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庙》 第1章 等等,我还没下车呢! 作为全国最早建设地铁项目的城市,苏门城的地铁系统已经持续运转了至少七十年。 当然,悠久的历史并不能与先进的设施等同,哪怕有着江北市头号gdp,但是这里的地铁除了掉层漆之外,便与七十年前再无差别。 虽然不是晚高峰,但忙碌的人群还是将整个车厢挤地满满当当。 江辰靠坐在长椅的最左边,透过人群的间隙,望着对面玻璃上的自己。 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有雨水滴落,因为长期做噩梦导致神经衰弱的最直观表现就是那两个严重的黑眼圈,洗的发白的卫衣同样被刚才的雨水打湿…… 头顶突然有冷风灌入,江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选择使用这样老旧的地铁设施的人,大多都是些从事身体劳动的底层人士,当然,江辰也不例外。 汗臭味与廉价食物那同样廉价的香料味混合在一起,在这节短短的车厢发酵,短视频外放的声音与电子游戏里虚伪浮夸的呐喊交织,在一个个疲惫的耳窝里回荡…… 江辰忍受着周围的一切,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太困了,太累了,江辰现在只想睡觉。 …… 江辰是被一阵类似金属撞击的声音吵醒的,看了眼车厢尽头的显示器,刚过去两个站台……也就是说,他只睡了十分钟不到。 “小伙子,你没事吧。” 耳边响起满是关切的声音,江辰转头望去,才发现自己身边居然坐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 她满头银发不带一丝杂色,虽然身上的衣物同样廉价且破旧,但却洗得发白,没有一丝污渍。 江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而后将目光转向车厢,想要找到刚才吵醒自己的那阵声音的来源。 车厢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嘈杂,形色各异的人们脸上挂着同样的疲惫与麻木。 不过江辰从中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 车厢进出口的位置,不知何时站过去了几个年轻高大的身影,与回绝大多数人不同,他们身上不见一丝疲惫,反而多了些戒备与紧张。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江辰发现自己斜对面长椅上,居然还躺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男子,拥挤的车厢中只有他那一块没有人。 哪怕隔着近十米的距离,江辰还是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的浓烈臭味。 这种臭味江辰并不陌生,小时候福利院的地震事故中,江辰就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当时他被埋在混凝土堆里近十天,而第五天的时候邻床那个被钢筋刺透身躯的同伴身上,就开始发散这种味道。 这久违的味道像是突然扣动了江辰心头的某根弦,瞬息之后江辰空荡荡的胃部开始剧烈痉挛,胃酸沿着食管喉道一路向上。 江辰控制不住,开始弯腰呕吐,黄绿色的胃酸很快就汇聚成了小小的一滩。 车厢之中,能让人容身的地方又小了一些。 空腹呕吐确实难受,江辰眼里泪花打转,口腔中残余的胃酸还在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而还没等他恢复过来,与先前一致的金属撞击声再次传来,江辰循声望去,却发现那边只有几个捂着鼻子的中年人。 “在外面!” 江辰瞬间明悟,他意识到自己听到的声音是在车厢外面,是在狭窄幽邃的黑暗甬道里,是在时速六十公里的疾驰列车上方。 江辰不知道车厢外面究竟是什么,杂乱的交谈声与电子设备外放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人心烦意乱。 突然。 “叮咚!” “各位乘客,地铁即将到站,下一站--西一区站,祝您此次出行顺利!” 甜美的提示音盖过车厢里的嘈杂,江辰长舒一口气坐直了身子,他总感觉这趟自己已经坐了七八年的列车有点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小伙子,你吃点吧。” 突然旁边那个苍老的妇人又递来一块被小心包裹的三明治,隔着大老远江辰就闻到香甜的气息。 强行咽下一口唾沫,江辰摇了摇头。 过惯了那种提防一切的生活,这突然起来的善意让江辰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谢谢您,我没事的,不用了。” 见江辰坚持,老妇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尖锐的急刹声打断,身下这不堪重负的铁架子又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车门缓缓打开,却不见有人进来,那些到站的人如释重负般地狭窄的门挤出,随后车门并未关闭。 一个面色煞白的脑袋随后伸进车门。 “各位乘客,实在抱歉前方路段维修,本次列车到这一站就要停止了,外面已经准备了前往后续站台的汽车,大家有序下车吧。” 说完,那人又刷地一下缩回了脑袋。 见列车真的没了动静,剩下的乘客将信将疑间,还是起身准备离开。 江辰已经将背包收回,他不在乎这破系统是否是真的在维修,只要不耽误他早点回家,一切都无所谓。 背上背包,江辰起身正欲离开,却发现身侧的老妇人动作有些迟缓,短暂的迟疑过后,江辰还是搀扶着对方,跟在人群后面往出口走去。 “谢谢你啊,孩子。” 江辰没有回答,他注意到前方挤在门口的人还很多,而那几个身形魁梧高大的年轻人却站在侧面,丝毫没动。 而另一边他们盯着的地方,那个浑身散发着腐臭味的黑衣男子,也终于坐直了身子。 黑衣男子饶有兴趣地盯着正在往外挤地人群,许久,他突然开口。 “有意思,虚伪的执法者,上车之前我在地铁站看到了至少十个躺在地上等死的,而来地铁站的路上,我看到冻得奄奄一息的流浪汉,打得你死我活的帮派,清道夫用来装垃圾的板车上堆满了新鲜的尸体……” 黑衣人的声音有点奇怪,就像陈年破旧的风箱一般,呼哧呼哧,有气无力。 “快!所有人快出去!” 突然守在进出口位置的几人中,有人高声喊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原本慢腾腾的人群还是开始开始加速,很快便挤了出去。 “和我在这里较劲救下这几个人的功夫,你们明明可以去外面救更多人……所以,你们是为了救人才锁定车厢的呢,还是为了钥匙才顺带救人的?” 黑衣男子状若癫狂地说着江辰听不懂的话,而江辰还在呼哧呼哧地往前挤。 “上!” 并没有和黑衣人多说什么,守在进出口的几人逆着人流开始往黑衣人那边汇聚。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黑衣人身上骤然爆发出一阵红光,随后大片大片狰狞的血肉开始从他身上滋生。 那些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蔓延,伴随着腥黄的脓水与粘液,很快便攀附占据整个车厢的内表面。 而后,那些血肉拉扯着强行将车门关闭,由于机簧受损导致铁门瞬间闭合,一部门攀附在门框上的血肉直接被夹爆,血水四溅。 “呼,起猛了,怎么平时的噩梦素材在现实出现了!” 江辰满脸不可思议地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看着那铁门上还在微微蠕动的血肉,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 车顶金属撞击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江辰再也顾不上细听了。 此刻的车厢中,就只有黑衣人和五个所谓的执法者……以及江辰和旁边假牙掉了一地的老妇人。 深吸一口气,对着剑拔弩张的双方,江辰露出一个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 “等等……我还没下车呢。” 第2章 所有噩梦的源头 很显然,不会有人在意江辰是否下车。 那个黑衣男子在身上爆出一滩覆盖整个车厢的肉膜之后,身上的衣服便也被脓液腐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增生的骨质与畸变的血肉。 而其他几个被称作执法者的男子,也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只见他们身上一些部位开始有微弱的能量焰流产生,那些颜色各异的辉光很快便凝结成了各种形状不同的虚影一闪而逝。 