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络》 第1章 密云城 阎缇大陆,自远古以来,刀光剑影,危机四伏,天昏地暗,暴虐成风,以至于民不聊生,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幸得上天垂怜,两千年前,一位世间罕见的军事奇才招揽能人异士,招兵买马,相机而行,浴血奋战多年,终以雷霆手段降服众多势力,并建立大一统的帝国——荆旭国。 何为荆旭?荆者,有两义,一是艰苦困厄,代指兵荒马乱的动荡时代,警示后人必须居安思危,一是落叶灌木的简称,其枝繁叶茂,同舟共济,方得善果。旭者,朝阳如火,普照大地,万物生长。火亦主礼,恭俭庄敬,共享太平。 为了安抚民众与平定势力,荆旭国实行分封制,分十六个区域,在其中建立城池。城主有独立自主决策与管理权,由京都直接派遣的巡逻官员负责监督与弹劾。 京都位于大陆腹地,距此十万里的南端,有一座边陲重地,名为密云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气候温和,物丰民阜。因其地理位置之利,南来北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商贸发达,可见,此城实在是安居乐业的理想之地。 继任的宋城主年近三十,相貌端正,为人忠厚,公正不阿,治城有方,更受到密云城内外的黎民百姓的敬重拥护。 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往往极其受到广大群众的关注,尤其是私生活。譬如,婚配。 宋城主与其夫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在双方家族的祝福下,更是喜结良缘,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可谓密云城的坊间话剧戏本中神仙眷侣的模范。 宋城主夫妇育有两闺女,皆是伶俐可爱。如此恬静美好的日子,贤惠的城主夫人甚是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尚未得一麟儿。 宋城主自诩不过而立之年,软语宽慰夫人不必忧心,儿女缘乃是上天赐福。夫人感其贴心开明,倒是愁眉舒展,重现笑颜,不至于抑郁寡欢。 常言道,世事无绝对。谁能保证一言为定,从此不变呢? 春风吹绿,细雨绵绵。 清晨,一辆朴素的商用马车从北城门进入,一路直达城主府门口。驾车的侍从出示令牌,呈上密函,当值的门卫随即传达到府里。不久,正门大开,马车直入城主府。围观群众不禁好奇,纷纷暗自揣测:这是哪方的大人物,竟然如此神神秘秘。 过了三天,一向谨言慎行温柔体贴的城主夫人竟然连夜坐马车离开城主府。据知情人透露,那位神秘人物进府,受到城主的亲自接待。于情于理,夫人作为主人家,应当出面迎接。谁料,却引出一番事端。为此,夫妻唇枪舌战互不退让,但见城主铁石心肠,毫不妥协,她一气之下带着两个闺女回娘家。 素来敬爱妻子的宋城主竟然对夫人的离去默不作声,听之任之。随后,他唤来管家许伯,嘱咐:在外重金聘请郎中稳婆,以及物色乳母丫鬟。 管家许伯欲言又止,却只得领命而去。 第2章 托孤 城主府内,西侧别院。 室内摆设简洁素雅,空气中似有似无弥漫着一股药香。 床榻上的年轻女子容貌秀丽,神情却疲惫不堪,只得靠在厚厚的锦衾上。 昼伏夜出的奔波,连日的担惊受怕,原本白皙的脸上更添加了几分苍白。 可是,当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女子的脸上却泛起红润,散发出圣洁而柔和的光。 左手握着一块青玉佩,右手轻轻摩挲,低头沉思。 须臾,抬头,似乎有所决定,目光中多了坚毅。 此时,侍女绣屏端着一碗温热的姜汤,递上,低声道:“小姐,既然已到密云城,那就暂且安心在此……” 女子微微摆了摆手。 绣屏转而将姜汤放在床榻旁的茶几上。 女子望着这自小跟随在身边的绣屏,忆起之前的惊心动魄,感激道“若没有你和锦瑟,我们母子俩恐怕……” 锦瑟赶紧制止她的话语,安慰道:“小姐,保护您,是我与锦瑟的本分。锦瑟有功夫在身,定能脱险。无须担忧。” 女子点了点头,叹气道:“只是如今这情形,颠沛流离终究不是办法。尤其是……”低头望着腹部。 “小主子将会平安顺遂一生。” “但愿如此,我……”女子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无比,血色全无。 “小姐!”绣屏急忙转身在包袱行李中翻找出一个细颈白瓷瓶,拔出塞子,倒出一颗黝黑的丹药。 绣屏轻巧地把药丸塞进女子微张的口里,也许来不及倒清水,眼光扫过晾凉的姜汤,顺手端起,让女子喝了好让药力起效。 幸亏此药确有奇效,女子紧皱的两道秀眉缓缓舒展开来,微喘息道:“绣屏,恐怕我难逃此劫,但是,我会拼尽全力产下孩子。”女子拉着绣屏的手,转而,紧紧握着,抬头,眼里噙满泪光道“若是我……万望你替我将孩子看护,直至成年。” “小姐!就算您不说,我也一定好好照顾小主子。” “有些话,还是得趁早交代,只怕万一……”女子再次叹气,“曾经,孩子他爹与我商议过,男孩女孩都好,不求出入将相名满天下,只求堂堂正正无愧于天地。