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风停了吗》 1. 第 1 章 飞机落地。 旅客的交谈声传入耳膜,木子君在滑行造成的颠簸中醒了过来。她茫然地看了一会儿窗外的夜色,半晌才意识到——到墨尔本了。 到墨尔本了。 一夜僵直,她动了下脖颈,听见骨头“喀嚓”一声。手机已经有信号了,开机声和消息提示音响作一片。木子君看了旁人半晌,这才想起,自己也有一个接机的人要联系。 她赶忙拿出手机。 电话卡国际流量有限,父母和朋友的问候她都没敢点开,直接划到和接机人的对话框。谁知屏幕卡顿片刻,跳出的消息却让她哑然。 [不好意思啊,我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我朋友替我,这他微信你加下] 虽说也没影响她,但刚落地就有变故,木子君还是没忍住皱了下眉。她划了下屏幕,继续往下看。 第三条消息是个微信名片。木子君点开头像,发现是张随手拍摄的照片。缩略图里的黑色背景放大后能看出丝绒质感,像是一个铺设了黑丝绒的桌面。右下角露出半枚…… 筹码。 赌场用的筹码。 正观察着,身体忽然往前一倾,飞机彻底停下。坐在木子君右手边的年轻男生起身拿行李,很客气地问她:“这书包是你的吗?” 这个时间坐中澳航班,基本都是等开学的留学生。木子君冲他点了下头,对方就很顺手地帮她把东西拿了下来。 其他行李都托运了,书包轻便,她不用太狼狈。南北半球季节相反,木子君穿上厚外套,又背上书包,边跟着人群往外走,边给那位筹码发送了好友申请,备注“接机”。 下飞机的时候,空姐客气地与她告别。从连廊走进机场大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玻璃外的寒意。 7月的墨尔本很冷。 方才坐她身边那位男生一直走在她前面,显然已经对整个入境流程很熟悉了。木子君偷了个懒,跟着他过检,刷护照,取行李…… 第一次来,一路也都很顺利,直到走到到达大厅的出口。 书包加上两个行李箱,她一时腾不出手。折腾了一番,总算靠在墙边坐下,看了一眼那位筹码朋友的消息—— 他通过了她的好友,一句话没说,先给她发了张照片。 木子君一愣,把那照片点开,放大,发现是一座建筑的大门。刚想问,对方的消息就又来了: [右边直走接机处] 惜字如金啊。 木子君腹诽。 她好不容易解放双手,只想抓紧机会问确切点。 木子君:[你到了吗?外面有点冷,我厚衣服都在箱子里……] 她盯着屏幕半晌,没想到对方下一条是个语音。点开——很年轻的一道男声,带着一点清冷疲惫,伴随着环境里的鸣笛声。 “我到了,从停车场开过去。” 这种地方路上停车限时,木子君反应过来,赶忙记了下那大门的样子,拖着箱子就往门外跑去。 墨尔本机场,小得也就是个地级市的规模。 到达出口拢共就两个,左边的尽头,和右边的尽头。木子君按筹码说的向右直行,很快就抵达他所说的那栋建筑物前。 路边全是等接机的留学生,各个穿着单薄,刚从国内的盛夏踏进这南半球的寒冬。天亮前是最冷的时候,一群人哆嗦着码行李箱,偶尔抬头,翘首以盼接自己的车。 木子君又掏出手机发消息:[我黑外套,两个箱子是红色和黄色。] 对方没回她,估计是开车腾不出手。木子君直接默认他看见,蹲下,抱着身体在寒风里靠抖取暖。 这天气,冻得她都幻听了——听的就是上飞机前父母反复的唠叨。 “你这是想去大海捞针?”一道女声,温柔又发愁,“知道你和爷爷关系好,可是你这……” 另一道男声也很快响起来,低沉稳重,是她爸。 “他找了一辈子都没下落,你和他夸什么海口?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管这些闲事……” 烦死了。 木子君叹了口气,呼吸直接在没亮透的夜色里结出水雾。她挠了挠鼻尖,再抬起头的时候,看见远处驶来一辆金属灰的皮卡。 夜色未散,车灯直射进眼,木子君也看不清车牌号。方才太冷,她用围巾紧紧裹住下半张脸,手也揣在夹克口袋里,整个人在路边缩得像只原地蹲守的兔子。 那车最后轰了脚油门,然后刹到她跟前。她蹲在晃眼的灯光里,看见驾驶座下来个男生。夜色和逆光的车灯让她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光雾,但她能感觉到,对方打量了一下她的外套和两个箱子。 “木子君?” 他开口,是方才手机里的音色。 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眼睛适应了车灯的光后,对方的身形逐渐从逆光中浮现。两人一蹲一站,车灯刺眼,照穿凌晨的寒气和人眉宇间的凛冽感。 乍看上去,人和墨尔本的冬天一样冷。 对视片刻后,他把目光移开,在她行李箱上扫了一下。 “就这两个?”他说,“那你先上车。” 木子君“嗯”了一声,没动。 那位筹码也没动。 半晌,发现靠自己努力是站不起来的木子君伸出手,语气诚恳:“冻麻了。” 对方一愣,这才伸手拉她。两人手指相触,木子君感觉他没比自己热多少。不过她是被冻的,这人更像天然体温偏低。 而后,一股力道从手上传来,她被他一把拉起。 *** 木子君被冻得缓不过劲儿,上了车也没敢摘围巾。 不过车里显然还是暖和多了。暖风开着,车窗一关,再加上车载音响清浅地播放着纯音乐,让这辆车像是漂浮在异国夜色里的一艘孤船。 她缓了口寒气,又把视线移回到开车的男生脸上。场面太过安静,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没想到对方先开口了。 “地址是给Joe那个么?” 木子君努力让自己被冻僵的脑细胞活跃起来:“Joe是……” 筹码顿了顿,换了个称呼:“隋庄。” “哦,对对,”木子君赶忙点头,“对,就是那个地址。” 房子和接机一样,都是来墨尔本前就找好的。木子君在澳洲的同学把她拉到一个租房群里,里面都是直接发布租房信息的二房东,价格会比直接找中介便宜不少。木子君进群时间太晚,好房源都被瓜分没了,最后在一个马来人的两层House里租下一楼的一间。 说话的时候,热气穿不透围巾,就只能往上走。凝结在睫毛上,结出一层水雾。车已经远离机场,窗外是一条笔直的公路,路边是接连不断的巨幅广告牌。 木子君眨了下眼睛,看着车窗外异国的夜色,内心忽然百感交集。 如今从国内直飞墨尔本,不过十余小时的航班。可在此前很久一段岁月里,想到这个地方,或许要海上大半个月的航行,隔山隔海,再难回头…… 脑内正阳春白雪地感慨着,胃里却很世俗地“咕”了一声。且因为两个人都没说话,让这一声显得十分嘹亮。 木子君有点尴尬地按了下胃,又把围巾往上拽了拽。目光刚盯住自己车窗里的倒影,便听见驾驶座的男生开口说话:“前面能吃饭。” 他没问她饿不饿,就这么来了一句。木子君“哦”了一声,反问:“顺路吗?” “顺。” “那就……” “嗯。” 车头微微一歪,开进左侧一条岔路。 木子君忽然发现和这筹码说话很省力气。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为了避免更多交流而单刀直入的简洁。 车往前开,那家亮着灯的快餐店也映入眼帘。筹码把车泊在门前的停车场,和木子君一起下了车。 或许是时间太早的原因,店里只有两个店员,睁着惺忪睡眼炸薯条炸鱼饼收银。木子君随便要了个套餐,看向身边的男生——他要了杯热可可。 看来也知道冷。 点单的时候他和服务生说了几句,以木子君的水平听起来,口音不像是初来乍到的留学生。 澳洲长大的么? 店里是比车里更暖更明亮的存在,两个人的面容也比方才清晰许多。木子君拿着汉堡在窗边坐下,观察片刻他侧靠在柜台上的样子,意识到对方的年龄应该和她差不多。 暖气热风正对着她吹,木子君终于在落地后第一次摘了围巾。绕了两圈,围巾尽头的流苏和右腕上的玉手链纠缠到一起。 线绳相缠,木子君赶忙去解。 寻常的玉手链珠子不下十二颗,间隙紧密。她戴的这串却只有六颗,用一根红绳串起。玉用的是冰底猫眼,弧面圆润,油绿起荧,内里自有一串冰光来回游动。 漂亮归漂亮,却不像年轻女孩戴的东西。再加上六颗珠子太显松散,就有点不合常理。 她摘线结的时候很小心,像生怕把手链弄坏。等到好不容易解开,筹码已经端着热可可过来了。 两个人一打照面,对方脚步忽然顿住。 他方才接她的时候也打量她,不过那是在辨认她的外套和行李箱。这一刻,目光却明显是落在她脸上,甚至带了些意外。对视片刻后,他毫无预兆地开口确认:“你第一次来澳洲?” “对啊,”她说,“我下周开学。” 她答得诚恳,对方也似反应过来什么,很快把目光移开。两人并肩坐下喝了会热饮,木子君再度打破沉默。 “你怎么称呼啊?”她问。 筹码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事。被她问及后,回答问题的样子心不在焉。 “宋维蒲,”他的口气像是压根不觉得她会记住,“中文名叫宋维蒲。” *** 快餐就图个吃得快。两个人草草吃过,很快回到车上。宋维蒲旋开暖风和音乐,木子君靠在副驾驶上,很快就觉得困起来。 昨天在航班上也睡了,但坐着终归休息不好。她调低副驾驶的椅背,眼睛一闭,直接在音乐声里睡着。 车从夜色开向黎明,抵达的时候天光已亮。 车一刹,木子君身子微动,过了几秒才从睡梦中缓过来。她动了下眼皮,侧过脸时,发现宋维蒲正在看她。 她有点困惑地看回去。 天亮,人的长相就看得清晰。对面的男生脸部线条和他做事一样,每一处转折都干净利落,鼻梁和下颌尤其锋利。除此之外,眼睫极黑。 他在木子君的目光移过来的下一秒解了安全带,把车熄火,下车帮她搬行李。 木子君愣了片刻,彻底从睡梦中回过神。手机里有几条房东的未读消息,正在询问她几时到达。她忙着回复短信,起身下车,看见自己的行李已经被放到车门外。 “谢了啊,”木子君自觉应该笑着道谢,无奈气温太低,她被冻得面色僵硬,“那我进去了,下次接机还……” 她想说还找你,但人家这一次也是替朋友,这话似乎不大合适,于是这后半句话说了一半又被咽回去。两个人点了下头算告别,木子君拖着行李,数着门牌号往前走。 宋维蒲最后看了一眼她背影,低下身子回车。 屏幕上有隋庄的未读消息,他重新发动汽车,点亮屏幕,看见对方问:[送到没?你银行账号再给我发下,我给你转接机钱]。 宋维蒲没回复。 路上已经开始有车了。他双手扶着方向盘,右手食指一下下地敲击。片刻后,他又把锁定的屏幕解开。 宋维蒲:[这人你从哪认识的] 隋庄:[朋友的同学,说要接机,推给我了] 隋庄:[怎么了] 宋维蒲:[看她眼熟] 隋庄:[人家第一次来澳洲,你回过中国吗?你上哪眼熟?] 隋庄:[你是外国人,可能没听过我们中国古典文学名著里那句台词] 隋庄:[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宋维蒲:[不懂] 隋庄:[说你和人家硬套近乎] 看来人还是该听从第一反应,他确实多余理隋庄。宋维蒲把手机锁屏扔上副驾,皮卡很快汇入墨尔本清晨的车流。 市中心高楼林立,电车叮咚而过,各色人种行色匆匆地走过斑马线。等红灯的时候,宋维蒲喝了口冷透的可可,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从夜色里仰头望向自己的脸。 他好像没法和隋庄解释,他是真的似曾相识。 另一边,木子君正站在门口等房东给自己下楼开门。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介绍接机的朋友来问候:[我刚醒,隋庄接上你了吧?] 木子君:[他没来,他朋友接的我] 木子君:[又帅又好使]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进门十分钟后,木子君大概弄清了她这栋房子的基本情况。 房东是个三十多岁的马来华人,在一家东南亚菜馆做厨师,住在二楼带独立卫浴的主卧。主卧右手两间卧室,一间住了个缅甸女留学生,另一间是个新加坡护士,早出晚归,不太见人。 她的房间在一楼,背阴。木子君进门站了片刻,感觉房间里的温度和室外也没什么差别,于是回头问:“我能买个加热器吗?” 房东抱着手臂腿毛分明地站在她身后,闻言不禁一嗤:“水电煤气都是平摊,你买加热器,那两个人怎么算?” 木子君被他问住。 “墨尔本冬天就是这样咯,”房东揉着惺忪睡眼,作势上楼,“你刚来,熬一次就习惯了。” ……很难习惯吧。 也就三分钟,二楼浴室忽然叮咣乱响,伴随着房东马来腔的抱怨。木子君忍不住向门外探身,看到一个戴着方框眼镜的女生拿着包,一步三阶地跳下楼。 东南亚长相和华人脸还是好区分的,这位应该是那个新加坡护士。木子君牵起嘴角说了声“Hi”,对方看她一眼,冷淡点头,然后便大步流星地往门外冲。 ……上班挺赶。 木子君又把身子缩回卧室。 上一任租客保洁做得并不好,床底桌上还散落着不少垃圾。木子君打扫卫生,把行李摆放整齐,又开窗通风。冷冽的空气向室内蔓延,激得她很快清醒过来。 简直像是被游戏空投到陌生地图里,连个能指引操作的系统提示都没有。她一筹莫展地站在窗户前,心里计划了一下接下来要办的新号码和银行卡,以及要买的生活用品,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腕上的手链。 算了,放一放。 人在异乡,先活下来。 *** 磕磕绊绊大半白天,木子君总算把东西都置办齐全。时间紧迫,床单被罩来不及细挑,她直接从超市买了最便宜的那套,搬家丢了再买也不心疼。一天忙下来,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回家吞了几口面包,然后生无可恋地躺到床上。 床垫“嘎吱”一声,空气依旧阴冷。木子君望了一眼窗外慢慢阴沉的天色,开始后悔住到这里了。不过短租合同只签了三个月,也就一个学期的事,她年底再换也行…… 她在对美好未来的畅想中逐渐闭上眼,裹着新买的被子睡着。 梦里是流光般的画面。 老光景,夜上海,西装革履的男人把那串冰底猫眼的玉手链重新戴回女人手腕,舞曲伴着女人的笑语:“苑少爷花大价钱拍下来的,还给我做什么?” 男人低下头,器宇轩昂的一张脸,说话的语气带着世家子弟的散漫:“我花大价钱买的,可不止这玉链。” 一眨眼,流光尽碎,男人垂垂老矣,把那只剩一半的手链塞进她手里,声音苍老:“子君,帮爷爷找,帮爷爷找……” 妈妈在喊她走,不让她接。她却一狠心,把那手链紧紧攥到手心。 “我找,”她说,“我来找。” 木子君忽然觉得自己哆嗦了一下。 又哆嗦了一下。 然后她就被冻醒了。 窗外已经黑透了,二楼也没什么声息。木子君挣扎着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是半夜11点。整个房间也就被子里有点热气,又随着她拿手机的动作迅速飘散。 被子不厚,是下午在超市随手抓的打折货,不知道填的什么劣质绒。木子君哆嗦着从椅子上抓过外套穿上,又挣扎着下了床。 她吸了下鼻子,意识到大事不好。 不行,不能刚来第一天就冻病了。 房间气温足够低的时候,室外都显得没那么湿冷。她犹豫片刻,在新下的地图软件上搜索杂货店——基本都关了,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定位在市区CBD的唐人街。 不过也显示着“closing soon”的字样了。 就像网购似的,货物充足的时候还好,“仅剩1件”的提醒一出来,就产生一种莫名的紧迫感。木子君三下五除二爬起来,又加了两件保暖的衣服,一头扎进异国的冰凉夜色。 往CBD这条路她白天已经走过一遍,晚上的样子却很不同。商铺都闭店了,但不关灯,光线从橱窗里透出来,照着萧条的街景。电车还在开,犹如城市动脉,响着叮当声呼啸而过,又消失在光亮尽头。 她顶着风走到唐人街。 街从巷起,起点竖着一扇牌楼。毕竟太晚了,大部分店铺都歇业闭店,只剩招牌亮着彩灯,黯淡的红绿光芒交错。木子君往里走了两步,看见一家礼品店,玻璃上贴着黄色的繁体字,下面的柜台上摆了一排金色的招财猫。 导航显示杂货店就在附近。 或许是时间太晚,而这条街的建筑又太古朴,再加上一个找不着门的杂货店和初到异乡的茫然,木子君实打实地感到一丝慌乱。她又不抱希望地转了一圈,连店门的影子都没见着,反倒是发现隔壁有一家尚在营业的Club。 这Club的门脸还没有那家华人礼品店招摇,只有门框缠了圈红灯串,门上镶了几块彩色玻璃。巨大的铁索挂在门把上,风一吹就撞得玻璃铛铛响。 理智告诉她这地方非礼勿入,直觉告诉她那杂货店应该就在里面。 这是这条街上唯一还开着的地方。 正犹豫着,Club的门开了。 锁本就在晃,门一开,更是撞得叮咣乱响。门里的热空气和喧嚣在一瞬间泄出,又随着门的关合被截断。 然后寂静的街上便多了一个人。 对方起初并没看向木子君,左手拎着钥匙,右手拎着外套。正打算穿上时,大概是感受到身侧的目光,目光便偏过来了一些。 继而人也转了过来。 Club里透出光,打穿五彩玻璃,又投在对方脸上,他脸上便也映出斑斓色彩。木子君本能“嗨”了一声,然后才觉出巧合。 她落地都没有二十四小时,就和宋维蒲见了两面。这人……不睡觉么?那么早接她机,现在又从这种地方出来,看起来也待了很久了。 灯在晃,光也在他脸上动。木子君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越打量越觉得,这长相并不像个玩咖啊…… 她内心活动过于丰富,也很容易被脸上的表情出卖。宋维蒲看了她一眼,又回身望向自己出来的地方,语气和她表情一样复杂。 “直接进,”他说,“不查护照。” 行,都对对方有了看法。 “不是!”木子君赶忙解释,“我不是来玩的,我来找杂货店。” 她把手机递给宋维蒲,手机定位已经和杂货店所在的地标重合。他垂眼扫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递还她手机,回身示意道:“在二楼。” 早上接机的信任值在,她立刻跟着他走了几步。谁知男生忽然停下脚步,叫她差点一头撞上他后背。 他转身,她抬头,他个子挺高,看她的时候眼神垂着。两个人距离陡然被拉近,她嗅见他身上的寒气。 “你跟紧点,”他说,“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什么?”木子君一愣,“不是Club么?” 宋维蒲摇了下头,说:“是赌场。” *** 墨尔本赌博合法,雅拉河边赌场日夜人声鼎沸,唐人街里这家则是小了一号的销金窟。荷官和赌徒都是亚洲面孔,周遭全是筹码哗啦啦的响动声。 我就是想买个被子……木子君很绝望地想。 场地里人很多,她也按宋维蒲说的跟他很紧。他对这里显然很熟悉,有员工擦肩而过时会与他打招呼,他也点头致意。短短一段路,木子君已经粗浅地听出他说了普通话,粤语,闽南话。 最初的路曲折,进到场地深处反而开阔,再往里走,视线里便出现一台老旧电梯,开门时嘎吱作响,里面灯光惨白。宋维蒲示意她进去,她迟疑片刻,没什么出息地问:“你上么?” 宋维蒲被她问愣了。 “一上去就是,”他说,“我得下班了。” 她“哦”了一声,灰溜溜地进去。电梯太老,梯门开了迟迟不关,宋维蒲就站在电梯外面和她对视。 他在电梯闭合前的最后一秒进来。 电梯里有股陈腐老旧的味道,他一进来,那味道竟然被冲淡了。木子君侧头看他,神色显出几分意外。 “嘎吱”一声,电梯开始往上走,速度慢到木子君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填补空白。 “那个……没楼梯吗?”她看着他,“这电梯感觉快报废了。” “楼梯太乱,”他说,“做什么的都有。” 木子君迅速领会精神。 “你不下班了?”她又问,“你在这儿上班?” 话音刚落,“叮咚”一声,电梯竟然爬到二楼了。梯门打开,对面就是家杂货店,灯已经关了一半,老板娘在做清点。木子君心道不好,拔腿就往店里跑,和老板娘描述起自己要的毛毯—— 厚点,再厚点,款式颜色随便。 老板娘烫着卷毛,很快给她从库房拿了几条毯子出来。木子君问了问价格,觉得还算公道,便掏出信用卡准备付账。谁知对方语气一变,神色奇怪地看向了她。 “现金,”她推开信用卡,“只收现金。” 啊? 木子君一手攥着得之不易的厚毯子,一手攥着被嫌弃的信用卡,如遭雷击。 “我就带了卡……” “我这边只收现金,”老板娘方才清点被打断,此刻语气显出不耐烦,“那你明天拿现金来买。” ……我明天就被冻硬了。 眼看毯子要被老板娘从手里抽走,木子君满脸写着欲哭无泪。正僵持着,门外忽然传来道声音,说的一口标准粤语。听是听不懂,但和老板娘明显是一来一往。木子君侧过头,看见宋维蒲靠在门上,姿态松散地和老板娘寒暄。 三言两语过后,老板娘便把毯子松开了。然后宋维蒲进门,掏出几张现金帮她递过去。 澳洲钞票纸质软,对折着夹在他指间,和老板娘换来她一夜好睡。木子君抱着毯子和他走出杂货店的门,身后灯光很快黯然。 两人相对而站,木子君的目光顺着他肩膀往后看。 这是一条很长的走廊,从楼下完全看不出楼上会有这么多铺面。招牌全写的中文,店铺应有尽有,杂货店右边是个发廊,发廊右边是个中医馆,后面的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走廊尽头是一家书店。 “你发我你账号吧,”木子君说,“我回去给你转钱。” “你转给隋庄就好。”宋维蒲按下电梯,梯门又嘎吱嘎吱地展开。她抱着两条毯子挤进电梯,想起了方才被中断的对话。 “你在这儿上班啊?”她怎么也看不出他和这儿有任何联系,方才楼上店都关了,但他也不像雇在杂货店,“你……你在发廊?” 宋维蒲笑了一声。 他表情总是很淡,笑起来竟然很好看,只是太快了,一闪即逝。 “我在书店。”他说。 电梯到地面,又是沸腾的热气。她跟宋维蒲原路返回,听得耳后“砰砰”炸响,是什么机器爆出高赔率赌注。但当他们走出赌场后,所有喧哗又都随着大门闭合被关进那栋闭塞老旧的建筑。 “你坐电车?”他问。 “不用,”木子君摇头,“我走回去就行,你呢?” 宋维蒲侧头指了一下方向。 “我就住这里。”他说。 有宋维蒲示意,木子君这才看到那条极狭窄的巷子。主干道的光线投进深巷,隐约能见到巷子深处的二层小楼。一楼照样是商铺,二楼窗户掩着,大约就是他说的住处。 她收回目光,觉得再没什么话题可说,便开口道:“那我走了。” 男生点了下头,转身往巷子里走去。身形刚隐进阴影,却听木子君又喊了他一声。 “今天一天……”她脑海里过了一遍从接机到刚才的事,“都谢谢你帮忙啊。” “不用谢,”他声音不高,“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我?”木子君一愣,“像谁?” 宋维蒲声音顿了片刻。 “我也不知道。”他说。 然后他转身,身形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木子君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也就没再多想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唐人街上又恢复了寂静,月色铺就一地清霜。偶有夜行的黑猫窜过墙头,最后在澳华历史博物馆门前的石狮雕像下盘卧。 澳大利亚最早一批华人是为淘金而来,这条古街也是从那时起繁衍生息。两侧建筑都近百年历史,当夜幕降临,游人散尽,街道的样子和上个世纪并无差异。 唯独不属于那个年代的霓虹招牌兀自亮起,仿若新老故事,轮番交替。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 3 章 人在异乡,租房犹如蚂蚁搬家,从各个渠道买来生活用品,再一件件填满自己的房间。忙了一周有余,学校那边发来邮件,预告了学校的迎新会,包括讲座和社团招新的时间地点。 只一周,天气就转暖了,只是风还有点大。灰头土脸好几天,木子君总算涌起点打扮的冲动。参加迎新当天,她从衣柜里把自己风衣找出来,换了牛仔裤和马丁靴,上身一件黑色打底,仔仔细细化了个妆。 她眉眼颜色偏淡,唇色也浅,不化妆的时候气质很随和。但或许正是因为脸上颜色太少,上色后饱和度陡然升高,唇红齿白乌发黑眸,整张脸透着清亮,像是生生不息的春日。 外面风大,她不想被吹得群魔乱舞,便扎了个低马尾。双手往头后拢,蓬松而沉甸甸的一束,耳侧藤蔓似的垂下几缕。 临出门前刷了下手机,木子君忽然看见隋庄发了条状态。两个人因为接机加了好友,上次把还宋维蒲的钱打给他之后就再没说话,朋友圈里则除了卖鞋就是卖鞋。此时一张照片忽然出现在“为祖国文化传播做点贡献”的文案底下,让人觉得好奇。 她点进去,看见照片里是张桌子,中英双语写着“华人剧社招新”。她辨别了一下旁边的学校LOGO,很快意识到隋庄是自己校友。 这个华人话剧社木子君之前听过,是九十年代的中国留学生创立的。剧社耕耘到今天,历史比她年龄尚长几岁,在当地几代华人里都有声望,每年开演的冠名费就能拉到不少钱。 她一手系鞋带一手在对方朋友圈下评论:[你在迎新会招新吗?] 时间挺早,新生估计还没到现场,隋庄回复她的速度可以用电光火石四个字形容:[对啊,来吗?] 她不知道隋庄大几,招新的话,应该不是大二就是大三。 隋庄又很热情地补了一句:[在图书馆门口卖咖啡那]。 她笑笑,回复:[好,我过去看看]。 入学有些手续要办,木子君一进校门就被人塞了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学校地图和学校周边的美食地图,甚至有几家餐厅趁着迎新来分发优惠券。走到一半有个姑娘突然来和她传教,边传边带着她把接下来的手续都办完,并在木子君道谢的时候英文虔诚道:“是主指引我帮助你,感谢主吧。”然后迅速消失。 木子君:……行。 该去看隋庄了。 她顺着汹涌的人流往前走,穿过文学院的钟楼,很快抵达社团招新处。目之所及什么人种都有,招揽新人的热情程度和传教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垫脚张望片刻,看见远处一个头发仔细抓过的男生朝自己疯狂挥手:“这边!这边!” 这人太潮,刺绣外套配AJ,左边一个耳钉脖子上俩链,潮得木子君要犯潮男恐惧症,硬着头皮往过走。华人剧社的立牌就在桌边,对方是隋庄无疑。 “你认识我?”恐惧归恐惧,走过去的时候,她还是多问了一句。 “看你头像啊,”隋庄说,“一模一样。” 他浑身透着一股自来熟,敲了下社团立牌就问:“你刚才加了别的社么?自己看还是我给你介绍下?” “看见学妹就这么热情,”身边忽然一声嘹亮的冷笑,“刚才来的男生也没见你说话。” 木子君转过头,看见个扎高马尾的黑皮女孩走过来,身材绝好,胸以下全是腿,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她。 “这是我们部门设置和历年的公演留影,”她对木子君的语气很和蔼,“隋庄和你搭讪呢,你听他说话等于浪费时间,这上面写得更全。” 她又抽出张纸给她,言简意赅,迅速传达有效信息。 “这是报名表,”她说,“感兴趣的话,填了给我就行。” 木子君点了下头,拿着报名表和社团资料往路边撤了几步。恰巧咖啡店露天席空出座位,她拿着东西坐下,一边看一边听隋庄和那女孩说话。 没几句,她就听见隋庄问:“宋维蒲不来了?” 木子君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 “在书店吧,”那女孩随口说道,“他本来也不是剧社的。” “剧社正值用人之际啊,”隋庄痛心疾首,“我的事那不就是他的事吗?” “人家和你有这么好吗?” 木子君抬了下眼。 “那我们是感情深厚的……”隋庄说,“父子关系。” 木子君:…… 两人又吵嚷一番,看见木子君抬头望着他们。隋庄缓和语气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木子君赶忙摇头,“就是……宋维蒲也是我们学校的留学生吗?” 隋庄挠了挠眉毛:“是,他是咱们学校的,不过他不是留学生。” 旁边的女孩接过话:“他和我一样,我俩都是出生在这儿的华裔。不过我小学和初中都是回国念的,他没离开过墨尔本。” 木子君恍然:“那他中文说得真好……你也好。” 隋庄笑笑:“他语言天赋绝了,上次我俩去意大利人聚集区才知道他会意语,一开口一股黑手党味。” “对对对,”那个女孩也兴致勃勃地回忆道,“我觉得他不仅是会说,他是说每种语言都像是在那儿长大的。我回国念书才把普通话学好,他在唐人街长大,结果广东人福建人都把他当老乡……” “他在唐人街长大?”木子君重复道,脑海里浮现出他住的那条巷子和楼。 “对啊,”隋庄一拍大腿,“墨尔本唐人街家喻户晓的小天才!全唐人街同龄华裔男生公敌!” 木子君笑出声,身后继而响起一道冷清声音。 “这么兴奋,不饿吧,”那声音说,“那我把饭扔了?” 木子君身子一僵,隋庄两步窜到她身后,把宋维蒲手里的打包的外卖接过来。