其实从那黑衣人身上爆出一坨坨畸变的血肉开始,江辰的脑子就已经处于短路状态了。 毕竟花了二十年才形成的世界观就这样破碎,任谁都不能安之若泰。 而现在,当执法者同样展现出这样近乎奇迹一般的力量之后,江辰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他所了解的,只有冰山一角。 一旁的老妇人大概也是被吓到了,她伸手伸手抓住江辰的胳膊才勉强站立,但是却一直没有停下颤抖。 电光火石之间,双方已经开始交手。 那些从执法者体表浮现的虚影似乎又融入了他们体内,同时他们的身体也有了相应的变化。 最先出手的那个执法者,手臂上缠绕着阵阵炽热的火焰,而另一个融入紫色虚影的执法证,在举手投足间也有璀璨的电光绽放。 六个人在狭窄的列车车厢之中战斗,各种能量焰流落在畸变血肉之上,散发出焦糊腥臭的味道。 江辰和老妇人躲在车厢尽头的座椅后面,时而飞溅过来的碎肉骨渣蕴含庞大的动能,居然能轻松撕裂半锈的铁皮。 黑衣男子一身诡异的血肉虽然强大,但是也抵挡不住五个人的轮番进攻,他身上狰狞的骨刺与肉瘤已然变得残缺,浑浊的血水从中流出。 “居然都有脏(zàng)神,我倒是小瞧你们了。” 黑衣男子狞笑着站直了身子,身上惨白的骨刺再次扩张,很快就再次凝成了一副骨甲:“可是有用吗?不过是些一庙的蝼蚁罢了!” 那些执法者战斗素养显然很高,任由男子百般挑衅,神色却从未变化。 他们六个人围聚在一起,虽然身上有些许泛黑的伤痕,但是并不妨碍作战。 “真是些无趣的家伙,可惜不能吞了尝尝味道……我的任务差不多也完成了,咱们后会有期!” 黑衣男子说着,身体居然开始软化,似乎是要与那遍布车厢的血肉融为一体。 “不好!” 执法者的头领神色终于变化,他看着对方逐渐软化消散的身躯,身上再次出现了另一种颜色的辉光。 这一次江辰看得很清楚,那层微光的源头居然是来自他的心脏部位! 江辰死死盯着那道那些辉光,瞬息的功夫它们就汇聚到了一起,最后在江辰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居然凝成了一只金色鸟类的虚影。 很快虚影便落入了那个执法者的身体,紧接着他身上开始散发出一阵阵锋锐的气息,就连瞳孔也被染成了淡金色。 那个执法者没有迟疑,在金色虚影进入身体的瞬间,便将手伸进那满是脓液的血肉墙壁之上,随后耀金色的光芒炸开,瑰丽繁复的纹路在一瞬间便爬满了车厢外壁。 与此同时,黑衣男子已经完全与包裹整节车厢的血肉融合,只剩下一张狰狞丑陋的大脸在地面蠕动。 “不可能!” 那张在地板血肉之上蠕动的丑脸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江辰虽然远在车厢另一头,但还是看到了那张脸上突然浮现的惊恐: “奇迹生灵!你们怎么可能得到这样的脏神?” 黑衣男子并没有得到答案,那一道道金色的纹路似乎是将车厢从超凡层面封锁了,任凭黑衣男子所化的血肉如何努力,就是冲不出去。 江辰听着所谓的钥匙,脏庙,奇迹生灵等陌生的名词,突然一阵头痛……那种陌生的感觉有点突兀,就好像是被人强行灌输进大脑一般。 一波接一波的痛感突然爆发,本就因为长期噩梦导致神经衰弱的江辰,在加上这段时间在列车上的神经高度集中,于是当这痛感爆发之时,他终于支撑不住,直接昏倒。 黑衣人这边,他已经完全与周围那滩血肉融合,但是哪怕加持了超凡生灵级别的血肉脏神,却还是不能突破那个执行官的封锁。 与此同时,剩下的那几个执法者也在迅速清除着那层依附在车厢内的血肉。 双管齐下之下,那黑衣人显然也慌了神,在最初的手足无措之后,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车厢尽头。 …… 江辰的意识在一点一点下沉,他感觉自己被一团幽邃混沌的黑暗包裹,无数纷乱的画面闪烁,绝望的呼啸与惊恐的嘶鸣似乎就在他耳边回荡。 但是很快,那些画面与声音便再次消失了。 江辰在从最混沌的记忆与意识中挣脱之后,紧接着便又迎来了一阵天旋地转。 但是这次江辰的意识,却非常清晰。 他面前的一切都开始消失,不论是虚空还是黑暗……到最后,他落到了一片荒芜破败的荒野之上。 举目望去,无源的辉光自穹顶之上洒落,粘稠的浓雾在原野尽头翻涌,破败腐朽的高塔楼阁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倾斜,无穷无尽的尸骸在天穹之下漂浮。 一切的时间都是错觉,明日的尽头直通昨天,而今日又在无数个昨日之中重复;一切的距离都是假象,无尽远处却在咫尺之间抵达,而毫厘之间却又难以逾越的沟壑。 “这是……哪里?” 江辰呢喃自语,这些年因为一直被噩梦缠绕的缘故,他早就练就了能轻易分辨出自己是否在做梦的能力,而现在他却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在现实世界,还是梦境之中了…… “……你怎么才来?” 突然一道诡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江辰举头却不知该看向何方。 而后整个世界开始颠倒,天穹之下漂浮的无尽尸骸,突然在瞬息之间落到了江辰脚下,无穷无尽的黑气开始自那些尸骸之上飘出,逐渐凝聚成了一道与江辰齐高的身影。 “你当初明明说过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声音中似乎夹着一丝委屈,江辰原本还在小心戒备前方身影,可随着这话音落下,面前原本模糊的虚影居然开始变得凝实。 那是,一只乌鸦。 它就站在江辰面前,身上还翻涌着诡异的黑气,漆黑的羽毛锋利如剑,一双猩红的眸子中更是迸射出近乎实质的死亡气息。 但是江辰对此毫不在意。 明明从未失忆过的他,脑海中居然涌入一段陌生的记忆,那是十年前他第一次做噩梦的那个晚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殃。” 江辰缓缓开口,声音中多了数不清的歉意。 第3章 铸星者之手 这段突然涌入的记忆将江辰带到了十年前那个地震发生的夜晚。 当然,那或许并不是地震,毕竟当时倒塌的只有那个小小的福利院。 但是当所有人都在说那是地震的时候,那就只能是地震——最开始,地鸣像是巨兽绝望的呜咽,从四面八方响起,紧接着诡异扭曲的光芒携带着惊人的热量落下,而后从虚空中落下的手掌,碾碎了途径的一切! 这就是地震的真相! 江辰从面前乌鸦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缺失的这段记忆。 随后,所有的记忆开始变得明朗连贯,这方位于江辰内心深处的世界随着江辰记忆的脉络,开始重构当时那场地震的情景。 灼热的光芒扫过福利院阴暗潮湿的小房子,照亮了里面孤独惊恐的男孩,他哆嗦着捏着手上黝黑的木雕乌鸦,在巨手降落之前躲到了床板之下。 紧接着,大楼崩塌,断裂的承重柱带着一截被扯断的钢筋砸下,其位置正是小孩躲藏的床板上方。 …… 江辰缓缓低头,他那半透明的身躯不知何时变成了十年前的模样,而胸口处赫然便是个能与那截钢筋契合的大洞。 而后场景再次变化。 那自天穹探下的巨手似乎是在追逐什么东西,其所途经的一切皆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崩裂。 巨手前方,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流光闪过,随后彻底消失。 废墟中,被钢筋洞穿身躯的小孩已经奄奄一息,粘稠的鲜血在他身下汇成小小的一滩。 突然一道漆黑的流光闪烁,无视沉重的残垣断壁,径直落入了小孩体内,与此同时,小孩最后一缕意识消散,他吐出最后一口气,而后在生理层面上,彻底死亡。 这一幕幕场景在江辰面前上演,他原本那些混乱的记忆,光怪陆离的梦境以及来自殃那边的记忆终于完全串联。 “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啊。” 江辰呢喃自语,再次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随着江辰的视线落下,黑雾瞬间开始在那只手臂之上弥漫,在短暂的翻涌之后,那些黑雾再次回缩,化作无比瑰丽神秘的纹路。 那只手臂变得犹如黑曜石一般,散发着微弱的幽光,一些细小的裂隙构成晦涩复杂的纹路,裂隙之下也没有血肉,取而代之的是奔涌的能量。 “铸星者之手。” 虽然在此之前从未涉及过这方面的东西,但是江辰还是叫出了这条手臂的名字,这只手臂来自当年福利院灾变之时,巨手追逐的那道黑光。 至于这铸星者之手的能力,江辰目前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一个:改变物质本源甚至提高其格位。 殃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江辰,当逐星者之手出现的瞬间,它那双猩红的眸子中,像是有了色彩。 