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女子忆起从前的甜蜜时光,笑意盈满脸庞,不由得放松身体,似乎之前的病痛不复存在。 绣屏一边小心翼翼扶着她,好让她细说,一边默默聆听。 语毕,女子嘱咐绣屏请宋城主前来,有事相求。 半个月后,西侧别院。 三更时分,一声惊雷平地起,闪电如剑,划破黑沉沉的夜幕。顷刻,雨势磅礴,狂风肆虐。恰在此时,厢房里忽然忙乱起来。 直至晨曦微露,院里路湿地滑,斑驳铺着残叶飞花,正是,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 此时,初生婴儿的啼哭响彻城主府邸。 新生儿的降生给精神紧绷的众人带来了慰藉与惊喜,同时,室内蔓延着不可忽视的不舍与哀伤。 宋城主抱着哭啼不已的婴孩,向那女子郑重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当作亲生孩子,抚育成人。” 那一日,掌灯时分,那辆朴素的商号马车趁着夜色的掩护,从城主府邸的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3章 七岁 岁月荏苒,七年就这么过去了。 荆南国的风俗,由于女子逢七而变,七岁生辰是很重要的,通常会由家人举办一个小宴会,庆贺生辰,就算是贫民,家人尽可能想办法煮红鸡蛋配个清汤挂面或者红豆包。如在皇城一带,则由至亲或者沾亲带故的长辈亲自做一碗素汤底的长寿面为孩子庆贺生辰,寓意心中有素,长命百岁。 绣姑姑打算亲自下厨做一碗长寿面,给三小姐庆祝生日。于是,一大早,她特地到大厨房瞧瞧,可惜厨娘说面粉已经用完了,只有米,而负责采购的杂役则说夫人交代本月无须购置面粉,因为府里的少主子们近来喜欢米饭粥类。 当然,这些少主子们并不包括三小姐。府里仆役间私底下闲聊,每当提及三小姐时,纷纷摇头,这不过是名义上的三小姐而已。 绣姑姑看惯了这些仆役的见风使舵,暗道:算了,看开点,自己出去买还不行么? 虽说时常遭受杂役们有意或无意的为难,可是,许管家风雨无阻准时无误亲自将月例送达,有时还捎带着米面布匹。当然,这份月例不会多一个铜板,也不会有府里额外的奖赏,譬如,逢年过节夫人的打赏。 城主府邸,西北面的一座小院落,姑且称之为“北苑”,毗邻后门。位置偏僻,远离一切闹心麻烦,倒也落得个清静。 春光明媚,微风轻拂,五年前移栽在北苑内的桃花,如今花满枝头,灼灼其华,好不灿烂。 暖和的阳光透过浅浅的窗棂,洒满了一屋的敞亮,似乎预示新的愿景。 一个小小的孩子,身穿半新不旧的藕粉棉袄,正襟危坐在窗前,翻阅着一本蓝封面的书。似懂非懂,偶尔皱眉回忆些什么,若是想不起来,暂且不管了,直接翻到下一页。 绣姑姑正寻思外出的事宜,刚一踏进厢房,那个执书晨读的身影令她想起了多年前的场景……像?像,真的是太像了。 “柔儿,待会儿我外出购置些用品。你在这里乖乖看书,等我回来。” 怀柔正在翻着一本《幼学琼林》,听说绣姑姑准备外出,立即放下书籍,然后,一下子扑到绣姑姑的怀抱里,撒娇道:“绣姑姑,好姑姑,带我一起去嘛!” “不行!外面乱哄哄,还是待在屋里吧!” “不,姑姑您昨晚答应过我,今天要陪我过生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教我的!” “就那么一会儿,很快回来!”绣姑姑低声哄道。 “姑姑,食言!说话不算话!”怀柔气鼓鼓说道。 “乖,真的很快回来!” 小怀柔撅起小嘴,还是气鼓鼓的样子。 可是绣姑姑一看到女孩的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心不由自主软了。自出生起,血缘至亲不在身边,说到底,陪伴她的只有她,再说,孩子的黏人也是情有可原。 “好吧,这次带你出去,不过,你一定要紧跟着我,懂么?” “好!”孩子刹时笑意盈盈,欢喜雀跃,“我会很听话的!” 临出门前,绣姑姑特地给小怀柔系一件灰斗篷在外。 “姑姑,为啥要披斗篷?我不冷啊?” “外面冷。” “姑姑,这颜色黑沉沉的,不如那件粉红的好看。” “在外面要低调,越是低调越是平安。” “哦。那低调……低调……在外面,也要低声说话么?” “在外面,谨记“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记住了么?” “逢人只说三分……三分,怎么算?” “就是说一半不说一半。说一半出于礼貌回应,不说了另一半是为了保护自己。” “哦。我明白。”女孩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好了,走吧!”绣姑姑快速披上棕色的斗篷,系好带子,左手拉着女孩,右手挎着竹篮。 一大一小,一棕一灰,两道身影,步伐轻快,旋即消失于城主府邸的后门。 第4章 逛街 风和日丽,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市集上一派喧嚣繁荣。 绣姑姑紧紧握着小怀柔的小手,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流冲散。 绣姑姑琢磨着先买些新鲜的蔬菜与菌菇。街口的转角,刚好有一个卖菜的小摊子,于是,她们逆着拥挤的人流,小心翼翼挪步过去。 菜摊的隔壁,是个摆满新奇小玩意的摊子,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小怀柔紧紧拉着绣姑姑的衣摆,可是,目光却不由自主在那些缤纷悦目的小玩意上逡巡。 