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疯批魔尊捡回家了》 第1章 被救 【双男主,无女主,会虐受,攻受双不洁!双不洁!双不洁!介意勿点。ps:第一章攻虐的不是男宠,是刺客】 暮春时节,四处莺啼。 寻朝京城外。 三皇子寻策外出春猎,随扈无数,声势浩大。 旗幡招展的队伍往绵山行进着,华丽的马车上摇晃得厉害。 男子俊美的脸上是病态的苍白,衣衫半解,被寻策按坐在腰上起伏,露出来的肩头上全是清晰的牙印。 下巴突然被掐住,许彦真被迫低头,眼前出现了一张阴鸷的脸,男人冰凉的嗓音传入许彦真的耳朵:“你把许夙为弄到哪儿去了?” 许彦真艰难摇头,“我没……没有……” “没有?”寻策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想逃。可是许彦真,你早已不是当初的太傅公子。你爹已在狱中自裁,若不是我冒死进言,你和许夙为岂会只被落个奴籍这么简单?就算你想逃,你又能逃去哪儿?” 剧痛之下,许彦真视线越发模糊。 寻策替他抹了脸上的泪,看着他那貌美的脸,似乎起了一丝逗弄之心。 “也罢,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今日去狩猎,你尽管跑,若是能逃走,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可若是被我抓回来……” 他凑到许彦真耳边,不怀好意地低笑,“你知道等着你们的是什么。” 绵山离灵都有一百多里,来这儿打猎的人不少,不过因为寻策要来,这儿被戒严了,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营地也是先前就布置好了的。 寻策到了营地,略作休整就带着下属离去。 他们走了以后,许彦真也出了帐篷。 营地的岗哨十分严密,不过寻策为了戏弄许彦真,和营地的人交待过,因此许彦真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他就出了营地,往山下跑。 他不知道寻策什么时候会追过来,只能用尽全力,可身上的不适感愈发剧烈,以至于还没到山下,他就跌在了一片草丛里。 他头晕目眩,视物不清,连爬也爬不起来。 耳边有悠闲的马蹄声逐渐靠近,引得许彦真的身体细细颤抖。 他跑不掉了…… 许彦真最终昏死在了草丛里。 …… 许彦真被按在地上,几步开外的刑架上绑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少年身上都是鞭痕,已经因为疼痛晕了过去。 许彦真挣扎无果,只能求饶:“三殿下,求求你放了他,他还是个孩子……” 带血的鞭子挑起他的下巴。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中用。” 寻策突然从旁边拿起一把刀,用力往少年身上砍去。 “不要——” 许彦真猛地坐起,他双瞳震颤,连满头的汗也顾不上擦,掀开床帘就要去找许夙为。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在一张雕花大床上。 房间里垂着月白色的纱幔,物件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但他确定了一件事:这不是寻策的府邸。 他身上也还是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 许彦真心下微松。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缓步进来。 看许彦真醒了,眉目温婉的女子微微一笑。 “公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药师还未走远,若是身子不适,奴婢去请药师回来。” 许彦真撑着身体坐起来,摆手表示不用,“有劳姑娘,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儿是阴山。”遥妆弯唇,“我家主上先前交待,公子若是醒了,请公子去见他。” 许彦真微怔。 阴山?阴山魔域? 阴山是魔修聚集之地,难道…… 他干裂的薄唇轻轻动了动:“你家主上是?” “魔尊霍夭就是我家主上。” 许彦真唇角紧抿,又觉得对方于自己到底有救命之恩,如此不屑实属不该,便请遥妆带路。 遥妆带他去了府中的主院。 院子不大且朴素,名字也雅致:浮生居。 进了月洞门,却见左右各站着四五名身着黑衣、不苟言笑的侍卫,和院子里那棵开得正好的海棠树极为不搭。 不过跟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倒是很契合。 塌过流水小桥,还没走近那间屋子,许彦真就听到里面不断传出男人的惨叫和咒骂:“霍夭,你这个畜生!” “你不得好死!” “你会遭天谴的!” “畜生!” 他蹙着眉心,随着领路的遥妆一起住了脚,站在原地等待。 不多时,房门开了,一个浑身赤 裸的男人被扔了出来。 那男人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某处更是被撕裂开来,血流如注。 许彦真别过头没有再看地上那个原本面容姣好此刻却奄奄一息的男人,对屋子里那个还未谋面的救命恩人却立刻多了几分厌恶。 屋子里传出一道轻飘飘的男声:“带去地牢,别让他死了。” 两名侍卫应了一声“是”,随意扯了一块布将那个男人裹住,拖着就往外面走。 遥妆让许彦真在原地等候,自己进屋去了,片刻便去而复返,请许彦真进去。 许彦真进了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松垮裹着黑金色袍子、披散着长发的男人侧身坐在桌前把玩着带血的匕首。 而他的身后,血从床上流到了地上,甚至桌子和月白色的幔帐上。 霍夭看着手里的匕首,突然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上面的血迹,扭过一张脸看着许彦真。 “过来。” 许彦真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那是一个五官锋利的男人,双眉粗黑,威严,好看,也邪气。 许彦真喉结微攒,走了过去,“谢魔尊救命之恩。” 霍夭略一打量他,“你是哪家跑出来的男宠?” 轻视的言辞让许彦真眉心蹙紧。 霍夭看他。 “不服气?你的穿着价值不菲,我救你回来,自然也知道你伤在什么地方。对了,我遇见你那天,那附近正好是寻朝三皇子带着人在打猎。” 霍夭饶有兴趣地盯着许彦真,“你是寻策的人?” 他的袍子系得很松,悍劲腰线隐约可见,胸口的皮肤裸露出来,结实壮健的胸膛上,两道旧伤狰狞可怖。 “不说?罢了。”霍夭也不避讳,当着许彦真的面脱了身上薄薄的袍子,一旁的遥妆立刻拿过洁白的里衣给他穿上。 第2章 那就以身相许吧 许彦真这才看到霍夭的背上也有不少伤。 世上修炼者众多,但各国武将都是道修。 阴山汇聚魔修,自成一国。 关于这位魔尊,许彦真偶然听人提起过两句,说他喜好美色,却年纪轻轻就统领了阴山魔域。 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许彦真行礼道:“我是来跟魔尊辞行的。” 霍夭正由遥妆给他系着腰封,听见这话,挑了挑右眉,“辞行?” 他挥手让遥妆先下去,缓缓踱步到了许彦真面前,捏住他的下巴,“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不报恩就走?” 许彦真被迫看着他,“他日如果魔尊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 “那就以身相许吧。”霍夭淡笑。 许彦真眼眸睁大,惊惧不已。 想到刚刚被扔出去的那个人,他如何能不怕? 见他不语,霍夭邪佞地笑了。 “我还有事,你先回自己院子待着。放心,你伤没好,我不碰你。” …… 绵山。 寻策听完汇报,将酒杯往堂下之人砸去。 “没找到?他一个带着伤的病秧子能跑到哪儿去?你们居然没找到?” 下属跪在膝上,不敢看他,低声道:“确实没找到,殿下息怒。” 寻策几步过来,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去找!就算把绵山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是!” 下属正要出去,又听见寻策的声音,赶紧又跪了回来。 “殿下还有何吩咐?” 寻策看着账外漆黑的夜色,沉声道:“找人盯着将军府。” 深夜。 灵都,将军府。 狭窄幽暗的密室里燃着一豆孤灯,眉眼和许彦真有三分相似的少年身上穿着干净的衣裳,脸上的伤痕已经淡了许多。 他盘腿修炼,神色严峻,指尖稀薄的灵气萦绕,难以汇聚,最终还是消散于无形。 许夙为猛地睁开眼,懊恼地一拳砸在自己膝盖上。 不行! 为什么还是不行! 剧烈起伏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许夙为弓着背,几乎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了一团。 密室的门打开,二十多岁的男子步履稳健地进来。 看到许夙为这副模样,他的脚步都乱了,连忙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矮几上,扶着他坐稳,手掌贴上他单薄的后背,柔和却强劲的灵力缓缓输入他体内。 少年的痛感得以缓解,说话却还是有些虚弱:“贺大哥,我哥怎么样了?” “刚收到的消息,彦真在绵山失踪了。”贺锋道。 许夙为顿时欣喜起来,“真的?” 贺锋点头。 “我在出行的队伍中安排了人,本想伺机救下彦真,没想到他自己逃了。” 见许夙为有所好转,贺锋收了灵力,将手掌收回,蹙眉劝道:“夙为,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修炼一事不能急于求成,小心走火入魔。” 他把筷子递过去,“吃点儿东西吧。今天军营里有事,我来晚了,饿着了吧?” 见少年不动,贺锋一双黑瞳凝视着他,“彦真让我照顾你,你若是不好好吃饭,他回来会怪我。” 许夙为这才接了筷子,却差点将筷子掰断。 少年的嗓音带着与之年龄并不匹配的沉重:“不能让寻策找到他!我哥既然走了,就一定不能再落在寻策手里!” 贺锋眼带担忧,“你们的罪名还未洗清,就怕寻策会借着朝廷的势力四处搜捕,我们要在三皇子之前找到他。对了,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会去哪儿?” “没有,他让我在你这儿等着,说他会来找我。”许夙为道。 他日日盼着许彦真来接他,可是现在许彦真逃了,他倒不希望许彦真来了。 若是出了差错,被寻策发现,一定会加倍折磨许彦真!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贺大哥,寻策会不会怀疑你?” 贺锋和许彦真自小情投意合,许家落难之后,贺锋和寻策抢过人,为此还遭了寻策一番打压。 贺锋苦笑,“自然会,你从皇子府逃走之后,他就找人来暗查过。不过你别担心,只要你待在这儿不乱跑,他们找不到你。” 他粗粝宽厚的大掌按在了许夙为尚显瘦小的肩膀上,“彦真既然把你交给我,我就一定会护好你。” 许夙为垂下眼睑,终于开始进食。 他在三皇子府时,虽然不能常常与许彦真见面,但也听人说过许彦真过的是何种生活。 寻策辱他兄长,若有来日,他定要让寻策百倍偿还! 三两口扒完了饭,许夙为请求道:“贺大哥,我总是难以汇聚灵气,你再指点指点我。” 贺锋叹道:“你何必如此着急?” 许夙为一脸自责,“以前父兄让我不要懈怠,是我不听,才让我哥为我受了那么多苦……” 他眸色坚定:“以后不会了。” …… 许彦真被安置在清晖院里,遥妆伺候他的起居。 药师一日三趟过来,霍夭倒是没怎么来过。 一连过了几日。 这天夜里,许彦真坐在窗前看着月亮,手紧紧攥着衣角。 夙为怎么样了。 贺锋是不是安全。 寻策还有没有找他。 他全都不知道。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眼里涌现出不甘。 若非幼时受伤成了羸弱之身,不能修炼,他也不至于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受制于人。 好在霍夭虽然让遥妆时时刻刻跟着他,却并未限制他的行动。 只要他不出阴山,想去哪儿都可以。 他于是时常假装散步,想要探明道路。 可是阴山地势复杂,而且四处都有人把守,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走出去。 他只好又一次去了浮生居。 浮生居的后面有一片花圃,许彦真被遥妆带进去的时候,霍夭依旧穿着黑金色的袍子,长发披散着,却是在侍弄新长出的幼苗。 旁边还有一片成人膝盖高的花苗,看形态,是摩罗花。 折磨人时手段狠厉的魔尊此刻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新长出来的花苗移栽开。 他身边站着个身形纤瘦的白衣男子给他打着扇,一旁的矮桌上放了些茶水果点。 见遥妆领着人进来,男子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是朝着许彦真微笑点头。 许彦真回以一个微笑,只是那么安静地立着,并不去打扰。 第3章 交换 也不知过了多久,侍弄好花苗的霍夭去矮桌旁坐下,同时对着许彦真招了招手,又低声对着身边的白衣男子说了些什么,男子便欠身告辞。 许彦真缓步过去,到了霍夭近前,又按照他的意思坐在对面。 往花圃里多看了几眼,许彦真嘴角含了一抹笑,闲聊一般:“主上喜欢摩罗花?” 霍夭的这处宅院,也叫摩罗宫。 霍夭笑而不答,反问道:“想好怎么报答我了?” 许彦真抿唇。 霍夭给自己斟茶,举起杯子品了一小口。 “许光清叛国自裁,你在寻朝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何不留在我这儿?” 许彦真微讶,“你知道我的身份?” 霍夭带他回来,自然要查清他的底细。 生父许光清,寻朝太傅,曾经的北战军师。 虽是文臣,却靠着排兵布阵,大败厉国战功累累的平疆王,为寻朝守住栖海之地。 “寻策画了你的画像通缉你,提供消息就能有一百两黄金。”霍夭看着许彦真笑,“你还挺值钱。” 许彦真也没想到他这么值钱。 霍夭续道:“留在这儿,我能保你平安。” 阴山魔域是他的地盘,寻策就算找人,也不会找到这儿来。 可对于许彦真而言,留在这儿和回寻朝也没大区别。 外间传言,霍夭喜好美色,而且从那日霍夭对那名男宠的手段来看,他也不比寻策好多少。 “多谢主上的好意,可我必须回去。”许彦真甚至想好了条件,垂下眼帘,忍住屈辱低声道,“救命之恩不能不报,若是主上当真喜欢这副皮囊,随您处置就是。” 霍夭品着茶看他。 明明那么不情愿,却提出了这样的条件。 “非走不可?”霍夭问。 许彦真抬眸看他,决绝道:“非走不可。” 霍夭放下茶杯,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一带,轻而易举就将他带到了自己怀中。 细长的指尖从许彦真那苍白却绝美的脸上滑过,霍夭嗓音含笑:“为了离开,你肯用自己做交换?” 许彦真本能地别过头避开他的触碰,可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又只能把脸转了回来,“没什么不肯的。” 他早已残破不堪。 更何况,他必须回灵都去。 霍夭只是看他,却不说话。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霍夭的答复,许彦真有些心慌。 好在跟在寻策身边那么久,他也不是一点儿不会讨好别人。 他在霍夭腿上转了半圈,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放软了姿态。 “我伺候你一次,你放我走,好不好?” 语调轻软,带着祈求。 霍夭从来不是好说话的人,也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把这个人带回来,他本该拒绝。 可是看着许彦真近在咫尺的脸,他到了嘴边的话居然说不出来。 只要再往下一点,他就能亲到他。 蛰伏的某处起了身。 “主上!” 院外突然传来下属的喊声。 霍夭清醒过来,眼中逐渐染上的情欲霎时淡去,“何事?” “主上,人跑了!” “呵。”霍夭放开许彦真,冷笑着整理好着装,抬步往外走去,“把他抓回去,再召集各长老去光明殿议事。”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立在花圃旁怅然若失的男人。 倒是习得一手好媚术。 他以前的主子可真是会调教。 许彦真却不知霍夭在想什么。 功败垂成,他打算回清晖院。 可才出浮生居,他就见到了刚刚伺候霍夭的那名白衣男子。 方才没仔细看,现在离得近了,他才发现男子一张脸如水豆腐般娇嫩,眼底带着媚态。 他在看白澜,白澜也在看他。 只是稍稍打量,白澜的嘴角就往下吊了吊。 果然有副好皮囊,怪不得主上天天惦记着。 不过,如果他知道霍夭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会继续留在这儿吗? 唇角扬了扬,白澜主动去了许彦真的面前,“我叫白澜,主上喜欢叫我澜儿。” 许彦真:“……” 许彦真:“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主上有了个新宠,我猜是你,所以特地在这儿等着,想见见你。你这是要去哪里?” “天快黑了,回自己院子里去。” 许彦真的态度有些清冷,白澜不喜欢,但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问:“外面这么热闹,你不出去看看?” 许彦真没兴趣。 他对魔域的一切都没兴趣。 白澜却笑道:“今天魔域可有一场好戏,敢跟我去看戏吗?” 许彦真不想看戏,但是想着或许可以趁乱出去,便答应了。 他跟着白澜,一路上果然发现到处都有魔修,似乎在搜捕着谁。 “地牢里关着的一个刺客跑了。”白澜跟许彦真解释,“他们在找那个刺客。” 什么刺客需要这么兴师动众? 白澜一边走,一边跟许彦真说着魔域的地形,用心十分明显。 许彦真仔细观察,又把白澜跟他说的话都记在心里,想要伺机离开。 手却突然被白澜攥住。 “浮生居的守卫是看着你跟我一起走的,你要是不见了,主上会怎么想?”白澜问。 正在这时,他们身边路过了一队侍卫。 听他们的言辞,是那个刺客已经被找到了。 白澜拉着许彦真道:“我带你去光明殿看看。” 许彦真其实不想跟白澜接触。 白澜说话的语气过于阴柔,总有种幽森的感觉,他不喜欢。 可白澜紧紧拽着他的手,生怕他跑了。 没多久,两人到了光明殿,而此时的光明殿左右两边的红木椅上坐满了魔域的长老,周围也站了不少魔修。 光明殿正中的木架上被绑了一个人。 那个人衣服破烂简陋,堪堪蔽体,薄薄的一层布料下不断有血流出来。 他还活着,难耐地扭了扭头。 也是在这个时候,许彦真看到了乱蓬蓬的头发下遮挡着的脸。 是那天被霍夭从房间里扔出来的那个人。 光明殿里虽然坐满了人,可是久久没人敢说话。 霍夭依旧披散着发,姿势桀骜地坐在上位,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短剑,慢条斯理地抚摸着。 第4章 魔尊 过了许久,长老席上一名年纪和霍夭相仿的男子终于出了声:“主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叫楚翊,是上任魔尊楚涟的亲子。 一绺长发从黑金色的衣袍滑到了霍夭前胸,他整个人看起来俊朗却阴鸷。 他微一扭头,看着楚翊,“请大家来看戏。” 黑金色的靴子踩下了地,霍夭把玩着短剑,缓缓往那个刺客走近。 “有人知道本座耽于美色,特地找了人来伺候本座,意图不利。”说话间,他人已经到了那个刺客面前,慵懒道,“他倒是忠心,本座用尽了手段,他都不肯供出幕后主使。” 楚翊蹙眉道:“那你还叫我们来干什么?” “刚刚不是说了吗?看戏啊。”霍夭把短剑比在了刺客的脸上,谈天一般悠然,“总得让你们知道,我霍夭也不是能随便吃亏的人。” 话音落地,霍夭的匕首已经割破皮肤,从刺客的侧脸一直往下,直划到了小腹。 刺客惨叫出声,因为剧痛,五官都扭曲变形。 就在这阵惨叫声里,霍夭阴森开口:“所以请大家来看看,本座是如何一刀一刀,剐了他,哈哈哈哈——” 光明殿里,霍夭狠戾猖獗的笑声和刺客的叫声交织在一起,直叫人头皮发麻。 许彦真转开了脸。 白澜劝慰般道:“你别担心,主上其实人不错,只要不背叛他,他对人很好。” 许彦真没有听进去。 他想到了在寻策府里的日子。 满脸阴森的男人在他耳边低语:“许夙为在我的手里,只要你答应我,他就安然无恙。” 那是他的第一次,寻策丝毫不顾忌他的感受,他撕裂得厉害,流了很多血。 之后的每一次,寻策也从来不会怜惜他。 直到前段时间,他提前想办法送走了许夙为,自己也打算逃跑。 若不是被寻策识破,在春猎的马车上强要了他,他也不至于会在逃跑途中晕倒在路边,被霍夭带来这儿。 这些人都是恶鬼,是混迹人间的魑魅魍魉! 霍夭像是精心雕琢一件绝美的器具,当众将刺客活剐,却刀刀避开了对方的要害。 直到对方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他才把短剑刺进对方的心脏。 霍夭收敛了慵懒的神情,似乎有些兴致缺缺,摆摆手道:“散了吧。” 众人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折磨,只是方才霍夭没开口,他们不敢先离开。 现在霍夭发话了,众人顷刻间便作鸟兽散。 楚翊走在最后,俊美的脸因为咬牙切齿而显得扭曲,对霍夭道:“你这也太残忍了!” “残忍?”霍夭扬扬眉毛,笑得邪性,说得谦卑,“不及令尊。” “你……” 楚翊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却又无可奈何,一甩披风也走了。 白澜带着许彦真也要走,却被霍夭叫住。 他问许彦真:“你怎么在这儿?” 许彦真别着脸,没有看霍夭。 他在发抖。 刚刚他就想走,是白澜拉住了他。 他亲眼看着霍夭对那个刺客施完了刑,看着血流了满地,几欲作呕。 “白澜带我来的。”许彦真老实交代。 霍夭便去看白澜。 他的右眼角下有一滴刚刚弄上去的血,像是血红的泪痣,让他散漫的表情看起来无比阴鸷。 白澜终于后怕,“主上,我……” “回去歇着吧。”霍夭神情突变,爱怜地抚了抚白澜娇嫩的脸,“他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你多去他那儿走走。” 说罢,霍夭牵着许彦真的手往清晖院的方向去。 白澜长舒一口气,可看着霍夭握着许彦真的手,又心内不甘。 霍夭走得不快,似散步般,走了几步又低头看着许彦真的手,问道:“你在发抖,怕本座?” 许彦真抿唇不语。 看着他把一个活人折磨致死,如何不怕? “听闻寻策手段非常,你跟过他,还会怕我?”霍夭觉得有趣。 许彦真想挣开霍夭的手。 可是霍夭的力气太大,他的手腕就像是被铜铁箍住似的,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只能沉默着走完一路。 原以为霍夭只是要把自己带回清晖院,可进了房间以后,霍夭居然自顾自脱了衣袍。 许彦真心生警惕,往后退了一步,急促道:“你干什么?” 霍夭动作不停,饶有兴致地看他,“不是说要伺候我吗?” 许彦真又退了一步。 他先前那么说是为了要离开这儿。 可方才见识过那样的场面,他只觉得霍夭恶心可憎,希望离他越远越好,怎么会想跟他亲近? “我……” “本座知道你还有个弟弟,你画幅像,本座帮你找他,把他接来魔域,跟你一起住。”霍夭道。 许彦真猛地摇头,“不……不用了……” 他不能让霍夭把许夙为当成挟制他的筹码。 霍夭倒是也不勉强,把解下的外袍搭在屏风上,只穿了里衣坐上床沿。 却见他还站得老远,霍夭不满道:“过来。” 许彦真靠着窗棂不肯挪步。 霍夭也不动怒,只轻轻一抬手。 许彦真感觉自己腰上有一阵风把他往霍夭那儿吹,不过顷刻间就已经坐到霍夭的腿上,还被霍夭捏住了双腕。 眼看着霍夭伸手要解自己的腰封,许彦真挣扎起来,却被霍夭制住,反抗全成了徒劳。 “若你没服过扼灵丹或许还能抵抗,可你现在这样,别白费劲了。”霍夭淡淡道。 许彦真困惑不已,“扼灵丹?” 扼灵丹是废除资质、让人无法修炼的丹药,他怎么会吃那个? 看他这副模样,霍夭也困惑了,“你不是吃了扼灵丹,所以才不能修炼的?” “我是受过伤……你放开我!霍夭,放开!” 霍夭哪儿肯放? 于是许彦真就眼睁睁看他脱了自己的外衣扔到屏风上,接着自己就被扔到了床上。 “你别碰我!霍夭……” “你在暗示本座?”霍夭抱着他,冰凉的指尖细细抚过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轻笑道,“只是帮你脱个外衣,怎么跟要扒你皮似的?” 许彦真一愣。 再一看,才发现霍夭只是脱了他的外衣,却没有解他里衣的系带。 第5章 中毒 现在也只是抱着他,并没有别的动作。 这个人……刚刚那么轻佻无礼,就只是为了帮他脱个外衣? “你很失望?”霍夭单手支着额头,侧躺着看他,“你和寻策是不是喜欢玩强要的戏码?” 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厌恶让许彦真冷了脸,“你别提他!” 看来是不喜欢。 霍夭道:“用强哪算得上鱼水之欢?本座有的是耐心等你。” 说着,他一口含住了许彦真颈间的一块软肉。 许彦真身子猛地一颤,身子往后缩到床角,满脸畏惧地抱紧自己。 霍夭:“……” 他把人拉回来,强硬地抱着,“睡觉。” 许彦真眼睛睁得滚圆,半刻也不敢放松,仿佛就想这么把霍夭瞪死。 霍夭觉得他这样也有趣,但思量片刻后,还是拿出还沾着血的短剑递到他的手里。 “你要是想走,就趁本座睡着的时候杀了本座,再去找楚翊邀功,他会很乐意让你离开。” 像是解惑似的,他还问:“认识楚翊吗?就是刚刚光明殿上,说本座残忍的那个。”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抱着许彦真的力道却没有松开过。 这个晚上,许彦真剑不离手,没有合过眼。 霍夭倒跟个没事人似的,呼吸渐渐平缓起来。 他的身子很凉,几乎是到了后半夜,许彦真的体温才把他带得暖了一些。 快天亮时,感觉到霍夭醒了,许彦真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霍夭睁开眼睛就看到他颤抖的长睫毛,还有他紧握在手里的防身短剑。 手都在轻微地颤抖。 霍夭轻轻笑了一声。 他其实没睡着。 二十年来的习惯,他不敢轻易入睡,否则容易醒不过来。 许彦真没对他下手。 倒是意外。 穿了衣服,刚出清晖院的门,正巧遇到打了洗脸水进来的遥妆,霍夭吩咐道:“他一夜没睡,别去扰他。” 这话正巧被来找许彦真的白澜听见。 一夜没睡…… 许彦真果然不能留。 霍夭不察,回了浮生居,召来药师询问许彦真的事。 听霍夭问起扼灵丹,药师俯首道:“主上,许公子确实服过扼灵丹,才会被伤了筋脉。” “养得回来吗?”霍夭问。 若是能重新修炼,许彦真有了法术傍身,肯定更有意思。 药师为难道:“主上恕罪,属下……无能为力。” 霍夭轻叹一声,挥退药师,又叫进来自己的心腹近卫,“你去寻朝一趟,把我交待的事查清楚再来回话。” 从那夜以后,霍夭每天晚上都会来清晖院睡。 许彦真晚上不敢睡。 尽管他没做什么,可许彦真缩在他怀里也是抖的。 许彦真想走,想回寻朝去,想去找许夙为和贺锋。 突然有一天晚上,霍夭从后面抱着他问:“你是不是在想办法逃?” 许彦真不敢说话,尽量控制着让自己颤抖得不那么厉害。 霍夭轻声道:“就算从魔域逃出去了,你还能去哪儿?寻朝前太傅长子,天赋异禀,却因为受伤无法修炼,贵家子弟的朝内考试也接连两次名落孙山,文武不就。” 许彦真咽了口唾沫,周身都被恐惧裹挟。 霍夭果然查过他! “你说你爹是怎么当太傅的?连自己的儿子都考不上……不过,他一个勾结外敌的人,能教出什么好儿子?” 许彦真忍了那么久,听到这一句却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正色道:“我爹没有!” “他都在牢里畏罪自杀了,还说没有?” 霍夭也坐起来,指腹轻轻碰着许彦真的脸。 “让本座猜猜你把你那个弟弟藏到哪儿去了,是不是跟你许过海誓山盟的老相好那儿?” 许彦真眼神变得惊恐,“你想干什么?夙为才十二岁……” 见识过霍夭的手段,他急得嘴唇都在颤抖,“我答应你,你别碰他们。” 霍夭无声地笑。 他说什么了? 看许彦真低头就开始解里衣的系带,霍夭轻轻捏着他的下巴,“你以为本座在要挟你?” “我……没有……”自己的死穴被捏着,许彦真再硬的骨头也折了,“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自己愿意,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 霍夭一声轻笑,“本座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此等下流胚子。” 他把许彦真拉回来抱着,“睡吧。” 可许彦真哪里睡得着? 当初就是因为许夙为被寻策抓住,许彦真不仅自己委身于寻策,也让许夙为受了不少折磨。 他不能继续留在这儿。 他要去找许夙为,他要带许夙为离开寻朝,远离阴山魔域。 他要走! 可霍夭的人把他看得太紧了,遥妆更是几乎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他根本没有机会。 而就在几天之后,他更是在用完午饭之后就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遥妆被吓坏了,立刻找来药师,又去浮生居向霍夭禀报。 霍夭赶到清晖院问了详情,药师说是许彦真的饮食被下了毒,所幸保住了性命。 看到床上许彦真那毫无血色的脸,霍夭沉声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属下已经为公子针灸过,公子很快就能醒了。” 霍夭缓缓点头,目光落在许彦真未吃完的饭菜上,对遥妆道:“把刘伯叫来。” 刘伯是清晖院的厨子,是许彦真来了以后,霍夭特地从自己膳房拨过来的人。 刘伯一进许彦真的卧房就看到他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当即跪了下来。 “主上,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听遥妆说,昨夜你做的饭食不合他的胃口,他为难了你几句,今天他就中毒了,不是你还能是谁?”霍夭问。 刘伯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连连摆手,“主上,不是我……” 此时,许彦真咳嗽着醒了过来。 霍夭立刻扶着他坐起。 许彦真看了一眼刘伯,神情晦暗,“主上,这件事也许跟刘伯无关……” “你这儿就这几个人,不是他还能是遥妆吗?” 遥妆跪下地来,神色从容地指天为誓:“奴婢一直尽心伺候公子,不敢有半点不敬。” 