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酒与薄荷糖》 酒厂卑微打工人#01 我明明对组织一…… 我的代号是薄荷茱莉普(Mint Julep),叫我北野星也可以,后者是我对外的身份。 今天是我在警务课坐闲班的第二十九天。 如果这个现状再继续维持下去,我的前任搭档琴酒很快就要提枪来鲨我了。 我完全能够脑补出那个冷血的银发恶魔一边开枪还会一边凉凉地骂我一句:废物。 虽然我觉得我并不废,甚至可以说有着十分优异的业务水平。 至少,我比琴酒的现任(?)伏特加要强一万倍。伏特加也就开车开的比我好,如果是sl肉.搏(x),我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一百遍。 琴酒我打不过,因为他不讲武德,说不定直接跳过sl拔出枪结束游戏(x)。 身为黑衣组织的成员,人在警视厅自然是因为任务——潜入警界作为卧底。 这是由朗姆承接那位先生的意思,直接指派给我的任务。 若是能一步一步爬上高层,那么组织的力量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这片铜墙铁壁的背后。 我不清楚所谓墙壁的背后有没有其他组织的成员,但我任务的目的所在便是于此,与他人并不共通。 至于我为什么会沦落到在警务课坐班,这件事先按下不表。 之所以我能在黑白两面之间都受到“这个人绝不可能是卧底”的高度信任,倒不是因为我菜,而是我从小就是作为杀手在组织内部被培养出来的。 从我有记忆起,就身在组织内部,北野星这个身份一开始就是组织安排的,更是不存在什么被人卧底的可能。 我带着组织给予的任务进入警界编制内部,也是按部就班。老老实实从第一步做起,从警校中规中矩的毕业出来,然后接受人员调配。 警校以前的背景组织已经替我安排得滴水不漏,警校之后的经历更是我真枪实弹熬过来的明晃晃的事实。北野星简直就是个无懈可击的“真实”身份。 当然,在白道的这几年,我都不会忘记我的使命,成为组织在警界的卧底,为组织效力! 可琴酒这个眼睛长在帽子里的混蛋,连谁在效忠组织,谁又是卧底在组织内的老鼠都分不清楚。 四年前的苏格兰,两年前的莱伊,现如今的波本。 前二者我就不再多提了,都是走到了最后一步才知晓叛徒的身份。 至于波本…… 那家伙暗算我,害我被从警备局调离,再也无法渗透进黑田手下的情报机构。 这简直就是刻意在把我往远离核心的地方搞。 对,都是因为波本暗中搞鬼,让我成了警务课端茶递水的打杂妹。 他这二五仔得不够明显吗? 但琴酒就是不信,甚至还怀疑到了我的头上。琴酒说我是不是被警备局的人策了反,说我背叛了组织,跑去当条子的反向卧底。 我听完就蚌埠住了。 这些年我忍辱负重(x)待在警备局,以内部人员的身份给组织开的绿灯还不够多吗?他居然因为波本几句屁话就怀疑我的立场! 好歹跟我也是前任搭档,居然这样对我。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琴酒带着伏特加闯进我家的场景。 这个银色长发的男人一脚踹坏了我家的大门,还用枪.口顶着我的脑门,把我那即将脱口而出的一万句脏话给堵了回去。 他质问我是不是故意犯错,才被调职处罚,还问我是不是当久了条子忘了初心,居然用这样低劣的回避手段来逃避组织的任务。 初心? 我没忘啊!我对组织一片忠诚! 琴酒不仅看不到我对组织的忠心耿耿,居然还信了波本那个二五仔的鬼话。 虽然我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波本是警界的卧底,可是,能将情报外泄,还间接促使黑田给我下了处分,一张白纸黑字的调职函直接让我从情报一线去了每天坐闲班的警务课,只可能是警界内部的人员操作。 泄露消息的这个人也只能是波本,没有其他人选了! 面对抵在额头上冰冷的枪口,我当即控诉了波本的种种诡异行径,说他是二五仔。可最大的硬伤就是,我空口无凭。 万万没想到我那一番声情并茂的发言打动的不是琴酒,而是旁边的伏特加。 虽然以前伏特加被我打过一顿,但是这种时候居然为我说了几句好话。 老实说,我有点感动,心里还默默对以前揍过他的事表达了歉意。 不过,伏特加的劝说并没有打消琴酒要杀我的念头,直到我搬出了朗姆。 “琴酒,你别忘了,我是朗姆亲手培养的人,动我之前,你最好考虑清楚。”我的语调冷静得很,甚至下巴一扬,对琴酒摆出了“我上面有人”的表情。 旁边的伏特加也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劝说:“大哥,可能……我们对茱莉普真的有些误会,她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信,毕竟她是朗姆手下的……” “伏特加,你给我住口。” 琴酒狠人的狠言狠语把伏特加被怼得不敢说话,他的大哥架势很足,但绝壁还是因为我搬出了朗姆所以态度并没有先前那么强硬了。 “茱莉普,我最后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琴酒做了退让,“如果一个月后你还让我看到你是现在这副模样,我会亲自来送你上路。” 话这么说完,他冷笑着拨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 我的脑袋没有开花,他就是单纯打了一枪,作为对我的警告。 虽然我保住了性命,但子弹精准命中了我放在角落里的仓鼠笼。我可怜的黑猪,这是我的宠物仓鼠的名字,虽然它是白色的,无辜地成了枪下亡魂。 今天是我在警务课的第二十九天,明天就是我的死期了吧……大概。 琴酒那家伙心狠手辣,说过要送我上路,我信他肯定说到做到。 明天之前,我一定得想个办法苟下去。 虽然我是朗姆一手培养出来的,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对朗姆大概就是不明觉厉的那种印象,这些年也算是我坚实的靠山(x)。 琴酒威胁我的事,我觉得也没必要去打小报告似的找朗姆帮我出头。 好吧我承认我已经这么干过了,只不过是我没联系上朗姆而已。 被丢在外面的北野星果然还是要靠自己…… 星星累了。 心里正愁着怎么处理琴酒给我留下的抽象问题,另一边我又不得不因为身份问题给现实低头。 一个优秀卧底的自我修养,就扮演好当下身份。 我现在的直属领导警务课课长渡边点了我的名:“北野,明早的会议材料,准备好的话发到我邮箱。” “好的渡边课长!” 渡边又朝我扬了扬一大叠文件:“对了,北野你过来一下,把这个,拿去复印一份。” “好的渡边课长!” 在我接过文件之后,渡边又给我递来了他的水杯:“啊正好,帮我去倒杯茶。” “好的呢渡边课长!”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二十九天了,我堂堂黑衣组织的美女杀手(我自封的,虽然目前为止我还没鲨过人)茱莉普,居然沦落到给条子端茶递水。 呵,怎么想都是波本的错! 傍晚下班之后,我拒绝了同事邀请我去和交通课的女警们一起去联谊的事。即便联谊会的对象是体育大学毕业的身材很好的帅哥也吸引不了我,因为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心里倒是有了点想法。 像是把波本抓到琴酒面前去证明我对组织忠心的这种事,我是不屑去做的。 且不说我能不能抓到波本的把柄,琴酒对我不仁在先,我也没必要再对他低头。 想要苟命的方法也不止自证清白一个。 比如,在被琴酒做掉之前,我先干掉他。 这和我潜入警界内部的任务一点都不冲突,就算我真的这么做了,朗姆应该也不会说我什么。 至于波本,等我先逃过琴酒这一劫再把那个混蛋抓出来祭天! 我一边盘算着自己如果和琴酒起了正面冲突之后能有几分胜算,一边朝着停车场走去准备开车回家。 可就在这时,一辆白色马自达横在了我的面前。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一张即便有着黝黑皮肤也显得非常帅气的面孔。 清朗好听的声线音调温柔地跟我打了招呼:“晚上好,北野小姐,或者……只有我们俩的场合,称呼你茱莉普是不是更亲切一些?” 我听完血压一下就上来了,拳头也硬了。 “波本……” 这个人,竟然敢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 酒厂卑微打工人#02 “我想动手打你…… 我是北野星,也是薄荷茱莉普。 是的,我还是上了波本的黑车,因为他说有笔交易想跟我谈谈。 我一时好奇,想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才点头答应下的。 我坐上副驾驶之后,波本开口就是让我先别动手打他,不然容易出交通事故。 本来我没想的,但他那玩笑般(チャラい)的口吻确实是让我拳头痒了。 正值下班高峰期的路况很拥挤,一路走走停停的晃悠让我的心情更加暴躁了起来。 不能动手的我张口正想怼波本几句逞逞嘴上之快,没想到这人居然低眉顺眼地跟我道起了歉。 波本:“茱莉普,上次的事,确实是我的失误,让你遇到了一点困扰。” 呵,那可真是亿点困扰。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波本主动提起一个多月前那件让我调职的事,让我瞬间气得眼皮开始狂跳。 我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命中注定就是来克我的,他是觉得我现在的处境不够糟糕吗?所以还特地前来嘲讽一番雪上加霜? 身心素质良好的我当然不会当场爆炸以宣泄怒意,我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冷笑了一声:“呵。” 再然后,我语调阴阳怪气地继续开口:“那真的是失误吗?明明就是你故意的吧?” “能在警备局内部暗中操作,你手段可真是不简单呢。” “我说的对吧,公安先生?” 我把话说得很明白,接连不留余地的反问,最后还点明了波本身份。 因为我认为能做到那种程度的,只可能是公安,普通条子根本不是同一个体系里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波本的真实身份99.9%是公安的人。 语落的那一瞬间,我看到波本的眼神变得冷厉了起来。 但很快,他又满脸被误会似的,无辜地对我打起了敷衍:“啊哈哈哈我的身份你又不是不清楚,波本以外,我只是一个低调的服务生而已。” 我嗤了一声:“跟我就别装傻了。” 我当然清楚波本的对外身份是安室透,可是在组织内部疯传的高级情报人员,怎么可能仅仅只是个咖啡厅服务生。 我还在警备局的时候调查过,公安里并没有叫做安室透的人。 也就是说,安室透这个身份可能就是假的。 亦或者,他的身份是更高等级的机密,因此以我当时的等级是查不到的。 可是,现在的我要重新调查,难度比以前更大了,差不多就是登天的那种难度,因为我已经被调离了那个情报体系。 我对波本没什么好脸色,继而言语带刺地说了下去:“波本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查不到证据了。” “毕竟多亏了你,我才被从警备局丢了出来。” “真是干得漂亮啊,卧底先生,解决了一个心头隐患呢。” 波本之于我的愠怒完全没当回事。 他很快地瞥了我一眼,尔后开口的语调非常平静,甚至透出了几分邻家哥哥安抚小妹的柔和:“茱莉普你还在把那件事迁怒到我的头上啊?嘛你先冷静冷静,消消气。” “我已经冷静了二十九天了,你知不知那对我来说又要重新开始?啧,当时琴酒不一枪爆你头真是吃错药了!” 琴酒那个家伙二五仔放着不杀,竟然还把枪口对向我,简直不可理喻! 波本还在对我摆着老好人的态度:“我知道因为那件事导致琴酒对你的态度有所转变,但是只要你是忠诚的,没人会拿你怎么样。” 什么? 你一个二五仔跟我提忠诚两个字?居然还在内涵我是叛徒? 我差点被气笑了。 他这茶里茶气的发言是跟谁学的? 波本:“再说,凭借茱莉普你的优秀,重新进入警备局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吧?” “哈??” 这是在嘲讽我对吧? 装着一副不清楚条子规制的模样,云淡风轻地说着站着不腰疼的话。 波本这家伙绝对心知肚明,我重新进入警备局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了,因为这件事已经从难事变成不可能的事了! 为了身份纯白地潜入警界,谁能像我这样隐忍这么多年,当真从警校开始老老实实打基础,让身份变得没有漏洞。 只因为一朝情报泄露,让我多年的努力全部白费! 我恨恨地瞪了驾驶座上的男人一眼,马上结束了和一个月前事件有关的话题,再聊下去我恐怕要被这个人气死。 “所以,你要跟我谈的是什么?” 我直切正题地问道,但波本却好像没有要直接回答我的意思。 他目视着前方,开车的样子倒是认真得要命。 夜色降临后亮起的街灯,一圈一圈的光影在他的身上轮转,立体的五官也被映衬得更加深邃。 无可否认的是,波本长得真的非常英气好看,但这并不影响我讨厌他! 我强压着暴躁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想跟我谈什……啊!” 驾车汇入外环,切进少有车辆进入的偏僻车道,波本猛地一脚油门打断了我说话的声音。 惯性的作用下我整个人都被迫往后靠,强劲的推背感也在告诉我刚才的加速是有多么夸张。 “喂!你在搞什么啊!”我拉高了声调喊了起来。 波本却是勾着嘴角,紫灰色的眼瞳透着某种让我看着就很不爽的精明。 表盘上的速度指针仍旧在往右摆,波本还踩着油门加速。 “刺激感会让情绪得到释放哦。”男人语气轻松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茱莉普,你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我:“…………?” 什么鬼? 搁这儿给我整速度与激.情的浪漫? 带着我在这里逮虾户是为了让我排解这段时间以来的郁闷? 我信他个鬼! “波本!!”我唤着他的代号近乎咬牙切齿,“你到底是来找我谈事的还是故意戏弄我?” 我真的很生气,波本似乎还在以此为乐。 之于我控诉式的质问,他依然没有正面答复,而且还轻浮地回了一句:“如果我说……是戏弄在你呢?” “…………” 我的眼皮又是狠狠一跳。 大概是印证了物极必反这个词,我已经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 随即,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既然如此那问题就变得简单起来了。” 这个回应倒是让波本愣了愣,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似刚才憋回去的话是“我开玩笑的”。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反套路吧略略。 我觉得我猜到波本今晚找我到底是什么目的了。 他拖了半天也不讲所谓要跟我谈的交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谈吧?他的目的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 以波本是公安的人作为前提来考虑,他们绝不仅仅只是把我从警备局调离这么简单。 难道想今晚就活捉我吗? 好家伙,这算盘打得精啊? 想到这,我知道是我大意了,我一开始就不该上波本的车。 嘛不过问题也不大,还有其他解。 我简单观察了一下车外的路况,长长的大直道以及周围根本没有其他车辆的空裕…… 唔,应该是有机会的。 尽管波本的车速踩得很快,但我还是有把握——在驾驶员出了意外之后把紧方向盘,然后跨坐过去拿到控制权,最后强行停车。 我心中构建了一下如果那么做了之后的场景,要考虑进各种状况以及最优途径…… 虽然有点危险,但值得一试。 “波本,虽然从上车起你就一直在跟我讲屁话,但是有一句我还是非常认可的。”我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解开了安全带。 “什么话?” 我眯了眯眼睛,朝他扯出了个儒雅随和的微笑:“我想动手打你是真的。” 趁着波本的注意力被闲聊分散的间隙,我把握住这也许只有零点几秒的机会,毫不客气地朝他挥去一记手刀。 酒厂卑微打工人#03 你一个情报人员…… 再精密的算计也还是会有失算的时候。 亦或是我低估了波本的实力,我朝他袭去的手刀居然被他接住了。 我:“?!” 他明明在很认真地开车,却还是只用了千分位级别的反应时间,抓住了我朝他攻击而去的手。 “这样很危险啊,茱莉普。”波本抓着我的手腕时这么说的,语调云淡风气。 我眼皮一跳,想要抽回手臂,却没想这人将我的手腕扣死得宛如桎梏。 他的另一只手还把着方向盘,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之于我的攻击,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波本:“虽然我不介意同归于尽,不过,你的运气应该没我好,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打晕我?” 这话听起来感觉就是在开嘲讽,我也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如果之后发生交通事故,我会出意外而他不会。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在挑衅我。 这是想让我气急到破防? 然后上了头无法正常思考,思绪就会轻而易举地被他拿捏住? 如果是想说我气运差的话,那他可就想错了。 我的气运一直都很好,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强运到了极致。 前些日子我和狂狮堂岛一起去小麻将馆打麻将,一晚上打四个半庄,我每个半庄在南入之前就将对手击成负分,提前结束游戏。 要么开局天和,还有最后一个半庄,东一局我庄家起手,直接捉了一个四暗刻单骑双倍役满的大炮,九万六千点当场飞人。 “波本,你会打麻将吗?”我突然如此问道。 语落,波本瞥了我一眼,表情看起来有点意外。 他完全没料到我会说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就好像……是因为手腕被抓住后无能为力的胡言乱语。 “会。”他答道。 “那你知道什么叫东一局飞人事件吗?” 波本愣了愣。 显然,他不知道。 借着这个间隙,我迅速用没被他控制住的另一只手攻击了他的后颈处。 因为一只手被束缚住的缘故,这一击我没能完全使上力道,不能直接将他打晕,但效果也不是没有。 受击后的波本一瞬恍惚,松动了方向盘,高速行驶中的车身就算角度微小的变动也会造成很大的偏移。 车身猛的一抖,解开了安全带的我要控制住自身重心就变得有些困难,但也是借着歪倒的惯性,我成功把手抽了回来。 这种时候我也顾不得车身到底会歪斜到什么地步,总而言之,我要做的只是需要用最快的时间控制拿下波本并让车停下。 波本的反应同样很快,他在受到攻击后采取了相当极端的解决办法。他猛打了方向盘,疾踩下刹车,在避开我接下去的攻击的同时,也故意让车身失控。 车内剧烈的抖动的确让我无法进行之后的行动。 车胎和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后,车身居然还算安稳地停在了路边。 我整个人撞在了波本的身上,而他,一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牢牢扣在我的腰间,用力将我按在他的身上以避免没有安全带的保护而造成的撞击。 “…………” 我预想之中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波本是故意的,故意打的方向盘,想要用惯性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重心! 我撑起身体,紧张之余让我本能地重重喘息。 缓缓拉开距离,波本略带担忧的面孔近在咫尺。 他的眼瞳在车内亮起的应急灯光之中透着好看的颜色,透澈的紫灰色在这一瞬间居然被光线映射得像玻璃球一样好看。 我怔了怔,整个人往副驾驶猛得一退。 “你没事吧?”波本问我。 明明受到了攻击的是他,他居然还在担心我有没有事? 我摸了摸鼻子,“……没事。” 我心里莫名泛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目光投向波本时,这种情绪愈加冲动。 我很清楚不是对他的厌恶,但我又形容不出是什么。 这样的不解让我越发不爽,我拉开了车门,钻出去之前对波本语气不大好地说了句:“下车再谈!” 夜风吹在身上凉得到了有些让人发冷的程度。 早就驶离了城市中心的远郊偏僻得连建筑都看不到,杂草丛生的路边一片荒野,甚至远远还能看见一块写着提醒附近有野生猛兽出没的警示牌。 见到这种境况,我飞速地改变了之前原本只是单纯打算从波本这里脱离的计划。 事情的确变得简单了起来,那就是今晚的波本,必须死。这荒郊野岭的,简直就是抛尸的绝佳之地。 因为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北野星以警校毕业生的身份光明正大成为警界的一员,带着一干二净的身份背景进入警备局。 作为卧底这件事,原本只有亲自指派我的朗姆和我的前任搭档琴酒知道,就连琴酒的老司机伏特加都不知道我北野星的这层身份。 可恰恰就是因为一个月前,波本暗中使诈,他甚至还在琴酒面前上演了一场肃清叛徒的戏码——抓出北野星这个现役警官。 如若琴酒不是一开始便知道我有卧底任务,我应该当时就会被爆头。 至此,波本也知晓了北野星是组织安插进警界的卧底。 现如今波本不论是不是作为公安知晓了北野星和茱莉普之间的等号关系,我的境况都会变得很被动。 我的选择很果断,从副驾驶下来之后我的脑海中就瞬间构建了新的计划。 我从车后绕到驾驶座那一侧,等波本从车内钻出的瞬间,我就对他发起了攻击。 这种不讲武德的偷袭,我是跟琴酒学的。 这么动手并非冲动,我也算是做过权衡。 在组织内时我就听说过波本只是情报人员,而且就目前来看,这家伙穿着白衬衫和西装马甲的身形,不像是很能打的样子。 凭借我的身法,放倒他这样的羸弱池面应该就是小菜一碟的事。刚才在车内只是空间太小,我没办法完全施展开伸手。 只要在这个地方把波本拿下……我不仅可以逃过他的算计,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许能从他身上摸出什么能证明是二五仔的证据也说不定呢? 毕竟今夜他若是来活捉我的,那么他一定是以公安的身份来的。 拿下了他,我不单单能掌握主动权,还能应对琴酒。 这种一举两得的事,仅仅不讲武德就能换来,那我还讲什么武德?所以当然是乘其不备,马上偷袭! 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波本区区一个情报人员,居然非常能打。 他化解了我的偷袭之余,几个来回下来还让我落了下风。 之后就是我与他的正面对决了,纯粹体术和擒拿技巧的比拼。 不过,波本似乎并不想跟我继续打下去,一味地防御让我打得非常不尽兴。 直到我的衣服因为打斗时无可避免的肢体接触,意外地勾到了他胸口领饰上的金属扣。 嘶啦的一声,我爆衫了,不是加buff,就是单纯衣服被撕裂了。 那一瞬间,上半身该露的不该露的都在他的面前被一览无余。 我:“…………” 衣不蔽体,说的就是我。 下了班我没来得及换衣服,这警务课统一给发的制服衬衫也太劣质了一点! 波本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发展,他的目光径直落在我身上时有着明显的愣神。 就着这个间隙,我暴怒的一拳捶在了他的脸上。 至此,我只能选择休战了,因为没穿衣服真的没法继续打下去。 波本也没有要继续跟我打下去的意思。 他对我的态度还是和之前在车里时一样,明明被打的是他,他还是对我露出了关切的表情,甚至同情地(?)把他的外套借给我。 我感觉这比我sl打输了还要憋屈,尤其他亲手把衣服套在我身上之后对我摆出的表情。 那是个宽容无比的温和浅笑。 这家伙……心里绝对在嘲笑我吧! 我拉紧了身上的外套,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懂了…… 也许波本说得没错吧,我的气运可能只在麻将方面比较行,否则衣服爆.