那老板是有眼力见的,趁着棕斗篷的女人低头察看灰斗篷的小女孩时,忙出声道:“这位小姑娘,来瞧瞧吧!” “姑姑,去瞧瞧吧!”小怀柔轻轻摇晃着绣姑姑的衣摆,语气软萌中带着一丝恳求。 “好吧,我们去瞧瞧。”绣姑姑想起这孩子自小虽说衣食无忧,但每次远远望着府邸里同龄人的新奇玩意,只有羡慕的份儿。 “看中喜欢的,那就买了吧。”绣姑姑补充道。 “好!姑姑真好!”小怀柔开心道。 那老板看有生意来了,连忙上前,极力推荐道:“小姑娘,来瞧瞧这个香袋,上好的绸缎,秘制的香料,佩戴在身,保证一个夏季,蚊虫不敢靠近,很好用的!” 小怀柔心道:绣姑姑的特制香袋比这管用多了!摇头。 “这是外地特制的万花筒,往这里一瞄,变化多端,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呢!” 小怀柔看着这个长圆柱状的迷你“木桶”,不大感兴趣。还是摇头。 “这个啊,大有来头,传说中皇城御用官窑中特制的花瓶,摆在贵府客厅,还可以添加点贵气呢!” 怀柔瞄到花瓶上的那朵牡丹花的一片花瓣似乎有点晕染过头,散开了。 “这花瓣色彩散开啦!成了次品,皇家会收么?”小怀柔质疑道。 “没错!这是次品,小姑娘的眼力真好啊!就是因为次品才得以流落到民间嘛,说到底还是有点收藏价值,算得上半个珍品!” 明明是次品,还说是半个珍品。这老板真的是说大话不眨眼!还是摇头! “咦?这个……”怀柔瞄到一枚蛋状摆件,陶瓷质地,光华流转,缠枝花卉的精巧彩绘,煞是好看! 她正想伸手摸摸。 冷不丁冒出来一双手把蛋抱走。 “我看中这个,我买了!” 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是谁? 那是一个比她略高出两个头的男孩,眉清目秀,五官端正,一身粗布麻衣,还背着个小包袱。 旁边的那个年长青年,五官与男孩有六分神似,却内敛稳重得多,略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低声斥道:“陶瓷嫌重,木雕嫌轻,土特产不要……一路走来,左挑右拣,竟然看中这个?” “哥,我只看中这个,给钱吧!”男孩把玩着手中的摆件,兴致颇高。 “我……”小怀柔第一次逛市集,好不容易看中喜欢的小玩意,就遇着这档子事,被截胡么? “先到先得,小姑娘,得守规矩哦!”男孩转过头来,眼中满是得逞的狡黠,微笑道。 她一口气闷着了。 第5章 交换 小怀柔顿时感觉如梗在咽,无论小摊的老板怎么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将木架上剩余的货品全都介绍了一遍,奈何她心里只惦记那枚蛋。 绣姑姑低声问道:“还有看中的么?” “不,没了。”她闷闷不乐道。 “要不,再到别处瞧瞧。” “好。” 于是,两人一路东游西逛,说说笑笑。有时停靠在摊子旁端详货品,有时驻足观看杂耍,有时讨价还价购置物资。 对于久居内院的七岁孩子来讲,朝夕相对的四方天地,再加上活灵活现的连环故事书,还是不如面前场景那样直观生动,百货萃集,游人如织,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正是人间烟火。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典雅别致的油纸伞。 栩栩如生的五色糖人。 剔透玲珑的金漆木雕。 新鲜采摘的当季果子。 况且小孩子心性,看啥都觉得新奇无比,须臾,心中的郁闷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无形无踪。 东街口转角,此处有一家茶楼,双层建筑。门外放置三张八仙桌与长条凳,以供游人休憩和客人进食,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甜香。 “姑姑,我饿了,走不动了。”小女孩撒娇道。 “那我们去买吃的。” “这家吧,那里传来甜甜的味道呢!” “小丫头,馋了吧!”绣姑姑笑了笑,抬首一瞧,原来是密云城里专门制作糕点的老字号,真材实料,童叟无欺,更是物美价廉,远近驰名。 两人信步踏入店中,左边是柜台,叠放着五六个大蒸笼,热气腾腾。右边是过往通道,尽头是木质楼梯,通往二楼雅座。 跑堂的过来招呼:“二位,堂食还是打包?” 绣姑姑想了想,逛了半天,略感疲惫,道:“堂食。” “姑姑,我们去二楼吧!”小怀柔想去二楼看看风景。 “好,就去二楼。” “两位客官,请!” 特意选在临窗的位置,落座,然后,点单。 跑堂的推荐道:“本店招牌糕点有白糖糕、黄糖糕、马蹄糕、红豆糕,还有香煎萝卜糕。” 小怀柔斩钉截铁道:“要白糖糕!”因为数月前,绣姑姑给她买了一份白糖糕,那口感醇香,一尝难忘。 绣姑姑道:“那就一份白糖糕,一份马蹄糕,一份萝卜糕。” “好咧,客官稍等。” 小怀柔靠在窗台边,瞧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绣姑姑嘱咐道:“柔儿,小心!” “知道了,姑姑。” 忽然过来一人,先向绣姑姑道声打扰,然后,询问可否在此落座,因为店内无其它空位。 小怀柔听到那声音有点熟悉,转头一看,真的是冤家路窄! 原来是他呀! 小怀柔不满道:“姑姑……” 绣姑姑倒是没想那么多,低声道:“柔儿,与人方便,即与己方便。”