第6章 震慑 霍夭于是又去看刘伯,“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伯瑟瑟发抖。 “来人!” 霍夭刚要叫人进来处置刘伯,乖顺靠他怀里的许彦真却突然出了声:“主上,我能亲自处置他吗?” 他刚醒过来,还很虚弱,说话异常的软。 霍夭想让他好受些,便调整了姿势抱着他,“你想怎么处置?” “容我想想。主上别动他,先把他关起来。”许彦真道。 霍夭记得,自己活剐了刺客那天许彦真被吓得一夜没睡。 之后只要自己在,他也总是睡不着。 现在却主动说要处置刘伯。 他于是也想看看许彦真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处置一个要杀他的人,点点头,让人把刘伯先带去地牢。 刘伯慌忙大喊:“主上,小的冤枉啊,是……” “聒噪得很。”许彦真不等刘伯喊完,抬头看着霍夭,“主上要不先拔了他的舌头?” 霍夭扬眉。 有意思。 他给了下属一个眼神。 刘伯的舌头便被拔了下来。 许彦真靠在霍夭怀里,闭上了眼睛。 之后的两天,霍夭极为耐心,不仅一直在清晖院照顾许彦真,也没催着许彦真处置刘伯。 直到两天后的下午,他陪着身体有所好转的许彦真在院子里晒太阳。 突然,躺椅上的许彦真问:“我想怎么处置刘伯都可以吗?” “都可以。”霍夭就坐在旁边,单手托腮,神色慵懒地看着他,“想好了?” 许彦真轻“嗯”了一声,“既然这样,那请主上叫诸位长老和摩罗宫的所有人都去光明殿吧。” 霍夭当即招手叫来下属,把事情吩咐下去之后才搀扶着许彦真往光明殿走。 许彦真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走得慢,霍夭就陪他散步一般到了光明殿。 众长老都已经到了,没了舌头的刘伯被捆成一条蚕蛹扔在地上,就等着他们来发落。 楚翊正跟身旁的人说着什么,看见霍夭带着张生面孔进来。 他微微一愣,“主上,他是谁?” “他可是本座的贵客。” 霍夭牵着许彦真的手去了主位,石椅宽大,他却非要让许彦真坐在自己腿上,告知所有人许彦真的身份。 众人也见怪不怪了。 霍夭少年时就喜好美色。 但以往他就算再宠爱谁,也没让哪个娈宠在光明殿与他同坐高位过。 因此在场的人不免对许彦真好奇。 他们虽不敢仔细打量许彦真,但一双双眼睛都状似无意地从他脸上扫过。 轻视,不屑,鄙夷。 各种情绪,许彦真悉数感知,宽袖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手却突然被握住,男人把玩着他细长的手指,在他耳边低语:“说吧,你想把他怎么样?” 许彦真看着无助地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喉结攒了攒,他无视掉男人求饶的眼神,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听说有些技艺了得的人,能从活人身上剥下一张完整的皮来。” 人群中,白澜脸色骤变。 霍夭也大感意外。 柔柔弱弱的许彦真居然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真是狠毒得让他喜欢。 他忽而笑了,一挥手道:“听你的。” 他指着地上的刘伯,扬声道:“若是谁有这个本事,能活剥下此人一张皮,作为奖赏,可在本座这儿任选两部功法。” 全场哗然。 霍夭居然因为怀中人的一句话就要活剥了别人的皮,还赏两部功法! 楚翊一拍扶手,“霍夭!你不如给他一个痛快,何必这么折磨他?” 霍夭冷笑,“怎么,楚长老现在扮起菩萨来了?” “你——” 楚翊还有话说,却被身边的长老拉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虽然将活人剥皮过于残忍,可能在霍夭那儿任选功法的诱惑实在太大,再说,他们本就是魔修,本就无所谓残忍不残忍,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在许彦真的请求下,霍夭又下令在场的人都不许走,全都要看着那胆敢对魔尊新宠下手的人被施刑。 刘伯的舌头虽然被拔了,但还能发出声音,只是难听至极。 惨叫迭起。 施刑的人不过下了两刀,许彦真就不忍再看,却被霍夭扳过了脸,让他正对着刘伯的方向。 “不是要看剥皮吗?”霍夭低低含笑道,“此等盛宴,彦真可要好好欣赏。” 足足三个时辰,那魔修技法精湛,竟真的从刘伯身上剥下了一张完整的皮。 可刘伯也活活痛死。 许彦真是看着他咽气的。 众人散去后,许彦真神情都变得呆滞。 霍夭轻轻抚着他的脸,懒懒道:“我以为你和我大不相同,原来也是一样的人。” 许彦真讷讷地转头,嗓音低哑:“主上过奖。” 霍夭牵着他起来,可他刚站起身就又跌了回去。 他腿软了,走不了路。 霍夭也不介意,抱着他回了清晖院,给他解了外衣,把人放在床上,拥在怀里。 霍夭知道,今夜许彦真必定无法安眠。 可黎明时听到身边人的呕吐声,他还是有些意外。 许彦真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别过脸去,“让主上见笑了。” 霍夭一言不发,穿上衣服走了。 不多时,遥妆进来收拾。 许彦真有些懊恼。 忍了好几个时辰,还是没忍住。 之后的几天异常平静,霍夭有时会来清晖院,有时是让许彦真去看他种花。 不过,许彦真没有再在浮生居碰见过白澜。 所以他支开遥妆,自己去了白澜的院子。 白澜住在听音阁,听说他喜欢抚琴,所以霍夭给他的住所取了这个名字。 可许彦真入了摩罗宫后,却从未听过琴声。 许彦真进了院子,按照侍女的指引到了白澜的卧房外,就见轩窗开着,白澜依旧着着一身白衣,坐在窗前发呆,甚至连有人走近了都没有发觉。 直到许彦真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了神,眼神平静地看着许彦真,“你来了?” 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 许彦真就在他身边立着,也不看他,只是看着窗外一大片没开花的摩罗。 “你想怎么样?也要剥了我的皮吗?”见许彦真不说话,白澜问。 第7章 屏风 白澜知道,许彦真之所以让所有人看着他处置刘伯并不是因为生性残忍,而是杀鸡儆猴。 他就是那只猴。 许彦真双唇微抿。 几天前,他无意中听到白澜让刘伯在自己的饮食里做手脚,想要毒死自己。 不过白澜给刘伯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而且让刘伯少量多次,慢慢毒死他。 他不想死。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突然明白了霍夭为何要在众人面前将刺客活剐。 震慑。 他在附近找到一种毒草,趁着遥妆不注意,将少量毒草汁液下在了自己的饭菜里,才有了后来的事。 “为何要杀我?”沉默了许久,许彦真问。 白澜淡淡笑着,站了起来。 “主上以前有很多娈宠,你知道吗?” 也不等许彦真回答,他又继续道:“可是那些人后来一个个的都消失了,只剩了我一个。” 许彦真不清楚,他只听说过霍夭喜好美色。 可到了这里之后,他只见过白澜。 “我是主上的第一个,主上也是我的第一个,我不允许别的人留在主上身边,尤其是你。” 白澜突然转头看着许彦真,眼神里满是怨恨。 霍夭对许彦真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在楚涟手下的那些年,他早就习惯了冷血,就算有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他把许彦真带回来了。 他让自己的贴身侍女伺候许彦真。 他甚至会因为许彦真害怕就在清晖院陪他,安抚他。 许彦真明白了,他道:“我从未想过跟你抢。” “你抢不抢,主上的心都在你身上,只要你在魔域,他就……” “如果能走,我当然不想留在这儿。”许彦真截断白澜的话,“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他表情突变,轻轻笑了,“可是主上不让我走,而且你也看到了,他听我的,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明白许彦真在要挟自己,可白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彦真续道:“你是主上的第一个又怎么样?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罢了。” 他往白澜看去,神态悠闲,甚至还带着几分高傲。 “如今我是主上的新宠,只要我向他示弱献媚,我说让他把你赶出去,你猜他听不听?” 白澜无言。 他没有把握。 他跟着霍夭的时间最久,也最了解霍夭。 那个男人最是无情。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目光紧盯着许彦真,“恭喜你,你可以取代我了。” 许彦真道:“我说了,我不想和你争,也不想取代你。这件事已经推到了刘伯身上,只要你不再招惹我,我不会再提。” 这是他来这儿的目的。 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许彦真没有在听音阁多留。 他实在不想和白澜这样的人多有来往。 回到清晖院,许彦真才知道霍夭来了,遥妆正伺候他在院子里喝茶。 看他回来,霍夭招手示意他过去,他便走过去,坐到了霍夭的对面。 “去哪儿了?”霍夭问。 “听音阁,去找白澜闲聊了一会儿。”许彦真实话实说。 霍夭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往他面前放了一杯茶,“为什么要杀刘伯,却放过了他?” 许彦真眼睫微颤。 霍夭知道了。 他抿了一口茶,许久才开口:“白澜是主上的人,我没那么自不量力。” “你又没有跟本座提过,怎么知道是自不量力?” “那是一场豪赌,白澜跟随主上多年,我若是输了,必死无疑。相较于魔尊的心尖,要对付一个厨子自然容易许多。” 许彦真不能让霍夭看出自己的真实意图,所以字字句句都在说明他只想自保。 霍夭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许彦真的掌心都出了一层汗,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就在许彦真生怕自己心志崩溃的时候,霍夭终于说话了:“是个聪明人。” 他放下茶杯,拍了拍手,门外立刻有两个人抬进来一架屏风。 “今天过来找你也不全是为了逼问,是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许彦真往那架屏风看去。 待看清之后,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屏风上不是花鸟鱼虫的刺绣,而是…… 一张完整的人皮。 刘伯的皮! “既是你要的,就摆在你的卧房吧。” 留下这句话,霍夭扬长而去。 许彦真僵直地坐在石凳上,突然身子一歪,“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霍夭的这架屏风不是礼物,而是惩罚。 他用刘伯震慑白澜,霍夭就用这架屏风来震慑他。 霍夭,不愧是魔尊! 那天之后,白澜没有再找过许彦真,霍夭却时常会见许彦真。 有时是来清晖院陪他“欣赏”那架屏风,有时是让许彦真去浮生居看他种花。 这天下午,霍夭让人在花圃旁放了一把躺椅,他就抱着许彦真在躺椅上晒太阳。 许彦真不喜欢被他这么抱着,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扣紧了腰。 “利用完本座,就连抱都不给抱了?”霍夭幽幽地问。 到底是寄人篱下,许彦真只好乖顺地靠在霍夭怀里。 霍夭一手揽着他的腰身,一手轻轻把他的头按在胸前,看着不远处一朵半开的黑摩罗,眼神有些幽暗。 却在这时听见许彦真问:“主上也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贪恋美色,是在伪装,以便迷惑别人吗?” 霍夭收回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怀里的人,“何出此言?” 许彦真避开他的目光,面颊上泛起一点淡淡的红。 他总不能说是感觉到了霍夭的反应,而且他也好了那么久了,霍夭说是见色起意把他救回来,却一直没有碰过他。 这话说出来,总觉得像是在暗示。 半晌,他才道:“我见过满心色欲的人,你的眼神和他不一样,你很干净。” 霍夭长指绕着许彦真的头发笑了,甚至带着些自嘲。 “我?干净?你忘了第一次见我的情形了?我跟着两个字沾不上边。” 故意把他往自己的胯部按了按,霍夭慵懒道:“本座不喜用强,总有你心甘情愿那天。” 许彦真不置可否,只有面色有些尴尬。 第8章 蝰蟒 霍夭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景致,仰天笑了起来。 两人的相处日渐和缓。 至少看起来和缓。 霍夭于是也不再让遥妆盯许彦真盯得那么紧。 许彦真找到机会,趁着霍夭处理事务的时候出了清晖院。 这段时间他假装四处游荡,一直在探查阴山的地形,探明了西方似乎无人看守。 只要顺着西方一直走,出了阴山地界,他就能回灵都去。 一路上都很顺利,这儿果然没有一人把守。 许彦真心觉踏上坦途,不由心绪激荡,脚步轻快。 一开始他还小心翼翼,可眼见四处无人,竟是奔跑起来,地上的枯叶被踩得嚓嚓直响。 遥妆将他的饮食照料得极好,他体魄恢复,虽然不说健步如飞,但也不慢。 可往前跑了不到二里路,却倏地停住双足,后背冷汗涔涔而出。 离他五丈远的地方,此时正盘踞着一条花色大蟒。 那大蟒足有一人粗细,光头就快有许彦真的一半身量。 此时,那蟒一双灯笼似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许彦真,头往许彦真缓缓凑近,张开的嘴里尖牙毕现,信子吞吐作响。 汗水顺着攒动的喉结滴下,许彦真双腿就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样的活物,他只在怪志杂谈中见过,更何况他现在手无寸铁,根本无法自保。 那蟒缓缓往许彦真移动着,冰冷的鳞片在地上摩擦出声响,许彦真甚至听见了它的吼叫声。 不似刚劲的虎啸,也不似尖利的狼嚎,而是一种极低极沉、让人头皮发麻的低吼。 眼看着大蟒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且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把自己吞吃入腹,许彦真终于调动了全身的力量,转身就跑。 他决不能成为这蟒蛇的腹中餐! 可他怎么可能跑得过这条三丈来长的大蟒? 大蟒被激怒,扭动着身体往许彦真蜿蜒爬行过来,不过顷刻就绕到许彦真身前,蛇信将许彦真卷入口中。 许彦真只觉得两眼一黑…… 却突然听见一声:“蝰蟒!” 卷着他的蛇信突然松开,他的身体从半空往下坠落。 却没有摔在坚硬的地面,而是落进了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中。 许彦真这才看清,抱着自己的是霍夭。 霍夭俯视着他,略一挑眉,“你怎么在这儿?想跑?” “我……”许彦真颤抖着手,缩着胳膊指那条大蟒,“它……” “它叫蝰蟒,是这西方的镇守,本座养的。”霍夭淡淡道。 许彦真:“……” 他还以为西方无人看管,原来是给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也是,霍夭怎可能疏忽致此? 霍夭让蝰蟒回去了,又抱着许彦真往摩罗宫的方向走,心情似乎不错:“蝰蟒记住你的气味了,以后你去哪儿它都能找到你。” 那他岂不是逃不掉了? 许彦真抓紧了霍夭的衣服。 “主上,你放我走吧。” “你无非就是想回灵都去寻你那兄弟。”霍夭一勾唇,“不如本座帮你灭了寻朝,将你弟弟救回来,你看如何?” 许彦真严肃道:“二十年前魔域与寻朝一仗死伤数万,魔域战败,签了降书,立誓不扰凡人,这才有了这二十年的相安无事,主上如今要违誓吗?” 霍夭一向散漫的面容有了一些阴翳,可也不过片刻就消失。 他突然将许彦真抵在一棵树上,捏着他的下巴,与他鼻尖相抵。 “本座想得到你,自然不能白占你的身子。倒是你,父亲死了,举家上下只剩了你和你弟弟两个活人,却也成了奴籍,受尽欺辱。如此大仇,你不想报吗?” 许彦真指甲掐入了掌心。 父亲绝不会通敌,此事必有内情。 可父亲在狱中去世,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在皇子府中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些屈辱让他的眼眶变得通红。 良久,许彦真张口,嘶哑道:“想。可那也不是要整个寻朝作为代价,我会查清事情的真相,还我许家清白,而不是滥杀无辜,生灵涂炭。” 两人离得太近,霍夭能清楚看见许彦真眼里的不甘和愤恨。 明明那么恨,还说要查清真相,不滥杀无辜。 霍夭低低笑出来。 “好。彦真,你想做的本座都可以帮你,只要你开口。” 他仿佛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懒洋洋的魔尊,就这么抵着许彦真,指尖轻轻抚着他的脸,“说吧,你想怎么查?” “我要回寻朝……” “不可能。”霍夭干脆道,“寻策在找你,你回去是自投罗网。” 他掐着许彦真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那你逃出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许彦真抿唇。 是啊,他不能再轻而易举又被寻策抓回去。 见他不出声,霍夭也不介意,轻声道:“若你还是不信任本座,本座也不勉强你。天色晚了,走吧,回去用饭。” 霍夭依旧没让许彦真下地,而是就这么抱着他回了摩罗宫。 结果刚到宫门口,就见到了在那儿不断徘徊的白澜。 白澜是在这儿等霍夭的,没想到霍夭不仅和许彦真一起回来,而且还是抱着许彦真回来的。 他跟霍夭那么久了,都没有被霍夭抱着外出过。 白澜心底不禁泛酸。 霍夭倒是神情如常,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等主上一起用饭。”白澜说着,看了看霍夭怀中的许彦真,眉眼间闪过失落,“如今主上新人在侧,是不是都不记得澜儿了?” 他生得娇媚,又是这样一副姿态,就连许彦真看了都于心不忍。 偏偏霍夭是个铁石心肠。 “本座最近事忙,等忙完了自会找你,回去吧。” 说罢也不等白澜答话,抱着许彦真就进去了。 许彦真一回头,就看到白澜失落地站在原地,好不可怜。 霍夭将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笑道:“怎么?可怜他?” 许彦真道:“他也是个痴人,主上去陪他吧,我自己回去。” 霍夭却道:“是痴也是傻,若别人等本座一刻,本座就要还上一刻,那岂不是还不清了?” 第9章 梦魇 许彦真蹙眉看霍夭。 “想来主上曾经很宠爱他,现在也不过如此冷漠,那主上说喜欢我,这份喜欢又能持续多久?” “谁知道呢?或许你吊着本座的时间长一点,本座喜欢你就久一点。” “……” 许彦真挣扎着,决意要从霍夭的怀里出来。 霍夭不愿放他,但也不想摔了他,终于还是松了手。 许彦真双脚接触到地面,他一面整理着自己略微凌乱的衣裳,一面对霍夭道:“那我今天就大胆吊主上一回。主上去陪白澜吧,少见我一些,就晚一些厌我。” 他往后退着看霍夭,“堂堂魔尊被拒绝了,总不至于自降身份再跟过来吧?” 霍夭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他越行越远,倒是真没跟上去。 有意思。 还没人敢像他那样和自己说话。 也罢,也该去看看白澜了。 那厢,白澜回了听音阁。 看着桌上备好的两副碗筷和霍夭喜欢的饭菜,想到方才霍夭对自己的冷漠疏离,他心里怒意升起,恨不得将那些饭菜全都扫落在地。 可最终也只是做了罢,自己默默坐下来,小口小口吃着饭。 以前他觉得这个厨子的饭菜做得很好,可近来这厨子的手艺似乎差了些。 正如此想着,耳边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怎么吃饭还这么闷闷不乐的?” 白澜一愣,转头就看见霍夭进来了。 他心中一喜,当即放下碗筷,飞扑进了霍夭的怀里。 “主上,澜儿以为您果真不来了。” 霍夭揉揉他的头发,轻轻将他推开,去了桌边坐下,“知道本座前些日子为何不来吗?” 白澜心中的雀跃霎时消散,满是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霍夭,却不敢说话。 霍夭自顾自尝了几口菜,赞扬道:“厨子手艺不错。” 见他似乎不生气了,白澜才大着胆子接话:“主上若是喜欢,就多来看看澜儿。” 霍夭对他笑出来,“以后别再做那种事,许彦真,你不许动,否则本座不饶你。” 白澜的指尖颤了颤,却也只能应下来。 霍夭拍拍他的脸,“吃饭吧。” …… 许彦真看着四周鲜血淋漓的刑具,心中慌乱不已。 “哥……”少年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彦真抬眼看去,就见许夙为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 “哥,我受不了了……”许夙为满是鲜血的手往许彦真伸过来,“哥,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哥……” “夙为,夙为!” 许彦真大喊着,他想去救许夙为,可那道虚弱瘦小的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远。 “不……夙为!” “彦真,许彦真!你醒醒!” 许彦真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四周干干净净的,是他在清晖院的房间。 不是牢房。 他下意识想抬手擦汗,却发现自己的手里还紧抓着另一个人的手。 定睛一看,却在烛火下看清那人的容颜。 “霍……主上?” 霍夭剑眉微蹙,“做噩梦了?” 他身上还穿着单衣,应该是半夜过来的。 许彦真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遥妆来找我,说你梦魇。”霍夭用袖子给他擦着额上的汗,“最近时常这样?” 自从霍夭在他的房里放了那架屏风,他就经常做梦。 梦到父亲入狱时对他的嘱托,梦到孤苦在灵都的弟弟。 遥妆已经按霍夭的吩咐请来药师,药师给许彦真把了脉,也只说他忧思过度,心绪不宁才会梦魇,开了些安神药就退下了。 遥妆去熬来了安神药,霍夭看着许彦真服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许彦真犹豫道:“主上,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霍夭一扬眉,“这整个阴山都是本座的地方,你在赶本座走?” “……” 许彦真一时无言,却见霍夭直接上床,将他搂进了怀里。 “睡吧,本座陪着你。” 许彦真方才从梦中惊喜,现在又被杀人如麻、嗜血残暴的魔尊抱在怀里,实在睡不着。 房间里还点着灯,霍夭一低头就看见他不安惊惧的眼神。 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霍夭问:“不想睡?那我们做点儿别的?” 许彦真隔着衣服感觉到他的变化,微微蹙眉,“主上不要拿我玩笑。” 见他说得十分认真,霍夭握着他的手按上去,“你觉得本座在同你说笑?” “……” 许彦真蓦地抽回手,恼怒得甚至忘了会得罪霍夭,几近质问道:“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都这么喜欢把人当玩物吗?” 他是真的生气了,像一只竖起毛的猫。 霍夭弯起的唇角渐渐下移。 他掐住许彦真的下巴,刚想训斥他今日脾气这么大,格外不把他放在眼里,却见许彦真的眼底有着薄红。 心念转动,到了嘴边的句子到底是换了,就连语气也缓和下来:“不过想逗你开心,怎么还生气了?” 在许彦真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霍夭柔声问:“跟我说说,梦到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许彦真像只受惊的猫一般缩在他怀里,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梦到我小弟,他快活不下去了。” 他抬头望着霍夭,满眼祈求,“主上,求你放我走,你的大恩大德,彦真此生不忘。” 霍夭与他四目相对,神情莫测地捋着他的长发。 许彦真真诚地望着他,期盼他能放了自己。 可最后,他还是道:“你要找人,我帮你找。彦真,你把他安顿在哪儿了?” 许彦真闭上双眼,不发一言。 霍夭轻叹,“你还是不信本座。” …… 贺锋在密室里指点许夙为,待到即将天明,才换了朝服去上朝。 太傅许光清勾结厉国一事早已结案,半个月前,许光清沦为奴籍的两个儿子却先后没了行踪。 三皇子寻策上奏,请求派人细查,将此兄弟二人抓捕归案。 贺锋站在官员中,手微微攥拳,掌心已经沁了一层细汗。 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 大皇子寻琛直言道: “许太傅死后,三弟将许彦真囚于府中,却不好生看管,只顾吃喝玩乐,人刚丢的时候三弟不急,还瞒着消息,如今倒是着急了。” 寻朝陛下有三子,不过二皇子从小体弱,并未上朝。 最受寻坤器重的是三皇子,大皇子一向不得宠,可即便如此,在朝上,寻琛也并不给寻策半点颜面。 第10章 白摩罗 寻策是笃定了许彦真逃不掉,却不想那日绵山之后,许彦真就再也没了消息。 他找了这么久也找不到人,现在寻琛说起这个,如同一个巴掌抽在他脸上。 他故作森冷道:“大哥这是何意?” 寻琛冷然道:“听闻三弟整日在府中与许彦真寻欢作乐。即便许家是罪人,三弟此举也失了皇家体面。” “他不过是我买回去的一个奴隶,我教他些规矩,如何就失了体面?” 寻策对高座上的帝王行礼。 “父皇,许光清与厉国勾结,若许彦真兄弟俩逃往厉国,恐对我朝不利,请父皇准许儿臣派兵搜捕。” 寻琛道:“都半个月了,要去厉国早就去了,还由得你去搜?” 寻策道:“大哥如此阻挠,莫非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 高座上,单手支颐斜坐着的帝王透过旒冕看着这一双争执的儿子,脸上闪过些不耐烦。 苍白的指尖在王座上轻点了两下,威严的眉眼轻轻动了动,寻坤道:“那就找吧。许光清为官二十余载,身居要职,决不能让他两个儿子去厉国。” “儿臣遵旨!” 高声领了旨,寻策冲着寻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 许彦真还是经常做梦。 每次他陷入梦境,遥妆都会去找霍夭,后来霍夭干脆夜里直接来清晖院睡。 看着许彦真一天一天憔悴下去,药师却只能说出个“忧思成疾”,霍夭摩挲着指腹,莞尔笑道:“不过区区梦魇你都治不了,本座养你何用?来人。” 两名属下立刻推门而入。 药师吓得跪伏在地,连连求饶。 许彦真看得可怜,对霍夭道:“是我体质不好,和药师无关,主上不必迁怒他。” 药师道:“主上,心病还须心药医,许公子既有牵挂,那解决了牵挂之事,想来就能痊愈了。” 霍夭冷笑,“这还用你说?废物蠢材!” 药师瑟瑟发抖,“主上……” 眼看着霍夭要发落药师,许彦真赶忙道:“其实近日已经好些了,或许是老待在这一方院子里,心绪不得纾解,不如主上让我四处走走,再配合着药师的药,也许就能好些。” 霍夭转头看着许彦真,似笑非笑,“你想出去走走?” “……”许彦真道,“真的只是走走。” 霍夭轻笑,让药师去配安神药,又牵了许彦真的手,“好,那本座就陪你。” 许彦真跟在霍夭身侧,无奈道:“这阴山上守卫重重,主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怎知本座不是带你去看哪处的防守最薄弱,最适合你逃走?” “……” 日已过午,所幸最近还不算太热。 霍夭带着许彦真四处闲逛,并每到一处都告诉许彦真兵力如何。 这般贴心,就是要让许彦真知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无论如何也出不了阴山。 许彦真听得心底发凉。 见他面色变得凝重,霍夭问:“还是不愿意让本座帮你?” 许彦真抿着唇,不发一言。 霍夭颔首,“那等时机到了,本座自会放你走。” 许彦真连忙看他,“主上说的是真的?” 霍夭却不回答,而是去了路边。 那里开着一株黑摩罗。 霍夭小心地拔了花朵周围的杂草,又轻抚了两下花瓣,这才回答许彦真的问题:“真的。” 他方才照顾花朵时,神情格外温柔。 许彦真不由好奇,“主上为何对摩罗花如此钟爱?” 霍夭唇角轻轻挽起,“你见过白摩罗吗?” “见过。” 实际上,许彦真是到了阴山之后才第一次见到黑摩罗。 在灵都时,他见过好几种颜色的摩罗花,以前家中的院子里也种了一片白摩罗。 霍夭道:“阴山上只能长出黑摩罗,我想养出一株白色的,可是好几年了,一直没能开出来。” 许彦真又想起他在花圃里细心照顾那些摩罗花的模样。 他对霍夭没什么好印象,霍夭也实在太擅长伪装。 可他说起摩罗花的时候,眉眼间的温软倒不像是假的。 许彦真安慰道:“主上在上面花了这样多的心思,来日方长,总能如愿的。” 霍夭牵着他的手往回走,“借你吉言,若是真的开出来了,本座给你记一功。” 这一晚,霍夭照常睡在清晖院,许彦真也依旧在后半夜被噩梦惊醒。 这次他梦到许夙为被斩首示众,梦到父亲质问他为何不尽好兄长之责,为何不看顾好他的幼弟。 父亲字字诛心,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霍夭搂着他躺着,因为许久未开口,说话的时候嗓音有些哑:“你的心跳得好快。” 许彦真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心脏。 是很快。 月光透过开着的窗照进来,落在随风轻动的幔帐上。 见许彦真一言不发,霍夭轻笑道:“你不肯跟我讲你的事,那我给你讲讲我的事吧,就当哄你睡觉。” 许彦真依旧不说话。 霍夭缓缓问:“知道我为什么想养出一朵白色的摩罗花吗?” “因为我娘喜欢。”霍夭低低道,“我娘是个寻常女子,她很喜欢白摩罗花,可是到了阴山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我就想养出来,哪怕只能养出一朵,也可以拿到她坟前给她看。” 他凝望着许彦真,往他贴近,“我初次见你时,就觉得你像白摩罗那般美好。” 许彦真的视线落在房中那架屏风上。 他不知霍夭话中有几分真假,但霍夭有一件事没有骗他。 霍夭不喜用强。 许彦真突然道:“主上,我有心上人。” 霍夭怔了片刻,“什么?” “我有心上人。”许彦真认真道,“我与那人自小一起长大,早已许过海誓山盟。” 