炸(x)这种倒霉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发生? 如果有烟,我一定会深深吸一口,然后再缓缓吐出,体验一波烟雾缭绕的沧桑。 当然,我只是这样脑补了一下,因为我并不会抽烟,也非常讨厌那个味道。以前还跟琴酒搭档的时候,我没少吸他的二手烟。 我重新坐回车里,拉紧了身上波本借我穿的外套,模样有点狼狈。 波本也跟着我坐回了车里,他靠在驾驶座上,车内的应急灯光照亮了他的面孔。 他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大好,脸上挂了彩,嘴角多了一块青紫色淤痕。 我知道打人不该打脸的,尤其还是帅哥的脸。但是对于波本,我根本没想那么多。 “北野小姐你真的是……有点暴躁啊。” 波本感叹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他没有称呼我的代号,像是在同不打不相识的好友交流般,有意在分割开了我与组织之间的联系。 我确实低估波本了。 他的衣服扣子在刚才的拉扯中也被扯掉了,因此领口此刻敞开着。 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了。 我是真想不到看起来偏于清瘦的波本,居然有着非常好看的肌肉线条。 波本看着我满脸愠怒又不再爆发的模样,又问了我一句:“所以现在冷静下来了吗,北野小姐?” “我挺冷静的。”我凉凉地回应了一句。 我不仅冷静,还有点冷。 刚才夜风直接吹在毫无遮挡的皮肤上,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我甚至有已经着凉了的感觉。 重新钻进车里才感觉好一点,但波本看起来很热,关了车窗之后好像还在冒汗。 波本:“刚才,你想杀了我吧?” 我冷笑:“对待叛徒我没有必要手下留情吧?” 波本:“北野小姐的每一招都下了死手,就算是我应对得也有点吃力啊。” ? 只是有点吃力而已吗?? 就…… 你一个情报人员这么能打这河里吗!? 我没有回话,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波本依然冲我温善地笑了笑:“接下来,是该说点正事了。”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早就该说了,何必弯弯绕绕大老远跑到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我又不是什么时间管理带师,一边为组织服务一边在警务课坐班,打着两份工的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这里陪他浪费! 波本摊了摊手,理直气壮地解释道:“因为只有这里才没人打扰得到我们,所以路上的时间,不算浪费。” 我听明白波本的意思,没人能打扰得到指的是,我和他不会被追踪或者是窃听。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信号格果然显示着界外。 波本没再继续消耗我的耐性,他敛起了表情,直切正题地说起了今晚他找我的来意:“我们要不要暂时合作一下?” “哈??” 没头没尾的话说得太过直接,我完全搞不明白波本是在打什么算盘。 我被波本那荒唐的开场白给逗得再度发笑:“波本,你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什么话吗?你要居然我跟你们公安的老鼠合作?” “茱莉普你还误会着我啊?我指的是成员之间的合作,毕竟组织内成员间的特殊任务从来都互不相通,不是吗?” “你还跟我装呢?公安先生?” 刚才与波本对战时他的攻击招式,和我在警校学到的很像,这让我更加确定波本这家伙就是二五仔! 对哦,我可以去查查警校往届生的名单啊! 看波本这张脸,感觉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吧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可我感觉我的同届里并没有这么一张脸才是。 难道他比我小吗? 大意了,以前我怎么就忽视了这么一个盲点呢。 面对我还是直接点名身份的反问,波本一点都没有身份被戳穿的惊慌,仿佛我真的是误会了他一样。 他面露无辜,耸了耸肩:“我没有装,我是认真跟你提这个建议的。合作的话,我们可以共享情报,这样一来很多事上会方便很多。至少,再也不会出现一个月前那样的乌龙了。” 波本又提起了那件对我而言最最失败的事——我被一个叛徒当作叛徒给送到了琴酒面前。 乌龙? 那明明就是他算计好的! 在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怼的间隙,波本继续掌握着话语的主动权。 “朗姆是个急性子,短期内你无法再进入警备局,他一定会派其他人下手。” “所以呢?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已经失去作用的茱莉普继续以北野警官的身份活下去这种事,你觉得能被容忍多久?” 这个问题倒真的把我问住了。 答案显而易见,自然是无法容忍的,就比如琴酒。 因为我顶着条子的身份潜入,琴酒因此甚至十分看不起我。 如果当时我没有搬出朗姆当靠山,琴酒应该一分钟都无法容忍而不是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倘若朗姆真的用了新成员,波本所提及的我会成为弃子这种可能性,的确很大。 这些年朗姆对我的耐性已经足够多了,依着他的脾气,确实没有耐性继续在我身上的同等方式重新培养新人,而我的失败,恰恰会证明我是他培养的失败品。 朗姆会杀了我的,肯定。 既是派了新的成员进入警备局,我的存在的确没什么意义了。 除此之外,明天也是琴酒给我的最后一天期限了。 我皱紧了眉毛,看着面前男人紫灰色的眼瞳,他眼底的透彻和精明仿佛早就是看穿了我的窘境。 我无路可退。 老实说,如果真的和琴酒起正面冲突,我倒真的有可能被扣上反叛组织的罪名。就算侥幸逃过一劫,那么迎接我的必然是永无休止的追杀。 前车之鉴多得是,比如已经死去的苏格兰,再比如叛逃中不敢现身的雪莉。 在波本灼灼的目光之下,我的态度缓和了一些。 “你先把我的衬衫赔给我再说之后的事。” 波本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 我眯了眯眼睛:“我看你这件就挺不错的。” “?!” 语落之时,我没有给波本反应时间。我直接朝他伸出了手,霸道地抓住了他的衬衫,报复性地撕扯了起来。 酒厂卑微打工人#04 “我觉得我们没…… 我是北野星。 我缴获(x)了波本的衬衫一件,美中不足的是这衬衫掉了一颗扣子。 然后,我光明正大地穿上了波本的衣服。 虽然男式size的衣服大了一圈,穿着感觉空空的,但让波本裸.着,我心里顿时就爽了不少。 对于我扒了他衬衫的这件事,他好像并没有很在意。一笑了之之余,他没多说我什么,只是从车里拿了条备用的白毛巾,搭在脖子上,让身上看起来没那么空。 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熟练操作,我皱了皱眉毛,问道:“你经常带女人到车里做?” 波本听完直接干呛了一口,“咳!咳……!哈?” 他转过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我看。 我被他瞪得莫名其妙,面露无辜地补充道:“不然你怎么这么熟练?” “北野小姐你真是……有点语出惊人。” “我说错了吗?你这又是毛巾又不反抗的。”不是经常带人来搞是什么? “……抢我衣服的是你。”波本有点无语。 不反抗只是他不想欺负女孩子罢了,说白了就是纵容。 后半句话波本没有说完,他在意更多的,是对方还能有趣到什么地步。 “衣服算是你赔给我的,你自己说的没问题。”我答得理直气壮,同时用食指指了指被丢在一边的我那件撕裂的衬衫尸体,以示控诉。 我不清楚波本究竟在想些什么,只不过看着他略显无奈的表情,我觉得他可能是被我戳穿了搞颜色的真相而在不好意思。 于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老司机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道:“弟弟,没关系的,不要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懂我懂,没怪你什么。” 波本又是失笑:“好像……我比你大吧?” “是吗?”我抬手旋了下后视镜,对向波本,“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出去,说你是二十岁的大学在校生都说多了。” 波本把后视镜扭了回来,用同样的句式回复了我:“北野小姐如果不穿那身警服,说是高中生也不会有人觉得有问题。” 我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 从警校毕业起就一直保持着的妹妹头很显年纪小,好像从中学起就没再有什么变化的五官比例的的确确没有一丁点成熟女性的稳重。 唔,确实是有点幼态了…… 呸呸呸!我怎么能被波本带着思路跑! 我猛地收回走远的思绪,转头怒瞪了一眼波本时,我发现这个人竟然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 敢情今晚他就是故意来戏弄我的吧! 我的拳头又硬了。 从远郊往市区驶回的路途空旷得十分通畅,早已过了高峰期的街道也没了先前那般拥挤。 波本带我去了一间高定西装的门店,似乎是他已经和人提前打好了招呼,到了之后,对方直接就给我和他递来了准备好的新衬衣。 其实我蛮惊讶的,他居然真的认认真真地赔了新衬衫给我。 不得不说着吊牌价几十万的衬衫穿在身上的感觉就是与众不同。 我心中难免感叹了起来,原来情报人员这么挣钱的吗…… 走到店门口准备离开时我看到了波本欲言又止的表情,我觉得我还是要表达一下自己明确的态度。 我顿住了脚步,非常郑重地面向了他。 我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答复:“我觉得我们没可能的。” 我指的是合作没可能。一晚上都在想事情,这没头没尾的话是有多暧昧我一点都没发现。 波本听得懂我是什么意思,顺着我的话追问:“还是有余地的吧?” “没有余地。” 老实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波本合作,虽然态度上做了让步,但我只是想听听他对所谓的“合作”能向我展示多少诚意。 说我小人也好怎样都好,鬼知道波本是不是在钓我鱼。 他那话说得好听是要跟我合作,实际上还不是想从我这里套情报? 毕竟我是朗姆的下属,他想通过我调查到朗姆的信息吧? 该死的二五仔,还想算计我?我可不会上当。 迟早有一天我会抓到他的把柄,让这个叛徒祭天。 出于服务礼节正准备送行的门店服务员看到这一幕,那句“欢迎下次光临”直接给吞了回去。在我和波本的视线同时扫向她时,她连连鞠了几躬,说着“打扰了”退回了店内。 波本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作出这样的回答,他还是对我摆着好像非常宽容的笑意。 分别之时,他淡淡对我说了一句:“你会跟我合作的,北野小姐。” *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了班。 这是我在警务课坐班的第三十天,也是琴酒给我的最后期限。 我很清楚对待琴酒这件事上我不能大意,需要谨慎地去对待,若是有个什么万一…… 一言不合就开枪这种事,琴酒他干得出来。 我可不想在钱没有花完男人也没有睡(x)过的年纪就英年早逝。 还有一点很糟心的,我这个人狠话不多的前任搭档,够冷够狠,就是眼神实在有问题。 对待真叛徒他不敢出手,对待忠心耿耿的我就重拳出击,想必伏特加在他手下也不大好过吧? 算了,这不是我现在该担心的问题。 今早警务课开了个紧急晨会,提及了人员信息安全的问题,也不知道是警察厅那边出了什么事,上面突然下了通知,要全面彻查人员信息,连带警视厅都要跟着一起。 管理着人员信息的警务课瞬间忙得炸了锅,每个人都在闷头搬砖。 平日里一整天都没什么事闲都要闲出屁来的工作,居然在今天让忙到我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大家都一样,就连天天都在使唤我给他泡茶的渡边,今天都没空喊我。 我想起了前一晚波本有意无意对我提的假设,他说朗姆可能让其他组织成员潜进警备局。 虽说波本只是打了个比方,但我感觉他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有某种苗头,他才会来试探我。 毕竟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偏偏出了问题的就是我调职以前的地方。 是不是朗姆新派的成员在任务中出了差错,因此才引起了警察厅的警戒? 此时此刻我极不情愿地认可了波本的某种说法,成员间特殊任务互不共通的做法,确实非常碍事。 一想到现在的局势已经够让我心烦了,另一边琴酒还威胁过我。虽然我没有很怕他,可是这种时候就真的……让人非常不爽! 其实琴酒才是组织里的卧底吧!玛德每次坏我事他都要掺一脚! 思忖过后,我觉得还是需要朗姆出手。 除了因为琴酒这档子破事,目前警察厅连带警务课这边的动作,我有必要对朗姆进行汇报,顺便……我想求证一下,是否真的如波本所提的那样,朗姆动用了新成员。 警务课的忙碌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紧急的任务处理完毕之后,工作算是告一段落,我才听到整间办公室内传出了松下一大口气的声音。 渡边课长带头说了句大家都辛苦了,所以要犒劳犒劳大家。 我以为他难得要当一次人,结果没想到所谓的犒劳,是去打麻将。 说是打麻将消遣,实质上是陪渡边打舔狗麻将。 毕竟,没有敢和他的牌。 看着其他同事面露难色的模样我了然了,就说呢,提及犒劳的时候,整间办公室所有人的气氛都很不对劲,看来是大家都习惯了渡边的职权欺压(パワハラ)。 我是警务课的新人,平时只是被渡边使唤着端茶递水,直至今天才发现,原来其他人被渡边欺压得更惨。 这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看眼下的境况,渡边能稳坐课长之位到现在,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欺压下属且没人敢有怨言,多半是有点背景关系,下面的人才动不了他。 我心中做了个权衡,在空气安静得快要凝固的氛围中,自告奋勇地举起了手:“可以来我家打,我家有麻将机!” 我的同事都目光惊恐地看着我,可能是想说我这个新人不懂事担心我吃亏,但是迫于渡边的压力又不敢出声。 其实我的目的根本不是打牌,而是把警察引到家里。 包含渡边在内,今晚我请进家里的同事一共四位。 他们四人凑了一桌,我装作不会打牌的样子表示先看几局。 我相信琴酒言出必行,现在的我和一个月之前的我根本没有实质上的进展,那么他今夜必然会对我动手,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了。 至少,在都是警察的场合中,他绝不会轻举妄动,而我需要的就是时间,等待与朗姆联系上的时间。 这期间我观察了渡边的牌技。 他的气运一般,技术更是烂得抠脚,如果不是其他三人送和,他怎么可能在南入后的第一局就点数过了五万。 “北野,看着了这么久,你也来打一局?” 渡边赢得上了头,兴致很高地邀请我。 就在这时,我家才修好不久的大门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我知道,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酒厂卑微打工人#05 这是我表弟,长…… 我看了眼时间,指针正好摆过午夜零点。 琴酒还真是……言出必行,还真的给足了我整整三十天的时间。 不过,这在没有探听清楚我家里是个什么状况就这么莽撞闯进来,也太嚣张了些吧? 虽然我知道他今天胡动手,但我倒是真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明目张胆。 他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有什么后手准备吗?还是说……他觉得在处理我的问题上,有足够的自信? 随着门板被踹坏后砰的崩塌声,我心疼我家新装的门又要重新修理之余,仿佛又梦回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琴酒和伏特加在冲进我家之后就用枪口顶上了我的脑门。 不过这一次的状况就不一样了,因为家里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正在麻桌上的四位现役警察。 四双眼睛之下,量琴酒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 这次踹门的是伏特加,他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我家,准备拔枪对向我的同时,却正好与渡边等人的目光交汇。 虽说警务课不是刑事部那边专门负责暴力犯罪的部门,但在场包括渡边在内的四人恰好全都是警校出身,锻炼至今的强健体魄即便人过中年的渡边,也看起来依然凶悍如旧。 对于这种半夜强闯民宅的行为,上一秒还在牌桌上的四人警惕地站起身后,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委实还是很有压迫力的。 伏特加拔枪的手就这么停在了胸口,面对四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这种一看就是全员恶人的场合之下,他好像才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那个。 面对这种光速出警的场面,伏特加显然有点懵逼。 直到我从渡边等人的身后钻了出来。 伏特加张口想骂点什么,却在称呼上梗塞住了。最后只能无言地怒瞪着我,而他看向我的眼神仿佛都能射穿他的墨镜。 琴酒这倒是算计得好,让伏特加先冲进来探探路,如果真的出了点什么万一,他可以撇脱得一干二净。 “你是什么人?”渡边沉声问道,就好像开启了审问模式一般,“名字,身份,给我先交代清楚。” 也许是因为麻将打了一半,赢在兴头上被人打断的不爽,渡边愠怒的音调听起来格外具有压迫力。 旁边的三人收到了渡边的眼色,也做好了随时冲上去按人的准备。 同样的眼色我也收到了,作为渡边的下属,我理应也一样做好准备抓人的准备,但是伏特加与我又同时黑衣组织的成员,我也有必要为他解困。 真是令人头大.jpg 我担心伏特加面对这种情况会不计后果地拔枪火拼,于是,我赶忙拦住了渡边等人,大声解释道:“课长!那个!等一下!这是误会啦误会!” “误会?”渡边的脚步一顿,转头问我,“你认识这家伙?” 面对四名现役警官,伏特加还是有点懵。 我连忙抢话道:“咳咳是啊,这是我表弟伏……伏……阿福!对,阿福。” 伏特加:“?” “表弟!?”渡边看了看伏特加的脸,发出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的疑惑。 我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是我表弟。其实他今年只有十八岁,就是长的老了点而已。” 伏特加:“?” 渡边摸了摸下巴,又打量了伏特加几眼:“是长得太着急了。” 我又是一阵点头:“对吧?我也觉得长得太急了。” 借着闲聊大家的警惕都稍有松散的间隙,我上前几步,走到了伏特加的身侧。 我按住了他准备拔枪的手,抓着从他的胸口移开,并用力扭了他的手腕。 “嘶……” 没有任何防御准备的伏特加发出吃痛的吸气声,他想反抗的同时,又被我按了回去。 我靠在伏特加身边压低了音量,用只有我们二人才听得清的声音警告性地提示道:“如果你不想暴露身份就好好听我的话,那边那四位全是警察,你头顶的地方有我装的摄像头,就算你今天杀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我相信你被抓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茱莉普你……”伏特加低言得咬牙切齿。 “你以为琴酒会帮你善后吗?你可别忘了,以前连琴酒的善后工作都是我帮他处理的。”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伏特加一时冲动干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琴酒可不会帮忙善后。 琴酒那是真男人绝不回头看爆.炸的典型代表了属于是。 * 要说起给琴酒擦屁.股的过往,我又是一把辛酸泪。 老实说,因为身份问题,在善后工作方面很多事的确由我来操作会比其他成员做要方便很多。 后来,这莫名就成了某种无需言明的默认规则。 是的,组织善后这种事我做得实在太多了,尤其是给琴酒。 琴酒这个暴躁老哥从来做事都不善后,而给他处理烂摊子的一直都是我。 以前我和他是搭档,我觉得这属于业务配合(x),没什么好说的。可他后来换了搭档,我还是被迫前去帮他收拾了几次残局。 所以当初要换搭档的是他,结果还不是要我去擦屁.股! 我不就是开车技术差了点吗!有那么嫌弃吗! 这让我越来越感觉伏特加除了开车开得还不错以外,就一无是处了……唔也不是,他会喊琴酒大哥而我不喊。 ……我好像悟了,原来琴酒喜欢别人喊他大哥?这是什么xp哦? 咳咳咳!扯太远了了!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给琴酒擦屁.股是在几个月前,琴酒私下用了组织开发的新药杀死了一个名叫工藤新一的少年。 为了确保无误,他竟然打电话让我再去现场看看。我当然对他骂骂咧咧,但最后还是去了,毕竟这是为了组织的隐秘性。 去了之后,我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异常,更没有发现什么有少年的尸体。 我担心是因为事情太过严重,所以消息被封锁了。 为此,我甚至伪造了警察厅的调查令,把辖区内近几日的调查记录全部查看了一遍,才确认下的的确确没有发现过什么少年的尸体。 这多显而易见,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工藤新一当时就绝对就没有死。 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琴酒着急打我脸,不久后他告诉了我雪莉那边的实验记录,工藤新一的状态是死亡。 再之后,雪莉叛逃了。 所以琴酒在这件事上究竟有没有翻车,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 对此,所有人出奇一致都秉持着讳莫如深的态度。 我后来也想明白了,反正我和琴酒已经不是搭档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 深思熟虑之下,伏特加选择了向我妥协。 而那边的渡边似乎还有疑惑,不过这一次他直接把问题抛给了我:“北野,这大晚上的……你表弟怎么回事?” 我睁着眼睛张口就来瞎话:“我表弟没怎么念书,高中辍学之后就和人学保险推销,这不是最近求我帮他买保险嘛,他脑子不大好使,所以用的方法比较笨……” 伏特加吃着瘪,又不能爆发。他被迫顺着我的话,点了头。 渡边看着伏特加一身黑色西装的打扮,倒是信了我的说辞。不过他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皱眉还在盯着伏特加看。 我抬手对着伏特加的后背就是用力一拍:“阿福,这是你表姐我工作的上司,快叫渡边叔叔。” 伏特加:“……” “啊哈哈课长不好意思,我表弟他不是很懂礼貌,不然这样吧!让他陪你打牌吧!他会打的!保准课长你会满意!” 伏特加:“?” 渡边点了点头:“阿福是吧?那来吧,你接着刚才山田的位置打。” 几人转身就准备往麻将桌走,而伏特加却回头朝门外看去。 