男生单手拎着杯喝到一半的咖啡,走到木子君桌对面打算坐下。 他显然没想到这坐着的女生是木子君。 他俩前两次见面,第一次是隔夜航班的憔悴,第二次是半夜被冻醒的狼狈,这还是她第一次全副武装出现在宋维蒲面前。木子君看见他在手心转了下杯壁,明显有点措手不及。 “嗨……嗨?”她试探地打了下招呼。 宋维蒲点了下头,也说了声“嗨”,然后坐到她对面。两人沉默片刻后,隋庄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是我的错觉吗?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气氛尴尬吧?” 木子君:…… 谢谢他成功让气氛更加尴尬了。 *** 为了避免尴尬,木子君开始埋头专心填剧社的报名表。 近二十年的老社,组织结构已经非常完善。她其实对话剧兴趣不大,填表纯粹是为了逃离尴尬气氛。扫了一下几项工种,她决定加入台词翻译组。 剧社话剧演出是中文台词,但不排除现场会有外国同学来看,因此舞台两侧需要有英文字幕。她初来乍到,做这个还能练练英语。 填好个人信息后,她把报名交递给隋庄,对方立刻转向宋维蒲开始感慨:“看看,新来的学妹都这么支持工作。你就油盐不进,不加剧社就算了,帮忙招新也不来……” “关我什么事。”宋维蒲说。 木子君忽然意识到,其实从一开始和宋维蒲打交道,她就能感觉出对方身上强烈的“局外人”感,那种独善其身的气质在同年龄段人里很少见。 不过在赌场那次,他对她倒是算得上……乐于助人? 木子君低着头看手机,一边给待办事项打钩一边回忆这些事。桌面上忽然传来“咔哒”一声,她抬起头,看见隋庄拿了杯刚从旁边买的咖啡。 “新社员福利,”他说,“喝吧。” 不用那位女孩大声嘲笑,宋维蒲都“嗤”了一声:“我没听说过你们剧社有这个福利。” “从今年有的。”隋庄白眼。 “上午那俩男生也没有。”那女生提醒。 “……从下午有的!从现在开始有的!”隋庄一挥手,“你俩好烦啊?我就是单纯的让学妹体验一下我们剧社像咖啡一样温暖的气氛,我有错吗?” 他回头看向木子君:“就是我们人在海外,一定要团结友爱,互帮互助。那个……你以后碰到什么困难,你就来问剧社的学长学姐,大家肯定帮忙的!这是我们剧社的风气!” 木子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宋维蒲把目光转向她。 方才她低着头写字,马尾已经从一侧肩膀垂落。她拽了下领口,划动手机,很快找出个东西。 “我确实是……需要一些帮助,”她把目光转向宋维蒲,“我需要一个比较熟悉这边华人社区的人。” 下一秒,手机被她推过来,屏幕上是一张照相馆拍的黑白照片。穿着旗袍,身形窈窕,眉目秀丽,手臂纤细,腕间带着一串珠链。 漂亮归漂亮,神色很傲,看起来不大好惹。 宋维蒲垂眼一扫,又和坐在自己对面的木子君对比了一下,语气有些意外:“这是你?” 很奇怪,照片上的人和她明明长得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不是不是,”她赶忙摇头否认,“这是我要找的人,她七十年前来的墨尔本。我觉得这边年龄比较大的华人,说不定有耳闻。” 她话是直接对着宋维蒲说的,他和她对视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是要找我帮你吗?”宋维蒲哑然失笑。 “是啊,”木子君态度和神色都极诚恳,“我觉得你特别乐于助人。” 宋维蒲:“……” 隋庄:“这是他长这么大受过最大的误解”。 *** 天色尚明,赌场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 赌场开在半地下的位置,从门口进去有个下沉的台阶。宋维蒲拎包进门,照常和迎面而来的熟人打招呼,然后坐电梯去二楼。 梯门闭合的瞬间,他后背靠上电梯后壁,神色里有些平日不大出现的疲惫。 最近又进了批新书,他清点了几天还是没搞完,有点想按隋庄说的雇个员工。不过就这书店的进账数额……能收支相抵就不错了,雇人连最低工资都开不到。 缓慢的“嘎吱”声后,电梯终于爬到二楼。除了那家杂货店,剩下几家都半死不活地开着。宋维蒲拎着包往书店走,脚步忽然停在了那家针灸馆前。 说是针灸馆,名字口气很大,叫“妙手回春馆”,医生姓曾,八十多岁了,扎针的时候手直哆嗦,他小时候每每去帮家里人开药看到他行医都担心扎偏穴位。医馆雕花木门半掩,宋维蒲驻足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股中药味。 进门先是个双臂伸展的等身木雕,身上纂刻着穴位和筋脉走向。往里是一扇屏风,绣着一树红梅。屏风里有人在咳嗽,宋维蒲喊了声“曾大夫”,然后便折了进去。 他说的是粤语,对方回的也是粤语,宋维蒲知道他不会说普通话。一老一少寒暄片刻,他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找出木子君发给她那张照片,然后递到老人面前。 面前这位是宋维蒲认识的还在唐人街的最老的人,听说来墨尔本的时间是五十年代。要是他都不知道木子君找的这位上海老婆婆,那他这边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宋维蒲其实就是想随口一问。 曾大夫戴着老花镜看了看手机,看了看他,又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 “小蒲,”他昏花老眼里显出困惑,“你拿你外婆年轻时候照片来问我做什么?” 宋维蒲根本没反应过来。 “这是在上海吧?不像在这边拍的照,”曾医生把手机推回他手边,“这时候比我遇见她那年还要年轻呢。” 宋维蒲后知后觉地重复:“这是我外婆?” 他没见过他外婆年轻时候的样子,她家里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都没有。 “是你外婆啊,”曾医生摘掉老花镜,“你自己不认得?” 宋维蒲忽然反应过来了。 他认得,他怎么没认得。 他记事的时候外婆已是八十老朽,人老了干瘪如树皮,只有眉目能见三分往昔风采。他觉得木子君眼熟,又想不起她到底像谁。 倒也不是他的错,十八岁的人和八十岁的人,任谁也联系不到一起。 现在他想起来了。 木子君像照片里的人,照片里的人是他外婆。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第 4 章 另一边,木子君被隋庄他俩带去吃饭了。 聊天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个女生中文名叫由嘉,爸妈都是北京人,在她出生前就移民了。她7岁以前在墨尔本长大,更习惯别人叫她Alina。 不像宋维蒲,虽然也是华裔,但是隋庄他们都习惯叫他中文名,毕竟唐人街里的叔伯们也是这么喊他。 华裔和华裔也很不同。 “那他英文名叫什么啊?”木子君吃饭的时候问。 隋庄笑了一声,和由嘉对视一眼,反问她:“你知道唐人街以前有个算命的吗?” 木子君神色困惑。 “哦,那个老头去年去世了,到去世前一天还在给人算命,所以我见过几次。宋维蒲说他小时候,好多唐人街的华人都让他给孩子算英文名。” “宋维蒲英文名是算命的算出来的?” 木子君真是越发觉得这人经历复杂,身份成谜,浑身上下透着违和与离奇。 “对,离谱吧?”隋庄说,“花了100澳元,算出他叫River……他外婆可真舍得拿钱。” River……先不说这个名字值不值100澳元,木子君忍不住追问道:“他外婆?” 隋庄动作停顿片刻,和由嘉对视一眼,回头看向木子君。 “对,他是他外婆收养的,他外婆去年刚去世,”他说,“他那个书店也是他外婆留给他的……你别主动提这些事。” 木子君赶忙点了点头,停顿片刻,又问:“英文名里还有叫River的吗?这不是河的意思吗?” 听着像叫人Rainbow似的,或者Apple Pie. 隋庄点点头:“有的,我刚开始叫也别扭,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一顿饭吃完,迎新日算是告一段落。木子君和隋庄他们分头离开,回家时,缅甸室友正在一楼厨房煮饭。 两人打了个招呼,又聊了几句开学的事,木子君便进了自己房间。 入住半月有余,她已经把这房间布置得很像样了。桌上摞了几本书,右手摆了个玻璃花瓶,里面装着她从街边低价买的红玫瑰和尤加利叶,人在床上也能隐约闻见花叶香气。 木子君把外套挂上衣架,躺在床上研究起宋维蒲的微信。 他应该不太用这个账号,朋友圈没开通,头像是筹码,名字是River。她那天看见还以为是什么网名,没想到他真就叫这个。 宋维蒲,River,唐人街长大,大二,日常出入赌场所以头像是随手拍的筹码,在赌场二楼有家书店,外婆去年去世。 她打开对话框,接机那次简短的语音通话后,是她今天给他把照片发过去。他当时说自己晚上要去书店做清点,有空就帮她问问唐人街的老人,也不知道问出什么没有。 正纠结要不要给对方发微信时,那枚筹码忽然说话了。 River:[照片里的人叫什么?] 木子君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半晌,屏幕上终于有了回复:[金红玫]。 手机另一头的宋维蒲皱起眉。 她外婆连驾照和ID卡的照片都是60多岁,刚才他翻箱倒柜半天,终于找到一张40岁的旧照。他对比了一下,和木子君给他的那张照片,五官重合度极高。 手机和照片都放在书桌上,窗外便是暮色中的唐人街。天色渐晚,宋维蒲慢慢拧开台灯,身形逐渐映成窗帘上的一道影。 他方才为了找照片翻出不少外婆生前的文件,连殡仪馆的丧葬单都有。灯光照亮纸张,映出细腻的光和钢笔字迹,用双语手写了死者的生卒年月和姓名籍贯。 金相绝,1919至2012,生于中国上海,卒于澳大利亚墨尔本。 两个名字,都姓金,长得也是九分相似。是姐妹,还是……改过名字? 宋维蒲忽然发现自己对外婆一无所知。 整条唐人街都知道,他是被金相绝收养的。当时街上有一对儿年轻夫妻,和家里有矛盾,来澳洲工作后便和家里断了关系。生下宋维蒲不足一年,两个人因为车祸意外去世。 一岁的小男孩,话尚说不清楚,但哭声很嘹亮。社工派人来送他去福利院,哭得整条街都能听见。哭到最后,金相绝拄着拐杖从他现在住的二楼下来,精神极佳,对着街边看热闹的邻居破口大骂,上海话犀利,册那层出,最终一句“一人一口饭还养不活个孩子了”一锤定音。 他当然没沦落到一人一口饭,饭都是金相绝喂的,七旬老太,无儿无女,还真把他带大了。宋维蒲印象里,金相绝不怎么显老相,永远的头发雪白,脊背挺直,到去世前一天都很体面。 她去世也没受苦,就是自然衰老。在沙发上听唱片机听到睡着,没再醒过来。 她从没提过自己年轻时的事,但唐人街的叔伯都对她很尊敬。上了年龄的人似乎都知道,这个姓金的老太婆,曾经有过许多为人称道的过去。 但宋维蒲并不知道。 这是人的惯性,人们总觉得,一个人从生下来就是被自己认识的时候的样子。譬如宋维蒲心里的金相绝,一直是那个头发雪白、脊背挺直、说话带上海腔的老妇人。 他看到四十岁的金相绝已经觉得意外,照片正值韶华的她,更让人震惊。 金相绝是去年去世的,宋维蒲那时刚上大学。他一贯是她能在牌友面前炫耀的话题,下午还在麻将桌上夸奖宋维蒲拿奖学金的事,晚上就听着留声机溘然长逝。他按她故乡的规矩给她操持了一场葬礼,来祭拜的人中有不少她年轻时的朋友,对话间也有与她早年有关的只言片语。 宋维蒲这时才意识到,他参与进金相绝人生的时间太晚。他没有了解过她近一个世纪的生命都经历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让她从上海来到墨尔本。 但已经来不及了。 生老病死,人生常事。金相绝去世后,宋维蒲靠奖学金和政府贷款读书,继承了她那间商铺二楼的房间,也接手了她那家赌场楼上的华文书店。 书店顾客不多,偶尔有些老人来买,也多是金庸古龙的武侠。卖得最好的是学华文的教材,是移民的父母买给乡音尽忘的孩子。 铺面是他的,没有房租,他只需要维持基本的进出货和整理。金相绝尚有些遗产,加上政府贷款和奖学金,足够他念完学位。有额外的收入他也不拒绝,例如那次去机场接木子君。 不过他现在思绪有点乱。 他隐约觉出,自己接的好像不只是个人,还是一个烫手山芋。 *** 木子君犹记自己对宋维蒲的第一印象:又帅又好使。但现在,她要给这个印象填上一笔负分:发消息有头没尾。 譬如昨天大半夜突然来问她金红玫名字,问完了就没再回一个字。木子君等到睡着,第二天一睁眼,对话仍然停留在自己的那条回复。 她编辑了几个字进对话框,顿了顿,又尽数删除。人家宋维蒲又不欠她的,接机就不说了,上次赌场里还帮她垫钱。她一句“乐于助人”就把找人的事托给他…… 木子君默默勾掉给宋维蒲的负分,给自己打了个负分:她的自来熟程度比隋庄有过之而无不及。 问可以,不能兴师问罪的。沉思片刻后,木子君在对话框里写道:[你书店开了吗?我想买本书。] 一小时后。 这是木子君第二次来唐人街。 白天的唐人街和晚上截然不同,行人熙熙攘攘,路边店门大开,队伍大排长龙,整条街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敞亮”。 白天的唐人街是一条彻底的现代街道,赌场半地下的门脸夹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店门中间,几乎要隐形了。木子君定了定神,推门而入,沿着上次宋维蒲带她走的那条路去找电梯。 人往里面走,街道的喧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赌客们的吆喝。半地下的设计让这里昼夜的概念十分模糊,木子君猜测这栋建筑有些年头了,内里装修的风格很老,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人将它翻新过。 尤其是坐电梯往上走,二楼的那些店简直像八十年代的地下街道。真奇怪,外面的世界光速更迭,唐人街沿街的店铺也都修得很体面,这里的时间却是凝固的。 而宋维蒲呢? 华裔,生在国外,又长在唐人街。白天和他们这些留学生一样在大学里上课,离开学校后却要进入一个三十年前的时空。 木子君没有接触过这样复杂的成长环境,但她是想一想都有一种矛盾感和撕裂感。 但对方身上,偏偏看不到这两样东西。 “叮咚”一声,电梯抵达二楼。她右拐,朝着走廊尽头的书店走。路过那家“妙手回春馆”的时候,她脚步停顿了一下,觉得很新奇。 不过看了看,也就继续往前走了。 书店是玻璃门,牌子上写着“相绝华文图书”六个字,门前挂着一束风铃。木子君推门进去,只见几排一人多高的书架,和两面紧贴着墙的书柜。 另一面墙没有放书,是很宽阔的窗户。百叶窗半拉着,光线从窗外投进来,被百叶分割成碎片,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和单膝跪在地上整理书的宋维蒲。 他上身穿了件纯黑色的卫衣,松弛但不空荡,肩形撑出一个挺括的形状。木子君咳了一声,他回头看她,神色里闪出一种很微妙的回避感。 木子君把这理解为对方没帮她找到金红玫的愧疚——大可不必啊,这人包袱也太重了。照片刚给你一天,她又不是你外婆,你没一下找到也很正常嘛! 他朝她点了一下头,回身继续收拾。胳膊一动,身边地板上的一摞书眼看就要被碰到。 木子君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给他扶稳。 宋维蒲:“……谢谢。” 她说了声不用,也是单膝跪下的姿势停在他身旁。 宋维蒲:“你要买什么书?” 木子君已经做了功课:“《孤独星球》,澳洲版的。” 宋维蒲说了声“好”,起身去给她找。《孤独星球》是本全球发行的旅行杂志,单行本以国家为主题印制,算得上最权威的旅行指南。 他去找书,她蹲在地上看他的书。目光在方才按住那摞书籍上转了转,木子君大惊:“你这儿有67版的《侠客行》!” 宋维蒲书还没找到,直起身子从书架间看她。 木子君手指在书脊上划过。 “还有67版的《笑傲江湖》!” “《鸳鸯刀》!” “你有绝版的金庸全套!” 这书放在这儿几十年无人问津,都是卖剩下的,宋维蒲不知道木子君的兴奋点在哪里。他走回去蹲到她身边,看见木子君给那摞金庸作品拍了照,发给了一个人。 她发语音:“爸!我在墨尔本找到67版的金庸全集了!你老师之前不是之前找了好久吗,我买一套你可以给他!” 她说完了,目光转向宋维蒲。他意识到对方在询价,算了一下,说:“一套的话,这种旧书,收你220刀吧。” 木子君被这个价格搞得神色凝固。 宋维蒲:“……那收你200?” 不是这个意思! “你……”木子君语气无奈,“你知道这个在国内绝版了吗……你这生意做得……” 有一种和长相不符的质朴。 “那,”宋维蒲迟疑片刻,看到木子君有鼓励他提价的意思,鼓起勇气开口道——“250?” 木子君:…… 定价定得像在自我介绍。算了,他在这边长大,的确没有那个理解250深层含义的文化环境。 “不是你的问题。”她没头没尾地说。 67版金庸全套11本书,包起来也装满了一个纸箱。宋维蒲这边帮木子君打包,包完了推了支笔过去。 “你写下邮寄地址,”他说,“寄书得找有资质的国际快递,我帮你从店里寄就好。” 木子君点点头,接过笔便在便笺上留下一串地址。宋维蒲余光看她写字,片刻后便把视线移正。 木子君的硬笔书法非常好看,比他在唐人街见的一些老人都写得好。 她倒是没有注意到宋维蒲在看她的字,反倒是一边写一边反应过来,她从下了飞机,和宋维蒲一直维持着各种金钱关系。 她付款,他接机。她买毯子,他借钱。他卖书,她买书…… 单纯而稳固。 那现在就说点不单纯不稳固的。 她靠在柜台上,看他整理书的样子,脑海里又浮现出对他最开始的评价:又帅又好使。 “我……”她缓缓开口,“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啊,就是随口问问。” “你昨天问我照片里的人叫什么,你是……有消息了吗?” 宋维蒲手上一顿。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4. 第 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第 5 章 宋维蒲昨天没有继续对话的原因有很多,最直接的一条就是麻烦。长期以来的生活经验让他下意识规避麻烦,除了隋庄这种狗皮膏药型的,他和人的交情就一直很浅。 木子君还在等他的答案,他把最后一本书放进纸箱,抬眼望向她。 “还没有,”他说,“唐人街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多了。” 木子君“嗯”了一声,低头看他手下压着的纸箱。 “我也想过,”她说,“她可能已经不在了。” 书店里静悄悄的,尘埃浮动。宋维蒲忽然意识到,纸箱里67版的金庸全集,是他外婆几十年前的进货,生命比他更久远。 她把这些旧书翻出来重见天日,就像他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她的旧照片。扪心自问,他也并不是完全不好奇。 木子君站在书店的柜台前,正心不在焉地翻她刚买的《孤独星球》。她今天没扎头发,长发披散在肩头,不烫不染,极黑。宋维蒲隐约感到,他能从她脸上看到金相绝年轻时的样子。 金相绝的头发也黑过,金相绝也这样年轻过,但他记忆里只有她头发雪白、垂垂老矣的样子。 他产生了一些合理的猜测。 柜台上有宽胶带,他拆开一卷,把纸箱的盖子封口。木子君伸手帮他按住,他目光在她手腕上停顿片刻,又移开,问:“她是你家里的长辈吗?” “不是啊,”木子君惊讶抬头,随即反应过来,“你觉得我和她长得很像,是吧?” 宋维蒲没说话,低着头缠胶带。 毕竟这件事还挺明显的。 “家里人以前也怀疑过,可是的确不大可能,”木子君收回手,“她1937年就离开中国了,没有留下过血脉。我爷爷一辈子没结婚,四十多岁去新加坡做生意的时候朋友去世,就收养了我爸爸。发现我越长越像她的时候,大家都很惊讶,甚至去追问了我妈妈的长辈……” 宋维蒲放下手里东西抬头看她。 “你听说过I’m not a look-alike系列照片吗?”木子君从手机里搜出一组摄影师Francois Brunelle拍摄的照片,宋维蒲低头看去,发现这组作品甚至登报送展,“一个摄影师花了12年寻找没有血缘关系但相似的两个人,然后发现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我爷爷到最后,也认可了这只是巧合。” 宋维蒲很快领会到她话里的意思—— 原来,他们两个都不是这两位老人的直系血亲。 “你是替你爷爷来找她的?” “对,”木子君说,“我爷爷病了,临死前想再见她一面。家里人都说她这么多年没消息,大概率是去世了,不过我想……万一呢。” 纸箱已经打包好,宋维蒲用裁纸刀把胶带截断。刀刃划破空气,像是划开金相绝蒙了灰的生命,露出过往的一簇缝隙。 宋维蒲抬头看向木子君。 “我可以再帮你问问,”他说,“除了照片和名字,你还有别的信息吗?” 木子君“啊”了一声,忽然把袖子拉起来,将手腕放上柜台桌面。宋维蒲低下头,看见她手腕上那串玉链。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和照片上金相绝腕上的是同一串。只不过她戴的那串珠子很饱满,木子君手上这串只有六颗。 “她走的时候,把这个留给我爷爷了,”木子君很认真地给他展示,“我这里有六颗,她那里应该也有六颗。你看我这个。” 她抬手,手腕很细,衬着古玉的光泽。两个人都凑近看,他这才发现,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一个字。 “结发……”宋维蒲歪了下头,语气难得显出艰难,“结发?” 木子君另一只手拨了下珠子,语气很宽容:“你是华裔,不懂这些很正常,不是文化水平的问题。” 宋维蒲心想,她怎么从250开始就一直话里有话。 “结发为夫妻,”她说,“这是一首诗的前半句,后半句是恩爱两不疑。结发在古代是结婚的意思,我爷爷这里只有前半句,后半句在我要找的那个奶奶那儿。” “你有六颗。”宋维蒲说。 “对,”木子君拨了下最后一颗,“这颗上没有字,在玉上用红宝石镶的金边红玫瑰,工艺很繁琐的,就是因为那个奶奶叫金红玫。那个奶奶那,应该也有一颗珠子,是用金丝镶勾的竹叶。” 宋维蒲:“那你爷爷叫……” 木子君:“苑成竹,竹叶的竹。” *** 短短一天的功夫,宋维蒲把这间他长大的房子翻箱倒柜两次。 宋维蒲从记事起就没搬过家,这间唐人街的屋子也是金相绝在澳洲唯一的落脚点。她去世的时候随身的遗物都是他亲自收殓,身上并没有这串玉链。如果有,那就只会放在家里。 昨天为了找照片翻开的档案还没放回原处,金相绝放衣服和首饰的箱子又被一件件打开。宋维蒲从卧室找到阁楼,连自己遗失多年的幼儿园毕业照都照出来了,也没见到木子君说的那半串玉手链。 金相绝东西是放得很规整的,找到最后,所有首饰其实都在首饰盒里。几副珍珠镶的耳环戒指,以及一枚荷花样式的簪子,也就仅此而已。 阁楼里全是灰,他把首饰盒盖上,后知后觉地咳了两声,这才觉出自己荒唐。 找到了又怎么样?找到了他会把东西给木子君吗?金相绝从没提起过木子君的爷爷,她一辈子活得潇潇洒洒,大概率是没把这个男人放在心里。至于那串“恩爱两不疑”的手链,说是定情信物,他却从小就没见过,该不会…… 宋维蒲有点同情地想,该不会是这位苑爷爷单方面的定情信物?毕竟据他所知,他外婆虽然一辈子没结婚,但一把岁数还会出门和较帅的华人老先生跳交谊舞。 男人啊,宋维蒲想。 还是不能对自己的魅力太自信。 天色已晚,他把翻乱的东西一样样放归原处,继而去拉沿街的窗帘。金相绝生前每晚都会靠在窗边往街上看,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维蒲意识到自己以前从没好奇过她在想什么。他竟然在金相绝去世的第二年,开始对她的故事产生好奇。 而且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亲自接来的那位烫手山芋。 那天过后,宋维蒲没再联系木子君,她也把精力投入了开学后的生活。房东仍然不太友好,舍友仍然十分冷漠,不过课程忙起来就不用管太多,偶尔隋庄和由嘉还会来找她吃饭。 只是偶尔半夜睡醒,看见手腕上的玉珠泛着冷光,心里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怅惘。 宋维蒲没有义务帮她,她也没打算把希望全寄托对方身上。这是她自己的事,她应该自己想办法。只是她初来乍到,连自己的生活和学业也只是勉强维持。澳洲的华人社会说开放也开放,唐人街门庭若市,随意进入。可说封闭又似乎极度封闭,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的时代印记,新的留学生和老的移民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这样一筹莫展地想着,拇指摩挲着玉珠上金边玫瑰的凸起,有了一个模糊的灵感。 第二天。 还差三分钟下课,木子君手机振了一下,看见了由嘉的消息。 由嘉:[晚上要不要去体验一下墨尔本的夜生活?] 木子君:[夜生活?] 由嘉:[哎呀你就当去练口语] 木子君:[晚上有点事,得去趟图书馆] 由嘉:[知识哪有帅哥好看!!!!书本哪有腹肌好摸!!!] 木子君:。 没想好回什么,下课了,她干脆发了个表情包搪塞。学生们从教室鱼贯而出,她跟在最后,心不在焉地往图书馆走。 无头苍蝇,乱撞也得有个大概方向。她昨晚捋了一遍手里的几条线索,觉得还是得把唐人街当成突破口。 刚开学,图书馆的座位并不紧俏。她找了个位置放书包,然后就往东亚馆的位置走去。馆区内部又按东亚各国研究分出区域,她沿着中国区的方向找,很快找到了墨尔本当地的华人报刊和几本以唐人街发展为主体的学术书籍,中英都有,华人报刊甚至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她也懒得往座位的方向拿,在地板上盘腿一坐,直接一张张地翻阅。 她想找一个网上查不到消息的老地方,叫长安旅店。 以前信息不如现在发达,上点档次的店面开业,总归是要在报纸上刊登的,类似现在的“盛大开业”。报纸越往前翻越看得头痛,繁体小字,甚至油墨褪色,笔划都模糊了起来。书架阴影投在泛黄的报纸上,让字迹更加不清晰。 木子君捶了捶麻掉的腿,手扶住书架最底下的那层木板,把自己往外挪了挪。 光线好一些。 于是她又撑着地板,往外挪了一点。 然后就有人踩到了她的手。 对方没踩实,她及时回头,看见一个人抱着高高一摞书,已经被遮挡了视线。他似乎感到了异常,身子微微侧了下,发现脚下有人的瞬间急忙把已经迈过来的脚步收了回去。 木子君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免遭踩踏,那一摞书就从左边歪倒,然后劈头盖脸地砸在了她身上。 …… 知识哪有帅哥好看,书本哪有腹肌好摸。不过这两样东西砸下来的眩晕感,还真是可以和陷入爱河相媲美一下。 宋维蒲把书重新码齐后又在她身边蹲了半天,木子君眼前终于不冒金星了。对方这才松了口气,伸手示意她可以拉自己起来。 木子君反应迟钝地看了他手心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把目光移回旧报纸——油墨本来就褪得不大清楚,被砸了一下,现在看什么都是重影的。 男生一愣,随即单膝跪着在她身侧蹲下。 “这是80年前的华人报纸,”他说,“你看这个干什么?” 她立起一边的腿,手肘撑住膝盖,然后又翻了一页。 “找个地方。”她已经开始烦躁。 “找什么?” “找一家旅店,”她说,“八十年前开在唐人街上,我想看看有没有它的的营业信息。” 黑白报纸上印着医馆的广告,印着药店的广告,甚至有饭店和理发店,就是找不到这家旅店的信息。 “叫什么?” “长安旅店。” 开学图书馆人不多,东亚区人更少。他们两个在高耸的书架间一坐一跪,空气里只有报纸翻动的声音。 时间太久,纸变得很脆。每翻过一页,都像漫长的岁月被揉碎。 木子君第三次翻开1938年6月的那份报纸时,宋维蒲忽然伸手按住了折页。 “怎么了?”她没在这页上看到任何有用信息,只能转头看宋维蒲。他离她很近,头微微低着,侧脸轮廓线条分明,让她想起他接她那晚五官被车灯打出的明暗。 “你找长安旅店?”他问。 “对。”木子君说。 他五指从报纸最上面慢慢往下划,食指指尖最终停在一张唐人街街景的照片上。黑白照片里是重叠的招牌,他在照片中间的一个招牌上画了一个圈,继而轻轻点了一下。 “这家,”他说,“长安用粤语说是Cheong Onn。它没挂中文招牌,这家Cheong Onn Hotel,是你要找的地方吗?” Cheong Onn Hotel,长安旅店。 很小的招牌,很窄的门脸,很模糊的照片。 木子君把那张报纸抽出来,身子挪到光亮处凑近看,终于辨认出了那个被其他招牌遮挡住的“Cheong Onn Hotel”。 ……这没有宋维蒲她哪辈子能认出来。 “我看现在是没有了,”木子君转头看宋维蒲,“你小时候见过这家店吗?” “没见过,”宋维蒲辨认了一下照片里的地理位置,“这栋楼倒是没有拆除,现在是个餐馆,早几年还有人租下来当牙科诊所,铺面换过很多次了。” 他看了一眼木子君:“你找这家店,也是为了找金相——金红玫吗?” 木子君眼睛快贴到报纸上,试图从这些过期的汉字里看出些蛛丝马迹:“对,金红玫在这个旅馆住过,她在澳洲的消息,也是旅馆老板的孙子告诉我爷爷的。” 可惜报纸是过期的,地址是过期的,大堂的预订电话也是过期的。她在纸上抄了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又把长安旅店的照片拍了下来,最终把资料都塞回书架。 “我来吧,”宋维蒲说,“顺序已经乱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他整理书已经很熟练了,木子君也没想到他开着书店还会在学校图书馆兼职。唐人街的资料厚至膝盖,他自己还有一摞还书要归位,木子君抱起手臂,在他身旁跃跃欲试。 “那边有推车,”宋维蒲说,“你可以帮我推一下。” 木子君庆幸这个时间点的东亚馆里没人,她推车的时候可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宋维蒲聊天。两个人之前的沟通以金钱交易为主,以她找金红玫为辅,这还是她第一次能问些和他自己有关的问题。 虽然说着说着又往钱的方向发展,例如图书馆助理馆员的薪水一小时超过30澳元。木子君感觉自从人到异国,花钱和赚钱就成了生命中必不可少的话题。 30澳元不少,很多餐馆打工的时薪还不足15刀。她有点动心,趴在推车上问:“那我能报吗?” “学生都可以,”宋维蒲说,“不过今年的申请还没开放。” “那申请开放的时候你和我说一声吧,”她说,“我怕我注意不到。” 宋维蒲刚把几本韩文的书排好,引着她推车往韩国区走。她歪头看了一眼,又问:“你是也懂韩语吗?” “一般懂,”他说,“不过书脊上有序号,我们整理是靠序号。” 木子君感觉他的一般懂应该和她的一般懂不是一个概念。比如她只会说两句粤语,也觉得自己对粤语一般懂。 “我觉得我应该学学粤语,”她说,“我现在感觉,想在墨尔本老华人圈找人,不会粤语寸步难行。” “可以啊,很好学。”他说,语气自然。 木子君觉得他的很好学和她的很好学,应该也不是一个概念。 “还是挺难的,”她说,“我之前有个广东同学,教了我好久,我只学会两句。” 推车上最后一本书也被放回书架,宋维蒲终于有功夫停下手里工作回头看她。 “哪两句?”他问。 “磊猴,”木子君说,“他说是问好用的。” “发音挺标准的,还有呢?” “痴线,”她模仿热情骤然高涨,“我同学说和我们那边骂人二百五一个意思。” 宋维蒲:…… 这个数字……等一下??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5. 第 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第 6 章 书都还归原位,宋维蒲今天的工作也告一段落,还有了一些语言文化上的额外收获。两人并肩出了图书馆,她辨认片刻方向,说:“我往这边走。” “我得坐电车。”宋维蒲说。 天气似乎暖了些,不过程度有限。室外忽的起了风,木子君缩了下身子,语气带了无奈:“白天还十多度,现在又这么冷……” “墨尔本就这样,”宋维蒲抬头看远处天色,确认不会下雨,“气温变得很快,刮风下雨都很突然。” 她头发被风吹得扬起来,有几缕掠过他脸侧。两人点头算是告别,宋维蒲在电车站靠着路灯等车。 道路笔直,非市中心没有高建筑,他能看见路尽头的天际线。电车从远处叮叮当当的驶来时,宋维蒲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旅店的名字。 长安旅店。 1938年的报纸,1938年的旅店。时间太久了,连网上都查不到它的信息,就仿佛这是个没有存在过的地方。 电车到站,宋维蒲跟着人流上了车。电车的速度比人快得多,他抱着手臂坐去车窗边的空座位,往后一靠,看见了方才比他先走一步的木子君。 女生爱漂亮,气温还没升起来就换上长裙,外面搭了件皮衣,被冻得一溜小跑。车窗半开,他比她快一些,缓缓停在第一站。宋维蒲胳膊撑住车窗,冲外面小跑前进的人喊了一声:“木子君!” 她蓦然停住脚步,目光茫然地往身旁看,然后看到了电车上的宋维蒲。他身子微低,问她:“你冷吗?” 乘客下车,她避开人流,往车身的方向走了两步,苦笑道:“风太大啦。” 宋维蒲点了下头,从书包里拿出折好的围巾,从车窗丢了出去。木子君下意识伸手接,围巾直接砸进她怀里,暖烘烘的一团。 电车“铛”的一声,门开始闭合。再抬头的时候,电车已经驶离。 她只能看见宋维蒲半扶着车窗的手,指节微微弯曲,侧放在窗框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金属车身。 *** 唐人街和电车站还有一段距离。回家的时间恰逢饭点,街道上全是来吃饭的人。宋维蒲走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脚步最终定在一家中餐馆前。 旅游旺季还没到,店前也未大排长龙。门口站了个招揽顾客的服务员,看见宋维蒲站到门前,便笑道:“来找李姐啊?” 李姐是这家中餐厅的老板娘,也是金相绝生前的牌搭子。宋维蒲点了下头,门里便传来忙不迭地叫声:“锐乌啊!锐乌!” 宋维蒲:…… “阿姨,”他说,“继续以前那样叫我就可以。” 一个接着假睫毛的阿姨蓦地从门内闪出来。 “不行!”她决绝道,“我在练英语呢!都来了十几年了还说不好,我得学着叫你英文名,是不啦,锐乌?” “李姐,”服务员揪了下她袖子,“人家是River……” “哦,”李姐恍然大悟,“还是你们留学生发音标准——蕊乌。” 宋维蒲放弃了纠正。 外面风大,老板娘把宋维蒲迎进门,照常给他从后厨拿出几份外卖盒饭。宋维蒲已经习惯了,推辞太难,他也不想把时间花在推辞上。 “阿姨,”他说,“你这个店面,之前是一家诊所,是吗?” 老板娘手上打包没停:“对,华大夫么。跟孩子去新西兰养老了,转手给了我。” “那华大夫再往前是什么店?” “那我哪里知道?”老板娘语气有些奇怪,“华大夫那个诊所开了四十多年,他以前的店,那得多早就在这边生活?” “那您有华大夫电话吗?我可以去问他。” “华大夫都得老年痴呆啦!”老板娘豪爽挥手,“我去年给他打越洋电话拜年,还是他儿子接的。” 饭菜包好,老板娘把一袋吃的推到宋维蒲面前。 “小蒲,”她语气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这些?我这店怎么了?” “我……”宋维蒲一时语塞,沉默片刻,继续说,“我们学校有一些研究要做,我在收集资料。” 李阿姨,华人阿姨。学业的事,天大的事。 “你搞好了是不是能给个高分啦?”她拍干净手,立刻把围裙摘下来,“那我们这里阁楼有点东西,你来看看能用上不。” 吃过李阿姨那么多饭,这还是宋维蒲第一次走到这家餐馆深处。尽管建筑外观已经被装修翻新多次,但是内部的构造还是沿用的原本布局。两个人先后爬上顶层阁楼,开门的瞬间,积年未扫的灰尘立刻弥漫开。 李阿姨立刻往后退:“租下来也没进去过。太脏了,打扫都不晓得从哪开始,你要进去吗?” 宋维蒲咳了一声,问:“这里面是什么?” “租下来的时候,华大夫说是个库房,”李阿姨说,“我看么,像个垃圾场。他们以前在这里开店的人,什么东西没用了,又不好丢,就往这里面放,东西乱得嘞。” “给你要个袖套去?” 宋维蒲低下身子看了看里面——几乎每件东西都罩着层厚灰,有一些柜子,样式很老,明显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不用了,”他说,“我直接进去找吧。” 李阿姨满意地拍打掉身上刚染上的灰尘:“好,仔细找,分数拿高点啊。” *** 教室。 冬天,学生的衣服也偏深色系。密匝匝一群人头里,木子君低着身子和由嘉小声说话。 台上发言的是剧社的社长,台下是今天被拉来头脑风暴的社员。其实剧社先前已经开过迎新Party了,今天的会议是针对他们今年要拍的新剧本。用社长的话说,剧社近年的演出虽然精彩,但一直是在翻拍经典的话剧剧本。今年,他们决定自编自导自演一出新戏,让剧社焕发新的生机。 编剧组日夜赶工,剧本已经在假期完工,讲的是一对儿有情人因为战争被迫天各一方的故事。故事悲剧结尾,用社长的话说,“催人泪下”。不过有一些剧情还是有悖逻辑,他想群策群力,提出些建议。 木子君纯是被由嘉拉来的。 “我论文还没写完!”她说。 “傻孩子,”由嘉和蔼地看着她,“我希望你进入大学的第一件事是明白,体验比成绩重要。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你不会记得自己第一篇论文写了什么,但是你一定会记得,你18岁的那个冬天,有一个美女学姐带你去蹦迪,触目所及,是来自世界各国的,腹肌。” “和胸肌。” 木子君:…… “那你现在拉我来社团活动干什么?”她问。 “看着你啊,别一会儿又给我跑了,”由嘉目光转向台上的社长,“开完会去我那儿挑件蹦迪的衣服,随便吃点,晚上直接去。” 木子君揉了下太阳穴,也把目光转向讲台。 刚才听社长讲了几句,这个故事里的男女主角,一个是世家公子哥儿,一个是夜总会舞女。两个人初见是在欢场,本以为是露水情缘,谁晓得公子哥儿做生意惹上事被人追杀,美救英雄,两个人朝夕相处,一处就处出了感情。 “要不要这么跌宕。”由嘉咋舌。 “还行,”木子君拖着下巴,手里圆珠笔一下下笃在桌面上,“和我爷爷的感情经历还挺像。” “你爷爷还有这么一段啊?”由嘉把注意力转回身边。 “八十年前么,年头很乱,”木子君抬起眼,“什么都有可能。” “那你家难道就是那种祖上就开始阔的巨富之家——” “只有祖上阔,”虽说不是亲的,但木子君思及苑成竹一生坎坷,仍然忍不住感慨,“打仗的时候分家了,后半生一路下坡路。我爸也没什么经商脑子,但是搞学术挺有天赋……” 情况就是这样,反正她目前还在为了租的房不给开暖气发愁。 后面的剧情就逐渐不合逻辑了,怪不得社长要来寻求社员意见。木子君听得不耐烦,想起包里还有宋维蒲的围巾,便转头问道:“你和宋维蒲有一样的课吗?” “不多,”由嘉胳膊撑在桌子上玩手机,“你要找他吗?可以问隋庄,隋庄照着他选课抄的。” 她点了弹头,刚想拿出手机问隋庄,由嘉又想起什么似的语气。 “隋庄晚上也去蹦迪,”她说,“我问他宋维蒲去不去。” 木子君:……无法把宋维蒲和蹦迪联系到一起。 社长讲剧情讲得动情,语气开始哽咽。由嘉嫌弃地抬头看了一眼,一拉木子君胳膊,说:“你直接去我家吧,我衣服你随便挑。” 两个女生鬼鬼祟祟往外溜,隋庄也接通了由嘉的电话。她外放,木子君很快听到了那边的噪音。 像是刚下课。 由嘉和隋庄说话已经很有默契,没头没尾,仿若特务接头。 “晚上记得吧?” “当然。” “River去吗?” 隋庄顿了顿,手机似乎拿远,在问旁边的人:“晚上我们蹦迪你去吗?” 宋维蒲的声音:“不去。” 隋庄:“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坚决啊!你比木子君还难叫!” 由嘉:“她今天去的诶。” 对面陷入沉默。 木子君凑近话筒:“宋维蒲你去吗?你去我正好还你围巾。” 由嘉立刻抬眼看她,表情显然是在问她什么围巾。木子君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话筒对面忽然断断续续地传来宋维蒲的声音。 “哦。” “那我去,拿围巾。” 由嘉&隋庄:“?” 由嘉父母在国内,她现在自己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公寓。把木子君带回家后,她在由嘉的衣柜里翻了半天,总算找出条暴露程度没那么夸张的黑色吊带长裙,腰细得她喘不上气。 由嘉还在一旁加油打气。 “就是这样!”她穿的是件银色的亮片短裙,衬着黑色皮肤,有种带着原始张力的性感,“这个鞋你也能穿,我再给你把头发卷一下……” 她怕自己憋死,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人对视片刻,由嘉忽然凑近木子君,用小指把她嘴边多余的口红擦掉。 “别紧张呀,”她弯起眉眼,“这才是你十八岁的第一堂课。” *** 音乐声震耳欲聋。 木子君第一杯酒是由嘉买的莫吉托,第二杯酒是隋庄买的响尾蛇。他们两个都是常客,很快就玩High了,由嘉直接跳到高处的巨型音响柜上,吸引了全场大半目光。木子君在台下看着她笑,觉得,这么好的身材,是她她也往上跳。 又喝了几口酒后,她觉得空气闷热,便往外走去。 她刚才看到宋维蒲了,他没下场,但和几个来的人也认识。在卡座上和人聊了一会儿,状态很放松。 木子君觉得宋维蒲身上的气质真的很奇怪,他好像和什么环境都格格不入,但真站进去,又和什么环境都能融为一体。图书馆可以,唐人街可以,这种鱼龙混杂的Club也可以。 方才他坐的地方空了,木子君过去和人打招呼,问了几句,他们说他出门透气。她点点头,去门口把寄存的外套和包取出来,包里还有还给宋维蒲的围巾。 这家Club在一条巷子里,半地下,出门要上一段台阶。由嘉的高跟鞋太高了,再加上两杯鸡尾酒,让她走得摇摇晃晃。扶着墙往外时,忽的听见上面有人说:“来。” 她抬头,看见一个剪影朝自己伸手。台阶还剩最后几阶,但很陡,她把手递给对方,然后被一把拉了上去。 Club里烟味弥漫,室外空气清凉,一下就把她酒劲冲散。 宋维蒲在室外,身边是个金发碧眼的男生,言语间大概能听出来是同学,在这边偶然碰上。对方很识趣,看见木子君后便举着双手“ohoh”的离开。 “今天好多学生。”木子君说。 “刚开学,”宋维蒲说,又看了下她衣服,“冷么?” 他老问她冷不冷,木子君合理怀疑是因为他长辈带大的原因。 她摇了下头,把围巾递给他。宋维蒲说:“你回去再给我吧。”然后带她走到巷子避风的凹处。 她靠住墙,松了口气,鼻腔里还残留着场地的燥热和喧嚣。宋维蒲也抱着手臂靠上对面的墙。墙壁间的空间太窄,他们身形微微错开,但仍是很近。 “太吵了。”她说。 “嗯,”宋维蒲说,“没什么意思。” “那你还来?” “你不是要还我围巾吗?” ……对。 木子君低头看他围巾,很厚实,黑白条纹,有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一阵冷风吹来,她用围巾遮了下锁骨露着的部分,觉得缓和了一些。 “觉得没意思的话,”宋维蒲看着她,“下次可以不来。” 木子君随口“嗯”了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好像看出了她不太习惯这里。 是好玩的,光怪陆离。但她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和那些沉浸在音乐声里的玩家中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他们叫了我好多次,”她说,“我觉得可以……试试。” “现在试过了。” “嗯。” “喜欢吗?” “一般。” 太吵了。 宋维蒲笑了笑,说:“我也觉得很吵。” “由嘉是ABC,从小就受这边教育,”他说,“隋庄在国内就这样。你不用要求自己一定要和他们一样。” “我怕我显得不太合群。”木子君说。 “合群有时候意味着不舒服,”宋维蒲说,“你舒服一点比较重要。” “可是你在哪里好像都……”木子君组织了一下语言,“挺舒服。” 宋维蒲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半晌才抬起头,没什么所谓的笑了一声。 “是么?”他说,“我以前在哪里都不舒服。” 巷道外跑过一群年轻人,鬼叫着,带进来一阵风。宋维蒲起身替她挡了一下,从衣服里拿出一本很薄的册子。 她茫然接过,手指能摸出这些纸张年代悠久。大部分纸页都卷边了,边角泛黄得厉害,封装处也已经松散。 “这是什么啊?”她问。 “长安旅社的员工名册,”宋维蒲替她翻到其中一页,“有你要找的人。” 木子君一愣,随即低下头,顺着他翻开的那页看。泛黄的纸张上,用繁体字潦草地写了一串人名,有账房,有服务员,还有—— “前台,金红玫。” 东西太旧了,简直像是文物,扉页上是抖都都不净的灰。她一下从墙上站直,抬头望向宋维蒲:“你从哪找到的?!” “店没了,楼还在,”他说,“有个库房,我随便翻了翻。” 说这句话时,宋维蒲脑海里短暂地出现了一下自己被呛得咳了半宿的画面。 “你这都能翻出来!”木子君捧着花名册连声感慨,“你也太厉害了吧!” 花名册后面还有几页字,但模糊得厉害,恐怕得拿回家慢慢看。木子君把本子扉页合上,由衷感慨:“你怎么帮我这么大忙啊……” 沉默片刻,她又慢慢抬起头,观察起宋维蒲。 他很坦荡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很熟悉的人。木子君忽然意识到,从接机的那一刻起,宋维蒲对自己的态度,就和他本身呈现出的性格南辕北辙。 他在这件事上花费的心思和时间,都已经超出了她对他这个人的预期。其实如果帮她的人是隋庄,她或许只会觉得是对方乐于伸出援手。 可是这个人偏偏是宋维蒲…… 她攥紧花名册,终于按捺不住语气里的意外:“所以你为什么……一直帮我啊?” 宋维蒲抱着手臂没说话,木子君开始担忧自己的问题略显多余。 别人帮你,怎么还问起居心了。 墨尔本夜色寂静,巷道里忽然起了风。她手指越攥越紧,也弄皱了一段被灰尘掩埋许久的岁月。 等了很久,宋维蒲终于开口。 “最开始,我怕麻烦。不过现在,我也开始好奇。” “我外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第 7 章 直到躺到由嘉公寓的床上,木子君才有功夫重新思考今晚宋维蒲和她说的所有话。 车是隋庄给她们叫的,她酒量比自己想的大,由嘉倒是有点喝high了。两个男生把她俩送到车上,她转过头,和车窗外宋维蒲看着她的眼神正好对上。 从接机开始的一切困惑和违和感都有了答案。 金红玫怎么会是他外婆呢…… 由嘉唱了一路歌,她把她从Club送回公寓,进了她家门,她也不让自己走,醉醺醺地找睡衣给她穿。木子君无奈,陪着她洗漱,最后被她拽去双人床一侧。 “我特别讨厌自己住……”由嘉在她旁边嘀咕,“我小时候在国内,我爸妈就在国外搞事业。等我来了澳洲,他俩又回国内搞事业。我特别讨厌自己住……” 木子君叹了口气,抱着手臂侧身安慰道:“没事,今天我陪你住,你睡吧。” 由嘉喝多了,没那么容易睡,眼神锃亮地和她讨论男人。 “Kiri啊。” 木子君英文名是Kiri,不过宋维蒲和隋庄都叫她中文名多,只有由嘉习惯叫她英文名。 “怎么了?” “你觉得River怎么样?” 木子君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在说宋维蒲,心情更加复杂。 “挺好的。”她说。 “我觉得他对你挺不一样的,”由嘉若有所思,“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我没见过他对别的女生这么关注。” ……确实,宋维蒲要是长得像她爷爷,木子君也会对他另眼相待。她理了下由嘉台词里的逻辑,转头提问:“你不是在国内上的学吗?” “我在国内上的小学和初中,”由嘉摆手,“隋庄是我初中同学,我走的时候他说他会来澳洲念大学,我没当回事,还真来了。然后我高中回澳洲读,和River一个班。” “国内喜欢成绩好的男生是吧,”由嘉陷入回忆,“我们这边不是,我们这边那种身材好的,体育好的男生最受欢迎。” “就没什么大脑。”木子君说。 “对,”由嘉开始笑,“她们就喜欢胸肌大又没脑子的。” 下一句猝不及防——“你别看宋维蒲看上去挺瘦的,他胸肌也挺大的。” 木子君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而且他胸肌又大又有脑。”由嘉火上浇油。 “行了!”木子君及时叫停,清除了脑内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她伸手抓住由嘉的手腕,语重心长道:“我觉得你作为一个ABC,中文能力有点太好了。” 由嘉收回手,平躺床上,目视天花板。 “反正他高中在我们学校人缘还不错,和谁都能玩到一起。” “不过我其实能看出来,”由嘉笑了笑,“他和谁都那样,他没有关系特别近的人。那帮人觉得他容易接触,纯粹是他智商和情商都太高,处理人际关系像玩似的。” 木子君神色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由嘉抱起手,“有个喜欢他的人想喝他的水,他就给了。” “嗯,”木子君说,“然后呢?” “然后他等那个人走了,就直接把那瓶水扔了。” 木子君陷入沉默。 这不像和她接触时候的宋维蒲,她不知道是不是他伪装太好的缘故。 “我那次也是偶然看见的,”由嘉说,“后来我就开始多关注他,我发现他这种行为还挺多的。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好像和谁关系都不错,其实对谁都很抵触。所以去年上了大学,我发现隋庄天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挺惊讶的。” “不过仔细一想,隋庄那个人……”由嘉叹气,“本来就像块狗皮膏药。” “你别这么说人家,”木子君拍了拍她,“今天还是隋庄叫车送我们回来的。” “他初中就这样,”由嘉挥手,“我说River对谁都很表面,隋庄就是对谁都掏心掏肺。我走的时候他在机场边送边哭,你说我俩那时候才15岁,他……” 由嘉顿了顿,闷声:“大傻子。” 木子君听出潜台词,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哦”。这两个人天天打打闹闹欢喜冤家,没看出来还有这么一段。 由嘉又重复了一遍“大傻子”,语气已然有些困倦。木子君笑了笑,等她睡着,重新把目光移向天花板,继续对宋维蒲的画像。 宋维蒲,River,唐人街长大,在图书馆兼职,在赌场二楼有书店,被金红玫——也是他口中的金相绝收养。 “我没找到你说的那半条玉手链,”木子君想起他在巷子里说,“我也很遗憾现在才遇到你,因为她已经去世一年了。” 由嘉的公寓有扇落地窗,木子君翻过身,看向窗外繁华的CBD夜景。她这栋建筑极高,还能看见远处灯火辉煌的雅拉河。 她忽然觉得她与金红玫,也隔着这样一条河。她的影子在对岸时隐时现,她想过河又不得其法,只能看见河面上弥漫着的那层浓重的雾气。雾气里有越洋的游轮,有战争,有历史,有命运的阴差阳错。 而宋维蒲是一条隐藏在雾气里的桥。 只有他,能带她去对岸。 *** 剧社大会,台下又是黑压压一片。 “我能退社吗?”木子君问坐在一旁玩手机的由嘉。 “别啊,”由嘉惊讶,“不就是多开了……二三四次会吗。” 距离上次见宋维蒲已经过去了两周。木子君尚且没想好如何对家里开口金红玫去世的事,但剧社活动已经开了四次,每次都叫她和由嘉去。社长为剧本愁白了头发,后半部分的剧情推翻又重写,怎么都无法自圆其说。 “你不是说他们这剧本开头和你爷爷的事挺像的吗?”由嘉抬头,“你爷爷那事后来是什么发展?你给社长提供下思路。” 木子君脑海里闪过宋维蒲那句“她已经去世一年了”,恹恹道:“我爷爷那是彻底的BE。” “咱们社长就是要彻底的BE。” 由嘉话音刚落,教室后门忽然“嘎吱”一声。木子君一回头,看见隋庄和宋维蒲走了进来。 由嘉冲隋庄吹了声口哨,对方就像家养哈士奇一样过来了。她俩往里挪了两个座位,隋庄坐在由嘉身边,宋维蒲坐在离木子君最远的地方。 “什么风啊?”由嘉低声说,“把他都能吹来?” “社长为了打开思路,”隋庄也压低声音,“从他家书店订了好几本爱情小说,都是民国虐恋,说今天开会,他正好送过来。” “River,”由嘉震惊道,“你家书店还有这种书?给我看看。” 宋维蒲把放在腿边的纸袋传了过来,隋庄虔诚中转,木子君和由嘉脑袋凑在一起,然后一起被大头美人的封面震撼。 “国内看这个?”由嘉问。 “这是三十年前地摊上卖的书,”木子君说,“我们早就不看了。” “River,”由嘉转头,“你该进点新货了,这还都是你外婆进的吧?” 金红玫忽然被提起,宋维蒲和木子君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移开。宋维蒲看向台前,低声说:“我又不知道女生喜欢看什么。” “Kiri知道啊!”由嘉一拍大腿,格外激动,“你不是书店要招员工吗?就她吧!” 木子君和宋维蒲蓦然对视,不等开口,只听台上剧社社长声音传来:“你们四个好激动啊?是对剧情有什么想法吗?” 四人立刻陷入沉默,社长叉着腰往他们的方向走了几步:“派个代表说一下?” 木子君觉得由嘉从底下踢了她一下。 社长目光炯炯,木子君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他们手里其实都有剧本的大纲草稿,她迅速瞥了一眼前面的内容,抬头看向社长。 “说说嘛,”社长说,“咱们编剧头发都要掉没了,需要打开一些思路。” 打开思路…… 木子君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忽然断断续续地,出现了一些爷爷给自己讲过的画面。 “就是……少爷和舞女,本来以为是露水情缘,结果少爷做生意被人寻仇,被舞女救了,然后两个人躲起来……养伤养出感情了……” “对,这是我们创作组的初始设定,”社长很激动,五指聚拢,“然后呢?” 木子君忽然看了宋维蒲一眼。 他抱着手臂看着她,神色也是若有所思。她缓慢把目光转回讲台,被一股力量驱动着,鬼使神差地说了下去。 “少爷说,他会娶她,替她赎身,让她在上海等他。” “她信了,也等了,可是少爷再没回来。上海开始乱,有当权的点名让她去府上跳舞,她不去,被抓进了监狱,朋友托了很多关系才救她出来。” “朋友让舞女离开上海,安排她进了一家回欧洲的外国舞团。她本来不想走,可别人告诉她,如果她被抓回去,所有救她出来的人都要受牵连。” “所以最终……她还是离开了上海,留下的人,再也没有听过她的消息。”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社长张了几次嘴,都没有想出问什么。一片寂静里,反倒是坐在一旁的宋维蒲开了口。 “少爷为什么没去接她?” 木子君转头看向他。 河上的浓雾逐渐清晰,她再一次看到了那座桥,和对岸女人的身影。 “他不是不去,他是去不了,”木子君说,“他为了回去找她,和家里闹翻了天。计划偷跑回上海的前一天,北平半夜枪响,战争开始了。” …… 屋子里很久没有人说话。 木子君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宋维蒲与她对视的目光也过于深沉。一片寂静里,远处一位一直在奋笔疾书的同学猛然敲了一下桌子,大喊道:“妙啊!妙啊!我可以重写剧本了!” 社长推了下眼镜,神色也显出震撼。 “这是你……临时想出来的?”他问,“你是台词翻译组的?你要不然来创作组……” “不用了,”木子君转回视线,“我就是想起一些家里人的事,忽然有了灵感。具体情节怎么安排……你们定就好。” 她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袋子:“这些书你还要吗?” 社长看了看书,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宋维蒲,硬着头皮说:“要的,还是要的。” “哦,”木子君把纸袋递给他,“那你记得给他钱。” 社长沉重转身:“给的,给的,花了我250呢……那我们今天就,可以散会了。大家撤吧!” 问题解决得猝不及防,台下一声轰然,大家总算可以撤退。教室里很快空了,由嘉也识趣地拖着隋庄离开。 只有宋维蒲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处,左手撑住头,食指揉着太阳穴。 金红玫,玉手链,旅舍前台,舞女。 他外婆还真是令人惊喜。 木子君显然也有些坐立难安。