本来情到浓时,他突然说起这个,霍夭的心情霎时变得不好。 “贺锋?这我知道。”他在暗夜里直直望着他,眼睛像是幽狼,“可你当初为何愿意委身于我,作为你离开阴山的条件?” 许彦真低落下来。 “交易而已,主上不过是看中这具身体,对我又没有感情。”他眼睑下垂,黯然道,“但是他……他不同。我的命是主上救的,主上自然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和他不可能了。” 第11章 交易 霍夭侧躺着,单手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他,“怎么,你还和女子一样在乎名节?还是说,他在乎?” “那不一样。”许彦真认真道,“若是一段感情到了尽头,一别两宽,自然不用介怀,可我……我曾经……” 他已被凌辱践踏得体无完肤。 皇子府的那些遭遇,他至今无法坦然道出,最后也只是含糊道:“我不值得被人珍视,不配再……” 话未说完,胸口被迫贴上了硬热的胸膛。 霍夭依旧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却已经用力搂在了他的腰上,“谁说你不值得?” 将他搂到面前,霍夭脸埋在他颈子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有人侮辱你,那不是你的错,若是过不去,便将对方千刀万剐,方能解了心结。” 他突然翻身,将许彦真压在身下,指尖细细描摹着许彦真绝美的脸部轮廓。 “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本座不要和你的交易。” 指尖滑到许彦真的胸口,停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上,轻轻按着。 “本座既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 许彦真看着自己身上的人,有些不能理解。 这人于此道上为何如此执拗? 相处不过数日,难道还真的对自己情根深种不成? …… 霍夭并不限制许彦真的行动,甚至允许他闲时去自己的书房。 有时霍夭坐在书案旁处理事务,许彦真就静静坐在椅子上看书。 霍夭这里自然不会有四书五经,有的不过是些魔域的史料,以及魔功功法。 批阅得累了,霍夭一转头,见许彦真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不禁单手托腮,盯着许彦真看。 许彦真的确生得好看。 或许是不能习武修炼,他被养得娇贵,身上都是温柔的气息。 肌肤如玉,美而不妖。 也难怪寻策会将他囚于府中,让其沦为禁脔。 他不由想,若是许彦真没有服过扼灵丹,而是修炼成了寻朝的武将,那他们的相遇是否会在战场上。 他会看到威风凛凛、气凌霄汉的许将军。 而不是为了生存活命,只能用谋算剥了人皮震慑对手的许公子。 许彦真看书看得入神,并未察觉霍夭的目光。 他拿的是一本阴山简史,原本只是随意翻看,却正好翻到关于霍夭的记载。 霍夭四岁时被楚涟收养,行为痴傻,却在十九岁那年于长老大选上一鸣惊人,击败十名长老后挑战楚涟,并将楚涟刺死在戟下。 许彦真喉结微攒,指尖轻颤,一抬眸,正好撞进霍夭那双含笑的黑眸里。 能击败十名长老和魔尊,这绝不是短期修炼能达到的境界。 霍夭……也许从四岁留在楚涟身边时,他就在伪装。 他本想再往前翻翻,可现在被霍夭盯着,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见许彦真拿着书的手都有些颤抖,霍夭好奇地问:“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许彦真合上书放回了书架上。 这个人太不简单,在他面前决不能掉以轻心,否则…… 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许彦真转身,对着霍夭,“主上,昨日下了场雨,我想去林子里看看能不能捡些菌子。” 霍夭还是跟刚才一样看着他,“不看书了?” “不看了。” “那我陪你。” 许彦真拒绝:“主上日理万机,这点小事,遥妆陪我就行了。” 本想站起来的霍夭听见这话又坐了回去,嘱咐道:“也好,记得按时回来。” 遥妆带了个小篮子,跟许彦真一起出了摩罗宫。 阴山上虽然开不出好看的花,但菌子却不少。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片林子,果然找到不少冒头的菌子。 许彦真借着捡菌子的由头甩了遥妆四处走动,菌子没捡多少,倒是把附近的守卫地点摸了个透。 虽然霍夭说到了时机会放他离开,可他不知道霍夭的话是真是假。 而那个所谓的“时机”,很有可能是看霍夭的心情。 可这阴山上防守如此严密,他究竟要如何才能逃出去? 许彦真盯着面前的菌子出神,突然听见一声咳嗽。 回神才发现,面前多了一双黑色长靴。 他不动声色地把那棵菌子摘了,起身才看到面前的人居然是楚翊。 楚涟的儿子,和霍夭有杀父之仇。 “许公子好兴致,来这儿捡菌子?”楚翊先问。 许彦真道:“楚长老好,不过是在院子里待得无聊了,出来走走。” 楚翊道:“出来走走也好,男儿志在四方,许公子又是寻朝太傅公子,想来志存高远,定不会甘心囿于一方宅院。” 许彦真神色不变,“寻朝早已没有太傅,楚长老高看我了。” “这么说,许公子来这儿不是为了找寻出路逃出困境,而是为了找些美味的菌子,为主上洗手作羹汤?”楚翊逼近许彦真,言语轻佻道,“你竟真的甘心雌伏?” 许彦真立于原地,半步不退,“楚长老到底想说什么?” 楚翊早就听说,许彦真毫无修为,不过一介羸弱之身。 现在在自己面前居然丝毫不惧。 方才他所言并不恭敬,许彦真却不生气。 此人虽然羸弱却不怯懦,难怪霍夭会对他另眼相看。 楚翊微微俯身,附在许彦真耳边。 “那边那种红色的菌子,只要一点汁液,就能让人经脉痹阻,内息紊乱。” 许彦真凝眸看他。 楚翊续道:“三日之后就是魔域的长老大选,只要公子能助我成为魔尊,我必对公子以礼相待,放公子出阴山。这笔交易,公子以为如何?” 许彦真转头,看到松树下那朵菌盖硕大的红色菌子。 过了许久,他问:“你这么堂而皇之地来找我说这件事,就不怕我告诉主上?” 楚翊一脸淡然。 “我知道现在他宠着你,可他曾经的男宠有十几个,他最喜爱的是白澜,以至于后院的十几个男宠被白澜用各种毒计害死也不闻不问。他和白澜才是真的患难之交,对你不过是一时新鲜。你是聪明人,当不会为了这一时的宠爱放弃大好机会。” 许彦真当然知道白澜对霍夭是不同的。 所以他当初才不敢动白澜。 可,他也绝不会跟霍夭为敌。 第12章 被捕 “楚长老看错我了,刚才长老的话,我会一字不差地告诉主上。” 楚翊顿时色变,“你说什么?” 许彦真淡道:“长老放心,主上必然知道你会为父报仇,可他既然留你到今天,就不会轻易对你动杀手。你们两个我都惹不起,我如此,也只是自保而已。” 这时遥妆提着竹篮过来,许彦真颔首行礼,之后便和遥妆离开了。 晚上用饭时,许彦真果然将楚翊的打算告诉了霍夭。 霍夭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意外也不生气,只是给许彦真夹菜,“为什么不跟他合作?你不是一直想走吗?” “你们同是修炼之人,他既然想杀你,就该光明正大向你挑战,这种方法胜之不武,我看不上。”许彦真抬眉看着霍夭,“更何况,这几年主上想必也一直防着他,他没有胜算。我只想活着,不想冒险。” 况且,这阴山上恐怕到处都是霍夭的耳目,就算他不说,霍夭也不一定就不知道。 霍夭从别的途径知道,和他主动道出,意义完全不同。 霍夭倏尔笑了,一把将许彦真拉到了自己怀里。 “彦真啊彦真,你可真是胆大又谨慎,本座越来越喜欢你了。” …… 灵都。 许夙为近日的修炼愈发不得要领,贺锋让他不要心急,可他忧心兄长,怎能不急? 这日,贺锋给许夙为送饭食去密室,正要劝他,壁上的铃铛却突然响个不停。 出事了! 贺锋脸色凝重,嘱咐许夙为待在里面不许出去,自己打开机关走了出去。 许夙为很少看贺锋露出方才那样的神色,他不放心,悄悄跟了出去。 结果还没出去,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寻策的声音:“贺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窝藏许家的人!” 许夙为小心地探出头往外看去,就见寻策和贺锋面对面站在院子里,周围还围了不少侍卫。 那是寻策带来的! 贺锋行礼道:“三殿下,末将不敢。” 寻策把跪在身旁的人拎出来,一把扔在贺锋面前。 许夙为认出来,那是贺锋府上的管家! 他出卖了贺锋! 果不其然,就听寻策道:“他亲口告诉本殿下,你每日下朝回来不见人影,多日前也曾见过许彦真……” 许夙为没有继续听下去。 既然贺锋的府上出现了叛徒,那他就不能继续待在这儿。 不仅不安全,而且还会连累贺锋。 寻策已经开始让人搜查将军府。 许夙为猫着腰,利用几棵树做遮挡出了角门,一跃上了院墙,想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着,等天黑了再离开。 可最近为了找他们兄弟俩,朝廷增派了许多人巡逻,他刚从将军府出来没多久,就遇见了其中一组。 许夙为毕竟年幼,修为又受阻,那些人都是修士,很快将他捉住。 寻策收到消息,将许夙为下狱后便进了宫,提议将人处死。 等从宫里出来,寻策去了关押犯人的中正司。 许夙为被关押在独立的牢房里,手脚都被戴上了附有法咒的镣铐。 听见脚步声,许夙为抬起埋在膝盖里的头。 见到寻策的那一刻,他指握成拳,骨节咯咯作响,眼里布满了血丝。 寻策隔着一扇牢门负手而立,一脸轻蔑道:“许彦真在哪儿?” 许夙为低头看着面前的稻草,不出声。 寻策冷笑,“今天你被抓,贺锋为了你又跟我吵了一架。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躲在他那儿了?” “跟贺锋有什么关系?”许夙为终于开了口,“我哥受苦时也不见贺锋出手相救,枉我哥对他一片真心,他也不过是个靠不住的废物!” 寻策扯着嘴角冷笑,“贺锋,你都听见了?亏你为了他跟我作对,人家可不领你这个情。” 许夙为一惊,再次抬头,就已经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正一脸复杂看着自己的贺锋。 他的唇角抿得死紧,手又攥紧了一些。 “你不说出许彦真的藏身之所也罢,父皇已经下旨,本月底将你处死,我倒要看看,许彦真会不会来救你!” 说罢,寻策拂袖而去。 见寻策离开了,脚步声都听不见了,许夙为才跟贺锋道歉:“贺大哥,对不起,我刚刚……” “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你是为了撇清我。”贺锋道。 许夙为心头微松。 “贺大哥,你一定要找到我哥,千万别让他来救我,现在到月底还有半个多月,寻策是故意用我做饵,我哥千万不能现身!” “可是你……” “我没事。”许夙为苦笑着低下头,“父亲不在以后,我就成了我哥的拖累,我死了,对他或许是好事。” 贺锋心情复杂。 半晌后,他还是问道:“我去哪儿找彦真?” 许夙为摇头,“我不知道,寻策一定会将要处死我的消息放出去。贺大哥,我哥就托付给你了,只要看到他,打晕也好,怎么都好,一定要拦着他。” 他身陷囹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期盼许彦真不知道他会被处死。 哪怕知道了也不要出现。 阴山。 长老大选五年一次,任何魔修都可以挑战长老。 只要挑战成功,就能进入长老会。 当然,长老也能挑战魔尊。 若是赢了,便能登上魔尊之位。 许彦真原本以为,这几天绝大多数魔修都会去比试的玉萼峰,自己能有机会逃出去。 可是大选当天,用过早饭后,霍夭却说要带他一起走。 许彦真不解,“带我去做什么?” 霍夭振振有词道:“一帮人打架有什么好看的?玉萼峰上风景不错,美景配美人,那才不算虚度。” “……”许彦真不想去,“等我到玉萼峰,怕是都黄昏了。” “所以本座带你去。”霍夭搂住许彦真的腰,“待会儿可得抱紧本座。” 许彦真还来不及拒绝,霍夭已经带着他上了剑。 佩剑上升,苍天巨木都在脚下,摩罗宫也变得渺小。 许彦真从未离地这么高过,耳边风声呼啸,虽然新奇,却也害怕,果真下意识抱紧了霍夭的腰。 第13章 长老大选 此时许彦真对霍夭的依赖,比在梦魇时还要明显。 霍夭被取悦,将他搂得更紧,又用斗篷裹着他给他挡风。 玉萼峰上。 山风呼啸,白旗招展,旗子中间大大的“霍”字似乎都透着威严。 众人早已到了,霍夭和许彦真姗姗来迟。 落地之后,许彦真脚步有些发虚,霍夭便耐心等了他片刻,才牵着他的手去了上座。 随着他一挥斗篷坐下,众魔修齐齐下跪参拜:“参见主上!主上洪福齐天,阴山锦绣辉煌!” 声音震响云霄。 霍夭坐也不好好坐,一条腿踩在尊座上,让许彦真靠着他的腿坐着,他就捏着许彦真纤长的手指把玩。 “你看这些人,不知道有多少巴不得本座死,还祝本座洪福齐天,真是虚伪。”霍夭在许彦真耳边笑道。 这样的场合,许彦真不好说话,就只是沉默着。 底下的人见霍夭许久都不让他们起来,不由的悄悄抬头往上看,就见霍夭指尖正绕着许彦真的一缕头发玩儿。 “……” 魔尊果然宠爱这位许公子,比之当年的白澜更甚。 许彦真见这么久了底下的人还跪着,有些已经忍不住往他们看了,虽然会飞快低头,但那种眼神也让他不舒坦。 他低声问:“今天不是长老大选吗?” 霍夭一笑,“也是,还是先忙正事吧。” 他搂着许彦真,一挥手道:“都起来吧。” 一众人这才敢起身,各位长老纷纷落座。 离霍夭最近的那位长老须发皆白,满脸沟壑。 众人起身后,他拄着青玉手杖走到中间,宣布了一系列规则,长老大选便正式开始。 只要有人挑战,那必定有人应战,若是不应,便是甘拜下风,要让出自己的长老之位。 然而,当挑战者与被挑战者激战时,霍夭居然看也不往下看一眼,而是让遥妆拿来了茶点,一边喝着茶,一边指着山峰下的景致给许彦真看。 “那儿是个小镇,镇子上有家店的米糕做得不错,有机会带你去尝尝。” “你若是要回灵都,那儿是必经之路。” “那里有一片沼泽,若是经过,记得小心。” 许彦真听着,觉得他是故意在戏弄自己。 “主上看管这般严密,我连山都下不了,谈何回灵都?” 霍夭轻叹一声,“你看看你,我给你指路呢,你怎么还生气了?” 许彦真正色道:“耳边都是兵器的声音,我实在没这个心思。” 霍夭便看他,“你不喜欢打架?” 他转头看着台上正在交手的两人,眼底隐隐带着笑,“看他们争个你死我活,不觉得有趣吗?” 许彦真蹙眉,“性命攸关的事,哪里有趣?” 长老大选上,生死不论。 台上的比试已经过了几轮,他看到好几个人都死了。 霍夭不再答话,牵着他的衣袖看。 这衣服是遥妆才给许彦真做的,用的上好的绸缎。 颜色清雅,许彦真穿着好看。 而正在这时,方才的挑战已分出胜负。 正当壮年的挑战者优胜,取代败者,跻身长老之列。 霍夭抚掌道:“恭喜新晋长老之位,请就坐吧。” 那挑战者却并不落座,而是行礼道:“主上,属下还想再挑战一位长老。” 霍夭好奇道:“谁?” 挑战者兵刃指着长老首座上拄着青玉手杖的老者,“属下想挑战苏长老。” 苏弘恩正迎风咳嗽,听见这话,微微抬眼。 霍夭脸上笑容不变,“苏长老,这位后起之秀想跟你过招,你应是不应?” 苏弘恩起身,拄着手杖躬身行礼,“属下应战。” 霍夭颔首,“那便去吧。” 许彦真这是第一次见这位苏长老,见他年纪大了,也似乎有些体弱,不由得担心。 对面可是正值壮年。 看着苏弘恩走近,挑战者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 “苏长老,您这几年身居高位,如今年纪大了,也该颐养天年了。” 苏弘恩笑得脸上褶子更深了,一举手杖,“来吧。” 挑战者往长老席上的楚翊看了一眼,挥舞着手中的双锏就和苏弘恩战在了一处。 楚翊抬头看去,见霍夭居然在喂许彦真吃点心。 等一会儿苏弘恩死在这儿,他看霍夭还有没有这个闲情雅致! 台上,战况逐渐胶着。 许彦真原本以为苏弘恩年老体弱,必定吃亏,却没想到他和对方交手半个时辰都不落下风,反倒是对方有些招架不住了。 但他毕竟年纪大了,体力渐渐不支。 许彦真问:“若是苏长老败了,会死吗?” 霍夭淡淡道:“败者能不能活命,就看胜者肯不肯留手了。” 见自己一说完,许彦真的眉心就蹙了起来,霍夭问:“你担心苏弘恩?你知道他?” 许彦真摇头,“不知道,只是心里更偏向弱者些。” 多数人都是这样,总是会不自觉偏向身为弱者的一方。 霍夭却道:“人各有命,若非身处高位,偏向又有何用?” 觉得许彦真的手有点冷了,霍夭解下自己的斗篷给他披在身上,又嘱咐遥妆去准备点热汤。 许彦真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身边的霍夭突然身形一动。 不过瞬息,霍夭已经出现在比武台上,站在挑战者和苏弘恩之间。 众人大惊。 大半天了,霍夭连看都没往台上看,这是要干什么? 楚翊更是直接站起身问:“主上这是要干预长老大选?” 立刻有人道:“长老大选,即使魔尊也不能插手,主上此举不妥。” 霍夭却只是冷冷看了那人一眼,“本座偏要插手,你奈我何?” 那人被霍夭的眼神镇住,低下头不敢出声。 霍夭则是已经看向了那位挑战者,抬起右手,指间是几根细细的银针。 “你用暗器?” 挑战者没想到会被察觉,虽有些惊慌,却故作镇定道:“双方交手,用暗器是常有的事,主上不必大惊小怪。” 对于他这几近顶撞的话,霍夭不仅不生气,反而赞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是。” 话音未落,却是脸色一变,直接将银针刺进了那个人的身体。 第14章 上他 那个人霎时嘴唇乌黑,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霍夭却只是把他往台下一踢,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道:“苏长老请入座,重新开始吧。” 楚翊拍案道:“主上,你是否太过护短了?” 霍夭原本是要回自己的位置上,听见楚翊这话,他停了脚步。 他今日的长发用发冠束着,此刻也没穿斗篷,修劲的身形立于台上,笔直而冷然。 他望着楚翊,“本座就是护短,如何?” 楚翊似乎忍无可忍,一跃上了比武台,行礼道:“楚翊斗胆,请主上赐教。” 霍夭觉得有趣,“你这是要挑战本座?” 楚翊默认。 霍夭掰了掰手指,“也好,本座也好久没跟人交过手了。” 许彦真依然稳稳坐着,看着台上。 两个年纪相当的青年动手,他远没有了方才看着年纪悬殊太大的两个人动手那么担忧和紧张。 遥妆送来热汤,见许彦真神色淡然,问道:“公子不担心主上吗?” 许彦真浅笑道:“主上手段非凡,我自然不担心。” 楚翊赢不了。 若是能赢,那他也不会在几日前找上许彦真,让许彦真提前在霍夭的饮食里做手脚。 台上,楚翊用的长剑,霍夭的武器则是方天戟。 这是许彦真第一次见到霍夭的武器,也是第一次见霍夭与人动手。 他长戟在手,哪怕背着左手,也将楚翊打压得毫无反抗之力。 楚翊渐渐不敌,神色开始焦急起来。 霍夭一边游刃有余地跟他交手,一边还逗弄起他:“你等这天等很久了吧?” 楚翊本就吃力,看到他这样,心里愈发焦躁,只能说些话想分霍夭的心: “霍夭,即便你当了魔尊,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为了活命在我面前摇尾乞怜的傻小子!这个位置是我爹的,我迟早要拿回来!” 他说得愤恨,霍夭却依旧气定神闲。 “让许彦真给我下毒不过是你放的烟雾,真正的毒,是下在我今天要用的茶点里了,是吗?” 楚翊一惊,“你怎么……” 他往台上看去,就见连许彦真都还端坐着。 那些东西许彦真也吃了,此刻也该毒发了,可他怎么会没事? 方天戟将长剑压制住,霍夭道:“想击败本座,你就这点儿本事?” 说话间,长戟一挑,便将楚翊的剑挑飞了出去。 不过顷刻间,方天戟就已经击在楚翊的肩膀,强大的力道让他跪在地上。 楚翊汗如雨下,“你……你怎么会知道?” 霍夭却不答,只是作势要把武器刺进楚翊的喉咙。 长老席上立刻有人求情:“主上三思!” 楚翊也道:“霍夭,你敢杀我?这阴山上,我爹还有部下,这几年如果不是我,他们早就反了你了,你敢动我?” 话虽说得狠戾,但他浑身都在发抖。 风吹起了霍夭的头发。 他盯着楚翊看了片刻,突然将方天戟收了起来,颔首道:“楚长老说得有理,看来我是真的不能杀你了。” 楚翊得意了,正要站起身,却又听霍夭道:“可你今日挑战本座,本座不杀你也便罢了,若是就这么放过了你,那以后还有谁会忌惮本座?” 虽不知霍夭在打什么主意,但楚翊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霍夭似乎有些苦恼。 许久之后,他才盯着台下的一名青衣魔修道:“你,上他。” 没人能想到霍夭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种话,那个青衣魔修顿时目瞪口呆,楚翊更是直接咒骂了起来:“霍夭!你敢!” 因为愤怒,他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却被霍夭一掌拍在胸口,口吐鲜血。 全场哗然,就连许彦真也是神色冷肃。 霍夭这是……疯了吗? 霍夭对众人的反应充耳不闻,揪着那青衣魔修的衣领把他扔到了楚翊面前,又封了楚翊身上的几处大穴,将他的修为也暂时封住,对青衣魔修道:“上吧。” 青衣魔修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楚翊长得颇为俊美,可毕竟是上一任魔尊的儿子,是阴山魔域的长老,他若是真的动了楚翊,那也是死路一条。 霍夭极不喜欢别人拖泥带水,“若是不做,别就和他一起死在这儿。” 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剑,在青衣魔修的脸上、脖子上缓缓游走着,“本座杀人的手段,你想试试?” 青衣魔修浑身冷汗暴起。 他又看了楚翊一眼,颤声问:“主、主上,我可否将楚长老……带回去……” “就在这儿,楚长老这样的极品,别人就算碰不到,也得饱饱眼福。”霍夭拒绝道。 楚翊现在动弹不得,只能对着霍夭骂:“霍夭!你这个贱种!你敢这么对我!我要让你死无全尸!” 霍夭脸色不变,反手将短剑刺在楚翊的腿上,又盯着面前的青衣人。 见他不动,霍夭似乎没了耐心,轻叹了一声后,割了他的喉。 他手一抬,指着另一个紫衣魔修,示意他上来。 紫衣魔修正在瑟瑟打断,眨眼间就看到霍夭指着自己,当即跪了下来。 “主上……” 霍夭道:“本座没有耐心,我数三个数,要么你死,要么让本座看个高兴。一……” 紫衣魔修已经看到前一个人的下场,不敢耽误,赶紧上台跪在了楚翊的身后,手忙脚乱的解楚翊的腰带。 惨叫声响彻整个玉萼峰。 台下有人看不下去,想上台阻止,却被霍夭强大的威压控制住,连动都动不了。 楚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破了身。 他前后晃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霍夭,仿佛眼睛里都要瞪出血来。 “霍夭,我要让你死!我一定要让你死!” 霍夭居高临下看着他,鞋尖抬着他的下巴。 他的眼神很冷,楚翊的眼神里则是燃着浓烈的恨意。 看了一会儿,霍夭突然笑了。 他问:“楚翊,现在的你和当年的我有何不同?” 未等楚翊做答,他就摇了摇头,否了自己的话:“不,你还不如本座呢。” 第15章 恩义 他弯下腰,掐着楚翊的下巴,让楚翊看着台下那些正在看着他被上的人。 有的人满脸愤懑,那是他的人。 有的人则是满脸兴奋。 有的脸都涨红了,仿佛恨不得自己是这场活春宫的施行者。 楚翊的手指都快抠进木板,额上青筋暴起:“霍夭!霍夭!当年我爹就该杀了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种!” 忘恩负义? 霍夭将这几个字在齿间缓缓咀嚼。 “楚涟对我有什么恩?给我改名为‘夭’,盼我早殇的恩?还是给我下毒,想谋我性命的恩?” 霍夭冷冷笑道:“洞房花烛乃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如你所说,本座今日所为,岂不也是对你的恩?” 他收敛心绪回了位置上,就见许彦真偏头看着山峰下,脸色有些不好。 他把人搂在怀里,无事一般,“怎么,遥妆做的汤不好?” 许彦真耳边还能听到楚翊的骂声和惨叫,可一转头,就见霍夭居然还能这么神态自若地跟他说话。 他道:“即便是和他有深仇大恨,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何至于此?” 霍夭明白了。 许彦真是在同情楚翊。 “他实力不够却敢来挑战本座,早该知道今日的下场。”霍夭有些不悦,“许彦真,你是本座的人,别帮着其他人说话。” 许彦真心想他哪里是霍夭的人? 可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 霍夭行事太捉摸不透,他若是在这儿惹怒霍夭,指不定会有什么下场。 他注视着霍夭。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楚翊?你们本就有杀父之仇,他对你怀恨在心,你如今还这么对他,恐他狗急跳墙。” 这话让霍夭听得舒心了不少,笑着给许彦真喂汤,“你是在为我担心?” 许彦真没胃口。 见他不喝,霍夭放下碗勺,道:“人只有到了绝境,才会亮出底牌。” 许彦真微愣,“你是说,楚翊手里还有底牌?” “若非如此,我不会让他多活这五年。”他摸摸许彦真红透的耳朵,“你耳朵怎么红成这样?” “……” 许彦真无言。 这还用问? 他也不看看,如今台下的,有几人不是被那淫靡之声弄得面红耳赤? 他问:“我能先回去吗?我不想听这个。” 霍夭笑道:“也好,你来这儿这么久了,本座带你下山转转。” 许彦真被霍夭救回去以后,第一次下了阴山。 山下的镇子很热闹。 和魔域的阴郁不同,这里全是人间烟火。 许彦真看着四五岁的小姑娘牵着娘亲的袖子要糖葫芦,看着一群小孩儿围在小贩身边看他做糖画,听着酒楼里小二不断吆喝的声音。 落日余晖笼罩着这座镇子,到处都是活人气。 许彦真看着这样的百姓生活,愉悦中也更加思念自己的弟弟。 霍夭不知道去哪里了,他身边只有遥妆。 和遥妆走了一会儿,他进了一家胭脂店,让老板带着遥妆去试胭脂。 等支开了遥妆,他刚从店里出来,却正好碰上霍夭。 “去哪儿?”霍夭问。 许彦真往后退了一步,“遥妆在试胭脂,我就想去找找你。” 霍夭笑着牵起他的手,把一个黄色的油纸包放在他手里。 温热的。 “这是……” “米糕,尝尝。” 许彦真打开纸包,里面果然是一块洁白软糯的米糕。 他咬了一口,有些清甜味,但是不腻。 霍夭见他似乎喜欢,心情也不错,去了里面,看着遥妆试胭脂。 遥妆有些局促,见他来了就想站起来,被他止住了,让老板只挑好的给她试。 霍夭不懂这些,只要遥妆看上的,他只管付钱。 给遥妆买了七八盒胭脂水粉,再往门口一看,已经没了许彦真的影子。 遥妆立刻请罪:“都是婢子不好……” 霍夭却抬手阻住她,“或许只是出去溜达溜达,一会儿就回来了。” 许彦真是个聪明人。 若是现在走了,被他抓回来,许彦真不一定能承担后果。 他又那么小心,那么惜命,不会冒这个险。 果然,他们才出了胭脂铺的门,就见许彦真回来了。 “去哪儿了?”霍夭问。 许彦真道:“四周看了看,顺便买了点东西。” 他把一朵白摩罗递到许彦真的手里,“谢谢主上多日对我的照顾。” 霍夭笑了,“你去买花了?” 许彦真也笑,“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这镇上真的有。” 霍夭也不追问,指尖掐着盛放的花朵看了看,又递到了遥妆的手里,“走吧,找个地方吃饭。” 他对这儿很熟,带着许彦真去了一家酒楼。 原本以为霍夭吃完饭就会回山上,可许彦真没想到,他会带着自己去一间客栈。 看许彦真一脸疑惑,霍夭解释道:“不想回去,想在外面睡一觉。” 他只开了两个房间,遥妆是个姑娘,自然是单独住一间,那许彦真今晚也只能跟他睡一起。 客栈外面正好是夜市,许彦真开了窗,能看到夜市上挂满了花灯,似乎是有灯谜。 霍夭问他想不想去逛逛,他刚拒绝,霍夭就从后面抱住了他,问:“灵都也是这样的吗?” “更繁华些,不过大同小异。”许彦真唇边情不自禁勾起一抹笑意,“以前夙为贪玩,总拉着我去猜灯谜。” 霍夭唇边贴着他的耳畔,“想他吗?” 许彦真不答。 自然想。 他们兄弟从未分开这么久过。 更何况,他们是许家仅活着的两个人。 他在霍夭怀里转了个身。 “主上为何要那么对楚翊?” 霍夭眼瞳微缩,“你在为他鸣不平?” “我和他并无交情,只是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既然用这种手段对他,那应该是他对你做过什么。”他眼眸定定地看着霍夭。 霍夭大笑了一声,突然扒下许彦真的衣服,让许彦真半个肩都露在外面。 “那你觉得本座是什么样的人?还是,你想让本座对你做点儿什么?” 许彦真毫无惧色,依旧看着他,“你不会。” 他在魔域这么多天,若霍夭真的想要他,不会那么久都没有动作。 那么多个晚上,霍夭抱着他入眠,却从来不逾矩。 传言霍夭喜好美色,可他的摩罗宫里也只有一个白澜。 即便白澜善妒,看他对白澜的态度,也不会委屈自己为了白澜后院空置。 霍夭不是寻策,他不会肆意撕毁他的衣物,说着羞辱他的话强要他。 他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阴翳,让别人看不透,但偶尔那层阴翳散去,里面便是清明无比。 霍夭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第16章 野心 许彦真知道,善于伪装的人最恨别人将自己的伪装撕破,所以他说:“我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若我对主上有任何用处,主上尽管差遣,但我想请主上放我离开。”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如此诚恳。 窗户突然被关上,鼎沸人声被隔绝。 霍夭把许彦真压在床上,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做什么都行?” 以前霍夭也这样过,但并没有对许彦真做什么。 所以许彦真以为他这次也不会,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刚要说什么都行。 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身上的衣服就被扯开。 这是许彦真没想到的。 他慌了。 “主上……” 霍夭压着他的两条腿,将他的手抓握在头顶,漆黑的眸子带着某种暴虐的欲望。 “不是说什么都行?” 霍夭三两下把他的裤子扯下来扔在地上。 “我为什么那么对楚翊?我本性淫邪,就喜欢看,你以为你看得透我?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我也像你一样,曾经被人压在身下过?” 许彦真眼瞳震颤。 他的本意只是希望霍夭可以说出想让他做的事,他做完以后霍夭能让他离开阴山。 他并不是想激怒霍夭。 可现在事情失控了。 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力气自然比不过霍夭。 