我心中顿感不妙,与伏特加错身而过时一把抢过了他藏在胸口的枪。 伏特加一个趔趄,动静太大引来了渡边等人的注意。面对警察,被抢走了枪的他有苦说不出,只能被迫上了牌桌。 我迅速冲出玄关之外,如我所料想的那般,门口对着屋内众人的,是另一杆漆黑的枪口。 枪口顶住我脑门的同时,我也用伏特加的枪抵上了对方心脏的位置。 “琴酒……” 酒厂卑微打工人#06 勇敢星星,不怕…… 一墙之隔,光影两面。 没有关上的大门里透出的灯光在廊道的地面上映出一块方形的光亮,而我站在门侧光亮旁边的阴影中,与琴酒针锋相对。 顶在头顶上的枪口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仿佛要将那股冰冷贯穿进血液之中,叫嚣着要将我送入地狱的颤鸣。 屋内传出了麻将拍在桌面上的敲击声,一派轻松的娱乐氛围和我此刻陷在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场面,多少有点黑色幽默的讽刺了。 我握着枪往琴酒的心口又怼近了一些,沉声道:“琴酒,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里面可是坐着四个条子。”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之于屋内任谁都可以作为目击证人的每一位,琴酒似乎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还有我直指他心脏的枪口,他也没有任何恐惧。 “茱莉普,你果然和条子打成了一片。”琴酒冷笑道。 我皱着眉毛,也朝他冷哼:“如果我真和条子是一伙的,我会做得这么明显?琴酒你的判断力可真是越来越瞎了,从一个月前你会信波本的鬼话起就……不,也许更早。” 早到他居然相信雪莉的实验记录,相信工藤新一的死亡状态。 不过,这种事与我无关。 今夜把渡边等人引到家里,完全只是应对今晚琴酒和伏特加可能的胡来。至少我得在澄清明白自己的立场之前,保证活着。 毕竟,死人是没有机会说话的。 如果琴酒还是不顾一切地直接抹杀我,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是证人。 如果琴酒要将现场所有人都灭口,那么伏特加已经暴露,就算关联不上琴酒,伏特加绝对无法逃离。 况且,再怎么说渡边也是警务课的课长,拥有警视警衔的他今晚一旦有什么莫名其妙的闪失,绝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小事,必定会引起上面的重大关注。 这个事件一旦发酵,只会越闹越大。 到时候若是案件转手至公安那里,那可真是给他们在针对组织的调查送上了一盏明灯。 而今我已经不在警察厅任职,可没人给这种冲动行事的结果善后。 我就是笃定了这一点,琴酒不会直接动手,至少他不敢在今晚对我动手。 可事实和预想总归还是有偏差,我或许真的低估了琴酒的嚣张,我的那些算计包括他和伏特加在此大杀特杀带来的后果,他好像一点都不会担心。 甚至,他还用手指拨动了手.枪.的安全栓,算是开枪前对我的“亲切”预告。 “茱莉普,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琴酒如此给我压力,上扬的嘴角如同恶魔在狂笑。 我眯着眼睛抬头看他,直直盯着他那双只有冰冷和杀意的眼睛。 他不敢动手的,我还是这么觉得。 如果琴酒没有犹豫的话,应该在枪口抵上我的瞬间就会拨动扳机。 我感觉他还在试探我。 如若我真的被条子策了反,被逼到绝路后我一定会对他开枪。 所以,这一枪我也不能开。 我很清楚这样的对峙估计持续不了多久,琴酒可以完全没有顾虑地不考虑我是否会开枪,多半是因为他穿着防弹衣。 我能做的只是保持冷静,然后尽可能地把时间拖长…… 等待。 等到朗姆对我的回应。 这么做是场没有退路的赌.博,但我相信我在这方面的气运,我一定会赌赢。 我的筹码是朗姆对我的信任。 一个月前波本害我被调职,应该不足以让朗姆随随便便就放弃一个培养了多年的下属,还是已经潜进了警界内部的下属。 若是朗姆没有给我及时的回应,把我当成弃子,或许琴酒真的会不顾一切地杀了我,即便顶着祭出伏特加的代价。 因为我手中掌握了太多组织的信息,我的反叛若是真的,不及时封我的口会付出远比损失伏特加更大的代价。 但结果是,我赌赢了。 面对着琴酒那仿佛势在必得的冷笑,我也勾了勾嘴角。 “琴酒,你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对朗姆解释,今晚用枪指着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着,用空出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震动中的手机,在琴酒的凝视之下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茱莉普。”朗姆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 琴酒虽然冷血狠戾,但听到朗姆的声音,面色还是不太好看地僵硬了半秒。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冷厉地盯着我。 “朗姆。”我轻声作了回应,当着琴酒的面汇报着自己的情报工作,“警察厅和警视厅有了新的动作,相关情报已经发送到您的邮箱了。” “我看到了,你做得很好。不过,着急着与我联系,应该还有其他事吧?” 由朗姆开门见山地问起,我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琴酒一眼。 琴酒的脸色又沉下了几分,他愠怒,却又无法直接爆发。 之于我的短暂沉默,朗姆继续追问:“怎么?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眯眼看着琴酒,随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的,朗姆。” 听筒中传来几声朗姆不乏中气的苍哑低笑,“少见啊茱莉普,居然有需要我出手的难处?” 提到这个我又有点蚌埠住了。 虽说朗姆是我的靠山,但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了几句这个老狐狸。 并不是我从不向朗姆求助,而是我遇到什么事基本都联系不上他。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朗姆故意这么做是要培养我独立,还是他根本不想管我。 我与他的关系特殊是组织内公开的秘密,他的存在只是让“茱莉普”在组织内站稳了脚。而实际上,作为北野星的我自己在外面的一切,全都是我自己解决。 遇到解决不了的,比如琴酒这种,我一个月前就给朗姆打过电话了! 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啊可恶! 不过我也赌赢了。 在汇报情报的时候,朗姆必定会接上我的联系。 朗姆:“说吧,你觉得困难的地方。” “我希望我在警视厅的工作,不会受到其他成员的干扰。警备局我会想办法回去,而不是有人用威胁我的方式逼我回去。” 我没有指名是谁,但朗姆很快就听懂了:“是琴酒还在为难你吗?” 朗姆当然清楚我与琴酒之间的矛盾。 自从我顶上了北野星的警察身份后,琴酒就再没对我有过好脸色。除去我开车技术太差以外,这也是我和琴酒解除了搭档关系的原因之一。 “呵,谁知道他想对我做什么呢,也就是用枪指着我的脑袋的地步吧。”我的语调阴阳怪气。 这样宛如小学生一般的告状控诉又换来了几声朗姆的哼笑。 “琴酒,我知道你在旁边。”笑声结束后,朗姆的语调一沉,低哑的音色透出了几分就算是琴酒也对之生惧的压力,“我的下属可是对我撒娇了。” 撒娇? 这个词用得可真微妙。 琴酒的面色不好,但他也是聪明人,听得出朗姆对我的偏袒。 “朗姆。”被点了名的琴酒低低地回应了一声。 朗姆的回应很果决:“茱莉普的事我来担保,之后还会有新的任务,需要你配合她。” 琴酒:“我知道了。” 朗姆:“枪,收起来吧,不小心走火的话,你的烂摊子我不会帮你收拾。” 明明没有在现场的朗姆仿佛掌控着所有的一切。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琴酒强压着怒意和不甘收起了枪,收回去之前还忿忿地用枪口怼了一下我的脑门。 这是朗姆亲自开了口的事,即便他真的很想杀我,他也动不了这个手。 彼时,屋内传来了往外的脚步声。应该是渡边他们打完了麻将,带着陪打的伏特加一同下了桌。 琴酒没在我的公寓门口多留,而是转身离开得飞快。 那一边打完了麻将的渡边兴致很高,还在高声回味着刚才的牌局。比如上一把的清一色三暗刻,再比如上上把杠出了四张宝牌。 “北野,你怎么一直在门口站着?”出了玄关的渡边看到我还站在门外,开口问我。 我指了指摇摇欲坠的门板:“我在看这门还有没有机会修好呢。” 谁知道渡边大手一挥,哈哈笑了两声:“你明天找个人来修吧,我给你报销了!” 我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这还是平时那个欺压下属的渡边吗? 直到我看到黑着脸从他们身后走出来的伏特加被渡边抓住,还被用力拍了两下后背:“北野,你这表弟牌打的不错,下次再帮我叫他来啊。” 中途下了桌被伏特加替代的牌搭子山田在背后窃窃私语:“这个阿福上了桌就没停过地给渡边课长喂牌……” 至此我懂了,渡边这是赢开心了。 送走了渡边等人,伏特加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想来也是,居然被迫陪着几个条子打卑微麻将,还输了。 他没有在门口看到琴酒,倒是暴怒着把一晚上积压的怒气全都对我吼了出来:“茱莉普,你到底想干什么!大哥他……大哥他没有杀你吗!” “如你所见,没有。”我耸了耸肩,拿出了刚才抢来的枪,勾在手指上,“你的枪,还要吗?” “可恶!” 伏特加低声骂了一句,一把夺过了他的枪后转身就离开了。 这样的闹剧,我实在是不想再遇到第二次了。 琴酒应该不会再来给我添乱了,我现在还需要解决的问题只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波本。 酒厂卑微打工人#07 酒厂最认真的酒…… 我是北野星。 今天是我在警务课任职的第三十七天。 这几日除了忙碌的工作以外,整个部门都充斥着一股诡异。 首先就是课长渡边,他不仅没有继续使唤我端茶倒水,甚至居然主动帮我泡了一次茶。 在把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递给我的时候,渡边偷偷摸摸地小声交代我,让我有空叫我那表弟来陪他打牌。 “……” 原来如此,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我突然很好奇那天晚上伏特加到底是喂了多少牌,竟然让渡边记挂成这样? 面对渡边那过于灼人的目光,我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并敷衍式地回答了句:“嗯嗯有机会一定叫那小子来陪课长啊哈哈哈……” 渡边点了点头,向我表示阿福那孩子以后肯定有前途。 我:“……” 什么前途?懂得哄领导开心的前途吗? 叫伏特加来陪渡边打牌这种事肯定没有以后的,且不说他本人愿不愿意,我不可能傻到让组织的成员与条子之间有过多的接触。 一来是防止无意间暴露过多的身份信息,其次……如果再让伏特加给条子当牌搭子,可能他疯起来会直接来打我。 虽然吧,他打不过我。 话说回这一周以来,警务课收到的上面下达的紧急任务——临时排查核对人员信息的大工作量任务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今早才开了总会,做了完整的工作总结汇报。 上上下下所有人大动干戈地忙了一周得出的结论却是——没有异常。 警务课的大家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很委屈。 总感觉忙里忙外又加班地做了很多事,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简单来说就是白忙了一场。 我的同事们抱怨的声音都很大,在一片叫苦连天之中,渡边又开始说大家都辛苦了不如借这个机会犒劳犒劳大家这样的话。 此话一出,空气突然像被凝固住了似的,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秉着呼吸的氛围显得异常安静。 然后,整间办公室的焦点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 我被那突如其来全都射向了身上的视线激得一个寒战,抬头回视了一圈,所有人的眼神都像极了要把身家性命都交给我似的,让我倍感压力。 这时,渡边发话了,他的兴致很高,即便这一周以来的忙碌已经让他的黑眼圈很重,但这也丝毫不影响他语气间的兴奋:“北野,今晚去你家打牌!哦对了,把你表弟也叫来。” 他也不装了,直接摊牌把打麻将的事放上了台面。 我:“?” 就…… 渡边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熟了?语气居然是陈述句而不是询问! 我眼角抽了抽,压着郁闷直接拒绝了这应份工作以外的要求:“课长,今晚不行哦,我表弟没空,我也不方便。” 渡边:“是去你家不方便?那就随便找家雀庄吧,桌钱我包了,把你表弟叫来就行。” “?” 天啊…… 那个欺压下属的渡边居然主动表示付桌钱!这人不对劲啊! 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在听到渡边自告奋勇地说付桌钱时,表情都是先十分惊讶,接着就逐渐流露出了几分对我的敬佩,还有一丢丢对我那个所谓的表弟的想念。 于是,包含渡边在内的所有人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我身上。 我无语地摆了摆手,再度拒绝:“今晚我真的没空啊课长!我表弟……他上周打麻将已经被他妈妈抓回家教育了所以他来不了!要不,您让山田君陪您去打牌吧!我真的有其他安排了!” 牌搭子山田:“?” 我特意在句末多补充了一遍拒绝,我统共说了三次拒绝渡边的话。 听闻我的话说到这个地步,这位头发已经稀疏得没剩下几根的现役警务课课长渡边警视居然十分傲娇地哼了一声,甚至还开始小声碎碎念地抱怨了几句类似“有男人了吧”“想找男人不想打麻将”“还找什么借口”的话。 我:“?” 说的都是些什么鬼? 若是放在以前,我觉得渡边直接以上司的口吻下命令的画面才比较合理,我是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个渡边自从来我家打了一次牌后就不对劲了起来。 算了,怎样都无所谓了。 我拒绝晚上打麻将并不是借口,而是真的有其他安排。 我打的又不止警务课这一份工,组织的事务自然也要上心。 在这次警务课全盘的人员信息核查当中,最终“没有异常”的结果对于警务课乃至整个警视厅而言自然是好事,往大的方面说的话,这个结果可以让警察厅那边都松下一口气。 但是,对我来说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我察觉出了其中的某处漏洞,也是因此,彻底弄清楚了为什么上面会突然下达这样的核查通知。 警察厅还有人员变动,且是在一个月前我被下了调职处分之后才发生的事。 或许是涉及了什么机.密信.息泄.露这种事关警察厅颜面的事,公安对此只字不提,只是单纯让警视厅一并配合,才搞出了全面核查人员信息这种大动作。 而那个微妙的人员变动,和朗姆派了组织其他成员潜入警察厅有关。 我向朗姆提起警视厅和警察厅这个大动作中的纰漏时,朗姆才告诉了我,他的确让其他成员前去完成我在短期内完不成的工作。 “她的代号是库拉索,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朗姆告诉了我对方的信息。 我稍稍回忆了一下,倒是想起了这个代号所对应的人。 我:“嗯,我知道她。” 朗姆:“她已经潜入警察厅了。” 库拉索是个有着超强记忆力的人,能让朗姆出动她,显然是有什么重要信息在警备局急需得到,而等不住我重新靠着正规流程回去。 虽然心有不甘,但我也明白朗姆这么安排的用意。 短期内我的确无法重回警备局,向朗姆汇报警界内部情报变动信息。以朗姆的急性子,比起慢慢等待我的反馈,还不如让其他成员潜入。 这么做的好处的速度更快,但与此同时伴随的是更高的风险。 警察厅警备局的信息库存储着的庞大信息资料,有着最森严的戒备和防护系统。想要把资料从局里带走,如果没有一定层级的身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通过内部人员操作是相比其他手段之下最简单且最不会留下痕迹的操作,只不过要做到这件事,并非一朝一夕。 我便是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只可惜因为波本,我再对那个地方下手已经再无可能了。 库拉索拥有着超强的记忆里,想必朗姆是着了急,因此换了种方式“得到”那些信息—— 如果带不出来的话,那就记下来。 这样一来,任务也就简化成了潜入资料库,浏览资料,最后安全撤离。 “茱莉普,近期库拉索会和你联系,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朗姆的语调很平静,但我却感到不安了起来。 在此之前他从未责怪过因为被波本算计而被调职的事,包括七天前的那个晚上,琴酒拿枪指着我的脑门时,朗姆对我也是偏袒的态度。 可这句“不要再让我失望”,也算是一句委婉的警告了。 其实我心里有种猜测,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了这一处完全可能被忽略掉的纰漏,朗姆是不是就不会告诉我他已经指派了库拉索的事。 这几件事联系到一起时,我难免又想起了多日之前,波本来找我的那次所提及的,朗姆可能要把我当做弃子废掉的话。 老实说,那些完全没有依据的风声片语尤其还是从波本这个叛徒嘴里说出来的话,我完全可以当做是他想挑拨我对朗姆的忠诚。 可实际上朗姆指派了库拉索却避开了我的行为,无疑是暗示了他对我的信任不如以前。 我咬了咬嘴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顺从地回应了朗姆:“……我会去办的,请放心。” “嗯。” 挂断了电话,听筒中的机械忙音让我有些怅然。 已经从警备局被调离的我无法彻底为库拉索提供方便,但朗姆还是把这个协助任务交给了我。 是在测试我的忠诚吗? 此前波本的那番话又开始在我的脑海中无限重复—— 已经失去作用的茱莉普继续以北野警官的身份活下去这种事,你觉得能被容忍多久? 这一次能不能容忍我的已经不是琴酒了,而是朗姆。 不要…… 我才不要被抛弃。 果然,思来想去怎么看都是波本的错! 如果不是他,如果我没有被调职,协助库拉索的事绝对要比我现在的境况去执行容易无数倍。 波本有些话也许是对的。 我可能……真的要找他合作一次。 不是作为成员之间的合作,而是为了把他这个公安卧底就出来的伪装合作。 夜幕落下之后,我去了波本作为安室透工作的地方。 站在街道对面,隔着咖啡厅的玻璃,我看到了那家伙温柔之至的微笑服务。 呵,这个家伙可真会装。 在观察了左右之后,我穿到了街对面,摆出最无辜的表情,推开了波洛的门。 酒厂卑微打工人#08 喜欢薄荷的另有…… 推开门时随之响起的是清脆的迎门铃,以及店员十分热情的招呼—— “欢迎光临!” 我扫过和我打招呼的女店员胸前的姓名牌,下意识地记下了视线瞥过的内容。 比如她的名字是榎本梓,再比如她的年纪看起来与我相仿。 虽然这些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我只是出于习惯,脑海中本能地跳出了这样的答案。 “欢迎光……” 离我稍远一些的波本也反射性地对进入店内的客人打着招呼,直至他转过头,看见是我,他那公式化的微笑不太自然地僵硬了半秒。 “……临。” 我并没有直接点名自己和波本是认识的,只是远远地冲他也笑得明艳,算是无言的招呼。 波洛的门店不算大,简洁典雅的装潢以及温馨的氛围,让这家小小的咖啡屋魅力无限。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清香,下班后来这样的地方,真的可以放松心境,尤其再配上池面店员的微笑服务。 我来此的目的当然不是下班后的放松,而是在掌握实质证据彻底揭穿波本以前,先试探试探。 接待我入座的榎本小姐在把菜单递给我之后却被波本叫到了一边,后者不知道对她说了几句什么话,两人就做了交换。 穿着咖啡屋围裙的波本一副营业熟练的模样走到了我的面前,配合着帅哥的微笑服务,单单作为服务生而言,他真的完美得挑不出毛病。 我眼皮一跳,总觉得这个人笑得不怀好意。 “现在需要点单吗?”波本音色温柔地对我说道。 我挑眉看了眼完全就是安室透营业模式的波本,那个我之前就见过好几次的温善微笑简直不要太扎眼。 其实今晚我真的只是单纯打算来简单看看而已。 假装合作这种事,等安室透下班之后直接跟波本谈起显得我的目的性太强,而且,我先前拒绝了他一次,如今又变了卦,反而摆出了主动的态度,那岂不是全都被波本给算准了的,一如他那时说中的一样——你会跟我合作的,北野小姐。 总感觉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到头来还是自投罗网地往波本的陷阱里跳。 当然,我没有那么狼狈,即便朗姆给我的任务确实让我感到有点压力,但我也并不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波本这里看看有什么破绽可寻。 我只是……想在避开朗姆的前提下,验证心里的猜测。 比如朗姆派了库拉索潜入警察厅这种风声,在配合警务课的大动作核查以前连我都一无所知,那波本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 虽然波本那时并没有提及确切的成员代号,但他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这不就是在故意向我透露信息——他能知道警察厅的动向。 退一步而言,或许这真的是“波本”要与“茱莉普”合作的诚意,但进一步来说,这也是波本是公安的人的线索。 波本这家伙肯定在算计什么,我想。 手里拿着波洛的菜单的我却看着波本的脸陷入了沉思,或许是失神的时间有点久,直至波本伸手过来,用食指在我所拿着的菜单上轻点了两下,微微的震动才拉回我的思绪。 我抬起眼皮又一次对上了那张混血特有的立体面庞。 他还是一样的清浅笑容,贴心地说道:“选择有困扰的话,需要听听推荐吗?” 如果是那边的榎本小姐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会欣然地回答好。 但是波本…… 今晚我原本并不打算来找波本的茬,可波本这么主动地往我面前送了,那我还客气什么? 我把菜单还给了波本,换了个单手托脸仰头看着他的姿势,调笑道:“我已经决定好了。” “好的,请说。” “波本酒,有吗?” 波本的表情顿了顿,但依然笑容不减。 我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 波洛又不是什么夜场酒吧,没有威士忌一类的烈酒很正常。 我单纯只是……想看波本面露尴尬的画面。 但事实是,波本处理得游刃有余:“波本酒啊……如果是客人的要求的话,当然可以满足,不过,我还有个不错的推荐,要听听吗?” “嗯?” “店里今天正好还有些新鲜的薄荷叶,要不要试试用波本酒作为基底的鸡尾酒?在下不才,调酒的话,正好也会一点。” “……” 波本威士忌和薄荷叶…… 这说的鸡尾酒不就是薄荷茱莉普吗! 这一次轮到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了。 这个波本……坏得很!我就不该听他这个所谓的推荐! 榎本梓听到了这边的对话,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 她把波本往后拉了一步:“安室先生你在说什么呢!你怎么能给未成年人喝酒!而且我们店里有什么……波本酒?有那种酒吗?” 当然有啊,你面前这位就是波本酒啊。 我心里是这样吐槽的,但很快注意落到了榎本梓话中的另一个关键词。 “未成年??” 为人热情善良的榎本梓当即就皱起了眉毛,摆出了姐姐的立场对我十分耐心地进行了劝导。 她弓下腰,凑近了我,竖起食指一字一顿地说教道:“高中生不可以喝酒哦!” 如此说完,她又朝我贴近了几公分,靠在了我的耳边,小声对我说得神秘兮兮:“就算是想要来和安室先生搭话,也不要用喝酒这种老掉牙的搭讪方式……” “哈?” 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一脸懵逼,榎本小姐重新直起了身体,又对我苦口婆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教导:“记住,未成年是不能喝酒的!” 我:“噢……嗯……” 她好像把我当成了慕安室透的帅名而来的女高中生了。 安室透在波洛,的确是极受这一带女高中生欢迎的明星店员了。 榎本梓会如此误会,倒也合情合理。 我没有穿外套,仅看上半身的白色衬衫的确像是某些高中的西式校服。我就是有点困惑,我有那么像高中生? “你喜欢薄荷的话,薄荷苏打水怎么样?”榎本小姐开始了她的专业推荐,热情关切的模样真的是非常贴心的一对一服务了。 我并没有很喜欢薄荷,薄荷是某些人提的。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当然不会拒绝榎本小姐的好意。 反正也被当成高中生了,我也懒得辩解什么其实我是警视厅的条子之类的话,因为我并不想谈太多跟身份有关的事。 我点点头,满脸乖巧:“好呀,那就听榎本小姐的推荐。” “诶?”对于第一次来到波洛的面孔点出了名字,榎本梓惊讶的愣了愣。 我指了指胸口:“胸牌上,有名字啦。” “噢……我忘了!” 我歪头看了眼旁边围观多时的波本,他弯着眼睛,笑意满盈地回视着我。 ? 这家伙……是想看我尴尬的样子吗! 太可惜了看不到了呢! 我朝波本扬了扬下巴表示他的坏心眼并没有得逞,他则是无奈却好像又透着几分宠溺地摇了摇头,随即转身不再与我搭话,继续开启着安室透的工作模式。 冰薄荷苏打汽水的清爽中又带着碳酸的刺激感,莫名地有种提神的效果。 我小口小口地吸着这杯被迫挑选的诚心推荐饮品,一边观察着波洛的运作模式,以及波本的动向。 老实说,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波本是什么普普通通波洛店员安室透,我甚至怀疑过,这个波洛咖啡厅会不会是他们公安的交接情报点。 仅仅一晚的观察不会得出什么有用的结果,我也明白不可能简简单单就得到答案。一如我所见到的这样,波洛作为一间普普通通的咖啡厅,正常营业中,没什么异常之处。 今晚我特地把时间留得很空,我能一直等到波本结束他的安室透营业模式。 到时候波本若是主动来问我是不是来找他合作,我甚至可以再对他甩一次冷脸。 我以为这样的等待就是我捧着薄荷苏打,平平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直至营业结束,但没过多久,这份平和被打破。 咖啡厅外响起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停顿了几秒的空白时间,紧随其后的便是外面行人发出的惊恐尖叫声。 “有人……有人跳楼了……” 酒厂卑微打工人#09 樱花标志的徽章…… 就坐在靠窗处的我看得清楚,那落地声之后的惨状。 鲜血从落地之人的身.下逐渐延展开,顺着地面并不是完全光滑的凹凸表面,铺成一整片不规则的血痕。 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什么见血的事件。 但是现在…… 那视觉冲击过于强烈的画面就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把玻璃墙外的一切都定格了。 驻足的行人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震撼住了,惊恐之余,他们甚至忘记了本能的反应,全都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以倒地之人为中心,形成了一圈宛如禁地般的空间。 我没有多想,放下手里的薄荷苏打汽水,连放在旁边的外套都没有拿走就直接往外冲。 我并没有注意到同样也准备往外走的波本脚下一顿,更没有看见他望向我行动急切的模样时若有所思的深沉目光。 这时候的我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瞬间的本能反应,是作为现役警官的北野星,而非应该选择冷眼旁观的茱莉普。 我朝着倒地之人的接近打破了前一秒僵持中的紧张氛围,已经有回过神的路人拿出了手机,开始对面前的这番惨景拍照又或是录像。 “不要再拍照了!还有那边的,不要再往这里靠了!不要破坏现场!” 我拉高了音量,制止着为了拍摄清晰而不断靠近的路人,但似乎叫喊的方式效果并不是很好。 或许是我的音色不比那些常年亲临现场的老刑警凶狠,又榎本梓的感觉是对的,我看起来大概真的像是哪里来的高中生。 无奈之下,我只好出示了警察手册,并厉声再作警告:“警察,不要再靠近了!说你呢!手机!收起来!你再继续下去就是妨碍公务了!” 那有着樱花标志的徽章以及上面我穿着制服的蓝底证件照足以证明了我的身份。 巡查部长,北野星。 虽然警务课并不是刑事部门,但都是为这个国.家服务的公.职人员。 我也没有接触过刑事案件,不过在警校时就训练过的临场处理能力也不是白活。 保持冷静,快速分析现场状况。 处理紧急事件的流程,已然在我的脑海中构建得清晰。 坠楼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性,虽然坠楼的楼层不算很高,但由于头部先着地的缘故,他已经当场身亡。 自.杀? 还是他杀? 我后退了几步,以便有更好的视野向上看。 波洛的楼上是毛利侦探事务所,再往上的楼层是毛利家的自宅。 我倒是知道包括波洛在内的这一整栋楼,所有权都属于上面那个侦探事务所的主人毛利小五郎。 说起我为什么会对毛利小五郎了解,因为此前我做过有关毛利小五郎的调查。 他以前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后来辞去了这份工作,当起了侦探。 这不难让人觉得他会如此的缘由也许是为了调查什么棘手的事件,比如,私下调查和组织有关的事。 会有这种猜测并非没有依据,毛利小五郎确实几次触碰到与组织有关的事件中,就连琴酒都对他提起了注意,因此才让当时还身在警备局的我对他进行了调查。 不过很可惜,当初对于毛利小五郎各种阴谋论的猜测有些过渡担忧了。 我没有得出他可能有私下调查组织的行为,甚至发现作为侦探,毛利小五郎不仅不见得有多么惊艳,有时迷糊的模样让我甚至觉得他配不上那个所谓“沉睡的小五郎”的招牌。 那几次涉手组织的举动,也都是他迷糊之余的意外。 毛利小五郎的迷糊也不单单表现在这方面。 前些日子我和堂岛一起去小麻将馆打麻将的时候正好遇到他,和他凑了一桌。 哦对,那晚我和的四暗刻单骑,就是他点的炮。 “北野小姐!” 晚一步从波洛店内出来的波本喊了我的名字。 我扭过头看向他,还穿着波洛围裙的他已然不再是温柔店员安室透的模式,冷静凌厉的气场给人一种分外靠谱的感觉。 波本表情严肃地朝我点了下头。 明明什么多余的交流都没有,这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接收到了怎样的信息,只在波本那个坚定的眼神之后,我莫名就了然了他似乎是在对我说“现场交给我”这样的话。 我下意识地向他搭话:“人已经死了,报警了吗?” 他点头。 “现场交给你,我上去看看!” “嗯。” 不需过多言语的默契配合,分秒之间就完成了现场的交接。 如果是他杀,那么凶手必然还在楼顶。如果是自杀,为什么会选在这里呢? 毛利家这栋房子是私宅,照理说不应该会有外人进入。 还是说,这死者和毛利侦探事务所有什么直接联系? 我往楼上赶去时正好撞见从二楼出来的毛利侦探,跟着他身边和他一起从事务所内出来的,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这孩子此前我没有做过过多了解,只是知道毛利家寄住了这样一个孩子而已。名字我记得好像是叫……江户川柯南? 男孩巨大的眼镜背后,他与我无意间对上的目光似乎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凛然。 那道视线仿佛要把我看穿。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彼时,毛利小五郎叫住了我:“你是……?” 对于我这样的突然闯入,毛利小五郎显然有点懵逼,而且,他也没有认出我这张曾经和他一起在小麻将馆同桌打过一次牌的面孔。 “警视厅的。”我随手出示了警察手册,一晃而过的动作无法让人看清证件上写的是警务课而非搜查一课,“你家天台出了问题你知道吗?有人从上面掉下来。” “诶?”毛利小五郎愣了愣,“原来外面的骚乱是因为这个……” “那个坠楼的人,你认识吗……啊不对……你家楼顶的区域是开放的吗?” 我闻到了毛利小五郎身上的酒味,事务所内也传出电视正在播报赛马的声音。 原本想要多询问他几句,但看他还是有些不解的状态,我索性把问题在此打了止,“……算了,一会再说这些。” “喂!你……” 顾不上身后的毛利小五郎尚且茫然地喊着我,我径直冲向了天台。 天台的门没有锁,拉开的瞬间,夜风就把我的衬衫吹得后背的部分微微鼓起。 我眯了眯眼睛,在临近房檐护栏的位置,果然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 对于我的突然出现,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而且,他淡然转身面向我时,看起来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毛利侦探的女儿吗?”他说。 我没有出声,因为这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对,静观其变才是比较好的选择。 他把我当成了毛利小五郎的女儿。 “岩岛已经死了……我要让你父亲看看,什么无罪推理,都是狗屁!该死的人总该是会死的!” 岩岛?是坠楼的那个人的名字吗? 看样子这人与毛利小五郎之间似乎有什么事件上的纠葛,虽然这没头没尾的话我根本听不懂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点了点头:“是哦,其实我也觉得无罪推理是狗屁。”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说这种话,他很吃惊:“哈??” “所以,那个岩岛,是你推下去的?” 提到这个,那人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岩岛他该死!” 男人话中零零星星的碎片信息倒是让我大致构想出了一个事件的轮廓。 死去的那位岩岛或许是此前涉嫌了什么杀人事件,而毛利小五郎的推理给了他清白,而我眼前的这人……认定了岩岛是凶手。因此,故意让岩岛死在毛利小五郎的眼前,算是作为宣泄自己病态报复的方式。 “你是怎么进到这里的?还能带着岩岛一起?”我问道。 “这些跟你无关!让你爸爸来跟我说话!” “啧。” 他是怎么偷偷摸摸地潜进别人家的天台的确不关我的事,我只是随口问问,就是他这态度……让我耐心被磨得差不多了。 可能是受了朗姆的影响,在很多事上我也比较喜欢速战速决,能动手就绝不多逼逼。 “你话说完了吗?”我沉声说道,完全不顾这个人可能会给我造成什么威胁地朝他靠近。 “你想干什么……你不要过来!” 我冷哼了一声:“既然敢直接在事务所楼上动手,说明你也已经做好必死的决心了吧?” “哈?” “那你也一起去死吧,怎么样?” 光与暗的背离,正与邪的冲突。 其实我也弄不清楚此刻我的立场究竟是在哪一边。 若是正义的警察,是不会说出那种让他去死一类偏激的话。可作为生于黑暗里的茱莉普,从一开始就不会涉手这件事。 挺矛盾的,我的心情。 站在天台门后的柯南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触即发的画面,紧张和刺激感让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或许他是想阻止我的,但耐不过我的速度太快,仅仅几个简单的擒拿技巧,就把刚才还在疯狂叫嚣着的男人按在了地上。 男人被我反扣着双手按住,我的膝盖也压在他的后背上,用自己的重量以加固对他的控制。 “非法入侵住宅,还有故意杀人。现在是二十点三十八分,你被逮捕了。” 酒厂卑微打工人#10 “其实你是个心……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干上搜查一课的活儿。 毕竟警校毕业之后,我的目的极其明确。 承接朗姆给我的任务,我并不需要冲在打击犯罪的一线,而是要进入情报工作的体系里,然后尽自己所能,收集情报的同时,时常也给组织的某些行动提供方便。 直接把犯人按倒的经历,让我觉得很新鲜。 ——你被逮捕了。 事后回味起当时我说的这句话时的模样…… 有被自己帅到! 可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帅归帅,等正牌的前线先锋搜查一课到了现场,他们才不管当时的我怎么样,甚至,还把我说教了一顿。 比如“这么危险的事你一个小姑娘冲出去干什么”“遇到危险了怎么办”之类的话。 尤其是穿着棕色衣服戴着同款色系帽子的警部目暮十三,他的言语尤其严苛。 想也知道他这是在担心普通女孩子万一受了伤害怎么办,出于好心地关切我而非苛责。只不过,是他的表达方式有些凶罢了。 我耸了耸肩,用胜券在握的轻松答道:“放心吧,不会遇到危险,那家伙我百分之百能拿下。” 这些年在组织也好,在警校也好,我经历过的训练比刚才艰难一万倍。虽然对方是个体格比我强壮的男性,但素人终究是素人,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按倒了。 目暮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觉得我抓住犯人纯属是因为运气好。 他睁大了眼睛瞪着我,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凶巴巴地继续说教:“就算能拿下也不要一个人冲上去!你不知道等警察来吗!” 我默默地举起了我的警察手册:“我也是警察……”虽然不是搜查一课的。 目暮震惊:“哈??” 紧随其后的是毛利小五郎语气激动的声音,他终于记起了我,指着我的脸说道:“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晚上在雀庄的……堂岛?” “……我是北野。” 堂岛是我以前给樱轮会当麻将代打时认识的牌友,当时也在桌上。 目暮闻言,震惊加倍:“雀庄??毛利老弟?你们认识?” 毛利小五郎抓了抓头发,没说话,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因为他想起了那晚给我点炮四暗刻单骑的不堪经历。 我摆了摆手:“啊哈哈哈之前有缘跟毛利先生打过一次牌了啦……” 接下来的现场全权交由搜查一课来处理,我退到了一边。 案子的事情我不是很感兴趣,可刚才自己为什么会直接冲出去,现在试想回去,我也有点想不太明白。 看着现场被标示着立入禁止KEEPOUT的黄色警戒线隔离开,停在附近的警车警示灯不停闪烁,我心里莫名有种放松的感觉。 彼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叫住了我:“北野小姐。”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线,我的眼皮一跳,这才想起了还有波本在场。 转头循声朝波本的方向看去,他已经慢步朝我走来。 波本还穿着波洛的围裙,表情又恢复了作为安室透的营业模式。 我皱起了眉毛,面对这个人,摆出了警惕的架势才是最佳操作,因为完全不知道他接下去会算计什么。 波本这副温柔浅笑的模样毫无攻击性,就好像一只温顺的大型犬科动物。 没有我假想的算计,波本只是普普通通地给我递了一个纸袋:“你的外套。” 我愣了愣。 从半开放的纸袋口,我瞥见了我的外套,被叠放整齐地放在里面。 我依然眉头紧锁地盯了一眼波本,他还在冲我笑,似乎笑意中多了几分对我的无可奈何。 “不要这么警惕我,难道我还会在里面放炸.弹吗?”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干这么低级的操作。 不太情愿地接过了袋子,我心里是感谢的,可对象是波本,那句“谢谢”打死我都说不出来。 波本在递出纸袋后便把视线投向了警戒线的那一边,他语气好似不经意地对不久之前我和他的现场配合做出了评价:“北野小姐真是个优秀的警察官,刚才,连我都忍不住配合。” 本来我的脑中只剩下了我把犯人按倒时有多帅气的英姿,波本这一提,倒让我感觉他有些阴阳怪气。 我转头看他,红蓝闪烁的警笛灯光映照着他的清俊面孔,比亚洲面孔更立体些的五官在光影之中显得更加深邃。 “你这是在嘲讽我吗?嘲讽我替条子办事?”嘲讽我明明作为黑衣组织的成员,却尽心尽责地干着警察官的事? 波本侧回头,眼神认真地回视了我:“也许……这才是北野小姐的本心呢?” “什么鬼?” “北野小姐,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发现。” “我发现什么?” “其实你是个心怀正义的人。” “哈?” 这真的不是嘲讽吗? 虽然我做不到琴酒那样极端的恶,但身在黑暗中的人被说心怀正义,我也是够失败了。 我眯着眼睛端详着波本的表情,他紫灰色的眼瞳似乎想要对我诉说什么。现在的我还看不懂,或许那是一片我至今为止从未触碰过的领域。 “我不知道你在含沙射影些什么。”我思索了一会,很快也得出了足以应付波本的答案,“再怎么说北野星也是现役警官,我只是做了一件就像你作为安室透在这里给客人递上咖啡一样的事而已。” 我只是…… 要把北野星这个身份做得更完美! “已经不止这一次了。”波本突然打断了我。 “什么意思?” “四年前,北野小姐就救过人吧?” 不知为何,波本突然提起了距今有些久远的时间节点。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灼灼凝视着我的目光仿佛是在透过我追忆着什么。 但很快,他又把着足以令他情绪波动的感情压抑了回去。 四年前? 那时候我刚以北野星的身份进入警校,我有救过什么人吗? 不对。 也许……可能真的救过也说不定。 四年前有人送了我一只白色仓鼠,不知道是谁,但留了张卡片,上面写着那是给我的谢礼。 现如今想来,当时我没有明白的那个“谢”,可能真是我救了什么人的回报吧? 那个人绝对调查过我,因为那只白色仓鼠我认识,就是警校附近一件宠物店里的。 我垂涎了许久,但是因为警校不让养宠物所以才没有买。 后来我去宠物店白嫖撸鼠鼠的时候,老板告诉我有人把它买了下来送给我,在我毕业前可以一直寄养在店里。 这敢情好啊。 我默默地感谢了这位不知名的带善人,终于在毕业入职了警备局后,正式把小家伙接回了家。 对了,我的黑猪是当时那只小家伙的孙子。可惜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个晚上被琴酒彻底断了种。 能想起来的回忆只有这些,可这全都跟波本没有关系。 我从回忆中抽离思绪,皱起了眉毛:“你在试探我什么?” 波本轻笑了一声:“没有,我只是随口编了几句罢了。” 酒厂卑微打工人#11 苏格兰死了这件…… 莫名的,我突然很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多月前琴酒能信了波本的鬼话。 因为我好像……也被波本那听似无意的清浅话语给带跑偏了思绪! 这么试想回去,感觉波本就好像个忽悠带师,说出来的话很难不让我一直去反思自己。 可恶他这是在精神控制我吗!(x) 明明我早就给自己打过预防针,波本这个二五仔鬼话连篇不能信。 但事实上,我的思路还被他说过的那些话影响到了,甚至,我还对自己的立场都有了些许动摇。 什么我的本心就是如此? 什么心怀正义? 还有,早就救过人又是什么鬼?我根本没有那样的印象! 我自恃迄今为止我所作的每一件事,全都是忠于朗姆,忠于组织,并没有做过什么额外的闲事。 可波本那话听起来就是意有所指,我也不得不去考究他会说出那种话是有其他缘由。因为,他极有可能在对我透露什么信息。 比如先前的那一次,他对我说朗姆可能让其他组织成员进入警备局这样疑似挑拨离间的话,而事实确实不是他在胡说八道,朗姆真的有在不通知我的前提下派出了库拉索。 那他到底在暗示我什么呢? 或许想通了这一点,我就能抓住波本身份有问题的把柄也说不定。 在那之后,我真的回想了一遍四年前发生过什么。 救人的事我没有任何印象自己做过,不过……意外的,我想起了一件快要被我彻底忘了的事。 四年前的某个晚上,我跟当时还是组织成员的莱伊打过一架。 打输的人是我,输的样子蛮惨的,受了伤住了院,还有点轻微脑震荡。不过伤不是莱伊打出来的,而是在做防御后撤时,我撞到了钢筋堆。 现在回想起来,我仍旧不大想面对四年之前还不成熟的自己。 其实那时候的我已经进入了警校,会出现在校舍以外的地方还跟组织接上了头,是我接到了朗姆的命令,有不得不偷跑出来的任务。 那段时间组织内发生过一件大事便是揪出了公安的卧底苏格兰,而朗姆给我的指令也与这件事有关。 当时身份已经暴露的苏格兰必然比平日里更加警惕,苏格兰不认识什么茱莉普,而作为警校的北野星去接近他的话,正好就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完成抹杀任务。 虽然,在我见到苏格兰之前,就跟似乎同样在追逐苏格兰的莱伊杠上了。 时至今日我已经记不大清那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唯一清晰的是我打输了架。如果那时候没有撞翻钢筋堆,我应该也不会输得那么难看。 醒来的时候人在警校的医院里,模糊的记忆最后还是我在和莱伊对线的场面。 再后来,我听说了苏格兰死了的事。 * 在我去找了波本的那晚的两天之后,库拉索主动和我联系上了,为的自然是与她潜入警察厅有关的事。 库拉索并没有跟我说过多的和任务有关的信息,只是根据朗姆的命令,她告知了我需要协助她的部分。 比如她需要警备局内部人员排班的时间表,再比如通风管道线路还有电路网之类的内部资料,还有一些以我的身份要比她更容易获取的信息。 既是朗姆的指令,我自是要配合库拉索的要求。唯一有些困难的地方,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在警备局就职,无法直接提供最大的方便。 但好在库拉索的能力特殊,她并不需要把资料实体带出,这让计划简化了很多。 我提醒了库拉索,她需要靠自己避开守备的人员,以及在侵入档案系统后,抓住系统监控每日启动防护时短短几分钟的空挡,记下所有信息。 这么做其实风险还是很大,但似乎朗姆的确在着急要什么。 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就绪,到了库拉索正式行动的当天,还是出了意外。 晚上我没有接应到从警察厅撤离的库拉索,取而代之的,是听说警察厅内部出了事。 再然后,首都高湾岸线发生了重大爆.炸。 火光几乎照亮了半片夜空,哪怕离那里还几公里开外的我,都能看到那个方向的橙红色亮光。 至此我便了然了,出事的是库拉索。 情况差一些的话,她可能已经在爆.炸中身亡。 潜入警察厅的计划和配合内部警备人员巡逻路线以及监控流转时间的流程,我和库拉索已经确认过多遍。 机会只有一次,即便的确存在较大的风险,但凭借库拉索身手,只要不出意外照理说今晚应该会很顺利才对。 如若那个不太可能的意外还是发生,那只有一种情况——公安内部有人事先察觉了这场计划的动向。 有能力查到这种事的人我只想到了一个。 波本,只能是他。 他作为公.安的卧底,这不正好是他能够施展手脚的范围么? 看着那漫红满天的火光,我突然想明白了波本这段时日以来的行为举止为的是什么。 他在害怕。 朗姆出了手,想必这次库拉索带出的信息里,也必然有波本是卧底的实锤证据。 什么要与我合作?什么说我其实是心怀正义的鬼话? 其实都是在故弄玄虚转移重点吧?波本就是担心真的有人从警察厅把信息带出来以证实他的身份。 我没有多犹豫,直接拨通了朗姆的电话想要汇报这件事。 