的飞羽阿澄和楚青栀。 楚青栀:“你俩……长得也不像男人,你们主子是女子,你们俩不会也是?” 她顿了顿,想到这两位刚才也曾出手相救,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这人说话直来直去,没有什么恶意……” 飞羽爽朗一笑:“楚姑娘不必道歉,我们俩本就是听主子的吩咐行事。” 楚青栀出身武将之家,从小到大就顽皮活泼,没有什么大小姐架子,而飞羽曾经也是游历天下的江湖女子,不到一会,俩人就说到了一起,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楚夫人面色平静,拉过女儿的手说:“你去跟你哥哥说一声,明日我们就启程回府,这位秦夫人会跟我们一起回去。” “秦夫人?”楚青栀茫然地揉了揉眼睛,“这位夫人,你姓秦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夫人瞪了一眼。 能用母家姓氏称呼自己为夫人的,那不是和离大归的女子就是丧夫的寡妇,这臭丫头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楚青栀完全没有理解自家母亲的意思,“是我想得那个秦吗?” 甄汨珞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淡定地解释道:“我夫家姓秦,一届商户而已。” 楚青栀直觉不是这样的,但天底下也没人规定不是皇家人不许姓秦,再加上自己母亲表现出信赖的模样,她也就没再细想。 这一夜并不消停,前院的扬州军踩着沉重的步伐,将山匪们的尸体一一收拾起来,准备拉到乱葬岗焚烧处理。httpδ:/m.kuAisugg.nět 只有那白胡子的老方丈带着和尚们为逝者念了一整晚的经文。 当时如果让山匪闯入寺中,那遭殃的就是香客和寺里的弟子,方丈并没有阻挠扬州卫的杀戮,只是默默地念经超度。 第二日一早,楚行域得知自家母亲和妹妹竟然要带着一个陌生少年回府,那眼神恨不得将甄汨珞烧出个窟窿来。 “阿嚏!”甄汨珞打了个喷嚏,摸了摸身上的鹿皮外套,现在都五月了,除了夜里有些凉还不至于到感冒的程度,难道是谁在背后碎碎念? 她扫了策马走在另一旁的楚行域一眼,心想一定是她家王爷在想她。 “秦公子,”楚夫人挑帘探头出来,关切地问道:“您要不要吃些点心,喝点茶水?” “不必了,多谢您。” “娘!”楚行域有些发呆,不满地问:“您怎么不问问你儿子渴不渴饿不饿呢?” 楚夫人无语的放下车帘,压根不搭理他。 这臭小子怎么能跟人家比? 且不说人家和总兵府的关系,就说人家好歹也是个小姑娘,多加照看一下怎么了? 楚青栀就在一旁嘿嘿的笑。 “喂,小秦公子。”楚行域转了个弯,冲着甄汨珞而来,一张俊朗的脸上满是挑衅:“你家是哪的啊?要去扬州干什么?你可别怪我多嘴,现在扬州可不太平,越国蛮子可比那一伙乱匪厉害多了,他们杀人都不眨眼,我就亲眼见过一个血胡林啦的,你可别吓到尿裤子……” 他这副完全把自己当成假想敌的模样让甄汨珞有几分无奈,又觉得好笑,她故意揶揄的说:“本公子好歹也杀过人,不像某些人,一大把岁数还在争娘亲的宠爱。” “你!”楚行域气得就要动手,结果根本没来得及发挥,他骑着的那匹马就被马车里伸出的小鞭子抽了一下。 马儿嘶鸣一声,险些没将他给摔下去。 “楚青栀!你什么意思?”楚行域噘着嘴不满地喊道。 楚青栀挑了帘子,娇俏的小脸上满是无辜:“跟我有什么关系,抽你马的是娘,谁让你跟秦公子没大没小的。” 楚行域动作一僵,委屈极了,尤其是瞧甄汨珞在一旁偷笑,男人的胜负心瞬间冒了出来: “小秦公子,敢不敢跟本少将去跑跑马比试一下?谁输了谁管对方叫一声大哥。” “不用了,本公子不想争娘亲的宠爱。” 楚行域还想急眼,却被楚夫人手里的马鞭吓得缩了回去。 第166章 不羁 整整两日的路程,就在楚行域嫉妒的碎碎念中度过。 本来楚夫人若是想念佛大可不必去那么远的寺庙,只不过楚行域令父命恰巧在那附近剿匪,楚家母女才决定前往。 不知是谁将楚家人的行踪泄露出去,楚行域兄妹俩一合计,打算将计就计将山匪一网打尽。 一行人抵达扬州主城烨城,因为对外男子的身份,甄汨珞等人一直都是骑马而行的,远远地便瞧见楚家大门口站着几位女眷相迎。 为首的夫人穿着妃色立领道服,打扮很是清雅秀美,眉宇中含着淡淡的关切:“听说吉隆寺闹了匪,家里人都吓坏了,好在大嫂你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楚夫人挽着对方的手,安抚地说:“二弟妹多谢你,我没事,在吉隆寺多亏了小秦公子出手相救,我和栀姐儿都安然无恙。” “小秦公子?” 一众人齐刷刷将眼神落在明显陌生的甄汨珞等人身上。 可以看得出,楚家总兵夫人和二夫人感情还算不错,甄汨珞下了马,冲着人抱了抱拳:“见过二夫人。” 楚家人完全没想到,夫人出门上个香,还能领回来一个容貌精致气度非凡的小公子回来。 “二弟妹,秦公子是我们府上的贵客,凡事你可要多多照看。”楚夫人特意咬中了“贵”字。 闻言楚二夫人郑重地点头。 她没有女儿,格外喜欢隔房的侄女,就算长嫂不提点,光凭对方救了楚家的女儿这一点,也绝对是他们的恩人。 楚夫人为甄汨珞安排了客院,她道谢过后就在楚青栀的带领下去客院休息。 府里丫鬟来来往往的,楚青栀实在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秦夫人,你为什么要对外称作男子啊?” “你也知道扬州不太平,有不少流民,我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侍女走到哪都不安全,因此就扮作男子了。”甄汨珞知道楚夫人没告知她详情,便随口邹了一个借口。 “秦夫、不秦公子,你真是太厉害了。”楚青栀眼中带着浓浓的艳羡,“我也想和你这样去游历,但我爹娘说啥也不肯。” 甄汨珞但笑不语,这位楚姑娘昨夜出手就是个练家子,可见并非闺中娇养的女子。 楚青栀对她兴趣正浓,嘴上巴巴地说道:“我们扬州有特色美食,还有各种新鲜的小把件,明日我带你跟飞羽去街上逛逛怎么样?本姑娘请客,一定叫你们流连忘返……” “烨城有一家时趣楼,里面的班子唱得最好的就是武戏,尤其是他们新招的程公子,武生、小生甚至连花旦都唱得了,人更是身长玉立,容貌俊美,虽然是男子,但嗓子身段一点都不比女子差……” 甄汨珞认真地听着,心里觉得楚青栀当真是个恣意不羁的,一般的姑娘哪里好意思谈论男子,她却能说得精精有味,显然是个社牛。 后面的飞羽脸都青了。 好家伙,她昨天还觉得楚青栀潇洒大方呢,今儿就恨不得给她来一顿裤腰带炒肉。 在王妃面前真是什么都说呀! “嘿嘿,我跟你说,我有路子,可以直接去后台跟程公子说话……” 楚青栀的“路子”还没说完,却见到一名年轻女子迎面走来。 甄汨珞微微一怔,那人穿着浅粉色百迭裙,头上插着几朵珠花,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就直勾勾地往前走。 “楚大小姐。” 楚青栀被打断,面露不悦之色,尤其是看见这个女子的时候表情更加不善,“白小姐,这里是客院,你不会又迷路了吧?” 粉衣女子被她的话挤兑的小脸微微涨红,余光瞧了甄汨珞一眼,磕磕巴巴地说:“我是在小花园里散步,看见您过来,就来请个安。” 楚青栀“啧”了一声,“我不用你请安,你快走吧。” “对、对不起楚大小姐。”那女子眼眶也红了,委屈巴巴的样子。 甄汨珞站在楚青栀一米开外,神色淡淡,没有丝毫过问的样子。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那女子看她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劲似的,那种欲与欢迎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她跟着楚青栀直接越过那女子。 走了五六丈远,楚青栀扯了扯她的袖子,拼命地眨眼,“我劝你离她远点,她不是什么好人。” “她刚才哪是来给我请安,她定然是听说府上来了一位年轻公子才过来看看的,估计把你当男人了。” 说到此处,楚青栀眼里闪过一抹不屑,神经大条完全没有什么忌口,“她叫白玉凝,本来是我爹副将的女儿,以前一直养在老家,前段时间白副将战死在前线,听说家里有个孤女无人照拂,我娘就叫人把她接过来当小姐似的照顾。”httpδ:/m.kuAisugg.nět “我这人一向敬重英烈,最开始也愿意跟她玩,但是后来我发现她老是在我哥哥面前晃悠,有一次还送我哥哥鸳鸯戏水的荷包,我哥没要。” “少艾慕矣,都能理解嘛,结果她转头就把那荷包送了烨城另一户人家的公子,那位公子也不是独一份……” 女子大概都爱听八卦,甄汨珞忍不住凑上前倾听。 楚青栀:“我说实话,秦夫人你长得好看,打扮成男子也像谁家的富贵小少爷,她没准又开始打你的主意了。” “唔。”甄汨珞无语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女子,又不能真跟她怎么的,而且我已经成婚了,我夫君长得比我还漂亮,我已经看不上别人了。” “是吗?”楚青栀眼睛骤然亮了,姐俩好地握上她的手,“那说好了,明天去时趣楼,见到程公子你可千万别跟我抢。” “咔嚓。” 两人疑惑地望了过去,只见飞羽手中捏着一处花枝,已经不知不觉折断了。 飞羽:“楚姑娘您可别说笑了,我家公子和夫人鹣鲽情深,不管程公子长成什么天仙样子,我家夫人都不会再动心的。” 她的话莫名含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儿, 甄汨珞忍俊不禁。 第167章 家宴 飞羽真的好有意思,看管自己简直比秦临渊那个正主还严实。 楚青栀撇了撇嘴:“其实也没啥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你家主子单纯地欣赏程公子,你家公子还能吃醋不成?” 飞羽:这您可说对了。 楚青栀又笑:“小丫头不要占有欲那么强,来,本小姐带你们去园子里逛逛。” 楚青栀这人委实是个社牛,拉着谁都能巴巴说上半天,逛了一下午的园子,甄汨珞的手腕就又被拉住了: “刚才没告诉你,我娘去叫我爹回来,今晚开个家宴,就算给你接风洗尘。” 甄汨珞微微讶然,脸上却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恭敬不如从命。” “走走走,我跟你们说,我特意叮嘱厨房一定做上蟹粉狮头、金葱麻鸭,还有一道我们本地的菜,从海边运来的,你绝对不知道那是什么……” 楚青栀口沫飞溅,话里话外对各州美食颇有见解,甄汨珞突然觉得她跟木子昭或许很有共同话题,一个负责介绍,一个负责吃,绝对能当上一对好姐妹。 甄汨珞一路上跟楚青栀说说笑笑,到楚家宴厅的时候才察觉楚家人都已经到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楚总兵端坐在主位上,一眼便看了过来,他并未声张言语,只是眼神抱有浓浓的审视与打量。 楚夫人饭桌下方的脚狠狠地踢了他一下。 “咳咳。”楚总兵讪讪地收回目光,主动与甄汨珞搭话,“这位就是秦公子吧?远道而来,欢迎欢迎。” “小侄拜见总兵大人。”甄汨珞也不羞恼,动作干脆利落地抱拳行礼。 不拿身份来说的话,楚总兵和她的年纪摆在这里,倒也对得上她自称“小侄”。 “这次还多亏秦公子出手救小女,否则这疯丫头说什么都得挨一刀子,秦公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就夹什么。” “多谢楚夫人。” 只是一个小家宴,楚家倒也没分男女席面,几人围着一个圆桌纷纷落座。 这一家人明显关系和睦,楚二老爷、楚行域一左一右坐在楚总兵身侧,而甄汨珞被夹在楚行域和楚青栀中间。 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她的身上。 甄汨珞有些狐疑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如秋波剪水的眸子。 四目相对,那少女似乎受惊了,赶忙低垂下头,这是耳垂微微泛红,贝齿轻轻咬住粉润的唇瓣,像个胆怯的小兔子。 “啧。”楚青栀凑到甄汨珞耳畔,“又在卖弄了。” “你可小心点,长相如花似玉的,穿上男装也这么招人,难怪会被盯上。” “多谢你夸奖。”甄汨珞笑吟吟地回应。 她倒是没往那方面琢磨,只不过对面白凝玉的眼神太过炙热,让她很不舒服。 跟秦临渊逗着玩的时候,他也喜欢这么示弱装可怜,但莫名的,她就是喜欢的紧,而不像这样会产生恶感。 