任凭他挣扎得再厉害,在霍夭看来也不值一提。 事已至此,再说求饶的话也不管用,何况他的嘴还被霍夭凶狠强势地吻住。 他想起在皇子府的那些日子,觉得活着也没意思。 可一想到还在灵都等着自己的许夙为,他又觉得这算什么? 他得活着。 霍夭的腰突然被勾住了。 他才发现许彦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神情已经平静下来。 他松了手,就听许彦真说:“若是这样,也可以,只要你放我回去。” 霍夭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阵清明。 他倒是没有要他,只是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咬得很重,出了血。 许彦真紧抿着唇,没有哼一声。 咬完了,霍夭原本要退开,目光却落在许彦真的颈间。 那截细长白皙的脖子上戴着一块玉珏,明明只有手指粗细,却有墨、蓝、白三种颜色。 他盯着那玉珏看了片刻,伸手去取,许彦真赶紧双手护住。 他深黑的眸子往上抬,盯着许彦真的眼睛,“我看看。” “不行!” “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从未像今晚这样,对许彦真这么凶过。 从方才的撕衣强吻,到此刻的疾言厉色。 之前哪怕往他房里放那架屏风,霍夭也只是戏谑的姿态。 今晚是真的生气了。 可许彦真还是紧紧护着玉珏,半点不松手,“这是我娘的遗物。” 霍夭原本想强取,听见这话倒是作罢了。 许彦真的衣裳是不能穿了,霍夭让遥妆去外面重新买。 许彦真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霍夭坐在桌边,在喝茶。 扭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许彦真肩上的伤口,他问:“给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许彦真应了一声,默默把被子又往上拉了一点,把肩膀也盖住。 霍夭于是也不管他了,“你爹以前是太傅,寻朝高官的私隐,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 许彦真心里顿生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本座要兴建一个魔修为主的王朝,寻朝离得最近,我要打下来。”霍夭淡淡道,“寻朝有哪些家族豢养着什么高手,或是哪些家将出类拔萃,我要知道。” 许彦真记得,他之前确实说过要打寻朝的话。 他道:“阴山如今自成一国,只要不祸世,和道修井水不犯河水,与王朝何异?” 霍夭往他看过来,“世上道修为尊,魔修为孽,本座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要这世上以魔修为正统,以道修为妖孽。寻朝不过是第一个,之后,厉国,陈国,所有的国,本座都要打下来。” “这不可能!”许彦真急道,“如此行事必犯众怒,到时各国联手,你们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霍夭指腹在茶杯杯沿上缓缓摩挲着,含笑道:“你是想说,魔修之所以为魔修,根本不可能是正统,本座所想不过痴妄,是吗?” 许彦真确实是这个意思,没有直说也是不想更深地触怒霍夭。 没想到现在被霍夭说出来了。 他噎了一瞬,半晌才道:“天道如此。” 霍夭却只是嗤笑。 “天道?如你所说,那魔修本就是颠覆秩序破坏规则,本座所行之事,岂不更是天道?” 许彦真再一次被噎住了。 他发现霍夭说得居然有几分道理。 若真的循规蹈矩,那反而不像魔修了。 夜深,许彦真睡着了。 霍夭依旧坐在桌边,指尖在桌上缓缓点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房门被扣响两声,遥妆带着新买的衣服回来。 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份告示。 霍夭只看了一眼,掌中一道紫色气晕涌到床上,让许彦真睡得更沉了。 他这才盯着手里的告示问:“哪儿来的?” 那是朝廷要处死许夙为的告示。 就在月底,五马分尸。 遥妆道:“府衙的人贴得到处都是,现在还在忙活,似乎急着让公子看到。” 她留意着霍夭的神色,小声问:“主上,不告诉公子吗?” 霍夭将告示举到烛火上,看着火苗将其吞噬,淡淡道:“告诉他做什么?” 他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看着遥妆问:“你说,若是许夙为被寻朝杀了,他是不是就肯助我了?” 许光清曾是北战军师,许彦真是他的儿子,想来也不会差。 若是有了许彦真帮他,或许他办起事来会容易很多。 此刻的阴山上。 楚翊从未遭受过这样的屈辱。 那紫衣魔修没有技巧,他被伤得不轻,虽是强撑着自己走回来的,但一进房间,人就没了精神,趴在了地上。 至于上他的那个人,自然是被他杀了。 可这还不够。 他永远记得,始作俑者是霍夭! 当时霍夭居高临下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手下败将,眼里的嘲讽和不屑,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本该是霍夭的! 当初是他站在霍夭面前,捏着霍夭的下巴让霍夭给他咬。 若不是苏弘恩那个老东西突然进来坏了他的事,他早就把霍夭折磨死了! 第17章 侮辱 思绪被敲门声打断,楚翊恶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了五六个人,有长老会的长老,也有别的人,但无一都是他的亲信。 楚翊此刻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这些亲信,他愤恨道:“今天那些人,全部杀光!” 他要把当时在玉萼峰的人全都杀了! 不过这显然不可行。 “少主,长老大选,阴山绝大多数人都在玉萼峰上,杀不完的。” 更何况,即便是杀了那些人,这件事也已经在阴山传遍了。 楚翊把掌心掐出了血,“那怎么办?难道我要白白受这个屈辱?” 他不甘心! 其中一名亲信道:“少主,这件事还是得找主上商量。霍夭今天能这么羞辱您,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不错,当初主上能杀了霍云遮,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霍夭吗?” 楚翊觉得为难,“可是我爹现在……” “少主,霍夭必须死!只要霍夭死了,主上就能重见天日!” 其实楚翊不是没想过,他甚至跟楚涟提过这件事。 可楚涟当时也说没有办法,只是让他利用好这次长老大选。 但是一想到今天自己的遭遇,楚翊又觉得,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说服楚涟! 他的眼里燃起了斗志。 “好!我去找我爹,我要看着霍夭被折磨而死!” 今夜霍夭下山了,正是好时机。 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楚翊悄悄溜进了霍夭的书房。 靠墙的书架上有一个青铜摆件,楚翊轻轻转动摆件,随着一道极其低沉的轰隆声,书房的地板正中往左右分开,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空隙。 楚翊吹亮火折子,顺着空隙下面的台阶,一级一级地走了下去。 这书房下面原来别有洞天,竟是一间囚室,只有几处小孔用以通风,里面潮湿闷热,恶臭难当。 楚翊每往下走一步,心都沉一分。 终于到了底,楚翊灭了火折子,借着墙上的烛光走到了一个刑架前。 刑架上用附了法咒的锁链锁着一个人,那人头发乱蓬蓬,衣服破烂不堪,浑身恶臭。 听到动静,他脑袋动了动,声音无力又不甘,“霍夭……霍夭……” 楚翊红着眼眶,“爹,是我。” 楚涟一愣,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 他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须发却白了一半。 “翊儿……”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楚涟问,“你怎么来了?长老大选如何了?” 楚翊抿了抿唇,垂头道:“孩儿无能,赢不了霍夭那个畜牲!” 虽早已料到结果会是如此,可是当真的听到楚翊这么说,楚涟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望了望自己被捆住的手脚,楚涟苦笑道:“翊儿,他至少还让你活着……这样也好……” “好什么好?他……”楚翊一时气闷,差点将白日的事脱口而出,但最终也没有说出来,只道,“霍夭这人城府极深,居然用您终日受折磨来换我活命,我一定要杀了他!” 楚翊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涟,“爹,我打不过他,他又太谨慎,也没法下毒,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楚涟沉默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许久没说话。 楚翊有点急了,催促起来: “爹!二十年前您能杀了霍云遮,我们今天也一样能杀了霍夭!您告诉我,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杀了霍夭,把您从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带出去!” 楚涟被囚禁在这儿五年了,他每时每刻都想出去。 本以为能借着长老大选,让楚翊在众人面前杀了霍夭,可是失败了。 看来,只能用那张牌了。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楚翊。 “翊儿,你听我说……” …… 许彦真醒来的时候,肩上的伤口被上了药,已经结痂,衣服也被换过。 刚一坐起来就看到屋子里那架人皮屏风,他确定,他已经回了阴山摩罗宫。 遥妆端着早膳进来,都是按照许彦真的口味做的。 许彦真没有胃口,吃了两口,问起霍夭的下落。 遥妆说,霍夭去看楚翊了。 许彦真便不再问了。 昨天才发生过那种事,此刻楚翊恐怕巴不得杀了霍夭。 霍夭哪里是去探望他?分明是去给人添堵的。 霍夭确实是去给楚翊添堵的。 他到的时候,楚翊还在睡,他于是也没让人把楚翊叫醒,只是坐在床边,盯着楚翊的脸看。 越看,越是厌憎,眼里的杀机也越浓。 可在感觉到床上的人快要睁眼的时候,他眼里的杀意瞬间敛去,换成了一阵笑意。 楚翊一醒来就看到霍夭居然坐在自己床前,吓得立刻清醒过来,翻身就从床上爬起来,满眼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 “本座来看看楚长老。”霍夭单脚支在床沿上,指间把玩着床帐的一角,缓缓道,“听闻楚长老昨日承欢之后就把人杀了,怎么,是对那人不满意?” 昨日之事于楚翊而言是奇耻大辱,现在再听霍夭提起,他的眼里爬满了红血丝,恨不得将霍夭拆骨饮血。 霍夭自然是看出来了。 可楚翊越愤怒,他就越快活。 他长臂一伸将楚翊拉过来按在自己身下,揶揄道:“既然他不能让你满意,那楚长老要不要试试本座?” 说话间,已经一把将楚翊的衣服扯开,露出上身。 “霍夭!你……” “本座于此道甚是精通,定能让长老食髓知味,流连忘返。” 霍夭每说一句话,楚翊就感觉自己受到了一次羞辱。 他抓住霍夭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对于他的阻拦,霍夭却只当是戏耍,另一只手轻佻地摸过楚翊的脸。 “楚长老长得是不错,虽不如我的彦真,但想来也另有一番滋味。” 他三番四次的挑衅终于彻底激怒了楚翊,楚翊也顾不上二人间的悬殊,一掌打向霍夭下腹。 霍夭却像早有防备一般,轻而易举避开,手上轻轻一提,就将楚翊从床上甩在了地上。 第18章 抚琴 楚翊身上本就难受,被这么一摔,感觉自己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可他不认输。 他看着霍夭,就像是看着一个笑话。 “我知道,你恨我。霍夭,我知道你恨我!可那又怎么样?你做的事不是假的,你不过是我取乐的一个工具!即便你现在身居魔尊之位,曾经你做过的事也无法抹灭。霍夭,为了活命,你可真是豁得出去啊,哈哈哈哈哈!” 他对着霍夭嘲讽完就开始仰天大笑。 可是笑了没两声,头发突然被扯住,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不也是为了活命,在我手下伏低做小这么多年?”霍夭盯着楚翊的脸,“看来昨天的事没让你长教训,要不然,我去楚涟坟前上你,你觉得怎么样?” “你……” 楚翊脸色一变,刚要破口大骂,就被霍夭把头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楚翊,你记住!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永远没有翻盘的机会!” 拍了拍手,霍夭起身大步走了出去,没有看到楚翊紧紧攥成拳的双手。 他没有回摩罗宫,而是去了苏弘恩的住所。 苏弘恩前段时间在闭关,长老大选前才出关,霍夭没来得及见他,所以今天来看看。 他正在炼丹,听说霍夭来了,拄着手杖出来见霍夭。 “属下参见主上。” “苏长老请起。”霍夭双手扶着苏弘恩,将人扶去主位上坐下。 苏弘恩把人都遣了出去。 屋子里没有了外人,霍夭对苏弘恩的称呼也变得亲近:“恩叔,此次闭关,收获如何?” 苏弘恩捋了捋胡子,笑道:“一把年纪了,所谓闭关也不过是躲个清净。倒是主上身边多的那位许公子,我听人说起过几次,主上当真喜欢他?” 霍夭端起一旁的茶,呷了一口,不辨喜怒道:“他是寻朝的人。” 苏弘恩叹了口气,又想起昨天霍夭对楚翊做的种种,语气愈发柔和了些:“当年的事是逼不得已,主上不用耿耿于怀,也不用跟楚翊这种小人计较。” 霍夭淡笑,“今天过来也是想跟恩叔说一声,楚翊昨夜去见过楚涟,应该很快会有动作,恩叔近期要小心。” 楚翊一直以为他和楚涟之间互知生死的事霍夭并不知情。 却不知道,一切都是霍夭有意为之。 苏弘恩摆摆手,并不将霍夭的话放在心上。 “他要杀也是先杀你,你不在了,他要动我易如反掌,所以该小心的人是你才对。” 霍夭颔首,“您说得有理。” 次日上午,亲信给霍夭带来消息,楚翊一个人下了阴山。 他听罢也只不过笑了一声,就去清晖院找许彦真了。 楚翊下了阴山之后,去了百里外的一座城镇,找了一家客栈,捻碎了楚涟交给他的一颗玉珠子。 半日之后,有人敲门。 来人锦衣华服,戴着白虎面具,看不到面容,只能凭身量穿着判断出是名男子。 他进了屋,问楚翊道:“找我何事?” 听声音,应该年近半百。 楚翊直言道:“我爹是楚涟,你应该还记得吧?” 面具下,男子沉闷的嗓音传来:“我们的交易早就结束了。” 楚翊道:“当我楚家欠你一个人情,帮我杀了霍夭,待我登上魔尊之位,阴山任君驱策。” 那人看着楚翊,隔着面具,眼里也闪过思量。 半晌,他问:“果真?” “只要你能杀了霍夭,我绝无戏言。” …… 长老大选上的事,霍夭当众罚了楚翊之后就不再过问。 他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处理阴山的事务,照料花圃的摩罗,或者跟许彦真做点儿什么。 这天霍夭正在花圃跟许彦真下棋,门外突然进来一名心腹,单膝下跪道:“主上,属下有要事禀报。” 许彦真知道自己不宜在场了,主动告辞。 待许彦真出了花圃,那名心腹才道:“主上,巡逻的人在山脚发现两具尸体。” 霍夭眼底一片阴云,一扬斗篷,“走,随本座去看看。” 阴山脚下,两具面容干瘪的男性尸体正静静地躺着。 霍夭一看便明白,这二人是被吸干了精血。 魔修靠血气修炼进阶最快,可近年已不许猎杀活人了。 那这两具尸体…… 掌心魔气催动,将那两具尸体化为无物,霍夭召一名心腹上前,刚要吩咐什么,却见不远处一道人影闪过。 霍夭急速掠去,黑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几名属下视线里。 这天,霍夭没回来。 许彦真依旧梦魇,半夜醒了睡不着,看着屋子里的屏风又格外碍眼,就想趁着月色四处走走。 这一走,竟无意中走到了听音阁。 院内还亮着灯。 已过子时,白澜竟还没睡。 左右也是睡不着,许彦真试着扣响了白澜的门,门很快开了。 见到来人是他,白澜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都是无眠之人,介意我进去坐坐吗?” 白澜倒是也干脆,不仅侧身让他进去了,还让侍女置来了酒菜。 看着一桌酒菜,许彦真笑问:“不恨我了?” “主上要宠你,我恨你有什么用?”白澜给他倒了一杯酒,“听说你近日梦魇严重,时常难以入眠,主上每夜都去陪你?” “心病,他陪着也治不好。”跟白澜碰了一杯,却见窗边放着一把焦尾琴,许彦真指尖微动。 听闻白澜喜欢弹琴,可他来阴山后,从未听阴山有过琴声。 他问道:“你的琴可能借我一抚?” 白澜眸中闪现诧异,却还是道:“请便。” 许彦真许久未碰琴了。 今夜,他在一个曾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房中,坐在落着月光的轩窗前,缓缓拨动了琴弦。 赞了声“好琴”,许彦真十指轻动。 他眉眼带着愁思,一身灰色长衣,抚琴的他比瓶中的玉兰更高洁无尘。 阴山魔修都说,霍夭喜欢听白澜抚琴。 可实际上,霍夭不通音律,以往过来听琴也只是做戏。 但若是霍夭见到此时的许彦真,白澜笃定,他是会动心的。 白澜回头,望了望菱花镜中的自己。 第19章 告示 他以往自负美貌,可在许彦真面前,他的美貌也不过如此。 一曲奏罢,许彦真才一睁眼,便听白澜问:“你在思念谁?” 他心头微动,却见白澜续道:“很想他?” 许彦真轻笑。 白澜听得懂。 他坐了过去,“我有一个弟弟,多日不见了,有些想念。” 白澜本要饮酒,听到他这话却放下杯子,去书案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卷好的纸递给许彦真。 见许彦真面露不解,他道:“偶然听到主上和遥妆的谈话,怕你不信,去山下镇子里找来的,本想找机会给你,正好你来了。” 许彦真满心疑窦,待接过那张纸展开。 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神色大骇,人猛地站了起来。 那是一张告示。 【叛国之贼许光清次子许夙为现已被捉拿羁押,将于本月二十九,于东门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一旁的画像正是许夙为。 许彦真慌乱之下,碰翻了桌上的酒杯。 白澜说,他是听见霍夭和遥妆的对话才知道这件事的。 也就是说,霍夭早就知道? 那为何不告诉他? 明知他为了小弟梦魇不宁,明知不久后他的小弟将被处死,他居然不告诉他! 许彦真脸色发白,颤声问白澜:“为何要告诉我?你不怕霍夭?” “当初你留着我,不就是想让我帮你离开阴山吗?”白澜淡淡道,“主上此次外出,归期不定,若你想去救你弟弟,明日午时之前,走西边。” 许彦真先是点头,可又想起西边镇守的那条巨蟒。 “可是西边有……” “你走就是了。”白澜定定地看着许彦真,“许彦真,走了就别回来。” …… 许彦真匆匆从听音阁离开之后,灰白着脸回了清晖院。 霍夭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从来没要求过霍夭帮他救人。 他可以自己去救。 可霍夭为什么不告诉他? 屋里没有点灯,许彦真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个茶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猛然间,他突然明白了。 “我帮你灭了寻朝,好不好?” “寻朝高官的私隐,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 “本座要兴建一个魔修为主的王朝,寻朝离得最近,我要打下来。” “嚓”的一声,一向文弱的许彦真,居然将手里的青花瓷茶杯捏碎。 瓷片扎进掌心里,血流了满手。 他明白了。 霍夭是故意的! 霍夭是希望许夙为死了以后,激发他内心的仇恨,帮他打寻朝! 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遥妆进来给许彦真送水,却发现他已经起床,而且手还被扎破了,霎时间脸色大变。 “公子,你的手怎么了?” 她一边问着,一边拿了药和白布,要为许彦真清理。 许彦真担心许夙为,一想到遥妆也瞒着他,心底生怒,一把将遥妆推了出去。 遥妆一个不妨摔在地上,大概是第一次见许彦真发脾气,她惊愕又茫然地看着面前往日都很温和的公子。 看着她那张脸,许彦真又想起来,自己在阴山这些日子,多亏了她悉心照料。 心里有过愧疚,他把遥妆扶起来,“抱歉,我夜里做了噩梦,没睡好。” 遥妆便明白了,安慰道:“公子不用放在心上,我先帮公子处理伤口。” 她细心地为许彦真挑出掌心的瓷片,又上好药,做了包扎。 想到她毕竟也只是听霍夭的命令,许彦真没法继续怪她,问道:“听说主上出门去了,知道他何时回来吗?” “不知。”遥妆突然抬头,朝许彦真一笑,“公子想念主上了吗?” 想念? 许彦真完好的左手攥成了拳。 他想手刃霍夭! 见许彦真只是偏过头去,也不答自己的话,遥妆轻声道:“主上那么爱惜公子,若知道他刚走公子就对他这般思念,定会欣喜。” 许彦真没答话,趁着遥妆转过身去拧帕子的时候,在一杯水里放了点药粉。 那是他从白澜那里拿来的迷药。 遥妆不查,转回身来,把拧得半干的帕子双手递给许彦真,“公子洗脸吧。” 许彦真接过帕子擦脸,把那杯放了迷药的水往遥妆面前推了推。 “这些日子承蒙你照顾,方才是我不对,我以水代酒向你致歉。” 遥妆几番推辞,但许彦真一直坚持,遥妆只好喝了。 那迷药起效极快,遥妆还没走出去两步就晕了过去。 许彦真把人接住,又抱着她放到床上,这才出了清晖院。 对于西边的出路,许彦真心存畏惧。 蝰蟒凶悍可怖,他毫无招架之力。 可想到许夙为就要被处死,许彦真别无他法。 他心绪忐忑地步上了西边的出路,脚步急切。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就见前方盘踞着一条大蟒,正是蝰蟒。 和上次不同,这次的蝰蟒居然阖上了双目。 许彦真故意踩了踩脚边的枯叶,蝰蟒毫无所觉。 他又试着跑了几步,见蝰蟒依旧不为所动,便再也没有顾忌,拔腿就往前跑。 夜幕降临时,许彦真极为顺利地出了阴山。 他在山下的小镇上用簪子换了一匹马,凭着那天打听到的方向,往灵都疾驰而去。 不眠不休,五天之后,终于到了灵都城外。 今天已经是二十九。 几个时辰之后,许夙为将被处死。 看着东边升起的红日,许彦真心急如焚,一番乔装之后,他牵着马正要进城,却被守城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许彦真戴了斗笠,脸上抹了些泥灰,那士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哪里人?进城做什么?” “涪江人,老家遭了灾,来投亲的。”许彦真道。 士兵不信,还要盘问,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认识他,不用盘问了,放行吧。” 士兵回头一看,见说话的是穿着一身战甲的贺锋,连忙行礼。 “将军,三殿下有令,许家余孽或许会来劫法场,所以……” 贺锋往他一瞥,冷冷道:“怎么,如今本将军说话不管用了?许家余孽?若来人真是许彦真,本将军还能认不出来?” 士兵急忙道歉:“将军说的是,将军和那许彦真一起长大……属下多言,请将军恕罪。” 第20章 法场 有了贺锋相助,没人再盘问许彦真,他顺利牵着马进了城,却没有走远,而是找了个地方等着。 没多久,贺锋找了过来。 一看到他,贺锋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观察之后,拉着他进了一条小巷。 一进巷子,贺锋就把人抱进了怀里。 “彦真,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许彦真眼眶有些湿润。 自己都弄成这样了,贺锋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他摘了斗笠,用袖子擦净了脸上的灰,露出那张面如冠玉的脸。 贺锋再次把他抱紧。 以前他在三皇子府,贺锋偶尔还能见见他。 可是这段时间,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贺锋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的下落。 时隔多日,再次被贺锋这么抱在怀里,已是时过境迁,许彦真心里多少有些感慨,也把贺锋抱住。 “贺大哥,我……” 他有千言万语想跟贺锋说,可一想到如今的情况,想到他的遭遇,到底还是把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他从贺锋怀里出来,开门见山说了正事:“夙为被抓的事,有没有连累你?” 他们关系亲近,他当初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把许夙为送去贺锋那儿。 本来想着等自己逃掉就去接许夙为,兄弟二人离开灵都,却没想到,自己会流落到阴山,一走就是这么久。 贺锋满眼心疼地盯着他,“没有,他把我撇清了。对不起,你把他交给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我没想到府里会有人出卖我。” “不怪你,你肯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见许彦真现在跟自己说话居然这么生疏,贺锋心里就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许彦真冲着他笑笑,“贺大哥,我要去城东,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贺锋脸色微变。 “不行,寻策之所以把夙为处死的消息大肆宣扬就是为了引你出来,你若是出现,寻策不会放过你,夙为也让你不要去。” “他是我在这世上的唯一血亲,父亲不在了,我理应照顾他。” 许彦真把贺锋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拿下来,“如果要我看着他死,即便是我活下来了,我也不会安稳。” 贺锋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可他还没开口,许彦真终于换了个称呼:“锋哥,今生我们有缘无分,但你为我和许家做的所有事,我都很感激。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你就当彦真死了吧。” 他说罢,转身往城东走去。 贺锋看着他消瘦决然的背影,手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来。 那是许彦真啊,他的彦真。 本来该是他的彦真…… 此时,寻朝皇宫。 寻坤伏在岸上批阅奏章,正好看到一封希望他开恩,免了许夙为死罪的奏章。 上奏的人是朝中一位老臣,和许光清有些情谊。 寻坤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 身边立着的护卫名叫易守,四十多岁的年纪,十分壮硕。 易守已跟随他多年,见他疲惫,询问道:“陛下累了?不如先小休片刻。” 寻坤摆摆手,看着面前的奏章,缓声问道:“夙为那孩子,是今日行刑吧?” 易守答道:“是,此时应该已经押往刑场了。” 寻坤缓缓点头,半晌又问:“你说,彦真会不会来?” “他们兄弟情深,只要许彦真看到消息,就一定会来。” 寻坤心情有些复杂,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的几棵花树。 “光清啊光清,你怎么就那么糊涂?” 他和许光清曾是好友。 二十多年前,他还是皇子,厉国平疆王滋扰栖海,他奉旨驱赶,若非有许光清这个军师,他或许还打不赢平疆王的军队。 后来,他登基,让许光清做了太傅,教导皇室子弟。 却没想到,许光清会那么糊涂。 盯着那几棵花树看了许久,寻坤吩咐道:“朕和光清多年好友,不忍他们父子分离。你去看看,若是彦真真的来了,就把他们兄弟二人留在灵都吧。” 易守拱手领命,“是!” 午时。 许夙为已经被带到刑场,四肢和脖子上都戴上了镣铐,分别拴在一匹马身上。 如此极刑,本朝少有,因此来了不少人围观。 看到那五匹高头大马,想到待会儿的画面,有人觉得残忍。 可也有人说,叛贼的儿子,这是该受的。 许夙为躺在地上,闭着双眼,神色平静。 他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许彦真了。 不知人死了是否真有魂魄。 若有,他要去找许彦真,守着许彦真。 阳光突然被挡住,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寻策,面目还是那么可憎。 他只看了一眼,就缓缓地闭上眼睛。 面对他的怠慢,寻策习以为常。 寻策在他身边蹲下来,一边观察着四周围观的人群,一边问他:“你猜猜,许彦真会不会来救你?” 许夙为不答。 只要许彦真进了灵都,贺锋一定能拦住他,他不担心。 寻策冷笑,“许夙为,你都快死了,还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许夙为勾了勾嘴角,“寻策,我若是死了,魂魄一定会缠着你,你怎么折磨我哥的,我让你十倍奉还!” 身为一国皇子,又深受陛下宠爱,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寻策说话。 不过他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好啊,我就看看,你怎么让我十倍奉还!” 他凑得离许夙为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许彦真要是敢回来,我必定让他比以前更加快活。” 原本平静的少年听到这话,猛地睁开眼睛,居然伸出双手要掐寻策的脖子。 即便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磨得他手腕都破了皮,他也毫不在乎。 看他恨不得杀了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寻策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景致,哈哈大笑着站起身,走到了监刑台上。 