正当我以为自己快要抓住波本把柄之时,听筒中却传出了“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语音提示。 我难以置信地又拨了一遍朗姆专门与我联系的那个号码,以确认无误,可结果还是一样的。 号码是空号。 虽然平日里我联系不上朗姆的确是常事,可但凡涉及到任务相关或者是一些重要情报的报告之类的事,他不会不接我的电话。 即便真的不接,也不至于号码变成空号。 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同时我也感受到了这个所谓空号给我所传递的信息。 回想起这段时间接连不断发生在我身上那些不顺的事,好像每件事之间都被无形地联系了起来。 从最初波本故意演了一出把我当做卧底的误会,不仅拉低了我的身份,让我吃了处分被从警备局调离。朗姆虽然没有明说过我什么,但不排除他对我起了疑。 再到后来我为了应付琴酒,故意带了一堆条子到家里,设了个鱼死网破的局,这是让我的身份更推向白方的第二步。 接下来便是朗姆把协助库拉索的任务交给了我…… 我当然很清楚朗姆如此下了命令,多少有点测试我的忠诚的意思。 而这个我绝不能失败的任务,偏偏就是出了问题。 听着没有打通的电话中不断重复着的机械女声,我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这种心跳加速的紧张感最后居然变成了难以名状的恐慌感。 这一切愈发诡异的发展趋势,看起来俨然是要给我扣上组织叛徒的帽子。 继续这么发展下去的结果显而易见。 原本就不属于白方的我不可能继续在警视厅待下去,而一旦成为组织的“叛徒”,连黑暗里也再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朗姆他…… 不会真的要把我当做失败品废弃吧? 朗姆还有琴酒之流就按捺不住要除去叛徒,四年前清扫公安的卧底,两年前是FBI的,前不久还有CIA的风声…… 现如今在这个时间节点我被推出去的话,那我岂不是成功为真正的卧底挡了枪? 我思来想去,促成这个结果之后得益最大的人,只有公安的卧底波本。 又是他。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暴躁了起来。 最近这个男人在我的认知里出现的频次也太高了些,所以他的目的果然就是我想的那样吧? 他想把我推出去,做他的替罪羊。 呵,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妙。 我不知道库拉索从警察厅内究竟带出了怎样的信息,居然会让朗姆对我放下冷脸。 如果是在档案库里找出“北野星”的资料,那也不是什么异常的事,因为我进入警界就是按照规制,这件事朗姆是知情的。 这之中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相信只要我对组织的忠心专一不二,解释清楚只是时间问题。 可眼下,我已经没有解释的机会了,朗姆的号码变成了空号也无疑向我传递了危险的信号。 我不能坐以待毙下去,在得到机会解释之前,我感觉保命才是更要紧的事。 留着性命才有机会继续开口。 莫名的,我心里那根感知危险的天线有着强烈的波动。 也许琴酒已经在提枪赶来的路上了,鲨叛徒可是他最亢奋的事。 虽然我根本不是叛徒。 我来不及犹豫太多,现在想要保全性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朗姆给我机会以前,不要被组织发现。 可危机比我想象的来得还要更快,当我准备先回一趟公寓再做之后的打算之前,组织的那位奉行秘密主义的妖冶女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晚上好,茱莉普。”女人有着漂亮弧线的嘴唇上涂着玫紫色的口红,一张一合之间仿若能喷洒出魅惑的气息。 我皱了皱眉毛,唤出了她的代号:“贝尔摩德……” “这是我们第一次像这样私下会面吧?”她朝我笑着,一步一步朝我缓慢走近。 “你想说什……?!” 腹部被一块冰冷的僵硬抵上的感觉让我噤了声,是枪。 贝尔摩德眯了眯眼睛,脸上还是那副极具魅惑力的妖娆微笑:“我们换个地方谈谈吧?” 这样的对峙不比琴酒拿枪对着我的那晚。 那时候我笃定琴酒不敢开枪,且我能理直气壮地搬出朗姆当做让琴酒吃瘪的筹码。现在的境况完全不同了,其一是我无法预测贝尔摩德的目的,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朗姆对我的信任成了未知数。 我僵直了身体不敢乱动,还算保持冷静地开口:“谈什么呢?这里不能谈吗?” “啊啦,真是个固执的女孩呢。” 原本我想着拖延些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逃走。但贝尔摩德似乎早就料到了我在想什么,在我没有第一时间答复出肯定的答案时,她便十分果断地做了下一步打算。 “还以为对小女孩用温柔一点的方式就可以……” 她轻声说着,在我还在沉思之际,她直接抬手,用枪柄击在我的脑后,将我打晕。 * 醒来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激得我本能地干呕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海鲜的腥臭味,感觉只要多呼吸一次,胃里就要翻搅一次。 黑暗之中我都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压抑不住的生理反应已经要比我的大脑更快地操纵着我的身体。 “呕——咳咳!呕……” 剧烈的呕吐反应伴随着身体的颤抖,我整个人往前倾的时候,却因为右手受到了某种束缚又被拉了回去。 手臂被强行高悬的姿势让我别扭得难受,手腕间冰冷的坚硬也硌得我生疼,灰暗之中我抬头瞥见了扣在我手腕上的一点银亮反光。 是手铐。 手铐的连接处绕在看起来像是货架的铁柱上,而另一环扣着的……是另一个人的手?? 还有谁吗? 我心中一惊,顺着那只跟我一样被悬高扣住的手臂往下。 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变得能够看清东西了,然后我就看清了和我扣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 是波本。 他双眸紧闭,还处在昏迷状态。 这个我所推想的利益既得者,为什么会和我被关在一起!? 酒厂卑微打工人#12 “也许我们是一…… 我是茱莉普,也是北野星。 我的境况简直糟糕到不能再糟了。 说得远一些是朗姆对我的态度转变让我的立场变得岌岌可危,说得近一些的……就是我现在似乎都快要自身难保了。 我不是很清楚贝尔摩尔和我说的所谓的“换个地方谈谈”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把我关起来没有后话了吗? 还有波本…… 这个立场跟我截然不同的二五仔,最不应该和我处在同样状况里的人就是他,为什么会跟我扣在一起? “喂!波本!” 我晃动着连接着我和他的手铐。 “波本?安室?醒醒啊!安室透?公安的?醒醒!” 我喊得很大声,我的声音甚至在整个空间里都响起了回音,波本也没能给到我任何反馈。 这样的程度还叫不醒他吗? 叫喊时下意识的大口呼吸间,空气中那股腥味冲进了鼻腔,我的胃里又是一阵近乎快要让我吐出来的翻搅。 我缓了缓气息,暂时打止了继续叫喊波本的想法,因为那个味道实在让我受不了。 就……怎么说呢。 这股腥臭堪比有人在我面前开了一盒鲱鱼罐头。 虽然我并没有真的闻过那种阴间玩意,但是我警务课的同事山田吃过,整个人都消失了一周。据说是打输了麻将,筹码是吃鲱鱼罐头,后来他就住院了。 我极快地扫视了一圈我视野范围内可见的环境,作出初步判断—— 此处大概是什么生鲜仓库之类的地方,一排一排的货架以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常年都散不去的海腥味。 与其说是仓库,倒不如说更像是被废弃不用的冻库,常年的封闭和空气不流通也让仓库内的气温维持在一个相较于外界偏低的状态。 我在脑海中迅速对于符合这样仓库的地点进行了筛查。 东京港附近倒是有许多符合条件的海鲜冻库,至于要精确到是哪一个……那可选择的范围就有点大了。 况且,我的手机好像已经被收走了,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就算知道具体是什么位置,如何从这里脱出还是一个难题。 我侧过头,又把视线投向了身边的波本。 微弱的光线里,俊朗的面孔难得一见的透着柔和感。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的紫灰色眼瞳此刻紧闭着,颇有几分娃娃脸的长相让波本完全没有平日里我所见到的那种凌厉。 该死的二五仔,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副混血皮囊。 我再度尝试了一次挣脱手铐,但很可惜,还是以失败告终。 看来真的要等波本醒来,情况可能才会有进一步的变化。 而我,根本没那么大的耐心等待他自然苏醒。 我眯了眯眼睛,再度认真打量了一番波本的脸庞,他完全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我郁闷地抿了抿嘴唇。 看来,只有用那个办法了。 疼痛能够刺激人。 因为只是一只手被高悬扣死的姿势,我的双腿还算能够自由活动。 踹人这个动作,做起来也不算困难。 只要给予足够大的痛觉刺激,他应该能被痛醒吧? 我的视线顺着波本好看的下颌弧线下移,最终,停在了某一处…… “……” 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太缺德了? 犹豫了三秒之后,我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从这里逃出去更加重要,如果他下半生的○○真的不小心被我夺.舍(x)了…… 那就夺.舍吧!真正的强者是不会回头看爆.炸的! 正当我蓄力准备抬腿给波本来上那裆机立断(x)的一踹之前,他突然有了动静。 渐渐恢复的意识,以及生理性的本能挣扎,最后才是大脑的完全清醒。 波本醒来后的动作跟我一模一样,拽动了几下被手铐扣死的手,然后顺着和他扣在一起的我的手臂,继而与我目光交汇。 他看清是我时,眼神明显一顿:“茱莉普?” “……” 我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我没动脚。 虽然此前我的的确确想过对波本下过死手,也干过偷袭这种不讲武德的事,可踹人那里也太缺德了,果然还是不要那样做比较好。 最终,我用“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说服了自己,重新冷静了下来。 “我们这是……”波本的神情还有些恍惚,他皱眉看了看四周,“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味道……生鲜仓库?” 波本的判断和我一样,亦或是那股海鲜特有的腥味实在太过典型,很容易得出结论。 不过,他没有像我一样因为闻到腥味而反应强烈到了快要呕吐的地步,只是微微蹙紧了眉毛,露出了不太舒适的表情而已。 我点点头:“是啊,不知道是哪里的海鲜仓……咳咳、咳呕——!” 大概是我的生理反应太过夸张了些,波本惊讶的同时,也忍不住直接问我:“你……讨厌海鲜的味道?” “……现在这个问题不是重点吧?” “说得也是,现在重点是怎么出去。”波本说着,视线开始扫向四周,尝试着寻找有什么脱困的突破口。 “重点的确是怎么出去,不过在这个重点之前,麻烦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跟我锁在一起?” 在我问出这个问题时,能明显感知到气氛突然僵硬了半秒。 波本转回头将视线重新投向我。 他垂着眸,与仰头看他的我目光相交。 他注视得认真,就好像想从我的眼底读出什么似的。 最后,这个过于凝重的表情还是在他的脸上被化解了开。 波本弯了弯眼睛,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也许我们是一样的,北野小姐。” 他如此说道,又叫了我的名字而不是代号。 我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在暗指什么。 这家伙……在内涵我是卧底! 我嗤了一声,语气不佳地回怼道:“哼,我跟你这卧底的老鼠才不一样。” “是吗?”波本态度暧昧地回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表达什么立场的反问词。 我气笑了:“噢~你这是在默认吗?你会被弄到这里,果然是因为有了你就是二五仔的证据吧?” 波本眉角一挑,反问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北野小姐会和我一起?” “我……” 那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是想这么说的,但最终还是梗住了。 这个男人居然把这个我问他的问题又丢还给了我! 我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后,选择了不再跟这个人继续说话。 其实退一步来想,波本说得也没错,在他的视角里,会落得这个地步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我的立场和他一样。 也难怪他对我的态度会变得那么奇怪! 但我不是啊! 想了半晌,问题只能出在库拉索从警察厅带出的信息到底是什么之上了。 如果库拉索没死还好,但是她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来个死无对证,我怕是怎么都洗不清自己。 可是话又说回来,造成眼下我和波本被锁在一起的原因还有一种假设,就是他的立场真的和我是一样的。 难不成波本真的不是卧底?但如果不是他为什么又要阻碍我的行动呢? 他对警察厅的事宜了解得根本不像个外人,把我从中拔出也是在为那一方效力,他在暗中诡异的行径处处都透着问题。 我不觉得我的判断有误,这种“我与他立场一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是,我真的没有切实的证据…… 在我思忖之际,扣在手腕上的冰凉坚硬顺着链子的另一边被牵动着晃了几下。 波本用这个动作拉出我的思绪,然后沉声对我说道:“与其思考那些目前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倒不如先想想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我:“……” 他说得没错,先苟才是要紧事。 波本似乎是读懂了我的表情,“我知道你很不情愿跟我待在一起,但很可惜,这种情况或许我们合作一下真的比较好。” 我总觉得所有心思都被这个家伙给拿捏了。 看着那张在黯淡光线中显得更加沉稳的面孔,我的心里涌起了一种我形容不出的奇怪感觉——不爽,但又不是完全不爽(x)。 我没有回应波本的提议,因为我是绝不可能答应与他合作的。 眼下从这里脱困的确是要紧事,有没有什么我自己就能够做到的办法呢? 首当其冲的就是限制了行动的手铐,只要把这玩意儿解决了,其他什么都好说。 波本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他也在抬头盯着手铐看。 然后,我和他的视线又莫名地交汇在了一起。 那双在黯淡中依然锐利不减的紫灰色眼瞳直直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收回视线瞥向别处。 但好死不死的是,我眼角的余光仍旧能够精确地捕捉到那道来自波本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不曾转移。 他在看我什么?不是在想怎么开手铐吗?怎么看着看着就看到我脸上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准备怼他几句,可在重新侧过脸仰头面向他之时,他却突然弓下.身体朝我倾近。 青年英气俊朗的面孔猛地在我的视野内放大,把我吓了一跳。 我本能地将身体后仰想要重新拉开距离,波本却用没被控制右手托在了我的脑后,阻止了我的动作。 “!???” 这是要干嘛?? 酒厂卑微打工人#13 你要用那玩意撬…… 越发逼近的暧昧距离让我皱起了眉毛。 那种因为帅哥近在眼前少女心萌动的小鹿乱撞自是没有的,虽然无可置否的是波本这张脸的确称得上是池面,但对他,除了厌恶以外我只剩下无限的警惕。 也不知道这个人又在打什么算盘。 “波……” 我正想说点什么,波本却突然打断了我:“嘘,别动。” “??” 或许是这声仅有几个发音的词被他说得过于凌利,即便不是命令的口吻,也让我下意识地遵从了话中的动作。 我僵住身体,当真保持着被他用手掌托着后脑的姿势没动。 而停顿下的短暂数秒间,我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这是被拿捏了(x)。 这个人到底想干嘛啊! 还有…… 我干嘛这么听他的话我是笨蛋吗可恶! 我忿忿地准备躲开波本的手掌,可对方似乎早就预测到了这一步,在我移动之前,十分收敛地主动收回了手掌。 波本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动作自然又迅速地从我的脑后开始,抚过我的头发往前移。 最后,他的指尖停在了我耳上方三公分左右的位置。 “这个,借用一下。” 如此说完,他毫不客气地取下了我发间用来固定碎发的黑色一字发夹,并不长的细软碎发瞬间便从脸侧滑下。 他的手掌不经意地擦过我的侧脸,掌心薄茧的粗糙和脸颊皮肤的细腻触碰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 这个感觉让我愣了半秒,回神之时,对方已经拿着那细细一根的发卡,抬手往手铐的方向伸去。 所以,刚才扑那么近过来看我……是打的发卡的主意? 就算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可如果已经打定主意的话,绝对是靠近之前就看见了发夹。 故意贴过来,还莫名其妙搞那么暧昧,我简直怀疑他就是在戏弄我。 说起这个,我难免又想到了不久之前波本开车马自达带我在公路上逮虾户的经历。 感觉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是有意无意在戏弄我。 他到底图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是担心我抓到他是卧底的把柄,那大可找机会直接做掉我,又何必牵牵扯扯整出这么多有的没的? 我看着波本,眉心的皱痕越陷越深。 “我说……你要用那玩意撬锁?” 心里堵着被调戏到了的气愤,我询问波本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暴躁。 “嗯。”波本清浅地回了个语气词。 他的个子要比我高,比起我自己想办法怎么把手铐弄开,他的确更容易够到手铐。 见他真的用我的发卡穿进锁孔,认真地撬弄起来,我忍不住泼冷水:“那玩意一掰就断,一百能买好几十个。” “是吗?那还挺便宜。” 是挺便宜的。 我买的还是地摊货,跟摆摊的阿姨闲扯了好一会,最后用五十日元就买下了一大把。 “……” 不对……重点错了啊喂! “波本你在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这个东西怎么可能撬得开锁!” 槽点太多了,我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吐槽波本。 我就是单纯觉得离谱,又不是在拍电影,怎么可能用个一字夹就能随随便便把手铐的锁打开! 可谁又料想得到,波本听完,侧过脸垂眸看我,轻笑了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清朗的声线被他压低,居然透着种特殊的磁性。 我:“?” 就…… 现在帅哥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这胸有成竹的口吻……难道真的是要被他装到了? 其实我很无语,也不相信波本真的能做到。可矛盾的是我心里有点小小的期冀,希望波本真的能把锁打开。 这样的话,我就不用被和他扣在一起了。而且……悬高的手臂保持这样不适的姿势太久,已经开始酸痛了。 我不再说话了,抬头看着波本动作细致地用那根细小的发夹撬弄着锁孔。 安静的空间内,金属间触碰的细微声响仿佛被放大了般听得清晰。 波本做得很认真,这副模样的他的侧脸比平日里有着更加吸引人的魅力,我无意间注意到时,竟然也忍不住把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 我凝了凝神,把不自觉看着波本侧脸的视线重新投回手铐上。 看波本这动作,好像……真的有戏。 可当我不屑的心态逐渐因为波本娴熟的动作而转变为隐隐的期许时,现实马上就给了我重重一巴掌把我抽醒。 只听到一声小到可能稍不注意就会忽略的硌声,波本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我,面色有点尴尬:“断了。” “………………” 我就知道!!! 什么用发卡就能把锁撬了这种离谱事,怎么可能发生嘛! 最可怕的是刚才有那么几分钟,我是真的信了波本的邪信他可以打开…… “…………妈的,猪啊!!” 我忍不住爆了粗口,本来接着还有一万句脏话,可是一时气急本能想要拉高声调,下意识深呼吸蓄气,那满是腥臭的空气刺激之下,不适的呕吐感又从喉间涌了上来。 “……” 我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怒瞪了波本一眼后,着急地向前靠,为的是能更清楚地看到手铐上是什么情况。 因为原本就和波本的距离很近,我也没注意到自己几乎都要贴在他身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贴近的时候他好像有些僵硬。 不过此刻,我的关注点全在手铐上,其他怎样都无关紧要。 锁孔的地方插.着已经断得剩下半截的发夹,另外的半截在波本的手上。 波本好像也感到意外,对于撬锁失败这种事似乎非常的出乎意料,他拿着半截发夹,落在上面的目光有几分困惑。 “都说了那玩意一掰就断!你还……”我晃了几下被束缚住的手臂,金属碰撞在货架杆上发出的沉闷声响一如我此刻暴躁的心情,“算了……” 骂再多也没用,这手铐还是锁的。 波本沉默了一会,随即缓缓吐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北野小姐,出去之后我给你买个新的发卡吧。” ? 怎么?这是看不起我买的伪劣产品? 我翻了个白眼,“现在出去都是个大问题吧?还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果然从一开始别指望波本能帮到什么忙的想法是对的,我应该信念坚定点才是! 境况一下又陷入了无从突破的瓶颈,正当我和波本在找寻是否还有其他脱困的突破口时,一阵老式手机的尖锐铃响仿佛要撕裂空气般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复古的电子机械音鸣响着名为《七个孩子》的童谣。 原本就是小调的乐曲加上老式手机特有的音准失真,这首童谣的曲调在仓库中回响得诡异又阴森,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声音的来源在我们的正上方,后退些许,确实能在货架的最顶层看到一只老式手机在闪光。 手机的位置很高,就算是波本也没办法拿到。 我和波本当然都很清楚这首童谣意味着什么,相视交换了个眼神之后,似乎又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他冲我点了下头,我丝毫没有犹豫地用没被锁住的那只手搭住了他的肩膀,他顺势将我托起抬高。 “拿到了。” 高度还行,勉勉强强能够到手机。 而在视角变高的同时,我有了新的发现。 