她想等宋维蒲开口,但对方一直不说话。僵持许久后,她在椅子上转了个90度,正好面向他。 “我不想直接和我爷爷说她去世了,”她沉不住气,“他年轻的时候去过好几次欧洲打听消息,结果有人说她在船上染病死了,他当时就大受打击。他现在人在病床上,好不容易有了希望,要是再是这个结局……” “她跟着走的是个欧洲舞团,”宋维蒲转过头,“那她为什么会来澳洲?” “我也不知道啊,”木子君伸出手,把手链上那颗镶嵌着红玫瑰的玉珠转到最上面,“我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把这颗珠子给了长安旅社的老板,老板的孙子又在他爷爷去世以后把珠子和其他遗物捐给了国内一家华侨博物馆。” “反正中间又隔了好多人,这珠子就回我爷爷手上。他这才知道,金红玫不在欧洲,在澳大利亚,还在墨尔本的唐人街生活过。” “你们还能联系上长安旅社老板的孙子吗?” “能联系,可是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家就离开澳洲了,这珠子也只是他爷爷遗物里的一个,什么说明都没有。” 木子君手指捏着那枚镶了红玫瑰的玉珠,沉默半晌,再次鼓起勇气开口。 “宋维蒲,”她说,“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见过她的人了。” “我知道,”宋维蒲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把剩下六颗珠子找回来,”木子君看着他,“我想在我爷爷去世之前,把这串手链完完整整地还给他。” “我想和他说,金红玫虽然去世了,但是一直记得他。金红玫也像他一样,一直留着他们的定情信物。他们只是错过了,不是不爱了。” 宋维蒲屈起食指,指节一下下地叩着桌面。 “万一……”他说,“真的不爱了呢?她养了我18年,没有和我提起过你爷爷,家里也没有你说的那半串玉手链。你爷爷满欧洲的找她,她从来没回过国。结论……也很明显了。” 他说得句句在理,木子君也哑然。她手指一颗一颗的摸过自己手上的玉珠,“结发为夫妻”…… 六颗珠子,一句诗,一朵红玫瑰。而竹叶与“恩爱两不疑”,就这样遗失在被定性为“不爱”的岁月里。 好忧伤,木子君想。 她想过河,桥说你过了也白过。 正忧伤着,桥又说话了。 “不过也没关系,”他说,“就算她不爱你爷爷了,我觉得也没关系。” ……啊? 木子君抬起头,看见宋维蒲单手举着由嘉方才留下的话剧大纲,目光迅速地扫到末尾。 “木子君,”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想知道这些珠子在哪里,就需要弄清楚我外婆在澳洲都发生了什么。这段人生,和爱情没有关系。” 他把剧本放下,目光转向木子君。 “这是她自己的故事,”宋维蒲说,“我那天晚上和你说了,我现在,对这段故事也很好奇。”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第 8 章 这是木子君第三次来唐人街。 前两次来,一次半夜,一次白天,今天这次是个傍晚。暮色让整条街泛出柔和质感,几家中餐馆点亮门前灯笼,门外是大排长龙的中外食客。 她跟宋维蒲身后,发现他几乎认识这条街上所有人。路过一处沪菜馆时,宋维蒲被老板娘抬手截停。木子君从他身侧望去,看见个卷发假睫毛的阿姨和他寒暄。 “资料用上了伐?”她问。 宋维蒲很快反应过来,回答:“嗯。” “那就好那就好,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老板娘捋了捋胸口,“用功哦,为了份作业灰头土脸找了半宿……” 木子君插嘴:“你找什么啊?” 宋维蒲面无表情地加快步伐,把她从菜馆门前带走:“没找什么。” 老板娘看着他俩走远,从兜里掏出把瓜子,嗑开又“噗”一声吐掉皮。 “锐乌长大了,”她点点头,“晓得带女孩子回家了。哎,要是他外婆还在就好啦。” 绕过沪菜馆,前面就是宋维蒲上次拐进去的岔道。木子君跟着他走进去,路过两扇后厨的门和一道蒸腾着热气的通风口,这才抵达那栋小楼。 楼是红砖砌的,分上下两层。木子君观察了一下一楼的铺面,发现大门紧锁,窗户紧闭,里面的玻璃柜都清空了。墙上钉了幅画框,玻璃压板蒙了厚厚的一层灰。 “这是什么地方?”她扶着窗户转头。 “以前卖灯具的,”宋维蒲说,“现在关门了。” “为什么关门啊?” 宋维蒲掏出钥匙,带她沿着露天的楼梯往楼上走。 “我没时间打理。”他说。 看来也是金红玫的。 金红玫还真能干,孤身一人来到大洋彼岸,在唐人街攒下一家书店,还有一家灯具店。而且听这意思,都不是租的铺面,是买下来了。 铁楼梯一走咣当当的响,木子君加快步伐跟上去。二楼上去是条狭窄的平台,直通到住户门前。宋维蒲转动钥匙,“咔哒”一声,回头示意她跟上。 踏入大门的一瞬间,木子君觉得自己进了一个很古老的时空。 进门是花拼地板,奶油色墙漆,墙上装了大理石的壁炉。壁炉上摆着照片,是宋维蒲从小到大的毕业照,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则挂了副世界地图。壁炉旁有一件复古的唱片机,壁炉下是墨绿色的皮质沙发,扶手处已经被磨得发白。 不过除了这些家具,剩下的东西都很中式了。进门后不久有个下沉的台阶,进了客厅,正对一面红木圆桌和藤编椅,书架柜子上都放着青花的瓷器。窗户尤其偏中式,木质拱形,把远处的唐人街框进画幅里。 联想到自己那个家徒四壁的出租屋,木子君由衷感慨:“你家好好看。” “是么?”宋维蒲瞥了一眼四周。大概是在这里长大的原因,他没什么感觉。两个人换了鞋,他带木子君往屋子里面走,然后把金红玫的卧室门打开。 方才两个人已经就金红玫的事达成共识,木子君也和他说从那本花名册里翻出点东西。他想了想,觉得说再多话,不如带木子君来看一眼金红玫生前住的地方。 “不过也没什么东西,”他示意她进门,“我都翻过一遍了。” 木子君蹑手蹑脚地进来,打量金红玫的卧室,明显有点忐忑。 她的房间很朴素,一张床,一个极大的衣柜,靠窗的镜子前是梳妆台。暮色倾斜,木子君几乎能看到她在这间屋子里起居行走,慢慢老去的样子。 “你可以翻,”宋维蒲说,“我晚点整理。” 说完,他从靠着墙直起身子,转身朝门外走。房门被半掩,木子君手足无措地站了半晌,终于走到她衣柜前。 她双手合十先默念:“金奶奶,我是来帮我爷爷找你的,你不在,我就找找珠子。我没有没有不尊敬你的意思啊。” 这么想完,她缓缓打开衣柜,一件件地观察起金红玫的衣物。 她爷爷和她提过,金红玫爱穿旗袍。可是这衣柜里的旗袍并不多,颜色也都很朴素。联想到书店和灯具店,木子君猜测金红玫后半生已然走上了勤劳致富的路线,旗袍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衣服就此被淘汰。 不过衣柜里还有一个单独辟出的空间,挂着几条颜色鲜亮的舞裙。木子君拉着裙摆扯开看了看,有一条裙摆缀着黑色羽毛,腰间刺着金色牡丹。 她一脸困惑地研究了一会儿,把这条裙子塞回去了。 女人房间,还值得一看的就是梳妆台,按理说这也是最可能放玉手链的地方。不过宋维蒲已经明确说过这里没有,木子君在首饰盒里翻了翻,也只翻出几串配套的耳环戒指,两串珍珠项链,和一枚荷花样式的簪子。 客厅里传来响动,她把东西都放归原位,重新回了客厅。刚才她把那本花名册放上茶几,此刻宋维蒲正撑着额头研究。 见她出来,他直起身,手指在员工花名册上点了点——她用红色铅笔在那一页上画了个圈。 “你画了陈元罡?”他问,“这个人怎么了?” 那大概是金红玫往后三四页的位置,陈元罡的职位是门童。木子君“哦”了一声,急忙坐到他身侧的沙发。 皮质沙发下陷,她低头去找名字。两个人身子靠近些,宋维蒲侧脸看她,并没有躲开。 “我把花名册上这些人,”木子君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都用中英文在网上查过一遍,能查到消息而且确定是本人的,只有这个陈元罡。” 她掏出手机,地图搜索出名字。宋维蒲侧身望过去,看见她的定位在墨尔本郊区一座偏远的山上。 他大概知道那个地方。山腰处有座小镇,藏着些红酒庄园和农场。只不过木子君找的这个地方,还要再往山上走几公里。 “他家?” “不是,”木子君说,“他家开的粤菜馆。是一个山顶的中式庄园,名字就叫‘陈元罡私房酒家’,现在是他孙子在经营。他们家网站有关于陈元罡的介绍,提到他刚来澳洲在唐人街一家旅舍当门童。” 宋维蒲接过手机看了看。 地图上有这家粤菜馆的照片,“陈元罡私房酒家”的中英双语刻在两扇牌匾上,被庄园外的树木遮掩着。 “你打算从这家粤菜馆开始问?” “对,”木子君忙不迭点头,“不过现在就是……有一个、不对,有两个问题……” 宋维蒲抬头看向她。 “说。” 她坐直身子,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她说,“这个地方好偏,也没巴士车站,没有车根本过不去,我得有个人开车带我去。” 宋维蒲没说话。 “第二,”木子君继续说,偷偷加了一根手指,“我担心就算陈元罡活着,他也是一个……只会说粤语的老爷爷。这边这种老移民太多了,我可能和他沟通,比较有障碍。” 客厅里很安静。 木子君想,宋维蒲这么聪明,他肯定知道她什么意思。 过了半天,宋维蒲终于开口了,下的结论比她想得更聪明。 “我懂了,”他说,“你是给自己找了个司机,还会翻译。” 木子君:…… “那不是你也说,”她努力找补,“你也对你外婆挺好奇的……” 宋维蒲抱着手臂靠回沙发上。 “也没有好奇到这种程度。”他说。 ? 木子君拿着花名册,顿时陷入一种“你干吗啊不是都说好了怎么突然变卦”的错乱中。她把手机从宋维蒲手里拿回来,戳了戳公共交通抵达,随即被单程长达四个小时的转车和行走路程超过5公里击退。试图研究打车,又发现这破地方荒山野岭,估计很难叫到Uber。 更别说她“磊猴”和“痴线”的粤语水平…… ……不是,这桥怎么这样啊!想搭就搭,想塌就塌! 身边沙发一松,木子君目光跟着宋维蒲走,发现他起身去倒了杯水,样子简直是没把她的崩溃放在眼里。一瞬间,她懂了由嘉嘴里那个“对谁都很表面”的人。 木子君把花名册往茶几上一扔,耐着性子开口:“宋维蒲,我以为刚才在学校,咱俩不是说好了吗?” 宋维蒲拿低杯子,神色也意外:“说好什么了?我只说我对我外婆好奇,也没说别的。” 木子君差点给他噎死。 “我挺忙的,”他说,“书店,图书馆,还得上课。” “由嘉不是说让你招店员吗?”木子君也站起来了,“你书店有人帮忙看着,就没这么忙了。” “招人?”他说,“你知道澳洲最低法定工资多少吗?” 怎么有人能把不舍得花钱雇人说得这么遵纪守法??她再次被他噎住。漫长的沉默后,木子君长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 他俩最后,一定会回归纯洁而稳固的金钱关系。 “那你要不然,就当成接机呢?”她问得诚恳,“你接机来回也要一个多小时吧,那我们算下去这个山庄要多久,然后——” 她反应太慢,宋维蒲打断她的话,语气带了循循善诱的意味。 “我没你想的那么缺钱,”他说,“我是缺时间,缺人帮我打理书店——” “——那我帮你打理书店行了吧!” 客厅过分安静了,只有宋维蒲喝水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我不用法定最低工资,”木子君叉腰站着,破罐子破摔,“你就当我打黑工——不是!当我打义工!” “我也没那么黑。”宋维蒲说。 木子君叉着腰反应片刻他的话,猛然抬头。 哦,弄了半天,这桥不是塌了,这桥是要收她过路费啊?? “你想周几去找人?”宋维蒲简直是无缝衔接了刚才的对话。 “周……”木子君恍惚道,“我看最早的预定是这周六……” “行啊,”宋维蒲把水杯放下,“那就周六。” 木子君:…… “那你周五没课的时候,来书店试下工。” 木子君:……………… “下楼吃饭?”宋维蒲起身去穿外套,“和我一起能打七折。” …… 一小时后,木子君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手机屏幕亮起,是朋友来问她留学生活的进展。 [就上次你说那个接机的帅哥] [又帅又好使那个] [有啥进展吗?] 木子君:…… 她忽然悲从中来,抄起手机恶狠狠地回复。 [一点也不好使!!!] [奸商一个!!!] *** 周五。 木子君小时候写作文:今天的天空阴沉沉的,还下着雨,就像我现在的心情。 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倒不是说没有打工的计划,但宋维蒲这事她怎么想怎么有种连蒙带骗的感觉。好好一个女大学生,抱着使命远赴重洋,调子起得挺高吧?喀嚓,开始在唐人街书店打黑工。 她撑着伞进了唐人街,走到Club门前,收伞抖了抖,水溅了一裤腿。时间还不到9点,大部分餐馆都未营业,连赌场里的人都比前两次来稀疏。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电梯,抱着手臂站进去。电梯上升,摩擦出铁锈质感的噪声。出梯门右拐,走到尽头,“相绝华文图书”的牌子映入眼帘。 想着自己还有求于宋维蒲,她深吸一口气,状态平稳地推门进去。 大约是阴天的原因,书店里今天所有灯都打开了,白炽灯照得室内一片冷白。木子君在门前站定片刻,听见角落里传来一阵“喀嚓”声。 循声望去,宋维蒲半坐在桌子侧沿,正在给桌面上的书拍照。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木子君,头向柜台的方向微侧。 她往过走,他也回身,边从相机里往外拿存储卡边示意她坐下。两人在柜台电脑前一坐一站,她放下包,忍不住询问:“干什么啊?” “干活。”他说。 把读取器插上机箱,他起身拿鼠标,另一只手随意搭在她座椅后背。木子君正襟危坐看着电脑屏幕,相机内存卡打开,全是他刚才拍的照片。 鼠标晃了一下,他又打开网页。木子君辨认片刻,发现是国内一家网购平台的商户后台。 “帮我上传一下,”他说,“商品描述都是八成新,定价先空着,我下午填。” “你要开网店?”木子君问。 “嗯,”宋维蒲点头,把鼠标推到她手边,“你不是说我店里很多书在外面绝版了吗?放着也是滞销,不如拿去网上卖。” 鼠标轮往下一划,是琳琅满目的书皮封面。木子君茫然点了下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按住他胳膊。 宋维蒲身子一僵,试图抽走未遂。 ……她劲儿真大。 “咱们说清楚啊,”她语气认真,“我给你店里干活,你明天带我去找人,以后也不能随便撂挑子。” 宋维蒲愣了片刻,明显是没听懂这高深的中文词汇,反问道 :“什么是撂挑子?” “就是……”木子君一时语塞,“就是你不能不管我!” 她手按着他胳膊,他侧站在她身侧。窗外雨势渐大,敲打着玻璃,叮当不绝。大约是书店太旧了,这些书也太旧了,屋子里泛着一股淡淡的潮气。 宋维蒲目光从她手上移开,慢慢直起身子。 “可以,”他说,声线在密闭的空间里压得很低,“不会不管你。”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第 9 章 宋维蒲说墨尔本天气变得快,的确如此。周五下了一天雨,周六便又晴朗起来。木子君早起随便弄了些吃的,正坐在客厅喝牛奶,晨跑回来的缅甸室友破门而入,激动询问她家门口那个在车外面等人的是不是她男朋友。 木子君立刻矢口否认,对方发出一声可惜的赞叹,继续询问那是不是在追她。木子君心道他俩目前的关系的确有些复杂,类似我把你当桥,你却想薅我羊毛。几个回合下来,已然回不到最初单纯的金钱往来。 推门而出的时候,宋维蒲果然正站在门外等她。 他个子高,右手拿着杯咖啡背靠车身。她难得见一个人等人的时候不玩手机,他似乎也不抽烟,只是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等她,仍是那副和四周环境既和谐又格格不入的气质。 宋维蒲身后是那辆车。其实木子君接机那次就想问这辆车的事,最近又常在街上看到类似车型——车头完全是轿车造型,驾驶室后面却没有后备箱,直接挂载无车顶的车厢,她在国内完全没见过这种车。 “Pick-up truck,”宋维蒲听到她询问后也略显惊讶,“你以前没见过这种车吗?” Pick-up truck,皮卡车,她的确没见过,但仔细想想,这种车型还真是很适合澳洲地广人稀又劳动力高昂的现状,能通勤能越野能运输,当然还能……接机。 “你自己买的吗?”木子君问。 “成人礼。”他说。 她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跟着宋维蒲去上车。走了两步又见他转身看向自己,提醒道:“右舵车。” 爬上副驾驶的时候,木子君由衷感慨:不一样的地方真是太多了。南北两座半球,季节相反,车型陌生,连左右舵都得走错几次才能修改惯性思维。 简直难以想象金红玫当年语言不通,是多久才彻底习惯下这里的生活。 气温终于升到了不用开空调的程度,她绑好安全带后降下车窗,目光也移向窗外。这还是她到墨尔本后第一次出市区,心情颇有种小学去春游的愉悦。 她手臂架在车窗处,阳光也打穿了腕上的玉珠。木子君忍不住又一颗颗地摸过去,拇指指腹在金边红玫瑰上摩挲,感受凸起的金属和宝石质感。 她忽然有了个念头,转头问道:“宋维蒲,你们澳洲有立春的概念吗?” 男生正变道,没听懂她的话。 “什么是立春?” “就是春天从今天开始的意思,”木子君说,“我们历法里有一个专门的日子,过年用的也是这个历法。你们南半球季节和我们是反着的,你们有吗?” 宋维蒲想了想,回答:“可能有天文概念上的吧。你说的那种,我不记得有。” “这样啊……”木子君点点头,目光移向窗外,“那我感觉,今天天气这么好,今天就可以算澳洲的立春。” 宋维蒲笑笑:“所以这个历法可以凭感觉定?” “那倒没有,”木子君又把胳膊放到车窗上,架着下巴,“不过反正这里也不用这个历法。我们随便定一个,别人也不知道。” 顿了顿。 “我爷爷说,他第一次对你外婆动心,就是立春那天。” 他们已经上了高速。时间很早,又是周末,路上竟然没什么车。车速快,风太大,宋维蒲把车窗都关上。木子君额头抵着车窗看路旁的风景,心不在焉地给他讲。 “他小时候家里经商,有一年冬天,他帮家里去上海谈生意,”她说,“当时还没打仗,他家里也没衰落。那笔生意谈得很大,成交以后,有当地的朋友带他去上海最大的那家舞厅。” “百乐门,你听说过吗?” “没有。”宋维蒲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着侧额。 “现在还在呢,”木子君收回身子,目光看着路前面,“你要是有一天回国,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看我外婆跳舞的地方?”宋维蒲点了下头,“有点奇怪。” 木子君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继续讲故事。 “你外婆当时是百乐门的舞女,还是最有名的舞女,”她说,“别的舞女跳舞是节目,她跳舞得拍卖。有时候拍项链,有时候拍耳环,她只给拍到她首饰的人跳舞。我爷爷去那次,拍的就是这串玉手链。”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算不上什么好人…这是他自己说的。他说那时候他年轻气盛,当晚碰上一个做生意的死对头,两人把这串手链价格越叫越高。到最后也不是拍手链,就是为了面子。” “看来你爷爷赢了。”宋维蒲说。 “嗯,他做了那个冤大头,”木子君笑起来,“就为了你外婆的一支舞。” 她动了下手腕,阳光打透玉珠。宋维蒲眼神动了下,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串手链。 “那天之后他本来就该回北平城和家里交差,但意外耽搁了。这么一耽搁,就出了事,一行人全被结仇的人报复。出事的那天是立春,他从百乐门带你外婆出去,两个人在同一辆车上,中枪以后一同逃到一处苏沪交界的乡下村落,然后一住就是……三个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倒也不算长。 不算长,他也没有详细和木子君说那三个月发生了什么。 但他偏偏就记了一辈子。 “哦,还有,”木子君抬了下手,“这串手链刚拍下来,上面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就是12颗玉珠。这十个字,都是我外公自己刻上去的。这红玫瑰和竹叶,也是他找人镶上去的。” “后来他说他要回北平,就把‘恩爱两不疑’和玫瑰竹叶都留给了你外婆,自己带着‘结发为夫妻’走了。” 一走就是一辈子。 “大概就是这样。”木子君说。 车减速,路两旁的树干逐渐浓密。木子君意识到他们要开始上山,再次降下车窗,窗外浓度极高的氧气立刻灌进车厢。 车就这么一头扎进山林公路。如果说刚才还有点没睡醒,那此刻便只觉得神清气爽。山路多转弯,宋维蒲降低车速,路旁不时掠过红酒庄园的招牌。 “我不懂三个月的事为什么可以变成一辈子的执念,”宋维蒲忽然开口,“而且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听起来也不是个专情的人。” “我也不懂,”木子君在车窗灌进的风里闭上眼,“我想过很多理由,最后觉得,人和人的相处有太多细节,连当事人也找不出具体的原因。比如我爷爷,他现在很多事都忘了,但是他会反反复复地提起,他们真正结缘,是那年的立春。” 山林更深,叶片涌动如潮。 墨尔本今日立春。 *** 车又开了半小时,终于抵达陈元罡私房酒家。山顶平台已经停了几辆车,木子君开始没觉出违和,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她这是在澳洲。 周遭已然尽是山野,除了面前的中式庄园,没有任何人工痕迹。一瞬间,木子君明白了陈元罡为什么要把餐厅开在这里—— 即便是唐人街,也是“嵌”在异乡的一处华人聚集地,充斥着各色人种和英文招牌。而在这种地方,只要人愿意相信,大可认为自己身处故乡的名山大川。 身不归乡魂可归。人心所在处,肉身不能困。 上山的时候木子君打过电话,门口已经有服务生在等他们。三人迈过门槛,迎面而来的是竟是一片香樟树。从树丛间穿过,庄园里两排房屋,一排是吃饭的餐厅,另一排小木屋看起来则像是能提供住宿。 吃饭的空间都是独立的,墙角摆放着青花瓷的花瓶,梁柱上的雕刻也是花鸟图案。不是宋维蒲还在身边,木子君实在是觉得自己已经回国。更让她意外的,是那些青花瓷瓶里面装的竟然是……沉甸甸的泥土。 她冲着那些瓶子发了会儿愣,便有个头发挽髻的姑娘走进来给了他们两份菜单。木子君接过细看,发现菜单封面是一张黑白照——一个华人家庭,两位男人穿西服站立,两位女人面孔一中一西,前排站了一高一矮两个男孩,正中间是个须发尽白的老人。 老中青三代男人的长相微妙相似,木子君移开目光,先试探着问那位挽着发髻的漂亮姑娘:“我想问一下,这位是不是就是……陈先生……” “您说哪位陈先生?”对方歪过头,眼睛眨了眨,木子君意识到她年龄并不大,只是碍于工作打扮得比较成熟,“这四位,都被称呼为陈先生。” ……对。 她把菜单方向调转,指向那位老人,确认道:“这就是陈元罡先生吧?” 小姑娘有问必答,给的比她问的还全面:“对呀,创建酒楼的是陈元罡先生。后面这两位是他的一对儿女,接手酒楼的是这一位和他的意大利妻子。不过去年,这一位——” 她的手指划过两个孩子中那张明显是混血儿的脸。 “陈笑问先生开始管理酒楼了。” “那陈元罡先生他——” “他身体不太好,我们也很少见到他。”小姑娘笑笑着说完,似乎这才意识到她问的内容太过详细,神色变得有些疑惑。木子君迟疑片刻后还是简述来意,对方往窗外看了看,回忆道:“陈先生现在或许没空,您刚才说那位陈老先生的老朋友叫……” “金红玫。”木子君说。 “那我得去问一下经理,”她点了下头,目光移到菜单上,“您要不然先点单,一边吃一边等?” 菜单压在手下一直没翻开,木子君点了下头,继而把菜单翻开。来之前她大概了解了一下这家酒楼的消费水准,但前几道菜价格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她还是觉得眼前一黑。 服务生单手拿着点单机,歪着头站在桌旁等她。木子君把菜单立起,挡住自己整张脸,看向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的宋维蒲。 宋维蒲:……? “怎么都这么贵啊?”她压低声音问。 宋维蒲默不作声地看了她片刻,也把菜单立起,回答她:“这种酒楼很正常。” ………… 木子君把视线移回菜单,又往后翻了几页,深感这锅折合人民币高达400人民币的粥里300块都是装修和服务。她又往后翻了翻,忽然听到宋维蒲那边传来一声带了些讶异的气声。 她继续立着菜单转过脸,看到宋维蒲的菜单停在了靠后的一页上。她迅速把身子偏过去细看,继续压低声音感慨:“找到一个15刀的菜,真不错。” 宋维蒲:………… 他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没在外人面前长叹出声,只是把那菜单向木子君偏了几度,手带着她视线从价格处移开,转而在菜名处点了两下。 木子君:“红玫河粉?” “要点这一道吗?”面前的小姑娘立刻在本上写了几笔,“这道可是酒楼历史最悠久的一道菜,当初陈先生发家,靠的就是在悉尼的唐人街开粉面档呢……红玫……诶?这会不会就和您说的那位金小姐有关系呀?” “您怎么不说话呀?” “哦,我在反省自己,”木子君默然片刻道,“你们反应,都比我快。” “各有优势,”宋维蒲放下菜单,“你很擅长用别人。” 木子君:…… 等陈元罡的孙子陈笑问过来花了不少时间,包厢窗外正对那片香樟树林,木子君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这种大片香樟在墨尔本这种纬度并不多见,更像是从国内海运过来。 与世隔绝的酒楼,香樟树,青花瓷,还有里面来路不明的泥土。她猜想这位老人在建造这栋山顶的豪华建筑时心中一定有些未了的执念,而那道以金红玫的名字命名的菜,已经证明他们这一行并未来错。 “红玫河粉,”木子君忽然笑道,“不知道陈元罡起这个名字有没有征求过你外婆意见,听起来又洋气又接地气。”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维蒲并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低头看着菜单上的那一页,像看到了一个人散落在这世上的吉光片羽。 原来拼凑一个人一生的除了遗物,还有旁人对她的记忆。 菜单的封面除了陈家三代人的合影,右侧空白的墙面上也记录了陈元罡早年的人生—— 1923年出生于广东台山,10岁跟随父母前往墨尔本,父母在唐人街开粉面档。1940年,他和父母前往悉尼,从接手自家粉面档开始,一步一步,成了全悉尼最豪华的粤菜酒楼的老板。 他在唐人街的时间与金红玫重合,那时她刚刚跟随那支欧洲舞团离开故土。“红玫河粉”这个名字乍听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对陈元罡来说,那或许就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也是他余生一切的开端。到底是和金红玫有怎样的渊源,才会让他饱含怀念的用金红玫的名字命名他事业的根基呢? 宋维蒲想象不到,金红玫也没有和他说过。 她甚至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她曾经有过“红玫”这样一个名字。 思绪正飘着,木子君在他身边长叹一声。宋维蒲把目光移过去,看见她也对着菜单发呆,满脸忧伤,仿佛共情了他的心路历程。两个人虽说此前打过不少交道,但直到最近去书店才知晓了彼此的专业——木子君学的是心理,宋维蒲学的是建筑。 这样看来,她这种共情能力,还是有一些学心理的潜质的。 果不其然,木子君又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菜单满脸神伤道:“就点了两份河粉,一个茶位就60刀,有没有搞错。要是每一颗珠子都要花这么多钱,我没找完就破产了。” 宋维蒲:…… “你不用算汇率你没办法共情,”木子君看了他一眼,“一个人300人民币,简直像在喝钱。” 宋维蒲:…… 所以不共情的人是他是吗。 这烫手山芋,是真烫啊。 半小时后。 