用手挡在眼睛上方看了看空中烈阳,寻策扬声道:“许彦真,你要是来了就赶紧现身,不然你弟弟可就没命了。” 第21章 营救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着,却没人站出来。 寻策从签令桶里拿出一枚令签,往地上一扔。 “时辰到!行刑!” 许夙为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太好了。 许彦真没来。 马匹旁的差役高高举起手里的马鞭,眼看就要打下去。 却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住手!” 差役们应声停手。 许夙为笑容立时僵住,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就看到奋力挤出人群的许彦真。 “哥!你来干什么?你走啊!”他几乎嘶声大喊,剧烈地挣扎起来。 许彦真却不走,而是跑到他的身边,见他身上虽然有伤,但都不致命,稍微放心了些。 “夙为,你别怕,哥来救你了。”他安慰道。 许夙为却心头火起,挣扎得更厉害了。 “谁要你救?这就是个让你自投罗网的陷阱,你看不出来吗?!快走!走啊!” 寻策靠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这一幕,竟是连连鼓掌,“真是好一出兄弟情深啊!”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许彦真的手几乎都颤抖了一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管许夙为,朝着寻策跪下。 “请三殿下高抬贵手,放了夙为。” 寻策目光紧紧盯着许彦真。 消失了这些时日,看起来倒是过得不错,人都精神了。 他眼神阴鸷,缓缓开口:“许彦真,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在去绵山的马车上,我跟你说过什么?” 许彦真双瞳骤缩,“三殿下……” “我说过,你既然要跑,就别被我抓回来,否则……” 许彦真猛然转头看着监刑台上的人,双手都快抠进石板里。 寻策是故意的! 他今天来或不来,许夙为都要死,这是对他敢逃走的惩罚! 许彦真慌张起来,不断给寻策磕头。 “殿下,我错了,我不敢了,请你放过夙为,他还是个孩子,殿下……” 可寻策哪里会放过他? 他就是要看许彦真臣服于他,要看许彦真惧怕他,要磨碎许彦真的傲骨,让许彦真心甘情愿躺在他的身下,被他折辱。 许夙为死了,许彦真就真的听话了。 他一拍桌案,厉声道:“行刑!” 五名差役齐声应了声“是”,手里的马鞭挥了下去。 “不!!!” 许彦真撕心裂肺地喊出来,他想给许夙为解开身上的锁链,可那锁链是精钢所制,他毫无修为,如何能解得开? “不,不要!殿下,求你你放过他,殿下……” 许彦真不停哭求着,可寻策却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他只能看着许夙为被从地上拖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好几个方向飞出数枚暗器,只听几声尖锐的响声,五条锁链齐齐断开,四面八方跃出来二三十名黑衣人。 马匹受惊,往各个方向狂奔,围观的人大骇,纷纷四散跑走。 见许夙为得救了,许彦真连忙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上。 没事。 许夙为没事。 他的一颗心安定下来,安慰道:“夙为别怕,没事了。” 许夙为则是好奇又紧张地看着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哥,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许彦真摇头,“不是,我不认识他们。” 那些黑衣人也有点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都蒙了面,露出来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不过法场的修士已经出动,他们也只能上。 许彦真趁乱带着许夙为要走。 寻策好不容易才让许彦真现身,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他离开? 他飞身往许彦真掠来,却被一名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只能跟对方交手,同时对自己的下属喊道:“抓住他们!” 无数人往许彦真兄弟俩涌来,却都被黑衣人拦住,刀剑相驳。 许彦真护着许夙为想趁乱离开,有人却在暗处朝着他放了冷箭。 许夙为有所察觉,一把推开许彦真,不过那箭还没到他们面前,就被一名黑衣人挥剑挡开了。 有人把许彦真从地上拉了起来,“许公子,快跟我走。” 许彦真防备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小声道:“我等是大殿下的亲卫,奉命来营救二公子,快走。” 一听是寻琛的人,许彦真立时放心了不少,带着许夙为就跟上了他。 有人开路,有人断后,许彦真兄弟二人被他们护在中间,未受半点损伤。 终于,他们被带着出了法场。 外面停了一辆马车,许彦真带着许夙为上了马车,一路护送他们出来的那个黑衣人看着驾车的黑衣人,警惕顿生,“报上名来。” 驾车的黑衣人被他这么一喊,也是一愣,“你先摘了面巾我看看。” 双方都很警惕,谁也不肯摘面巾。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辆马车也过来了。 护送许彦真的黑衣人看着那辆马车上驾车的人熟悉的身形,神色大变。 “那才是我们的马车!你到底是谁?” 可车上的黑衣人却不管他,一脚将他踹出去,架着马车就往前狂奔,同时还吹了两声短哨。 原本还在法场和人厮杀的一部分黑衣人听到哨声,纷纷撤走。 法场的人看到黑衣人走了一波却又留下一波,都有些不理解。 马车上。 许彦真忽略掉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打杀声,仔仔细细检查了许夙为身上。 见许夙为一直把右手背在身后,许彦真问:“你的手怎么了?” 许夙为摇摇头,“我没事,哥……” “给我看看。” “我真的没……” “给我看看!” 见许彦真严厉起来,许夙为只好低下头,把右手从身后拿了出来。 他的右手少了一根尾指。 许彦真的眼眶立刻红了,捧着他的手,声音都是颤抖的:“你的手指呢?怎么……” “被砍了。”许夙为眼眶虽然也是红的,但是却在笑,还安慰许彦真,“哥,不过是少了一根手指,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 十指连心,当时的许夙为该有多疼? 许彦真看着许夙为缺了一根手指的地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是、是不是寻策?” 许夙为抿着唇。 被抓以后,寻策为了逼问许彦真的下落,砍了他一根手指。 第22章 祸患 他不想让许彦真内疚,所以没说话。 可即便如此,许彦真也猜到了。 许彦真自责不已,他抱着许夙为,泪水涟涟而下,“是我不好,是哥不好,是哥连累你了……” “不关你的事。”许夙为将许彦真回抱住,话里有些埋怨:“你不该来的,你明知道寻策是故意引你出来。” 许彦真更加用力地抱着他。 法场上的惊险还历历在目。 如果不来,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是他的兄长,理应护他的。 马车到了一处破庙前,已经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驾车的黑衣人道:“二位公子,请下车吧。” 许彦真擦干眼睛,带着许夙为从车上下来,这才发现周围已经有七八个黑衣人了。 但是没看到寻琛。 看出许彦真有些急切,其中一名黑衣人安抚道:“许公子别着急,我家主上就在灵都,不多久便能到了。” 主上? 许彦真微怔,突然脸色大变。 许夙为不解道:“哥,你怎么了?” 许彦真将许夙为死死护在身后,目光紧盯着面前的黑衣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摘了面巾,露出一张英俊却邪气的脸。 这个人许彦真曾经见过,他是霍夭的一名心腹。 果然,对方道:“我等乃魔尊霍夭麾下,奉命前来营救二公子,没想到许公子也来了,幸不辱命。” 许彦真四肢顿时变得瘫软。 霍……夭! 许夙为从后面扶着许彦真,看着面前这些人的目光也变得警觉。 沦为奴籍后,只有面对寻策时,许彦真才会如此惧怕。 他低声问:“哥,他们是阴山的人?” 许彦真握着许夙为的手,没有出声。 霍夭的心腹自然也看出了他们的紧张和防备,提醒道:“为了二位的安全,在主上到之前,请二位不要离开我们的视线。” 说罢,他对着其余人打了个手势,那些人就分散开来,但是都离得不远。 那都是些魔修,许彦真没有任何修为,许夙为境界又低,不能硬碰硬。 许夙为有些不安,拉着许彦真问他怎么会在阴山,许彦真就把霍夭救他的事说了出来。 至于自己在阴山做了些什么,他只字未提,只是让许夙为一有机会就走。 许夙为不解道:“可他们是来救我们的。” 许彦真却摇摇头,“霍夭城府极深,他不过是想利用我们。” 正这时,不远处有人靠近。 看清来人不是霍夭,那几名魔修立刻戒备。 许彦真看着来人,也是心情复杂。 那人穿着紫色祥云纹的衣袍,这是寻朝皇帝近卫的装束。 再看他的脸…… 脸型方正,肤色偏深,透着几分威严之感。 “易二叔。”许彦真低低唤了一声。 易守跟随寻坤多年,和许光清也是旧识。 他比许光清年纪略小,许彦真以往一直这么叫他。 易守一抬眼皮,目光落在许彦真兄弟二人身上。 霍夭的心腹看他来者不善,立刻道:“杀了他!” 众人便一拥而上。 可易守既然能做皇帝近卫,修为自然不凡,一根长鞭贯满灵力,使得出神入化。 眼看着手下的人一个个倒下,那名心腹想来带走许彦真,却被易守的长鞭挡住去路,胸口遭了重重一击。 他当机立断,转身就跑,不过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身影。 易守倒是也没去追他,而是看向了许彦真。 他的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可许彦真还是看出了他的来意,紧紧把许夙为护在身后,试图解释:“易二叔,我爹不会通敌叛国,此事……” “许家不仅和厉国勾结,你还和阴山有来往?”易守打断许彦真的话,长鞭绕住了他的脖子。 许夙为大惊,“你放开我哥!” 易守却只是淡淡看他一眼,“陛下不忍看你二人继续受辱,特派我来了结你们。” 他手上发力,想勒死许彦真。 地上却突然窜起来一个人影,一剑砍向易守的后背,正是刚刚被打倒的魔修之一。 易守身形一闪,轻而易举避开,又一掌打在那人的面门上,拍碎了对方的颅骨。 另外几名魔修也纷纷跃起,十分默契地往易守的各处攻去。 许夙为想趁着这个机会解开许彦真脖子上的鞭子,却被许彦真推到一边。 “夙为,你快走!” 易守把这话听在耳里,轻嗤了一声,夺了一名魔修手里的剑,身形腾挪,剑光闪烁。 不过转瞬,那几个人都丧命在他的剑下。 他手上一抓,长鞭绕得更紧。 却在这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传来寻策的声音:“住手!不许杀他!” 易守见是寻策带着人马追来了,手上果然松了些力道。 等寻策在他面前下了马,易守才道:“三殿下,陛下的意思,这二人活着,恐是祸患。” “我还没玩够呢,等我玩够了再杀也不迟。”寻策不以为然地看看许氏兄弟,“就他们这两个废人,能成什么事?人我要了,你回去跟父皇复命吧。” 说罢,也不管易守的意思,招手让跟着过来的人打晕了许彦真。 许夙为还来不及还手,也被打晕了过去。 易守叹了一声,无奈道:“三殿下,美色误人。” “我也就这点儿爱好,父皇又不是不知道。”寻策让人把许家兄弟搬上马背,不耐烦地对着易守挥了挥手,“你要是怕交不了差,父皇那里我亲自去说,回去吧。” …… 大皇子府,书房。 寻琛正在看书,一看亲卫回来了,立刻起身问:“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亲卫跪地行礼道:“属下无能,没能救下两位公子。” 寻琛蹙眉道:“怎么会没救下来?” 今日劫法场的事已经在灵都传遍了,他明明听说许家兄弟被救走了。 亲卫拱手道:“殿下,今日劫法场的至少有三路人马,不只我们。” 寻琛略感意外,“三路人马?知道是谁吗?” “不知,他们全都蒙着面,只知道其中一组人马不像是正统修士,倒像魔修,至于另外一组,完全看不出来路。” 第23章 烙伤 答了寻琛的话,他又低头请罪:“都怪属下办事不力,属下本来已经救出了两位公子,一时疏忽才把人交到了别人手上,请殿下恕罪。” 寻琛并没有追究他的过错,只是挥手让他下去,看着墙上的一幅画思量起来。 三路人马。 除了他,还会有谁来救许夙为? 厉国,安平王府。 安平王厉尘骁正在廊下逗着一只白羽鹦鹉,手下的人便传来了灵都的消息。 厉尘骁听罢,依旧在逗鹦鹉,但嗓音已然低缓:“没救下来?” “是,不过王爷放心,我们虽然没救下来人,但是两位公子已经脱险,只是不知去向。”下人答道。 他小心观察着厉尘骁的神色,不解道:“属下不明白,王爷为何要救许光清的儿子?” 厉尘骁已经年过五十,自从平疆王死后,他也没了多少斗志,这二十几年,他一个带兵的王爷,居然成了主和派。 下人想不通,好端端的,自家王爷为何要管别国的闲事。 更何况,当年如果不是许光清,平疆王也不会战死。 他心中满是疑窦,厉尘骁却并没有解惑的意思,只道:“继续找,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们平安带来厉国。” 说完,他又给白羽鹦鹉喂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 霍夭一路追着那个戴着白虎面具的人,从阴山山脚追到灵都,两人交手了好几天,两败俱伤。 可最后还是跟丢了。 那个人一到灵都就消失了踪迹,不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此时,霍夭正在一处山崖上疗伤。 面前突然落了一个人,刚落地就吐了一口血。 正是自己派去救许夙为的心腹。 心腹胡乱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单膝跪下对霍夭行礼。 “禀告主上,属下无能,虽然救出了两位公子,但寻朝皇帝的近卫突然出现,属下不敌,只能前来报信。” 霍夭眉眼间露出思索,“两位公子?” 心腹答道:“是,许彦真公子也来了。” “他们人呢?” “属下在彦真公子身上留了追踪符,从符上看,他们被带去了三皇子府。” 霍夭面色骤变。 当初在绵山救下许彦真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三皇子府……寻策!” …… 三皇子府,地牢。 许彦真醒来的时候,耳边就是男人的淫词艳语。 他睁眼一看,就见寻策姿态闲适地倚坐在几步开外的太师椅上,身上坐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 在动。 这个男人他认识,是寻策的娈宠之一。 以前除了他,就是这个娈宠最得寻策的喜欢。 也因为这样,这个娈宠没少找他的麻烦。 此刻见许彦真醒了,这名娈宠还特地往许彦真看了过来,一双媚眼里带着十足的炫耀。 许彦真没空理会他的炫耀,只是着急地寻找许夙为的身影。 终于,他看到了被绑在刑架上还昏迷着的许夙为。 “夙为!” 他大喊了一声,要往许夙为爬过去,却被寻策隔空一掌打在腿上,痛得他就地跪了下来。 许夙为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许彦真跪下的画面。 他呢喃着喊了一声:“哥……” 自己的炫耀被许彦真刻意忽视了,娈宠十分不满,叫得更大声,却被寻策从身上推了下来。 他摔倒在地,有些委屈地看着寻策,软软喊了一声:“殿下……” 寻策的衣服几乎都还穿得完好,只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又是衣冠楚楚。 他看也不看那个娈宠一眼,冷冷道:“滚。” 娈宠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惹寻策生气,只能从地上捡起自己沾满脂粉香的衣服匆匆离开。 寻策的目光这才落在许彦真的身上。 “你不是想跑吗?费了那么多心思,还不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许彦真盯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寻策却不回答,而是从烧得正旺的火盆里拿出烧红的烙铁,往许夙为的身上比了比。 “你说我是在你弟弟身上留个疤呢?还是砍断他一只手,或者……直接要了他的命?” “不要!”许彦真失声喊了出来。 他往寻策爬过去,像个最下贱的奴隶,抓着寻策的衣摆跟他求饶:“殿下,你放过夙为吧,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放过他……” 寻策却一脚把他踢开,“早知如此,你何必要跑呢?这么不听话,我怎么能不给你一点儿教训?” 他说着,烙铁往许夙为的身上挨过去。 许彦真被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多想,用尽全力站起来扑到了许夙为身上。 原本要烫在许夙为心口的烙铁烫在了他的后背,剧痛让他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可他没哼一下,只是咬牙忍着,把许夙为紧紧抱住。 肉被烧焦的味道传进许夙为的鼻腔,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呆滞地瞪大双眼。 “哥!哥——” 少年的哭喊声响彻地牢,让外面的看守都吃了一惊。 寻策也没想到许彦真居然会扑过来。 他烦躁地把烙铁扔回火盆里,看着许彦真后背上被烫坏的皮肉,双眉拧紧。 那么好的一副皮子,可惜了。 许彦真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却不停给许夙为擦着眼泪,又转头看着寻策。 “殿下,你罚也罚过了,这样行了吗?我不跑了,只求你放过夙为,别伤害他。” 寻策又盯着他的伤口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也罢。 至少脸没事。 如此想着,寻策坐回了太师椅上,掀开衣服下摆,对许彦真道:“想让我放过他?那得看你听不听话。” 许彦真勉强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想怎么样?” 寻策往自己面前点了点下巴,“过来。” 许彦真没有资格跟寻策谈条件。 他们兄弟俩的生死,不过在寻策一念之间。 他没得选,只能往寻策缓缓走过去。 许夙为剧烈挣扎起来。 “哥,你别过去!别去!哥!” 许彦真置若罔闻,刚到寻策面前,就听寻策道:“跪下。” 他依言跪下。 难得看他这么听话,寻策的嘴角扬了起来,眼里的欲色越来越重。 第24章 逃脱 他掐着许彦真的下巴,让许彦真抬头,可许彦真只是看着别处。 寻策恼怒道:“看着我。” 许彦真只好看着他。 寻策这才满意地低下头,含住许彦真的双唇,用力地撕咬着。 “寻策!你放开我哥!你别动他!我杀了你!寻策!” 许夙为看着自己兄长被人欺凌,却无能为力,只能挣扎着喊叫咆哮。 许彦真却像是一个木偶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闭上了眼睛。 他全身上下都被一股无力感裹挟着,逃无可逃。 直到两人唇齿间都染满了血的腥甜,寻策才把许彦真放开,抬头看了看想从刑架上挣脱下来的许夙为。 “这就受不了了?也对,他是你的长兄,你们许家的长子,当年轰动灵都的少年天才。” 他突然对着许夙为笑了,笑得十分阴森。 “可我偏要让他成为最下贱的人!” 说着话,寻策突然把许彦真的脸按在了自己的两腿中间。 腥臊的味道透过布料传进许彦真的鼻腔,他终于挣扎起来。 寻策没有拦他,松了手,让他摔在了地上,命令道:“给我咬,弄得我满意了,我就放过你弟弟。” 许彦真难以置信地看着寻策,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你说什么?” 寻策含笑看着他,“没听清楚?我让你给我……” “不……” 见许彦真居然敢拒绝,寻策问:“那你想让许夙为死?” “不……不要……别在这儿。”许彦真几乎哀求起来,“殿下,求求你,不要在这儿……” “我偏要在这儿,偏要让你的好弟弟看着你是怎么伺候我的!” 寻策要把许彦真的傲骨全都磨成齑粉,让他再也不敢反抗。 他捏着许彦真的下巴,让许彦真看着许夙为,同时手上灵力汇聚,隔空操纵着一把刀往许夙为捅过去。 眼看着刀就要捅在许夙为的身上,许彦真慌乱道:“好,好好!我答应你,我帮你……别杀他!” 刀剑在离许夙为胸口只余尺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寻策掰回许彦真的脸,“快点,我可没耐心等你太久。” 经历过连番惊吓,许彦真不敢再拖,连忙去解寻策的腰带。 “哥——”许夙为大喊起来,“你别听他的!你不能!” 听到许夙为的话,许彦真停顿了一下,不过一感觉到寻策不高兴了,他又继续解。 寻策看着不断挣扎的许夙为,嘲笑道: “你喊得再大声又有什么用?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再说了,他又不是没被我玩儿过,你哥长得这么美,你就不想看看他那时是个什么样子?” 听寻策居然用这么轻佻下流的话来说许彦真,许夙为忍无可忍,体内灵力四处乱窜。 “寻策,寻策!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双手握拳,额角、脖子、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他要杀了寻策!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他要让寻策死! 突然间,只听“哗啦”的一阵声响,许夙为居然挣脱了捆缚着他手脚的锁链,停在他胸口的刀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刹那间断成几截。 他脸上是不正常的红光,急速蹿到寻策面前,一掌打在寻策的胸口。 寻策没想到他居然能反抗,毫无防备,被他打了个正着,太师椅碎成木片,他也摔在了地上,吐了一口血沫。 这变故完全超出了许彦真的预料。 他被许夙为从地上拉起来,就发现许夙为眼带戾色,又是一掌往寻策身上打过去。 寻策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飞快闪身躲避,看着许夙为的目光满是惊疑。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我明明……” 许夙为却又是一掌往他打了过来,灵力之强,把他闪开之后的墙都打出了一个窟窿。 没想到许夙为居然有这么强悍的修为,寻策喊道:“都进来!给我杀了他!” 外面的守卫涌了进来。 地牢本就狭小,突然涌进这么多人,许夙为一只手拉着许彦真把人护在身后,一只手还要跟人交手躲避。 在这儿耗着,不是长久之计。 他把许彦真往外面一推,说了声“走”,反身推出双掌,击退了要追上来的守卫,拔腿就去追许彦真。 这里到底是三皇子府,许夙为不知道地牢外面有什么,依旧把许彦真挡在自己身后。 此时已是黑夜,可外面却点着火把,灯火通明。 刚一出地牢,侧面突然一阵劲风袭来。 许彦真眼疾手快把许夙为推开,自己却被人一掌打在肩上。 再次看许彦真受伤,许夙为眼眸瞬间变得通红,护着许彦真就跟皇子府的护卫打了起来。 他夺了兵刃,灌满灵力,刀剑相驳,锵锵作响,火花四溅。 三皇子府的护卫们是听到地牢里传出的动静才赶过来的,都想拿下这两个人好立个功。 可这许夙为今夜不知为何如此强盛,他们一时之间居然拿他不下。 许夙为自己也不知道。 以往修炼的时候他总是遇到阻力,今夜却好像经脉全通了,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涌出来,竟连那几名三四十岁的高手一时也难以胜他。 接连击退数名护卫,许夙为感觉灵力快要耗尽,连忙拉着许彦真跃上屋顶,踩着屋脊出了皇子府。 刚一落地,正好看到面前有一辆马车,许夙为将许彦真推进去,自己也跳了上去。 此时他已眩晕得厉害,有些视物不清,本想驾车逃离,却被人一把推进了马车里。 许彦真见许夙为被推进来了,刚把人扶住,却见马车里又进了一个人。 马车里光线昏暗,可他还是看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来人面上无波无澜,轻轻动唇道:“走。” 外面的人便挥动了马鞭。 “是你……” 许彦真心里一慌,要把许夙为挡在身后,许夙为却突然狂喷了一口血,整个人晕死了过去。 许彦真大惊,见霍夭往许夙为伸出了手,他赶紧拦住,厉声道:“你别动他!” 霍夭淡淡看了许彦真一眼,“他像是走火入魔,若不为他护住心脉,他马上就会死。” 许彦真不敢拦了。 第25章 贺锋 霍夭先是动作极快地点住许夙为的几处大穴,又为他把了脉。 修炼之人,虽然不说精通医道,但多少懂一些。 霍夭静静感受了片刻,道:“他被人封住修为,强行突破,身体承受不住,被震断了经脉。” 他本是来救许彦真的,刚到皇子府外就听到了里面的打斗声。 原来是这小子自己跑出来了。 本来还在好奇,原来是因为这个。 听到霍夭的话,许彦真如遭雷击。 断了经脉? 那以后岂不是不能修炼了? 他就是因为伤了身体不能修炼,所以才落得任人宰割的下场。 万一许夙为也…… 他在想许夙为的事,霍夭却看到了他嘴角的血迹,蹙眉道:“你受伤了?” 他伸手要去为许彦真揩掉嘴边的血,却被许彦真一把打开了手。 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霍夭有些茫然。 许彦真极少会有如此动怒的时刻。 许彦真抬起头,一双眼睛含着水汽瞪着他。 “你明明知道夙为要被处死,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了你又如何?你能救他?” “我……” 许彦真想说什么,可又无力地泄了气。 他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了。 霍夭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再不询问他,强硬地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突然听到怀里人的闷哼声,就看见许彦真捂住了右肩,而他背上居然有一处拳头大小的灼伤。 这分明是才受的伤。 他居然撑着这样的伤跑了出来。 他居然撑得住! 之前都在逃命,形势紧迫,许彦真其实已经忘了自己的伤,现在突然碰到才又想起。 他本就体弱,肩上断骨似的疼和背上的灼伤让他逐渐无力。 他撑着最后一点意识从霍夭腿上下来,跪在霍夭面前。 “主上……请你不要把夙为交出去……不要把他交给任何人……” 他在求霍夭。 霍夭看着他把手都攥成了拳,看着他的拳都在颤,看着他骨节发白。 他在努力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终于,霍夭道:“我答应你。” 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许彦真仿佛终于放心了一般,拳松开,人也昏死过去。 霍夭叫进来驾车的心腹,把许彦真交给他,“给他上药,看看他还有哪儿有伤。” 自己则是盘腿而坐,双掌抵在许夙为的后背,将魔气输入许夙为的体内。 他没跟许彦真说全部的实话。 许夙为不只经脉断了,脏腑亦受了损伤,若不及时护住,甚至不能活着出灵都。 许彦真的背上有灼伤,肩骨被打得裂开错位,现在只能做简单包扎,其余的则是要等回到阴山让药师处理。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追了上来。 心腹听见声音,掀开车帘往后一看,拧眉道:“主上,是寻策的人。” 霍夭收回抵在许夙为后背的双手,平静道:“你们先走,我断后。” 心腹不肯,“主上,还是你……” “你留下来送命吗?”霍夭冷冷瞥他一眼,跳下了马车。 见没了商量的余地,心腹只能先驾车离开。 此时夜深人静,三皇子府的人一路追来,突然见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站着一名身姿挺拔、手持方天戟的男子,心下警惕,喊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一身黑金色的衣袍,眼神冷冽邪佞,长发无风自动,手中的戟一挥,竟是一言不发就发起了攻势。 寻策的人不敢懈怠,分出几人迎战,另外几人则是想越过霍夭继续去追许彦真,可人还没经过霍夭身边,就被那把方天戟给逼了回来。 深夜的街道上,尘嚣四起,火星四溅。 兵器之道,寸长寸强,即便霍夭有伤在身,不能使出全力,可那帮人被那把方天戟挡着,依旧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我们是在找人,无意与阁下为敌……” 寻策的人本来想先说清立场,可对方却不等他把话说完就道:“许家兄弟本座要了,若想讨回,尽管来阴山,本座随时恭候。” 话音一落,他挥动方天戟,四周突起了一阵狂风,卷起街角的泥沙碎石。 那些人纷纷抬手遮挡,等这阵风散开之后再看,前面已没有了刚才那人的身影。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先回了三皇子府。 寻策见一群人空手而归,恼怒道:“人呢?” 其中一名护卫行礼道:“殿下,他们逃了,我们本来要追,被打回来了。” “接应的人是谁?是不是贺锋?” “不是,看衣着和功法,像是……”那人犹豫了半晌才道,“像是魔修。” 魔修? 对了,今天易守杀的那几个,也是魔修。 那人又道:“他还说,如果想要许彦真,就去阴山找他。” 寻策被坏了好事不说,还受了伤,恼羞成怒,吩咐道:“去!把贺锋给我找来!” 下人领命而去。 皇子府召唤,哪怕已过子夜贺锋也不敢耽误,立刻赶了过来。 进了花厅,还没给寻策行礼,寻策就拍案而起。 “好你个贺锋!我让你废了许夙为的修为,你当耳边风吗?” 贺锋的手攥紧,低着头不敢看寻策。 “回三殿下的话,末将已经封住了他的修为,他难成大器……” “难成大器?他今天差点儿把本殿下一掌打死!” 寻策越说越气,一脚踹在贺锋的腹部,目光紧盯着那个对自己畏惧不已的男人。 “贺锋,你还想着对许夙为手下留情就能跟许彦真再续情缘?