毫不夸张地说,殃的诞生……便是源于这所谓的铸星者之手。 人在死亡之时吐出的最后一口气便被称作殃气,这口气乃是人一生之中所家积攒的所有怨煞,憎恨,愤怒等所有负面气息的聚合体。 古时候就有所谓的遭殃一说,指的就是呼入了死者生前的最后一口气,所以殃也就代表着死亡,灾厄与不详(剧情需要,纯属瞎编,假的)。 当年江辰在被钢筋洞穿身躯,临死之前吐出最后一口殃气之时,恰逢那缕巨手追逐的黑光入体。 黑光所化的铸星者之手似乎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那一缕殃气本质,使之诞生了一缕蒙昧混沌的灵智,最后这缕灵智与江辰手里的乌鸦雕像融合,变成了如今的殃。 当然,由于那时的江辰的意识已经完全崩溃,所以哪怕有着殃帮助恢复身躯,可之后醒过来的江辰,还是在意识层面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势。 意识层面的伤势也就是江辰这些年噩梦不断,甚至记忆错乱的原因。 甚至就连当初江辰记忆之中哪个死去腐臭的同伴,也是江辰自己……或许是那段记忆太过痛苦的缘故,江辰一直在逃避忘却,甚至在后来的潜意识中,虚构了一个死去的‘同伴’来承受伤害,欺骗自己。 江辰是第十天才被人从废墟之中救起的,那短短的十天在后面的事故记载被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是对江辰来说却是一点一点重构腐朽的身体,一缕一缕拼接记忆的过程。 他不但要忍受身体上难以承受的痛苦,更要经历那错乱的记忆海洋中无数次重复的噩梦。 而由于铸星者之手的力量外泄,江辰噩梦中诞生的无数怪兽,皆是在这方意识空间中化为实体,一次次将江辰刚重构的意识撕裂。 而在这一痛苦漫长的过程中,殃在一次次吸收江辰意识死亡之时诞生的殃气,在一次次与江辰一起面对那些恐怖的怪物,在不断变强…… 终于,当殃完全拥有对抗那些诞生自江辰噩梦中的怪物的能力之时,江辰也构建起了一层虚假的记忆麻痹自己。 于是,江辰与殃的最后一次见面,就被后来的江辰自然而然地当成了一场噩梦。 那大概是十多年前……而江辰对殃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而后,虚假的记忆构筑起了江辰与这片意识空间之间的壁障,而诞生自潜意识深处的噩梦,却一直在由殃面对,而那遍布穹顶的尸骸……便是诞生于江辰无数次噩梦之中的恐怖存在。 或许没有这次的意外,江辰可能会被自己所构建的心墙围困,一辈子也回忆不起当初的真相,一辈子都被那无尽的噩梦缠绕,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对不起,殃,我来晚了。” 江辰有些愧疚地低下头,看着那只几乎与他一般高的乌鸦,开口道歉,而后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就像很多年之前那样。 殃不会理解江辰的的道歉,它也只是像很久之前那样,变成一只巴掌大小的乌鸦,飞到了江辰的肩膀之上:“没事,其实我也没有等太久……” 那嘶哑的声音里蕴含着无尽的荒寂与死亡,但在江辰听来却是那样的亲切熟悉。 殃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江辰生命的一部分,与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他的痛苦抑或快乐一致,是具象化的死亡,只不过多了一道被铸星者之手锻造的意识罢了。 随着殃落入肩头,江辰那道暗淡的身躯逐渐变得漆黑,近乎实质般的杀意与死气将他的左眼染成了与殃的瞳孔一致的颜色。 而另一边,由于江辰再次进入这片意识深处的世界,这些年来他构造的那道精神壁垒也随之消散,心灵防线瞬间薄弱到了极点。 恰在此刻,一道近乎癫狂的笑声突然从天顶传来。 “哈哈哈哈,原本只是想暂时借助你的躯体逃生,却没想到你居然连内景地都构建出来了!” 血红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凭空出现,很快便凝结成了与先前江辰在车厢见到的那个黑衣男子一致的虚影: “如此规模的内景地……至少也拥有五庙根基了吧,真是时来运转啊,哈哈哈。” “小子,你的身体归我了!” 听着这熟悉的发言,江辰有点懵逼,他转头看向肩上同样懵逼的殃: “我这是,要被夺舍了?” “噶……嘎嘎!” 第4章 毁灭命途与残存玉片 时间回到两分钟之前。 黑衣人的血肉脏神虽然诡异强大,但是在面对高了自己一个格位的奇迹生灵级别的脏神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更何况黑衣人的对手可不止那个二庙的执法者队长,那些经过东煌特殊机构训练的一庙队员,同样也是极其难缠的对手。 所以在认定以血肉之躯逃生毫无希望之后,黑衣人就将目光投向了车厢末端。 江辰由于沉入意识之海,所以目前尚处在昏迷状态,所以对于黑衣人来说就是绝好的机会。 他直接将自己的灵魂依附在血肉脏神之上,借助脏神的力量化作一道流光,通过遍布地面的血肉直接从长椅后的死角处,进入了江辰体内。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执法者队长完成了对车厢的封锁,但是他却没有感知到黑衣人血肉脏神的气息。 此刻整个车厢就像是处在某种生物的体内一般,四周皆是密密麻麻的肉絮与增生的瘤状物,粘稠的血水脓液还在活力尚未散去的血肉中游走。 顶着浓烈的腥臭味,为首的那个执法者再次将手伸进蠕动的血肉中,动用另一座脏庙的力量,开始大范围的感知。 “不对!” 突然执法者队长大喊一声,万年冰山般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焦虑:“快,控制住那两个平民!” 其他人没有丝毫犹豫,在听到队长的命令之后,便瞬间靠向了车厢尽头。 …… “哈哈哈哈,如此广阔的内景地,别说是脏庙了,就算通天塔,也有希望构建!” 黑衣人的虚影漂浮在江辰意识之海的上方,丑陋的大脸之上癫狂与喜悦混杂。 “嘎嘎。” 黑衣人正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将下方的江辰与殃放在眼里。 他虽然只有一座脏庙,但是这些年借助脏庙中的血肉脏神,吞噬的普通人不在少数,血肉脏神了能凭借无比诡异的力量,将他的灵魂与被吞噬者的躯体融合,以达成字面意义上的夺舍。 在黑衣人眼里,江辰只是个普通人,虽然在机缘巧合之下打开了内景地,但是从他内景地中荒芜破败的景象就不难判断,江辰尚未建立起脏庙。 这样的身躯对于黑衣人来说,简直就是无上的宝物。 只要抹除江辰的灵魂,然后在他的内景地塌缩之前将血肉脏神放入,然后建立脏庙……那么江辰的躯体,就是黑衣人的了。 打定主意之后,黑衣人的灵体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释放脏神的力量,一条激荡的血河突然凭空释放,浓郁的血腥味瞬间爆发。 江辰见状倒是没有多大反应,他肩上站着的殃同样没有动作,一人一鸦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穹顶之上的血河蔓延。 “出来吧,只要吞掉这个灵魂,以后我们的命运,就将彻底改变!” 黑衣人似乎是在从那片血海之中呼唤什么,紧接着血河表面开始有浪涛翻涌,紧接着一只表面布满肉瘤的手臂自其中探出。 那只手臂就像是生长在血河之中,表面布满了细小狭长的口器,其余部位则是被硕大的肉瘤占据。 那些肉瘤中似乎有密密麻麻的蛆虫蠕动,它们繁衍代谢产生的脓水肆意横流。 这只手臂,便是黑衣人的血肉脏神,隶属于繁生天殖命途的超凡生灵--血欲之手! 血欲之手作为黑衣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脏神,在一定程度上是与黑衣人心意相通的。 在感知到黑衣人迫切激动的心情之后,血欲之手没有丝毫迟疑,掌心处血肉撕裂出一只巨大的眼睛,转向了江辰。 “好弱。” 殃看着那张朝向自己的巨手,满是嫌弃地说道。 江辰对此没有概念,与噩梦所化的怪物战斗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过看殃这么说,他也就放下心来。 另一边,黑衣人的虚影缓缓走向大手,他丝毫没有避讳大手表面肮脏的粘液,直接贴了上去。 紧接着数不尽的肉芽从双方接触的地方蔓延,将二者连接到了一起。 没有丝毫停顿,下一刻大手便带着滔天血光压下,似乎是要直接抹除掉江辰。 江辰转头看向肩上的殃,虽然被隔绝了十年,但是随着正确的记忆回归,无数次与殃并肩战斗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与殃融合作战。 “不用,我可是很强的。” 殃亲昵地蹭了蹭江辰的脑袋,随即振翼而起,带起遮天蔽日的黑气。 江辰一滞,突然表情有点落寞。 