货架上方的一层有足够容纳我钻过去的空隙,而那一层恰好是手铐挂连卡住的位置。 也就是说,只要我钻过去,至少能够解决手臂被高高悬吊的难受姿势,至于怎么打开……可以再做其他考虑。 我没有犹豫太多,直接对波本提了要求:“波本,把我再抬高些。” “怎么了?” “抬高点就是了。” 波本的配合十分到位,他将我又抬起了一些,而借着这个姿势,我也从最初他托住我大腿的状态,往上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手机,你先接。” 我把还在响铃中的手机丢给了波本,他对我的疑惑在问出口之前,我已经测算好了距离,爬进隔层。 嗯,踩着波本的脑袋上去的。 手铐与波本链在一起的限制让我能移动的距离变得非常极限,但好在也足够我从夹层里绕出。 我从夹层中跳下之后,也成功解除了被扣死在货架上的限制,终于得以解放的手臂得到了久违的放松。 于此同时,波本按下了接听键。 开了扩音外放之后,听筒中传出的杂音更大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个宛如恶魔般冷酷嗓音:“哟,醒了啊?” “琴酒!” 听到是琴酒,我的情绪一下就上来了。 这个家伙……每次搅事怎么都有他的份! 可是,找我谈的是贝尔摩德,怎么是他打来的电话? 酒厂卑微打工人#14 “……很痛啊,…… “茱莉普,惊喜吗?” 听到是我应的电话,琴酒少有地来了兴致,说话语调间甚至还夹杂着几分快要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也不知道他在兴奋些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此时此刻的处境离死亡很近吗? 以我对我这前任搭档的了解,也只有送人下地狱这种事,才会让他有快.感。 我皱了皱眉毛,语气不佳地回道:“惊喜什么鬼?贝尔摩德呢?怎么不是她跟我说话?” 琴酒冷哼:“她在我边上呢,不过……送行的话,我还是挺乐意由我亲自来对你说。不论如何,我们也是曾经的搭档,对吧,茱莉普?” 对个屁。 这股听起来好像对我仁至义尽的口吻可真是恶心。 如果真把我当搭档的话,合作关系应该是相辅相成,而不是他自己在前面爽完转头就把烂摊子丢给我,让我在后面累死累活。 听琴酒这意思,明显就是笃定我已经死路一条。他还故意提了搭档这码事,简直不能再讽刺了。 手机中传出的那丝毫不掩饰讥讽语气的声音还在继续:“对了,有波本陪你,黄泉路上就不会寂寞了吧?” 提及波本的时候,我瞥了波本一眼。 结合琴酒这阴阳怪气的话,波本的表情也告诉了我,他的遭遇和我一样,也是被强行“请来谈话”。 也许是被偷袭了,所以才会以昏迷的状态和我锁在一起。 不过,现在的重点并不是去纠结波本是怎么被搞到这生鲜仓库里来的。 “波本应该也醒了吧?”琴酒问。 “是,醒了。”被点了名的波本终于开口,作了正面回应,“琴酒,你到底想干什么?弄死同伴吗?” 同伴? 从波本嘴里听到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特别好笑,好笑程度不亚于他说他自己不是二五仔。 电话那头的琴酒更是直接笑出了声:“同伴?我们是同伴吗?库拉索传回的卧底名单,你和茱莉普可是榜上有名。” 库拉索传出的名单? 果然一切的变数和库拉索从警察厅带回来的消息有关。 卧底名单上面有波本的名字我信,可是不应该有我才对啊! “什么名单?我只知道我不是卧底。”在我质疑的话说出口之前,波本直接打断,话语间好像真的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的茫然,“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的话,这其中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们确认过名单是否是真的了吗?光靠那种没凭没据的几个字,就简简单单地给同伴判死刑?” 波本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之中的疑点——琴酒拿到的名单应该并不完整,或者尚未得到完全确认。 而这一点我倒是和波本想到了一起。 昨夜库拉索出了事,极有可能什么信息都没有带出来。可琴酒既然能精准地抓到波本头上,那前种可能被排除了,库拉索必定是传回了什么信息,只是这信息还有待确认亦或者是不完整。 也许库拉索在信息全部传送之前,正好陷入了再也无法行动的状态。 否则,如果是确切的名单,琴酒绝对果断开枪,而不是等到贝尔摩德出面,声称所谓的谈一谈,把我和波本双双关起来。 波本反驳得声情并茂,好像他真的很无辜。 我不能再让他继续说话带节奏了。 借着他停下的空挡,我抢话道:“波本在名单里我没有意见,我敢断言库拉索的任务失败,绝对跟波本脱不了干系。” 我当着波本本人的面,毫不客气地揭露着他可能干过的事。 可琴酒并不相信我的话,甚至还把矛头对向了我:“脱不了干系的是你吧茱莉普,直接配合库拉索的人可是你,在警察厅任职过的人也是你,让库拉索的几乎失败不正是你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吗?你当了条子的走狗吗,茱莉普?” “走狗?我是什么立场、我是怎么当上条子的这件事还需要再重复吗?这些朗姆全都知情……” 提到朗姆时,我能清晰地听到琴酒不屑的冷哼和嗤笑。 其实我也有点没底气,在不被赋予信任的时候再提朗姆,的确是有那么点可笑了。 至此,我只好话锋一转,数落起了琴酒的不是。 “关于波本这家伙,我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就提醒过你了,琴酒你不仅不信,还反过来怀疑我,你简直像个笑话一样。” “笑话?可笑的是你,茱莉普。”琴酒冷笑着,“一个多月前你和波本在我面前演的那出戏,可真是逼真。” “演戏?” “那时候没直接爆了你的头,实在是太可惜了。我还是很想看看茱莉普的脑袋开花会是什么样的,一定……很美妙吧?” “……” 听着琴酒句末那越发躁动起来的扭曲语调,我明白这个人已经没法正常沟通了,他的脑子里估计装的全都是怎么鲨我。 既然提到了一个月前的事,我忍不住又给波本发去了一记眼刀。 我觉得现如今我的处境会越来越糟,起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这一切是波本的算计吗? 应该也不完全是吧? 波本总不至于蠢到会把自己算计进去,落得与我一样的状况。 当然,不排除这个男人实在很能演的可能性。 不过我还是希望事情单纯一点,而不是一层包一层的套路。 我被琴酒依旧执迷不悟的主观论断给气笑了:“那时候你应该爆波本的头才对,如果那时候你听我的动了手,根本不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事!” 如果那时候就要了波本的命,至少库拉索的任务,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不会失败。 琴酒:“哦?你们这是起内讧了?这么急着要波本的命?是想出卖他以求自保?” 内讧?? 你琴酒才是内讧第一人好吧?对队友精准打击,对真卧底就描边扫射。 “波本抓出你以示忠诚,而你仗着有朗姆的袒护,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落定身份。现在你们都在名单里,朗姆也不会再管你了,茱莉普。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狡辩呢?” 琴酒言词凿凿,他的视角里,从一个多月前发生的那个乌龙起到现在所有的事,全都条理清晰地串在了一起。 就好像我真的和波本演了一出戏,为的是更好地证明自己不是卧底。 但我本来就不是啊! 这看似逻辑清晰的故事线是怎么回事? 彼时,听筒中远远传出了贝尔摩德的声音,似乎是在劝阻:“琴酒,施以压力差不多就可以了,名单的事还没有彻底确认清楚,朗姆的意思只是先把他们……” 果然,他们对于到手的名单还是存疑。 不过贝尔摩德的话很快就被琴酒专横地打断:“贝尔摩德,这件事不用你管。” 贝尔摩德:“不跟朗姆打个招呼吗?” “比起留着两个隐患,还不如果断一点,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一声满含着狂意的冷笑之后,琴酒吐出了充满杀意和兴奋的低语:“再见了,两位。” 语落,通话便被切断了。 嘟嘟嘟的忙音在老式手机里的失真感在这样的境况之中尤显诡异。 来电的号码已经被隐藏,我根本无法回拨。 我盯着因为通话结束后不再闪光的手机看了两秒,心里那股被误解的冤屈终于冲破了冷静的外壳,搅乱了我的思绪。 一想到琴酒说的那些话,我的怒气就越发旺盛,最重要的是现如今朗姆对我也不再是袒护,我的境况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而对于导致现在这个局面的根源人——就近在我面前是波本。我几乎没有多想的,抬起没有束缚的左手,握拳就朝着他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一时气急,完全忘了自己和波本是链在一起的这件事。 波本猝不及防地正面接下了我的拳头,惯性作用下他后退了几步,而我也随着他的动作被带了出去。 然后,他摔在了地上,我摔在了他的身上。 我听到了身.下的他吃痛的吸气声,以及感叹词般的话语:“……很痛啊,北野小姐。” “没杀了你我已经够仁慈了!” 这个该死的二五仔,把我害成如今的地步,还装出一副跟我是伙伴的伪善嘴脸…… 我撑起身体,撑在躺在地面上的波本的正上方。 近在咫尺的距离能让我把青年的脸庞观摩得连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他轮廓深刻的面部弧线,英气好看的五官,还有那双无时不刻都流露着精明的紫灰色眼瞳,以及……被印在了他的眸底的、此刻怒意上头的我的缩影。 面对面,眸对眸的注视持续了几秒。 波本突然眨了眨眼睛,柔下了音调问我:“气……消了吗?” 哈? 他就好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咪,似乎对于被我打了的这件事,就如被猫咪挠到似的完全没有在意,即便我的拳头要比猫猫拳硬得多。 看着那双充满着对我的宽容的双眸,我实在很不能理解他这样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波本的注视之下,我心中涌起了一股说不出什么滋味的感觉。刚才怒上心头的冲动最后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明明宣泄了怒意,可还是非常不爽。 还不如直接光明正大地sl打一场来得畅快,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就算输的是我我也心服口服。 我只是讨厌……现在的这种感觉。 我抿了抿嘴唇,压下躁动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些。 “……出去之后再找你慢慢算账。” 我凉凉地甩下这话后,从波本的身前爬了起来。 和波本的新仇旧恨可以之后再清算,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从这个海鲜仓库出去。 这里不宜久留,琴酒那句永别的话,完全就是给我下的死亡通牒,得在他下手之前脱身才行。 我懒得顾及同样也从地上起身的波本有没有站稳身体,径直往自己想走的方向走去。 与我链在一起的波本被我拖拽得一个趔趄,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跟着我的节奏与我并行。 而就在这时,偌大的仓库内突然响起了换气扇运作的声音,四周墙顶上的冷气口亮起了表示工作状态的绿色信号灯。 酒厂卑微打工人#15 那时候活下来的…… 昏暗之中的那点绿色光亮看起来格外渗人。 在那一小束的绿色光线之前,能零零星星地看到空气中的灰尘在浮动。 或许是这间废弃多时的生鲜仓库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被使用过,开启的换气扇轰鸣显得格外大声。 就好像是个年迈者在声嘶力竭地苟延残喘,咯吱咯吱的钝重声响听起来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不过,老旧的设备并不影响仓库内的温度随着冷气地释放骤降。眼下的境况,依然很糟糕。 一般冻库的温度至少都在零下二十五摄氏度,甚至还有更低温的条件。 就算这间生鲜仓库经久未使用,设备老化达不到冻库的标准,可气温降至零下,却是绰绰有余。 只穿着轻薄衬衫的我根本没办法在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在超低温的环境里待太久,波本也一样,他只是比我多穿了一件外套。 只要温度足够低,那件外套的保暖效果等于没有。 得快一点了…… 不然可能真的要被冻死在这里。 贝尔摩德所谓的想找我谈谈是真,要让我死在这里,恐怕是琴酒的临时起意。 这倒也符合琴酒那狠戾的行事风格,一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原本我还在想着,明明已经把我的手机给收走了,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地留下一个专门要与我“谈谈”的老式手机。 但在我尝试用这个手机拨打110以失败告终之后我马上就明白了,这个手机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外界。 至于为什么琴酒的电话又能打通进来…… 结合仓库内的冷气突然被人主动打开,估计刚才琴酒一行人,就在离仓库之外不远的地方。在打开了冻库的冷气系统之后,才离开。 事到如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也是挺嘲讽的,身为组织的成员居然被组织的同伴所弃下,还沦落到要报警求助的地步。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论要做什么,活着才有资格往下一步走。 波本似乎早就看穿了手机的问题,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这只手机做些什么。 可这个人却什么话都不说,直到我看向他,他才对我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然后耸了耸肩膀。 “接下来,要我怎么做呢,北野小姐?” 这副好似任我摆布的态度又让我暴躁了起来,可此时此刻,我又很难不承认,自己确实与他生死与共了。 “……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吧。” 我断然不提“合作”二字。 因为这不是合作,这只是人的求生本能罢了。 我把那派不上用场的老式手机重新塞到了波本手中,转身开始在仓库中搜查线索。 搜查着仓库内情况的同时,我重新把从暗示着库拉索任务失败的首都高湾岸线爆.炸起到现在为止的所有事件重新串想分析了一遍。 站在组织的角度来看,问题最大的好像真的出在我身上。 琴酒的想法逻辑上是说得通的,只是……身在其中的我被算计了而已,这样的算计要追溯到一个多月之前。 想到这里,我又转回头看了在我侧后方半步的波本一眼。 “怎么了?”波本问我,表情是对我这突如其来的略带着些戾气的目光的不解,“如果是找我算账的事,北野小姐刚才不是已经暂时放下了,等出去之后再说。” 算账的事的确是可以先放一放,我只是好奇……这个男人到底在这之中扮演了怎样的存在。 我皱了皱眉毛,“你最好祈祷我能活着出去。” 我尽可能地用最短的时间摸索清楚了这间仓库的大体情况,找到仓库的大门时,不出意外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根本没有办法打开。 在绕完冻库内一圈之后,波本也在收集信息。 波本:“这算个中大型的冻库了吧?” 仓库的容积确实很大,我就是不太明白这种已经得出的显而易见的结论,为什么波本还用征求意见似的口吻对我说一遍。 我没有理会波本,他的话还在继续:“东京港附近这种规模的冻库虽然不少,但是加上长时间无人使用这个限定条件的话,倒是能排除不少选项。” 我的思路倒是和波本一致,确实能够作出大致判断。 可问题上就算精确地弄明白了是哪一个,如何联系到外界还是个难题。 仓库内货架上只剩下些什么都没装的空箱子,上面残留着灰尘和腥味,在打开看的时候,我又差点忍不住呕了起来。 波本倒是十分会读空气地接过了我手中开到一半的箱子,代替我打开。 但很可惜,又是一个空箱子。 “如果受不了,就不要勉强自己,我也不是个摆设,还是能做些事的。”波本对于我在搜查过程中任何问题都直接忽视他自己去做感到有些无奈,“……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直到此刻我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去相信一个叛徒?” 立场的不同让我本能地与波本针锋相对,但眼下的境况我又有不得不与他同心齐力的理由。 我心里很矛盾。 “叛徒……吗?”波本听完只是轻笑了一声,没有否认下我话中的字眼。 静默了三秒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的波本不再像之前那样,但凡我提及他是叛徒时他就会矢口否认。 我的视线移及他的侧脸时,他正满是认真地检查着剩下没有打开完的箱子。 “你这算是默认自己的身份了吗?”我问他。 他也侧过脸瞥了我一眼,“身份这种事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 我明明说的是波本,却因为“身份”的这个字眼代入了自己。 如果我不是茱莉普,我就不会成为北野星,这个世界就没有我存在的一席之地。 这么想委实有些矫情了,但这又是不争的事实。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记忆中有印象的部分,便是已然身处组织,然后有人告诉我,从今天起你的代号就是MintJulep。 当时的那个人应该是朗姆吧?虽然我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陷入回忆的我一瞬晃神,直到波本那个清朗的声线把我从思绪蹁跹中拉回。 “活着才是第一位,否则……”一切都挽回不了。 波本的话说到一半,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他就将那样的情绪压了下去。 “可惜了,这边的箱子里什么都没有。”他的话锋一转,终结了刚才的话题。 说的是箱子,但好像空空如也的,是他心里的某种东西。 大概是低温会让人的脑子不对劲吧? 不然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想穷途末路似的开始感慨生与死,感慨存在的意义。 在仓库中快速搜寻了一番之后,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 通风管道也检查过了,那里隔着铁栅栏,没有任何工具的条件下拆下它根本不可能。 我与波本的境况又一次陷入了无从突破的瓶颈,最糟糕的是,仓库内温度下降得很快,不消多时,我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因为寒冷而变得迟钝。 呼吸间,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呼出的热气在口鼻之前结成白色的水雾。 无奈之下,我只能和波本选择停留在门的位置,避开冷气直吹的角落。 至少在这里,大门被打开的时候,我们能被第一时间发现。 当然,前提是有人能从外面把门打开。 但这种可能性显然微乎其微。 眼前好像只剩下绝望了,可偏是在这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境况中,我的心境反而冷静了下来。 灰暗封闭的空间,冷得仿佛空气都要冻结的温度。 我突然觉得很熟悉,好像经历过,但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经历的。 我和波本靠着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坐了下来,以保存体力。因为手铐的缘故,我也只能与他并肩坐在一起。 温度越来越低,呼吸时冲进肺里的空气宛如冰锥一般,刺得我的胸腔生疼。 我偷偷看了一眼波本的表情,他似乎也是一副看透了生死的淡然,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紫灰色的眼底,好像蒙着一层微不可察的追忆。 “琴酒玩真的了。”我嗤笑了一声,这种时候,我已经连骂琴酒的兴致都没有了。 对琴酒而言,杀错了人根本不重要,他就是那样一个冷血的恶魔。 我现在越想着过去和他搭档一起的日子,就越觉得自己付出实在太多。就不应该帮他消抹证据,干脆让他被抓算了。 “人在零下几十度根本连一分钟都待不住吧?” 波本点点头,“嗯,应该不用再过多久,就会到耐受的极限了吧?” “所以到极限之前,回答我几个问题?” “想问我是不是卧底?” 一言就被猜中了心中所想,不过我也没觉得尴尬,直接顺着问题问了下去:“你的答案呢?” “答案是……我们是一样的。” “……” 波本的回答还是很圆滑,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说什么跟我一样,说得好像我真的是卧底一样。 人之将死还其言也善呢,这波本就根本没法好好聊天。 “既然这么聊不下去,不如换个话题?” 这个人会读心术吗? “再不多说点话,怕是要永远闭嘴了。” 我翻了个白眼,拒绝再跟这个人说话了。 冲入鼻腔还有空腔中的空气简直要把我冻碎,说得越多就越难受。 我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却发现这个动作因为温度太低,已经失去了拢住温暖的作用。 意识逐渐混沌起来,我好像看到了以前在组织时的画面。 我为什么会留在组织里的原因,我想起来了。 因为那个时候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像只仓鼠一样。 仓鼠固然可爱,可也很残忍。 把七八只仓鼠丢进一个装了酒的玻璃瓶里,最后只有一只存活了下来。那是靠踩踏着其他同伴的尸体,拼了命地挣扎不沉入酒里幸存者[1]。 朗姆说我就是那剩下的最后一只。 恍惚之间,我好像被什么拢住了。我本能地汲取着温暖,拼命地朝着那个方向缩。 但似乎,最终迎接我的只有无尽的冰冷,以及逐渐消散的知觉。 * 意识好像沉沦了很久很久,撕裂那片几乎要把我压得喘不过气的黑暗之时,我被那遍及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的疼痛给疼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光线刺眼得要命,和记忆断片前的那片黑暗截然不同。 我翻动了一下身体,扯到了扎在左手手背上的吊针。 医院吗? 对哦…… 我被关在生鲜冻库里,和波本一起。 记忆如洪水般回拢,那近乎要把人冻死的休克感依然真实无比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即便我心里并没有惧怕那种感觉,可肌肉记忆却让我整个人都颤抖得厉害。 除此之外,两个空间交换后的记忆断层,实在让人非常不愉快。 还蛮意外的,我想。 那种情况居然还能活下来。 所以最后是怎么脱出的? 波本又在哪呢? 心中有着一大串的疑问待解。 我又平躺了一会恢复状态,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就是间普普通通的病房,床头的标签上还写着北野星。 推出门之后,我算是把医院给认出来了。 这是警察医院,四年前跟莱伊打完架之后来过一次,因此还有点印象。 