略抬首,“这位小公子,请坐吧!” 须臾,跑堂的端着托盘过来,将糕点一一摆好,道:“这位小客官运气真好,这是今天最后一份白糖糕。客官慢用!” 最后一份的白糖糕!小怀柔顿时感觉运气是真的好! 瓷盘上的白糖糕,雪白晶莹。 小男孩一听“最后一份白糖糕”,连忙叫住跑堂的,道:“刚才我在柜台点了两份白糖糕呢!” “抱歉了,这位客官,请你选别的吧!还有其它蒸糕呢!” “那……随便换成两样糕点吧!” “好嘞!客官稍等!” 小男孩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道:“唉,今天我就是为了传说中的白糖糕,特意而来,明天一大早就得离开。” 他喝了一口茶,叹息:“可惜我没这个口福咯!” 小怀柔心里偷乐,举筷,准备往瓷盘里夹白糖糕。 “小姑娘,你将白糖糕让给我,好不好?” 让白糖糕? 不! 蛋都让了啊!第一次逛市集看中的小玩意,在某个角度来看,是被他捷足先登呢! “不可以,先到先得嘛!” 小男孩暗道:真的是自作自受了。然而,他微皱眉头,计上心头,道:“要不,我把这枚蛋与你的白糖糕交换!” “哦……”小怀柔停筷。 “你住在本城,以后随时可以到此品尝。”为表诚意,小男孩在包袱里掏出那枚彩绘蛋状摆件,放在桌面 ,“我是随兄长游历到此,难得再有机会吃正宗的白糖糕哦!”说罢,目光炯炯地盯着对方,等待回复。 小怀柔故作老成,皱眉思考一番,漫不经心道:“好吧!”余光却一直瞅着那枚蛋。 小男孩倒也爽快,立即道:“成交!” 双方随即易物而笑。 小男孩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白糖糕,“唔……果然美味!”爽口而不粘牙,好吃! “那是,密云城的特色产品,自然名不虚传。”小怀柔把玩着那枚蛋,质感冰凉而沁人心脾。 “刚才我听你家姑姑叫你‘柔儿’,你全名叫啥?” 小怀柔想起绣姑姑教导“逢人只说三分话”,道:“我就叫柔儿!” “贵姓?” “那你贵姓?” “我姓杜!” “全名啊?” “我先问你的啊?” “你只说了姓杜。” “好男不与女斗。” “本小姐不与你一般见识。” “柔儿小姑娘,我记住了你。” “杜家小公子,不用记挂。” 两个孩子边斗嘴边吃糕点,不亦乐乎! 约莫一盏茶后,小男孩的兄长前来,结账。 杜小公子跟着兄长准备下楼,忽而转身,面向她,笑道:“柔儿姑娘,后会有期!” 第6章 归途 以白糖糕换取一枚蛋,蛮划算的!毕竟,以后还可以再来嘛! 清甜的马蹄糕,掺杂着爽口的马蹄颗粒,好吃! 鲜香的萝卜糕,口感层次丰富,除了银丝般的白萝卜与米粉融为一体,还有虾米、香菇丁、腊肉丁等。 咬一口糕,细嚼,呷一口茶,如此往复循环,简直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享受美食,是人生一大乐事。认识到新的伙伴,虽说是萍水相逢,但是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今天的外出,算得上是兴之所至,尽兴而归吧!小怀柔如是想着。 午后的阳光略显猛烈,街道旁的古树枝繁叶茂,绿荫如盖,留下一地斑驳光影。 “姑姑,以后我们可不可以时常来吃糕点呢?”小怀柔意犹未尽道。 “糕点好吃,但不能当正餐吃。偶尔来品尝,是可以的。”绣姑姑道。 “正餐是很重要的,对么?” “对,很重要。古语云,五谷为养,五畜为益,五果为助,五菜为充。” “五谷排在首位呢!” “所以,五谷作为主食,是人赖以生存的根本。那你知道五谷包括哪些?” “我知道大米源自稻谷,面食源自小麦。” “五谷分为稻、黍、稷、麦、豆。本城气候温和,适宜栽种水稻。” “一方水土一方人,所以,我们每天吃米饭,偶尔吃点面条。” “是这个道理。读书使人明智。但是,如果除了读书,其他事情一窍不通,那就成了五谷不分四肢不勤之人!” “那五谷不分四肢不勤是啥意思啊?” “只会读书的,是书呆子。若是连读书都不会的,就是不事生产的懒人。” “我喜欢读书,但我不想变成书呆子!”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只顾吸收学识而不经思索,感觉非常迷惘。只是想,而不愿学习,这是有害的。” “我明白,譬如熙熙攘攘这词,以前不明白,今天我总算亲自体会到了。”小怀柔若有所思道。 “说说看,明白了什么?”绣姑姑微笑道。 “市集上很多人,有买家,有卖家,还要闲逛的。”小怀柔略作停顿,“就像……熙熙攘攘,那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就是熙熙攘攘的出处。” “就是做买卖的。” “不仅仅是局限于商贸,小至市集,大至朝贡,皆围着一个利字在旋转。” “追利而生,这……不是好事。” “因人而异,追名逐利是人之本性。若是懂得运用,这就是功德。若只知挥霍,这就是罪恶。” “怎么样才懂得运用?”小怀柔疑惑道。 “这里头学问可大着呢!以后自会知晓。现在嘛,你只要好好吃饭,注意保暖,认真读书,懂得自律。” “自律?” “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也是自己约束自己,更是自己监督自己。就算将来独自一人,也能好好照顾自己。” “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呢?那姑姑您呢?”