也是,这十年里,他选择了构筑心墙进行逃避,但是殃却在独自面对无尽的厮杀,那些诞生自他错乱意识与噩梦中的怪物,在吸收了铸星者之手逸散的力量之后,强大程度绝对是超乎想象的, 所以,现在的殃,究竟有多强大,江辰自己也不知道。 无尽的死气在殃的双翼之下翻涌,它双瞳迸射的血光犹如锋锐的镰刀,在江辰不可思议地眼光中,殃与那只巨手撞到了一起。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黑衣人压根就没来得及反应,等他终于意识到江辰体内还藏着这样一尊恐怖的存在之时,已经为时已晚。 殃带着无尽的黑暗压下,巨手之上那些畸变的血肉在接触到蕴含死亡之力的黑气之后,便直接开始腐烂消融,发出滋滋的声音。 “冥渡生死命途!不对!是死亡与毁灭命途!” 黑衣人像是认出了殃身上力量的来源,他惊恐地大叫着,血手之上光芒更甚之前,他似乎是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只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只是徒劳。 殃再次双翼煽动,比之前更为幽邃的黑暗从它身上逸散开来,鸦翼席卷之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湮灭。 到最后,血光收敛,黑衣人与他的血肉脏神彻底湮灭,殃又化作巴掌大小的乌鸦,落回了江辰肩上。 “怎么样,厉不厉害?” 殃得意洋洋,像个等待被表扬的孩子。 “嗯,很厉害的。” 江辰摸着殃光滑的羽翼回答道,一如十年之前的每次战斗那样。 那次的死而复生将江辰的生命分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阶段,但是却给殃设定了已然能望见终点的狭路。 哪怕有无尽的噩梦缠绕,哪怕至今都过着宛如地狱般的生活,但是江辰至少是自由的,可殃却只能永远存在于这方意识世界里,一成不变——就像很久之前,在福利院里的江辰那样。 被表扬后的殃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都有点站不住了,扑棱两下翅膀才站住身形。 而后,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它又扑棱着飞到了江辰面前,它张嘴吐出一团漆黑的气体,落到了江辰面前。 江辰略显疑惑地转头看向殃,只见它慢悠悠地啄了啄羽毛,才略显尴尬地回答:“刚才那东西上面的,消化不了。” 殃说着收回黑气,藏在其中的东西自然就落入了江辰手中,细细看去,那居然是一块纯白色的玉片,从边角的断口看,这应该是来自一件更大的玉器之上。 江辰还想再问,突然他神色一变,随即身影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殃,你先玩着,我过会再来找你。” 随后在殃幽怨又不解的眼神中,江辰彻底消失在了这方意识空间。 第5章 两个选择 车厢中,收回脏神力量的执法者,与常人无异,而那些没了血肉脏神支撑的血肉,早已萎缩干瘪,皱巴巴的贴在车厢之上。 因为强行透支皓华神庙的力量,秦湛的面色有些发白,他看着车厢那边队友脸上肃穆的神色,顿时心头一紧。 来不及喘口气,秦湛快步跑到车厢末端,这时他才发现他们在战斗中尽量避免波及的两个平民,已然一死一昏。 江辰面色煞白斜靠在车厢内壁,从微弱又紊乱的呼吸上看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而一旁的老妇人就不一样了,她原本垂老的身躯,此刻已经完全干瘪,因为被吞噬血肉,惨白的皮肤上挂满了黑斑。 队伍中唯一有治疗能力的队员上前检查一番后,摇了摇头示意老人已经去世,秦湛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情感波动,似乎一条生命的离去对他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 “通知警署收尾吧,至于这孩子……先带回去检查吧,如果体内没有血肉脏神的气息,就让他签保密协议吧。” 秦湛沉默许久,又接着开口:“这不是你们的错……死亡是常有的事,我们也不例外。” “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这样的死亡。” …… 江辰是在疾驰的车内醒来的,原本在那片意识之海中他是感知不到任何外面的东西的,更不可能自由出入,可不知为何刚才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在牵引他的意识。 黑衣人已经被殃的死气湮灭,至于那些执法,反正这种情况下江辰早晚都要面对他们,所以在感知到那股牵引力的时候,江辰也就顺应着将意识回归。 虽然没有车窗,可江辰还是通过轻微的晃动感与外面微弱的鸣笛声,判断出来这是在一辆车上,似乎与那片意识世界重新建立联系之后,江辰的感知能力变强了不少。 车内灯光不算太亮,但也够江辰看清周围事物。 小型客车大小的空间内,算上江辰总共七个人,除开那六个之前在车厢中见过的执法者外,居然还有一个女孩。 江辰坐在一排人的正中间,另一边的内壁上除了一面巨大的城市地图投影之外,便只有一面武器墙,不过那上面的热武器并不多,更多的都是一些制式的直刀。 “我们一般是在城市中执行任务,所以多数情况下都是使用冷兵器。” 似乎是看出了江辰的疑惑,坐在左边的那个执法者队长笑着解释,解除战斗状态之后,他倒是温和许多,丝毫没有与黑衣人战斗时的肃杀之气。 “其实我是个聋子,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那执法者队长饶有兴趣地给江辰介绍,但是江辰却是越听越心惊,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江辰转头看向那个执法者,脸上写满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的表情,只可惜对方完全没有在意。 “像你这样的目击者……或者说参与者,其实不在少数,按照惯例你只有两个选择。” 那个执法者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翘起二郎腿后将平板摆到了膝盖之上,似乎是在翻阅什么资料。 江辰一言不发,心中却是在权衡利弊。 地铁事件之后,他再想要回归正常生活本来就不太可能,先别提他目睹甚至参与了超凡者之间的战斗,光是殃的归来与铸星者之手的出现,就已经预示着江辰未来还会接触更多这样的事情。 毫无疑问,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选择合适的组织加入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江辰要削尖脑袋往执行官组织里面挤,在不清楚对方具体状况的情况下贸然加入,绝对是很愚蠢的行为。 “第一个选择,也是大多数目击者的选择,你会在经过考察后成为我们的编外人员,负责一些简单的日常工作,此外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执法者很熟练地给江辰解释,像是早就背熟了这套言辞,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随着太阿旧域与现境之间的壁垒日益消融,超凡事件发生的频率也是越来越多,执法者虽然行事小心谨慎,但是终究不可能将所有事情都做到完美,所以处理这些目击事件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 “当然,我不建议你选择第一个选择,鉴于你的情况特殊,若是选择第一个……恐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处在监控之中。” 江辰沉默,他知道对方所说的特殊是指什么,虽然那个黑衣人已经彻底死亡,但是江辰又不能将具体的经过说出来,所以在其他人眼里江辰就是最后一个接触黑衣人的人,而黑衣人至今都还在逃窜。 或许在经过检查之后执法者可以确定江辰并没有被控制,但是那帮凝练血肉脏庙的存在手段本来就诡异,谁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在江辰身上留下了后手。 这种情况下,江辰若是选择了游离于执法者体系之外的边缘职业,肯定会被重点监控。 “至于第二种选择,想必你也能猜出来。” “你的底子还算干净,这些年虽然过得艰苦了些,却也没干啥违法的事情,所以将你吸纳为新成员也不算违规。” 执法者眉头一挑,突然换了种语气: “虽然我们干的活比较危险,工资也没有想象中高,不过各种药物还是免费不限量使用的……听说这些年你家楼下的药铺老板靠卖按苗药开上了大奔,你把药当饭吃啊?” 