见到依次而入的侍女,楚青栀眼神骤然一亮,“快瞧瞧,这就是我跟你说得那道菜,只有我们扬州吃,听说你们外地人都管这个叫红虫,其实一点都不恶心,老香了。” “我教你怎么吃……” 她话音未落,却见甄汨珞伸筷子夹了一只到自己碗里,然后熟练地剥壳,取出小小的一块虾肉放在嘴中,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挑衅地看着身边的少女。 “太可恶了,你竟然吃过……” “我们徐州管这个叫小龙虾。”她爽朗一笑,继续忙着剥虾壳。 没毛病,徐州百姓不吃这个,但她以前吃过,她说叫啥就叫啥。 楚青栀嘴角一抽。 她知道甄汨珞是女子的身份,因此说话动手也没什么避讳,但旁人不知,这两人状若无意的互动便引起其它几人古怪的注视。 楚夫人在桌案下面又踢了楚行域一脚,“看什么看,吃你的。” 她这个大傻儿子,两根筷子愣是整出了磨刀霍霍的气势,真让人无语,没继承自己的美貌就罢了,连脑子也没有。 楚行域:…… “域哥儿,为父收到传信,大概还有两三天,凌王殿下就要率军到扬州来了,到时候你跟着徐州卫去前面学学。” 楚总兵说这话虽然是冲着楚行域,但甄汨珞清楚他是在告知自己。 她与秦临渊的联系渠道比楚总兵要快,上午就得知前线军队已经一路打到扬州与交州边界,这么说,她很快就能见到阿渊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喜色,嘴角微微上挑,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愉快。 “这才两个多月吧,已经收复了八座城池,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战将,风姿不减当年。”楚二老爷感慨。 “噗嗤。”一声轻笑传了出来。 “秦公子,你笑什么?”楚行域一副意动的模样,表情尽是敬仰,对于发出异声的甄汨珞很是不满。 “楚公子,我是寻思凌王也没多大岁数,楚家二伯说得好像很老似的,一时没忍住。” 楚行域哼笑一声:“同样年轻,公子和凌王爷都姓秦,不知公子身上可有功名?” 好一个互相嘲讽。 甄汨珞故意戏谑地挑了挑眉头,“看来你这么崇拜我表哥,回头我一定好好跟他说说,多教导你几句。” “表哥?你还是个宗亲?你竟然不告诉我。”楚青栀娇嗔道。 “也没……”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打断两人的对话,众人闻声看了过去,却见白凝玉面上露出一丝慌张,连忙开口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楚叔叔,楚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原来是筷子掉了。 吃饭掉筷子本来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白凝玉急得眼眶泛红,两只手不安的交织在一起。httpδ:/m.kuAisugg.nět 楚夫人只是神色淡淡地说:“无事,让侍女取一双干净的。” 白凝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垂头好似很懊恼的模样,冲着左上角,露出白皙的额头、红润的耳廓…… “秦公子,明天我带你出去玩,你先说你喜欢什么,咱们可以去逛逛。”楚青栀拉着甄汨珞继续说。 第168章 归来 甄汨珞一心都是鲁国打了胜仗,很快就能见到她的阿渊,有些愣神,此时楚青栀说什么,她都噙着笑容微微点头。 侄女是不是对秦公子有些过分热情了? 难道是春心萌动? 楚二老爷夫妇俩对视一眼,心中疑惑。 这位秦公子年纪正青,又生得一表人才,听他刚才话里的意思,还是个宗室中人,少爱慕矣,楚青栀若是相看上他好像也是正常。 楚二夫人对着大夫人挤眉弄眼,却收到大夫人一个过分正直的眼神。 她压根没往那边想。 甄汨珞在楚家享受的是贵客的待遇,洗漱住宿一应俱全,小丫鬟们规矩很好,上面吩咐什么就照做,也不会胡乱打听,她对楚家的印象更好了一层。 有规矩有条理,楚家人看起来为人也都不错,搭上这样的臣子,对凌王府好处多多。 “秦公子,秦公子!” 喜鹊才刚爬上枝头鸣叫,一道比喜鹊更吵闹的声音就在客院炸响。 甄汨珞浑浑噩噩地换好衣服,打开了门,却见楚青栀满面春风地等在院中,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冲着她招手。 “快起来,我们先去百福阁吃早茶,晚一点她们家的早茶就没有了。” 南方有的人会把早膳叫做“早茶”。 这个楚青栀起得也太早了,人还这般活跃。 甄汨珞无奈地叹了口气,顺从地跟着她出了府。 一路上,只听楚青栀像只活跃的麻雀,将扬州上上下下都介绍了个遍。 据说百福阁的创立者是曾经宫廷中的一位御厨,后来年纪大了,便告老回乡,在家乡烨城做起了饭馆生意。 “喏,小秦公子,快尝尝她们家的特色煮奶。” 百福阁的老板娘笑眯眯地端上两盅煮奶,用慈爱和蔼的语气对楚青栀说道:“楚大小姐是带着新朋友来吃饭的吗?待会我叫人给你们免单。” “这怎么行呢,陈伯母,上次我和哥哥来还是赊的账,您再这样惯着我我可就赖下不走让您养我了。” 几句俏皮话逗得老板娘开怀大笑,虽然被楚青栀塞了银子,她又叫后厨多做一道特色小吃端上来。 甄汨珞舀起一勺煮奶,里面放着花生、瓜子、红枣等食材,看起来就是养生的,尝上一口,一股浓浓的红枣味在口中蔓延开来,现如今牛乳、羊乳什么的都是煮开后直接喝,味道难免膻涩,而这家的煮奶却甘甜回味,清香无限。 “好吃吧,没骗你吧?她们家的云片糕和芋头乳饼也是特色,等着马上就来。” “好吃,没看出来,你还有做老饕的天赋,也别秦公子秦公子的叫了,唤我阿珞就好。”甄汨珞毫不客气的夸赞。 “行,珞姐,等会我们再去买一只果木烤鸭,晚上回去热了吃……” “青姐!” 声音一落,只见一个穿着白袍圆滚滚的小胖子“噔噔噔”地跑上二楼,目光灼灼地站在楚青栀背后。 这小胖子年约十四五岁,穿着精致的苏绣衣衫,大红的颜色衬地他很是喜庆。 本来楚青栀心情还算不错,直到看到小胖子身后的一对男女,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不善地说:“郑宝宝,你带他们来干嘛呀?一大清早就让人吃不下饭。” 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甄汨珞微微一怔,郑宝宝是烨城知府的独子,据说还是一个老来子,很是受家中宠爱,而郑宝宝身后一对男女,男的她不认识,但女的却是有两面之缘,正是寄居在楚家的白玉凝。 郑宝宝像打了霜的茄子,瞬间蔫吧下去,嘀咕道:“还不是我娘,让我带着李知意。” 楚青栀冷哼一声,倒是没再给小胖子脸色看,还拉着他坐了下来,给甄汨珞介绍:“这是郑怀郑知府家的儿子,叫郑宝宝。” “这位是小秦公子,秦珞。” 甄汨珞憋笑,她自己都没给自己取个假名,楚青栀已经替她安排上了。 “昨日见过的,秦珞公子。”白玉凝的嗓音甜美细腻,款款落座在甄汨珞的斜上方,眼中是恰到好处的善意,多一分则会让人觉得谄媚。 甄汨珞淡淡地点头,“白姑娘。” 对楚青栀就是笑颜以对,对自己就是冷淡蔑视? 白玉凝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笑得更加明媚动人一些。 甄汨珞又吃了两个包子,擦了擦手,示意楚青栀自己吃饭完了,几人刚要离开,飞羽却急切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伏在她耳畔说了两句话。 她的脸色顿时变了,似乎有些生气,又觉得好笑。 “楚大小姐,我想起临时缺点东西,跟我的属下去买,你先回府好嘛?” “啊?”楚青栀疑惑,“你想买什么,我带你去吧,哪有把客人扔外面,我独自回去的道理……” “对啊秦珞公子,我们一起回去吧。” 听见白玉凝插话,楚青栀直接翻了个白眼。 “没关系的。”甄汨珞笑着解释,“我很快就回去,人有三急,你懂。” 楚青栀这个直肠子完全没有理解她话里的意味深长,甚至还十分热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要是把你扔下了,我娘还不一定怎么训斥我呢。”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甄汨珞无奈,只能随飞羽离开。 方才飞羽跟她说的是,她偷偷跑到扬州的事情还是被王爷知道了,而且他更坏心眼,明明说两三天才到扬州,结果自己连夜骑马匆匆地就赶了过来。 “在哪呢?”她轻声问飞羽。 下一刻,前方雅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攥住她的手腕,重重一扯,甄汨珞猝不及防,被拉了进去。 天旋地转间,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间充斥鼻腔,她的整颗脑袋都扎进了一个硬挺的怀抱之中。 耳边传来男子清越却略显晦涩的嗓音: “秦珞?秦公子?” 甄汨珞觉得他好像生气了,挣扎着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王爷?” 她以为对方生气了,哪知道那人忽然笑出了声。 第169章 有孕 胸腔都笑得震颤起来,“秦珞公子?不错,有长进,都学会冠夫姓了。” 甄汨珞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 她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青年,眼尾微微泛红。 他穿了一件黑色缺胯袍,长发用一根发带随意地束起,鬓角还散乱着两撮短发,高鼻深目,薄唇瘦骨,大抵是军营的环境实在不好,人瘦了一大圈,也黑了不少。httpδ:/m.kuAisugg.nět 他的眼中汇聚着光,与初见那个略带几分阴郁的男子毫无半分相似。 如今的他,更像是谁家鲜衣怒马、放荡不羁的少年郎。 一日看尽长安花。 “阿渊。”她的嗓音含着一丝丝哭腔。 本来想逗逗小王妃,却把人给招哭了,秦临渊眼底慌乱,下意识用袖子给她抹了抹眼角,抿着唇瓣瓮声瓮气地说:“哭什么呀?夫君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她直接哭了,哭得更凶了。 秦临渊:“……” 在战场上溅了一脸血都不慌不忙的男子,面对自己心上的小姑娘却手忙脚乱,心中还有几分懊悔。 “阿珞,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没有。”甄汨珞吸了吸鼻子,好似乳燕归巢一般扑进他怀里,破涕为笑:“我不是被你吓的,我是突然有些激动,控制不住。” 他回来了,真好! 娇妻在怀,嗅到那一丝熟悉的幽香,秦临渊微微垂眸,看着怀中小姑娘好端端的男子发髻被自己弄到松散,眼中尽是轻松闲适,心底一片火热。 他发现,不管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境地,好像眼前这个姑娘在身边,就总有阳光落在身上。 “阿珞,很想你。” 日思夜想的那种想。 他年幼时为争一条活路,毅然决然走上参军的道路,曾经不畏生死、如同一个疯子般杀敌立功,保家卫国,视死如归,现在却有一丝丝退意,他不仅仅想守护国家,也同样想守护这个女子。 他的妻,阿珞。 短短五个字,甄汨珞哼了两声,抬头在他喉结上重重咬了一口。 得意洋洋地抬头炫耀,却对上一双饱含浴火的双眸,他眼中的爱意好像火焰似的,将人吸进去灼伤溺亡…… 飞羽早就在门外找了个地方蹲点,绝不会让外人靠近这个雅间,两个主子就算在里面那啥都不会有人听见动劲儿。 结果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飞羽一个激灵,心想不会吧不会吧,王爷王妃两个正经人,大白天真的在酒楼里就开始…… 秦临渊那焦急地嗓音传来:“来人!快点来人!” 飞羽一路小跑,立刻打开了门。 甄汨珞抱着一个痰盂将刚才吃下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直到再也吐不出来,秦临渊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她漱口。 两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甄汨珞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她和秦临渊同时说道: “王爷,我不是故意的……” “飞羽,快去请个大夫!” “阿渊!” “快去!” …… 飞羽一个溜烟从窗口跑了出去。 