小怀柔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我在你身边。但是,每个人总得学会独当一面。” “那……姑姑以后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如果可以,我想陪着你,护着你,让你一生无忧无虑。可是,世事难料,将来的事,谁说的准?” “若没姑姑在身边,很多事情,我只是知道,还是不解。感觉一团糟。” “有时候我可以提点你,但我毕竟不是全知全能。以后,你会遇到更多良师益友。更重要的是,你要学会辨别是非曲直。” “是就是好,非就是坏嘛!像白纸黑字那样分明,很简单!” “有时,眼见为实未必真。” “我不懂。” “以后,会懂的。” “姑姑……”小怀柔欲言又止,感觉面前的街道长到无穷无尽。 说到此,两人停步不前。 绣姑姑轻轻揽过孩子的肩膀,相对而立。 她弯下腰,认真直视道:“但姑姑相信柔儿是个伶俐可爱的孩子,一定不会辜负我对你的期盼。” 孩子坚定地点头,道:“是,姑姑,柔儿是个好孩子。” 她轻轻抚摸着孩子柔顺的发,道:“乖孩子。” 第7章 长寿面(1) 北苑里,密密匝匝的树叶间时不时传来雀鸟们的欢声笑语。桃花簇满枝头,盛开的迎风笑颜显现,半开的隐匿在其中,还有细小的花苞粉嫩可爱。树荫下那斑斓的幻影随风摇晃。正是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小厨房。 绣姑姑端出一个干净的大瓷盆,放在案板上,从布袋中倒出适量的面粉,加水。 “柔儿,帮我拿盐来。” 小怀柔赶紧转身到灶台边上,取装盐的小陶罐,端来,递给绣姑姑。 “姑姑,盐。” “好。”绣姑姑舀起一些盐花,放进瓷盆内,搅拌,“够了,放回去吧。” “是。”小怀柔转身端起盐罐,放回灶台边上,再次靠在案板边上。 “为什么要放盐?” “这样做出来的面条更筋道。” 绣姑姑一手固定瓷盆,一手揉搓絮状的面团,使之成型。 “明天才是我的生辰,为什么今天做长寿面呢?” “对啊,你的生辰确实是在明天。但是呢,依风俗,庆祝生辰只能提前,不能延迟。” “为什么风俗规定提前呢?” “据说为了好做准备,大多会提前过,这样才显得有诚意。毕竟,当天准备,有些仓促。” “我知道了,姑姑。”小怀柔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欲言又止,“可是……”这到底说不说好呢? 绣姑姑笑道:“想说啥就说吧!这里就我和你,用不着藏着掖着呀!” 小怀柔细声道:“大约两个月前,那位大姐姐的生日宴会很热闹,听送菜的胡大婶说那时城主府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她说她是个小人物,就算想沾点贵气喜气也只得趁着在后门送菜时说几句吉利话得份赏赐。还有,据说是那日正是她的生辰。”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她是当天过生日的。” 绣姑姑听到这里,突然觉得头大。 “宋家大小姐本是宋城主的嫡亲长女,掌上明珠,再说城主府威名显赫,人脉甚广,前来庆贺的各方人物自然多如过江之鲫。再说,城主府的管家仆役早就准备妥当,应付得来。” “哦。” “每个人的福气,命里有定数。幼年要懂得惜福,所以,小孩子过生辰尽可能简单。” “像我这样?” “是的,柔儿。能攒下一分福气,留待备用,以后走的道路才会越走越顺。” “嗯……” “有时,看事情不能只顾着表面。譬如,宋家大小姐的生日宴不仅仅她的个人宴会,更是城主府与各方势力明里暗里的周旋,当时,有哪方达官贵人不是携带贵重物品登门拜访啊?” “是呀,听说宋家大姐姐的生辰礼物堆满一个厢房呢!” “人情往来,礼尚往来,才能一直维持。作为主家,理应回礼。但是城主府手握重权,前来拜访的哪一个不是有目的而来呢?” “于礼,城主府要回馈礼品。但是,城主府有权,但……不一定有足够贵重的礼品回赠。” “继续说,柔儿。” “所以,他们送来的生辰贺礼,表面是给宋家大姐姐,其实谋求的是城主府的权力下的利益渠道,像做买卖似的。” “不,像做买卖,但不是做买卖。” “不是做买卖,那是啥?” “城主府是官,代表政,不是商。为官从政者,首先考虑的是黎民百姓的福祉,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城主府依法,行事需遵循以民为本的原则。古语云:无规矩不成方圆。” “如果城主府收礼就得按照对方要求办事,那么,礼物越贵重,要求越离谱,城主府岂不是成了富人眼中言听计从的棋子咯?” “没错,是这个理。城主府于公,必须对百姓负责。好比这面团,主料是面粉与水,盐是调料,像那富翁财阀,虽是一丁点,但不可或缺。” “那面粉是指百姓,那水指啥呢?” “百姓对从政者的信赖,毕竟,只有大众对城主的信任与听令,才能众志成城,团结一心。” “虽然盐作为调料,毫不起眼,但送礼却不菲呢!” “显赫一方咋会不起眼呢?至于宋家嫡女的生日礼品,只会归于人情往来,不能滥用职权回报。” “那他们还送啊?” “在权势利益面前,大部分人趋之若鹜,生怕缺一份礼就在将来吃十分的亏。礼到人到,哪怕在城主府面前只是留下个好印象。” “很复杂哦!” “官场商场里面的弯弯绕绕可多着呢!但是,做人还是得正派。政治的‘政’怎么写?” “会啊!左边一个正,右边一个文。” “为官执政者,必须是政治刚正之人,执法治理,就像那。”