陈笑问迟迟未来,木子君张望门外片刻,又给宋维蒲倒了一杯茶。他眼疾手快把杯子换了位置,推辞道:“我说我不喝了,再喝今天睡不着了。” “刚泡了两次,”木子君语气失落,“你再喝一点,咱们喝回本。” 宋维蒲:“……这顿饭真的不用你请。你别喝了,亏不到你身上。” “那不行啊,”木子君态度坚持,“你都送我过来出人出力了,我不能还让你出钱吧。虽说是咱俩一起做事,但我也不能总占你便宜——” 说话间一杯茶水又被斟满,递到了宋维蒲手边。他看着水面莹光长叹一声,无奈之际,楼道里忽然响起一阵吵闹声。 木子君循声望去。 他们进入包厢的走廊另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窗,正午阳光直射,几道人影直接从远处被打过来,投射到包厢门前。木子君看着走在最前的两道影子互相拉拽着,一道佝偻些,伴着一道很老的说着粤语的声音。 她下意识去看宋维蒲,对方将视线转向她,表情比她更意外。 “他说他要见金小姐。”宋维蒲说,“他说两个人已经……约好了。” 另一道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是很无奈的中文,带着一点外国口音的普通话。 “爷爷,我听不懂粤语的……你……这位不是金小姐,刚才经理说了,她只是认识金小姐。哎,爷爷,你不要跑——” 下一瞬,一道佝偻身影蓦然撞进包厢。木子君视线一动,和一双苍老的眼睛四目相对。 用“苍老”这个词来形容或许不大恰当。因为除了眼角的皱纹和略有浑浊的眼球,在那双眼睛之后,木子君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灵魂,十五,不会超过十六。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在看到木子君的一瞬间就眼睛亮起来,步履匆匆走到她身边,努力让自己说话的粤语腔调没有方才那么浓:“金小姐,金小姐你回来了呀?金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呀!” 他说话带着粤语腔调,但不浓重。木子君意识到他以前和金红玫说话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口音,急忙解释:“陈老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金红玫……” 十六岁的陈元罡似乎无法理解她的话。 “金小姐,我今天没做错事呀,”他委屈道,“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又戏弄我。舞会今天晚上就要开始了,你——” “你答应过我会做我的舞伴呀!” 木子君和宋维蒲对视一眼,这次是实打实的陷入了手足无措。 包厢的门被拉开,方才另一道影子的主人终于也赶到了。对方一张混血脸,脸部轮廓乍看上去是亚洲人,但五官的一些细节又有西方人的影子,那一头卷发倒是非常意大利。他像是已经预料到了屋内混乱的一切,打量了一下木子君和宋维蒲,又把目光移向自家控制不住的长辈,长叹一口气。 “爷爷,”他走过去耐下性子,“我说过了,这位小姐不是金小姐——” “她就是金小姐!”陈元罡彻底被他烦透了,回过头发火的样子就像个和家长发脾气的少年人,“老豆!你能不能不要再管我去舞会!” 宋维蒲&陈笑问:…… 木子君:“什么是老豆?” 宋维蒲:“爸。” 木子君:“……” 宋维蒲侧头不合时宜道:“学会第三句了?” 木子君:“恩……” 场面属实有些难以控制,漫长的僵持后,木子君把手里的茶杯转了一下,继而调整语气对陈元罡说:“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做的,你先去玩吧,我和你……老豆,单独说几句话。” 陈元罡方才一直得不到回应,忽然被木子君这么顺毛捋了一把,竟然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拄着拐杖晃晃悠悠朝门外走去,一位一直在门口张望的工作人员也急忙跟上他的步伐。陈笑问看着自家长辈背影消失,再回头时,对木子君的态度可以说得上肃然起敬。 “不好意思,”他说,“我爷爷已经以为自己十几岁很久了,认错人也不是第一次……” 他连声道歉,木子君终于慢慢把视线从陈元罡背影消失的地方收回来。纵然已经是隔代的血亲,但陈笑问脸上仍然留有他爷爷的许多面部特征,例如鹰钩的鼻梁与下巴当中的那道凹槽。 认错了吗?也算不上吧。 她能确定的是,她和宋维蒲的第一站,来对了。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9. 第 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第 10 章 信息量太大,消化起来有点费劲。 木子君在酒楼的梨花椅上坐着,眼看着陈笑问把自己本来就很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两只手倒叉腰侧,把敞开的西装外套掀到更靠后的位置,有如一只原地打转的混血大鹏。 “长安旅社,”他一边转一边复述这个名字,“我爷爷没有和我提过。” 了不起,金红玫也没提过。他们那代人如此寡言少语,对自己少年时代的经历约好了似的闭口不谈,把难题都留给这一代。 “我看陈老先生心心念念和金小姐的约定,”木子君开口问,“他除了今天这些话,以前没有和你说过其他内容吗?” “没有。他的记忆是去年开始错乱的,总是问我们金小姐怎么还不回来,在此之前,我和我父母,都没听过这位金小姐的名字。” 木子君:“那你觉得如果我去问他……” “很难说,”陈笑问皱着眉,“我们也试过让他说出更多内容,都被他用这是他和金小姐的秘密搪塞了。不过刚才他看到你以后……” 他停止原地打转,回过头仔细看了看木子君。 意大利男人,看拖把都深情,何况看人。木子君被他看得坐立难安,明显感觉到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宋维蒲把手抱起来,开始打量他们二人火花四射的对视。 “我想起来了,”陈笑问终于在宋维蒲的轻咳声里结束了和木子君长达十秒的视线交汇,“有时候,我爷爷凌晨六点会起床去院子里散步。他那个时候的神志比较清楚,你们要不然,等到明天早上试试?” 木子君沉默片刻,看向宋维蒲:“那我让你凌晨四点来接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宋维蒲:“怪不得让我喝那么多茶。” 木子君:…… 她又不会未卜先知! “没关系的,你们也可以不回去,”陈笑问连忙安排道,“我们这里不只是酒楼,也有住的地方。你们如果愿意留宿,我安排服务生去打扫。” *** 木子君什么都没带,好在庄园里什么都有。两个人晚饭也是在山顶吃的,碰见几对来度假的华人,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夫妻。他像是给墨尔本的华人造了一处幻境,让人觉得,来到这里,就等同回到了大洋彼岸的故乡。 陈元罡凌晨六点散步,那他们起码五点半就在院子里蹲守。木子君怕自己起不来床,吃过晚饭便早早睡下。 她给宋维蒲发消息:[我先睡了] 对方并没回她。 算了,他经常不回她。 山顶入夜极安静。人住在城市里,街道再安静也有噪声。但山顶的夜就是彻底的夜,再加上初春虫鸟未鸣,房间里只能听见树叶被风吹过,涌动有如浪潮。 木子君在这浪潮的翻腾声中醒过来,摸了摸手机,发现时间是半夜两点。 以及宋维蒲的回复。 [好,我去外面透气]。 发信时间:1:37。 木子君:…… 看来白天那个茶在他身上,劲儿是有点大了。 山中午夜,风声渐大。她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会儿呆,意识到自己这是睡得太早,生物钟略显紊乱。衣服都在床头,她抓来穿上,又把头发扎起来,决定去外面看看宋维蒲还在不在。 他们住的就是中午见到的那排木屋,宋维蒲的房间在她隔壁。木子君借着窗户往里看了看,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便裹紧衣服往下走。 不远处是他们吃饭的餐厅和陈笑问的厨房。 陈元罡这庄园到了晚上更加以假乱真,餐厅外的小池塘映着月色,呈现出低配版荷塘月色的朦胧感。池塘边的栏杆上靠了道人影,身形轮廓明显是宋维蒲。 远处的灯光微弱,好在月色还算明亮。月光清霜似的洒在木质连廊和宋维蒲身上,她咳了一声,往前一步,入了画。 宋维蒲并没被她吓到,也未觉她的到来唐突。两人都用胳膊撑着栏杆,她低头,看见水面上飘着一片残破的荷叶。 上个花期过去了太久,下个花期还远未到来。池塘上只有这么一片荷叶,象征这里曾有荷花绽开。 “宋维蒲,”木子君把下巴放到手臂上,忽然就知道了他在干什么,“你想她了?” “你还真是学心理的。” “和专业没关系,”她说,“人之常情。” 他们为了金红玫而来,她甚至被陈元罡当成她。他晚上吃饭的时候话就很少了,她也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 “也不算想她,”宋维蒲仰起头,开口说,“她那个年龄,离开也是很正常,我甚至很庆幸她没受什么苦。相比于想,我更多的其实是……后悔吧。” “为什么呀?” “因为你。” 木子君“啊”了一声,一脸茫然地转头看他。 他起初并没有更多解释,意识到木子君一直盯着自己以后,才慢慢转过身子,用后背抵住栏杆。天上月亮垂挂,月侧晕染开一圈光晕。唐人街上有老人和他说过,月晕预示着要刮风,月晕缺口的方向便是刮风的方向。 墨尔本日日起风,这样的光晕并不少见。 “我以前没有后悔过,”他的语气很淡,和他平常说话一样,情绪不多,“她把我养大,我给她送终,我以为这就够了。可是你来找我,你一直在问我关于她的事,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她。” “所以我后悔,我后悔她还在的时候,我没有和她多说些话。” “也不怪你,”木子君说,“我长大以后,和我爷爷也没有很多话。” “我小时候也不和她说,”宋维蒲看着月亮,“我整个青春期都很叛逆,讨厌所有人。两边的人和文化好像都不算完全接纳我,我也干脆拒绝接纳别人,包括她。” 木子君转瞬明白了由嘉口中高中时代的宋维蒲。 “不过你总归还是……很优秀的,”木子君说,“在唐人街其他邻居面前,金红玫应该很以你为傲。” “嗯,”宋维蒲点头,“她活得很张扬,什么都可以炫耀一下,我也每天被她拿去炫耀。” “我爷爷说她年轻的时候非常泼辣。”木子君说。 “老了也是,”宋维蒲忍不住叹气,“每次和我吵架就把我赶去街上,大声说今天不许吃饭,故意让街上其他叔叔阿姨听见。等我吃完了别人家的饭,她再让我回去,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懒得做饭。” 木子君笑出声音。 她觉得河对岸的那个女人在这个瞬间忽然清晰了起来,而不再是一个隔着岁月的影子。她用爷爷的话和宋维蒲的话拼凑她,拼凑出一个女人一生中的共性。 两人对话告一段落时,远处忽然传来了急促的“笃笃笃”的声音。 木子君朝远处张望,宋维蒲也直起身子。午夜山顶的薄雾里,一道佝偻身影逐渐浮现,竟然是陈元罡拄着拐杖跑了过来。 木子君下意识往宋维蒲身边站了一步。 怎么……怎么回事?不是说六点才起床吗,怎么半夜两点多就跑出来了。而且看这打扮,简直称得上整装待发。 “没事,”宋维蒲压低声音,“他好像清醒了,你和他说话试试。” 木子君咽了口唾沫,等着陈元罡跑到他身前。他脸上又是那种十几岁少年的神情,拐杖戳地“笃笃笃”,在雾气里过分清晰。 “金小姐呀,金小姐,”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木子君跟前,用蹩脚的口音和她说,“快和我来,我把宵夜带过来啦。” 木子君:“啊?” 宵夜? 陈元罡伸手来拉她的手腕,一握,手掌都是老人皮肤上才有的松弛和褶皱。木子君看了一眼宋维蒲,反手抓住陈元罡,问他:“去哪啊?” “去后厨呀。”陈元罡说。 他边说边抬手指,木子君纠结几秒,被他拖着往前走,终于想起问什么。 “啊啊那个……”她说,“他能一起来吗!” 她抬手,指尖指着宋维蒲。 陈元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打量,神色忽然带了丝鄙夷。 “金小姐,”他说,“和你说了嘛,好好谈一场恋爱。不要寂寞了,就花钱去找男人啊。” 木子君&宋维蒲:………………………… “算了,”陈元罡最终还是大度道,“既然是金小姐花过钱的男人,就一起来吧。” 说完,他又拄着拐杖“笃笃笃”的走了,另一只手紧抓着木子君。宋维蒲进退两难,一时拿不准要不要跟过去。 “宋维蒲!” 雾气里传来木子君的声音。 “你过来呀!” 细思之下,人家陈老先生也没说错,从接机到买书,他的确是木子君花钱找来的男人。宋维蒲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抬腿跟上。 …… 陈元罡带她去的竟然是酒楼的后厨。 厨房里没开灯,只能借着窗外的月光向内打量。木子君被他拉到了一处锅灶前,终于看清,锅灶旁放了一盘焦黑的食物。一老一少坐定灶台前,陈元罡把那盘食物推到木子君面前,邀功似的说:“快吃吧,金小姐,快吃。” 木子君回头,看见她花钱找的宋维蒲也跟过来了。 “他让我吃……”她小声说。 “那你就吃啊。” “都焦了……”木子君一脸不可思议,“你要毒死我吗……” “我毒死你干什么,”宋维蒲说,“毒死你谁给我钱。” ……神经病啊! 她瞪他,他若无其事地看回来。目光交锋间,陈元罡忽然拄着拐杖站到她身边,嗫嚅道:“金小姐,我都给你带了一个月的炒河粉了。” “那件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呀?” ……那件事情? 哪件事情? 木子君与宋维蒲对视一眼,男生使了个眼色,她神色便意味深长起来。 “那件事情啊,”她稳重地点点头,“我还得再考虑一下。” “不行的金小姐,没有时间考虑了,”陈元罡大难临头地瘫坐下去,“学校的舞会明天晚上就要开始,我已经应承他们……” 学校,舞会。 联想到白天的只言片语,木子君似乎摸到了事情的大体脉络。看来金红玫年轻的时候,和陈元罡有一些关于这场舞会的承诺。 方才和宋维蒲过来的路上两个人已经聊过办法,这一刻的木子君也了把椅子,坐到了万念俱灰的陈元罡对面。一把岁数的老人,沮丧起来还是和十四五岁的少年一样,眼角向下耷拉,满脸写着无助。 “我没有说不帮你呀,”木子君好声好气地说,“不过我啊,要考考你。” 陈元罡有点振作起来的样子:“考……我?” “是啊,”木子君点头,“你每天金小姐长,金小姐短……我猜你是有求于我才这样巴结我,而不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对不对?” 她循循善诱,说得陈元罡正襟危坐,一脸少年人的惊慌。 “不是的,”陈元罡朝她拼命摆手,“我是真的想和金小姐做好朋友的。这个旅社里,金小姐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是么?那这样的话……”木子君盯着陈元罡,意识到他看她的眼神浑然是在看金红玫,“你就把我到唐人街以来的事,完整地复述一遍,一个地方都不许错。说错一件,就证明你并不关心我,只是想利用我才跟着我。” 厨房外的樟树又一次被夜风吹得涌动,陈元罡拖着椅子往木子君的方向挪动半寸,诚恳道:“可以的,我记得金小姐来唐人街后的每件事,我是真的把金小姐当成朋友在意的。”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10. 第 1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第 11 章 【1938年,墨尔本】 金红玫第一次来长安旅社这一年,陈元罡15岁。 那些日子,旅舍里的客人都传言,有一家欧洲的舞团来到了墨尔本,舞团里各国舞女争奇斗艳,甚至有一名上海女人。唐人街的单身汉们各个好奇,但各个都掏不起表演的门票钱。 “欧洲的舞团,为什么来到澳大利亚?”这天早上,陈元罡听见有住客互相询问。 “战事蔓延厉害,欧洲也要被炸成废墟,”另一个人回答,“舞团那么多嘴等着吃饭,团长总得想办法,这才来到我们这边。” 隔山隔海,炮火尚未烧及南半球上这片遥远孤独的大陆。但白澳政策的阴影悬于头顶,选择离开的华人也逐日增多。唐人街上人丁奚落,大家互相传递着故乡的消息,也有人组织华人捐物捐款。 好的消息总归寥寥,时间久了,士气也低迷。中秋将至的那个月,旅舍里忽然有人起哄,说祝老板,这街上的金山客来到墨尔本,第一个落脚点总是你这里。今年你不如做件善事,帮大家安排些娱乐。 祝老板叼着一管从中东商人那里购买的水烟,洋里洋气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说吵什么吵什么,想做什么?打牌?放电影?叫那只破烂戏班来唱戏? 台下嘘声一片,都嫌他老土。最终有道声音响起来,说,去那欧洲舞团,叫舞女来给我们跳支舞! 嘘声渐小,旁观的人也兴奋起来。新来的欧洲舞团近日里名气渐大,那位金小姐的舞姿对当地是异域风情,对这条街上的人来讲却是久违的故乡。 起初只有几个人喊,到后面,就成了起哄。 来跳舞! 来跳舞! …… 祝老板喷了口烟,砸吧了下嘴,长长的水烟管挪到身边。唐人街近来人太少,中秋佳节都回不去故乡,人们想寻些热闹,也是情理之中。 “那么——”他拖长了声音,“小河粉!” 15岁的陈元罡连滚带爬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这是陈元罡随父母来到异国他乡的第五年。白天,他在墨尔本一所华文学校里和一群马来富商、上流华人的子女同窗读书;放了学,他就要赶到这家旅社做门童,为在唐人街不远处开粉面档的父母补贴家用。 他的父母厨艺并不精绝,做得最好的也无非炒河粉,而这档生意,也陈元罡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被街坊称为“小河粉”。 陈元罡讨厌这个外号,讨厌炒河粉的味道,更讨厌满身油烟的父母。放学后,他宁肯做门童做到天黑,也不愿意回到唐人街尽头的家。 接着说旅舍。 15岁的陈元罡站出人群,被祝老板用水烟敲了敲脑壳。他斜着眼睛看他,指挥道:“去,叫账房写封英文信函,由你送去舞团。问问单让那中国舞女来一趟,要花多少钱。” 陈元罡连声应下,回头便去二楼找账房先生写信了。一小时后,一封全英书信滚烫出炉,装在信封中,函口是遵循了外国礼仪的封蜡。蜡还滚烫着,陈元罡双手捧起,由唐人街一路跑至墨尔本中心的科林路。 那是欧洲舞团下榻的旅舍。 陈元罡平日学校唐人街两点一线,第一次来市中心的地段,紧张得眼睛都不敢抬。撞了好几个人,终于跑到旅社门前,只见三四个身段窈窕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吸烟,时不时发出嘹亮的大笑。 周遭往来的皆是金发、红发、棕发,陈元罡一眼认出同他一般黑发黑眸的金红玫。她穿着条金色长裙,画了浓妆,肩上披着被用作献殷勤的男士西装。她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东方女人都不一样,她站在那,就像从地底下窜起来一团金色的火焰。 她英文说得蹩脚,全是语法错误,但用最简单的词也能表达清意思,换来她身旁不同颜色皮肤女人捧腹——一群女人站着,像是一簇狂野的花盛开在科林街街头,来往的男士都忍不住侧目。 有个女人见到陈元罡,推了下金红玫肩膀,示意她回头。他生下来就没与这样漂亮的女人说过话,吞吞吐吐,结结巴巴,最后还是她将他手中的信封接过。 “我们想,”陈元罡努力显得大方些,“我们想请你,来跳舞。” “请我去跳舞?” 金红玫上下打量了陈元罡一遍,无名指抹了下嘴角的口红,学着他的调子说:“去外面跳,我可说了不算,你去同团长谈好了,他住在203。” 于是他又满面通红地接过信函,往她身后的旅社大门走去。走了没两步,金红玫叫住他,问:“你会讲英文吗?” 他在华文学校读书,英文写作在唐人街数一数二。只是他胆子太小,总是不敢开口讲。乍一被问起,竟然语塞了。 金红玫夹着烟走过来,轻提西装领口。西装肩型宽阔,披在她身上却不显晃荡,她瘦归瘦,身形竟可撑起男人的衣服,神色气场里带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陈元罡盯住她的脸,发现自己移不开视线,然后听到金红玫说:“我教你三个词,三个词足够了。” “挨——”她指指陈元罡。 “因外特——”她指指信封。 “西”——她指指自己。 陈元罡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三个词是I,Invite,She。 陈元罡忽然觉得,金红玫这个英语水平,发音和语法漏洞百出,都在西人面前高谈阔论,他怕什么?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于是他挺起胸,认真道:“我会讲的。” 然后他挺胸抬头地进了旅舍,去找团长了。 成年后的某一天,陈元罡在高尔夫球场吸着烟与人谈笑风生,他在恍惚间忽然记起,自己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昂起头来,就是与金红玫见面的那个下午。 他拿出在学校做汇报演讲的仪态去与那名英国籍的舞团团长交涉,语速均匀,用词严谨,最后团长竟起身将他送出客房。言谈间他也知晓,舞团很少允许单独演员外出表演,不过团长也与故土分别已久,在中国的经历让他明白中秋节的意义,因此理解唐人街中国人们的思乡之情。他允许金红玫去长安旅社表演,不过演出的费用须得直接送来舞团,金红玫能拿多少要他这个团长说了算,否则规矩将乱。 他都听懂了,也都记下,回去一字一句地转述给祝老板。祝老板难得正眼看他,夸他事情办得漂亮,又用报纸将酬劳包好遣他送过去。 自此,金红玫要来长安旅社跳舞的消息传遍唐人街。祝老板趁热打铁,中秋节的茶水座位限量出售,靠前的价格还要高些——只是再高也挡不住单身汉们趋之若鹜,茶水座位一票难求。 陈元罡高兴自己不用花一分钱就能看金红玫跳舞,学校里那些鼻孔朝天的公子哥都来求他帮忙安插座位。人们被白澳政策的阴云压抑太久,唐人街太久没有这样一件值得兴师动众的事,人人都在期待金红玫的到来。 中秋当日。 祝老板是个很讲派头的人,表演开场前,他便叫陈元罡把他在唐人街裁缝铺里为金红玫定制的舞裙送到舞团下榻的旅舍,又给他拿了租车的钱。一来二去,陈元罡已经成了旅舍与金红玫的对接人。他每天腰板挺直,中秋当天将衬衣别进西裤,抹了油头,体体面面地去接金红玫了。 他们下午的演出才结束,一群人浩浩荡荡回旅舍。金红玫走在最后,舞鞋拎在手里,赤足穿着黑金色的高跟鞋。团长对舞女们管得很严,表演的服装都是舞团的,演出结束后立刻归还。祝老板嫌那舞裙太西洋,为她定制的那件带了些中国元素,腰间还有刺绣的牡丹。 陈元罡捧着牡丹舞裙,跟在金红玫身后回她房间。她也不避嫌,人站进屏风后面就换衣服,光影重叠,影子投在地上,是曼妙的曲线。 陈元罡低下头,紧张得额头冒汗。正打算退出去时,听见屏风里一声懒洋洋的“过来”,双脚不由自主往过挪。 他看见屏风后的金红玫,舞裙上身,下摆坠着黑色羽毛,腰间金色牡丹,后背敞开,露着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骨。金红玫挺了下背,叫他过去:“过来,帮我系上。” 后背是两对系带,陈元罡满头大汗地走过去,小心帮她系好,手一点不敢碰到她身体。金红玫撩了下头发,发香在他鼻尖处爆裂开。陈元罡急忙往后退,退到屏风外,看见她的影子在梳头。 唐人街全是男人,金红玫出发前自己盘发,自己上妆。陈元罡下楼给她打点好车子,扶着她进门,自己坐进了副驾。 轿车开进唐人街,两旁的店家顾客全都停下手中活计,探头想看车中的女人。长安旅社旁更是站了一排买不起票又想一睹金红玫风采的人,挤挤挨挨,还是被下车的陈元罡轰开道路。金红玫摇摇曳曳打开副驾驶的门,人下车,走到哪里,哪里便寂静下来。 金红玫走进长安旅社,祝老板端着水烟出来迎接,言谈镇定,勉强能放上台面。茶水座上的人个个探着头看她,她轻飘飘地瞥,转头道:“祝老板,你的旅店,是给狼开的么?” 祝老板尴尬地笑起来。 祝老板付了一支舞的钱,她也只给众人跳了一支舞,脚步间是流光溢彩的夜上海。那一年的中秋节,女人是故乡的女人,明月也是故乡的明月。 一曲舞罢,食客意犹未尽,又点了不少茶点。祝老板这次赚得盆满钵满,笑眯眯地请金红玫上楼,与她喝了一壶海运来的碧螺春。陈元罡站在旁边端茶倒水,也听见了金红玫与祝老板的闲谈。 她说自己和日本人结怨,赶在上海沦陷前随这欧洲舞团跑出战区。海上艰苦,同行的一个越南舞女生了重病,她一路照料,可对方还是死掉。船上有人分不清她们两人面貌,甚至误传去世的是她,好不吉利。 漂洋过海到了欧洲,可那边也不太平。经济萧条,人们无心玩乐,舞团濒临破产。团长孤注一掷带他们来了澳洲,没想到在这边广受欢迎,赚了不少门票钱。 可惜,可惜。她在国内做舞女的时候,客人的打赏尚且归她自己。到了这舞团里,收入却要尽数交给团长,每月只得一点微薄薪水,攒不下半分积蓄。舞团里规矩极严格,舞女们甚至不允许拥有自己的舞裙舞鞋,只怕她们出去给别的地方跳舞。 或许是出于同为华人的情谊,也或许是今天的收入让祝老板看到了金红玫的掘金力。他沉思片刻,压低声音说:“不然,你以后便来我这里跳舞?我们关起门来,客人不多,只叫我私下的交情,绝不让他们走漏风声。” 金红玫眉间一挑,似是有了兴趣。她将手臂搁上桌面,陈元罡便看到了她腕上那串玉珠链子,七颗,一朵玫瑰和一片竹叶,还有五颗,上面刻着看不清的字。 “至于你没有舞裙舞鞋,也无积蓄的事……”祝老板目光也落在她手腕上,“今天你这一身,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定制,以后便归你了。你不必给我钱,将这手腕上的珠子抵我一颗,如何?” 祝老板识货,也看出她那玉手链是金红玫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他开口便要玉珠,金红玫明显迟疑。祝老板俯身向前,问她:“怎么?只一颗珠子,都不舍得?” 一边是难得的机会,一边是身上的首饰。陈元罡并不知道金红玫在迟疑什么,看见祝老板对自己使眼色,也凑过去,添油加醋道:“金小姐,你那团长管着你们,连些积蓄都存不下,你能跳一辈子舞吗?他们西人不讲人情,若是世道更乱,舞团解散,这异国他乡,你可该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祝老板又唱红脸:“莫要恐吓金小姐。” “这算什么恐吓,”金红玫冷笑一声,“你们别把我当成那二门不迈的闺房小姐,分不清轻重,说几句话就六神无主。祝老板的想法很不错,我金红玫身无长物,拿颗珠子,就当做投石问路。” 交易谈妥,金红玫起身下楼,陈元罡也识趣跟上。唐人街又是一路注目,他扶着她上了车,两人回到舞团的旅舍。金红玫在屏风后换了衣服,将祝老板定制的舞裙藏在床底下的行李中,又从梳妆台前拿起剪刀。 陈元罡忽然发现,她看着那玉手链的神情很复杂。带了漠然,也有不舍。剪刀张开搁在手链旁,迟迟无法合拢。 陈元罡壮起胆子问:“金小姐,这玉手链,对你很重要么?” 他一开口,金红玫蓦然回过神。再抬起头时,脸上仍是那副睥睨的神情:“没什么重要的。言而无信的人,我只当他已经死了。” 话音一落,她用那剪刀一铰,手链的线便断开。她把那颗镶着红玫瑰的玉珠拨下来,示意陈元罡来拿。 他抬手,那枚玉珠坠进他掌心,触感是玉的冰凉。 红玫瑰就这么到了祝老板的手中。她总在深夜舞团入睡时跳窗下来,在楼下的陈元罡会等着她,带她去祝老板私人的聚会。有一晚他们的脚步声似乎惊动了团长,他开窗探看,他们身子紧贴在墙壁上躲避 。 直到窗户关上,他们开始在墨尔本深夜的街头狂奔。金红玫在无人处终于放声大笑,笑声穿透雾气,将午夜撕开一条裂缝。 陈元罡十五岁那年,金红玫成为了长安旅社最隐秘的客人,他是秘密的保守者。 *** 1939年,东亚战场陷入白热化,平型关大捷,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说法。