甄汨珞直觉就是不想跟秦临渊两个人共处一室。 她脸色涨红,眼中满是无辜。 方才两人情到浓时,只想接个吻,她本来很喜欢他身上那股药皂的香气,却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就泛起恶心,将人推开就开始吐,推得着急,也不知道撞坏没有。 “王爷,你忘了我就是大夫?” 秦临渊压根不吃这一套,用质疑地眼神瞅着她:“医者不自医,找个别的大夫一起看看。” 甄汨珞摸上了自己的脉搏。 砰!砰!砰! 不知道是不是心跳太过于剧烈,连带着她觉得手腕的脉搏都开始加快,嗯,明明很健康,怎么会突然作呕呢? 圆滑如珠、流利非常,有力而回旋,快速而不滞。 甄汨珞微微瞪大眼,瞳孔一缩,是她想得那样吗? 秦临渊就紧紧盯着她的表情,郑重又严肃,“你身体怎么了?” 甄汨珞却摇了摇头,死活不肯说出来,只能干巴巴道:“等飞羽请个大夫来。” 她感觉自己就是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已,身边还有一包盐,恨不得将她翻来覆去看个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飞羽扯着一个山羊胡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老人家冲上雅间,那老头气喘吁吁,还嚷嚷着:“小公子,你慢点,老夫的腰……” “别介老大夫,你腰伤了我出钱给你治!” 打开雅间门,里面只有两个年轻公子,并没有老大夫所想的什么垂死病中惊坐起之人。 他寻思这俩公子个个面容红润,哪个都不像有病的啊? “大夫,快,给我主子瞧瞧。”飞羽将二百两银子拍在桌子上。 老大夫将信将疑地摸上脉搏,在三个人紧张而急切的目光中舔了舔干裂的嘴角。 “这位……公子还是夫人?” 这脉象是认真的吗? “大夫,有话直说。”甄汨珞眼睛亮的像天边的星星,急着听大夫附和的话。 娇软的女子嗓音。 大夫最后一丝怀疑退去,直接了当地说:“夫人,你这是有喜了,已经三个月了,你身子没问题,康健得很,不用吃安胎药,就是最近可能有点水土不服,切忌勿要劳累。” 有喜了? 秦临渊站在一旁,迷茫的眼中闪过一抹狐疑,随即脑中一空,好像被天降陨石给砸蒙了。 小别胜新婚,刚与爱妻团聚,又查出阿珞怀孕了? “已经三个月了?”甄汨珞重重地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从来没有怀孕的迹象,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三个月前王爷还在徐州跟她腻歪呢…… 前段时间,她自持武力与越国蛮夷械斗,想到这里,心底满是后怕。 “大夫,快拿上诊金,我送你回去。”飞羽很是有眼力见,将银票塞进大夫手中,又扯着人往外走。 “哎哎哎,你这小姑娘怎么还跟老人家动手呢……” “王爷?”甄汨珞扑向他怀里,“我们有孩子了!”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有孩子。 “是啊,有孩子了。”秦临渊眼中是惊喜的笑意,却话锋一转:“三个月你都没找个人请平安脉?” 第170章 选择 她自己就是大夫,哪里还用得上别人把脉。 面对满脸关切的美人夫君,她一时半会竟不知如何开口,生怕将人惹急了,只得心虚地低下头。 秦临渊气笑了。 “我一走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为了生擒几个越国刺客,亲自做诱饵,明知道花有问题还敢将东西往自己院子里搬……阿珞你这一桩桩一件件隐瞒的措施做得可真漂亮。” “这是哪个叛徒干的?”甄汨珞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明明交代过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缩在门外隐蔽处看大门的白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甚至因此被明处的飞羽盯上了。 确认是自己人之后,才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身为暗卫竟然发出这么明显的声音,本姑娘看你是飘了。” 少影无情补刀:“笨。” 半个时辰后,甄汨珞神情呆滞地走出雅间。 嘴巴上火辣辣的疼,舔一舔甚至还有一股血腥味。 一定是被那个狗男人咬破了! 知道的是他离家从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当狗了,咬人咬的这么狠。 她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手帕上很感觉,很好,至少没沾上血。 她声音沙哑又略带低沉:“飞羽,楚青栀她们呢?” “公子。”飞羽匆匆地小跑过来,“楚大小姐等了许久不见您回来,就跑到外面去跟老板打听了,这会估计还在找人。” “白小姐,还在雅间里。” 甄汨珞点头,面无表情地推开另一间雅间的房门,白玉凝就一脸关切地站起身来。 她好像很着急似的,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抓在甄汨珞的袖子上,美眸闪烁着微光,满脸关心的模样:“秦珞公子,你去哪里了?你是府上的客人,玉凝怕你找不到回府的路,一直等候在这,你终于回来了!” 甄汨珞面色不变,冷淡地将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出来,“白姑娘,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就不必等我了,回府去吧。” 她又不是傻子,能大白天的迷个路? 就算她天生是路痴,那么大一座总兵府,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随便拉一个路人都能给她指路,白玉凝犯得上在这里傻傻地等吗。 更何况,她半句话都没提出去找人的楚青栀和郑宝宝。 甄汨珞这一番话却激怒了坐在雅间中的另一个人。 “你这人是怎么说话的?玉凝妹妹好心好意地等你,你不领情,还出言挖苦,简直无礼至极!” 甄汨珞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从方才楚青栀和郑宝宝的交谈中得知,这名男子是郑知府夫人娘家的表侄,名叫赵恪,家道中落,投奔到郑知府家中,郑夫人颇为同情这个表侄,一直出钱给赵恪用作读书钱。 白吃白喝十几年,二十三四了没有半点功名,整天读死书,半点没有动手赚钱报答郑家的意思。 郑府家大业大自然也不与他计较。 楚青栀话里话未对此人很是看不上。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怎么出言挖苦了?我只是叫她回府而已。哪句话有什么不对?” 赵恪羞恼:“你刚才的态度不好,对待一个姑娘家岂能如此蛮横,有失君子风度。” “我不是君子。”甄汨珞冷漠打断了他。 此时飞羽去寻找的楚青栀和郑宝宝也气喘吁吁地跑上楼。 白玉凝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与羞赧,“赵公子,秦珞公子,你们不要因为我而吵架,玉凝只是想等秦珞公子一起回府而已,没有其它意思。” 她唤赵恪为赵公子,叫自己则是连名带姓的秦珞公子,怎么听都透着一股亲近的意味。 甄汨珞似笑非笑地说:“白姑娘,本公子并无冒犯的意思,赵公子上来就指责我,这让我很不痛快,既然误会解开,他是不是得给我道个歉?” 赵恪恼怒,而白玉凝脸颊微微泛红,轻咬着唇瓣微微摇头,哀求道:“赵公子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秦公子你能不能原谅他,不要计较?” 甄汨珞:“那本公子非要计较呢?他必须得给我道歉。” 她眸光清亮地盯着白玉凝,唇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笑意却并不达眼底,双臂抱在胸前,大有一副逼着赵恪道歉的架势。 白玉凝有些傻眼,“秦珞……” 甄汨珞不为所动。 白玉凝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最终还是在两人之间做了抉择,她悻悻然地看向赵恪,轻声细语:“赵公子,你能不能向秦公子道个歉?” 赵恪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就算他所说的无凭无据,秦珞的轻慢白玉凝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为白玉凝说话,她怎么能翻脸不认人? 赵恪呆呆地看着白玉凝,却见白玉凝悄悄打量了一下面露不悦之色的秦珞,有些恼怒地说:“赵公子,本就是你说错话,你道个歉不是应该的吗?” “对啊,一大把岁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没点数,还自诩读书人呢,敢做不敢当,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之风?” 楚青栀娇俏的嗓音在大门处响起。 甄汨珞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楚青栀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的戏,这会儿出来煽风点火。 赵恪艰难地将目光从白玉凝身上收回来,面色涨红地对甄汨珞作缉,咬了咬牙,生硬地说:“秦公子,是我信口开河,污了公子名誉,请您恕罪。” 说罢,也不管甄汨珞有没有回应,猛地从楚青栀身侧大步走了出去,甚至撞到了刚进门的郑宝宝。 “唉?这人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地,怎么走了?”郑宝宝很是迷茫。 白玉凝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对甄汨珞扬起一抹娇弱的笑容,“秦珞公子……” 甄汨珞挑眉笑了,十分满意。 楚青栀“啧”了一声,轻哼道:“真没礼貌。” 又冲着甄汨珞抛个媚眼:“珞哥哥,咱们不跟那人一般见识。” 她故作亲昵地捉住甄汨珞的手腕,挤眉弄眼:“找了你半天,珞哥哥去哪了?” 第171章 温馨 一口一个“珞哥哥”将飞羽叫得头皮发麻,一阵恶寒。 若不是楚青栀知道王妃的女子身份,她几乎要以为楚青栀对王妃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楚青栀却不以为意,甚至还对白玉凝抛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珞哥哥,你可让我和郑宝宝好找,来来回回跑好几趟,就怕你人丢了。”她推了推身边呆萌的郑宝宝,“是不是宝宝?” 郑宝宝:“啊对对对,秦公子你去哪了?” 甄汨珞“宠溺”地看着两人,“临时有点事,出去透透风,楚大小姐累坏了吧,本公子手上有一块上好的玉料,回去让人做对耳环,就当给你的赔偿好不好?” “嘿嘿。”楚青栀乐得牙不见眼,“那感情好。” 她得了宝贝,可不感情好吗? 看天色再过一会都能吃午膳了,她还想拉着两人逛街,却被甄汨珞言辞拒绝了:“我忽然感觉有点累,想回客院休息,楚大小姐能否让人为我准备一些清淡的吃食?” 楚青栀刚到嘴边的话愣是憋住了:“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之前对着山匪都很能打,怎么逛不动了?” 不知道为何,此时她从甄汨珞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丝母性的光辉。 就像她娘对着儿子闺女傻乐一样。 “不行。”甄汨珞摆摆手:“我真的累了。” 她可没忘刚才长得记性,大夫都说她不能多操劳,她要好好回去休息带崽,否则那个狗男人又该咬人了。 自己也有宝宝了啊、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眉宇间有一种得意闪过。 