绣姑姑示意那置放在案板边缘的桃木擀面杖,“无论这面团是圆的还是扁的,待会儿,用那擀面杖,不偏不倚,力度恰当,来回碾压,最后才变成均匀光滑的面片。” “那现在干嘛?” “和好了,饧面。”绣姑姑拍了拍表面光滑的面团,顺便盖上干净的白布,“清洗刚买的蔬菜菌类……” “等等,姑姑,什么是饧?” “就是让面团静置一段时间,约莫三盏茶。这样制作的面食口感顺滑。” “哦!” “还有,胡大婶说啥是她的看法。每个人呢,都要有主见,千万不要随波逐流人云亦云,知道么?” “知道。” “在外,谨言慎行。知道么?” “知道!” 第8章 长寿面(2) 绣姑姑从菜篮子里掏出青菜菌菇,透着水灵灵的新鲜。 阳光下,水缸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波纹。绣姑姑舀出清水来清洗青菜上残留的泥渍。 小怀柔则蹲在一旁观察木盆里形态各异的菌菇,细长如针的,漏斗状的,长条的,雀蛋状的,散发似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姑姑,这些称作蘑菇么?” “都是菌菇一类,但各有各的名字。” “我猜,这个是金针菇,又细又长,像针一样,是不是?姑姑。” “对啊,顾名思义,就是这样。” “这个叫啥?” “看着有点像鸡尾巴的是凤尾菇,那边是茶树菇、草菇、蟹味菇……” 片刻后,绣姑姑端着洗净的食材进厨房,小怀柔则跟随着打下手。 “好了,现在我准备起火熬汤底。”绣姑姑一边放置食材一边吩咐,“柔儿,你去那边,乖乖待着哦,以免被烟灰熏着。” “哦。”小怀柔立刻听话蹦蹦跳跳到厨房的另一边。 这七年来,日夜陪伴在侧的是这位面前忙碌不已的绣姑姑。虽说名义上只是姑姑,但是对于小怀柔来说,这是不是母亲胜似母亲的存在,或者说,绣姑姑的存在填补了童年里亲生父母无奈的缺席,从而在她生命中有着无法言喻的地位。 半个时辰后,锅里溢出馥郁的香气,绣姑姑左手端瓷盘,右手往锅里撒着面条,念念有词道:“一碗长寿面,福寿乐绵绵……”雪白的面条随着滚烫的汤水起起伏伏,然后漂浮在上,看来熟透了。绣姑姑快速点下数滴纯芝麻油,霎时间,浓香溢出小厨房,弥漫在北苑内。 小怀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开心道:“好香哟!姑姑您的厨艺真好!” “来这儿,柔儿。”绣姑姑端起托盘,走向厨房另一侧。那里有一张方形的略微掉漆的小木桌靠着墙壁,外加数张木板凳,算是平时就餐的地方,简陋却温馨。 窗外,夕阳西下,院里树荫被镀上一层金光。绣姑姑看了看天色,连忙点燃灯芯,将笼着灯罩的烛台往木桌边上的柜台一放,本来渐暗的空间顿时变得亮堂。 青花大瓷碗中热气腾腾的素面,汤色清澈面条分明,表面漂浮着金黄的油花。看起来简约却雅致。 小怀柔正襟危坐,迎接她人生中的第一个七年的生辰。仿若完成一段旅程,即将遵守新的承诺,走向未知的前路。 “柔儿,许愿吧!” 于是,她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心里一片清净,默默祈愿。 “好了,姑姑。”她抬眸望向绣姑姑。 “来,柔儿。”绣姑姑递给她一双新的木筷,“吃碗长寿面,福寿乐绵绵!” “好!”小怀柔接过筷子,边吃边想:绣姑姑这手艺真的是比大厨房的好得多啦!以后一定要跟自家的绣姑姑好好地学厨艺。 绣姑姑慈爱地看着小女孩大快朵颐,心里亦感愉悦。七年来朝夕相对的陪伴,开始只是使命,年岁间缓慢衍生出别样的情绪,虽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这是超越血脉牵制的亲情。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一直守护着怀柔,让孩子保持着那份无忧无虑的笑容,平安顺遂一生。然而,命运自有安排,非人力所能为也。该来的,还是会来。有些事情,还是尽早做出准备,以免到时措手不及。想到这,她暗自微微叹息。 绣姑姑掏出手帕,不动声色地帮小女孩抹掉脸颊上无意间蹭到的油渍。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说吧。 现在,珍惜当下,便是最好。 第9章 西厢夜谈 是夜,繁星点点,万籁俱寂。 城主府的西厢房内,粉色纱幔低垂,当地放着一张花梨木大理石书案,角落设着斗大的鎏金铜鼎里溢出丝丝甜腻香气。 “大姐,你房里的熏香真好闻呢!”踏入房内的是一身粉色夹棉绸衣的女孩,发鬓间点缀两朵粉色绢花,正是宋家二小姐,名芷若。 “二妹,你有口福咯!来得正好!”说话的是宋大小姐,名芳若,身穿红牡丹白底绸衣,梳洗后的长发乌黑油亮柔顺倾泻在身后。 “呵呵!大姐竟然独自开小灶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哦!”宋芷若自顾自的往圆桌边一坐,“我瞧瞧,有红豆糕、海棠糕、眉毛酥,这也太丰富了呀!哎哎,这可不公平呀!娘偏心!我要去找她!”作势起身。 “哎!”宋芳若一手拉住自家二妹的衣袖,“坐下!娘不是偏心。” “那好,我需要合理的解释。”宋芷若顺势坐下。 “娘说,这是司马家送来的。”宋芳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司马家的,算是世交,逢年过节时常见面。”宋芷若微皱眉,“可是,为何只有你有份而我没呢?” 