江辰:“……” 江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索性不再说。 “而且你还年轻,以后有很大的几率开启内景地,到时候我靠人脉给你整一部筑庙法,再送你去太阿旧域搞个脏神,你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超凡者了,怎么样?” 见江辰陷入沉默,执法者队长趁机给江辰描述加入执法者之后的美好前景。 “队长,你可别画大饼了……当初骗我进来的时候说的就是这套,一个词也不变是吧?” 突然坐在一旁的女队员看不下去了,毫不留情地将他戳穿。 车厢里顿时一阵轻笑,先前压抑的气氛也变淡了不少。 江辰也像是被车厢中的氛围感染,嘴角轻微上挑,而后又恢复了先前冷淡沉寂的模样。 “我能先考虑一下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转而抬头迎上了执法者那双温和之中蕴藏悲伤的眼神。 “好啊,在监控解除之前,你随时都可以通过警署找到我们……对了,我叫秦湛,是苏门城区的执法者队长。” 秦湛话音落下的瞬间,疾驰地车辆也停了下来。 递过江辰在地铁中随身携带的背包后,秦湛伸手推开了车门,外面暗淡的路灯一直延伸到了小巷尽头。 看着家门口熟悉的景象,江辰不由得一愣。 “放心,我们敢把你放回去,肯定是有把握看住你的……回去吧。” 江辰深吸一口气跳下车,便头也不回地往巷子里走去。 “还有一件事,你背包里有那个老妇人留下的东西和一些药,记得看。” 秦湛的声音再次从后面传来,江辰停下脚步,打开背包,里面赫然是之前老妇人要给江辰的那块三明治……只是早已凉透。 大概是她趁自己不注意塞进来的吧。 “对了,她怎么样?” 江辰试探着问道。 秦湛的声音有点沙哑:“很抱歉。” 江辰没有说话,继续往黑暗深处走去,那块被小心包装的三明治……大概就是老妇人一天的食物了。 江辰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将之留给自己,哪怕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善意存在,他也不觉得会落在自己头上。 与三明治放在一起的,则是一瓶包装精美的进口安眠药,价格抵得上江辰一个月的药物开支。 江辰脚步一顿,随即取出三明治,撕开包装开始往嘴里塞,至于安眠药……他大概是再也用不到了。 久违的饱腹感逐渐传来,江辰舔干净包装上的最后一丝残渣后,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该不该同情这座城市?” 第6章 姐姐的超人 “你应该同情这座城市,那些所谓的世家与集团把控着这城市的一切,被太阿拖累着的东煌却无力顾及,那一张张深渊巨口将人嚼碎生吞,却还在伪装出慈悲善良的模样……” 中州集团的慈善晚会在苏门城最体面的地方举行,那些衣着华贵,举止优雅的大人物站在城市高处的灯光中,谈笑风生。 距离集会大厦不远处的残旧高楼顶部,几道黑影静静伫立,为首的是一个面色漆白,不带一丝血色的瘦削男子。 他看着对面楼上的景象,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是,你又不应该同情这座城市,毕竟这里马上就是天君的餐台了,此等的荣耀……自然抵得上它过往岁月里的苦痛!” 妖异男子说到那所谓的天君之时,声音中多了一丝近乎狂热的崇拜。 “怎么样,卵都安置好了吗?” 突然男子话锋一转,转而询问身后的同样面色惨白的手下。 “都布置好了,大人。” 有人应声回答。 “不过出了点意外……老三没回来。” “那个血欲之手?” “是的。” “可惜了一个好脏神,不过无所谓了,等天君再次降临,我们终会在祂繁生的国度里重逢,只要安置好卵,不论多大的代价……都只是天君对我等的考验!” …… 苏门北区,七百多平方公里的棚户区与烂尾楼像散落的积木无序排列,雨后污浊的泥浆沿着明明暗暗的通路流向未知的经尽头。 这片与苏门城格格不入的区域,就像绅士身上难言的隐患一般,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很少被提起。甚至在地图上都只是个笼统的方块。 但是,这个方块中,却有十万多人生存……是的,是生存,而不是生活。 正午的阳光从破铁皮顶棚穿过,经由路边老店招牌的折射,又被脏兮兮的碎玻璃拦截一部分后,终于将一丝微弱的光芒送到了地下室。 江辰早就睡醒,但他并未下床。 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这间小屋,因为屋顶渗水而导致墙皮剥落的声音接连不断,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在整个小屋中蔓延。 江辰看着墙上大片大片的水渍,丝毫没有考虑这间比他大了八十多岁的房子,要如何撑过即将到来的雨季。 因为现在,江辰有些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就比如说,如何给老姐兼老板皆解释自己今天迟到的事情,以及如何处理这片从意识世界的幻影中凝聚出实体的玉片。 “唉……” 长叹一口气,江辰起身坐到床边,他将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眼神中写满了对人生的迷茫:“早知道死地铁里得了。” 当然,死是不可能死的,生活还要继续。 当年从福利院的废墟中爬出来的时候,江辰就告诉过自己,要快乐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江辰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清除,而后起身下床,转入了另一边同样狭窄的卫生间。 洗漱的声音传来,但是很快就又消失……对于江辰来说,他的每一笔开支都要仔细把控,哪怕几分钱的水电费也是如此。 看着镜子里又有点长的头发,江辰无奈叹息,顺手从柜子下面的抽屉里摸出把剪刀,熟练地打理起来。 收拾完头发再看镜子,江辰已然没了之前颓废的模样。 一头长短适中的碎发刚好盖过眉毛,笔直浓密的眉毛略显叛逆地上挑,下面幽暗深邃的冰眸中,却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打理完毕,江辰又穿上了那件伴生皮肤般的黑衣,抓起被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扫了眼快要挤出屏幕的消息弹窗,甚至都顾不上吃点东西,就直接冲了出去。 是的,执法者可以不当,殃的事情可以先不管,甚至就连那玉片都可以暂时抛之脑后,但是今天的班……却是一定要去上的! 手机上还在疯狂弹出催命一般的消息提示,江辰嘴里叼着半块油滋滋地手抓饼穿行在狭窄地小巷里,时而碰到认识的人,还不忘打个招呼。 横穿那条将西区与苏门城其他区域隔桥梁,江辰这才终于放缓了脚步,抽空擦了把额头的汗珠。 “江辰,你又迟到了,这个月的工资是不想要了吗!” 还没等江辰喘口气,突然前方略显愠怒的声音远远传来,顿时江辰就没了偷个懒的打算。 又是一阵小跑,江辰停在了街角的花店前面。 花店并没有什么生意,但是这并不妨碍店长耐心地将所有新鲜的花朵摆放在门口,那些颜色各异的花瓣之上尚且带着水滴,暖洋洋的花香味传了很远很远。 江辰熟练地绕过花坛,冰冷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他看着花丛中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姐……” “姐什么姐!” “谁是你姐?” “翘班还不接电话是吧!” “这个月工资不要了是吧?” …… 源曦雪劈天盖地地骂声传来,她坐在轮椅上仰着头,紧绷着一张脸想要做出生气的模样,可神色中更多的却还是担心。 江辰见状心里一虚,熟练地将背包挂在轮椅把手上,开始转移话题:“错了,姐……下次不敢了。” “什么,还有下次?” “没了,真没了……” 江辰唯唯诺诺地推着轮椅,与源曦雪慢慢进了花店。 江辰和源曦雪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甚至比他们进入福利院之前还要早。 后来福利院的那次‘地震’,给江辰带来了长达十年的噩梦缠绕,也给源曦雪带来了这副大概要陪她一辈子的轮椅。 被毁坏后的福利院没有重建,那些幸存下来的孩子在离开医院之后,就再也没了去处。 那个时候源曦雪的双腿还有知觉,虽然有点跛脚,但却并不至于坐到轮椅上,而江辰则刚好筑起了心墙,整个人木讷地像一块木头。 最开始两人只能在街头流浪,去繁华区捡一些被人丢弃的食物果腹……可是没多久,源曦雪就因为没有得到治疗,还每天高强度运动,而再也站不起来了。 