在场的人都没宝宝,只有自己有。 楚青栀瘪了瘪嘴,“那好吧,不过我跟你说。”她瞥了一眼跟在身后压根插不上话的白玉凝,凑到甄汨珞耳畔,“你看她那个表情,大概是气坏了,那个赵恪也是她勾搭的男人其中之一,赵恪素来爱颜面,今日在你这认了怂,又是她逼着认得怂,日后一定不搭理她了。” “老实说,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嗯?我的秦珞哥哥?”另外一只手偷偷去掐对方的腰侧。 还没动手就被甄汨珞一把抓住。 她挑衅地扬眉,“我是故意的又怎样,我逼迫了吗?” 她问的是白玉凝,如果白玉凝选择给赵恪撑腰,自己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只不过白玉凝在宗室子弟“秦珞”和得知府夫人疼惜的表侄赵恪之间做了选择。https:/ 她不喜欢磨磨唧唧,小心思极多的女子,尤其是对方还总在自己面前晃悠。 楚青栀讪讪地说:“小看你了。” 甄汨珞瞬间与她拉开一丈远,虽然做得极其隐蔽,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腹部。 她身段高挑却并不消瘦,即便三个月也没显怀,至于腰粗了一圈她一直以为是吃胖了而已,没往这方面想过。 与周围的人拉开距离,心底甜丝丝的,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了家人,有了心爱的夫君,还有了宝宝,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在心中弥漫,有点发胀,却感觉十分舒服。 楚青栀被她嫌弃的模样委屈的戏瘾都上来了,“珞哥哥,人家不就是说错一句话了嘛,干嘛离人家那么远啊!” 这甜腻到齁人的语气让周围几名路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总兵千金谁不知道啊,好侠斗勇,放肆潇洒,喜欢容貌漂亮的男子,前几天还对着戏班的程公子流哈喇子,这几天又对一位长相陌生的年轻英俊公子做出这般亲昵的姿态。 难不成总兵千金又移情别恋? 反正楚青栀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不怕旁人听了会出去乱说,一个劲地往甄汨珞那里蹭,被冷脸的飞羽挤到了一边。 “飞羽哥哥,你怎么也这样啊?” 她甚至为自己高超的演技笑出了声,感觉她可以去戏园找份差事,顺带和程公子做同僚,他演花魁,自己演霸王。 霸王意气尽,贱妾何了声? 没忍住笑出了声,甄汨珞面无表情看向郑宝宝,问道:“郑公子,楚大小姐以前也是这副傻样?” 郑宝宝突然被叫到名字,整个人一懵,随即顺口就说:“啊对对对……” 身边爆发出一声愤怒的暴喝:“郑宝宝!你找揍!” 身后那两人打得火热,甄汨珞只顾着自己走,回到楚家暂居的客院,就一头扎进软乎乎的被窝之中。 想着肚子里的宝宝,不由地笑出了声。 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轻轻地说:“飞羽,你出去玩会吧,我要休息。” 后面的人没回答,依旧往前走。 背后的床榻陷进一个小坑,甄汨珞一惊,却被一双力气极大的手臂揽进怀里,那人身上霸道的气息瞬间袭来,她也放弃了挣扎,就任由对方抱着。 不知不觉,她打了个哈欠,缓缓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秦临渊满目笑意,用温热的手摸了摸怀中小王妃的肚子。 这里面,有自己和她的血脉,他们的孩子。 再过几个月,孩子就会出生,慢慢地长大,和他的阿珞出落得一样漂亮,甜甜地对自己叫爹,称呼阿珞叫娘。 那肯定是个乖巧又讨喜的囡囡。 就在去年,他甚至都不敢想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娇妻爱女在怀,一切都充斥着家的感觉。 回到交州战场那几天,他会做噩梦,他并不怕以壮烈的方式死在战场上,却怕不能给她们母女一个安稳的生活。 甚至是梦到根本没有阿珞的出现,他依旧在凌王府中,坐在轮椅上,像个废人一样对着满桌子凌乱的战报恨得咬牙切齿,却别无他法。 越国冲破了荆州,才堪堪被拦截在兖州外面。 皇帝答应了耻辱的条件,换回失地,八皇子被封为太子送到越国为质子。 朝堂斗得更狠了,秦湛瑛占据了优势,襄王被圈禁、据说秦湛瑛那死活不肯交出某只军队的老丈人甄国公意图造反,被抓住后自尽在狱中。 然后顺理成章的,皇帝驾崩,八皇子被刺杀而死…… “阿渊!” 第172章 脆弱 甄汨珞推了推身边的男人,抿唇将一块浸湿冰水的毛巾丢在他脸上。 “你受了伤也不说一声,就那么粗劣的包扎就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跑来烨城?你是不是有毛病?” 她恶声恶气地推搡着面前的男子。 纵然不满,却还是动作轻缓地将一粒白色的药片塞进他嘴里,然后气哼哼地说:“快喝水咽了。” 秦临渊恍然地照做,滚烫的舌尖扫过对方白净细腻的指尖。 甄汨珞顿时脸红了,扭过头不理人。 “阿珞,别生气,做了一场噩梦。”他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扯了扯小王妃的袖子,眼底尽是无奈。 将人给惹生气了,怎么办? “消炎药也吃了,你在这好好休息吧。”甄汨珞冷哼一声。 “别走!” 甄汨珞侧头,那平日里英姿飒爽如泰山般渊渟岳峙的王爷对她流露出一种近乎祈求的神情。 他的声线本就低沉,再加上烧了一整天,嗓子就像蒙了一层雾气般虚弱无力。 甄汨珞的心顿时软了。 慢悠悠地又坐回了床榻上,然后翻身脱下靴子,主动躺在他身边,张开双臂钻进了对方怀里。 她还故意用刚洗过微凉的长发蹭了蹭他的下巴。 滚热的身躯猛地接触到冰凉的小手,秦临渊下意识喟叹一声,将人抱得更紧。 “你别乱动,不然我走了。” 回应的是更紧的拥抱。 “你想勒死你孩子是吧?” 那双手又松了,甄汨珞都气笑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了回去。 身边的人就像个暖烘烘的大火炉,后半夜她甚至热醒了。 她家不听话的王爷退烧了,而自己却辗转反侧,一夜睡不消停。kuAiδugg 可恶,真是欠他的。 她晕晕乎乎的半睡半醒间,感觉身侧一空,清凉的空气钻进被窝,总算舒坦了一些。 一大早,飞羽欢欢喜喜地小跑进来:“王妃,起来用早膳吧,属下问大夫要了几道食补的方子,找楚家的厨娘给您做了。” 先前她家王妃就得娇养,现在肚子里还揣着小世子,可得好好补补,她甚至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想不开,劝王妃到这风沙连天的鬼扬州。 甄汨珞看着桌子上依次端上来的酸梅汤、腌乌梅、西红柿炒鸡蛋、牛乳人都处于一种麻木状态。 瞧瞧一脸殷切的飞羽,她唇瓣动了动,终于没说什么,伸筷子夹了一个勉强的看得过去的豆包。 接过一口下去,差点没把她牙给酸掉。 甄汨珞委婉地问:“这豆包是不是时间长方坏掉了?怎么这么酸?” 飞羽脸色一变,忙撕了一只放到嘴里,咀嚼两下,强忍着流哈喇子的冲动说:“没坏,这里面的豆馅属下让厨娘放了青梅汁,确实是这个味。” 五月就算有青梅,青梅也还没成熟,酸死人那种,难怪这个味道这么冲。 “医馆里怀孕的夫人说酸儿辣女,属下就让人给您和小世子做了,不好吃吗?” 甄汨珞:“……” 她最终喝了一小碗白粥两个鸡蛋。 看来得及时给飞羽放个假,天天工作导致脑袋都有点不清醒。 最后这一堆豆包全部被飞羽塞给了白影吃,一点没浪费。 “小秦公子?珞哥哥?我进来了啊!” 最近有些闷热,天色阴沉沉的,要下雨却不下闷的人难受。 楚青栀敲了敲门,没反应,就悄悄凑到窗前偷看。 “楚大小姐,请。”飞羽皮笑肉不笑地打开门。 “哦哦。”楚青栀尴尬地收回欲捅窗子的手,蹦蹦跶跶地走进卧房。 甄汨珞正抱着一对娃娃玩得高兴,她的身边还散落着拨浪鼓、皮影、毽子。竹蜻蜓、木偶等等玩具。 楚青栀一眼就认出那皮影是烨城某位老师傅的手艺。 “曹师傅竟然给你做了皮影,可恶啊,上次我拿了五百两求他给我做一套,他都不搭理我,竟然给你做了,这个是什么花样,穿的花枝招展的,头上插着五个旗子?招魂幡?这人脸怎么是个猴?这里为什么有个猪?你的癖好这么特殊吗?” “珞哥哥,你的爱好虽然特殊,但是我不会嫌弃你的,并且我愿意与你共同承担,这个猴的皮影就送给我好不好?从此以后你就不用再怕别人笑话你爱好奇怪,你可以大胆的说楚青栀也爱这口……” 甄汨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心里的算盘珠子都要崩我脸上了。” 前天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她就画了一套小玩意请人去找木匠做出来,以后可以给肚子里的宝宝玩。 也不太清楚飞羽找的是谁家的木匠,对方一天一夜就做出来十分精致的两个,清早刚送来。 楚青栀捂着胸口作西子捧心。 “话说珞哥哥,玩磨喝乐的娇嫩,你如今都几岁了?” “青栀妹妹,珞哥哥就喜欢这一口。” 楚青栀全程在飞羽的严格监视下被送了出去。 她主要的目的是邀请甄汨珞明日去看徐州军进城。 甄汨珞当然会去,而且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在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消息早就传了出来,最开始只在上层官员府邸上散播,直到五月十五整个烨城上下全都知道了。 一些百姓们再想预约个好地方看大军入城已经晚了,都让人抢光了位置。 “开城门了开城门了!” 楚青栀立马探头探脑地推开二楼的窗子。 她有些懊恼没找到雅间,只能在二楼窗边找了个桌子,这还是郑宝宝花钱跟人买来的。 没有想象中轰隆轰隆震动天地的马蹄声。 只见约莫一百来人身着轻甲胄策马进入城门,为首的男子身上仅仅穿了一件黑色缺胯袍,但肩膀上披肩的金线麒麟纹样清晰地向众人昭示着他的身份。 当朝凌王爷! 百姓们有的欢呼有的高喊有的窃窃私语。 “我以为凌王肯定长得五大三粗,貌丑无比,没想到生得这么好看,啊,程公子在我心中的地位倒退了。”楚青栀捂着心口做作地低呼。 却见她对面的珞哥哥露出一抹危险的笑容:“他不行哦。” 第173章 握玉 “不行?你是说凌王不行?”楚青栀大惊失色,“真的吗?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爹嘴里这活阎王是真砍人的。”httpδ:/m.kuAisugg.nět 甄汨珞一脸黑线,秦临渊行不行她比谁都清楚,每一次都折腾的腰酸背痛起不来床。 “我何时说他不行了?” 楚青栀瞅着她翻脸,猫在一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错了我错了,珞哥哥,别生气。” 她的腿已经在桌案下面和对面的飞羽交锋,动不动就挨一下踢,甄汨珞虽然知道两人的小动作,却根本不阻止飞羽教训楚青栀。 “那就是王爷吗?不是说要带大军入城吗?怎么就这么几十号人?” 一个莽汉模样的男子对着那一脸生涩的小书生笑骂:“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军队还得在前线抗敌呢,王爷大概是来和咱们总兵商议战术的。” “不过王爷当真是英姿飒爽,以前听人说他喜怒无常残暴疯癫也不知是怎么传出来的……” “切,你管人家长什么样,什么名声,我就知道是前线打了胜仗,是凌王爷率领军队一一夺回城池,救万民于水火,那些走起路来鼻孔朝天自诩清高,总爱给自己歌功颂德的官员们可没出一点力。” “这一仗,可真是打出了我们中原大国的风骨傲气了……” 几十匹轻骑虽然不多,但一旦策马就是街上也要乱作一团了,入城的军士们都守着礼数,老老实实跟在队伍里面,而百姓也会主动为其让路,甚至骄傲的叫好。 街上一个卖果子的小姑娘,年约十一二岁,头上扎着两个啾啾,拿起一个果子丢向其中一个军士。 苗贺清一愣,一看是个果子,伸手接住,直接咬了一口,还对那小姑娘回以一个笑容。 街上又开始传出“军民一家亲”的话,总之是好的。 可有了这个开头,好几个荷包劈头盖脸地扔过来,扬州风气开放,对女子没有那么多严苛的规矩,几个胆子大的女子甚至扯下身上的荷包、手帕向队伍里扔了过去。 主要还是往秦临渊身上扔,他身边的逐弈面不改色,用肉盾的方式挡下了所有热情。 他莫名就觉得背后发凉。 一回头,他家王爷正对着左侧一处酒楼的二层露出温和的表情,唇角甚至扬起了愉悦的弧度,顺着视线看去,逐弈一惊,好家伙,只见王妃作男子打扮,与一名紫衣姑娘一同坐在窗边,紧紧盯着下方。 