陪侍在侧的侍女凑前,道:“大小姐已然金钗之年。” “哦——”宋二小姐一点即通,旋即会意,“原来如此。那妹妹我在此预祝大姐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啦!” “笑什么?再过两年,你还不是一样。”宋芳若佯装嗔怒道。 “姐,你比我大两岁哦!”宋芷若笑嘻嘻道。 “即使谈婚论嫁,也得等到及笄之年。只是前些日子,娘嘱咐我尽量接受世家大族的邀约,多参与宴会。” “我懂的,仔细物色嘛!” “不与你一般见识!”宋芳若呷了一口茶,“二妹,你不会只是过来吃夜宵的吧!” “知我者,唯有姐也。”宋芷若话锋一转,“明日,是三妹妹的七岁生辰。” “那又如何?”宋芳若脸色徒然变冷。 宋芷若正色道:“荆旭国习俗,七岁生辰对女孩来说,意义非凡。住在城主府内,若是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没,岂不是过于寒碜么?当姐姐的怎么过意得去啊?” “只是寄人篱下而已。”宋芳若放下茶杯,“再说,娘一直对北苑的……” “就是娘交代的。”宋芷若口出惊人。 “是娘说的?”宋芳若不可置信道。 “没错!娘说我们是主家,城主府得有大方得体的气度。” “那……你准备什么礼物?” “一套瓷质茶具,青花白底缠枝莲花,既寓意吉庆又品味高雅,蛮适合三妹妹的。” 宋芳若蹙眉道:“又不是自家的亲妹妹,干嘛这么大方?” 二小姐芷若赶紧低声喝止道:“慎言!若是被爹爹知道,准是一番训斥。” “好啦!听你这个妹妹的话。”宋大小姐侧头嘱咐,“彩蝶,从我的库房里随便挑一件首饰送过去。” “姐,毕竟娘时常教导我们礼节周到是代表自家门面。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么?” 宋芳若吩咐彩蝶:“将博古架左上角的那个雕花木盒取下来。” “是,小姐。” 须臾,彩蝶递上一个黄花梨鸾凤牡丹满雕的长方匣盒。 宋芳若漫不经心打开妆匣,随意一挑,“这支海棠金簪吧,成色做工皆是上品,放进锦盒,送去便是。” 宋芷若一瞧,通体纯金打造的海棠花型的发簪,缠丝镶嵌红宝石点缀作为花蕊,好一幅海棠花开。然而,送礼,得考虑是否适宜。 宋芷若劝道:“这发簪看起来贵重考究,在及笄之年赠送当然最好。但是,三妹妹才七岁呢!”这样的贺礼,不就是明摆着……还不如不送! “你对此事还真上心哟!”宋芳若没好气地将妆匣往自家二妹面前一推,“你来选,选中了,就当贺礼送去。” “好。”宋芷若低头,细心端详。 衔珠金凤簪,银鎏金缠枝牡丹抜式簪,红玛瑙镶嵌金丝抹额,赤金盘螭璎珞圈,金累丝龙戏珠纹手镯,翡翠蛋面戒指…… “姐,这,都是贵重的饰品……” “你喜欢哪个,就拿去吧。大多是世家大族的见面礼,还有往年的礼品。” “不!“宋芷若摇了摇头,“我对这些簪钗的不大感兴趣。若是有太平猴魁、老竹大方、金山时雨,倒是合了我的眼缘。” “太平猴什么的,又竹子大方,这是什么?” “这些都是名茶。” “还有个金山下雨呢!” “是金山时雨!”宋芷若纠正道。 “看来你在书院里的茶艺课颇有用功呢!” “还行!” “听说烹茶之人长期受到茶香的熏陶,修心养性,谦和有礼。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却之不恭,那我接受你的夸奖吧!”宋芷若瞄到红玛瑙项链下面遮盖着的一个银镯。 镶嵌青金石的活口银镯,在璀璨夺目的首饰中倒显得独具一格。 “这银镯做工精细,就是花纹古拙奇特,瞧着不像是时兴新款。”宋芷若细看,“但是活口的可调节松紧,不拘大小,倒是适合三妹妹。选这个吧!” “这银镯不知哪家送的,看起来一般般。”宋芳若淡淡地瞟了一眼,“留在这里只有蒙尘的份,不如顺水人情。” “那得找个烫金的锦盒装着。礼物得包装才显得隆重!”宋芷若抬眸,“姐,明天早饭后,一起去吧!” “不,明天你自个儿去吧!” “既然选择送礼,为何不愿亲自出面呢?” “妹妹,明天,高家举行赏花大会,娘带我应邀参加……” “好吧!你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我明白的。至于你的心意,我会替你带去。” “好。” “我回房了,姐。” “好的,早点休息。” 片刻后,宋二小姐回到自己的厢房。 “甘露!”宋芷若唤来自己的侍女,“现在,你到我的库房内找个看起来比较雅致的锦盒。” “有空置的锦盒。” “正好,物尽其用。”宋芷若比划一下,“需要这么大的。” “我记得刚好有一个合适的空盒,原本是装君山银针 第10章 宋夫人 掌灯时分,城主府,正厢房内,宋夫人轻声细语教导着小儿子认字。 宋夫人坐在罗汉床上,略侧身子,翻开小坑桌上的蓝皮书卷,一字一顿地道:“天,地,玄,黄。” 小孩子生的虎头虎脑,倒是乖巧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努力学着说:“天,底……悬……荒……” “天,地……” “天……地!” “很好!玄,黄。” “玄……晃……” “是玄黄!跟着我念,玄——黄——” “玄!黄!” “煜儿真聪明哦!再念一遍,天,地,玄,黄!” “天——地——玄——黄——” “好!不愧是宋家的儿子!”猝不及防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响起。 