再后来的某一天,江辰在回到两人栖身的桥洞时,却没有看到源曦雪……而是只有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江辰没看信里的内容,他发疯般地在附近找了很久……直到源曦雪自己坐着轮椅回来,而江辰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源曦雪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后来两个人的生活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源曦雪总能在需要的时候拿出刚好够两人生活的钱,她就像个神灵一样靠自己残疾瘦弱的身躯,撑起了两人的生活…… 江辰至今都不知道,源曦雪究竟是从哪里得到那些钱的,源曦雪同样也没说过。 当然,这一切都不重要,江辰只知道一件事情……他能活到现在,靠的只有源曦雪一个人,所以他要做的同样也只有一件事,保护好……或者说,照顾好姐姐。 “姐,你说这世界上会有超人吗?” 江辰推着轮椅进店,回荡在盛夏尾声里的蝉鸣掩盖了少年声音里的心虚。 “怎么突然问这个?” “电视里不是在放漂亮国队长嘛……” “有超人啊,保护姐姐的弟弟,不就是最厉害的超人吗。” “嘿嘿……” 第7章 往事与玉片 江辰推着轮椅进店,淡雅清幽的花香像一支忽远忽近的歌,这间不算太宽敞的店铺如同灿烂盛大的花海,给人不太真实的感觉。 “江辰,你下午去趟东区吧……帮我送个东西。” 停好轮椅,将源曦雪横抱起放在柜台后的软椅上,江辰突然有种错觉……源曦雪的身躯,轻的就像一张纸。 “啊?” 江辰一阵疑惑,源曦雪往常可不会让他接触自己生意上的事情,甚至有时候还会回避江辰。 “送个货,我有事去不了……东西很重要,你一定要看好。” 源曦雪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江辰的眼睛: “这件事情,只能你去做。” 江辰看着源曦雪认真地眼神,点了点头。 十几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信任牢不可摧,有些事情无需多言,只要源曦雪需要,江辰就会去做……同样,源曦雪也是如此。 见江辰答应,源曦微微一笑,明媚的笑颜惊得花丛摇晃。 “你过来。” 源曦雪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伸出手示意江辰靠近。 江辰不明所以低下头,却被源曦雪直接抱住,还没他反应,源曦雪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 “谢谢你,我亲爱的小男孩……” 还没等江辰反应,耳朵上突然一阵湿漉漉的触感传来。 …… 苏门东区,深秋夏日的午后,已经没了往常的燥热,可江辰还是感觉整张脸在发烫。 拿着手上的纸片,江辰穿行在市场熙攘的人流中,相比于西区杂乱拥挤的环境,东区的环境真是好了很多。 当然,市场之类的地方除外。 很快将就找到了纸片上记载的地址--苍云古韵。 很难想象这样繁华的商业街边,居然还会有古董店存在,古香古色的木制牌匾与周围颜色鲜艳的彩色招牌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江辰犹豫两秒,最终还是选择推门而入。 店里极其冷清,老玻璃展柜里稀稀疏疏摆着几件江辰欣赏不来的古董,最里面的柜台后面,微微晃动的躺椅上,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呼呼大睡。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江辰的到来,哪怕江辰已经站到了身边,可他还在发出轻微均匀的鼾声。 “你好。” 江辰颇有耐心地敲了敲一旁的木柜,毕竟是源曦雪的生意伙伴,必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一想起源曦雪,江辰就又记起先前被源曦雪咬了口耳朵的事情,脸色顿时又变得涨红。 躺椅上的老头子听到动静,悠悠转醒,就正好看到了站在身前的江辰。 “小伙子,脸怎么这么红?” 江辰心里一紧,伸手摸到脸上,果然火辣辣的一片。 “精神焕发!” “哈哈哈,有意思。” 似乎是被江辰的胡言乱语逗乐,老头哈哈一笑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不过小伙子你看着也不像是对古董感兴趣的人,来我这店里干什么?” 也是,不管是从气质,还是穿着上看,江辰都不像是对古董感兴趣的人……更不像是能玩得起古董的人。 暗自腹诽一句活该这老头生意差,而后江辰还是不动声色地从背包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 “呦,这不是源家那小丫头的盒子吗,怎么在你手上?” 老头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源曦雪的盒子,江辰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随之打消。 “我姐让我带过来的。” 江辰老实回答,虽然好奇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却没看过一眼。 “你姐?” 老头像是突然来了兴趣,上下打量江辰一番:“源家当年不是……没听说她有个弟弟啊。” “什么源家,你知道我姐小时候的事情?” 江辰心里一颤,他对进入福利院之前的生活,仅有一些模糊久远的记忆画面。 从老头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他似乎了解源曦雪以前地家,所以江辰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想要问出点什么。 此时的江辰已经将急切写在了脸上,可那老头却是不慌不忙,他拿过源曦雪的盒子,看都没看,就背过手往里屋走去。 “走吧,带你去取你姐的东西……她不告诉你的,老头子我可不敢多说。” 江辰突然一怔,当年进入福利院之前,以源曦雪的年纪,肯定能知道一些东西,可她这些年却从未告诉过自己,这一定是有原因的。 想到这里,江辰不禁释然,收回纷乱的思绪,江辰也跟着老头进了里屋。 里屋的景象与外面截然不同,昏暗的橘黄色灯光照亮了一排排货柜,那些精密的无尘玻璃罩之类摆放的却没一件完好的东西。 各种青铜碎片,石块乃至锈迹斑斑的铁块像稀世珍宝一般放在柜子上,那下面的标签上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地址,年代与种类。 不过那些东西,江辰却是闻所未闻: 白帝城,太幽年代,九霄云宫,苍墟冥渊,天机铁河,葬神川…… 江辰没有好奇多问,对于他来说顺利完成源曦雪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至于这些破烂似的文物,江辰毫无兴趣。 “真不容易啊,想不到小丫头连这钥匙都能搞到。” 老头子端着盒子走在前面,像是拿着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声音中难掩激动。 江辰没有说话,他跟着老头穿过整齐的货柜,来到了一处办公桌之前。 老头子坐到桌后,随即弯下腰将脑袋伸到了桌子底下,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缩回脑袋坐直了身子: “小子,不许看……还有,把耳朵也捂上。” 老头满是警惕地看着江辰,无奈之下江辰只好照做,在确定不会被江辰偷窥以及偷听之后,他才再次弯腰钻进了桌子下面。 而后保险柜机簧震动,齿轮啮合的声音传来。 等老头子再次伸出脑袋的时候,他手上已经多了一个薄薄的信封。 老头子拿着信封端详许久,似乎是在下某种决心,突然他抬头看了眼江辰,随后长叹一口气,还是将信封递给了他。 “给你姐看吧……该知道的,她会让你知道。” 老头子说完便顺手打开了源曦雪的盒子,从江辰的角度看不清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而老头也像是在刻意回避,没有让江辰有机会看到。 收回老头手里的空盒子后,江辰又将信封小心装好,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江辰的背影穿行在整整齐齐的货柜之间,老头也放下心来,两只手指捏起那盒子里的东西,细细打量。 “对了,你是不是姓江?” 眼看着江辰即将走出货房,老头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询问。 江辰脚步一顿,点了点头:“嗯,我叫江辰。” “哈哈,有意思,原来如此。” 老头自顾自的笑声落入江辰耳中,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老头颇为放心地把玩着手上东西,似乎是有把握在江辰回头之前,将之再次收起。 可他不知道的是,背对着他的江辰,双眸早就染上了一层如血般娇艳的红色。 