王妃不是在徐州吗? 逐弈小心思飞速旋转,恍然大悟,难怪两天前王爷一意孤行非要孤身一人启程赶往烨城。 终究是他多余了! 甄汨珞直勾勾地望着那俊美无双的青年将军,美眸一动,冲着他挑眉,然后将怀中的玉佩扔了下去。 这一次,逐弈没有动手,玉佩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接住,顺理成章地被他挂在腰间。 百姓们一阵欢呼,还以为这位爷收了哪家姑娘的礼物,却看见酒楼二层的红衣公子收回了手,顿时一阵失望。 他渐行渐远,却忍不住回头对那红衣小公子眨了眨眼。 甄汨珞喟叹一声收回视线,这真是甜蜜的烦恼。 她家美人夫君长相好,又有本事,光是游个街都有这么多小姑娘往上撞,以后要看得更紧了。 楚青栀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互动,嘴角一直在抽搐:“你可太有钱了,那么大一块玉佩就往下扔,你也不怕凌王不要,啪地一下就摔碎了,多可惜。” “我遥遥一瞥,还有紫水头呢,挺贵的吧?” 甄汨珞笑眯眯地睨了她一眼:“他不会不接的。” 不接就三天别滚回房。 楚青栀还在那里吧啦吧啦的感慨,飞羽桌下的腿轻轻踢了她一下。 王爷那个架势,王妃扔的东西,估计让他用头接他都毫不犹豫。 “哎哎哎,你先别走。”楚青栀赶紧拉住甄汨珞的手臂,在她耳畔小声地问:“你说他是你表哥对不对秦夫人?你能不能求他以后好好练练我哥哥,我哥要进军营,但是就是条废狗……” 甄汨珞无语,确认关系,是亲生妹妹。 她又不禁想,楚青栀是不是一条二哈转世,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秦夫人,却相信了她编出来的凌王表弟“秦珞”,不太聪明的样子。 楚青栀还在嬉皮笑脸,“今晚特别热闹,你别早睡,我晚上找你逛夜市去,还有郑宝宝和我堂哥。” “不了,我已经约了人陪我逛街。” 楚青栀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摸着胸口又要发功:“珞哥哥,你竟然背着我交了其他朋友,五月的春风,吹不暖我这颗冰冷的心脏……” 楚青栀个子高,甚至比甄汨珞还高出两指,她不能像撸陆月儿那样摸头,只能掐了掐楚青栀的脸颊,“我晚上要跟凌王去逛街,你去吗?” 楚青栀本就在胡说八道,闻言悻悻地躲到了一边,那凌王多可怕呀?刚才冷脸的模样好像能吃人似的……还是戏楼的程公子好,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不到半个时辰,楚青栀眼中能吃人的活阎王就像一只乖巧的大狗一样蹲在红衣少年身边,眼中尽是顺从,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那平缓的小腹。 “听说有些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就能动弹,咱们囡囡怎么不动?” 战场上算无遗策的大将军此时暴露出自己无知的一面。 甄汨珞失笑:“才三个月还没成型呢,你怎么知道是小囡囡,想要胎动也得六个月以后才行。” 如果自己生的是小女孩的话也不错,凌王重新掌权,正在风口浪尖上,此时生下世子没有好处。 不过,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夫妻俩都会视若明珠,让小囡囡平安喜乐的长大。 虽然没有显怀,但是这种感觉很奇怪,就仿佛她们母女连心,她能时时刻刻感受着腹中有一个小宝贝在孕育,慢慢的长大,是她和阿渊的血脉…… 甄汨珞是一点也没想起来,孩子根本没有确定性别。 第174章 相携 听秦临渊一口一个“囡囡”,下意识就被带跑了偏。 逐弈在院子外,莫名感觉到了一股低气压,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飞羽,吞了吞口水问道:“王妃有孕是大喜事,你干嘛板着个脸?” “你说王妃怀的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飞羽问。 “那肯定是世子啊。”逐弈疑惑地说,王府先有继承人,然后再有个小郡主,凑够一个“好”字不刚好吗?以后世子也可以保护妹妹…… “嘿,”飞羽喜笑颜开,“还是你小子有眼色,我早上给王妃做酸梅馅豆包,她可爱吃了,酸儿辣女,是小世子……” 暗处吃了一大盘子酸豆包的白影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屋子里的两人没腻歪上一会,秦临渊又去了沈总兵书房。 甄汨珞兴致勃勃地从包裹中取出两件新的男装,一件是较为宽大的紫罗兰织锦缎贴里袍,一件是较浅的雪青色圆领袍,这一件较小,明显就是甄汨珞的尺寸。 两套衣服皆有一件对方颜色的小披风,上面用银线勾勒出锦鲤的绣样,虽然华贵却并不显眼。 甄汨珞心情大好,有一次跟楚青栀逛街,她一眼就相中这两匹布料,花钱让绣娘抓紧赶制。 索性送来的及时。 她自己换上一身在琉璃镜前面转了几圈,满意至极,这才发现踏进屋子中的青年,满眼惊艳地站在一旁。 “别傻站着,换上新衣服我们出去逛街。” 秦临渊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指尖摩挲过小披风上的花纹,这两件衣服无论是颜色还是花样,都像是夫妻装扮呢,阿珞要是穿的一身女装,恐怕更惊艳众人。 不过还好不是女装,她明艳美丽的模样,真让人想藏起来。 在飞羽和白影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逐弈心念一动,甩开这两个傻子,跟着两位主子出了府。 他不敢跟的太近,怕打扰两位主子亲近。 秦临渊与甄汨珞两人携手并肩而行,从楚家的角门出了府,走到热闹的大街上。 天色黑了,却家家户户挂着大红灯笼,小贩也会自备一个,整条街被照得十分明亮,以供来往的游客穿行。 几个小女孩手上提着花灯走了过去。 甄汨珞眼前一亮,也凑到那摊位前面,“老板,这个小狐狸花灯和大老虎花灯我们要了。” 秦临渊从荷包中取出一块碎银递了过去。 一贯冷峻的脸上此刻笑吟吟地,提着小王妃递过来的花灯,跟在后方。 “阿珞就像小狐狸似的。” “是啊。”甄汨珞挑了挑眉,毫无顾忌地贴近他,媚眼如丝,“我是小狐狸,你是大老虎,喜欢吗?” 背后的男人眸光暗沉,凸起的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一下,鼻翼还萦绕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兰香气,他绷直身体握住她的手腕:“别闹,好好逛街。” “我怎么没好好逛街了?”趁着两人走到边角处,她猛地踮起脚,在男子的唇角上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在旁人注意之前,就悄悄收了回去。 甄汨珞挑衅地笑了笑。 秦临渊一时竟然气笑了,臭丫头也就是仗着怀有身孕,自己不能拿她怎样,这若是平常,还逛什么街?直接把人抗回府中尝尝厉害。 那小狐狸花灯被风一吹,微微摆动,火苗映衬着狐狸眼越发狡黠灵动,跟少女水盈盈的眸子一模一样。 “那边有个做拨浪鼓的师傅,过去看看,没准能挑两个稀奇的,留着给咱们囡囡以后玩。” “咱们囡囡”四个字瞬间安抚了心浮气躁的大老虎。 旁边两个牵着孩子的妇女望了过去,瞧两名年轻公子正在玩拨浪鼓,皆是感觉离奇。 这两位看起来也不小了啊?这么有童心啊? “咚!咚!咚!” 拨浪鼓的声音在喧哗的人群中依然格外清晰,甄汨珞摸着做工新颖精致的小玩具,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柔情。 “秦珞公子?” 甄汨珞动作一顿,与秦临渊一同望向说话之人。 白玉凝面露惊喜之色。 她竟然在街上遇到了秦珞,在楚家的时候她不是不想靠近,只不过每次都被那个不知好歹的楚青栀搅合了。 现在正好,她可以和秦珞单独相……白玉凝脚步有刹那的僵硬,她清楚地看见秦珞身边高出一头的俊美公子,这张脸明明是今晨刚入城的凌王殿下。 巨大的惊喜在心中绽开,白玉凝装作不认识的模样,上前一步,对甄汨珞盈盈一拜,微微垂首将自己最美的侧脸展现出来,“秦珞公子,不知道这一位是?” 她面露疑惑,好似真不认识似的。 甄汨珞似笑非笑地说:“本公子的朋友,白姑娘没事的话就自己去逛逛吧,我们还要去看花灯。” 什么朋友,秦珞是皇室宗亲的事情又不是秘密,上次在家宴上还说凌王是他的表哥,分明是不想介绍给自己认识。 难道是吃醋了? 白玉凝继续道:“真巧,我也打算去看花灯,若不然我们一起吧?秦公子是初次来烨城,对路段大概也不熟悉。” 她在脑中飞速的思考,究竟是秦珞好,还是凌王好。 凌王已经娶妻,就算是侧妃以自己的身份也高攀不上,若是她求求楚夫人,以楚家女的身份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那秦珞呢?虽然是个落魄宗室,但好歹也是个贵公子……这一刻,郑家那位赵恪公子早就被抛在脑后。 如果以前赵恪还算个可发展对象,现在有了更好的对比,赵恪显得一文不值。 长相只能算清秀,文不成武不就,全靠郑夫人怜悯,与矜贵惊艳的秦珞,和清冷自持的凌王一比……嗯,毫无可比的必要。 “秦公子,还有这位公子,我们……” 白玉凝与她的丫鬟一转身,差点没撞上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那人还颇为不满,横眉竖眼地瞪了她们一眼。 身后早就没了凌王和秦珞的踪影,只剩生面孔的百姓。 白玉凝连忙左右寻找,这才脸色涨红地发现:她被甩了! 第175章 离去 “老板,我们要这两个面具。” 甄汨珞朗声说道,递给老板银子,从摊位上拿起两个面具,一个用朱砂勾画纹路的白脸狐狸面具扣在自己脸上,而蓝色狐狸面具则交给了秦临渊,让他戴上,赶紧遮住那张招蜂引蝶的脸。 秦临渊感觉小王妃有些不高兴,心中暗暗琢磨,难不成是刚才那个女子的缘故? 可那人是冲着她来的啊,还露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明显对他的小王妃存了觊觎之心,让他很是不爽,若非不想破坏氛围,他当时是想让逐弈把人赶远点。 妻子太出色,就连女子都来跟他抢人,这种感觉真是不舒服。 快把面具戴上,省得一些没眼色的家伙往上凑。 “走走走,那个大娘捏泥人的手艺真好,给咱们囡囡买回去,” “就买一整套,有老翁有老妪,有年轻夫妻,还有两个小娃娃。”秦临渊大气的出钱,这些东西最后都被逐弈抱在了怀中。 “那家店的宝石还不错,应该是金国那边的,我们去挑挑。”他惬意地捏着柔弱无骨的小手,两人闲庭信步一般走进店里。 两个带着狐狸面具,身上又穿着同款衣衫、身长玉立的公子很是引人注目,甚至还牵着手,小二仅仅是疑惑了一瞬间,便笑呵呵地上前伺候着。 “这几个颜色都要。” 甄汨珞发现他一个大男人买起东西来甚至比女子都上瘾,就听背后的人贴近悄悄地说:“咱们囡囡出生后,找徐州最好的匠人用宝石做首饰,还有金锁、银锁、玉锁各来一个,银镯子、金镯子也都不能少,囡囡抓周的时候放上去,给咱们女儿挑最好的。” 本来甄汨珞对他的大把花钱还有意见,一听到这,连连点头迎合,他们的女儿确实得要最好的。 五颜六色的宝石被装在精致的木盒子里,秦临渊很是满意,五百两银子说出手就出手,捧着木盒子交给逐弈。 他暗自想着,等孩子抓周,那些古籍宝剑什么的都不好,到时候把亲王印放上去,女孩子家家金尊玉贵,抓珠宝首饰再合适不过了。 在宠女儿的道路上,夫妻俩达成共识,一路不停地买买买,直到逐弈抱不动,秦临渊就亲自上手抱着。 楚总兵和楚夫人在大门口等待两人归来,见此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这凌王府真是财大气粗啊,这是想在扬州买一条街的意思吗?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目露疑惑,看凌王小心翼翼护着王妃的样子,楚夫人心中感慨。 最近厨房的人来报,说王妃的吃食有些异样,但因为是王妃身边的亲信叮嘱的,她也就没多问。 如今看到逐弈手里那些拨浪鼓、磨喝乐之类的东西,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未揭穿。 王妃有孕是喜事,早点诞育世子也能稳固臣子的心,毕竟无后之主说起来也不好听。 