宋夫人抬眸,笑道:“老爷来了。” “爹——爹——抱抱——”小男孩晃晃悠悠地试图站起来,往前张开双臂。 “来,煜儿,让爹爹抱一下,瞧瞧有没有吃饱饭?有没有变重?”宋城主一把把小儿子抱起来,逗得孩子嘻嘻直笑。 父子俩笑着玩闹一阵,宋夫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唤来侍女抱起小少爷去隔壁厢房休息。 待侍女离开顺带关上门,宋城主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低声道“夫人,辛苦了!” 宋夫人微笑道:“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呢?相夫教子本是为人妻之本分,何来辛苦之说呢?” 宋城主叹道:“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宋夫人低声道:“老爷,我有一事欲告知与你。” 宋城主略带不解:“此间无外人,夫人直说便是了。” “库房失窃了。” “岂有此理!”宋城主当即怒不可遏,“竟然有汪洋大盗胆敢到城主府撒野!明天一早,不,现在,我就……” “且慢!老爷,听我细说。”宋夫人拉着宋城主的衣袖。 “这等狂贼绝不可轻饶!”宋城主稍压怒气,“夫人,请说!” “前日,我到库房里清点物资,本来准备挑选一件饰品当礼物。无意中却发现那个大红木箱的铜锁被损毁,于是,当机立断,开箱查看……” “然后呢?”宋城主听到这,不由得心跳加速。 “然后,我发现金钗凤冠翡翠一类金银玉石完好无缺,唯独装丹药的瓷瓶不见了两个。” “两个?”宋城主低喃道。 “我翻阅库房的记录册子,仔细对照,失窃的丹药,一瓶是冰魄神丹,一瓶是回阳生肌丸。” “回阳生机丸?” “老爷一心勤政为民,对这些丹药自然不明就里。我外祖家是研制丹药的玄门世家,虽说我不善此道,但自小耳濡目染,自问对珍贵丹药亦是略知一二。” “愿闻其详。” “前者是安魂定魄之圣物,若是奇经百脉气血翻涌,只要服用适量,短期内恢复如常。” “不愧是疗伤圣物!” “只是争取时间摆脱敌方,尽早求医,最后,还得名医的救治。” “聊胜于无,毕竟,神医多隐居在深山。” “后者是专治外伤,顾名思义,体内有阴阳二气,其中阳气是生机,使之复苏,便是回阳。生肌是生长肌肉,亦理解为肌肤重生。只要不是损及经脉,仅仅是服用回阳生肌丸,经过三个月的卧床静养,自当恢复如初。” “这药更是神效!” “唉!” “夫人不用担忧,明日我自会派人彻查。” “这些丹药是我出嫁时,外祖家赠送的厚礼,以防不时之需。毕竟城主位于风口浪尖,俗话说得好,明窗易挡,暗箭难防,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夫人,无须忧心。我自问多年来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民。何必惧怕那些宵小之徒啊!那大胆鼠辈竟冒犯城主府,应当严惩!” “我感到奇怪的是,此贼只是盗取两瓶丹药,恐怕不是一般见财起意的汪洋大盗,而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恰巧身受重伤,所以才……” “贼就是贼。就算有难言之隐,大可登门递帖拜访,宋某不是那榆木脑袋的酸腐儒,况且城主府通情达理有口皆碑。何苦犯了盗戒溅上污点呢?” “既然罪魁祸首有可能是江湖游侠,再说,此盗贼无声无息闯入城主府,除了盗药之外,秋毫无犯。可见此人绝非平庸之辈,也许真的是迫不得已。” “夫人心善,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再说,那丹药,本是当年我的陪嫁之物。若是你为此调动官员彻查,恐怕会引来非议,到时坊间传言城主府滥用职权,该如何是好呢?” “夫人识大体,为城主府的声誉着想。但是,若是不了了之,并非好事。”宋城主顿了顿,“那……依夫人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宋夫人沉吟片刻,开口道:“城主府内加派侍卫家丁日夜轮值巡逻。” “夫人说的正合我意!” “至于失窃一事,老爷私底下安排合适的人员暗中追查,用不着大张旗鼓。” “夫人说的甚好!明天就如此安排。” “还有一事……” “何事?” “前日开库,我本打算挑选一件饰品,却因丹药一事耽搁。后来我寻思着,库里的饰物多是旧时款式,不若在外购置些时兴奇巧玩意,毕竟,女孩子都喜欢五彩缤纷之物。” “芷若她最近沉迷茶道……” “荆楚国的女孩,七岁生辰均有庆贺。毕竟,作为主家,不能失了礼节,就这样将宾客晾在北苑不问不理。我估摸着明天就是……” “夫人你……” “当初我执意追问,你闭口不言恍若顽石,然后,我愤然离去,娘家亲友劝我,最后,你放低身段到我娘家……”宋夫人叹了口气,“近年来,我想开了,也许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你瞒住我是出于好意。” “夫人,我……” “既然不能说,那就不要说。”宋夫人从旁边的高几上取来一个锦盒,“我选的贺礼,你瞧,如何?” “七岁女孩,天真烂漫,十分适宜。” “对了,你还得提一下进书院的事宜。芳若与芷若在书院进修多年,颇有长进。再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