那被铸星者之手强行构筑的通道,将意识与现实连结,殃的力量在江辰踏出房门的瞬间毫无保留地灌注在了江辰身上。 借着殃的力量,江辰从货柜玻璃罩的反射中,看到了老头手上跳跃翻转的东西。 那是一块玉片,半个巴掌大小,纯白无瑕,边缘处还有类似断口的纹路,与殃之前从黑衣人残留的力量中析出的那块……别无二致。 …… 第8章 对新世界发出礼貌的问好 将信交给源曦雪,江辰连对方的眼睛都没敢看就直勾勾地夺门而出,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花店。 不单是因为今天上午被源曦雪抱住时地异样感觉,江辰之所以有点不敢面对源曦雪,更多的还是今天见到那老头子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源曦雪为何能得到那种与黑衣人体内如出一辙的玉片?老头口中的源家又是什么?他们当年真的只是流落街头相依为命的孤儿吗? 一系列问题缠绕着江辰,像绑的越来越紧的结卡在他心头。 从花店所在的街头出来后,就是生活区了,比起逼仄狭窄的西区棚户区,这里虽然比不上几个大区的繁华,却也好了很多。 已然接近傍晚,将暗未暗的云层中有微弱的星光透出,月亮倒是只有浅浅的一个轮廓。 傍晚出来散步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至少不会像西区的人那样为生活所困,得不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宽敞的街道上时而有人走过,路边小摊的叫卖声与车辆鸣笛交织,旁边商厦的室外银幕上播放着中洲集团的慈善晚会宣传片…… 一切都很热闹,但是一切都与江辰无关。 江辰逆着人流一路向前,他脑子里像是有一团乱麻缠绕,从十年前福利院的记忆到殃的出现,乃至铸星者之手,执法者,黑衣人,源曦雪和那诡异玉片……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围困一切。 而江辰,在网里越陷越深。 …… 从东区回到西区的尽头已经是深夜,江辰捂着鼻子穿过正在装车的垃圾箱,一丝腥臭味从指间挤进鼻腔,很快就又消散。 江辰以一种略显笨拙的方式在地面干燥处跨步,从而避免自己踩到从垃圾箱中流出来的污水。 穿过堆放垃圾的地方,再往前两个小巷就是江辰居住的地下室。 回到小屋简单洗个澡,江辰这才有时间研究那块殃从黑衣人残留的力量中析出的玉片。 说真的,他原本不是很在意这东西,可是源曦雪今天用来和老头交易的那块玉片似乎与他手上的这块,如出一辙,所以江辰才开始重点关注玉片。 江辰依稀记得当初执法者们在围捕黑衣人的时候,说过让他交出钥匙之类的话,而今天在古董店里,老头子也提到了钥匙。 江辰看着手上晶莹的玉片,实在是很难将之与所谓的钥匙联系在一起,可是两件事情之间唯一有关联的就只有钥匙与这玉片了。 江辰皱着眉再次拿起玉片,灯光下玉片表面透着一层氤氲的荧光,玉片内部没有任何杂质,纯白色的表面有一些极其细微的纹路,不像是自然成形。 看着手上的玉片,江辰突然想起来这是殃从黑衣人残留的力量中析出的。 最开始的时候它只在江辰的意识空间存在,直到今天早上才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江辰手中。 也就是说,这玉片居然能在实物和虚影之间来回转换,而虚影又是靠着能量支撑……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玉片居然能在物质和能量之间转换。 突然,江辰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攥住玉片,开始在心里呼唤殃。 而后,房间里的温度微不可察的降低了一点,似乎有无尽的寒意从黑暗中弥漫。 那是殃的力量外泄导致的。 今天在古董店的时候,江辰就借助铸星者之手的力量,强行将殃的一部分力量从意识世界中拉到了现实。 这虽然对铸星者之手的力量消耗有点大,但是只要时间足够,江辰还是能恢复过来的。 既然在物质层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江辰便将目光转移到了能量层面。 虽然不知道这玉片在物质和能量之间转化的原理究竟是什么,可江辰却明白一点:至少在意识世界中,这玉片不可能以物质的形态存在。 想到这里,江辰手上突然泛起黑气,紧接着玉片便被黑气包裹,随后江辰心念一动,意识便再次沉浸到了殃所在的那篇世界。 见江辰回来,本来还有点无聊倒挂在高塔的殃,突然眼里泛起了光,它兴奋地扑棱着翅膀飞来,落在了江辰肩上。 江辰有点无奈地看着殃,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他突然想到,殃从诞生至今也就十年时间,而且这中间绝大部分时间它都是在战斗……所以实际上殃的心神,也就是三岁孩子的程度。 想到这里,江辰将已经到嘴角的话咽了回去,毕竟让殃变成了‘留守儿童’的原因,正是他当初选择了逃避…… 将手放到殃面前,任由它亲昵地蹭了蹭,江辰这才取出那块已经再次转为能量体的玉片。 殃看着江辰手上的东西,猩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毕竟那天在吞噬黑衣人的能量之时,唯一没能消化的就只有这东西了。 “来试一下往里面注入你的能量……对了,只要一点点。” 江辰看着殃提醒道,他想看看殃身上的能量能否让这玉片有一丝变化。 殃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它微微扬起头,紧接着漆黑的焰流从嘴角喷涌而出,精准地落在玉片之上。 而后玉片在江辰惊喜又期待的眼神中,突然变亮了一点……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从玉片的变化来看,殃的力量是有效的……虽然效果不大。 江辰没有死心,又让殃尝试了几次,而结果仍旧如刚才一般……只是玉片,已经越来越亮,光芒遮住了其原本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江辰手上端着个灯泡来着。 确定单靠殃的力量无法让这玉片发生本质上的变化,江辰便摇头示意殃停下。 殃的失败并没有让江辰灰心,虽然反复的尝试都像是在给这充电宝似的玉片充电,但是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一件事:至少一些特殊的能量,确实能引起玉片发生变化。 在确定这件事后,江辰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笑意。 在这方意识空间中,江辰所掌握的能量可不单单只有殃的死亡之力。 由于江辰今天已经连续使用过两次铸星者之手的力量,再加上他本身也才掌握铸星者之手没多久,所以江辰短时间内能再使用的次数仅有一次。 原本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江辰不敢轻易尝试铸星者之手的力量,可是有了先前殃的试验,所以江辰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在外界虽然江辰也能使用铸星者之手,但是由于掌握不深的缘故,江辰只能将铸星者之手的力量用在自己身上。 而在这意识空间之中,他本身就是能量体的形式,所以使用起来也就少了很多拘束,因此江辰可以直接将铸星者之手的力量灌注在玉片上。 江辰心意一动,整条手臂再次化作幽邃神秘的黑曜石状,而手心中,正是那块玉片。 无形的力量沿着手臂上浅浅的纹路游走,很快便将那玉片包围,而后玉片像是突然受了刺激一般,骤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居然开始主动吸收铸星者之手的力量。 江辰苦苦支撑良久,直到那玉片彻底在掌心炸开,化作千万道纯白的流光。 累瘫的殃耷拉着翅膀趴在江辰肩头,和能量被抽得一滴都不剩的江辰一起张大嘴巴,满是诧异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璀璨流光。 没等江辰反应,那一道道纷乱的流光突然又开始汇聚,它们飞快地在江辰面前绕圈,从最开始的一两条到最后的上千上万条。 到最后,所有的流光都在江辰面前环绕飞行,以固定的轨道凝聚形出明亮的圆环。 江辰暗道不妙,揪着殃就往后退了一步,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玉片是牵扯到超凡者的东西,自己居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这样贸然尝试。 不过这个时候江辰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谨慎显然是有点晚了,还没等他往后退多少,面前的流光圆环中央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吸力。 