你是不是忘了你都做过些什么?你以为许彦真知道了那些事,还能跟你在一起?” 贺锋当即跪下,五体投地。 “殿下多虑了,许彦真是殿下的人,末将不敢肖想。末将当初也不过是逢场作戏,骗取他的信任,请殿下明察。” 看贺锋如此,寻策的心情才稍微有所好转。 他被许夙为伤得不轻,医师说他不宜动怒,他便也收敛了些,对贺锋道:“许彦真被带去了阴山,你想办法把人弄回来。我知道你喜欢他,等什么时候我玩够了,就把他赏给你。” 贺锋把头埋得更低,“末将不敢,末将一定把许彦真带回来交给殿下,但末将对他绝没有非分之想!” 寻策懒得听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 第26章 皇家 朝廷本来想通过许夙为把许彦真引出来,再一网打尽,没想到居然让这两兄弟跑了。 这件事在朝上自然引起了一番讨论,提起行刑时有人劫法场,寻策的人立刻把这件事引到了大皇子寻琛的身上。 “大殿下一直为许光清叫屈,如今有人劫法场,不知此事大殿下有何看法?” 那大臣看似询问,却几乎等于把“寻琛指使人劫法场”这几个字摆到了明面上。 寻琛一身华贵朝服,身姿笔挺,听见这话也不慌,反而是看了寻策一眼。 “我只是对许光清勾结他国一事存疑,并非叫屈。再者,说起劫法场的事,听闻那天易守本来已经找到许家兄弟,是三弟拦着不让处置,才致使那兄弟二人逃脱,此事恐怕问三弟或者易守更合适。” 易守与出任务归来的兄长易安分别站在寻坤左右,神色不动。 寻策道:“大哥,你这是在怪我?” “三弟言重了,我只是就事论事。” 寻坤端坐在高座上,看着这两个儿子唇枪舌战,他有些不悦。 “行了,易守说劫法场的有三批人,现在只知道有一批可能是魔修,另外两批人马还没有任何线索。寻琛,你有时间跟你弟弟斗嘴,倒不如想想怎么把那些劫法场的人找出来。” 听出寻坤这是不高兴了,朝臣们纷纷低下头。 虽然寻坤不待见这个大儿子,但是像今天这样当众责备也并不常见。 估摸着可能寻坤今天的心情不好,他们也就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而这时,寻策再次出声了:“父皇,那天把人从儿臣手里劫走的就是魔尊霍夭,儿臣请旨,带兵攻打阴山。” “不可!”寻琛也知道寻坤不喜自己,但是一听这话,他还是反驳道,“霍夭本就不是善类,我们如今和阴山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去招惹他们。” “难道大哥怕了?” “厉国一直对栖海虎视眈眈,又和阴山在我们一北一南,万一我们发兵攻打阴山,岂不是给了厉国可乘之机?” “陛下,大殿下所言有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寻策给身后的贺锋使了个眼色,贺锋立刻拱手道:“陛下,阴山救走许家兄弟,意图不明,我们不宜打草惊蛇,不如臣暗中派人去阴山探听,再做定夺。” 寻坤不想再听到这件事,随意摆了摆手,“就照贺卿说的做。” 紧接着,他就说乏了,让百官退朝。 出了大殿,寻琛要往后宫里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被寻策叫住了。 寻策笑道:“大哥,你又何必跟我抢?你知道,你是抢不过我的。” 他往寻琛逼近了一步,“有你那个母妃在,你无论如何也赢不了我。” 对于他的挑衅,寻琛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今日是我母妃生辰,我要去请安,失陪。” 寻策却拉住他一只手腕,压低声音问道:“是你安排了人救许彦真吧?” 寻琛与他对视着,一人正气一人阴森,气度截然不同。 寻策双眸眯起,“我知道你一直当许光清是老师,可他勾结厉国是事实,你为了许彦真三番四次跟我作对,不是明智之举。” 寻琛甩开他的手,“你为了一时享乐,做了些什么自己清楚。” 他靠近寻策的耳边,“太傅的魂魄在看着你。” 说罢,寻琛一甩衣袖,转身进了后宫。 今天是宁嫔的生辰,可连内务府都没送来贺礼,紫云殿里简朴依旧,不见一丝喜气。 宁嫔失宠多年,内务府自然也不把她的小小生辰放在心上。 内殿里,衣着素雅的女子在抄经。 或许是年岁大了,她不如年轻时那么妩媚,但一举一动都端庄娴雅。 羊毫蘸饱了墨,她在纸上落笔。 十方诸神,数如沙尘。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是《往生经》。 侍女缓步进来,行礼道:“娘娘,殿下来了。” 宁嫔放下手中的毛笔,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口中念叨着:“这孩子,定是下了朝就过来了。” 去了正殿,就见寻琛长身玉立,正等待着,一见到她,便撩起衣服下摆行了跪拜大礼。 “儿子恭贺母妃生辰大喜,祝母妃松鹤延年,福寿绵长。” 宁嫔扶了他起来,用手帕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快起来,你晨间才让人送了寿面,不用这么急着过来。” 寻琛扶着宁嫔坐下,“急着见母妃。陛下今天没来吗?” 宁嫔神色淡漠道:“陛下忙,哪里记得这种小事?” 寻琛便笑道:“那今日儿臣陪母妃用饭。” 宁嫔将他的手握住,眼中满是欣慰,“好。现在还早,你陪我去抄抄经文吧。” “是。” 宣政殿。 有内侍来报,宁嫔生辰,在和大皇子抄经。 寻坤把手里的奏折扔出去,“生辰抄经,也不怕晦气!” 内侍看寻坤动怒,连忙跪下,不敢多言。 易守道:“年年如此,陛下不必介怀。不过大殿下渐渐势大,三殿下恐怕不敌。” 寻坤压了压眉骨,“此时朕自有思量。” 不过是几年没管,没想到寻琛却渐渐做大。 他会逐步削了寻琛的权。 那个女人的儿子,别想承继大位! 此时,窗外飞过一只彩色的蝴蝶。 阳光斜着照进殿里,在地上映下翩跹蝶影。 寻坤眼神骤变,掌中灵气将那蝴蝶捉过来,将其在手中捻成粉末。 …… 距离霍夭离开阴山,已经过去了足足半个月。 摩罗宫大门紧闭,守卫说霍夭在闭关,可楚翊知道,霍夭其实根本没有回来。 他算着日子,猜测霍夭大概是死在外面了。 毕竟那位的修为高深,霍夭不可能从他手下找到生路。 他于是召集了楚涟的旧部下,带上各自手下的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摩罗宫。 摩罗宫向来不许外人擅进,更何况现在霍夭不在,守卫们见楚翊带着一群人乌泱泱的过来,立刻拦住,询问道:“楚长老这是要做什么?” “我有要事求见主上。”楚翊道。 守卫看了看楚翊身后的大队人马,恭敬道:“主上正在闭关,最近不议事,楚长老请回。” 楚翊一掌打在他的心口,虽不致死,但也让他吐了一口血。 其余守卫见状,纷纷拔出了手里的刀剑。 楚翊厉声喝道:“谁敢拦我?!” 而在这时,摩罗宫里传出一道女子清亮却冷然的声音:“擅闯摩罗宫如同犯上,楚翊,你敢!” 第27章 犯上 说话的人正是遥妆。 许彦真来阴山之前,遥妆是霍夭的贴身侍女,摩罗宫的一应事务都是她在料理,算是摩罗宫的总管。 见她一身淡紫衣裙,神色从容地从摩罗宫里走出来,连发髻上的步摇也不乱,楚翊心里更恨。 “遥妆!你还敢来见我!” 遥妆施施然行了一个敛衽礼,不卑不亢道:“我为何不敢?” “你!”楚翊被遥妆噎了一下,气得伸手就捏住了遥妆秀丽雪白的脖子,“凭你一个小小婢女,也敢阻我?” 即便生死都被楚翊掌控,遥妆的眼神亦是不惧不屈。 “我是主上的侍女,守卫摩罗宫乃是我的职责。楚翊,主上留你性命至今已是开恩,你若敢造次,主上定不会轻饶。” 楚翊气得手上又加了几分力。 “你这个贱人!在霍夭身边待久了,就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了?” 遥妆抬起一双美眸,虽然脖子被扼着,脸色有些涨红,但是她眼中的轻蔑却比方才更甚。 “你算什么主子?你如果识相,就带着你的人离开摩罗宫,否则主上发起怒来,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你!” 楚翊一怒之下,竟想就在这儿把遥妆掐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响起:“遥妆是主上的近身侍女,你怎敢如此待她?还不把人放开?” 一众人转头看去,就见苏弘恩拄着青玉杖,带着一帮人正往这边过来。 楚翊脸上不屑。 黄土都埋进脖子的老东西,也敢对他吆来喝去? 不过有了苏弘恩,他也不急着跟遥妆算账了。 遥妆被他往旁边一扔,差点没站稳,幸好被一名摩罗宫的守卫及时扶住。 楚翊看着缓缓走近的苏弘恩,淡笑道:“苏长老今天怎么不在家炼丹,反而出来了?” “听说有人在摩罗宫撒野,老夫来看看。”苏弘恩捋了捋胡须,视线扫过楚翊的一帮人,“楚翊,你带着这么多人来主上的住所,意欲何为?” 楚翊站得笔直,昂首道:“我听闻主上外出受了重伤,所以来看看,这帮人却不让我进去。苏长老,你来评评理,他们是不是以下犯上?” 看楚翊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苏弘恩冷笑了一声。 “以下犯上?你不过区区长老,居然带着人马来主上的住所,还伤了摩罗宫的人,到底谁在以下犯上?” 苏弘恩手下的人也一个个露出不忿的神情。 楚翊的人却根本不把苏弘恩放在眼里,甚至有人讥讽道:“苏弘恩,你忘了当初在我们主上面前乞哀告怜的模样了?也敢跟少主这么说话?” 他话音未落,苏弘恩却是脸色一变,苍老的眼里闪过杀机。 他的身形飞快,不过转瞬就已经到了那人身前,以掌为爪,洞穿了那人的心脏。 那人甚至还来不及感到痛,心口处就已经出现了一个窟窿,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 没人想到苏弘恩会突然出手,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楚翊怒道:“苏弘恩!你敢杀我的人!” 苏弘恩却只是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神态自若地擦着手上的血迹。 “阴山之上,主上为尊,主上未曾娶亲生子,哪有什么少主?” 他眼皮一掀,眸子里射出两道冷芒。 “楚长老,如此不会管教,我今日若不替你处置了他,难保他日他不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二人目光对视着,暗潮汹涌。 楚翊后牙咬紧。 苏弘恩这是故意要扫他的威严! 他一甩披风,对着苏弘恩手下一众人道:“我收到消息,霍夭已经身故,你们难道还要跟着苏弘恩这个老东西?” 那些人正在惊讶着,遥妆已经指着楚翊怒斥起来:“楚翊!你敢对主上不敬!” 楚翊瞥她,“你们说他在闭关,那为何连我要探望都不许?还不是心虚?”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扰主上练功?”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霍夭在闭关,那就该让我们进去看看!” 苏弘恩把青玉杖握紧,嗓音发沉:“楚长老,适可而止。” 楚翊哪里肯适可而止? 他们越是不让他进,就越是证明霍夭根本不在摩罗宫。 他顺势去把楚涟接出来,让楚涟再登魔尊之位,再度掌管阴山,这些人还敢跟他造次? 视线在遥妆和苏弘恩身上流转,楚翊悠悠道:“你们俩不敢让我去探望,难不成是你们合谋,谋害了他?” 他身后立刻有人喊了起来:“让我们去确认主上的安危!” “苏长老,你勾结摩罗宫的婢女,一味阻拦,到底有什么企图?” 楚翊眼中得意更甚,“我们进去确认主上的安全,若是主上果真遭遇了不测,我们自当为主上报仇!” 说着,他就要带人闯进摩罗宫。 苏弘恩手下的人立刻挡在了摩罗宫前,一个个皆是怒目圆睁。 两方对峙,一触即发。 却在这时,有人抚掌笑道:“是谁知道本座在外辛劳,特地策划了这出好戏为本座解乏?还不出来领赏?” 听到这个声音,楚翊一派皆是脸色大变,而苏弘恩、遥妆等人则是面露喜色。 “主上!” “主上,你回来了?” “主上……” 霍夭踩着长靴,步履稳健,黑金色衣袍在阳光下闪烁点点碎光。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他和往日并无不同。 楚翊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可能! 那位怎么可能失手? 霍夭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不可能! 然而,霍夭就是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不仅如此,还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薄唇轻启,透着幽幽冷意:“本座毫发无伤的回来,你是不是很失望?” 楚翊处在极度的震惊中,已然忘了反抗,倒是他的人见此,纷纷求情道:“楚长老只是担心主上安危,请主上息怒!” “楚长老只是心系主上,还望主上开恩!” 霍夭扫了一眼为楚翊求情的人,嘴角上扬,勾出一抹邪肆的弧度。 “楚长老?这位不是你们的少主吗?” 第28章 杀心 说话间,将人猛地砸到了地上。 楚翊被摔在地上,脏腑都震了几震,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霍夭。 “你怎么会……” “本座怎么会活着回来?”霍夭俯视着他,“楚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取本座而代之?” 他突然往刚刚说话的人一伸手,将那人脖颈掐在掌中。 “阴山魔域只有本座一人是主,你等既对本座不忠,那就去地下找楚涟吧!” 掌中使力,生生将那人的颈骨捏碎。 其余人见状大惊,纷纷跪拜。 “主上饶命,主上饶命!我等对主上忠心耿耿,请主上明察!” 楚翊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虽然知道是情势所逼,但心中到底是不痛快。 霍夭提着他的衣领又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楚翊,你不过是个连自己人都护不住的废物,还想当阴山的王?” 将人甩出去七八丈远,霍夭扬声笑道:“想要本座的位子,与其谋权篡位,不如自荐枕席来得快些。” 他脸色骤变,喝道:“滚!” 楚翊一张脸被气得铁青,他手下的一批人却如蒙大赦,扶着他悻悻归去。 他们一走,苏弘恩和遥妆就到了霍夭面前。 遥妆先请罪:“恭迎主上回山。主上,奴婢一时不察,把许公子弄丢了,请主上责罚。” 霍夭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的掐痕,眸色微沉,一挥手道:“我把人带回来了,你去找药师。恩叔,我有话和你说。” 心腹把许彦真和许夙为送进了摩罗宫,遥妆匆匆去请了药师,苏弘恩则是跟霍夭一起去了书房。 听霍夭说跟丢了人,苏弘恩道:“主上平安回来就好,至于对方的身份,我们可以慢慢再查。” 霍夭手里捏着个茶杯,眸光幽森,“找不到也不要紧,大不了我就灭了寻朝。” 他突然咳嗽一声,呛了一口血。 苏弘恩赶忙拉过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把完脉,他的脸色也变了,“主上,你受了重伤,刚刚怎么还……” “若是让楚翊知道我有伤,就是给了他可乘之机。”霍夭把苏弘恩的手拿开,“不过休养几日的事,恩叔先回去吧。” 送走了苏弘恩,霍夭去了清晖院。 药师正在给许彦真处理肩上的伤,看他进来了,连忙要行礼,被他抬手止住。 床上,许彦真的唇色都有些发白,还在昏迷。 霍夭问:“他的伤怎么样?” 药师道:“许公子肩骨错位,要休养些时日。至于另一位小公子……他全身经脉尽断,脏腑受损,恐是活不成了。” 霍夭眸色暗了暗。 他一路上为许夙为拖着,竟还是救不回他? 遥妆正好这时进来,霍夭便让她照顾好许彦真,自己则是带着药师去了偏房。 许夙为被安顿在这儿。 他的脸色比许彦真的还不如,明明该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却连昏迷中都眉头紧锁。 霍夭对着药师交待一番,将许夙为扶坐起来,双掌抵在他后背。 日近黄昏。 白澜听说霍夭回山,去书房和浮生居都找不到人,后来才听说许彦真也回来了。 他宽袖中的手攥了攥,去了清晖院。 许彦真还躺在床上,肩骨被药师固定住了,面色灰败。 白澜一步步走近,看着他即便如此孱弱却还带着美态的脸,眼里的恨意越来越深,最后全成了杀机。 “许彦真,我让你别回来的。” 他的手举在许彦真上方,紫黑色的魔气缓缓涌出。 却突然想到霍夭跟他说的话: ——许彦真,你不许动,否则本座不饶你。 掌心收拢,魔气消失不见。 遥妆端着汤药进来,看到白澜,有些惊讶。 “澜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主上,他人呢?”白澜面色平静,没让遥妆看出破绽。 遥妆道:“和药师在夙为公子的房间,让人不许打扰。” “夙为公子?许彦真的弟弟?” “是,受了重伤,也不知能不能活下去。”遥妆眼露担忧。 跟遥妆问了许夙为的所在,白澜去了偏房。 刚到门口,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人正是霍夭。 霍夭神情难得的萎靡疲倦,看到白澜也没说话,却让白澜心里一震,不自觉往旁边让开,看着他离去。 白澜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就见床上的人浑身都被扎满了银针,药师正在一旁小心照顾。 他随口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药师擦着额头上的汗,疲惫道:“回澜公子的话,许小公子刚接好经脉。” 刚接好经脉? 白澜的心猛地一跳,脱口而出问:“殚途逢生术?!” 药师后知后觉自己失言,可白澜已来不及听他告罪,转身就去追霍夭。 霍夭平时走得快,可今天白澜追上他的时候,他才刚出清晖院的门。 “主上!” 白澜追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喊了一声。 霍夭晃了晃,身子居然就往一边倒过去,白澜赶紧接住他,一边让人去叫药师,一边背着霍夭回了浮生居。 药师赶到浮生居时,白澜已经为霍夭脱下了外袍,他不敢耽误,连忙给霍夭诊治。 白澜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霍夭,心都揪了起来。 他从未见霍夭这么虚弱过。 等药师把完脉,白澜赶紧问:“主上如何了?” “主上身受重伤,又损耗过度,需要好生疗养。”药师回道。 白澜气得一改平时的柔弱姿态,揪住他的衣领。 “你既然知道他受了重伤,为何还要让他用殚途逢生术?你既然就在一旁,为何不当时就给主上诊治?” 药师惊慌道:“主上不让我……” 白澜不听他解释,将人一把扔在地上,“尽快治好主上,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说着又叫过来外面守着的人,厉声吩咐道:“看好他,不许他出摩罗宫的门,不许他和外人接触!若是他敢将主上的伤情对外透露,立刻将其格杀!” “是!” 白澜的手段,药师是知道的,现在将白澜的话都听在耳里,他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澜公子,澜公子饶命……” “你治好主上自然无事!”白澜道,“记住,阴山只有一个主子!” 第29章 夜谈 药师连连叩头,“属下记住了,属下绝不会将主上的伤情透露给任何人!” 白澜一挥袖子,“带下去!” 药师被带走,房门关上,白澜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眼时,方才的戾气一扫而光,眸中只余担忧之色。 他拧了帕子去了床前,柔软的布巾擦过冷硬的面庞。 霍夭没有醒。 看霍夭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白澜苦笑着,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霍夭说话:“你就那么喜欢他?那个人不过是他的弟弟,你这么惜命,居然拼了半条命也要救他?” 殚途逢生术是一种魔族功法,能为人接回断了的经脉,和地府抢人,但施救者也会付出相应代价。 霍夭本来就有伤,还用这种功法,若有差池,他会有性命之忧。 好在经过药师的救治,他如今的气血翻涌得不那么厉害,情况也趋于稳定。 药师煎了药送来,白澜耐心地喂霍夭一口一口喝下去。 好在霍夭虽然昏迷着,但还能喝药。 天黑了,白澜洗了脸,脱了外衣,躺在霍夭身边。 房间里还点着灯,他看着身边人俊朗的眉眼,回想起第一次见霍夭的情形。 他那么强势地占有他,不许他说话,不许他反抗,粗暴却炽烈。 他觉得就那样跟着霍夭也好。 可霍夭的身边有好多人……他把那些人都杀了。 霍夭没有怪他,只是让他做事小心。 后来,霍夭当上了魔尊,再也没有碰过他。 五年了。 白澜有些委屈,把脸靠在霍夭的胸口。 “主上,你好久没有陪我了。”他说,“许彦真有什么好的?我能帮你杀了所有你想杀的人……我帮你杀了楚翊,你别喜欢许彦真,好不好?” 身边的人只是安静地睡着,没有回应。 翌日,清晖院。 醒来的许彦真一偏头就看到了那架人皮屏风。 以往他看到这架屏风只觉得厌恶和自弃,现在却有几分安心。 刚想坐起来,右肩上传来细密的疼,他轻嘶一声,额上出了汗。 遥妆一进来就看到他坐起了身,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过来。 “公子醒了?先别动,你的伤得养好些时日。” 她麻利地拿出许彦真的衣服给他穿上,小心地没有碰到他的伤处。 当初一杯药把人放倒,现在还被她这么照顾着,许彦真心里有些愧疚,低声问:“夙为呢?” “在偏房,我带公子过去。”遥妆扶着许彦真往偏房而去。 许夙为依旧面色苍白。 知道许彦真担心,遥妆安慰道:“公子放心,小公子休养一些时日就好了。” 许彦真微松了一口气,弯下腰,把许夙为脸颊边的头发撩开。 他们兄弟俩终于在一起了。 寻策再也不能伤害他弟弟了。 见许彦真的嘴角带了一抹笑容,遥妆问:“公子要去看看主上吗?” 许彦真转头看她,面上有过一丝不解。 遥妆道:“主上受了很重的伤。” 到底是受了霍夭的恩惠,许彦真既然醒了,按理是应该去道谢的。 便点点头,跟遥妆一起去了浮生居。 门口的人看来的是遥妆,倒是没有拦,只是到了寝居门口,却先看到了从房里出来的白澜。 霍夭还没有醒,白澜急着去找药师,一边走一边系衣带,却正好看到许彦真过来。 他脸色微变,冷腔冷调:“你怎么来了?” 听出白澜对自己的不喜,许彦真也不介意,平静道:“来跟主上道谢。” “他现在不会见你。”白澜漠然道。 许彦真抿了抿唇,“是因为我擅自离开生气了吗?” 白澜冷笑,“生气?他若是真生气,就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你弟弟。” 许彦真茫然,“你说什么?” “我说他为了救你弟弟差点死了!”白澜怒道。 遥妆扶着许彦真往后退了一步,娥眉微蹙,“澜公子慎言。” 白澜喉结急攒了几下,不看许彦真了,“他还在昏睡,等他醒了想见你时你再过来。” 扔下这句话,他就去找药师了。 许彦真不知道霍夭居然为救许夙为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可是为什么? 清晖院里多了两个病患,遥妆忙得不可开交,许彦真几乎一直守着许夙为。 其间药师过来给许夙为送药,许彦真问许夙为的情况,他支支吾吾不知该不该说。 遥妆见此,提醒道:“公子问什么,你答就是了。” 药师这才点头道:“这位小公子经脉脏腑皆有损伤,虽然被救了回来,不过以后恐怕不能修道了。” 许彦真攥着拳,“他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药师道:“他被人压制了修为,猛然爆发过于强劲,身躯承受不住才会如此。” 和霍夭说的一般无二。 许彦真坐在床前,脑中思绪混乱。 晚间他睡不着,遥妆看他辛苦,煮了些宵夜给他送来。 见她照顾自己还是这么用心,许彦真问:“我从阴山离开,要你担责,你不怪我?” 遥妆淡笑道:“主上说过,公子是奴婢的主子,主子做事自由缘由,奴婢不敢怪。” 许彦真不知霍夭居然还有过这样的吩咐,更不知遥妆为何会对霍夭如此忠心。 看着遥妆烛火摇曳下的貌美的脸,许彦真问:“你怎会流落到阴山?又怎会对霍夭如此忠心?” 刚开始他有过一些不好的猜测,毕竟遥妆实在是个美人,衣着虽然是侍女装束,但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绸,首饰也多是金玉,皆非凡品。 可后来看遥妆对霍夭极为恭敬,二人的相处也并无男女间的亲昵,他又自惭形秽,自觉狭隘了。 遥妆淡笑道:“公子还记得主上处置的那个刺客吗?” 许彦真点头。 霍夭处置刺客的手段令人毛骨悚然,他怎么会忘? 遥妆道:“那种事,楚翊不是第一次做了。” 许彦真微怔,忽而明白过来,“你是……楚翊派来的刺客?” 遥妆颔首,和许彦真说起自己的遭遇。 她本是逃荒的孤女,被卖进大户人家做丫鬟,老爷看她长了一张美人脸,要收她做妾。 她不愿委身,老爷为了让她吃点苦头,把她赶出府门,她成了乞丐。 第30章 遥妆 可即便每日乞讨,食不果腹,她依旧不肯。 老爷没了耐心,想强要她。 挣扎之时,她用石头砸晕了那个要欺负她的男人,又怕对方不死,红着眼睛把他砸得脑浆迸裂。 这一幕,被路过的楚翊撞见。 楚翊见她貌美心狠,教了她些刺杀之道,给她喂了毒药,换了男装,又制造机缘,让霍夭见到了她。 楚翊说,只要杀了霍夭,她就能得到解药,若她事败又熬不住刑罚,供出了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那天,霍夭把她带回了摩罗宫。 房门一掩,遥妆就摘了发带,说明来意。 那时霍夭看着遥妆的眼神十分有趣。 他挑着遥妆的下巴左右端详,询问道:“他给你喂了毒,你却不肯帮他做事?” “他胁迫我,我自然不肯。”遥妆不卑不亢,“主上若能帮我解毒,我必定对主上忠心耿耿,回去杀了楚翊。若是不能,我也不会做他的刀。” 霍夭又盯着她看了许久,微微颔首。 “你这丫头倒是聪明。杀人就不必了,你解毒之后就留在本座身边做个近身侍女,有本座在,他不敢动你。但你要记住,你的命是本座救的,他日若要你奉上,你也要乖乖听话。” 许彦真听完这个故事,不由叹道:“楚翊实在不是个聪明人。” 用过一次的手段,怎么还敢在霍夭身上用第二次? 遥妆对此深表赞同,又对许彦真道:“主上待公子和旁人不同,又肯舍命相救,公子如今无处可去,不如试试同主上一起?” 本是说着遥妆的事,却突然扯到了这上面,许彦真无言,“你怎么还取笑我?” 遥妆正色道:“不是取笑公子,我只是希望主上开心。” 许彦真看出她并非说笑,可他从未想过要和霍夭…… 见他神色有些为难,遥妆道:“如果公子是担心主上用情不专,倒是不用,我到阴山四年多了,摩罗宫只有澜公子,而且主上也很少在澜公子那儿留宿。” 许彦真赶忙解释:“我不是担心这个。” 他这样的身份,又哪里能挑霍夭用情不专? 他只是…… 遥妆福身行礼,“是奴婢多言了,可是对公子而言,有阴山庇护是好事,公子即便不为了自己考虑,也该想想小公子。时辰不早了,公子歇着吧,奴婢就在门外,若有任何事,公子只管唤我。” 遥妆离去,掩上了房门。 许彦真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许夙为,眼神中全是思量。 …… 霍夭醒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他想坐起来,身边却躺着一个人,头枕在他胸口。 他认出来这是白澜,想把人推开,可还没发力,却先咳了一声。 白澜几乎立刻就睁开眼睛,一见霍夭醒了,他大喜过望,扶着霍夭坐起来。 “主上醒了?我让人去找药师过来。” 说着就吩咐了下去,自己则是伺候着霍夭穿好衣服。 见白澜的脸色不好,霍夭问:“你一直在这儿?” 白澜给他系好腰封,答道:“主上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霍夭将他轻轻一推,“回去歇着吧。” 白澜怔在原地。 药师很快赶来,正给霍夭把脉,却听霍夭问:“那兄弟俩怎么样了?” 药师不敢隐瞒,把实情说了。 许彦真没有大碍,许夙为虽然还没有醒,但也没有性命之忧。 霍夭放心了些,要去清晖院。 白澜追上来,“主上刚醒,喝了药再去吧。” 霍夭微微蹙眉,有些不耐烦,“不是让你回去吗?” 他说罢就加快了脚步。 白澜怕他生气,不敢再跟。 清晖院里,许彦真还在守着许夙为。 虽然药师说许夙为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人一直不醒,他就担心。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还以为是遥妆,转头才看到是霍夭,赶紧站了起来。 “主上。” 霍夭看了看许彦真,又看了看还躺在床上昏迷的人,去了桌边坐下,“伤怎么样了?” 许彦真坐在他的旁边,想拿茶壶给他倒茶,却被他把手拍开,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面前。 许彦真抿抿唇角,“主上对我兄弟二人的大恩,彦真铭记不忘。” 霍夭嗤笑,“若真铭记不忘,就不会私自偷跑下山了。” 他可不只救过他一次。 他问:“谁帮的你?” 如果不是有人帮忙,许彦真一个人不可能走出阴山。 许彦真抬头看着霍夭,“我突然知道夙为要被处死,顾不了那么多。” 霍夭勾唇,“你怎么会知道?” 许彦真:“……” 躲过了上一个问题,没躲过这个。 见他只是低头看着面前那杯茶,不出声了,霍夭也不逼他,只道:“没告诉你许夙为的事,一来是不想让你担心,二来是想着许夙为死了你能帮我,派人救他是想着用他要挟你……” 许彦真诧异地看着霍夭。 他这是在解释? 而且解释得如此坦白? “那你为何还要自伤救他?” 霍夭神情不变地饮茶,“怕他真死了你恨我。” 许彦真知道他没说真话。 可既然他不想说,许彦真就不问了。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许彦真先开口:“你的伤怎么样?” “死不了。” 本是好意询问,得到的却是霍夭这不阴不阳的一句话,许彦真有些不快,干脆自己也喝茶,又不出声了。 霍夭却突然搂着他的腰把他搂到了自己怀里,脸埋在他颈窝。 “你受了伤,好好养着,端茶倒水的事让遥妆来做。” 许彦真反驳道:“你也受了伤。” “这点伤对我不算什么。”说着,霍夭还活动了一下双手,本意是想让许彦真放心,谁知此时起了风,窗开着,他被一口风灌进胸腔,剧烈咳嗽起来。 许彦真被吓了一跳,赶紧用左手给他抚着胸口,“你怎么样?” “没、没事。”霍夭看许彦真这么关心自己,心情好了不少,捉着许彦真的手就往自己唇边带。 许夙为在这时醒了过来。 一醒来就看到一个男人把自己兄长搂在怀里,动作如此轻佻,许夙为当即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着坐起,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这个登徒子!