跟楚总兵和楚夫人道别,两人闲适地在客院外的花园里逛了逛,在街上买了栗子糕、芋头乳饼还有一串糖葫芦,甄汨珞吃了点,此时也不饿,就溜达溜达。 她自己就是大夫,很清楚怀孕的妇人不能总闷在屋里,适当运动有助于生产的时候顺利,她自己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唯一可惜地就是,那串糖葫芦她只吃了两颗,狗男人也不从哪听说山楂活血对孕妇身体不好,再馋也只能吃两口。 溜达没一会,又在园子里“偶遇”了白玉凝。 白玉凝先是对秦临渊这个陌生人住进楚家客院表示“惊讶”,然后又关切地说:“秦珞公子,之前玉凝和你们说着话,可能被人群冲散了,寻不到两位公子,玉凝很是担忧,听闻你们回来了,玉凝来道个歉。” 甄汨珞表现的很无辜又诧异,“白姑娘,你不必愧疚,其实不是被人群冲散,是我们不想跟你一起去,顺道离开了而已,你别多想。” 你别多想。 白玉凝犹如被打了一巴掌,她眼巴巴地来送上关心,人家却毫不客气地将实话说了出来,是她自作多情。 秦临渊一直站在甄汨珞身后,眼神冷飕飕地扫过白玉凝。 白玉凝下意识哆嗦一下,退后一步,在街上人太多,很喧嚣她感觉不到,此时却觉得凌王实在太过吓人,身上的气息阴冷的出奇,好像对她隐隐有什么敌意…… 白玉凝终究架不住气势的压迫,咬了咬唇瓣,轻声说了句“我先走了”就小跑着离开。 凌王似乎很厌恶她? 那秦珞呢?秦珞对她态度莫名,说不上不好,却也算不上好。 白玉凝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抹坚定,她已经为了秦珞甩开了赵恪,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这位凌王又实在太吓人,绝不是什么良人。 倒是秦珞长相阴柔俊美,据说武功也不俗,还有宗室这一层身份,她必须得抓住了这根稻草,否则在这鸟不拉屎的扬州,猴年马月才能再等来一个皇亲国戚? 然后没等白玉凝盘算好,第二日一早就听见楚夫人和楚青栀说话。 “娘,我求秦珞让王爷好好收拾哥哥,您放心,打完仗,你儿子一定脱胎换骨!” 楚夫人面露无奈,气得打了她一下,“一口一个秦珞的,你知道人家是什么人吗?一点礼貌都没有……” 她这个傻闺女不会到现在还以为王妃是王爷的什么表亲吧? 楚青栀嘿嘿一笑:“他不是跟王爷从军去了吗,我叫了她也不知道,而且我俩关系很好,她还送了我一个皮影呢,曹师傅亲手所作,绝版孤品,仅此一份。” “你是不是傻?人家是……” 楚夫人话没说完,猛地被身边的嬷嬷扯住袖口,嬷嬷对她使了个眼色,母女俩齐刷刷看向一棵古树后的一道粉色裙角。 楚青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不悦,轻轻地“啧”了一声。 楚夫人则是拉着女儿回了屋子。 多亏她没嘴快说出王妃的身份,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倒是白玉凝这丫头,性子有些不妥…… 第176章 长孙 当年受其父临终嘱托,夫君将白玉凝接到楚家按照表小姐的程度照顾,那丫头却好像处处跟女儿争风吃醋似的。 而楚夫人所念之人,正脸色煞白地躲在树后。 秦珞走了?那自己这段时间跟他的纠缠算怎么一回事? 她为他抛弃了赵恪,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烨城北城门外,一亮低调的马车缓缓停在官道十来丈外,从马车上跳下来一名身长玉立的青年男人。 秦临渊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紫罗兰色长袍,小心翼翼地对马车中的人叮嘱说:“不要着急回王府,路上觉得累就停下来休息,还有,虽然大夫说你身子康健,但是每日坚持让莫大夫把一下脉……” 甄汨珞挑帘探出头,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笑嘻嘻地说道:“知道了秦嬷嬷,你再说一会都赶不上回军营了。” 秦临渊还想叮嘱几句,所有的话都被这蜻蜓点水似的一吻堵了回去。 他眸色深沉地盯着小王妃红润的嘴角,终于轻声“嗯”了一声。 骑着身边的战马,三步一回头地看着那辆马车渐渐远去。 这一别,又是好几个月。 甄汨珞放下车帘叹息一声,若非她坚持,她家王爷甚至想弄来一架软轿让人把她活生生抬回徐州,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去。 还有外面策马跟飞羽并肩而行的莫大夫,本来是徐州卫的军医,秦临渊生怕她不听话,弄来一个军医盯着每日把脉。 莫大夫年约三十,两人都是医者,对医术的探索倒是有共同话题,路上的日子也不算无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一场热闹的宫宴举办的如火如荼,皇后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从嬷嬷手中稳当当地接过一个襁褓,孩子许是骤然落到陌生人手中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坐在下首的赵贤妃慌忙起身,“皇后娘娘恕罪,大哥儿还小不懂事,不如臣妾来抱着?” 赵贤妃也不等皇后回应,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将孩子抱回怀中。 皇后脸都黑了,但顾忌身边的皇帝,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端起身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看赵贤妃那个模样,好像生怕自己会对孩子做什么似的。httpδ:/m.kuAisugg.nět 皇后怒从胸中起却无法发泄。 三日前晟王府的白侧妃提前发动,一整夜下来才生出孩子,不负众望,是个哥儿。 赵贤妃最近活像是吃了什么仙丹似的,满面春风,到各个宫中炫耀一边,无奈有皇帝撑腰,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早了半个月生,这孩子倒是壮实,没有什么早产儿的毛病。”皇帝瞅着身边微微抽噎的婴儿,满意地点点头。 赵贤妃笑得更加灿烂:“大哥儿是皇长子,沾着皇上的龙气儿,自然得老天庇佑。” 借着皇帝今日高兴,她继续道:“这孩子还没取名,皇上不妨给大哥儿赐个名?” 皇长孙,就算不是嫡出,也须得由皇帝取名。 皇帝搓捻着手中的玉珠串,眼帘微垂,似是在思考。 皇室子孙,一般都先取个小名,等四五岁身强体壮,再取大名,省得孩子活不下来。 皇帝沉吟片刻:“大名就叫秦宴清,再取个小字……思衡吧。” 《汉书·郊祀志上集》:日出清济为宴。宴清也可以理解为海晏河清。 “《九歌·山鬼》: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思衡,明辨是非思维敏捷,权衡轻重,多谢皇上赐名。”赵贤妃乐得合不拢嘴。 她的孙儿才刚出生就得皇帝亲口赐名又赐了小字,可见皇上恩宠。 坐在一旁的皇后听着,脸色由青到白,险些维持不住嘴角的笑意。 又是海晏河清又是权衡轻重,皇帝这是想干什么?想立这个孩子为太孙吗?当然不可能,难不成是对晟王动了心思? 看着皇帝只顾着和赵贤妃说话,皇后轻咳两声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皇帝的寝宫。 上一次对晟王府动了手脚,这一回赵贤妃和晟王盯得紧,姜家大夫人几次三番挤兑晟王妃,就是盼着那个女人控制不住对白侧妃的胎儿动手,谁知道晟王妃就是个怂的…… 皇后忿忿地想着,将儿子秦湛瑛叫进了鸾凤宫。 秦湛瑛方才喝了点酒,脸颊微微泛起沱红,倒显得有几分喜气,皇后心口那股无名的怒火又涌了起来。 她顿了顿,说道:“听你府中的嬷嬷说,大婚过后你几乎就没进过王妃的院子,你可是对徐妙妙有什么想法?” 秦湛瑛听到这个就头大,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母后,儿臣对徐妙妙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看她那副样子实在喜欢不起来……” “皇儿,”皇后态度冷冷地打断了他,“方才在皇上那,皇上给晟王长子亲口取了名字,叫秦宴清,小字思衡,想必不用一天的功夫,就要传遍朝野上下了。” 什么? 秦湛瑛倒吸一口冷气,孩子小易夭折,这才出生三天就得了父皇的青睐,将来岂还得了? 想到儿时,皇祖父就多加疼爱长子襄王,秦湛瑛沱红的脸变得苍白。 “皇儿,皇长子再如何,也是个庶出,皇上还没有嫡孙,若是有了嫡孙,未必会再疼爱那等庶孽,你都这么大了,襄王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都有两个嫡女,你甚至连王妃的院子都不去,本宫何时才能等到孙子?” “皇儿,你好好想想,明日带着王妃进宫给本宫请安。” 秦湛瑛嘴唇动了动,但看皇后憔悴的神色,终究是没有开口,顺着小内侍的牵引离开宫中。 回府,他想了想,冲着芙蓉阁而去。 芙蓉阁,就是邺王正妃徐妙妙的院子。 徐妙妙听到消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连忙叫人梳妆打扮。 她捣鼓的很是精致,含着羞涩之情缓步走进小厅,声音细软柔情,“殿下今日怎么来芙蓉阁了?” 秦湛瑛烦躁地抬起头,见到她打扮雍容华贵的模样就更是不喜:“怎么?你不希望本王来?” 第177章 处子 徐妙妙急切地连连否认:“妾身怎么会不欢迎殿下呢,妾身是太过惊喜了,殿下……” 她说着话眼神绵绵带着情丝落在男子俊朗的脸上,欲与欢迎,很是热切。 丫鬟们依次将晚膳摆在桌上,秦湛瑛只是吃了几筷子便没了胃口,尤其是身边徐妙妙炙热的眼神令他感到不适。 他漠然地放下筷子,说道:“明日随本王入宫给母后请安,本王还有事先去书房了。” “殿下?” 徐妙妙连忙起身,就要追过去,可那男子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大步如流星地离开了芙蓉阁。 徐妙妙脸上柔情的表情瞬间变得阴鸷狰狞。 “哐啷”一声,她把整张饭桌的掀了,身边的嬷嬷立刻上前,“王妃娘娘息怒!” “息怒?我怎么息怒?!” 徐妙妙气得又摔了茶盏,还不够解气,只能坐了回去,看着面前好几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面容扭曲又可怖。 自从大婚以来,秦湛瑛从没进过她的院子,满心只有那个甄羽霜,平日里不是去甄羽霜那就是待在书房,根本不许旁人靠近。 她这个邺王妃都快成京里的笑话了! 他既然不喜欢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娶自己? 徐妙妙以为他终于看懂了自己的一片真心,结果应付差事一样吃了饭人就走了,把她这里当什么了? 那老嬷嬷凑上前,“王妃娘娘,莫要着急,小不忍则乱大谋。” “甄侧妃到底也只是个侧妃,您才是皇后娘娘看重的王妃,殿下要带您明日进宫,或许是一桩好事,殿下再如何偏宠侧妃,总也拗不过皇上皇后去……” 翌日一早,徐妙妙随着秦湛瑛的步伐走进鸾凤宫,盈盈给皇后一拜。 她许是听进去昨天的劝,全程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惊喜地发现皇后下首还有两名贵妇,一个是禄亲王府的禄王侧妃,一个是当今皇室宗令礼亲王的王妃。 都是秦家子侄,礼亲王妃带着亲和却不谄媚的笑容说道:“这就是邺王的新婚王妃?长相真是不错,樱唇粉鼻,知书达理。” “谢叔祖母夸赞。”徐妙妙好像是不好意思似的低下头,上前为两位长辈亲自斟茶。 礼亲王妃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名小丫鬟有眼色地上前为茶壶添水,却听“啊”的一声惊叫,她手一抖,滚烫的水竟泼在了徐妙妙的左臂胳膊上。 礼亲王妃情急之下慌忙拉住徐妙妙的手,将她的袖子撸了上去,只见一个殷红似血的小痣在莹白的手臂上格外显眼。 这是?礼亲王妃瞳孔一缩,立马放下了手,说道:“快来人,叫太医过来。” 禄亲王侧妃出身粗野,又多年受禄亲王宠爱,是个十足没眼色的,她眼珠一转,捉住徐妙妙的左手腕往上掀,此时徐妙妙的手臂早已被烫红了,但那可朱砂痣却还是立于其上,她难以置信地说道:“邺王妃,你这大婚也有一个多月了吧?怎么还是处子之身呢?这守宫砂还在呢!” 