看了护士台的时间表,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中途昏睡的时间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我推着挂着药水袋的吊架一直走到大厅,却万万想不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库拉索……” 酒厂卑微打工人#16 替罪羊。 银白色的长发,还有标志性的异色双瞳。 那是库拉索没错,只是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奇怪。 就好像那具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前所未见的温柔。 我又往外走了几步。 视线渐近,才发现同坐在沙发上的还有三个小学生,而库拉索竟然在和他们玩棋类游戏。[1] ……所以为什么小学生可以随随便便进来,还能在大厅里旁若无人地玩游戏? 算了,重点不是这个。 而是…… 库拉索为什么会在警察医院? 是昨晚的事故后落入警方手里了?那警方掌握了多少线索呢? 我没来得及思考太多,便被一个浑厚的声音叫住了。 “北野?你怎么在这?” 我循声望去,“目暮警部?” 目暮还是穿着他那套标志性的棕色套装以及同色系的帽子,与他同行的还有几人,应该也是一课的刑警。 因为之前在毛利侦探事务所天台发生的那件事,目暮把我给记住了。他在那事之后好像还去找过一次渡边,也不知道跟我那个爱打麻将的上司说过些什么。 目暮走到了我的身侧,把我又上下打量了一遍,“你受伤了?” “嘛……嗯,一点小伤。”我随口如此答道。 其实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就到医院的。 那个冰库应该几乎没可能从内部脱出,一定有人从外面把门打开了。可库内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又会是谁来开的门呢? 总不可能是什么路过的热心市民吧?那种废弃多时的生鲜冻库,根本不会有人去接近。 “目暮警部在这里,是调查什么事件吗?”我尝试性地问道。 目暮等一课的好几人都个个面容严肃,这样的阵仗委实不像是对待什么简单案件,再加上库拉索也在,我很难不去怀疑其中的联系。 “嗯,有个身份还尚未查明的嫌疑人,我们怀疑与昨晚首都高湾岸线的爆.炸有关。” 说着的时候,目暮把视线投向库拉索的神情已然告诉了我答案——他们涉手的事件正是与库拉索有关。 我点了点头,继续旁敲侧击地询问:“原来如此,昨晚的爆.炸啊……不过,既是嫌疑人的话,让她跟那几个孩子待在一起,不危险吗?” “她的头部受伤失去了记忆,我看她和那些孩子关系好像挺不错,也对孩子们很亲和,希望这样的相处能让她回忆点什么起来吧。” “原来如此……” 失忆了。 难怪库拉索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对劲。 什么都不记得的库拉索自然不会对警方透露出任何线索,但相对的,她对于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了。 这同样成了我的难题,我就算在警察医院找到机会能与她单独对话,我也无法从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她那里问出什么。 比如昨晚她究竟从警察厅里传回了什么信息,那可是……左右了我命运的文字。 我皱眉看向库拉索时,她偶然的回头与我对上了视线。 见到我的她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随即,礼貌性地朝着我的方向点了下头,完完全全就是在跟陌生人打招呼的方式。 这的确不大像装出来的。 不论如何,还是得想办法与库拉索接触一次。 至此,我对目暮提议道:“目暮警部,或许我能帮上点忙。” 目暮:“怎么?” “我对心理引导这方面还算有点经验,去和那边那位女性试着聊聊,也许能让她想起些什么。就算派不上用场,同为女性和病人在此与她聊天,她也不会有什么戒心。” 心理引导这种事自然是我胡扯的,这个词都是我当场编出来的,我只是把心理暗示这种诱导人心的手段说得比较学院派罢了。 当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不可能真真正正地去问库拉索些什么,因为我并不想把自己也暴露出去。 重要的是,我需要和库拉索接触,我要做的,只是纯粹地与她接触。 能让她回想起来自然最好,回忆不起来,我也好进一步弄清楚她的状况究竟如何。 目暮托着下巴思考了几秒,同意了我的意见。毕竟这种不会带来任何负面后果的方法,试试也无妨。 “嗯,你去吧。”目暮点着头,转而对站在身边的年轻刑警说道:“高木,你去跟几个孩子说一下吧,探视时间差不多了。” 几个孩子不情不愿地被劝离了沙发的位置,只是在我坐到库拉索的对面,与她对话之前,大厅里又来了另一批人。 “到此为止了,没有必要跟她再聊什么。”来人打破了现场的状态,在出事了表示身份的警察手册的同时,也向目暮等人施了压,“我是公安的风见,她是潜入警察厅的嫌疑人,现在我们要马上将她带走,可以的话我希望立刻开始办理人员交接,这里的负责人我听说是……目暮警部?” 目暮往前走了几步:“嗯,是我,我是目暮。怎么了吗?这也是我们负责事件的嫌疑人,我们也需要对她进行调查。” “她的案件涉及到重大机密,我们需要立刻对她进行审问,我相信一课应该会配合我们公安的任务的吧?”风见的口吻听起来让人感到不快,说是请求配合,但听起来更多的是在用体系的不同来作要挟。 目暮没有拒绝的余地,即便心中不快,但他的回答也只能是同意。 风见:“申请书已经准备好了,目暮警部,接下来还要麻烦一下你。” 目暮:“我知道了。”[2] 人员的交接手续由目暮跟由公安的风见去办理,在风见离开之前,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有意地多停留了一会,好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转身与目暮一同离开了。 原本我还打算待在警察医院慢慢找机会,可眼下状况变了,公安突然插手。 看来我得在库拉索被那个叫风见的带走之前,抢先一步行动。 在库拉索被送回病房等待交接手续的这段时间,我悄悄潜入了她的病房。 从窗户进的,因为门口守着的有一课的人。 “嘘——” 从窗台跳下时,我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立刻让库拉索恢复记忆并问出我想知道的事简直是天方夜谭,在公安与一课交接完毕之前的短暂时间里,根本做不到。至此,我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库拉索落入公安手里,剩下的可以再做打算。 直接去跟条子抢人的做法实在太蠢了,我现在势单力薄,那么做只有坏处且我没有接应的同伴,就算成功带出了库拉索,后续支援工作会非常困难。 所以办法只剩下一个了——让库拉索自愿跟我离开。 库拉索看到我的动作,点了点头会意,没有发出大动静引起门外警察的注意。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北野星,这个名字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我朝库拉索走近几步,把问话问得直白。 虽然从库拉索的神情来看基本能确定她的确出了点问题,但是我还是这么问了一遍,作为后话的铺垫。 “星……”库拉索思索了几秒,最后还是摇头,“抱歉,我不认识你……不对,也许应该说,是我不记得你了。” “昨天晚上,我和姐姐在一起的,没想到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故……” “姐姐?” “嗯。” 我开始编故事了。 强调了“姐姐”这种能认定关系的字眼,也提及了库拉索从警方口中多少都知情一些的事故,以及用“那样的”含糊字眼,配合上困扰的表情,很具有误导性的指引了。 果然,库拉索对我的话有了反应:“你知道昨晚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我弯着眉毛点了点头。 “如果知道的话,你应该直接跟警察说才是。配合完调查,事件才会快速的解决。” 库拉索一本正经地对我提着配合警方的建议,这让我有点哭笑不得。能说出这种话,更加证明了库拉索的失忆不是演出来的。 不过,这点我已经预料到了。 我顺着库拉索的话说出自己的“为难”之处:“配合调查也解决不了。” “诶?” “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只是他们想找个替罪羊罢了。”我抿了抿嘴唇,努力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很无助,“警察厅的机.密外泄,他们为了保住面子,把罪名丢给了姐姐。昨晚我想带姐姐一起离开,可却被他们追捕,后来不小心撞进了海里。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还以为姐姐出了意外……” 库拉索的表情顿了顿。 确实在一早被人提及报警时,虽然什么都不记得,她还是对于报警这样的字眼有本能的警惕。 刚才风见在于目暮交谈时,库拉索也听见了和警察厅事件有关的字眼,这样变相的加深了我所说之言的可信度。 结合上本能的心境,库拉索被我的话给说动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库拉索问我。 我佯装犹豫了一会,像是勉为其难地说出了最后的答案:“再逃一次。” “诶?这样……真的可以吗?” 失去记忆的库拉索看起来就像个温和无比的天使,善良得不像话,一言一行都在秉持着正义的做法。 也许她本心里就是个善良的人吧,否则,也不可能和那几个孩子相处得那般融洽。 彼时,门外响起了渐近的脚步声,看来是交接工作做完了。 我皱眉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板,转而朝库拉索伸出了手:“姐姐,来不及了。” 酒厂卑微打工人#17 谁说的一字夹不…… 我觉得我像个恶人。 消费着库拉索失忆状态时的善良,编造了莫须有的替罪羊的故事。 在库拉索答应与我一起离开的时候,我的内心竟敢感到有一丝丝莫名的愧疚感。 是因为我骗了人吗? 可茱莉普原本就不应该是个善人,库拉索也该按部就班地回归组织,我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妥呢? 这明明只是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对于自己突然产生了自责的想法,我觉得有点可笑,但很快,我的脑海中又闪过波本的声音, ——其实你是个心怀正义的人。 这像极了是在阻止我自嘲,也像是对我产生那样想法的鼓励。 我有些怔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起的这句话。 那晚波本对我这么说的时候我根本没在意太多,甚至还觉得他在嘲讽我。现如今回忆起来细想,他的音调中似乎藏着某种我听不大懂的晦涩。 他当时到底在暗示什么? 彼时,病房外的脚步声已经在门口停下。 我没有时间再继续犹豫,握住了库拉索朝我伸来的还带着手铐的手,迅速从窗台翻了出去。 即便失忆的库拉索看起来温文无害,但肌肉记忆让她的肢体动作依然敏捷无比,这让逃跑时的工作轻松了很多。 虽说直接和条子抢人显得过于明目张胆了,但是这种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把人带走的行为,其实也很高调。 我当然清楚只要病房的门被打开的下一秒警方就会拉起警戒,但是只要在这最最危机的时间段里能从医院脱出,之后的什么都会容易很多。 好在对于警察医院的布局我还算熟悉,四年前住过一次院,因为很无聊就把地图给记住了。虽然我没有时间去做进一步的确认,但院内的分布与四年前基本没有变化。 很顺利的,我拉着库拉索进了护士们的更衣间。 我的计划是和库拉索扮成护士,找机会溜出医院。 穿着病号服大摇大摆地从医院出去自然不可能,在警方发现库拉索从病房消失之后,他们必然会将院内封锁,彻查届时的出入院人员。 避开成为焦点最好的办法,就是扮成医护人员。 我倒是很快就换好了护士的衣服,库拉索这边……她的手铐有些碍事。 在寻找有没有可以撬开锁的工具时,我瞥见了衣柜里有几根黑色的一字夹。 “……” 冻库中不大好的回忆突然就被唤醒了,我的眼皮也随之跳了一下。 可眼下时间紧迫,也只能试试这个我鄙视过波本一遍的办法了。 用一字夹撬锁。 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我轻掰了几下发夹试了试硬度和韧性。 应该……可以做到的吧?我想。 我没有时间再发愣,因为已经能远远听见更衣室之外传来了骚动的声音,他们发现库拉索不见了。 得加快速度才是。 “把手给我。” “诶?” 在库拉索茫然的注视之下,我将一字夹插.进了锁孔。 “这样的夹子……可以开锁吗?”库拉索有些不安地问我。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几乎没有思考地就应答出了这句话。 说完之时我愣了愣。 ……这不是当时波本回我的话吗? 我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我就打止了这种自我怀疑,毕竟……我跟波本那种家伙怎么能一样呢! 我小心翼翼地用这根纤细的金属条在锁孔内尝试,几番努力之后,发夹断开的同时,手铐也被打开了。 这简直就像个惊险的挑战,好在挑战结果是成功的。 “太好了……” 我松下一口气,心想着那会一定是波本的撬锁技术不够硬核,和我的发夹是劣质产品绝对没有关系! “我们走吧,姐姐。” “诶?嗯……好。” 也许是之前我倒霉得太久了,运气守恒这种事就是真实存在的。 我和库拉索假扮成护士撤离的过程还算顺利,行动的全程速度都很快,甚至还抢在了风见等人彻底封锁医院之前就跑了出去。 度过了撤离时最难的部分,我彻底放松了下来,放慢了脚步。 在避开监控的角落停下的时候,我气喘得厉害,胸口也因为呼吸过快而疼痛无比。 这多半是因为在冻库那超低温的环境里待得太久的缘故,被冻伤的不仅仅是我的皮肤,还有呼吸间空气直达的肺部。 我有些高估自己的状态了,没想到低温中的伤害比我想象的要大太多。 “星,你没事吧?”库拉索见我的状态不大好,关切地问起了我的状况。 那颇为英气的声线配上柔和的语调,还亲切地叫了我的名字,这句简单的问候听起来竟然意外的让人感觉心暖。 我愣了愣,抬眼看向库拉索,她满面担忧地望着我,瞳色相异的眼底里全是最纯粹的感情。 大概……她是真的对我编的替罪羊的故事深信不疑了吧?我想。 我调整了下呼吸,朝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那我们接下去要去哪里?” 库拉索问得没错,这的确是接下去的关键。 眼下库拉索的情况可以算得上是众矢之的了,公安的人要她,组织也必定在找她。 如果我冲着自保只顾全自己这条路走,带着库拉索无疑就是个定时.炸.弹,但是,我的翻盘筹码也在她的身上,我必须带着她。 因为只有库拉索本人才能告诉我,昨晚她在警察厅到底发生了什么,给组织传出的消息里又是些什么内容。 从警察医院的撤离委实有些突然了,如果不是那个叫风见的公.安突然插手,也不至于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情况还算不上太糟糕,虽然撤离后万全的后备工作我没有,可我带着库拉索也并非断绝了后路的莽撞行事。 与组织联系自然不可能了,在琴酒眼里我是个该死的人,至少在洗清自己不是卧底的嫌疑之前,我都很被动。 若是被发现了我没有死在冻库里,那我岂不是把自己往火坑上送? 回公寓资源补给也不是个稳妥的选择,我不清楚组织的监控范围究竟有多大,不要用自己的身份来行动才是明智的做法。 因此,我只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了。 去樱轮会。 我以前给樱轮会当过麻将代打,和樱轮会高津组的老大高津则之有些交情,这位行事也冷厉狠辣的极道老大倒是亲口答应过我,如果有困难可以去樱轮会。 至于交情是怎么来的…… 极道之间的纷争除了直接真刀实枪干架的武斗之外,也有文斗,比如麻将。[1] 作为占据了东京灰色地带一片大头的樱轮会,自然养着一批优秀的麻将代打。我的麻友堂岛也给樱轮会当过代打,不过堂岛这家伙性格自由不羁,并不是次次都能找到他出战。 于是,高津则之派人找上了经常和堂岛一起打麻将的我。 当时我接下高津老大的活,也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与极道搞好关系,届时方便为组织的行迹清场。 除去身在警备局好利用内部人员身份为组织开绿灯这个做法以外,将琴酒那些年杀过的人洗成极道内斗的伤亡最后不了了之的事,也有不少。 这其中少不了高津老大卖的人情,当然,这也是我冒着风险代打换来的好处。 说到底高津则之也是掌控着高津组的一把手,和我最初的这段关系,用交易来形容也许更贴切。只不过时间久了,道上讲究的那个“义”字,倒真的成了不计付出和收益的人情。 米花町其实有樱轮会的据点,平日里大家都很低调,我因为还有着现役警察的身份,和极道之间来往最好不要太频繁。 不过时至当下,我也顾不上因为身份问题继续避嫌了。 在去的路上,我没有浪费时间,向库拉索了解了她目前为止有印象的事。 交付予我了信任的库拉索没有戒备地对我坦言,她说只记得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完全不清楚发生过了什么,后来在东都水族馆遇到了一群孩子,就是我在医院大厅看到的那几个,还说要帮她找回记忆。 提及孩子的时候,库拉索露出了温柔的浅笑。 看起来库拉索真的很珍视那几个小鬼头。 我稍稍被这样的感情感染,心中难免也泛起了些许柔情。 原来没了组织束缚的库拉索,竟然是这样温善的人。 说起东都水族馆…… 樱轮会的据点就在水族馆对面的一间地下酒吧里,正好隔着江。 位置足够低调,也足够风情。 低调是因为注意力全都会被对面的水族馆吸引过去没人会在意这种小酒吧,风情则是这个位置简直是观赏水族馆夜间灯光秀的绝佳场所。 总而言之,先去樱轮会的据点换身衣服,总不可能一直穿着这身护士服。 和江对岸那一派热闹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条看起来无比萧条的狭窄旧巷。 巷子里都是些破旧的老店面,还有一些根本无人问津的酒吧。 不过没有生意也没关系,樱轮会的据点根本就不需要生意,表面上作为正常酒吧的营业,只是顺便的事罢了。 推进店内的时候,并没有招待的人,甚至连吧台背后都是空空如也。 库拉索:“这里是?” 我:“我们暂时可以待的地方。” 大概是听到了我与库拉索对话的动静,挡着半截布帘的侧门内传出了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声音驱赶道:“我们这里不做生意,识相的话就赶紧滚。” 库拉索看了看我,我朝她点了下头让她安心。 大概是过了十几秒也没听见出门的声响,侧门里的人暴躁无比地走了出来:“不是都说这里不接待……北野?” “嗯,阿柳。” 阿柳是高津则之的心腹,虽然混迹极道,但也是个义字当头的家伙。 “好久不见啊……不是,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们老大现在没在。还有这位是……”阿柳说着,皱眉开始打量库拉索。 “从条子手上抢下的人。” “跟条子抢人?你还用抢?你自己不就是个条子吗哈哈哈哈!”阿柳一边嘲笑着一边招呼着我和库拉索往里走,“虽然不明白你想干什么,但是老大曾经交代过要关照北野你的话,我自然要照办。” 极道有极道的生存法则和运作规制,有些时候办起事来确实要比正规途径方便很多。 但这一次樱轮会高津组的接济,真的是个莫大的人情了。 阿柳给我准备了一间半开放的和室,藏在表面酒吧的背后,是和那破旧酒吧完全不同的场景。 “北野,有需要就叫我一声,只要帮的上忙的事我都会去办。” “谢谢你,阿柳。” “你还是谢谢老大吧,不然我可没这么多耐心哈哈哈。”话是这么说,但阿柳还是十分细心地告知了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拉开了和室朝向另一侧的推拉门,这个位置,正好能完美地看到江对面水族馆那标志性的巨大摩天轮。 阿柳:“东都水族馆才重新开放,虽然距离有点远了,但夜里的灯光秀还是能够看到的。” “多谢了,阿柳。”我又道了一次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阿柳摆了摆手,离开了和室。 库拉索:“星,你认识的人好奇怪。” 我笑了笑:“但他是个好人呀。” 樱轮会据点的保密性很高,接下来,我能好好地梳理一遍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以及为接下去的事做好打算。 眼下的安稳只是暂时的,我不可能一直苟在别人的地盘上。 临近落暮的天色逐渐变得昏暗,来自东都水族馆的灯光也随之变得愈发璀璨。 摩天轮前那几道五彩的灯光尤为显眼,我转头看向坐在我对面的库拉索时,却发现她盯着那片璀璨之处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 对哦…… 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 酒厂卑微打工人#18 “那么,就此别…… 库拉索能力的特殊之处就是她那独有的超强记忆力。 和记忆迷宫记忆法不同的是,她需要用五色卡作为记忆媒介,以此来高效地记下庞大的信息量[1]。 隔江远望的那几道五彩的光束晃动着,不正像是她的媒介吗? 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库拉索已经盯着远处因天色没有完全暗下而显得算不上特别明亮的光束发起了愣。 “姐姐?” 我尝试性地叫了库拉索一声,可是注意力全被光束吸引走的库拉索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库拉索?” 我沉下了音调,重新又叫了她一遍。 这一次我叫的是她的代号。 这个称呼就像是打开了什么的钥匙,库拉索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了起来。 “……啊啊啊!”她失声叫喊着,双手抱住了头部跪坐了下来,“头……好痛……” “怎么了?” 我快步走到库拉索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掌间与她的身体触碰到时,我发现几乎快要蜷缩成一团的她颤抖得厉害。 “库……姐姐?” 果然是因为灯光的刺激吗? 无奈之余,我起身匆忙关上了刚才阿柳特意为我们拉开以便观赏夜景的推拉门,阻断这个可能的刺激源。 “姐姐,你还好吗?” 关上门后,我重新蹲在了库拉索的身侧,半揽着她,拍着她的身体,试图让她缓和一些。 库拉索的样子还是十分痛苦,她的口中念念有词:“司、司陶特……阿夸维特……” “什么?” “雷司令……基尔……波本……” “波本??” “波本,Min……” “mint?薄荷?”薄荷茱莉普? “……茱莉普。” “……”果然。 库拉索断断续续地报出了好几个代号,其中好巧不巧就有我。 我皱了皱眉毛:“这些是什么意思?” “卧底……” “卧底?” “茱莉普……” 大概是光束勾起了库拉索的记忆,她意识有些混乱地说了些零零碎碎的词。 直接把这些内容并不完整的词串在一起的话,确实像是个卧底名单。 可为什么还会有我呢? 我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因为库拉索报出的信息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可看她现在的状态,我担心太着急会给她刺激太大,因此只能刻意柔着音调,轻声询问:“姐姐,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在贴近她时,她却突然一把将我推开:“放开我!” “怎么……喂!别出去!” 这个几分钟之前还表现得十分温和的女子像是突然暴走了一般。 