放开我哥!” 第31章 往事 耳边突然出现这么一道声音,霍夭动作停住了,再一看,原本坐在自己腿上的人已经急匆匆去了床前,对着床上的人嘘寒问暖。 他嘴角往下压了压,不想在这儿多待,去了许彦真的房间。 偏房里,许彦真跟许夙为一番长谈,许夙为知道是刚刚那个人救了他们,也知道了那个人就是霍夭。 想到许彦真之前对自己的提醒,许夙为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许彦真沉默片刻,“我们不走了,就在这儿。” “为什么?哥,你不是说霍夭阴狠狡诈……” “可是除了这儿,我们没有地方去了,你现在又……” 顾忌到许夙为的心情,许彦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可即便如此,许夙为也猜到了。 他问:“我以后不能练功了,是吗?” 许彦真转开头没看他。 许夙为心里涌起一阵自责,抱着许彦真道歉。 “对不起,哥,以前你和爹让我勤加修炼,是我贪玩不听话,家里出事的时候没帮上忙,还成了你的累赘……” “你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弟弟。”许彦真轻轻拍着许夙为的背,嗓音轻柔,“没关系的,也许有别的办法。霍夭既然肯耗费那么多心力救我们回来,就不会轻易伤害我们,别怕。” 安抚了好一阵,见许夙为累了,许彦真让他先休息,自己回了房间,就看到倚在榻上的霍夭。 他也去了榻上。 霍夭在看窗外的院子,他就看霍夭。 相识到现在,他对霍夭的认识变了几变,可对于这个男人的长相,他的评价从来没有变过。 霍夭长得很好看,是一种邪肆张狂的英俊。 霍夭五感极为敏锐,自然知道许彦真在看他。 没说话,只是想让许彦真先开口。 可等了许久,许彦真还是不发一言,只是盯着他看。 他终于有些耐不住了,调笑般问:“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或许是跟许彦真在一起习惯了,说话的时候,他拉了许彦真的左手一把。 许彦真顺势靠在他的身上。 他微怔了怔。 以前他抱许彦真的时候,许彦真哪怕不反抗,但总有些不情愿。 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不对劲。 他扶着许彦真的左肩让人退出来,盯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许彦真也看着他的眼睛,没有闪躲,“想靠着你。” 他的眼神清澈,说的是真话。 被推开了,许彦真就不靠过去了,只是问他的伤势。 霍夭一一作答。 之后的好多天,霍夭经常来清晖院,美其名曰三个病患住在一起遥妆照顾起来方便,实则在为兄弟俩疗养,让他们能好得快些。 有时候白澜来看看霍夭,许彦真就会去找许夙为,让他们二人独自相处。 许彦真是从来不让许夙为去自己房间的。 后来有一天,许彦真去帮药师煎药了,许夙为去了他的房间,一进室内就看到一架人皮屏风,他吓得脸都白了。 霍夭原本坐在榻上运功疗伤,听到动静蹙蹙眉,收了功法睁眼一看,就见许夙为正惊恐地盯着那架屏风看。 他从榻上下来,“吓到了?” 许夙为回过神,往他看过来。 霍夭往那架屏风抬抬下巴,“那是彦真为了活下去,付出的代价。” 剥了一张皮,换自己在阴山平安无虞。 许夙为在阴山的这些天,多少也知道了魔域的一些事。 许彦真一介文弱书生,想在这里活下去并不容易。 可是他哥那么好的人,居然也被逼得做出这种事。 他不甘道:“我哥也曾少年得志,意气风发过。” 霍夭淡笑,“哦?说来听听?” 许夙为便说起来。 八年前,寻朝皇帝要遴选一批少年培养成将才。 当时的许彦真不过十二岁,身量比一般同龄孩子高出半个头。 他穿着一身白衣,通过层层选拔,修炼天赋甚至在贺锋之上。 许夙为道:“那时我还小,没有去现场,但是听说我哥在遴选上击败了所有人,得了寻琛的夸奖,亲赐了‘国之未来’的匾额。” 他现在都还记得,那天被一群人簇拥着许彦真回来的时候特别高兴,抱着他说:“夙为,只要我好好修炼,以后我就能当将军,为寻朝开疆拓土!” 霍夭饮了一口茶,“那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夙为正陷在回忆里,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神采飞扬英姿飒爽的兄长长大成人,驰骋在疆场上,却突然听到了霍夭的话。 脸上的向往和笑容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落寞。 “遴选的几个月后,我哥在一次训练时为了救人,掉下山崖……那次受伤伤了他的根本,他就不能修炼了。” 霍夭静静地听着,又倒了一杯茶。 许彦真不能修炼,分明就是被喂了扼灵丹。 可他们兄弟俩居然都不知道。 正想着,却发现面前的少年双眼晶亮地看着自己。 他扬了扬眉,“有事和我说?” 许夙为颔首,“我要修炼。” “你的经脉虽然接好了,但是极为脆弱,不宜修炼。”霍夭淡淡道。 许夙为双手握成拳撑在桌上,决绝道:“我要修炼!我哥本来有大好的前途,本来贺大哥的位置也该是他的!可就因为不能修炼,为了保护我,他……” 想到那天地牢里许彦真为了他委曲求全的模样,许夙为的眼眶红了,再次看向霍夭。 “我要保护我哥,再不让别人欺负他!你不是魔修吗?魔修不是有很多邪门功法吗?你肯定有办法!” 霍夭轻笑,“你跟你哥说过没有?” 许夙为抿了唇。 还没有。 爹娘不在了,这世上他只有许彦真一个亲人。 他要修炼。 为了不让许彦真再被人欺辱,他要修炼得很强大,要做兄长的依靠。 道修魔修都不要紧,成魔成佛成世间祸害都不要紧! 可他怕许彦真不准。 他最终道:“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 霍夭眼里流露出一抹欣赏,“我考虑考虑。” 可许夙为并没有因为他这话就对他有好脸色,甚至凶狠地瞪着他道:“你不许欺负我哥!否则我会杀了你!” 第32章 决心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在破庙前,许彦真看到马车外的人是霍夭手下时有多害怕。 见他居然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霍夭有些意外。 他手一抬,掌中魔气涌出,轻而易举就将许夙为掀翻在两丈之外。 看着少年气恼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却动也不动,依旧稳稳地坐着。 “杀不了一个人的时候记得伏低做小。你还不够强大,自以为凶狠的威胁在别人看来只是笑话。” 许夙为双颊通红,却又无言以对。 霍夭的话说得不好听,却是事实。 他最终塌了双肩,垂着头道:“我记住了。” 两人刚说完话,许彦真就带着遥妆从外面回来了。 见许夙为在自己的房间,而且还在跟霍夭说话,许彦真有些惊讶。 毕竟许夙为可是不怎么愿意和霍夭接触的。 霍夭倒是极为坦白,听许彦真问起他们在聊什么,他直言不讳道:“这小子要修炼,不过修道大概修不了了,可能得修魔。” 许彦真去看许夙为,“你要修炼?” 许夙为也知道这件事瞒不过许彦真,但现在被许彦真这么看着,尤其是霍夭还说了他可能要修魔的事,他怕许彦真生气。 于是就显得格外心虚,缩着脖子不敢看许彦真。 却在片刻后听到许彦真轻轻笑了一声,“好,想做什么就去做。” 许夙为大感意外,眨着眼睛看许彦真,“哥,我……修魔也可以吗?” “修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记住本心,还有,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许彦真柔声道。 他不想让许夙为像自己一样,只能做砧板上的肉。 许夙为笑出来,用力一点头,“嗯!哥,你放心,我绝不让你失望!” 见许彦真答应了,霍夭也安排起来:“那等他伤好一点了,我带他去见苏长老。” 许彦真问:“苏弘恩长老吗?” 霍夭颔首,“嗯,他算是我的师父。” 原本想说因为熟悉,所以把许夙为交给苏弘恩他也放心,却不想面前的人在听到自己的话以后脸色登时变了。 他拧了拧眉,“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许彦真摇摇头,“没事。” 说着,他把一碗药推到霍夭的面前,“主上,这是你的。” 霍夭端过来一口饮尽。 许夙为清醒之后,总是要跟许彦真一起睡,所以霍夭吃完晚饭就从清晖院离开了。 天色暗下来。 屋子里点着灯火。 许夙为给许彦真肩上的伤换好药,又细细问了许彦真的情况,得知他已经不怎么疼了,心头微松,可还是有些担忧。 “药师说你这可能会落下病根,以后阴雨天容易疼。” 不过很快,他的眼神又明亮起来,“哥,你别担心,等我以后修炼有成了,我就想办法帮你治好!” 他说得信心十足,却在许彦真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以为许彦真是哪里不舒服了,他赶紧问:“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疼?” 许彦真摇摇头,要穿衣服。 许夙为赶紧帮他把衣服穿好,动作很轻,生怕会弄疼他。 等整理好了衣服,许彦真才道:“霍夭行事狠毒非常,也不知和他那位师父有多大关联。夙为,你真的要跟苏长老修炼?” 修魔本就冒险,若再跟着一个性情残暴的师父,他怕许夙为会变得阴戾残忍。 许夙为却不在乎这个,“我不会的,我会记得你跟我说的话。我们的境况不好,朝廷看样子不会放过我们,我们总不能一直依靠别人。” 他靠在许彦真怀里,语气很乖:“哥,你相信我。” 可是在许彦真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底却染上了一层阴翳。 他虽然不喜霍夭,但不得不说,霍夭的手段有用。 否则又怎可能十九岁就掌管阴山数万魔修,无人敢造次? 许光清教他们要以人为先,与人为善。 可是他们许家落了个什么下场? 他不信什么与人为善! 此时,浮生居,书房。 霍夭开了地下密室,拾级而下。 楚涟听到脚步声,难掩激动地转头,身上的锁链被晃得哗啦作响。 然而等看到那个下来的人影的时候,他眼里的希望一瞬便消失。 怎么会是他! 他居然还活着! 霍夭清楚地把楚涟的眼神看在眼里,唇角扬起。 “你们不愧是父子俩,看到我都一个反应。” 他去了楚涟面前,在他几步开外的矮榻上坐下,一只脚踩在榻上,手肘撑着膝盖,斜眼看楚涟。 楚涟心里涌起一阵不安,颤声问:“翊儿……翊儿怎么样了?”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开口,他说话的嗓音十分沙哑难听。 霍夭眼底带着笑意,“你儿子好得很,最近还享受了一番床笫之欢。” 他的神情变得愈发戏谑,“他在玉萼峰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人上了,你开不开心?” 楚涟的眼瞳陡然放大,“你……霍夭!你居然敢!” 看楚涟要暴怒,霍夭反而更有兴致了,慢悠悠道:“本座有什么不敢的?甚至若是哪天兴起,本座把他收了也不一定。” “你……” “若是不想让你儿子在我身下受辱,那也简单,你把人说出来,我就放过他。” 楚涟却是笑了起来,就连方才的怒意都消散了大半。 “你怎么可能放过我们?若不是还守着这个秘密,我们父子二人早就死在你手里了!” 楚涟双眼布满血丝,直直地盯着霍夭。 “霍夭,只要我不死,就总有出去的一天!你等着吧,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哈哈哈哈哈,报应,你跟我谈报应?” 霍夭猛然立起身,右手扼住楚涟的咽喉,掌中使力,眼底是嗜血的杀欲。 “本座就是你的报应!” 他口中默念咒决,一阵淡紫色的光晕缓缓从指尖流入楚涟的脖颈。 楚涟只觉得身上仿佛有万蚁啃噬,难耐地蹭动着身体。 但他浑身都被锁链捆着,并没有挣扎的余地。 他一开始还忍着,不肯服输,可是到了后面,他的脏腑都被噬咬,实在难忍,终于惨叫了起来。 “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就放过你。”霍夭冷冷道。 第33章 妖骨 楚涟喊着喊着,又笑了,“霍夭,你永远别想知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霍夭阴沉着脸,撤了他身上的咒。 楚涟得以喘息,却在这时,霍夭捏上了他的左大腿。 “咔嚓”声响,竟是碎了他的大腿骨。 “啊——” 楚涟冷汗直冒,再次惨叫起来。 霍夭凑到他近前,“说!” 楚涟紧咬着牙,再不开口。 霍夭舔了舔腮,忽而笑道:“那人是寻朝高官,在灵都就职?” 楚涟微惊,见霍夭紧盯着自己,便又镇静下来,半笑不笑。 “你说是便是,总之,你不会从我口中得到一字消息!” …… 霍夭还是没能问出想要的消息。 不过他可以等,也不急于一时。 他的伤势有所好转,去看许彦真的时候,许夙为时常问起他修炼的事。 这天,他找理由支开许彦真,带着许夙为去了苏弘恩那儿。 许夙为知道苏弘恩是霍夭给自己找的师父,倒是很乖觉,表现得十分恭敬。 霍夭道:“你的经脉断过,即便修炼也难有大成。苏长老这儿有一根白狼妖骨,若你决心要修炼,本座就为你重新锻造一副筋骨。” 许夙为到底是个孩子,听到这样的话多少有些害怕。 但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点点头,坚定道:“好!我要怎么做?” 苏弘恩见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决心,提醒道:“小兄弟,锻造筋骨会有碎骨之痛,非常人能忍受,甚至有人活活痛死,你真的要做?” “要!”许夙为不假思索道,“只要有利于修炼,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霍夭眼里有过几分欣赏,“既然如此,那本座就为你换上这根妖骨,到时你可就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了。” 许夙为再次犹豫了。 霍夭最不喜人拖泥带水,见此刚要拂袖而去,就听许夙为问:“别人能不能看出来?我不想让我哥知道。” 若是许彦真知道了,必定会担心。 “修为高的人自然能看出来,彦真嘛……” 霍夭拖着,没把话说完。 但许夙为也懂了。 许彦真就是一个普通人,只要他不露出破绽,许彦真看不出来古怪。 他便放心了。 …… 许彦真今天跟遥妆下山去了,在山下的镇子转悠半天,买了不少东西。 想到霍夭说过的米糕,他趁遥妆去选布料的时候去了那家铺子,买了米糕,看到有姑娘在卖花,他又买了两枝白摩罗。 刚要回去,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来人一身青色劲装,梳着发髻,眉眼英武大气却有着不同于男子的精致。 她虽作男子打扮,但一眼便能看出是名女子。 此时,那名姑娘的目光正看着许彦真。 许彦真往旁边走,那姑娘横跨一步拦住他的去路,上前低声道:“我是大殿下的人,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片刻后,二人到了一旁的小巷。 青衣姑娘一路留意着,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放松了警惕,拿出一枚腰牌亮给许彦真看,又对着许彦真拱手道:“大殿下麾下青梧,见过许公子。” 那是大皇子府的腰牌。 青梧,名字也有些耳熟。 许彦真略微思索便想了起来,“你是大殿下的暗卫?你怎会在此?” 青梧道:“朝中有人来阴山寻公子,大殿下派我来告知公子,无论何人都不可信,他日有机会,大殿下会亲自来见你。” 许夙为要被行刑时,寻琛也曾派人相救,想来不会骗他。 “大殿下近来可好?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大殿下一切安好,公子勿念。”想起临别时寻琛的嘱咐,青梧语气柔了些,“两位公子如今还好吗?” 别人相助已是情义,许彦真不想说别的让寻琛担心,便笑道:“一切都好,劳殿下挂念了。” 青梧本想着,若许彦真在阴山过得不好,她就想法子把人带走。 不过听许彦真这么说,她便也放心了些,颔首道:“殿下知道公子在灵都受了苦,一直自责未能及时相救,只是大殿下也有自己的苦衷,还望公子谅解。” 许彦真明白。 许家出事之后,不少和许光清不和的人落井下石。 即便没有过节甚至交好的,也选择明哲保身。 只有贺锋和寻琛,一直在朝上为许家说话。 尤其寻琛,自己的境遇本就不好,还为了他们触怒寻坤,好几次被罚。 许彦真感念于此,对着青梧深施一礼。 “大殿下的恩情,我许家没齿难忘。” 遥妆买完了布料回来,不见许彦真,正在到处打听他的下落。 怕引起遥妆怀疑,许彦真道:“姑娘回灵都去吧,今日姑娘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青梧却拉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这匕首公子留着防身,只是上面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公子用时小心些。” 许彦真没有修为,即便有兵器在手,碰上高手也无用武之地。 这把匕首,想来是她特地为许彦真准备的。 许彦真道了谢,把匕首放进袖子里,拿着东西出了巷子。 遥妆正找得着急,看许彦真迎面走来,她长舒一口气,快步迎上去,把他手里的米糕和花都接了过来。 “公子,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去买了点东西,走吧,该回去了。” 青梧站在巷子口看着许彦真走远,直到许彦真的身影彻底在视线里消失,她才往灵都方向而去。 许彦真和遥妆回到阴山已是暮色四合。 他今天给许夙为买了些东西,可找遍了清晖院也没见到许夙为,不免有些着急。 霍夭正好过来,见他的脸颊边都挂了汗,问道:“找什么?这么急。” “夙为,夙为不见了!”许彦真几乎是跑到了霍夭面前,“主上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此刻,许夙为正在苏弘恩那儿,痛得死去活来。 但霍夭不打算告诉许彦真,只是笑道:“人在阴山,你还怕丢了不成?我今天带他去见苏长老,他跟苏长老请教了些问题,听得浑然忘我,说晚上不回来了。” 知道许夙为没事,许彦真这才放心。 遥妆适时插话道:“主上吃饭了吗?公子买了些米糕,主上要不要一起吃?” 霍夭顿时觉得心情愉悦,“也好。” 第34章 听曲 一进屋里,就见白玉花瓶里插着两枝盛开的白摩罗,他怔了怔。 许彦真解释道:“卖花的是个老叟,我看天色晚了,估计他今日卖不完,就帮忙买了两枝。” 对于他的说辞,霍夭不置可否,只淡淡“嗯”了一声。 许夙为成功脱险,许彦真近来心情不错,饭都比平日吃得多些。 霍夭难得看他吃得这么香,自己的胃口也好了不少。 晚饭过后,霍夭没走,只是倚在屏风上看许彦真,“你最近都跟许夙为一起睡?” 他在这儿,许彦真也不方便脱衣服,只能干坐着,点点头。 霍夭道:“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你睡?” 许彦真淡笑,“夙为在家里就这样,有时被爹罚了就跑来找我哭,晚上非要跟我一起睡。” 说着说着,他的心情又低落下来,“家中出事后,他受了许多苦。” 前些日子他在阴山虽然也惊险,但至少没受皮肉之苦。 许夙为却被寻策严刑逼供,还被砍了一根手指,现在只能在右手小指的位置套上一只黑色指套。 霍夭将他揽入怀中,“经此变故,他也该长大了,以后别让他跟你一起睡。” 他说着,伸手去解许彦真的腰带。 以往许彦真总是不许他碰,今天倒是很乖顺。 脱了两人的外衣,霍夭躺在床上,把人搂紧在怀里。 依旧只是抱着他,什么都不做。 许彦真抬头看他,就见他已经阖上了双眸,到了嘴边的话于是咽了回去。 可霍夭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也不睁就问他:“在想什么?” 许彦真平静道:“没什么。” “那就睡吧。” …… 许夙为在苏弘恩那儿待了三天,回到清晖院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他告诉许彦真,苏弘恩也会些医道,在苏弘恩的帮助下,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回来陪许彦真两天,之后就要住到苏弘恩那儿去,以便修炼。 虽然都在阴山,但许彦真还是有些不舍。 他抱着才到自己胸口的弟弟,自责作为兄长的无能。 霍夭一回来就看到这幅兄友弟恭的画面。 他瞥了许夙为一眼,“回来了?” “嗯。”许夙为从许彦真的怀里退出来,看着霍夭的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霍夭两次救了许彦真,又帮他锻骨,是有恩的。 看着他清亮的眼眸,霍夭很满意,“以后好好跟着苏长老学。” “我知道。”许夙为把许彦真的手扣紧。 三人一起吃了晚饭,眼看要入夜,许彦真说想听琴。 要听琴,听音阁自然是最好的所在。 于是,许彦真私下跟许夙为嘱咐了几句之后,就和霍夭一起去了听音阁。 听音阁里,白澜晚饭没吃几口就让侍女撤下去了。 侍女看他又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有些不忍,劝道:“公子,你这几天越来越憔悴了,明日奴婢陪公子下山去散散心吧。” 白澜没答,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话。 侍女还要再说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她去门口一看,很快就欣喜地跑了回来,“公子,主上来了。” 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终于亮了起来,起身就往门外走。 到了门口,果然就看到了霍夭。 不过不只霍夭一个,还有许彦真。 他眼里的热切顿时少了许多,方才的兴奋也一扫而光,只是木然地站在那儿。 霍夭和许彦真不知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心情不错。 一抬头,见白澜站在门口,他笑着跟白澜说话:“好久没听澜儿弹琴了,把你的琴拿出来,给我们奏上一曲。” 白澜袖中的手攥紧。 给他们奏曲? 把他当什么?供人玩乐的乐人? 多日以来的怨气霎时发作,白澜对许彦真道:“你不是也会弹琴吗?主上要听,你怎么不自己弹?” 许彦真脚步顿住。 霍夭也略感意外,看向许彦真,“你会弹琴?” 许彦真自然会。 只是不想压了白澜的风头,他从未告诉过霍夭。 在阴山的唯一一次弹奏,也是趁着霍夭不在的时候,借琴抒发自己对幼弟的思念之情。 白澜则是更意外了。 霍夭居然不知道? 许彦真被霍夭那么看着,多少有点儿心虚,“我……我很久不弹,生疏了。” 霍夭倒是也没有追究,“既然你许久不弹,那就让澜儿弹吧。” 许彦真于是往白澜看了一眼,正好白澜也在看他,他便冲着白澜微微颔首,任由霍夭牵着手去了屋子里。 白澜领会到了许彦真的用意,哪怕知道霍夭不通音律,但也弹了一首诉说衷肠的曲子。 许彦真给霍夭倒茶,又给他讲这首曲子讲的是一个多么动人的故事。 霍夭无心听琴,茶倒是多喝了几杯。 一曲奏罢,白澜有些紧张。 霍夭刚要跟许彦真说话,白澜的侍女就进来了,说许夙为有事,急着找许彦真。 许彦真连忙起身,“主上,我先去看看,你在这儿坐会儿。” 说完也不等霍夭同意,自己就疾步走了。 许夙为在听音阁外等着,看到许彦真出来,他笑着过去牵住许彦真的手,“哥。” 许彦真清雅一笑,“嗯,我们回去吧。” 许夙为往听音阁里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和许彦真一起,踏着月光往清晖院走。 回到清晖院,兄弟俩闲聊了片刻,许夙为说明日一早还要去苏长老那儿,早早就回了偏房。 可是一关上门,他就捂着心口呕出一口血,漆黑的瞳仁里,有幽蓝在明灭。 他尚显稚嫩的手背上,青筋凸显得可怕,双手眼看就要化为锋利的狼爪。 妖骨还未和他完全融为一体,如若不是怕许彦真担心,找到苏弘恩那儿去,他今天不该回来的。 听音阁里。 许彦真没有再回来。 霍夭一个人坐在桌边,喝了半壶茶。 白澜摸了摸茶壶,已经冰凉一片了,想叫侍女去烧水,却被霍夭叫住:“别忙了。” 白澜有些落寞,但还是道:“时辰不早了,主上累了吧?我……” 第35章 脆弱 “你歇着吧,不用管我。”霍夭语气很淡,明显不悦。 白澜犹豫着,最终还是壮着胆子过去,坐在了霍夭腿上。 见霍夭没有推他,他的胆子更大了,抬起手要去搂霍夭的脖子。 这次被霍夭挡住了,用一双冰冷的眸子看着他,唤了他的名字。 却不是像往常一样叫他“澜儿”,只是冷冷的一声:“白澜。” 是在警告。 白澜委屈得眼眶都红了,“为什么?主上,五年了……” “你可以随时离开阴山,我说过不拦你。” “可我不想走,我就想留在这儿!” “所以我也一直让你留着,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白澜固执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你。” “除了我。”霍夭面容冷峻,眸子里映着白澜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却没有丝毫动容,“我给不了。” 白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靠在霍夭肩上痛哭。 哭着哭着,他张口咬住了霍夭的肩,霍夭也没动,只是任他咬着。 但他到底也下不了重口,咬了没一会儿松开,要去亲霍夭。 这次霍夭是真的生气了,一把把他推在地上,起身就走。 出了听音阁,他去了清晖院。 此时已临近子夜,霍夭进了卧房,掀开床帐就看到许彦真安然睡着的模样。 本来想着今夜让许彦真睡个好觉,可他现在后悔了。 他连外袍也没脱,直接压在许彦真身上,捏着他的下巴就去亲他。 许彦真好好的睡着,突然被人如此对待,他猛然惊醒,想叫,双唇却被人堵住,想挣扎,可四肢都被压制着,根本无法反抗。 好在开着窗,柔和的月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床上,他看到了身上这个人的脸。 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认出来了,便没有再挣扎。 感觉到身下的人突然乖了,霍夭的动作却并没有体贴多少,而是比刚才更加粗暴。 他撕了许彦真的里衣扔开,带着茧子的手用力揉着他的腰。 膝盖顶开他的腿,手却摸到了他后背上的伤疤,霍夭好像才终于冷静了一点儿。 许彦真也终于找到了机会跟霍夭说话:“你怎么在这儿?” 霍夭挑着他的下巴看他,“不然我该在哪儿?在白澜那儿?” 他的手段太拙劣,没妄想能瞒过霍夭。 可即便如此,现在听霍夭问起来,他也还是心虚。 霍夭偏偏要让他看着他,逼问他:“你把本座当什么?当你偿还人情的玩意儿?” 许彦真更心虚了,却不敢被霍夭看出来,只能尽量保持着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帮你出阴山的人不就是他吗?”霍夭掐着许彦真的下巴掐得更用力,掐得许彦真都疼了。 他也看出来许彦真疼了,但他就是不松手,就是要让他疼。 疼了他才记得住。 “你以为白澜把许夙为的事告诉你是起了什么好心?他不过是想让你离开阴山,最好死在灵都!他自己不敢对你下手,就想借刀杀人!” 许彦真知道。 可他不后悔。 “夙为身陷险境,他告诉了我,帮我出了阴山,就是对我有恩。” “所以你就用我去报恩?”霍夭眼里燃着怒焰,“许彦真,别说一晚,你就算把我留在他那儿一年,十年!就算让我到死都只能看着他,我也不会再碰他!” 许彦真不明白。 他承认自己做这事于霍夭而言不算厚道,可白澜不本来就是霍夭的人吗?他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霍夭气得要死,可许彦真眼睛里装着干净的夜色,呈现出来的是茫然又无辜的景致,让他又心软了。 他见过许多美人,可没有一个像许彦真这样,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没有一个人像许彦真这样,说过他干净。 他不干净,他在泥沼里打滚,求生,浑身都是脏的。 他把许彦真抱在怀里,闻着许彦真头发上的皂角香,心里的怒气一点点平息。 在阴山这么多年,他知道别人如何看他。 他是阴山上最脏的人。 他其实很少因为当年的事生气,也很少刻意去想那些往事。 当了魔尊以后,更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他面前提起。 可那些事就像是刻在了骨头上,融进了血液里,他如论如何都抛不掉。 许彦真的脸贴在霍夭的胸口,霍夭把他抱得太紧了,他可以清晰地听到霍夭的心跳声。 急速,狂躁。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霍夭勒着他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别把我推给白澜。” 许彦真听得不明所以,想看看霍夭,可头还没抬起来,就又被霍夭给按了回去。 太奇怪了。 他从来没见霍夭这样过。 魔尊霍夭,十九岁掌管阴山魔域,心狠手辣,强大无匹。 却在刚刚,露出了那么脆弱的一面。 许彦真心里愧意迭生,开口道歉:“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了。” 这一晚,霍夭一直抱着许彦真,但两个人都没睡着。 快天亮的时候,外面有一点点动静,是很轻的脚步声。 应该是许夙为起身去苏弘恩那儿了。 知道那是个安全的地方,该嘱咐的也在之前就嘱咐了,所以许彦真没有去送他。 最重要的是,许彦真不知道霍夭的情绪平复了多少,怕自己贸然起身又会让他不高兴。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许彦真想换个姿势,结果刚一动,箍在他腰上的手又紧了。 他的衣服昨晚被撕了,现在霍夭的手是实实在在握在他腰上的。 这种感觉不太舒服,他不敢动。 没一会儿,他感觉到腰上被什么东西抵着,就更不敢动了。 好在霍夭没有为难他,起床就走了。 许彦真终于松了一口气。 之后好几天,霍夭都没有来看过许彦真。 白澜也一直待在听音阁,没有出来。 许彦真其实想去问问白澜关于霍夭的事,可才发生过那样的事,他怕白澜误会,所以一直没去。 他肩上的伤虽然没有完全好,但是只要不磕碰,总算没事了。 第36章 我答应你 许彦真又下了一次山,又买了米糕和白摩罗,还买了一坛好酒。 傍晚让厨房做了丰盛的饭菜,又让遥妆去请霍夭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要请霍夭一起用饭,遥妆兴高采烈去了。 可霍夭不想见许彦真。 遥妆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前几天两人一起去了一趟听音阁,后来就怪怪的。 