同年年底,德国闪击波兰,英法对德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 整个世界乱成一锅粥,只有澳大利亚仍是南半球的一座孤岛。除了年初的山火,另一个略显轰动的新闻,便是欧洲舞团的团长醉酒后与人起了冲突,被一名逃来澳大利亚的别国通缉犯一枪击毙。他的死讯,成了当日墨尔本本地报纸的头版头条。 陈元罡曾对金红玫说:“若是世道更乱,舞团解散,这异国他乡,你可该怎么办?”他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舞团原地解散,舞女们各奔东西。金红玫将自己的衣服首饰装进行李箱,最终决定先去长安旅社住一阵子。 团长不在,陈元罡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接她。他大了一岁,个子高了些,与她并肩从科林街走到唐人街。男人们打量她的眼神意味深长,金红玫目不斜视,进了长安旅社,先与祝老板关门商谈。 陈元罡照常在场。 他其实是替金红玫捏了一把汗的。 1939年的墨尔本,社会治安并不好。这片土地最初本就是英国犯人的流放地,又因为偏居南半球一隅,藏了不少从各国流窜而来的逃犯。危机四伏的大环境下,唐人街里也有自己的帮派和规矩。 正经混饭吃的人少,女人更少。金红玫一介女流,没了舞团做靠山,容貌又是一等一的漂亮,这样堂而皇之地迈进这里,简直是羊入狼群。 她人进了房间,门关上,右腿搭上左腿,身子斜倚。祝老板仍在抽水烟,烟雾飘得满屋都是,笼着他与金红玫。陈元罡站在烟雾外,听到金红玫与祝老板说,她想祝老板认她做个异姓女儿。 祝老板这个人,陈元罡还是了解的。书香门第出身,品行不说高尚,也算端正,只是家道败落后自己开始经商,精于算计些。 他看出来了,金红玫显然也看出来了。 “我自己又不是没女儿,”祝老板磕了下烟,“为何要认你做女儿?” 金红玫接过他的水烟,也吸了一口。 “因为,”她说,“您比我更清楚,唐人街这些男人,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认我做靠山?”祝老板笑了,“看出我在唐人街说得上话?” “不教您白做,”金红玫仍是斜倚着,语气游刃有余,“这几年,来澳洲的华人愈发的少,码头那边也有便宜床位,您这唐人街旅舍的生意怕是难做?” 陈元罡都忍不住点头。 白澳政策像阴影一样浮在唐人街头顶,连他的几个同学的父母都因为环境压抑选择离开,遑论讨生活的底层华人。旅舍住客不多,就只能靠白日的茶水营生——近来连茶水都少了。 “那您说,”金红玫俯下身子,“我往您那旅社门前一站,会如何?” 祝老板眼色一闪。 金红玫很清楚自己有什么,也清楚当下最紧要的是什么。人在异乡,无所依凭,她把自己仅有的筹码拿出来,换一个安稳活命的机会。舞团倒了,她要的是在这个算不上安宁的唐人街找个靠山,然后活下来。至于活下来以外的事——去他的礼法清白教条三从四德,都不在她眼里,她本就是舞女出身的。 “不过您这是旅社,”金红玫继续说,“可不是街角那种地方。祝老板,你懂男人,我也懂。你们男人么,越是那得不到的女人,越是见一面就心驰神往,对么?” “您认我做干女儿,他们不敢动我,又想见我,这长安旅社会如何?就算那白人警察来了,我也只是个做事的前台,他们能拿你如何?”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11. 第 1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第 12 章 金红玫顶着祝老板干女儿的名头,在长安旅社做了前台。陈元罡也从她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无依无靠的人要活下来,就得让自己被利用。 祝老板供她食宿,她又用私下表演的钱买了胭脂水粉和衣服,招招摇摇地往长安旅社前台一站,满街的男人便向蜂蝶一般被盛开的花吸引。以往,并非所有墨尔本的华人都在唐人街。但自从金红玫来了,哪怕是在墨尔本郊区农场做事的华人,每月也要找出一天时间,穿戴齐整,来长安旅社喝口茶。金红玫则提着裙角在男人间穿梭,由男人为她点烟,而她夹着烟大笑,仿佛她就合该生于这花团锦簇之间。 出乎陈元罡的预料,金红玫的语言天赋很好。来了不到三个月,便学会了粤语。闽南话么,也能讲。来的客人说什么口音,她便说什么口音。风情摇曳的女人说着乡音,更让这些顾客流连忘返。 陈元罡有一次与她聊起,她便伸出手指对他回忆: 上海话么,那是从小讲到大的,江浙一带的人都能聊得起。粤语和闽南话,来这边三个月耳濡目染,并不难。至于英语,是有人教过她些简单的,其余的出国后,与人说着说着就学会了,不过语法都是乱讲的。 “最初是谁教你?”陈元罡问。 金红玫那时正为自己染指甲,她吹了口气,神色忽然变得寡淡。 “是个混账东西。”她说。 “金小姐,”陈元罡又问她,“等仗打完了,你会回上海吗?” 金红把染了指甲的手搁在桌上,另一只手往嘴里递烟,示意陈元罡给她点。她吸了口烟,淡声道:“或许会回,也或许不会了,我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人值得我回。你要回去么?你不是说,你的亲戚都在灾荒年死绝了么?” “是的,是都死绝了,”陈元罡茫然点头,“可是……我很想念故乡的土地。” 金红玫笑出声来。 “那等你老了,就让他们用船给你运来几罐台山的土,”她说,“你装在青花瓷瓶子里,瓶子放在家里,把它当成你故乡的土地。” “那我也叫那个人,帮金小姐运来些故乡的泥土。”陈元罡很恳切。 “也可以,不过哪里是我的故乡呢?”金红玫说,“我是难民,一打仗,就从东北逃去了北平。待了没多久,又从北平逃去了上海,最后被家里人卖进歌舞厅,才来了这里。算了,或许我就是株野草吧,哪里的土地,也能长野草。” 陈元罡觉得她像生于锦绣的花,她却说自己是无根的野草。旅社门外又来了为抗战募捐的华侨团体,金红玫一手夹着烟,一手在晾指甲,让陈元罡把客人塞给她的澳币拿出去,以祝老板的名义。 金红玫与陈元罡说话的样子,和别的男人不同。或许是陈元罡年龄还小,脑海里生不出那些龃龉念头,对她好,也是当做对朋友的好。有一次金红玫说她近来总是半夜饿,陈元罡便每日从家里偷一份炒河粉,趁着夜色送来长安旅社。日子一久,金红玫腰围渐涨,她便私下凶他:“少放些油吧!” 于是陈元罡干脆自己半夜来炒,放少少的油。不过他实在厌恶这道菜的味道,做了半年,进步有限。 战况断断续续地来,华文报纸隔日由悉尼一家华文报社送达墨尔本,唐人街的男人们便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有人在想办法筹款,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说起风凉话。总是有新的面孔出现,也有旧的面孔忽然消失。在这新人旧人之间,陈元罡16岁了。 那日的晚饭,父母特意为他做了不是河粉的饭,陈元罡却高兴不起来。 或许是受了其他西人学校的影响,陈元罡所在的这所华文学校,男孩子到了16岁,会被准许参加秘密举办的兄弟舞会,每个人都要带着舞伴前来。 陈元罡是没有舞伴的,他一直猜测自己是他们学校最穷的学生。其余男生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随着舞会时间渐近,时不时便来揶揄他:“元罡,你寻到舞伴了吗?不然,我将我家中除草的女工介绍给你吧!” 有一次问急了,他一时冲动,脱口而出:“谁说我寻不到舞伴?我早已邀请好了!” 围观的哄笑声从学校响到唐人街,吵得陈元罡心烦意乱,连那晚的炒河粉都做焦了。金红玫吃得直皱眉,筷子一放——这怎的退步到比第一次还难吃了? 她要走,陈元罡急忙道歉。金红玫抱着手臂看向他,月色照着一张因为没填饱肚子而冷若冰霜、又美艳动人的脸。 陈元罡看了那脸一会儿,忽然有了主意。 金红玫起初自然是不答应。 虽说来了国外落魄了,可她当年也是百乐门的台柱子,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拉去舞会,算什么样子?可陈元罡似乎把她当成救命稻草,日日求,夜夜讲。为了讨她欢心,连炒河粉的技术都一日比一日精进,到后来,甚至比他父母白日卖得更好吃。 金红玫恨自己馋嘴。真是要拴住女人的心,先拴住女人的胃。她堂堂一个唐人街交际花,为了一口宵夜,竟然迟迟说不出拒绝的话。陈元罡求她求到舞会前夜,两人坐在黑灯瞎火的旅舍大堂,他可怜巴巴地问:“金小姐,我都给你带了一个月的炒河粉了。那件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呀?” 金红玫低头,看着陈元罡刚从唐人街尽头端过来的炒河粉。 经过一个月的历练,陈元罡这道菜已经做得河粉劲道,韭黄爽脆,分明泛着油光,入口却丝毫不腻。她金红玫吃人嘴短,眼见窗外月光如水,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行,我去就是了,”她说,“你去和祝老板说好时间,我要提前回房间打扮的。” “你这样去就很好看了。”陈元罡说。 “这样怎么够?”金红玫说,“你去上海问一问,我金红玫和谁出去,谁不是全场最有面子的人。” 陈元罡年龄小,尚且不懂何为面子。等到第二天,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进了长安旅社,看见金红玫穿着那身牡丹舞裙下了楼,头戴一顶西洋帽,帽尖别了羽毛,帽檐垂下黑纱,纱下是一张珠光宝气的脸。 金红玫说到做到。那一日,她艳惊四座,而他成了舞会上最有面子的人。他从没参加过舞会,第一次下舞池,用的是在家偷练的生疏舞步。男人16岁,身材还算不上拔节,金红玫穿了高跟鞋,也没比他低太多。他大着胆子搂她的腰,感受到了因为连吃一个月宵夜而导致的紧绷。 “你胖了。”他诚实地说。 “呸。”金红玫柳眉倒竖。 有交换舞伴的环节,几个觊觎许久的男同学一窝蜂似的涌上来。金红玫翻了个白眼,手搭在陈元罡肩膀上,懒洋洋地说:“累了。” 她对小毛头没兴趣。陈元罡的面子是炒河粉给的,这帮人没面子。 他识趣地扶着她往外走,金红玫边走边发牢骚:“当年在上海滩,我一支舞拍卖价格老高,能上座的都是名流富商。现在沦落到给你们这些愣头小子做舞伴……” 陈元罡说:“我也能做名流富商。” “你能卖炒河粉。”金红玫说。 “我可以从卖炒河粉开始,”陈元罡说,“等有钱了,就开饭店,开酒楼。” “你想法真多,”金红玫把高跟鞋子脱掉,赤脚和他走在夜色里,“要用船运泥土,要开酒楼,还要做名流富商。怎么,祝你飞黄腾达,成就一番大事业?” “金小姐这样的性格,若是遇见契机,”陈元罡认真道,“也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可惜我遇不见契机,我生来就是难民,然后做了舞女,现在么,是个前台,”她说,“我眼下不惦记大事业,只想活下来。以前依凭着他们洋人的舞团,如今依凭祝老板。我做不成名流富商,我只想做株野草,能自己扎根在这天地间,不再依凭任何人。” 陈元罡似懂非懂。 1940年,二战局势愈演愈烈。荷兰、比利时、法国先后被占领,日本提出“大东亚共荣圈”的说法,试图将在东亚挑起的战争合理化。消息传来,在澳华人怒火中烧,长安旅社的骂声从清晨响到打烊。 陈元罡在这骂声中与金红玫告别。 他的父母决定搬到悉尼,和在那里的同乡汇合,合伙开一家大排档。他走前为金红玫做了最后一次炒河粉,看着她吃完。 1948年,陈元罡父母在悉尼相继去世,他接手了父母的大排档。当年夜里给金红玫做饭的手艺派上用场,接手没多久就顾客盈门。 1990年,陈元罡回到墨尔本,与金红玫见了一面。他们都老了,小门童成了酒楼的大老板,小前台也如愿以偿,成为了扎根的野草。那次会面后,陈元罡开始着手酒楼的建造。巨额财富扔进这个荒山上的无底洞,儿子也忍不住过问钱都花在哪里。 原来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来处。门前的树,是海运来的故乡的树;瓶中的土,是海运来的故乡的土。 这是陈元罡所能记起的,与金红玫有关的故事。 *** 陈元罡太老了,说了太多话,说到困倦处,身子一歪,便要从椅子上栽下来。木子君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肩膀,看向宋维蒲的神情很茫然。 人岁数大了,入睡只在一瞬。被木子君扶着的陈元罡很快鼾声如雷,宋维蒲给陈笑问打了电话,叫他来接人。 陈笑问很快赶到,身旁跟着睡眼惺忪的酒楼经理。他让经理扶陈元罡回房间,自己留下,和木子君连声道歉。 陈元罡岁数太大,有些叙述也偏于混乱,但好在,金红玫为什么来澳洲,那第一枚珠子为什么在长安旅社,都在他的叙述间有了眉目。夜太深了,他们草草说了经过,便分头回房睡觉。 木子君和宋维蒲走到房门口,她又忍不住摸了下剩下的几颗珠子。感到她有话要说,宋维蒲放缓了步子。 “我听到前面,还当陈元罡暗恋过你外婆,”她说,“听到最后,又不像。” “确实不像,”宋维蒲认可,“不是所有男女间的感情都是爱情,他对你说话的时候,很尊敬。” “不过听起来,她确实对我爷爷没什么感情了,”木子君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接下来这些珠子还要不要找。” “看你的想法,”宋维蒲说,“我白天还得开车,去睡一会儿。” 木子君点了下头,目送宋维蒲进了房间。她也重新回到凉透了的被子里,用指腹一颗一颗地按过腕上的珠链。 屏幕亮了一下,难得宋维蒲主动给她发消息。木子君眯着眼睛点开,看见他的筹码头像后面跟了四个字。 [继续找吧] 他写道。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12. 第 1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3章 第 13 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墨尔本风停了吗最新章节、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墨尔本风停了吗全文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免费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 北风三百里 《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13章 第 1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4章 第 14 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墨尔本风停了吗最新章节、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墨尔本风停了吗全文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免费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 北风三百里 《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14章 第 1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5章 第 15 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墨尔本风停了吗最新章节、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墨尔本风停了吗全文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免费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 北风三百里 《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15章 第 1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6章 第 16 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墨尔本风停了吗最新章节、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墨尔本风停了吗全文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免费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 北风三百里 《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16章 第 1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7章 第 17 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墨尔本风停了吗最新章节、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墨尔本风停了吗全文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免费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 北风三百里 《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 为您提供大神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17章 第 1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8章 第 18 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墨尔本风停了吗最新章节、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墨尔本风停了吗全文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免费阅读、墨尔本风停了吗 北风三百里 《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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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义晨在发现军营里的军资没有了,就去训练将士们,现在将士们说他和他的女儿是在打击报复他们,所以,将士们极苦的,现在各个埋怨不已。”歌承信立马把听到的消息一一传给了歌绍海。 歌绍海再次皱眉,“你能确定吗?” “当然能啊。是王勇喝醉酒后与我说得,爹,你明天上朝就可以告苏义晨随即处罚将士啊。” “王勇喝醉酒了?!”歌绍海更加有些担心,毕竟,喝醉酒的人能不能说出实话还不好说,当初他们不是也曾经利用过灌醉王勇他们而来说苏玄歌之事吗?虽然在前文曾经说过他们是瘫痪了,可是后来经过皇上专门派御医给他们精心治疗自然又把他们的伤给搞好了,腿所谓的没有也只是一种夸大而说的话。 “爹,你没听说过‘酒后吐实言’,所以不会有假得,而且他们这也是没有防备之心呢,只要你告就是一个准数呢,他这完全就是借机生事呢。”歌承信一脸的相信之样。 “不行,我必须亲眼看一看才能相信。”歌绍海为了能“眼见为实”,自然就提出来要前去观看,到底是不是真得如王勇那么说得,如果是真得亲眼所见,那么倒是可以告一次苏义晨,这次就能好好把握机会呢。 “那行,我也听王勇说了,他们今天晚上估计还得要拉练跑,苏义晨是训练他们扎马步,练军姿,而苏玄歌竟然让他们头顶水盆,反正让他们都是累得喘不过气来。”歌承信立马点头,随即就与父亲商议何时去军营“见”一番,到时候也能有话说。 当王勇看到歌承信走后,这才一抹脸,随即笑喜喜的离去了,他回去向两位将军禀报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苏义晨点点头,正要准备让王勇回去休息时,倒是苏玄歌突然比划起来,“为了防止万一,不如咱们就再来一次将计就计吧?因为依照歌绍海的习性,你们觉得他会相信吗?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这倒是。”苏义晨要不是被女儿这么一提醒,他还真是忘记了歌绍海的性子,有时候,他还真是觉得眼前的女儿竟然比自己还要懂得多,真是多了一个福星啊。 在苏玄歌的要求下,于是苏家军再次开始了艰苦的训练,当然这也只是在演戏,不过,为了能让歌绍海父子二人看到他们的“苦逼”样子,也各个皱眉,满脸不喜之样子,如同受气包一样。 当歌绍海父子二人赶来时,已经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的漫骂声音,那声音不是苏义晨的又是谁的,这声音,他们二人并不陌生。 “你们真是的,就胜利这么一次就骄傲了?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本将军呢?是不是觉得本将军身体不好,就以为本将军不是将军了吗?还是你们把本将军当作什么了?” “任何事不向本将军通报,你们就把军资给了别人,你们到底是把军营当作什么了?那可是本将军的女儿所挣得钱,你们……” “都一个个给本将军站好,不要有任何悄声悄语的。” 在这骂声中,歌绍海和歌承信二人立马就一一飞身到屋顶上,并藏了起来,他们自以为没有人发现,但是苏玄歌身边的何小静早已察觉了,随即就向苏玄歌伸出手指。 苏玄歌不动声色的望着这一切,随即比划着,“爹爹,不必多说了,只要让他们好好训练才行呢,不训练完全就忘本了。你来训练他们得事,我等于会儿再来训练其他的事情。” “这也好。”苏义晨看到苏玄歌在向自己眨眼,自然就明白过来,随即就把一个个士兵单独叫出来,先是扎马步,结果姿势不对,就立马上前踢,士兵们立马一一摔倒在地上,然后一个个哭丧着脸。 其实,在这个时候苏玄歌很佩服这些演戏的士兵,没有想到他们的演技比起那些在现代的小鲜肉还要强一些呢,甚至还要技高一筹呢,看来,要是这些人穿越到现代的军队里或者去当真正的演员,那完全是比网红、小鲜肉更加会红的,因为他们的实力可在呢! 歌承信和歌绍海看到这一幕时,顿时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喜悦神情,尤其是歌承信还看向了歌绍海,而且脸上的笑意就是笑靥如花。 “暂时不急,我们再慢慢看,到底苏玄歌会不会再训!”这一等就是大半夜。果然到了半夜三更,苏义晨以累了为由就进主帐休息,而苏玄歌却是再次板起了脸,而且还让他们跳高,必须达到她所谓的标准——用一个木板子,专门量那些士兵们的跳得高度,不达标准,根本不行的。 当看到士兵们再次露出不满意的神情之时,歌绍海这才放心的点头,“走,我们回去商议如何禀报。”说毕,父子二人再次从屋顶上跃下,随即匆匆而走。 当何小静看到歌氏父子二人走后,也忍不住再次冲苏玄歌点点头,苏玄歌一笑,随即一挥手,就让士兵和将士们各自回去休息了。 随后苏玄歌也来到了主帐里,看到有王勇等人在里面等着,不由笑着比划道,“一切顺利,不过,我相信,他们今天还会回去商议事情呢,不过,也不必过于心急,等到明日上朝之时,到时候对峙,王勇你可以说自己没有说过,更加不要说见过歌承信。” “明白。”王勇点点头,表示知道苏玄歌的用意。 “好了,现在大家可以好好休息几个晚上了,因为今天晚上他们的亲眼目睹,也不会再来探视了。”苏玄歌再次比划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父女二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军营里待了下去。 也可以说,苏玄歌还真得懂得了人心,比苏义晨这个现实中的古代人更加了解古代人,谁让她是具有现代人思想的穿越者啊,这就是她的优越性,更加揣测人心也是最佳得啊! 歌绍海在回到家里之后,再次把儿子叫到屋子里,开始商议如何禀报苏义晨和苏玄歌夜训将士,让将士们叫苦连天呢。 歌承信倒是想得极简单,“直接找王勇来说不就行了吗?” “你懂什么啊,要是这样以来,王勇在里面做事不是对我们更加不利吗?对了,魏珂这个人还暂时没有暴露吧?”歌绍海在瞪了儿子一眼之后,又突然提起这个叫魏珂的这个人来。 “没有,苏玄歌她根本不会想到魏珂也是我们的人。不过,他比起宁宇还要好一些呢。真是可惜了,当时他还是于心心地善良了,要不是他当时手软了一下,那个苏义晨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歌承信在这个时候,也不觉得自己有过错,反而觉得苏义晨没有死,就是他们的大意,更加觉得是过于善良了。 这要是让苏玄歌知晓,定会骂他是一个混蛋,竟然连狗都不如,完全就是禽兽,不对,说他是禽兽还算是侮辱了禽兽而已,禽兽还知道耻辱,而在歌承信这边却连耻辱都不知晓,真是比臭鸡蛋还要臭得很!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魏珂给咱们写信,然后以苏义晨公报私仇为由,就由为父来举报,并告苏义晨,这个时候,他要是不死在本丞相手中,那么本丞相这个歌字就倒过来写。”歌绍海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这才下定了决心。 在军营里,魏珂其实早已被苏玄歌记在心中,不过,因为她觉得这个时机还未到,所以,假装忘记了魏珂拔剑之事,但是这次唯一没有受到训练的人也就是他,也可以说是苏玄歌提醒过苏义晨,因此以“为魏珂好”为由,甚至苏义晨还多次说还要感谢他当时及时拔剑,才让他没有死去。 一开始魏珂还觉得比较舒服,毕竟,他是被特殊照顾的一个人,而且还成为苏义晨的“恩人”,他更加觉得此番做得真是很好呢。 可是在几天后,他才察觉到不对头,苏义晨和苏玄歌总是每次避开他找人商议,可是当他提出来反对意见时,苏玄歌就会比划,“因为你当时我为父亲做过事情,我们不能经常训练你,要不会被人说成我们是恩将仇报了。所以啊,你就好好休息吧。” 也是在这个时候,魏珂突然接收到歌绍海父子二人派人传来的消息,而这一切自然就被来照顾苏玄歌的何小静给看到,不过,她并没有声张反而是看到了魏珂的沉默,还有思考。 甚至还悄然跟随魏珂,亲眼看到了他所写的密信,当魏珂写完因为天亮了,才加上乏,所以,他也没有来得及收拾,就去洗漱,而何小静立马就把这一事告诉给了苏玄歌和苏义晨,还问要不要把魏珂这个人给抓住。 苏玄歌摇摇头,“不用,就让他今天晚上传送出去,你就当作不知道就行了。还有,一切就是依照昨儿我说过得来做。” “明白。”何小静点点头,随即就去做事,而魏珂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因此在洗漱完毕之后,就又回到自己单独的营帐里,然后把信给封了起来,随即传送出去。 当歌绍海接到魏珂让人传送的信之后,他并没有启封,而是径直拿着奏本前往皇宫而去,似乎是准备要告苏义晨呢。 苏义晨正准备上早朝时,反被苏玄歌暂时拦在军营里,“爹爹,不用急,等皇上叫你时,你再去也不迟,还有,你现在不妨以身体有恙为由,暂时避开。” “可是能行吗?”苏义晨作为一个比较老实的人,从未如此做过。 “放心,只有这样,才能让歌绍海他们二人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更加觉得这是你故意逃避的。”苏玄歌郑重的比划着。 苏义晨考虑到女儿的所做之事都是极有理的,因此也算是听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霍公公经过这几日的休整,自然身体也好了起来,因此再次回到了皇上身边,因此这声传话之音就是他的公鸭子声音。 “陛下,微臣有本启奏!”歌绍海先是打量了一下今天上早朝之人,赫然没有发现苏义晨,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就如此说道。 “何事,奏来。”高旭俊点点头,随即又皱眉,“今天似乎缺少两个人啊。” “回陛下,苏将军昨天与微臣所说,他因为正在喝神医开得药,因此身子有些不妥当,就给微臣所说了,微臣考虑到他和歌将军毕竟是受到过战争的影响,也就同意他们父女二人休养了。”孟峥天立马开口道,这是孟峥天在接到苏玄歌传来的消息之后,有意如此说的,而且对于歌绍海父子二人,他也看不惯了,竟然要里外结合,想要篡夺皇位,这可是他不允许的,更加是不能让这一对父子得逞。 “一派胡言,”歌承信毫不客气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让其他文武百官不由向他投来冷冷的目光,这皇上还没有说话,这个歌承信竟然敢在皇上面前抢话。 高旭俊似乎还没有发现或者说没有感觉到吧,只是把诧异的目光转身了歌承信和歌绍海,“不知歌军师是何意思呢?” 听到“军师”这两个字时,金太师忍不住皱眉了,这个军师早已名不副实了,倒是皇上竟然还一直把他称作军师,甚至还如此称呼他,真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头啊,可是皇上在问,他作为一介臣子又岂能指出皇上的错误啊,除了皱眉,再无别得办法了。 “回陛下,是微臣前几日与微臣的好友王勇,也就是苏家军的一员,在一起喝酒时,王勇却在埋怨苏义晨在得知他们的军资莫名其妙消失之后,竟然会以公报私仇来训练他们,说是他们没有安好心呢。”歌承信不等自己的父亲说话,立马就把王勇这个人给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顿时就引来朝堂上一阵大笑,歌绍海不由摇摇头,这个歌承信,自己这个儿子也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不过,为了挽救,他又急忙在旁边附和道,“当时微臣也不信犬子所言,因此就特意追问了一个人,不料,那个人还真是给微臣送来了一封信,现在就在微臣手中,而微臣也是想要启奏此事,不想犬子过于心急就说了出来。” 为您提供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22章 第 22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23章 第 23 章 原来是你 夏侯燕显然是撕破脸了,不打算对浮云剑宗和林云客气。 之前道台上,林云让他道歉,早就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要他夏侯燕给对方道歉。 天路榜首又如何? 不过才降临昆仑一年罢了,他夏侯燕成名之时,对方在他眼里连蝼蚁都不算。 别说荒古域,就算是整个东荒,他夏侯燕三个字在同辈之中也没有多少人敢轻视。 好言相劝不听,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公孙炎鼓足勇气道:“夏侯燕,你好歹也是荒古域年轻一辈的剑道领军人物,就没点羞耻之心吗?” “你算什么东西?” 夏侯燕眼中闪过抹嘲弄,冷声道:“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还不知道?你不过是个天绝城的杂种罢了,在荒古域内招摇撞骗,自称剑帝一脉传人,你这种废物我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你!” 公孙炎脸色瞬间就绿了,他平生最恨人说他的出生。 尤其是杂种两个字,这是他的软肋,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 “你找死!” 公孙炎当即暴走了,面红耳赤,不顾一切朝着夏侯燕杀了过去。 “小心!” 赵岩脸色微变,想要伸手阻止,却完全没能来得及。 公孙炎几乎是一眨眼,就冲到了夏侯燕的面前,浑身上下迸发出刺眼无比的剑光。 一股股凌厉的剑势在他身上绽放,这是剑帝御青峰赐给他的昊天剑诀,修炼到高深处可以在神丹之境就提炼出诸多先天圣气。 算是相当了得的鬼灵级功法,即便他只是入门,就已经展现出惊人的实力。 “好快的速度!” 与两大世家在一起的黄家四兄弟,眼中都闪过抹异色,浮云剑宗这帮人实力好像都不弱。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夏侯燕面无表情,他直接伸出一只手。 轰! 当这手伸出去的刹那,瞬间就化成了一天,笼罩在了公孙炎的头顶。一刹那间,公孙炎身上媲美太阳的剑光,立刻黯然失色,像是火焰被冷水浇灭,显得极为震惊。 其余众人,都显得颇为诧异,这夏侯燕未免太强了吧。 黄家四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震撼。 与此人合作,果然没选错。 黄家老大目光闪烁,嘴角勾起抹笑意。 “这……” 公孙炎震惊无比,他发现自己刺出去的剑,明明寒光凌冽,可在对方面前却是软绵绵一片,毫无锐气。 啪! 还未反应过来,夏侯燕一个耳光,就将他扇的跪倒在地。 扑通! 跪倒在地的公孙炎,神色屈辱之极,憋着很大的怒火,可始终无济于事。 “许久不见,杂种本性未改,胆子倒是真的变大了。” 夏侯燕目光鄙夷的看向公孙炎,眼眸中尽是嘲弄和厌恶,他是先天剑体和先天剑心。一出生就光芒笼罩,受尽追捧,内心深处更是孤傲到了极致。 对于公孙炎是打心底的厌恶,光是出身这一条,就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夏侯燕!你有种就杀了我,不然今日之耻,他日我肯定百倍奉还!!” 夏侯燕红着眼睛,咬牙怒吼道。 “杀你?” 夏侯燕冷冷的道:“扇你一耳光,我都嫌脏了手,杀你这种废物,你有这个荣幸?我夏侯燕,剑下绝不杀无名之辈!你在我眼中,连狗都不如,我用得着杀你?” 嘭! 说完就是一脚,直接踹在了公孙炎的胸口,只听得爆裂之声响起。 公孙炎吐出口鲜血,整个胸口都被踢得凹陷下去,发出一声凄凉无比的惨叫。 痛的五官都扭曲了,那等惨状,让叶梓菱等人后背发凉,同时怒火中烧。 呼哧! 赵岩一个闪身,将公孙炎揽在怀中,发现直接直接痛的昏死了过去。 可纵使如此,他的拳头依旧紧握,脸上写满了不甘和痛苦之色。 “夏侯燕,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赵岩深吸口气,木讷的眼神,闪过前所未有的寒芒。 “你想的可真多,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夏侯燕面无表情,冷冷的挥手。 叶梓菱果断道:“大家分开走!” 双方实力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与对方颤斗没有丝毫结果,叶梓菱心中很不甘,可依旧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嗖嗖嗖! 深林间,浮云剑宗众人,各自展开身法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夏侯燕刚要吩咐两大世家的人去追,黄家四兄弟中的老大黄岩成笑道:“夏侯兄,这点小事,不如交给我们几个兄弟吧。没必要大费周章,交给我家老四,这群人会主动回来的。” “哦?” 夏侯燕不动声色道。 黄岩成笑了笑,看向四人中的一浑身笼罩着黑袍的青年,道:“老四,给夏侯兄开开眼吧。” 那黑袍男子站出来,阴森森的笑道:“小事罢了,夏侯大哥在这等着便好,我们谁都不用动。” 两大圣者世家的翘楚,眼中都闪过抹异色,脸上尽是狐疑之色。 浮云剑宗的人可都不弱,尤其是赵岩和叶梓菱,他们中除了夏侯燕之外,没有人是这两人的对手。 这黄家的人未免太托大了一点吧? 还是圣古世家,有什么其他底牌不成。 黑袍青年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支造型奇特的骨笛。 他放到嘴边吹了起来,下一刻有极为阴森而刺耳而声音响起,呜呜呜,犹如鬼哭狼嚎般让人绝望。 初始,众人还疑惑不解。 没多久,深林中就响起阵阵恐怖的兽吼,那声音此起彼伏,仿佛全都入了魔一般。 轰隆隆! 整个大地都颤抖了起来,宛若末日来临般,好些妖兽被其直接掌控了。 “圣玄师。” 白展离眼中闪过抹忌惮之色,小声说道。 看来之前,那两头霸主级的妖兽,就是他用这方法控制的。 几人原本打算困住林云等人,等对方杀的精疲力尽后,再来守株待兔。 只是没想到,林云直接一人扛住了妖兽,将叶梓菱等人先送出来了。 “这小子,好邪门啊……”夏侯云在一旁嘀咕道,在那黑袍人身上,感受到了很多不舒服的气息。 夏侯燕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泛起了些许波澜。 对王者级的妖兽,这黄家老四似乎只能做到引导,无法完全控制。 可对其他级别的妖兽,在这骨笛的加持下,似乎做到了完全控制。听那此起彼伏的声音,所控制的妖兽数量,接近一百头左右的夸张数目了。 “如何,我这兄弟手段还行吧?” 黄岩成双眼微眯,看向夏侯燕笑道。 “圣音入魂,确实不简单。” 夏侯燕特意看了眼黑袍青年,颇有深意的道。 黄岩成眼中闪过抹倨傲之色,随意笑道:“小道罢了,与夏侯兄弟的神霄剑意比起来,不值一提。” 夏侯燕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有你我联手,荒山剑冢内的宝贝,肯定是手到擒来!”黄岩成笑嘻嘻的道,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至于这帮人,至多半个时辰,一个一个全都得滚回来,任凭夏侯兄处置,就当时我的见面礼吧。” 夏侯燕还是没有说话,对方有意展现实力。 既是帮助也是威慑,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一个个身上的煞气都惊人的很。 为您提供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23章 第 23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24章 第 24 章 身后这座亚洲最大的游乐园园长这会平时的威严姿态全无,在陆白身后九十度鞠下躬,是,陆先生和陆少夫人有需要,请随时吩咐。 说着弯身退下,保镖也退出了门外。 陆白看着外面缓缓在转动的摩天轮,这座‘宸玺乐园’,是爷爷在小宸和小玺两周岁的时候送给他们的,不过并时他们并不爱玩。 我知道。安夏儿坐在桌边吃着一块点心,抬眼望了了一下陆白说,听名字就是,当时在西莱我也听他们说过。他们两周岁时,陆家给他们办了最隆重的生日趴。陆白唇边淡然地笑了笑,当时媒体消息惊动全国,甚于传到了国外,我还在想着,你看到我们儿子过生日的消息,会不会忍不住,跑回z国。结果你什 么动静都没。 安夏儿刚喝咖啡,差点一口喷出来。 她用面巾纸擦了擦唇角,那个不好意思,我当时失记了,并不知道除了以外我还有两个儿子,如果知道,都不用想,我铁定会冲回去的。 也就是那时,我在想着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我。陆白叹了叹,眼神带着回忆,其实这几年我很想你,但怕听到你的消息我会忍不住让人将你从西莱带回来,所以也没有打探过你的消息。 至于安夏儿的安全关题,因为安锦辰在,他是不担心的。 安家的两兄弟虽然是他的情敌,但他却对对方有一定程度的相信,只是没想到安锦辰竟然没有阻止南宫焱烈他们洗去安夏儿的记忆,这是意料之外的 所以陆白只是从媒体上,时刻关注着西莱公主这几年的消息终于忍到三年,他还是坐不住了,在她过生日的时候过去了。这个,咱现在就别纠结了啊。安夏儿喝了口咖啡说,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如果之前我便随你回到了z国,那西莱的政乱恐怕就不会这么顺利解决了。我虽回了我们的家,但我父王以及西莱王 室,在南宫焱烈等人的控制下,恐怕会遭受到重大灾难,严重的话,连西莱一个国家恐怕都会被南宫焱烈夺去。 陆白也不反对安夏儿的这个说法,我不否认你说的这可能性,这也是我会出手帮西莱的原因,不只是因为那是你的祖国,而是我也不会再给南宫焱烈东山再起的机会。 南宫焱烈若是拥有了一个国家,他自然也就会去筹备到足够的资本再度来与他抗衡。 没有哪个人,明知敌人难以对付,还会给敌人一次掘起的机会! 所以,这是命中注定不是么?安夏儿眨了眨眼看着陆白,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闪耀的光辉,我们的相遇,分别,都是命运使然?你说是么,陆大总裁? 听到她调侃的称呼,陆白笑了一声,回过身,但是,我尝够了离别,我不希望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 如今安夏儿回到他身边的满足,愈发让他怀疑,过去的三年他是如何在饱尝相思之苦中度过的。 那样的日子。 他再也不想要 不会了。安夏儿只好再度安慰这个敏感的大总裁,就算你要分开我也不同意了,无论是为了我们的爱情不能再出现裂缝,还是为了我们孩子我们的家庭,我们也不能再分离。 陆白终于露出一丝浅笑,向她伸出手,过来。 安夏儿放下咖啡杯子。 走到他面前。 温婉地一计歪头杀看着他,怎么了,我亲爱的老公? 陆白的手轻轻搂上她的腰,每次听着她对他甜美的称呼,他就想把她疼到骨子里:安夏儿,我想让你知道,无认我陆白在外界人眼中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但是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男人。我会有一个男人的愤怒,一个男人的自私,一个男人的狭窄心肠,一个男人的醋劲,不想看到你 为除了我之外的人而付储过多的心血。 西莱是我的祖国,而我父王安夏儿说道,他是我唯一在世的父亲了,我既然与西莱的王室相认了,西莱有难,我自然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吧。? 安夏儿知道陆白指什么,就是指她太为西莱和她父王着想了! 觉得明明她父王在她小时候将她送出了西来,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但我希望,你以后会多为自己着想,多为我们着想。陆白看着她的眼睛,两个人的时候,他总是有太多的话跟她说。 总想叮嘱她,她安夏儿除了为他们的这个家,不需要为任何人付出,因为那些人不配! 你怕以后我会经常回西莱?不将这边当作家?安夏儿看着他霸道的眼神,无奈笑问。 你会么。 陆白看着她,果然在想这个问题。 虽然从西莱回来的飞机上,他答应过她,以后她想什么时候回西莱就什么时候回,他也会尽量陪她回去,但是他自然还是希望她将更多的心思精力与时间,都花在他们的家! ——以及他们二人的爱情上面! ——他实在想霸占安夏儿的所有! 不会。安夏儿直接回答,你知道西莱国宴后的第二天,我与我父王谈话的那次么? 陆白想了一下,你带着孩子去了。 当时我父王挽留过我。安夏儿明确地表示,他失去了我这个女儿太多年,亦失去了我母妃,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个父亲的肯求,他想让我留在西莱或留在他那个父亲的身边。 陆白收回手,面向着窗外面,睛睛仿佛时刻注意着他们坐在摩天轮上的孩子,虽然我之前反感鲁布旺夫,因为他当年对你的不顾。但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我能明白他的心情。 安夏儿意外地张了张嘴,你对我父王不满你还会明白他? 顿了一下,陆白唇角勾起最柔和的弧度,因为我也有女儿,如今我无法想象他们长大的那一天,将要嫁人离开我们的那一天我想我一定会很舍不得,也恨不得让女儿将来的丈夫入赘陆家。 安夏儿想笑出来,他们有三个孩子了,还要让女儿将来的丈夫入赘啊? 真是宠女狂魔本魔了! 对呀,我父王也是这样的心情。安夏儿强忍着不要笑出来,认真地与陆白分晰这个问题,但是当时面对我父王的挽留,我还是很坚决地说了我要和你回z国的决心,因为这是我们的家。 陆白看着安夏儿。 以及。安夏儿眨了下眼睛继续说道,我明白地跟父王说过,以后对我最重要的,不再是西莱,从我恢复记忆开始,我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家人和我的孩子了。 而西莱,我会想念,有空我也会回去。安夏儿在陆白面色一点点动容中,微笑起来,西莱还是我的家,但是,只是娘家。 最后她道,父王他很理解我,没有阻止我回来,所以 陆白猛地将她拽进了怀里。 紧紧地抱着。 脸埋在她的头发之间,呼吸深沉。 你真那样跟他说过?他没有反对?陆白又猛地睁开眼睛,你说以后西莱只是你的娘家? 他从不知道安夏儿跟鲁布旺夫国王这样说过这个问题,完全让他放下了一颗心 反对什么。安夏儿抱着他强健的腰身,笑道,我父王没你说得那么糟糕,当年让夏叔将我带出王宫是迫不得已,他知道我在外面长大结婚了,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又怎会反对? 陆白露出了笑容,放下安夏儿后哼一声,你算是在我面前,替你父王挽回了一点印象。 不然就算他答应陆家与西莱以前将会形成商业战略合作,会与西莱王室世代交好,那也只是看在安夏儿的面子上!安夏儿伸手抱着他手臂,抬起脸冲他眨了眨眼,别这么说嘛,如今我父王都同意以后我们一个儿子可以成为西莱的储君之一了,无论我父王曾经是否没有照顾好我,我都原谅他了,你也原谅我父王好么? 陆白看着她,安夏儿穿着一袭修身的v领长裙。 进来休息室后,她穿下了外套,曲线流畅,连伏起伏。 他身高的优势在,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对于一个男人的吸引。 那是不同与往日的纯情,不是过去的b杯 陆白的微笑清艳而脱俗,一点也看不出他的企图,怎么原谅? 啊? 安夏儿有点不明白他的话。 她权当是自己撒个娇,他竟还要跟她讲条件了? 男人不好侍候。 她被问住了。 陆白看了一眼休息室门外的保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暗示道,刚才在外面时,你说很热?凑巧,我现在也很热,非常需要降一下火。 如果连这话都听不懂,那就妄为人妻了! 安夏儿吞咽了一下,脸上笑有点僵,你确定么?万一他们现在下来了,过来了怎么办。 她倒不介意在哪,是什么场所,只要跟陆白在一起无论在哪她都可以满足他! 对! 面对陆白,她就是可以这么主动,就是这么热情! 陆白走到休息室门口对外面的保镖说,我休息一下,没有我同意不许进来。 是。 门口保镖立即回应,背向他们站得笔直。 在安夏儿冷汗中,陆白关上休息室的门,反锁上,一边脱下外套走来,魏管家跟着他们,他们一时半会不会那么快下来,就算下来了,知道我在休息,魏管家不会那么不知趣。 看着他衬衫勾勒出来的完美胸肌线条,健美的男性身材,安夏儿已经有点心猿意马了。 诱人这个词,绝不只是用来形容女人,陆白就是个行走的荷尔蒙 陆白看着发呆的的安夏儿,走过来,两只手重重地壁咚在她身后的墙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怎么?不愿意?撩人的嗓音,浑厚地钻进耳膜,令安夏儿心跳加速的同时,吞了口口水。 为您提供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24章 第 24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25章 第 25 章 “真的?” “他在说什么胡话?” “这东西居然是真的?” “怎么可能,当我们是小孩儿么?” 奥乔亚一句话,便让未来的七海强者们变成了扎堆儿的绿头苍蝇,他们的表情疑惑,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已。 “奥乔亚先生。”已经出了头的小普雷拉依,接着把自己定位成人群民意代表的角色,加大音量压住参赛者们窃窃私语的话音,向奥乔亚继续发问。 “我们经常航海的人都知道,藏宝图这种东西良莠不齐,假货极多,真品可遇不可求,所以,数量一直都不多,此外,因为其数目稀少,所以同一个宝藏基本上不会出现多张藏宝图,像你这样,用口大箱子装来一堆看着就是批量生产的货,怎么能够让人信服呢?” “尊敬的‘小王子’。”奥乔亚目光平静的看着小普雷拉依,似乎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这位二世祖的父亲是东南亚香料大王,同时也是一地的总督,论到财富和声望,他在海上也是帝王般的存在,所以胖子戏称小普雷拉依一声小王子,算不得无理。 “您的眼光非常敏锐,不错,这些藏宝图确实都是批量生产的。” “那么,你为什么还说它们是真的?”小普雷拉依先生不知道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现在,他觉得面前这个主持人非常讨厌,说话兜兜转转半天,一直都到不了点子上,如果他背后的势力不是西班牙商会,他早就让这个家伙尝尝燧发枪的滋味了。 “我个人认为,藏宝图的真伪,和它们到底是不是批量生产这件事情,没有必然的联系。”奥乔亚不紧不慢:“尊敬的‘小王子’先生,不如您给我些时间,让我把第二场比赛的赛制介绍完,到时候,您的疑问一定能得到解答。” “你说吧。”奥乔亚的话挑不出毛病,小普雷拉依再上火也只能耐着性子,听他抖着脸上的肥肉继续解释。 “各位,你们所见的箱子**有8种藏宝图,每种藏宝图8张,合计64张,刚好和今天在场的各位所组成的参赛队伍数目相等。”奥乔亚指指箱子道:“我刚说的每一种藏宝图中,都含有8张副本,它们内容完全一致,因此说它们是批量生产的,这点没错。” “不过。”胖子话锋一转道:“这8种藏宝图,都是经过西班牙商会检验过的,其真实性绝对可靠,其中某些藏宝图的传闻,相信大家甚至在酒馆中听到过,它们都是货真价实,因此我说这些藏宝图都是真的,这点也毫无问题。” 奥乔亚看看小普雷拉依,表示自己对他的解释工作已经做完,然后接着介绍赛制道:“稍后,我们将会用抽签的形式将各位分为8组,每组8队人马。” 胖子调整一下气口儿道:“相信我说道这里,大家都能猜到接下来的内容,没错,你们每队人马都会拿到一张藏宝图,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在规定时间内和剩下的7队竞争对手比赛,最先找到宝藏,并且守住它所有权的人获胜,这就是第二场比赛的大致内容。” 介绍完毕,人群随着奥乔亚的话再次哗然,大赛方的意思非常明显,想要获得胜利,必须在同组的8队人马中脱颖而出,这话再说的直白些,就是让8队参赛者自己厮杀,杀到最后只有一支夺宝的队伍为止。 “等等,我还有问题!”小普雷拉依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航赛第一名的原因,今天和大赛方格外的不对付,满脸找茬相的对奥乔亚再次发问道:“你们所谓的藏宝图是真,这点我就认了,毕竟是西班牙商会和海盗公会联合举行比赛,这种鉴定能力我们都相信。” 他这次先捧了一下大赛方,方才继续道:“假设有人带回宝藏,请问你们如何评价宝藏的真假,总不能说靠嘴说,带回来什么就是什么吧?宝藏的传说基本都有夸大或者不实的地方,万一我们拼死拼活带回来东西,你们到时候翻脸不认,这又该怎么处理?” “‘小王子’先生问的对。”奥乔亚向小普雷拉依鞠个躬,表示很欣赏他的提问道:“关于判定这个问题,我们大赛方已经在事先对宝藏进行过察验性质的发掘,不仅确定了宝藏里的内容,还在宝藏中混入了特殊记号物品,也就是说,我们是能够将宝藏的真假成功分辨的。” 奥乔亚似乎知道自己这番解释仍旧会引起人群的下一步疑问,索性打个手势示意参赛者不要吵,自己则接着道:“我需要向大家明确的是,以西班牙商会的信誉作保,我们大赛方对这些宝藏分文未动,而这些宝藏,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宝藏,不是我们自己制造的,这点就像是我刚才说的,宝藏绝对是真。” 他缓口气,把所有问题都一次性说完:“我还要提醒各位,这次的探宝赛只是七海强者挑战赛的某个环节,宝藏本身当然也具备一定的吸引力,但是请大家别忘记,通过比赛获得名次,最终拿到镇魂铁锚,成为七海强者,这才是你们的最终目的,相信我解释到这里,大家对宝藏的疑问,就会少很多了。” 胖子这话不假,所谓的宝藏只是比赛手段,只要有合适的检验手段,并且通过其决出胜负,那目的就达到了,最后的镇魂铁锚,才是大奖,至于他们大赛方对这些宝藏做了什么,这都是细微末节的小问题,赢下比赛才是最重要的。 果不其然,胖子这话说完,周围不忿的声音立即少了很多,之前可能是宝藏这个字眼对海员的诱惑实属天然,参赛者们听了是探宝,就不由自主心头炽热,有些着相了。 奥乔亚满意自己的解释和人群的表现,他环视四周,见没人再问,便语调平和道:“我们已经根据所有藏宝图的名称制作了阄票,如各位所见。” 胖子从腰间解下个朗姆酒壶大小的布袋向所有参赛者展示一遍道:“阄票都在这里,接下来请各位依次来我这里抽取藏宝图,当抽选完成,分组也就自动完成,为了公平起见,我们还会再开始抽取之前选出五位参赛者,由他们下来检查我手中的阄票,确保各位都能得到最为公正的待遇。” 他暂停介绍,给参赛者足够的消化时间,等差不多了,便再度扬了扬手中的袋子道:“如果有自告奋勇为大家做检验的,现在就可以上场了。” 有提议的就有应答的,几个参赛者主动走下斗兽场,轮番去检查奥乔亚手中的袋子,表示这袋子里的阄票没什么问题之后,抽选流程便随之开始。 航海的都不是啰嗦的人,总共64张阄票,不到10分钟的时间,全部抽取完毕。 既然是七海强者挑战赛的参赛者,而且又都是混到现在的高手,拿到阄票之后自然不可能像模拟考试之前的高中生,凑在一起讨论你在哪个考场我在那个考场之类的问题。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只顾自己手中的阄票,然后眼观鼻鼻观心,沉默的等待着奥乔亚继续进行第二场比赛的流程说明。 胖子没让人等多久,稍微和身边负责记录的助手交谈几句,便转向参赛者大声道:“在大家的见证下,我们的抽选完毕,下面,我们正式宣布分组结果。” “第一组,铁砧号大副的私藏宝藏,抽中藏宝图的是航赛排名成绩第12、23、9、55、33、17、61和48位参赛者。”胖子念出一串数字,然后将手举到空中示意大家注意道:“请以上8队参赛者出示你们的阄票和航赛排位,核实无误之后,到我这里领取你们的藏宝图。” “原来是通过航赛排名号来确定的,看来我们那几个小钱的还挺值,要是光知道号码的话,还真的不容易弄清敌人的底细。”老王转头对身边的玛丽道。 “我们是37号。”美女记者道:“刚才那组人里面没我们,接着听吧,另外,也就是你把钻石当货币,还说只花了点小钱呢。” “第二组,美人鱼眼泪珍珠,抽中...” 奥乔亚声音清晰有力,即便是念诵最无聊的数字号码,也能将语句内容轻松的送进每个参赛者的耳朵里,那些桀骜的海员们也在此时安静了下来,他们认真的聆听,生怕错过了自己的号码。 “第六组,土着神庙祭祀品,抽中藏宝图的是航赛排名成绩第3、14、32、19、37、51、30和26位参赛者,请以上8队参赛者出示你们的阄票和航赛排位,核实无误之后,到我这里领取你们的藏宝图。” “老王,到我们了!”玛丽不愧是战地记者出身,反应最快,听见37号被胖子念出来,便第一个警醒过来,在队伍频道说:“我们的运气不怎么样啊,和我们一起的还有第3名航赛的队伍呢,他们的实力肯定是不容小觑的。” “不慌。”老王的声音倒是很淡定:“待为夫的先去拿了藏宝图再说,我们只是要夺宝而已,拼杀固然会有,但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应付。” 