她丝毫不在乎自己说话会不会得罪人,徐妙妙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惊惶地扫了秦湛瑛一眼,立马垂下了头。 皇后的脸早就阴沉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母后!”秦湛瑛站起身,“母后,是儿臣最近很忙,顾不上后院……” 忙?忙什么?忙到大婚之夜都不碰正妃? 徐妙妙在心底恨得牙痒痒,却还是站起身跪在地上,涕泪连连,求情道:“母后,是臣媳不对,殿下近来一直都在书房,臣媳……” 她紧张无措地解释着,身边的礼亲王妃面色沉沉看不出喜怒,而禄亲王侧妃则是一脸稀罕又有点幸灾乐祸。 禄亲王侧妃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只怕用不了半天,整个京城都得知道邺王妃成婚一个多月都不碰妻子的事儿了。 到时候文武百官会怎么看他?说他不行?徐妙妙娘家还会这么忠心耿耿吗? 秦湛瑛表情不悦,瞥向跪拜在地的女子,呕了口气,她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呢?非要闹到母后面前来? 皇后眼前一黑,捂着胸口气得说不出话,这个时候又无法骂儿子,又没法发作。 “母后!” 秦湛瑛连忙去搀扶皇后,却被皇后一掌拨开。 他更是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底下嘤嘤啜泣的徐妙妙,他已经给了她正妃之位,享受天下女子的羡慕敬仰,她却还不知足,还气病了母后! 若非这里还有礼亲王妃等人在场,他只怕要当场骂徐妙妙这个蠢货一顿。 ──────── “夫人,您别走那么快,慢点,慢点!” 身后的小丫鬟叽叽喳喳地追上甄汨珞,双手抱着她的一只胳膊说什么都要控制她的步伐。 甄汨珞颇为无奈。 明明来的时候赶路,露宿荒野睡在马车里都是常有的事情,而现在飞羽恨不得拿个尺子测量舆图,每天赶路的路程不能多,必须要在天黑之前抵达驿站,必须得开上房,让王妃休息的舒舒服服等等。 小小年纪干上了管家嬷嬷的工作,让她既生气又觉得好笑。 自己是怀孕了,又不是快死了。 不过走走停停,七八天的时间才晃悠到泉阳城,天还没黑,飞羽就着急忙慌地找驿站。 近两年泉阳城和扬州那边不少商人来往更加频繁,尤其是修建水渠之后,不少外地百姓觉得此处安稳可以定居,繁华富裕了不少。 甄汨珞指着一个糕点铺子说:“我看那家还挺火热,人来人往的,去买点点心吧。” 她最近有点想吃云片糕,大概是怀孕的缘故,有点胃口不佳,头一次说想吃什么东西。 飞羽犹豫一瞬,她想说外面的糕点不干净,她可以和阿澄自己做,但对上甄汨珞质疑的眼神,只能干巴巴说:“那我去买,您和阿澄在这等着,就买一小块,要少糖的。” “一小块人家老板也不卖啊。”甄汨珞无语,以前也没少吃地摊,现在的感觉都难受死了。 第178章 花样 前面三个月,她忙着制药、对付刺客、抓细作连自己两个月没来小日子都没注意,确认怀孕之后却比从前更加小心翼翼了。 好在这孩子是个听话的,她没有跟别的妇人那般反应剧烈又是吐又是泻什么的,吃得还好睡得挺香,就跟从前一样。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心想难不成还真让秦临渊说对了,这孩子是个乖巧又漂亮的女娃,年纪这么小都会心疼娘了。 思及至此,她眼中满是柔情的笑意。 果然,如她所说,飞羽绷着一张脸,足足买了一斤回来。 她去买一块,那老板还以为她是来捣乱的,说什么都要一斤起卖。 甄汨珞和阿澄强忍着笑出来的冲动,“我就吃两块,剩下的你们几个分不就好了,买多了也不怕。” “不行,您刚才还说只吃一块呢,等回了王府,让厨娘给你天天做,外面的东西以后少吃。” 又过了四五天,一辆马车从正门驶进凌王府大门,陆月儿听闻,立刻就收拾打扮好跑到飞花筑去献殷勤了。 这一回飞羽却对她苦口婆心地说:“陆姑娘,您帮个忙,你可得劝劝王妃少吃外面买来的零嘴……” “啊?”陆月儿懵懵懂懂地点头,以前珞姐姐也带她吃外面的小吃,不是没什么事吗?这是发生了什么? 陆月儿直接被引入了卧房,入目的就是甄汨珞从扬州买来一堆的小玩意。 全都是小孩子玩得东西,她眨了眨眼,珞姐姐还真有童心。 “三娘,快过来坐。”甄汨珞笑吟吟地冲她摆手,一个月不见,有点想摸小姑娘脑袋的冲动。 她女儿以后也会这么乖这么萌吧?陆月儿简直就是天下所有母亲的梦中情女。 陆月儿对上飞羽哀求的眼神,迟疑一下,开口就是:“珞姐姐,你少吃一点外面的东西,你想吃什么的话我可以在小厨房给你做。” 甄汨珞“噗嗤”一声乐了,陆月儿这是受飞羽什么影响? “你是王府的客人,哪能让你给我做饭啊?”她拉过小女孩娇娇软软的小手,让她坐在身边,拿起一个女娃娃的磨喝乐,语气甜蜜蜜地问道:“三娘,你看这个娃娃好不好看?” 那种古怪的情绪又涌上心头,陆月儿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珞姐姐这些是给我买的吗?我已经十三岁多了,快十四了,不玩这些了。” “想到哪去了?”甄汨珞又笑,“是让你帮忙挑挑哪个好看,将来我的孩子生出来,好给她玩啊。” 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 珞姐姐的孩子? 陆月儿陷入头脑风暴。 半天才反应过来,“珞姐姐是说,你有孩子了?” 她下意识看向对方那还算平坦的小腹,今日种种的不对劲终于让她明悟,“珞姐姐是有孕了?什么时候的事?太好了,我以后可以给孩子做姨母吗……” “半个月前查出来的,已经有三个多月了,现在还没显。” 两人聊起孩子来是一个愿意说一个眼巴巴地附和。 “珞姐姐等等我……”陆月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双眼亮了起来,小跑出去,不到一刻钟又和侍女红苕一人捧了两匹布料过来。 小姑娘有些气喘吁吁的,“这是京城我娘亲送来的布料,据说是宫中赏赐的,我们可以一起给孩子做小衣服,还有手帕尿布什么的……” 凌王府当然不缺宫中赏赐的东西,但难得的是小姑娘一片心意,甄汨珞笑眯眯地点头,拿了一本书说要和她一起研究样式。 “这一匹玫红色可以做三件小孩子的衣袍,上面的颜色略深,就绣上梅花与喜鹊,珞姐姐是三个月前有的,当时还是二月,正合适梅花喜鹊,寓意喜上枝头。” “第二件可以绣太狮少狮,孩子以后官途顺遂……” “第三件要小麒麟,《礼记·礼运》有云,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效瞰,小世子也可以穿麒麟,麒麟送子……” 飞羽现在看陆月儿惊喜不已,这陆姑娘可真会说话,结果就听甄汨珞摇了摇头,“三娘,没准是个姑娘呢?” “女孩?”陆月儿欲言又止,又想到甄汨珞的医术,心想或许是珞姐姐医术精湛,能提前摸出孩子的性别呢? 不过男孩女孩她都喜欢,也就顺着说下去:“那边那个正红色,可以给小郡主做玉堂富贵,绣上玉兰花、海棠花、牡丹花……” 俩人说得津津有味,飞羽无奈地以手捂住额头。 王妃也不知道受了王爷什么洗脑蛊惑,始终坚持认为肚子里的一定是小郡主,虽然小郡主也好,但是先有继承人不是更好吗…… 她有预感再这样下去,万一将来生的是世子,孩子可能都没有衣裳穿。 与此同时,一份份请帖从凌王府送了出去,有苗将军府、霍参将府、唐将军府、容将军府、忠勇校尉府…… 邀请各府的女眷到凌王府参宴。 本来一众夫人还一头雾水,但看了看这些被挑中的府邸,都是家中有人跟随凌王上了战场,各个府邸差不多心中就有了数,多半是个褒奖形式的宴会。 “三娘,你选的这份菜单很齐全,这次主要是为了嘉奖那些立了功将士的女眷,可以在加两道菜,比如这个鸿运当头。” 鸿运当头是用母鸡剁成小块,虫草花、党参。生姜加入炖煮,最后倒上清酒,煲煮半个时辰。 虽然就是很简单的一道炖鸡,但是名字喜庆,也能让女眷们明白来意。 她想得很齐全,甚至把席面的依次顺序都安排的明明白白,陆月儿似懂非懂的点头,她娘从前也是这么忙,连家里做一桌家宴都是上下指挥。 “珞姐姐,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你吃这道山楂糕就不合适了,也不能喝酒,不如把自己的菜式也给改一改吧。” 陆月儿本意是提醒她注意饮食,却无意中点醒了甄汨珞。 “那就把菜改成养胎的药膳吧。”虽然她并不缺营养,但是这样可以间接提醒那些女眷。 第179章 嘉奖 六月初一,凌王府中热闹非凡,数十个身穿鹅黄色裙子的侍女低眉顺目地在即将开始的小宴上来回走动,布置场景。 徐州的凌王府本来就是前朝的一处皇室行宫,亭台楼阁假山湖泊修缮的无不精致,如今入了夏,百花齐绽,凉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甄汨珞穿了一件绛紫色命妇道服,头上仅用两只发钗点缀,面容红润,亲自引着两名贵妇进入王府。 她左手边是苗老夫人,右手边是唐夫人,身后则是苗家大夫人以及霍遇的母亲霍参将夫人。 这几位都是今天小宴的主要人物。 前线大捷的消息早就传扬出来,京城皇宫给凌王府播下了不少赏赐,只是仗还没打完,并没有大肆封赏将士。 众人一见王府上下这喜气洋洋的模样,心中就都有了猜测。 “几位这边请,最近天气闷热,本王妃思来想去,待在厅中难免不适,就叫人将宴席设在小花园中,倒也还算凉爽。” “王妃想得周到。”几位夫人连连恭维。 苗锦玉是独自来的,本来还不乐意坐在母亲身边与夫人小姐们搭话,一看见木子昭和陆月儿就瞬间来了精神,拉着两人逛起了园子。 “苗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倒是讨人稀罕。”甄汨珞笑着赞赏,“本王妃最近新得了几朵珠花,跟苗大小姐倒配,飞羽,你去取来给陆姑娘她们分了。” 苗大夫人圆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得王妃喜爱是那丫头的造化,从小到大像个皮猴子似的,我可愁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她嫁出去……” 旁边的几位夫人一听,便知道苗家有意给苗锦玉相看亲事,觉得合适的人家已经开始背地里打听。 说起不省心的女儿,苗大夫人是一肚子苦水:“人家都说女孩是爹娘贴心的小棉袄,王妃莫要笑话,臣妇这个棉袄多少是漏风,别人家姑娘都是弹琴吟诗练字作画,偏生玉姐儿就爱往外跑,前两天出去骑马,还摔了一跤……” 甄汨珞想了想,郑重地说道:“苗大夫人也不必着急,女孩子家家嘛,不盼着有多优秀,平安康健就好,苗大姑娘这是活泼,性子开朗,多好呀。” 苗老夫人敏锐地察觉到,她提起养孩子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忽略的温和。 “说来,霍家老二据说立了不小的功,回来估计就要被提拔成正六品了,年纪轻轻,大有可为。” 霍夫人闻言笑得花枝招展,脸上的喜色是压也压不住,“哪里哪里,那臭小子平日里走街遛鸟的,我还担心他成个混混。” “年轻人就是要活泼一些,你别看小霍校尉不着调,在正事上从没掉过链子。” 一道道菜肴被端上桌子,那一道明晃晃洒满枸杞的鸿运当头着实吸引视线,大家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开了宴,几个去逛园子的小姑娘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苗锦玉盯着一桌子好酒好菜,顿时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她骤然想到什么,狡黠的眸子闪过一抹亮光,嬉皮笑脸地说:“王妃娘娘,上次听月儿说王府有埋了大半年的桃花酿,臣女不知道有没有福气能尝尝?” 她说得这个是甄汨珞初次搬来之时埋下去的。 她爽朗地笑了笑,“苗大姑娘倒是个小馋猫,来人,去后院挖出几坛,趁着高兴,诸位夫人也尝尝本王妃的手艺。” 唐夫人笑着附和:“看来我们有口福了。” 苗锦玉顺势眨了眨眼,俏皮可爱的样子逗得几位夫人哈哈大笑。 侍女将桃花酿送上桌案,一一为几位夫人姑娘斟上,唯独有两人没有喝,一个是主位上的甄汨珞,她面前根本没有酒杯,一个透明的琉璃杯子中是红彤彤的酸梅汁,另外一人…… 甄汨珞挑了挑眉,那位陶夫人从头至尾坐在位置上,也不与旁的夫人说话,脸色似乎不太好。 苗老夫人观察了一下,忽然意味深长地说:“这样的好日子,王妃怎么不小酌几杯?” 甄汨珞摇了摇头,目光露出一分柔和,脸上更是闪过一抹红晕,“本王妃最近不太舒服,叫来府医一看,是有孕了,已经快四个月了,自然不能饮酒。” 