我也不知道库拉索究竟是想起了什么,她把我推倒之后,转身就往外跑了。 我追着这道高挑的身影也跑了出去:“等一等!你现在的状况还……” 库拉索冲出侧门的时候,把坐在吧台后正在滑手机的阿柳给吓了一跳。 极道选手都是些暴躁老哥,阿柳当即不爽地站了起来:“你……喂!你怎么回事啊?” 在阿柳的暴躁发作之前,他抓在手里的手机便被库拉索一把给抢走了。 “喂!你怎么抢人手机啊!” 紧接着是我追了出来,阿柳也叫了我。 “北野,你带来的那个人怎么回……” “阿柳抱歉!她的事一会再说!” “喂!怎么北野你也往外跑啊!我的手机还……” “抱歉!手机回来再赔给你!” 来不及跟阿柳解释太多,只能先表达了歉意。 我也顾不上这个混迹极道的凶狠老哥在我身后像个怨念精似的骂骂咧咧,只能跟着库拉索的脚步,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追。 这间酒吧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秘密栖身场所,库拉索就这么跑了我有点不甘心。 明明一切都还有考量的余地,她为什么又要跑? “不要跑!等一下!” 我一边追着逃跑的库拉索一边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夜幕逐渐降临后天色变得灰蒙一片,这条老旧的狭窄小巷根本就没有路灯,好在库拉索换上的是一声浅色的衣服,在黯淡之中还算比较醒目。 “库拉索!你想起来了是吗?” 冻伤后还没彻底恢复的后遗症让我仅仅只是剧烈奔跑了一分钟都不到就开始胸口刺痛,再加上大声呼喊,又给肺部加重了不小的负担,以至于我喘气的频率越来越急促。 “为什么要跑?樱轮会的据点隐秘性很高,没有必要跑才是,你完全有大把的时间为之后的事做打算……” 或许是提到了之后的打算这样的字眼,库拉索的脚步方才一顿。 她转过身,回看向我。 那张颇有西方美的脸上温柔不再,库拉索冷凛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确定的答案——她就是恢复记忆了。 “库拉索?” 我试探性地唤道,库拉索朝我勾了勾嘴角:“茱莉普。” “你是刚刚恢复的记忆吗?是因为水族馆那边灯光?” “嗯,差不多吧。”库拉索点头,她挑了挑眉,“也亏你编的出来那样柔柔弱弱的受害者故事。” “如果我不那么说的话,失忆状态的你会愿意跟我从警察医院跑出来?” “虽然谎话拙劣得要命,但那几声姐姐,我倒是很中意。” “现在不是调侃我的时候吧?”我打住了库拉索继续揶揄我的行为,“你现在就要回组织去?” “不然呢?我还有什么容身之所?”库拉索冷笑道,言语间像在自嘲。 “你现在跑出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遍布各处的监控捕捉到,公安的人都在找你。” “我知道。” “你知道还……” “茱莉普。”库拉索打断了我的话,“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 “把你在警察厅看到的信息重新向组织汇报一遍吗?” 库拉索的表情顿了顿。 我:“果然啊,你传回来的信息不完整。” 库拉索:“昨晚被公安的人追着,情急之下信息比较简略,而且在编辑完整之前车轮被打爆了。” 我:“原来如此,那你当时准备发的完整的信息是什么?” 库拉索:“司陶特,阿夸维特,雷司令是卧底。您一直怀疑的基尔和波本[2]还有您安插的茱莉普,前二者是卧底,茱莉普的身份可能暴露。” 听到这里我了然了,琴酒收到的消息,估计是没有点名身份,只有提及代号的内容吧? 这句未完的话倒是直接被琴酒给解读成了,基尔和波本是卧底,安插的茱莉普已经反叛。 那个银发的恶魔可真是魔怔了,眼里全员都是卧底疑罪从有呗?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波本是卧底已经实锤,那么我的身份是已经暴露而不是可能暴露了。 一个多月前波本在琴酒面前演的那出戏,果然就是在确认我的身份吧?他一直没有对我动手,是因为北野星的身份背景无懈可击无从下手对吧? “是我的信息出了什么问题吗?”库拉索读出了我的表情有些许不对劲,她才如此问道。 我哭笑不得,“那出的问题……可有点大。” “怎么?因为提到你的名字,所以琴酒直接要杀你吗?” “事实上他已经动了手。”我耸了耸肩膀,表情无奈又郁闷,“如你所见,我也会在警察医院就是因为被琴酒关在冻库里差点出不来,简直就是死里逃生……” 虽然,我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动那间冻库中脱身的。 库拉索僵硬地停顿了半秒,看起来有点无语,“那倒也是琴酒的风格,抱歉茱莉普,当时的情况……我确实没时间把信息编辑完整。” “这跟你没有关系。如果波本是卧底的话,你潜入警察厅的计划绝对是他透露的,否则我们不可能失败。” “确实。对了茱莉普……”库拉索的话锋一转,“你刚才说的之后另作打算的事,你才应该好好考虑。” “嗯?” “朗姆给我的任务事先并没有通知你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想让我查清楚你的立场,虽然现在你的立场明了,可身份暴露的弃子……朗姆可能不会再用,尤其茱莉普你已经在警界扎根,他应该不会容忍一个现役警官回组织……当然,也不排除他有耐心帮你再造一个新身份。” 耐心? 呵,朗姆才没有那么多耐心。 “身份暴露是因为波本,但是他一直都没有行动,只要把这家伙拔除,就没问题了。” 应该吧? 都是波本那家伙,才让我今天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我至今依然如此坚定地认为着。 虽然回答库拉索“只要除了波本就万事大吉”这种解决方案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少底气。 库拉索半信半疑:“是吗?” 是啊。 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一直以来的努力,不都是为了朗姆,为了组织吗?除了那里,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什么而努力。 “库拉索,也许我们是一样的,除了那个地方,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我半开玩笑地把库拉索的自嘲也放在自己身上用了一次,“所以,你还是想清楚,出了这条旧巷,就等于把自己暴露在公安的视线里。” “茱莉普,你要学会自私一点。”库拉索避开了我对她的建议,反而在提示我。 我看着站在就离自己十步之遥银发美人,心里突然翻涌起了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总感觉自己在与库拉索惺惺相惜,我不想她被抓住,她也在为我的处境考虑。 “你的事我会去向朗姆解释清楚。” 库拉索异色的双瞳在愈渐加深的夜色里显得无比深远,她注视着我的眼神,像在传递着什么。 “那么,就此别过了,星。” 酒厂卑微打工人#19 纯白色海豚。…… 到了最后我也没有再追着库拉索跑出去。 也许是因为不能继续做爆发性太强的剧烈运动,因为我的胸口真的在疼,也许也是因为库拉索的话让我驻足原地。 打动我的不是别的,就是话到最后单纯叫了我名字的那个简短发音。 只是那一瞬间,我怔住了。 再然后,我眼前的便是那道浅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旧巷的那一段,最后被降临的夜色湮没。 把我飘远的思绪拉回的是阿柳那带着弹舌音的暴躁话语:“北野!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在搞什么?” 从酒吧内追出的阿柳远远就冲着我这么喊道,见到我只剩一个人时,他又多问了一句:“你带着的那个外国美女呢?” “走了。” “走了??你就甘心这么让她走了?” 阿柳看起来比我还激动,大概是因为听到我说那是从条子手里抢来的人,就这么随随便便放走,他觉得是个亏本买卖。 “当然不甘心啊。” 虽然没有拦住库拉索确实是失策,但也不是没有后备选项。 “那你还放……” “我记得高津组成员的手机都做过特殊处理的对吧?” “嘛……嗯,确实是这样。”阿柳愣了愣,突然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对哦,她抢走了我的手机!” 高津组成员的手机能定位,尤其还是高津老大的心腹阿柳,他的手机必然特殊。 我知晓这件事也是因为以前帮樱轮会代打的时候,高津则之担心对家暗算我,因此让我带着那样的手机。 阿柳这个机器白痴不太会摆弄这些,他只是掏出了台表面都积了灰的笔电,吹了吹然后递给了我。 他告诉我他确实听高津则之说过这类事,只不过他没学会怎么使用也觉得麻烦,就没在意了。 “我记得老大以前叮嘱过我是用这个……不过我不会弄……”阿柳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没关系……它还没坏。多谢了,阿柳。” 我抱着笔电回了先前的那间和室,有关组织的事,还是不要被樱轮会的人听见比较好,虽然就算他们听到也不会放在眼里。 阿柳这台太久没有使用过的电脑运行速度慢得让人难受,但运气还算不错,我成功检测到了被库拉索拿走的手机。 甚至还有意外收获,阿柳的手机除了会被定位之外,还具备监听功能,打开的瞬间,正好手机在通话中。 中插传出的第一句话就让我皱紧了眉毛。 “……果然是你啊库拉索,消失了这么久?从公安手里逃出来了?” 这是贝尔摩德的声音。 看来库拉索用这个手机联系了贝尔摩德,听起来对话才进行没多久。 库拉索:“嗯,不过……我现在应该已经被通缉了吧?” 贝尔摩德:“你对自己的情况还挺了解嘛?确实,连水族馆的主馆投屏上都插播了你的通缉信息,情况不妙哦,库拉索。” 库拉索:“早点来接应我,还有关于昨晚在警察厅查出的那些信息……” 提到这件事,似乎其中还存在什么疑点,贝尔摩德突然打断道:“信息我们收到了,那是你发的吧?” 库拉索:“是我发的,有问题吗?” 贝尔摩德:“后来补充的基尔、波本不是卧底,茱莉普已经反叛,也是你发的?” 库拉索:“什么?” 听到这里,我也惊住了。 这和库拉索告诉我的内容完全相反。 是谁对消息动了手脚吗? 茱莉普的身份暴露和反叛完全是两个性质的事,后者完全就是想彻底弄死我。 还有这种做好波本身份的改动…… 是公.安那边的人吗? 贝尔摩德那满是魅惑感的声音还在继续:“算了,也无所谓了。琴酒已经做掉了茱莉普,就是波本有些可惜了……” “后来补……” 通话到这里突然中断了,随即是一声巨大的杂音无比刺耳地传出。 像是手机被毁坏,亦或者是库拉索遭遇了什么突.发.状况。 她被公安的人发现了吗?这速度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些? 我仔细探查了一遍手机讯号最后消失的位置,是在通往东都水族馆的那座跨江大桥上。 结合刚才贝尔摩德的话,她提及了水族馆的主馆投屏,还有库拉索的行动方向,他们是准备在东都水族馆汇合吗? 要在满布着通缉信息的地方汇合?这也太嚣张了吧? 不过风险与收益并存,在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确实有利于隐藏身迹后脱逃。实在不行,还可以用大批量的游客安危作为让现场混乱失秩的挡.箭.牌。 比如爆.破之类的恶性.暴.力事件,琴酒应该很热衷这种火力全开的热场面。 贝尔摩德与库拉索的对话虽然不完整,但巨大的信息量让我陷入了沉思。 组织收到了完全错误的信息,我的处境可以说是非常被动了,可相对的,他们以为我和波本一起死在那间冻库里了。 这是好事,因为我有了足够的时间来做后续准备。 至少在向朗姆证明清楚立场之前,我不用紧张自己的安危,只要我不轻举妄动老老实实躲在樱轮会的话。 同样的,眼下关于库拉索的事,明智的做法是我不应该再继续插手了。 库拉索说得没错,我是该自私一些,多考虑考虑自保的事,做个利己主义者才是。 我盯着失去了信号反馈的电脑屏幕思忖了半晌,最终将它合起。 一如履行库拉索与我分别时说的那句话—— 那么,就此别过了,星。 * 是夜,东都水族馆的灯光秀璀璨无比,隔着江都能听到对面一派喧闹的动静。 一方矮桌,两个坐垫,但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和室里,远远地观望着这场绚丽的水色灯光秀。 我看了眼身边的空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彼时,阿柳敲门走了进来:“北野。” “嗯?” 阿柳手里拿着一个海豚造型的小挂饰,朝着我扬了扬。 “这个东西,好像是那个外国美女掉在店里的。”他把小海豚递给了我,顺势在矮桌那一面的坐垫上坐了下来。 我接过海豚,掐在指间。 这像是半成品,是连颜色都没染的纯白模具,造型……有点眼熟。 好像白天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三个孩子手里有拿着类似的,不过那几个孩子拿着的是上了色的版本。 我难免想起了失忆状态时的库拉索与那几个孩子相处时温柔的模样,会留着这样可爱的东西,是她心里埋藏的纯净吧? 这倒也微妙,这只海豚是纯白色的。 “啊我想起来了!”阿柳突然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这个海豚是水族馆的周边!” 又是水族馆。 今天这个地点出现的频次也太多了些。 库拉索失忆的起点在东都水族馆,遇到了那几个她一旦提及表情就会不由自主变得柔和的孩子。 水族馆的灯光让库拉索恢复了记忆,贝尔摩德等在水族馆…… 想到这里,我倏地从坐垫上站了起来。 阿柳被我吓了一跳,“北野?怎么了?” “阿柳,车借我用用!” “噢,可以啊,等下……不对啊,这个时间你要跑哪去?不是来我这躲风头的吗?怎么往外跑?” “去东都水族馆!” “哈?” “车钥匙在哪?” “在……在吧台后面。” “多谢了,阿柳!库拉索也说你是个好人!” “库……库什么?那个美女的名字吗?” 我果然还是安坐不住。 从吧台背后取走了阿柳的车钥匙,我没有拖沓地直接驱车朝着跨江大桥的方向开去了,带着那只纯白色的海豚。 如果那个象征着快乐和幸福的地方变成噩梦,也太糟糕了些吧? 酒厂卑微打工人#20 [修]“我们可…… 正值周末夜晚的水族馆比平日里要更拥挤些,喧闹的人声和馆内璀璨一片的灯光将此处衬得一派繁华。 盖过黑暗的喧嚣里欢腾一片,没有人会注意到暗中涌动着蛰伏待出的危机。 我的目的倒也明确,得想办法找出库拉索才是。她就这么回去与其他成员汇合,我心里有股莫名的不安,总感觉接下去不会那么顺利。 莽然地参与进这场也许会陷得无法回头的行动,看似有些不妥,但比起只顾保全自己的畏缩,掌握主动权或许才是翻盘筹码更大的选择。 再者,不论是之于库拉索还是之于组织,我都想从那一方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而非像现在这样,竟然以一种趋于游离的方式找不到自己的立场。 所以我必须主动一些。 现如今还有很多事情尚未明了,比如被人篡改了的库拉索传回的消息,不久前贝尔摩德与库拉索的通话突然中断,也不知道那个错误的信息是否重新修正地传递清楚。 赶至水族馆,我在停车场停车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一辆有着明显碰损痕迹的白色马自达。 原本觉得只是车型一致,应该不会有那种巧合。可上前看清了车牌号是之后,我确定了这辆车的主人就是波本。 呵,那家伙也在水族馆吗? 今晚的水族馆是不是也太热闹了些? 根据贝尔摩德在通话中透露的信息,能看到主馆投屏的位置处于摩天轮附近,我直接就往那边赶去了。 看着那色彩绚烂的灯光光束扫过夜空,汇聚出一整片的光耀,我倒是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公安的人也会往水族馆这里聚集。 白天库拉索从警察医院消失,在那之前,失忆状态的库拉索一直都很配合,如果突然不见了,大概率是被同伙带走而非逃跑。 事实上也是如此,的的确确是我带着库拉索离开,但区别是,我和组织之间有了隔阂,立场也起了一重微妙的界限。 库拉索身上藏着重要的信息,那么需要她恢复记忆的关键就是这片五彩的光束。 站在公安的视角来看,组织需要的就是库拉索的记忆,那么必定会把她带到东都水族馆这个关键的地点,迫使她恢复记忆。 波本如今已经确认是公安的人,库拉索身上的秘密他当然也清楚,况且恢复记忆前的库拉索已经接受过公安的调查,因为水族馆的霓虹灯而发作的病况他们是知情的。 结合起来分析,在他们的视角里,今夜库拉索会出现的最大可能的场所的确是东都水族馆没错。 倘若库拉索恢复记忆并把消息带回组织,波本就会彻底暴露。 因此今晚,公安的人绝对要把库拉索抓回去。尤其是波本,他应该是最着急这件事的人,毕竟,库拉索带着秘密的回归可远比此前我在话语上揭穿他致命得多的多。 排在摩天轮的队伍很长,这一片区域用人满为患来形容完全不为过。 我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公安的人在行动。 白天来到医院跟目暮十三抢人的那个叫风见的,已经亮明了身份在与摩天轮的工作人员沟通。 关键点果然在摩天轮上吗? 看来库拉索提前恢复记忆的事,风见等公安的人还不知情。 这倒也是巧合了,其实库拉索已经没必要再去用那些绚烂的光线来做刺激,只是因为,她和组织汇合的地点也在此罢了。 此前用阿柳的手机做监听时,在跨江大桥上的信号中断让我十分在意。 我想着上前一些,探听一番公安的人目前的进展如何,却在靠近之前,突然被几个小孩给叫住了。 “啊!是白天在医院里的那个姐姐!” “真的是!和另一个姐姐一起的姐姐!” “是诶是诶!” 几个活力无限的稚嫩童音不知所指地提及了两个所谓的姐姐,原本我没打算理会,但这几个过于热情的小孩居然围了过来。 “没有认错!姐姐真的是你!” “你还记得我们吗?” “就是白天在医院的!虽然那个时候没和姐姐打招呼,但是我们记得姐姐你!” 两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他们见到我好像很兴奋,自来熟地与我搭话之余,仰着头看着我的眼睛里好像有光芒在闪烁。 我当然记得这三个小鬼,首先他们能随随便便地进入警察医院就很不可思议好吧? 虽然目暮表示过,只是认为这几个孩子和库拉索相处起来也许有助于后者恢复记忆,才默许了他们在院内大厅陪库拉索下黑白棋。 我叹了口气,不得不停下脚步冲他们点了点头:“嗯,记得,怎么了吗?” “姐姐是来找另一个姐姐的吗?” “我们刚刚在投屏上看到了,那个姐姐的照片!” “白天在医院的时候,目暮警部请姐姐帮忙了和另一个姐姐聊天了吧?是做那个……心理引导吗?” 这几个孩子……居然把我当时胡扯的话都听到了吗? “心理引导?那是什么?” “应该是诱导嫌疑人说出实话的一种审问手段吧?” “哇!听起来好厉害啊!” 我:“……” 我垂眸看着眼前这个人小鬼大开始了一通分析的小男孩,沉默着,也没有打断他。 他托着下巴,分析中的模样像个小大人:“虽然后来姐姐被打断了……不过我猜测,姐姐其实你也是警察对不对?” “光彦你分析的好有道理诶!” “那个时候在医院姐姐是故意扮成病人进行调查工作吗?” 我不想和他们闲扯太多,索性就顺着他们的话,用棒读的语气应答道:“是啊,你们说对了呢。” “果然是这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听起来很厉害啊!” 完全不知道这几个孩子脑补了些什么,但这都不重要了。 有了充足的铺垫,我半弯下腰,索性给话题做上最后的终结:“所以,接下来我还有事要办,就不跟你们多聊了。” 和小孩之间的交流,不想聊得太复杂的做法就是顺着他们的话,这样一来可以避免很多没必要的废话。 我以为话到这里,他们就会懂事得不再缠着我,但或许我是低估了现在小学生的水平。 孩子中唯一的那个女孩皱着眉毛,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手。 “姐姐要办的事就是去找另一个姐姐吧?是那个姐姐出什么事了吗?不然……不然不会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播寻人启事的!”她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挂满了担忧,楚楚的模样看起来竟然让人感到有点心疼得想要满足她的一切诉求。 我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词:寻人启事。 不是通缉令吗? 还是说……这孩子分不清寻人启事和通缉令? 因为一路都赶得很急,我并没有绕路进主馆确认一边大屏上的内容,只是从贝尔摩德与库拉索的对话中听到,再加上以公安目前的状态,库拉索的消失的确有必要让他们给出通缉令级别的通告。 在我回答之前,瘦弱些的那个男孩接了话:“是啊,那个姐姐失去记忆,从医院走丢的话会很麻烦的吧?她是不是想找回记忆所以才来水族馆?” “步美也好担心那个姐姐!” 小孩的真诚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真的感情之一了。 我本来打算对这几个孩子置之不理,可我又突然想到了库拉索提及他们时的温柔表情。 或许在失忆期间,他们之间真的有了我理解不了的羁绊也说不定? “你们在主馆投屏上看到的确定是寻人启事?”我严肃地询问了一遍。 其中胖胖的男孩回答了我:“是啊是啊寻人启事,那几个汉字我绝对不会记错,前段时间刚学会的。” 只是寻人启事而已吗? 另一个男孩也作了肯定:“元太没有看错啦,确实是寻人启事。” 既然如此,倒也是合理的。不作为通缉令的通告……多半是不想引起公众的恐慌吧? 而把通告放在人多显眼的地方,让一双游客的眼睛都成为己方的力量,看来公安那边很着急要找到库拉索了。 我朝着摩天轮外的值班室内看了一眼,风见等人似乎是交代完了什么,已经开始有了下一步的行动。 我也不能在此继续陪这几个小孩耗着,于是敛起了表情:“找人这种事,交给警察去办就好,你们就不用担心太多。” 我没有把态度放得很硬,是因为想到了库拉索对他们的态度。 库拉索应该很珍视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暗藏的涌动爆发之前,把这几个孩子给劝走。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几个小鬼居然根本没把我的叮嘱当回事,甚至还自顾自地安排起了接下去的工作。 “姐姐果然是去找人的,那么我们也来帮忙吧!” “是啊是啊我们也加入!” “姐姐别看我们现在这样,我们可是少年侦探团!” 哈?少年侦探团?小孩子的侦探游戏吗? 提及这个名号的时候,他们甚至摆了个组合pse,看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 “我是少年侦探团的小岛元太!” “我是少年侦探团的圆谷光彦!” “我是少年侦探团的吉田步美!” 甚至,还整整齐齐地做了个带了组合名的自我介绍。 老实讲,我有点无语。 就算真的是找人,几个孩子参与进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更甚的是,还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管是少年侦探团还是什么团都好,找人这种事情留给警察去做。”我再度强调了一遍。 “诶……可是我们也想帮忙啊……” “人多力量大啊!” “姐姐是不相信我们吗?” 我点了点头,无情地泼了冷水:“嗯,是的,不相信。” 我知道打击小孩的自信心可能会让他们受挫,但这种时候,我真的没有闲工夫与他们掰扯太多。 然而我又一次低估了现在小学生的水平,之于我的冷言打击,他们似乎更来劲了。 “看来只有用行动来证明我们有找到那个姐姐的能力了!” “诶?光彦你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是什么是什么?” 只见其中那个叫做光彦的男孩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办法就是……”他神秘兮兮地说着,接着侧过身,举起手臂指了指近在眼前的摩天轮,“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