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江辰直接就被吸入光环之中,紧接着就是无尽的天旋地转。 而后高速旋转的流光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直接化作银色洪流落入江辰的意识体中,与此同时江辰的这方意识空间中,一座小巧纯白,宛如白玉雕琢的楼阁凭空升起。 不过,江辰已经看不到这一切了。 从被吸入那道光环中开始,江辰的意识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沉沉落落,周围是各种颜色绮丽扭曲的辉光与意义不明的呢喃低语。 这样的过程不知过了多久,坠落感终于消失。 江辰缓缓睁开眼,想看看自己的意识究究竟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突然一道猥琐尖锐的声音传来:“大王,快看……居然是个古族!” 江辰疑惑,循声望去,却看见一堆身形扭曲狰狞的怪物,正垂涎三尺地盯着自己。 “源自天殖的错乱者,体内流淌腐烂之血的杂种,若能斩杀,可得魂玉三十!” 看着那堆怪物最前沿扭曲的巨蛇,江辰脑海之中自动浮现出一段白色的大字,像是在介绍面前的怪物。 而后来不及多想,江辰就看见那堆长得乱七八糟的怪物,像是饿了三个月的野狗般,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看着怪物尖锐的獠牙,甩动的大舌头与荡漾的腐肉,江辰对着新世界,发出了礼貌的问候: “wdnd!” 第9章 半朽建筑与小铁皮罐子 脑海中莫名出现的文字,将面前的那堆怪物叫做源自天殖的错乱者,虽然不知道这玩意究竟是什么,但是江辰却对斩杀的奖励很感兴趣。 当然,好奇归好奇,江辰还不至于傻到真的上去厮杀,一方面他不知道那所谓的魂玉究竟是什么东西,另一方面……这群完全长到了自己审丑点上的东西,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迎面冲来的这群怪物身上虽然还残留着本体动物的模样,但是更多的却还是畸变增生的组织。 为首的大蛇更是狰狞,它水桶般粗壮的身躯上是一层接一层的褶子,黄白色的脂肪从鳞片的缝隙之间挤出,在大蛇经过的地方留下深深的油痕。 那种过度增生代谢的臭味中夹一丝排泄物的腥臊味,凝成淡绿色的烟罩,盘旋在大蛇身上。 而大蛇头部,密密麻麻的肥肉早就将它原本的脑袋淹没,取而代之的畸变组织凝成了血淋淋的骷髅,邪异的绿光自那一个个孔洞中溢出。 其他的怪物长得丝毫不比这大蛇抽象,一个个活脱脱的就像失败的生化实验产物,褶子堆叠瘤子起起伏伏,血水混杂脓水微微荡漾…… 江辰一点纠缠的想法都没有,看着这群丑得极具创意的东西朝自己冲过来,他转身就跑。 或许是被身上沉重的增生组织拖累,那群怪物的行进速度并不是很快,所以江辰很快就甩开距离,躲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 直到现在,江辰才终于有机会观察周围的环境。 毫无疑问,被神秘玉片所带到的这个世界,是有超凡力量存在的,而且有很大可能是与蓝星的执法者同源的力量。 突然间,江辰想起了先前在老头子的古董店里看到的那些标着奇怪地址的碎片,白帝城,葬神川……那些地方,会不会就在这个世界? 答案无从得知。 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排除,江辰环视一周后,看到了这方世界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那道横贯天穹的巨大裂隙。 无尽的星光在裂隙另一边翻涌,挡住了外面幽邃的黑暗世界渗透的滚滚恶意,那些纠缠撕扯的力量将时间,空间,物质乃至抽象化的概念都揉在了一起。 构建了这个世界的基础法则在那里扭曲,腐朽,而后又化作这裂隙的一部分……就像人体的恶性肿瘤一样,裂隙在不断蔓延。 只是看了一眼,江辰就感觉自己的意识体有了濒临崩溃的迹象。 支撑这具意识体的能量开始剧烈翻涌沸腾,丝丝缕缕的黑气凭空出现,迅速蔓延,永不休止的尖啸与绝望尖锐的嘶吼时时冲击着江辰的灵魂。 瞬间的功夫,江辰就有了被那裂隙同化的迹象,不过紧接着殃的力量就将江辰笼罩住了,随后银白色得辉光开始从江辰的意识深处逸散,开始驱除那些莫名出现的黑气。 约莫两分钟过后,江辰终于恢复了原样,只是身形比起之前黯淡了很多。 “好,异世界生存指南第一条有了……那就是别瞎看,会出事!” 江辰默默安慰自己至少长了个经验,而后便老老实实勾着脑袋,继续往前走去。 虽然不知道该去向何方,但是出发总胜过等在原地。 从躲避那群怪物的石林走出,前方便只剩下了一望无际的坦途。 细密的沙砾在风中盘旋,游荡于旷野的风声有种别样的荒凉孤寂,被尘沙半掩的残垣断壁,则像是某个遗落时代最后的绝响。 星星点点的建筑物散布整个平原,除了极远处游荡的那尊体如山峦的怪物,江辰在看不到任何活着的东西。 这似乎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世界。 江辰如此想着,呼唤出了殃。 不知道是因为这方世界的缘故,还是因为江辰处于灵体状态的缘故,殃居然能毫无阻碍地降临,毫无疑问,在这样陌生的地方,殃的存在能给江辰足够的安全感。 蕴含无尽死亡与杀意的黑雾从江辰灵体之内升腾而起,最后化作一只巴掌大小的血眸乌鸦,落在了江辰肩上。 先让殃感知了一下前方没有危险之后,江辰这才带着殃走向了离他最近的一处废墟。 毫无疑问,如果不愿意和那些长得极具创意的怪物友好交流的话,想要了解这个世界,江辰就只能从这些残存的建筑上面入手。 在死气沉沉的旷野上跋涉许久,又接连躲过两波怪物的袭击之后,江辰终于抵达了那座离自己最近的建筑。 不出意外,这里依旧一片死寂,甚至就连这堆废墟能不能被叫做建筑,江辰都不是很确定。 跨过那只剩下半截的墙壁,江辰迈入了废墟内部。 夕阳的余晖从墙壁上道道狰狞的裂隙之中探入,勉强给这破被昏暗的建筑内部添了一丝光亮,借着微光江辰看到了建筑内部的大致景象。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除了一些建筑物的碎片外,唯一值得注意的,便只有中间那个类似神龛的东西了。 凭借与殃力量融合所带来的强大感知,江辰发现那神龛似乎在散发某种微弱的波动,未知但是无害。 江辰正欲上前查看,突然先前描述过那群怪物的文字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 “受污染的天工命途奇迹残灵,若能诛杀,可得魂玉五十,邪祟残余。” 江辰一怔,他倒是没想到面前这看着人畜无害的神龛,居然也能用来换魂玉,甚至还有什么邪祟残余。 踩着因为灰尘堆积过多而略显松软的地面,江辰走到了神龛之前,想要仔细看看这所谓的奇迹残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突然,先前江辰感知到的那股微弱波动,瞬间变强了数倍,原本残破古老的神龛表面,居然也开始泛起微微荧光。 “古族……你们又回来了吗?” 突然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凭空出现在了江辰意识之中。 没等江辰回应,那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你们的那三百个千年……我也很孤单啊。” 借着神龛表面的微光,江辰终于看到了神龛内部的模样。 那里面是一个约莫二十厘米高的小神像,祂全身覆盖着深褐色的锈迹,腐败剥蚀的表皮之下,是密密麻麻的管线和齿轮,甚至还有细小的电火花在其中闪烁。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江辰突然感到一阵荒诞。 在这样一个腐朽破败的世界中,在崩塌了不知道多少个千年的建筑中,在如此诡异古老的神龛中们居然还供奉着一尊意识尚存的‘神’……或者说,小机器人,小铁皮罐子?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江辰艰难的问道,面前这一幕给他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第一次在列车上看到那些超凡者的情景。 “哦……咳咳,背负白帝残骸而来的古族,你居然连自己的仇人都不认识了?” 突然刺刺拉拉的电流声从那小神像之上传来,在江辰惊愕的目光中,那尊神像居然开始活动……只是因为腐朽太过严重的缘故,祂身上零件四处飞溅,边走边掉。 “既然如此,告诉你又何妨……吾乃天工命途之下的使徒,源自御神机大人蓝图的奇迹造物,铁河军旗之下的……下的……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