话音一落,小宴上的氛围一滞,随即苗老夫人笑着道:“这真是太好了,王府要有后了。” “是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王妃怎么也不早点说,应该上下同庆才是。”唐夫人忙搭话。 这几人面上的喜色简直比自己怀孕了还高兴。 家里男人既然跟了凌王,那王府有后这样的喜事自然是大家都满意,尤其是凌王爷都有二十四了,才终于等来长子…… 难怪王妃娘娘打扮素净,还穿了一身明显宽大的衣袍…… 苗老夫人是满腔真挚地说:“王妃,你若是有什么麻烦,可千万别与臣妇们客气。” 王妃是初次有孕,府里都没个女性长辈照看,王妃的娘家人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她生怕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伤了胎儿。 甄汨珞摸了摸已经有些起来的肚子,肃然点头。 本来喜气洋洋的宴席上,却突然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凌王殿下膝下有了子嗣,这可真是好事,可怜我家牧哥儿,连个子嗣都没有就上了战场,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陶夫人,面露不悦。 什么叫还能不能回来?说得好像诅咒似的。 就比如苗家公子苗贺清、霍家老二霍遇、赵二公子赵珏这不都没成婚没子嗣的吗?说话那么难听,顿时惹了众怒。 陶夫人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僵着脸皮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的喝茶。 甄汨珞嘴角的笑意也落了几分。 这个陶夫人乃是五品游击将军之妻,今年四十有余,膝下有三个女儿却无男丁,反而是陶将军的几位妾室生了四位公子。 今日褒奖之人有一位就是陶府的庶长子陶熙。 第180章 破鞋 甄汨珞不管他们府中嫡庶和不和睦,但是接了请帖,又到凌王府胡言乱语,着实让人不悦。 且不说陶大公子陶熙为人如何,人家在战场上是玩命杀敌才得了官职,与嫡出庶出无关,这位陶夫人如此巴不得庶子不好的模样,实在小家子气。 有几位夫人已经默默将陶家姑娘拿出了联姻名单。 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陶夫人到王府都是这样的做派,可见私下里如何。 “大家用膳吧。”甄汨珞语气淡淡地说。 明眼人已经能看出来她兴致不高,暗暗觉得陶夫人就是个搅事精。 甄汨珞听着几位夫人分享了一下午的怀孕经验,以及一系列的应对措施,最终还听了苗老夫人的推荐,让底下人去请两位利落的稳婆。 她一直寻思自己就是大夫,并没有想太多,这一回是恍然大悟地发现,身边都没有何时的稳婆,等孩子出生之后,还得请一位奶娘…… 就连飞羽都内疚于疏忽。 一场小宴散去,两人就开始嘀嘀咕咕地互相传授经验,旁边的陆月儿还在热情地研究衣衫首饰,包括孩子小金锁的花样。 府医何大夫请完平安脉就告辞离去,甄汨珞百无聊赖地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小橘子扑蝴蝶,蝴蝶飞得高,那胖猫对自己的体重毫无半点自知之明,每次一跃而起肚皮上的赘肉就跟着一抖,完全够不到蝴蝶不说,还气得喵喵直叫。 现如今飞羽已经冷酷到,连小橘子都不许进她的卧房了。 “三娘,”甄汨珞顿了顿,打了个哈欠,“我们出去逛逛吧,去锦瑟园看戏,再去清泉楼吃个全鱼宴,我最近吃不好睡不着,总是想着那个一口。” 陆月儿心有迟疑,“可是飞羽姐姐说您不能乱跑,要以休息为主……” “三娘,我就是大夫,相信我,我很清楚我的身体。” 陆月儿被忽悠的云里雾里,趁着飞羽在后院处理事情的空档,两人就悄悄叫上申叔和阿澄从角门出了府。 到夏天,正是梨园戏院最红火的时节,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便与陆月儿相携挑了一处靠窗的位置,也方便欣赏外面的景致,吹吹凉风。 “陆三娘,尝尝这核桃,炒的还不错。”甄汨珞笑着吃了一口核桃仁。 这锦瑟园的大厨委实会做点心,核桃仁的皮被剥得干干净净,露出里面莹白的果肉,再用焦糖糖浆裹上一圈,做的晶莹剔透,好似琥珀似的,到口中也是甜而不腻,核桃微苦的口感中和了糖的味道。 她话音一落,眼帘微掀,对上一双惊慌如小鹿般的眸子。 那年轻姑娘偷看被正巧抓住,只能站起身来,款款走向这边,僵硬着嗓音请安;“参见王妃。” 甄汨珞收回视线,轻轻点头,“白姑娘回去看戏吧。” 白惜湘这才松了口气,逃也是的回到自己那一桌,她的身边是一个身着妃色长裙的妇人,对方并未转过身,但甄汨珞还是认出了这是白知府的夫人。 白惜湘慌忙地与白夫人解释什么,只见白夫人身形僵住,却没有回头。 如此也好。 她今日只是单纯来看戏的,并不想与不相干的人发生口诀。 她不知道的是,白惜湘见她没有为难的意思,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白惜湘更害怕自己母亲还是拎不清,王妃有孕的消息在夷陵城不是秘密,母亲若是再跟以前那样上前捣乱,万一王妃有个好歹,白府上下都得跟着完蛋。 好在母亲没有什么冒失的举动。 大戏开锣,台上咿咿呀呀唱的是一出《牡丹亭》。 前朝一位太守的女儿杜丽娘到花园游玩,梦中与书生柳梦梅幽会,梦醒后她为相思所苦,郁郁而终。 三年后书生柳梦梅去京城应试,路过杜丽娘的目的,拾得她的自画像,和杜丽娘的鬼魂相会,并掘墓开棺,使杜丽娘起死回生,二人结为夫妇。 但太守不承认他们的姻缘,欲棒打鸳鸯,直到柳梦梅考中状元,得皇帝做主,事情得以圆满解决。 “这台上的花旦是新来的?小爷怎么从来没见过?” 甄汨珞耳尖微动,朝循声望去,却见三四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围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说话的男子身着五蝠纹样的圆领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人模人样,但说话的语气和脸上透露出的一分跋扈与淫邪之气却让人感到不舒服。 泪堂黑色,耳朵灰黑,纯色泛白,眼白发黄,人中平满、晦暗、有杂纹,一副典型的纵欲过度面相。 “娄爷有所不知,台上那个是韩老板新捧上去的角儿,叫蝶语,唱的花旦,你是没见,蝶语扮起虞姬来,闭月羞花的,尤其是那身段,哎呦,蚀骨销魂,叫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旁边一个公子哥谄媚地对着“娄爷”笑,“娄爷,这段时日怎么没看见您,可是有什么新欢了?” 娄爷一听这个脸上就露出不屑的神色,冷嗤一声,“还不是会陵城那个,都被赶出家门了还摆什么大小姐架子,她算什么东西,一个破鞋而已。” 几名公子哥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那位甄二小姐都让人玩烂了,凭什么看不上我们娄爷,什么东西,呸。” 甄汨珞神情一暗,目光直直地看着戏台上的花旦,耳朵却在听一旁的动静,旁边那几人根本没有避讳的样子,肆无忌惮地称呼嘴里的女子。 会陵城的甄二小姐,甄画? 一提这个娄爷就觉得恼羞成怒,冷冷地轻哼,“不提她,臭不要脸的贱妇,爷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不知好歹,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呢,晦气。” 甄汨珞对阿澄使了个眼色,阿澄便轻轻将自己所知的娓娓道来。 原来甄画在会陵城名声坏掉之后,甄老夫人便请人做媒,打算把她找个偏远一些的富户嫁出去。 于是就挑中了这位“娄爷”。 第181章 下落 娄公子年过二十,为人极为好色,年仅十六的时候就曾在当地一掷千金买下一个花魁,开了脸为妾室,自此之后就热衷于此道。 其母娄夫人眼见儿子将名声弄得臭不可闻,当地门当户对的人家没人肯把闺女嫁到他们家,就开始到其它地方打听。 娄夫人想的是哪怕花点钱,也得给儿子找个合适的妻子。 娄家是商户,甄家是实打实的官员府邸,娄夫人从前根本不敢打官家小姐的主意,但听闻甄画名声坏了,甄老夫人急着嫁孙女,就派人过去说项,没想到甄老夫人咬咬牙答应下来。 娄夫人本来想着甄画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娶过来说不定能搭上官员的路子,倒时候最多给儿子多纳几个妾,儿子也就老实了。 没想到的是,两家没来得及办,甄画就偷跑出府不见踪影。 回来之后娄家已经在犹豫要不要这个儿媳妇,拖着拖着,就听到了甄画“有喜”的消息,气得娄夫人差点没当场昏厥。 但是他们是商户,根本不敢与官家为敌,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这位荒诞的娄公子记恨甄画给他戴绿帽子,让人打听了甄画被赶出府后的住址,带着人几次三番去闹,还要求甄画给他做外室,甄画也是个狠人,当初被查出有身孕,她私自做主,一把堕胎药灌下去,生生挺了好几日,挺了过来,最近据说再跟某位官员有了点不足为人道的关系,自然瞧不上这嚣张的娄公子。 还背地里找人修理了对方一顿。后续的事情阿澄就不再清楚。 她能知道,也是因为娄家气急跑到官府告状说甄画买凶害人,但被人拦了下来,此时不了了之,到底闹上了官府,王府的人耳目灵通,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瞧了一眼沉迷戏中的陆月儿,她出声轻轻地问:“甄老夫人那头呢?就没再管甄画?” 阿澄想了想回答:“至少属下这边没听过风声,甄画被赶出府后,甄家那边没一点动静,包括后来娄家人闹起来,好像还是甄画找了新姘头帮忙解决的。” “甄琴在背后没少添油加醋,至于甄画的亲哥哥,每日流连于花楼,连妹妹被赶出府都没问一声。” 阿澄说完啧啧称奇,原先那位甄老夫人为了孙女拉下老脸几次上门有求于王妃,还以为是个多慈祥多和善,面对孙女的无理要求通通能满足,现如今就当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了。 活了那么大岁数,她也不想想甄画一个声名狼藉的孤女拿着银子被众目睽睽赶出家门会遭遇什么。 若是不找个依靠哪里活得下去。 原来不是甄老夫人太过“良善”,而是她每次都是来求王妃,自己根本不用付出什么,一旦需要甄家付出,她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 甄汨珞也不外乎是这么想的,这一家人的冷血程度让她刮目相看。 一场大戏落幕,甄汨珞还没来得及歇歇脚喝点茶水,就被闻讯而来的飞羽抓个正着。 对上飞羽质问的眼神,她还觉得有些心虚似的。 她的新任管家嬷嬷无奈地叹息一声:“王妃,外面天色阴沉,只怕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甄汨珞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泛起一股不正常的黄色,厚重的阴云将太阳席卷,一看就不是一场好雨,只怕下上一夜也停不下来。 “三娘,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陆月儿点头应是。 马车还没到凌王府,天上已经落下了豆大的雨珠,飞羽满脸都是:我就说吧,你不听话。 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半径又一米的巨伞,将雨幕与甄汨珞牢牢间隔开,她的小管家婆喋喋不休地说:“王妃,孕妇是不能淋浴的,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干着出门,干着回府。” 甄汨珞:“……” 你这话真的好奇怪! 她的身形与甄汨珞差不多,个头也差不多,但举起那把巨伞毫不费力,给陆月儿看得都连连惊呼,直夸她是女中豪杰。 甄汨珞闻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评价道:“吾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