老王站起身,和剩下几组抽中六号藏宝图的参赛者们一齐走下斗兽场,彼此打量对方的眼神中,都有看不见的刀锋闪过。 “竹子,刚才的那几个数字记下来了么?” “记下来了大叔,这几个数字我还是很轻松的。”竹中回道:“是准备让我去对照一下这些人的底么?” “聪明。”老王对奥胖子展示了自己的阄票和航赛排位证书,从袋子中领走了一张羊皮纸藏宝图,一边在队伍频里对竹中继续吩咐道:“刚才我从那个港口登记员手里买到的情报,应该涵盖了这几个数字,对上排位号,把他们的名字,特点,实力深浅什么的都挑出来记录好,我们不是比这帮家伙先进几个时代么,就用他们不知道的情报战来打击他们。” “在做了。”竹中回答道:“不过大叔,刚才你们站起来的时候我观察过了,咱们这组人里面还有另一队选拔者,好像是那个航赛排名第30位的,别人都好说,但是他们会不会让我们好过,我想你也知道结果,另外一点,他们也是从知道情报战的时代过来的,相信也收集到了我们的情报才是。” “说起来。”美女记者道:“我们因为在罗亚尔湾太出风头,现在已经是很多人的假想敌,关于我们的资料也通过各种渠道流出去不少,这么考虑的话,别人想收集我们的情报,倒是比我们收集别人的还要简单了。” “是这回事儿,不过都到这个份上了,什么活儿我们都要接着,想活啊,有时候就这么难。”老王已经回到了自己队员的身边,顺手将藏宝图递给竹中道:“看看吧,这是我们马上要做的事。” 无敌大叔队继续在队伍频道中讨论藏宝图,奥乔亚这边的流程也在走,不多时,8组参赛队的分配就全部完成。 所有参赛者们很有默契的停下了讨论,斗兽场再次寂静下来,就等胖子宣布最后的规则。 “好了,相信大家都拿到了自己组别的藏宝图,是不是很激动,马上就想开始比赛了呢?”奥乔亚笑道:“不过,还是请大家继续耐着性子,听我讲完最后几条注意事项,之后,你们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胖子抹了抹自己的小胡子道:“本次比赛的时间,还是三天,在此期间,每组的8支参赛队伍同时对宝藏展开争夺,手段不限,方法不限,最后获得宝藏,并将之再次带回到斗兽场的,就视为通过第二场比赛,请记住,只有拿到宝藏的队伍才有资格参加第三场的比赛。” 奥乔亚再次笑笑,提高了嗓门对着整个斗兽场道:“海上的强者们,开始你们的第二场比赛吧。” “竹子,要开始了,你查的怎么样?”老王看比赛就要开始,忙问竹中道。 “大叔,我恐怕有老熟人。”竹中抬头,小脸上表情很无奈:“拉玛族的祖比塔,是航赛的第3名。” 为您提供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25章 第 25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26章 第 26 章 两人回到院中,王琰心中忐忑,完全不敢去看大皇子的脸。 嗖! 突然,王琰诧异的发现,屋内阴影处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黑衣老者,毕恭毕敬的站在了大皇子身后。 这…… 一时间王琰感到惊恐无比,这老者难道一直就在屋中吗?他从始至终,可是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以大皇子的地位,身边怎么可能没有高手保护。 “殿下……” 大皇子摆摆手制止黑衣老者的话,沉吟道:“你直接跟我说,对上那灰衣老者,你有几成胜算。” “五成……如果这公主府中,还有其他高手,可能就不到五成了。” 黑衣老者有些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皇子脸色微变,不过眼中并未有多少意外之色,想来他也是猜到灰衣老者实力惊人。若不然,刚才也不会答应他,在这公主府中多住几日。 “五年没现身,一现身便给我来个下马威。看来她身上的伤,是真好的差不多了,这是要处处和我作对了。” 秦羽阴沉着脸,神色冷漠,心中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哼!” 半响,他抬头冷哼一声,目光落在王琰身上,突然开口道:“王琰,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 “我……我……我怎么会是欣绝的对手,他一掌就能拍死我了。” 王琰脸色一僵,哆哆嗦嗦的道,宴会中他也见过欣绝的实力。一手惊雷剑法,连燃烧佛威之后的韩岗,都不是对手。 而且气定神闲,分明还有底牌未出,怕是紫府境的长老都未必是他对手了。 龙门大比中,肯定是拥有对阵八公子,甚至冲击第一的实力。 要他去对付欣绝,完全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废话,我自然只道你不是他对手。” 秦羽骂了一声,冷声道:“我是让你回去与你父亲商量,动用王氏宗族的力量,明白我的意思。” “可是……这样一来,凌霄剑阁肯定会对王氏宗族出手的。” 王琰吓了一条,王氏宗族比起凌霄剑阁,底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一对比,剑阁就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王氏宗族若是诛杀对方的天榜弟子,不是找死吗? 秦羽老神在在的坐在实木椅子上,手指慢条斯理的敲打的着副手,笑道:“你王家想当从龙之臣,力压其他三大宗族,自然得有从龙之功。这件事办好了,等我登上皇位后,十倍补偿给你们。” “这事不需要你做决定,你回去通知你父亲后,你父亲心中自会有决断。” 王琰有些不甘心的道:“殿下为何不自己出手,以殿下的实力,对付欣绝比我王家轻松太多了吧。” “蠢货。” 秦羽骂了一声,沉声道:“还看不出形势嘛?五年前,那个冠绝帝都的女人,又回来了。今夜之事,只是个警告,我要真对欣绝出手,肯定会处处受到掣肘。” “可无论如何,我必须在龙门大比中拿到第一,欣绝也必须死,他若不死,那个女人也不会死心。” …… 翌日清晨,晨光沐浴中,林云从醉酒中苏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流觞公子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去。林云笑了笑,看来这流觞,昨夜虽然喝的狂放却并未真醉。 倒是他自己,待猴儿酒的后劲上来后,却有些不胜酒力。 不过这酒醒之后,却是神清气爽,精神焕发。浑身上下,充斥着暖洋洋的感觉,说不出的舒服。 但凡名酒,都有此功效,对习武之人有诸多裨益。 上好的佳酿,甚至还有直接提升修为的作用,在拍卖场中价值连城。 九品之上,传说中还有神酒和仙酒的存在,有续命之效,延长寿元,脱胎换骨,改善资质提升悟性的要求。 他手中的凤凰台,乃是七品名酒,效果虽无传说中的那般神话,可也价值不菲。 起码大秦帝国中,只有两瓶存在,就算放眼整个南华古域,都十分珍贵。 洗漱完毕后,林云便同剑阁一行人,准备启程回。 六匹骏马并列,公主府的门口,人潮涌动,都是回程的宾客。 此届凤华公主的生日宴会,毫无疑问,乃是近几年少有的盛事。但凡来此者,皆会感叹,不虚此行。 林云骑在血龙马的背上,回头望去,也是颇为感慨。 来之前,也并未想到,自己一身实力,能在大秦帝国排在如此前列。曾经需要仰望的存在,在杯酒之间的交锋,也并未落在下风。 不过还是不可松懈,一旦白黎轩出关,必定会突破圣体。 他厚积薄发,靠着圣体之威,还不知道会强到什么地步。他与白黎轩的恩怨,可和司雪衣不一样,不是靠一杯酒就能随便化解的。 对方不找他,他也会主动找上去。 突然间,除却林云以外,欣妍等人坐下的妖兽骏马,感受到一股压迫力无端躁动起来,不断摆动起来。 “呵呵,堂堂凌霄剑阁,连一匹好马都找不到吗?” 却是混元门文彦博等人,仗着坐下黑麟马的强悍,横行而至。将黑麟马身上的妖煞,冲着凌霄剑阁一行,肆无忌惮的散发出去。 黑麟马的体内,蕴含着一丝圣兽麒麟后裔的血脉,虽然无比稀薄,可也勉勉强强能和圣兽后裔沾上边。 神俊而威猛,恐怖的妖煞中,还蕴含着一股淡淡的圣威。 几匹黑麟马,横冲而至,让欣绝等人坐下的妖兽骏马,都感到阵阵惊恐。 无论如何控制,都有些安抚不住。 瞧着怒目而视的洛锋,文彦博嗤笑道:“昨天不是挺威风的吗?怎么现在见到老夫,坐都有些坐不稳了。” “哈哈哈!” 混元门中的几名弟子,跟着哄堂大笑起来,昨日风头虽然被凌霄剑阁比下去了。 可眼下有机会,能戏耍一番对方,倒也不错。 毕竟这公主府门口人来人往,也算是当众,让凌霄剑阁的人丢了些脸面。 林云不语,在血龙马的脖子上,轻轻拍了一下。 轰! 刹那间,一股凶残暴戾的气息,从双眼泛红的血龙马身上,狂冲而起。这股令武者都感到心寒的暴戾之气,瞬息间,就冲散了黑麟马身上散发出来的妖兽。 至于那淡淡的圣威,在血龙马变异的真龙血脉面前,完全不够看。 就跟小猫小狗,见到山中虎王一般,吓得瑟瑟发抖。 呜呜呜! 混元门等人坐下的黑麟马,顿时不断躁动起来,狂躁而不安,眼中尽是惊恐之色。 “怎么回事?” 文彦博脸色大惊,握着缰绳,使劲的安抚坐下黑麟马。 蹭! 血龙马|眼中凶光一闪,额前独角绽放出淡淡的雷光,猛的朝前一跃,张嘴狂啸一声。 朝阳下,它浑身皮毛,在金色光芒的沐浴下,宛如血雨一般熠熠生辉。高大威猛,神俊挺拔的身躯,让它看起来像是画卷中走出来的远古战马一般。 砰!砰!砰! 为您提供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26章 第 26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27章 第 27 章 “是啊,这么老的男人,怎么能满足这样的人,要是换了咱们彪哥上,倒也还差不多,一定让这个女人真的高多次。” “哈哈!” 被大家称为彪哥的是几人的头目郭德彪,这些年郭德彪主要负责区县机关干部这块的反腐工作,因此关于举报红河县委书记张东健涉嫌作风**的录像送过来后,首先就要经过他的手里,当然县委书记如何处理,那是省市研究决定的。 “好了,好了,都别看了,当成是三级片欣赏呢?看的差不多就赶紧工作吧,再说,看多了,对你们的身体也不好。” “彪哥,这可比三级片好看多了,吕媛佳的身材可一点也不比女明星差呢,再说,这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真人秀。” “不管如何,差不多就行了,这是案子!明白吗?人家吕媛佳的父母把这东西交给纪委,不是让你们这帮人在这里对他们的女儿评头论足的,是要你们办案子,为他们解决难题,明白吗?” “是!彪哥!” 有个年轻的下属对着郭德彪做了一个标准的敬礼动作,惹的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中午时分,张东健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居然是唐平的办公室电话,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吓的赶紧按下了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出问好的话来,就听见唐平在电话里疾风骤雨的口气说: “张东健,你到底有没有按照我跟你说的去做?” “唐书记,我这不正准备。” 张东健被唐平那愤怒的声音搞的有些心虚,赶紧准备解释。 “张东健,你是猪脑子,你还有什么好准备的,直接把钱给人就算了,花钱消灾,你动作迟了,人家都已经把你的事情举报到市纪委了!” 唐平的话如果晴天霹雳,一下子震的张东健有些发愣起来。 “唐书记,我真的没有想到这样,那可怎么是好啊?” 张东健几乎是带着些许哭腔了。 “张东健,我真是拿你没办法,这是关乎你自己政治生命的大事,你怎么就能这么拖拉呢?一直等到人家举报到市纪委了,你居然还一点前期工作都没做呢?你到底整天在忙些什么?” “我?” “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了,幸好对方只是举报到了市纪委,市纪委书记田书记刚来,又是个眼力劲活络的人,知道你张东健是我罩着的,现在开始,你立即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先把这件事给摆平了再说,千万不能再让那老两口继续告下去了,万一要是动静闹大了,只怕连我也保不住你。” 听着唐平说话那急切的口气,张东健也着急起来,赶紧对着电话保证说:“放心吧唐书记,我这马上就去办这件事。” 张东健放下电话后,顾不得多想,匆匆忙忙的给自己的女儿打了个电话,让女儿立即从公司的账户上支取一笔钱,亲自跑一趟吕媛佳老两口的家里,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劝服老两口,不要再继续为难自己了,自己会帮助寻找他们女儿的。 张东健的女儿听父亲说到什么录像之类的话,立即联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普安市官场流行的一个说法,据说近期红河县农委主任吕媛佳失踪跟一盘『性』-爱录像有关,吕媛佳之前跟诸多领导有染的时候,都拍下了『性』-爱录像作为证据,就是以防有些官员事后不认账,现在吕媛佳突然失踪了,录像也将会因为她的失踪而浮出水面。 女儿问张东健,老两口手里用来为难父亲的东西是不是一份录像资料。 被女儿问及这种问题,让张东健感到相当的尴尬,只是这种情况下,他除了默然承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张东健的女儿明白了情况后,当即带上部分现金直接杀到了吕媛佳父母家里,跟吕媛佳的父母谈起了条件。 起初,吕媛佳的父母对她还算是客气,等到张东健的女儿自报出身份后,老两口对她的态度立即决绝起来,尤其是当张东健的女儿从身上掏出诸多现金提出要购买那盘录像带,这让吕媛佳的父母愈加感到一种被侮辱的愤怒。 老两口已经没有了一个女儿,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巴望着二女儿能够平安回来,而张东健居然用这样的态度来处理问题,这让他们感到相当的愤怒。 老两口表态说,除非是张东健能提供线索把二女儿给找回来,否则的话,说什么都是白搭,我们是需要钱,但是不会要这样的钱。 张东健的女儿手里拎着装有人民币的袋子对老人说,老人家,这种时候了,吕媛佳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你们这样做对你们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就算是我父亲因为你们的举报被开除公职或者是受到处分了,你们也是一点好处都捞不着,再说,对你女儿的名声也没有好处,还不如大家私了了这件事,对大家来说,都是很好的结果,不是吗? 吕媛佳的父母压根就听不进张东健女儿说的每一句话,他们心底里认定了,二女儿的失踪必定跟张东健是有些原因的,最起码他也是知情的,现在他什么都不肯说,反倒让自己的女儿过来花钱想要买下女儿留下来的录像,这男人也实在是太自私无耻了。 “对不起,你赶紧走吧,咱们没什么好谈的,我们不会跟你们私了,你们就算是有再多的钱,我们也不稀罕。” 吕媛佳的父母硬是推攘着把张东健的女儿给推了出去,任凭张东健的女儿站在门口敲门,他们也毫不理会。 张东健派出女儿去吕媛佳父母家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那里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记得在一个月之前,李伟高来找过自己,说是想要在红河县里找到对副市长秦书凯不利的证据,当时他虽然拒绝了帮他一把,却还是主动把吕嘉怡跟秦书凯之间曾经有暧昧关系的信息透『露』给了李伟高。 吕媛佳一直是跟姐姐吕嘉怡住在一起的,肯定知道这个事情,那么现在李伟高和吕嘉怡突然同时发生了车祸,而吕媛佳却又在事后莫名失踪了,这些事情如果联系在一块想的话,这里头似乎有什么莫大的阴谋。 张东健有些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如果事情当真是他想的那样,只怕吕媛佳就不是简单的失踪,也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张东健的女儿去吕媛佳父母那里交涉失败后,却也给吕媛佳的父母提了个醒,上午他们老两口才刚刚把举报材料交到了市纪委,下午张东健的女儿就找上门来了,这已经很明显的说明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张东健的女儿来的也忒凑巧了些吧? 老两口在家里合计了一番后,觉的这举报材料往市纪委投是一个相当大的失误,看样子,市纪委有人在给张东健通风报信,幸亏那录像资料他们之前又拷贝了一份,否则的话,东西落到那班人手里,岂不是从此有去无回,便宜了张东健那混蛋。 老两口在想着如何处理的事情,已经有人给他出主意了。 这个人就是金大洲,从纪委内部知道消息,那就是吕媛佳的父母只是举报了张东健,说明老领口对自己是手下留情的,于是一个晚上,再次到了吕媛佳的父母这边。 金大洲装着很认真的听了汇报后,说,如果市纪委真的泄『露』了消息,说明张东健一定是在市里找到了领导,那么市里对张东健的处理一定会很简单,现在你们需要什么结果,如果是处理张东健,那么就到省里去举报,如果是要挟张东健,帮助寻找吕媛佳,那么就继续和他交涉。 金大洲现在为了自己,肯定会出主意,同时,金大洲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是老人把他和吕媛佳爱爱的录像盘另存一份给了金大洲。 金大洲那是欣喜如狂,此事和自己那是无关了。 第二天,吕媛佳的父亲再次到了张东健的办公室,说,如果张东健不帮助寻找吕媛佳,那么他们就会举报到省纪委。 张东健听女儿回报他们不要钱的事情,看来这个老两口讹诈上自己了,想到吕媛佳肯定回不了家了,一定和吕嘉怡一样被人给解决了,于是说,你的心情我很了解,我也让公安部门到处的寻找,一切要等待。 吕媛佳的父亲就说,我们能够等待,但是那是要有限定的时间。 张东健就说,谁也无法确定多长的时间能够找到,所以我也不好说时间。 吕媛佳的父亲那天和张东健谈的很不愉快。 老两口当即连夜去了一趟省城,第二天亲手把相关举报资料交到了省纪委的举报中心,他们现在就是认定张东健就是不帮忙,其实根本就无法了解后面的内容,张东健就是想帮忙,也是无法帮忙,因为很多事情张东健即使是县委书记,也是无法控制的。 省纪委的工作人员一接到这个举报,立即意识到这次的举报内容的分量,这年头纪委办案,每年查处多少处级以上干部中,到底有多少事因为贪污收获,有多少是因为女『色』纠缠,都是有统计数据的,而张东健的案子要是办下来,必定是个相当大的新闻爆炸点,县委书记跟下属的录像,这种案子实在是太撩拨大众的眼球了。 为您提供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27章 第 27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28章 第 28 章 “皮太厚啊。”魏风看了看自己的手,就好像是凡人打在刚贴上,凭自己金仙的实力,居然打不疼他。 这就是魔神巫力的作用,这些小人物都这样,那么上古祖巫,还有背后的蚩尤,会厉害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了。 “飓风,你怎么样?”狼神看到已经有六个人倒在地上,连忙去把那个中了七窍锁魂手的人拉起来。 “我么合体,对付他!” 魏风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只听到耳边咒语声嘹亮起来,而且都是一些他听不懂的咒文,瞬间几千万个符文组合而成的一张黑色罗网,把他包围了起来,从他身上十万八千个毛孔往里面钻,似乎是要诅咒他的意思。 而且天空之中还下起了绿色的暴雨,每一个雨点都含有超强的腐蚀性,而且长了眼睛,只砸他一个人。 “混合了魔兽血液的剧毒酸雨,毁了他吧。”狼神把大刀往身体背后一插,然后迅速的抱着另外没有倒下的两个人,三个人迅速的合并在一起。 魏风用混天绫包裹住全身,把混元珍珠伞一秒钟转了几千次,外面再加上二十四颗定海珠护住身体,但那些符咒仍然一圈一圈的收紧,好像是泡水后晒干的牛皮筋一样,而且硫酸雨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导致他的头顶五千丈高的灵光越来越弱。 “你们这是要削去我顶上三光胸中五气的节奏啊,不带这么干的。” 魏风把水花火蓝挡在头顶,放出一片祥和温润的光芒和香气,中和硫酸雨的毒性,但这也不是长久时机,巫力和道法不一样,它比道法更加持久耐用,道法以真元催动,真元耗损之后,不容易恢复,可是巫力借助他们从小服食的很多兽类的元神,可以长时间的支撑。 是一种诅咒的力量。 这要是下几天大雨,估计魏风所有的法宝都会被腐蚀,连他的本体都保不住,而且这时候,狼神他们已经合体完成了。 合体之后的狼神,高达三十丈,手中的长刀,刀气横贯九重天,上面咒语符文隐现,一圈一圈的诅咒力量从魏风的头顶脚底往里面钻,还没打,身体就发酸,而且那张黑色的渔网,现在已经把他勒住了。 “五色神光,给我刷!”魏风把体内的五色元灵,往外一放,身体四周顿时出现了五根羽毛,一刷,就把符文刷的干干净净,就像是擦玻璃一样,然后他把捆仙索和混天绫,全都甩给了合体而成的狼神。 魏风也想明白了,攻击性的法宝对他们没用,只有困住他们,然后用五雷化极手,把他们给化掉还差不多,对付这些大巫魔神,只有用贴身肉搏才管用。 别说,他的想法还真是对路了,封锁性的法宝混天绫和捆仙索,的确对狼神起了作用,他被绑住了,但时间绝不会很长,因为魏风感到两件法宝和自己的联系越来越弱,而且好像很痛苦,仿佛要被毁灭。 那三十丈高的身躯,就要把它们撑爆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所以魏风赶忙跳起来,照着巨大魔神的脑袋连续拍下去,就跟打架子鼓那样,拼命地砸,用五雷化极手一点一点的化,用七窍锁魂手一点一点的锁,用大镇杀术一点一点的镇住,用风云炼元鼎一点一点的炼化。 可是全都没用,只听砰的一声,捆仙索和混天绫被撑开了,全都被撑爆成了四五断,把魏风心疼的要死。 “没用,没用,他们合体之后,身体的强度暴涨了几十倍,这些攻击根本没用,难道我今天要死在这里嘛?” 魏风心想,去他娘的,我不能死在这,我要回去为廖雨琴报仇,反正他们也出不去,我只要逃出这里就好了。 魏风知道,通天教主的这个阵法,对九黎一族有特别的牵制作用,如果他们没有破阵,那么,就像是项圈炸弹一样,只要你离开了固定的范围,轰隆一声几乎被炸成灰烬。 所以魏风能走,他们走不了。 “我不陪你们玩了!”魏风身体化作一道百里长虹嗖的一下子向远处飘去,可是狼神一刀就能斩杀几千里,几刀下来就把他的长虹斩成了七八块,魏风啪的一下子掉在地上,元气大伤,心里急的骂娘。 他不是怕死,而是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因为他还要为廖雨琴报仇,而且必须找到她的元神不可,只要找到元神,魏风就可以让她夺舍复生,以他目前的水平,就算是廖雨琴进入了六道轮回,也能给拉回来。 但前提是他得活着。 “老子跟你拼了。”魏风嗷的一声发出一声龙吟,化作一条长达百里的八爪金龙,全身每一片鳞片,都比日光还要耀眼。 伸出爪子就向狼神抓了过来,狼神砍了一刀,没起作用,干脆把长刀扔在地上,肋下长出两只手,头顶长出两只手,六只手同时抓住八爪金龙的身躯,想要把他撕碎。 魏风对准他的脑袋张嘴喷出大日金焰,可是只烧掉了他的胡须,当然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狼神好像被一杯开水浇到了头上,脸上起了一层水泡,嗷嗷的惨叫起来,但这么一来,疼痛刺激了力量,他的手臂更有力了。 魏风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即将被撕裂。 “啪!”魏风把龙尾巴倒卷,抽在了他的眼睛上面,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体,眼睛永远都是要害,这么一来,狼神又是一声惨叫,下意识的用手去捂眼睛,就把八爪金龙给放开了,而魏风顿时掉在了地上。 双手一伸,抓出一张通体黝黑,一米半长的巨大,古朴沉重的弓箭来,然后蓝光一闪,搭上一只震天箭,拉开射日弓,照着狼神的头顶眉心就是一箭,此地乃是炼气士的藏精之所,中之必死。 但魏风一直不敢肯定巫力是否也是从此发出,但他曾经亲眼看到,陆压和姚斌都从这里放射出过白光涟漪,所以也就冒险一试,这可是他最后的办法了…… “嗖!”震天箭脱手而出! 震天箭在空中留下一条长长的火尾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巴,嗖的一下子顶住了狼神的额头,魏风口内大日金焰狂喷,烈焰催动了震天箭的狂暴,僵持了两秒钟之后,嗖的一下子穿过了巨大魔神的铜头铁脑,绕了一圈回到魏风的手中。 “砰!”大地震动,气力用尽的魏风摔倒,而狼神的组合体和躺在了地上,迅速的分成了三个人,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有个巨大的血窟窿,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么强大的血肉之躯,不能浪费了,而且你们还毁了我两件法宝。” 魏风心疼的把混天绫和捆仙索的碎片收起来,然后化作一条八爪金龙,把八具魔神的身躯全都给吞了,一起扔在元神之内的风云炼元鼎里面,慢慢的炼化。 “杀呀,杀死入侵者,杀呀。”这时候,远处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无数骑着魔兽的魔神冲着魏风冲杀过来,光是那股子气势就足以吓死人,而且人家的人马足有上百万,魏风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挡不住啊。 “我闪吧,哦,这是什么?”魏风张开口吐出一本书来,仔细一看原来又是一本《血神经》,看来这才是真品,而且是全本。 “闪人!”魏风赶忙又把书本塞回去,然后化作长虹,向魔界外面遁去,一路上七香车引路,很快就到了进来的那个地方,魏风用钉头七箭书正要打开法阵。 就感到后面追兵已经到了,无数力大无穷的箭矢,还有刀光剑影向他杀来,好像是闹了蝗灾一样,哪一个的力量也不弱。 十几只弓箭虽然被轩辕战铠给挡住了,但其中一只力量强大,打的他大日金焰狂喷而出,差点晕过去。 元神里他看到一位穿着红色巫师法袍的女子,身为曼妙,好像是首领,但也来不及细看,打开了禁制就往外跑。 “轰隆轰隆!”大约有几百次爆炸,把身后炸的一片血腥,回头一看,禁制已经关闭,而跟着他一起冲出来的魔兽啊,巨人啊,全都因为踏出了通天教主划定的区域,而元神爆炸,死于非命。 魔界消失! 谁也看不到谁了! 魏风嘎嘎大笑,这一下收获不小,不但提升了境界,而且还知道了不少上古秘闻,明白了魔界的原始理论,只可惜损失了两件法宝。 不过没准还能恢复,回去用水火花篮试试看,那法宝能够起到令死灰复燃的作用。 “杀呀,杀呀,杀死这些魔道妖人,杀死他们!” 魏风刚刚从井口冒出来,就听到了无边无际的喊杀声,把他吓一跳,还以为那些巨魔,突破了通天教主的禁制法阵,跑出来了呢,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门下弟子正在被无数的飞剑法宝攻击。 他的眼前眼花缭乱,龙蛇夭矫,飞剑、玉牌、金梭、飞刀、霹雳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只要可以出手的全都出来了,他的门下除了袁天罡、绿袍、天刀老人、刘枫雪、灵虚子之外,基本上都在防御,而且还防不住。 (本章完) 为您提供 北风三百里 的《墨尔本风停了吗》最快更新 第28章 第 28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