作为奴婢,她也不好问,但又不想许彦真的好意被辜负,所以极力劝说道:“主上,许公子特地去山下买了好酒要和你共饮,你不如……” “让他自己喝,醉死了最好,省得我看着烦。” 嘴上这么骂着,但骂完以后还是去了清晖院。 清晖院卧房里,许彦真看着一桌的美味佳肴,有点忐忑。 他不知道霍夭会不会来。 他希望霍夭来,可内心里又隐秘地希望霍夭不要来。 但想到这又不是他能左右的,就只能顺其自然。 天擦黑时,霍夭来了。 许彦真咽了口唾沫,站起来给霍夭行礼。 霍夭没搭理他,只是神色冷漠地去桌边坐下。 平时他们用饭的时候,遥妆都会在旁边伺候。 可是这次,遥妆刚要拿酒壶给他们斟酒,就听许彦真道:“遥妆,你先出去吧,今夜不用你伺候了。” 遥妆微怔了怔,但还是很快行礼退下了。 房门掩上,许彦真坐到了霍夭的身边,倒了两杯酒。 他这样太过殷勤,反而惹得霍夭有些烦闷,偏头去看他。 刚要说些什么,就发现今天的许彦真穿了一身新衣裳。 这是许彦真刚来阴山时,他让人给许彦真做的。 许彦真一直没有穿过。 许彦真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举起酒杯,莞尔道:“这是镇子上老杨家的陈年老酒,听说他家的酒好,我敬主上一杯。” 今夜的他很反常。 霍夭不知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就开始阴阳怪气:“怎么,打算把本座灌醉了,扔到别人床上去?” 许彦真酒刚入喉就听见这话,差点儿被呛着。 霍夭蹙眉看他,“不能喝别喝。” 许彦真用袖口擦了擦唇边,“主上生气是应该的,我不该自作主张。” 霍夭懒得再看他,自己给自己倒酒,“特地找我过来有什么事?赶紧说。” 或许是他以前从未这么跟许彦真说过话,许彦真听得有些难受,想到自己一会儿要做的事,就更难受。 但他还是认真地看着霍夭,从容道:“主上曾经说过想要我,却不能白拿我的身子。” 霍夭正要再饮一杯,突然听见许彦真的话,他拧着眉看过来,“你说什么?” 许彦真看着他的眼眸,没有半点玩笑的神态,“我答应了,是心甘情愿的。” 霍夭喉结攒了攒,将杯子里的酒喝干,半晌才问:“你要什么?” 许彦真往他坐近了一些,小心又诚实地说出自己的诉求:“我想请主上庇佑夙为,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将他置于险境。” 霍夭总算是明白了这一桌子精心置办的美味佳肴是为什么。 为了求他的庇佑。 许彦真虽有过一段非人的过往,但那是被迫。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这种事,既难堪又屈辱。 然而他无从选择。 他必须把许夙为托付给一个强大又值得依靠的人。 霍夭是他目前唯一的人选。 他没有财物,没有权势,没有法宝,只有一个低贱的身份,和这具残破的身子。 能给的只有这具身子,霍夭以前是想要的。 可现在霍夭久久不语,他便更加忐忑,什么难堪什么屈辱都被抛到了一边,甚至有些急切道:“主上?” 霍夭看着那一桌酒菜,眼神幽深。 手里拿着个酒杯摩挲半天,心里堵得慌。 直到听见许彦真唤他,他才回了一点神思,语意不明道:“你是太傅公子,何必如此放低身段?” 许彦真的神情变得落寞,“许家蒙冤,我爹早已不是太傅,我不过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奴隶,我没本事护着夙为,只能这样。” 见霍夭不回应,他有些灰心,嗓音渐哑:“即便主上不答应,你对我兄弟二人的恩情彦真依旧铭记在心,若有机会,彦真一定会报主上的大恩。” 嘴上说得洒脱,但心里却郁郁,他倒了一杯酒,可手还没碰到杯子,就被霍夭捏住了手腕。 男人像鹰一样锐利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脸,低沉却有力道:“我答应你。” 许彦真懵了,“什么?” 霍夭扣着他的手,重复道:“我答应你。” 只是四个字,却已经足够让许彦真欢喜。 在灵都时,霍夭答应他不把许夙为交出去,就真的把许夙为带回来了。 本以为会被拒绝,现在却得到了应允,能以自己这副身躯换许夙为半世安稳。 许彦真有些激动,刚才紧张时蓄在眼里的泪珠也滚落下来,他顾不上擦,只真心道:“多谢主上。” 他又给霍夭倒酒,给霍夭布菜,满心感激地做着伺候人的事。 霍夭把他的手抓回来,“这些事还要你来做,我把遥妆给你做什么?” 许彦真于是有些局促,“不、不吃饭吗?” 偶尔甚至能跟自己伶牙俐齿打打嘴仗的人此刻却成了结巴,霍夭被气笑了。 他指腹给许彦真擦干了脸上的泪,“哭成这样,还吃什么?” 许彦真也胡乱的擦擦脸,“我不爱哭的。” 霍夭想着他十二岁就能被寻坤选中要培养成武将,不能习武以后又用心读书想做文臣,想来他也是个刚强的性格,应该确实不爱哭。 都是被寻策磨成这样的。 正这么想着,唇却碰上了一处温软。 他回过神,发现许彦真在吻他。 许彦真不知何时已经离得他很近了,几乎半靠在他怀里,在亲他。 亲得其实不太好,但霍夭觉得很舒服,生涩却勾人。 他抱着许彦真,把人放到床上,覆了上去。 许彦真在那事上的经历着实算不上好,所以其实很紧张,但又克制着,不想被霍夭看出来。 第37章 亲昵 到后来已经完全是霍夭在亲他,他只是被动的承受着。 霍夭的吻莽撞又克制,强势而热烈。 然而等两人赤忱相见,霍夭握住了他的手。 丑时末。 房间里的蜡烛都快燃尽了,霍夭才放过昏昏欲睡的许彦真。 许彦真的掌心是红的,大腿上干涸的白色下也是红的。 霍夭抱着他,借着灯火看他脖子上的玉珏。 手本来是搭在许彦真的身上,手臂却突然碰到了什么,他只是摸了摸,就认出了那是一块疤。 被烙铁烫出来的疤。 为了许夙为留下的疤。 他说他是个没用的兄长,可他用尽了自己能用的办法去保护许夙为。 只是…… “彦真,若你知道我那么卑鄙,还会心甘情愿吗?” 霍夭在心里无声询问。 许彦真自然是听不到的。 或许是太累了,许彦真睡了很久。 日上三竿了,他还没起。 霍夭轻轻把他放进被褥里,嘱咐了遥妆别去扰他,自己回了浮生居。 他在浮生居的卧房是不许别人随便进的。 房间里摆着三块牌位,其中两块是他父母的,另一块是无字牌位。 娘亲在的时候,这块牌位就在了。 霍夭给三块牌位上了一炷香,然后就静静地看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清晖院里。 许彦真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霍夭的身影。 他用手撑着坐起来就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到现在都还是酸的,腿也被磨破了,白皙的脚上全是清晰的指痕。 勉强穿了衣服,让遥妆送了热水进来,他擦干净了腿上和手上的白色,正想去找药师拿点伤药,一开门就看到了霍夭。 想到昨晚的事,他有些脸热。 霍夭倒是神色如常,几个大步到了他的面前,牵着他回了房间,反手将门关上,拉着他去床上坐下,接着就开始脱他的裤子。 许彦真急了,双手按住裤腰,“大早上,不行……” 霍夭拧眉,“快午时了。” 后知后觉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许彦真的脸更热了。 霍夭把他的手拿开,“给你擦药,想什么呢?” 都破皮了,不擦药怎么能快点好? 霍夭坐在床上,把他的两条腿都放在自己腿上,指尖勾了白色的药膏抹在他的伤处,又仔仔细细研磨开,十分细致,丝毫不像以往那个暴戾嗜血的魔尊。 觉察到许彦真的目光,霍夭抬头看他,“看什么?” 许彦真摇摇头。 霍夭又问:“疼不疼?” 许彦真默了片刻,再次摇头。 霍夭轻笑,“我手上没轻重,疼了就说,不然吃亏的是自己。” 这次许彦真点了头。 他想,他大概知道白澜为何会对霍夭如此痴情了。 长得好看,对伴侣又体贴温柔,会动心也正常。 霍夭后面就没再看他,只是专心擦药,等擦完了,把药膏给他。 “我若是忙得顾不上你就自己擦,一日两次,伤不重,擦两天就好了。” 许彦真不看他,胡乱点着头,把装着药膏的圆钵塞到枕头底下。 霍夭看他这样,觉得有趣,把人拉过来抱着笑他:“怎么弄个腿也能羞成这样?” 许彦真紧抿着唇不出声。 其实不只是羞,更多的是尴尬和感动。 他在三皇子府时经常受伤,不过寻策不会理会,即便是叫太医来了,太医也只把他当个奴隶,并不会专门有人照顾他。 偶尔他病了,寻策也只会骂骂咧咧说他体弱扫兴,然后把他折磨得半死不活。 霍夭是第一个如此细致地照顾他,还问他感受的人。 恍然间他生出一种感觉,觉得霍夭是真的可以依靠的。 这些话他不说,霍夭自然不知道,只是见他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便在他额上亲了亲。 或许是行过了亲密之事,霍夭对许彦真亲昵了不少,饭后还带着许彦真去逛阴山。 许彦真以前也常在阴山逛,不过那时他想着怎么逃出去,不仅没有心思顾及景致,走得也不远,都在主峰附近。 他去过最远的就是长老大选时和霍夭去的玉萼峰。 这次霍夭带着他去了云顶峰。 这是阴山上最高的山峰,上面有个观景台,能看到大片的云海,仿若置身仙境。 许彦真极少看到这样的景致,自然心生欢喜。 霍夭看他喜欢,自己也高兴。 “这里也能看日出日落,你若是有兴致,我们看完日落再走。” “嗯。” 见他点头,霍夭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现在离日落还有一会儿,先让我亲亲。” 许彦真的脸蓦地红了,但也十分配合,任由霍夭予取予求。 二人吻得难解难分,却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树下那抹白色的身影。 九年了!白澜想。 他跟着霍夭九年了,可霍夭对他从来不会这么亲近。 不只对他,不管对谁,霍夭都不会这么亲近。 带他去长老大选,带他来看景,为他身陷险境。 许彦真之于霍夭,太特殊了。 他看得生气,终于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转身离开。 霍夭抱着许彦真亲了许久,亲得许彦真人都要晕乎了才放开,把脸搁在他的颈窝里喘气。 许彦真的眼眸里带上了水色。 霍夭亲得太狠了,他招架不住。 看完了日落美景,二人往主峰走。 路过千障峰时,霍夭嘱咐道:“这儿是楚翊的地方,你没事别过来。” 霍夭外出时,楚翊要带人硬闯摩罗宫,这件事许彦真也听说了。 现在听霍夭提点自己,他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若非必要,霍夭不想见楚翊,不过不巧,往前走了没多远,正好看到楚翊从外面回来。 看到霍夭和许彦真并肩走着,楚翊脸色有些阴冷。 他在霍夭手里吃了不少亏,但总也不长教训,许彦真曾经拒绝帮他,他更想刺许彦真两句,便主动开口道:“主上当真宠爱许公子,这是陪着许公子逛景呢?” 霍夭笑道:“楚长老对本座的事如此好奇,是想伺候本座吗?” 本想给霍夭找不自在,却被霍夭反刺了一句,楚翊想起长老大选上的事,心情烦闷,拂袖而去。 霍夭带着许彦真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跟许彦真介绍那里是什么所在。 第38章 安平王 终于,到了苏弘恩的居所。 想起好几天没见到许夙为了,许彦真道:“我想去拜会苏长老,顺便见见夙为。” 霍夭知道他的用心,却不想让他去。 “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在练功,我们就别去打扰了。” 说话间,已经半拉着许彦真走了。 而此时,山峰后的山洞里,许夙为四周躺着的都是猛兽的尸体,全被撕开,鲜血淋漓。 少年面目狰狞地盘腿坐在中央,十指和脸上都是干涸的血,身上有着各种抓伤和咬伤。 苏弘恩的声音不断传入他耳中:“你是人,不是狼!你要主导白狼妖骨,让它为你所用,而非你听命于它!许夙为,你是人!” 许夙为猛然睁开双眼,眼瞳中的幽蓝逐渐散去,却又很快晕倒在地。 苏弘恩看他这样,不禁摇了摇头。 以妖骨为活人锻造筋骨,难道真的过于勉强了吗? …… 跟许彦真分开以后,青梧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灵都。 大皇子府的书房里,寻琛坐在书案前看书。 见她回来,寻琛放下书站了起来,“怎么样?彦真他们还好吗?” 青梧看了一眼被他放下的书,“嗯,我见到彦真公子的时候,他正和霍夭的人在街上,那些人看起来很关照他。” 寻琛放心了些,又问:“夙为呢?” “没见到夙为公子。” 寻琛双眉紧蹙。 他探查到的消息,是许夙为狂性大发才把许彦真从三皇子府带走的,也不知现在人怎么样了。 看出他的担心,青梧问:“寻策已经派人去阴山了,殿下何时出发去见两位许公子?” 寻琛摇头,“前日在朝上和寻策吵了一架,陛下罚我在府中禁足,我最近是出不了灵都了。” 青梧娥眉拧起,“陛下实在太偏心了!寻策那样的人品,陛下居然还对他如此纵容。” 寻琛嗤笑道:“他对寻策纵容是假,挟制我才是真。近两年我有些冒头了,他在防着我。” 许彦真现在既然有阴山庇护,只要记住他的话,不轻信从灵都去的人,想来不会有闪失。 厉国,邺都,安平王府。 近日白羽鹦鹉胃口不好,还掉毛,厉尘骁正在给它灌药。 管家进来,将从灵都探得的消息一一告知。 厉尘骁掰着鹦鹉的嘴把药往里灌,听完管家的禀报,脸上神色不变。 “他们被霍夭带走了?” “是,而且寻朝已经派人前往阴山,想要将许家兄弟带回。” 鹦鹉终于乖乖把药都吃了进去,厉尘骁也把它放回了架子上,眼眸里带上了一层阴翳。 “看来寻朝朝廷很闲啊。” 听着厉尘骁悠悠的声音,管家一时摸不准他的想法,正在琢磨,突然听见厉尘骁又开了口:“让人不惜一切代价把许家兄弟平安带来厉国,另外,即刻备马,本王要进宫。” 话音落,视线一转,看到院子里那片盛开的白摩罗,他的心情又有所好转。 皇宫里,新帝厉景渊正和瑞王厉云霆在下棋。 去年先帝驾崩,太子厉景渊继位,瑞王这个皇叔便时常进宫和他对弈。 年轻的帝王一子落下,含着笑意的眼眸抬起,“皇叔又让朕了。” 瑞王捋捋胡子,虽然一连输了三局,却并无不悦,“是陛下棋艺又精湛了。” 总管太监弓着身子进来,对厉景渊行礼道:“启禀陛下,安平王求见。” “哦?安平王来了?快请进来。”厉景渊说着,又和瑞王摆棋子。 不多时,一身红色朝服的厉尘骁步履稳健地进来,一见厉景渊便撩起衣摆跪下行礼。 “臣参见陛下。” 厉景渊过来,亲手将厉尘骁扶起,又给他赐了坐。 “父皇在时就准了安平王免跪,朕怎敢让你跪?朕在和瑞王下棋,安平王可有兴致观战?” 厉尘骁拱手,“臣今日进宫叨扰,是有要事启奏。” 厉景渊刚拿起一颗白子,听见这话又放回了棋盒里。 瑞王识趣地起身告辞。 瑞王走后,厉景渊才问:“爱卿有何事要奏?” 厉尘骁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臣请旨,带兵拿回栖海。” 厉景渊指间捏着一枚棋子,细细把玩着。 栖海并非海域,而是一处极其险要的关隘,也是厉国和寻朝的接壤之地,到底归属于谁,其实早就说不清楚了,但两国都想要。 毕竟栖海以北是兵强马壮的厉国,而栖海以南是民生富庶的寻朝。 只要拿下栖海,想要进攻这两个国家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容易许多。 这个地方就像是两国的咽喉。 咽喉被别人扼在手里,始终不能放心,因此栖海从古至今就是两国的必争之地。 二十多年前的栖海之战,厉国更是损失惨重。 思索了许久,厉景渊才问:“安平王多年主和,并不赞同厉国和寻朝开战,何以今日提起?” 厉尘骁道:“寻朝当年大败我军的北战军师许光清死了,陛下可知道?” 厉景渊颔首,“嗯,当时父皇才刚刚驾崩。” 厉尘骁道:“许光清虽是文臣,但熟读兵法,当年曾协助寻坤败我大军。如今他死了,寻坤膝下三子,长子寻琛不被器重,次子寻珂病重不朝,三子寻策荒淫无道,寻朝年轻一代只有一个不成气候的贺锋,正是我厉国拿回栖海的大好机会。” 厉景渊锐利的双眸深深地注视着厉尘骁,“可西北方的陈国这些年对我们也是虎视眈眈,朕刚登基,根基不稳,安平王若离开邺都,陈国趁机发难……” “陈国想吞并厉国,陛下想来也不甘心只维持如今的局面。”厉尘骁道。 厉景渊不语,但已是无声的默认。 他既为国君,自当以天下民生为己任。 陈国狼子野心,与其时时防备,不如主动出击。 看出厉景渊的意思,厉尘骁走近两步,低语了几句,之后才又如常道:“若是拿下栖海,我们再没有后顾之忧,到时想对陈国下手,也就不用瞻前顾后了。” 厉景渊神色复杂地沉默着。 许久,他叹了一声。 “父皇驾崩前,曾让朕多多倚重安平王。既然安平王觉得如今是大好时机,那便去做吧。” “臣遵旨!” “安平王既要出征,明日朝后,朕亲自为你点兵。” “谢陛下!” 次日上朝,厉景渊宣布了厉尘骁即将南征的消息。 下朝后,瑞王府。 管家看厉云霆只是神色如常地喝茶,小心道:“安平王南征,王爷怎么不劝?” “他想去打仗,本王劝什么?只不过……”拂开面上的茶叶,厉云霆啜了一口茶,方才道,“安平王多年没有上过马背了,本王倒是担心,他这次出征,还能不能平安无事的回来。” …… 许彦真好像又过回了以前在太傅府做大公子的日子,有人伺候着,他能过些闲逸的时光,甚至还画了一幅画,是在云顶峰上看到的景致。 霍夭进来的时候,他刚好收笔。 往纸上看去,层峦叠嶂,白云茫茫。 霍夭赞道:“画工不错。” 许彦真浅笑,“好久没画,生疏了。” 但他很轻松。 至少现在能有一片安宁,让他平心静气地作画写字。 他放下笔,望着霍夭道:“主上,我想下山去买点书。” 许夙为不能只练功,也得读书。 霍夭揽着他去床上坐下,“想要什么书?列个单子出来,我让人下山去买。” 第39章 妒意 许彦真却不赞同,“我想自己去,也要买些别的东西。” 霍夭的指腹在他脸颊流连,看他这么坚持,终究点了头,却还是说人他带两个人一起去。 许彦真一个人下山,他不放心。 许彦真刚要说话,就被霍夭压到了床上。 这些天霍夭夜夜都在他这里留宿,他本以为今夜也没什么不同,至多就是互相用手。 可到了后来,他发现和往常不一样。 他有些紧张,喘气都急了,按住霍夭的手,“主上……” 霍夭望着身下人慌张的脸,“怎么了?” 许彦真其实有些恐惧。 但想到这是自己答应霍夭的,又不能反悔,到底还是松开了他的手,“没……” 霍夭便俯下身来,吻他的脖颈。 一开始算不上舒服,甚至很疼。 他连脚都被掌控着。 但霍夭在此事上并不莽撞,哪怕是出了一身的汗,他也顾及许彦真的感受。 许彦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以往他都是被掠夺的,没有尊严,不像活人,而像是寻策的一个工具。 可是现在,霍夭顾及他。 他被磋磨得久了,所以连这爱侣间最寻常的体贴,竟也觉得是恩赐。 以至于他最后搂着霍夭的脖子,眼角滚落了泪。 霍夭给他擦尽了,问他:“哭什么?” 许彦真摇摇头,本来不想说。 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哑声道:“谢谢你。” 他终于也做了一回人。 不知为什么,只是三个字,却听得霍夭的心里发酸。 他把人抱起来,之后就再也谈不上温柔。 霍夭就那么睡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苏弘恩让人来叫霍夭,霍夭出去了半天。 回来已经是下午,一进摩罗宫就听说许彦真有些发热。 他去了清晖院,见许彦真正好在喝药,坐过去问:“怎么生病了?” 许彦真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遥妆小题大做。” 他这么说,又不让霍夭去问药师,霍夭也就没太在意。 可后来霍夭发现不对劲。 每次他跟许彦真一起“睡”了之后,许彦真就总是会不舒服,要么就是腹痛,要么就是发高热。 不像是巧合。 他想找药师问罪,怎么一点小病都治不好,可药师去了苏弘恩那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白澜进来了。 白澜是来看许彦真的,他以为这个时辰霍夭不在,看到霍夭,把指尖的银针收回了袖子里。 霍夭一看到他便招了招手,“正好你来,有事问你。” 难得他有事要问白澜,白澜微怔了怔,去了他面前,“主上请说。” 霍夭看着床上发热昏迷的许彦真,皱眉问道:“我记得你也懂一点医术?他总是腹痛,发热,以前身子也没那么弱,是不是次数太多了?” 他是病急乱投医了,可这话听在白澜的耳里,却像是在打白澜的脸。 霍夭五年没碰他。 以前虽然也经常在清晖院留宿,但不会将此事宣之于口。 白澜的目光里多了一分恨意,又怕霍夭看出来,所以急速收敛了,温声道:“要清理的。” 他太了解霍夭了。 那件事,霍夭从来都不会做。 果然,霍夭一愣,“什么?” 白澜看着他,“要洗干净,留在里面会不舒服。” 霍夭恍然。 他甚至不愿意出来,哪里顾得上给许彦真清理? 许彦真本就是有求于他,自然不会主动说这些让他扫兴。 知道是自己的不是,霍夭心里生了愧疚,让遥妆去烧水。 看霍夭为了许彦真那么上心,还亲自去给许彦真擦脸,白澜心里醋意翻涌,嗓音变了调,带了柔弱的哭腔:“主上,我也不舒服,我也疼。” 霍夭一心照顾许彦真,并未在意白澜说的话。 过了好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神情僵了一瞬,吐出两个字:“抱歉。” 说是抱歉,却并无几分真情实感。 白澜红着眼睛,转身出了清晖院,出了摩罗宫。 他去了云顶峰,去了霍夭和许彦真看景的亭子,一掌打过去。 雕梁画栋的亭子在刹那间成了一团废墟。 他不解气,不停出掌,把那每一块断木、每一片瓦都打成了齑粉,胸口却还在不停起伏着。 “许彦真!许彦真!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在摩罗宫里,他从来不敢这样大喊,怕霍夭听到。 可在这四处无人的山巅上,他终于敢喊出对许彦真的恨意。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 “谁?!” 白澜神色一凛,旋身就是一掌打出去。 楚翊侧身避开,看着白澜那一掌打碎了一块巨石。 他“啧”了两声,“没想到啊,你如今的功法已经精进到了这种地步?” 当初帮霍夭平定阴山乱局的时候,白澜可没这么强。 白澜收回掌,拂袖不语。 楚翊并不介意他的冷漠,“既然这么恨,那为什么不去杀了许彦真?” 白澜冷笑,“我杀了许彦真,主上会放过我吗?你想让他难过,那你怎么不去揭他的伤疤?” 他一步步走到楚翊面前,“去告诉许彦真主上睡过多少人,都是怎么睡的,看看许彦真还会不会留在他身边。” 楚翊眼眸眯起,“你想借我的手,帮你赶走许彦真?” “能杀了他最好,杀不了就让他滚出阴山,永远不要回来,或者让他怕主上,厌恶主上。”白澜眼神骤变,“你若是能办到,我许你魔尊之位。” 原本是想来挑拨白澜对付霍夭,没想到却能听他说出这番话,楚翊实在惊奇。 盯着白澜看了许久,楚翊问:“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居然拿这种话来诓我。” 白澜轻蔑地看他。 “摄魂术我练到了第九重,你赶走许彦真,主上必定动怒,你加上你手下的人若能和他打个两败俱伤,我趁着他虚弱的时候控制他,让他把魔尊之位给你又有什么难的?” 摄魂术…… 楚翊有些心动了。 可他不解道:“若他不是魔尊了,你还跟着他?” “我要的只是他,当年我跟他的时候,他也不是魔尊。”白澜讥笑,“你不是知道吗?” 第40章 假象 楚翊了然。 当初跟白澜在一起的时候,霍夭不仅不是魔尊,还是个傻子。 白澜长舒一口气,看着远处的云海,“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现在给我答复。” 看他说完就要走,楚翊叫住他问:“你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他?” 白澜回身看他,似乎在思索。 半晌,他道:“有道理。” 楚翊觉得这是要挟白澜的好时机,正在得意,却见白澜脸色骤变,眨眼间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还未反应过来,白澜已经抬起右手,屈指为爪,抠住他的颅骨,掌心魔气随着口中咒诀缓缓涌入他的脑海。 念完咒诀,白澜松开手,楚翊神情已经变得呆滞。 “你今天见过白澜吗?”白澜问。 楚翊讷讷摇头。 白澜嘴角轻扯,“知道该做什么吗?” 楚翊呆愣地点头。 “那便去吧。” 楚翊便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远,他便恢复如常。 看着他的背影,白澜心里全是对他的讥嘲。 在阴山这么多年,楚翊以为自己和他一样,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二代吗? 不过,纨绔二代,其实也很让人羡慕啊。 他突然又自嘲地笑了笑。 算了,他是做不成了。 …… 自从发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之后,霍夭就时时自省。 许彦真休养好的头几天,他都没碰许彦真,弄得许彦真心中很是惴惴。 许彦真怕霍夭厌了他,不遵守承诺,不管许夙为了。 好在霍夭没让他担忧太久。 而且这次温存过后,霍夭没有留在里面,而是会用热水给他清洗。 他被照料得更细致,对霍夭也更感激。 这夜清洗过后,霍夭抱着许彦真在窗边看月亮,勒令他以后再有不舒服的一定要说,许彦真应了。 因为病了好些天,买书的事就一直被耽误着,现在许彦真好了,就带了遥妆和霍夭的两个心腹,一早就下了山。 不只买了书,他还买了笔墨纸砚。 想着许夙为毕竟还小,又去给许夙为买了些镇子里的特色小食。 结果刚付完钱,突然被人捂住口鼻拖到了一条寂静的巷子里。 许彦真情急之下就要拿出青梧给他的匕首,挟持他的人却松了手,对他拱手道:“许公子,属下冒犯了。” 许彦真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他原来认识。 这是贺锋的副将。 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见他害怕,赶忙道:“公子别担心,我已经让人把阴山的人引开了。将军让我来救公子回灵都,公子跟我走吧。” 许彦真靠在墙上,后背紧贴着墙壁,毫无缝隙。 见他不说话,那人又道:“若您是担心二公子,那大可不必,陛下有意攻打阴山,到时候必能救出二公子,让你们兄弟团聚。” 许彦真的手抠紧。 这是在威胁他。 思索了片刻,他道:“夙为在霍夭手里,我若走了,霍夭会对夙为不利。你让贺锋半月之后到这儿等我,我想办法把夙为一起带出来。” 副将有些急切,“我跟你回阴山救二公子。” 许彦真摇头,“你们想必在这儿等了有一段时间了,若阴山真的那么好上,你们也不会一直在这儿等着。” 副将低下了头。 阴山上守卫重重,他们暗中试了好几次都不行,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在山下等着。 可是贺锋让他尽早把人带回去。 这可怎么办? 看他满面愁容,许彦真道:“就按我说的做,我一定要亲自把夙为带走。” 副将见劝不动他,也没了别的办法,只好拱手道:“好,属下这就传信给将军。公子在阴山一定要保重,将军很快就来接公子。” 许彦真应下了,“霍夭的人都很谨慎,你们别轻举妄动,免得露出破绽。” 有了许彦真的话,副将安心不少,即刻传信回了灵都。 许彦真回了街上,路过一家私塾,驻足片刻后去了街角的当铺。 他拔下头上的玉簪子当了些银两,用这银两请了私塾的先生和他回去。 那先生原先并不知道要去的地方是阴山,等知道的时候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霍夭见许彦真下山一趟满载而归,居然还带回来一个活人,不禁有些好奇,“怎么还带个人回来?” “给夙为请的老师。”许彦真答道。 霍夭剑眉微蹙,“你足以当他的老师。” 许彦真低着眉眼,低声道:“我想多陪陪你。” 霍夭即便心里有疑惑,听到这话也消了大半,让人把东西和先生都送去苏弘恩那儿。 他还告诫先生:“只要教导好夙为,本座不会亏待你,但若教不好……” 一听霍夭要威胁先生,许彦真赶忙道:“这是我特地请来的先生,要礼遇。” 霍夭便收了凶悍眼神,只对遥妆道:“带过去吧。” 那先生正吓得抖如筛糠,一听霍夭的话便立刻跟上了遥妆的脚步,匆匆离去。 见他走得那么急,霍夭问许彦真:“本座这么吓人?” 许彦真赞道:“主上威严无双。” 霍夭被他取悦到,带着他去浮生居用晚饭。 花圃里又有花开了,但依旧是一片黑色,连一片白色的摩罗花瓣也没看见。 霍夭并不失落,看见许彦真眉眼间似乎有些惋惜,他还安慰道:“五年了也没开出一朵白的,我习惯了。” 许彦真真心道:“主上很有耐心。” 而且也不急躁。 跟霍夭相处越久,他就越能发现霍夭的优点。 霍夭亲他一下,“你是越来越懂得怎么让我高兴了。” 说着话,又去看他的花,专心侍弄。 许彦真看着花圃里的霍夭,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如果他不在阴山了,霍夭还会如约庇护许夙为吗? 如果他突然走了,许夙为会不会怪他…… 他想去看看许夙为。 两天后,他准备去苏弘恩的住所,嘱咐许夙为不仅要好好练功,也要好好念书。 半路上,他遇到了楚翊。 曾经楚翊找他合作过,他那时明确了立场,现在和霍夭又是这样的关系,和楚翊自然也就成了敌对。 他本想无视。 可楚翊却在擦肩而过时叫住了他:“霍夭有没有跟你讲过他以前的事?” 许彦真脚步不停。 霍夭的过去无非就是有过多少人,有多荒淫。 经过和霍夭多日的相处,他已经能确定,那只是霍夭做出来的假象。 对于假象,他又何必在意? 第41章 当初 楚翊看出了许彦真的意思,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问:“那他又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当众云雨,就是为了装傻活下去?” 许彦真的步子猛然顿住,回头看着楚翊。 见他终于停了,楚翊笑出了声。 “他没跟你说过,对吧?” 楚翊缓缓走到他近前。 “不要紧,他没告诉你,我来告诉你。你别看他如今是阴山魔域的王,掌管数万魔修,可曾经他为了活命,做过最没有廉耻的事,比青楼妓子还不如。他当着许多人的面与人苟合,我让他上谁他就得上谁,那时候的他,不过是我取乐的工具。” “啪——” 楚翊话音还未落地,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许彦真的手有些发麻。 如果不是没有功力,他绝不只是打楚翊一个嘴巴这么简单。 “楚翊,你没有资格嘲笑一个用尽全力活下去的人。”许彦真掷地有声道。 楚翊怒视着许彦真。 居然敢打他? 这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废人,居然也敢如此羞辱他? 楚翊伸手就要去掐许彦真的脖子,不过手还没碰到许彦真,就见一道魔气挥了过来。 他飞快收回了手,这才看到打出那道魔气的人正是霍夭。 霍夭已经到了许彦真面前,神色竟是无比温柔。 “他有没有伤到你?” 许彦真摇摇头,“没有。” 霍夭这才放心,等看着楚翊的时候,眼底已经一片冰凉,“你是真不长记性。” 曾经的霍夭低贱无比,只能任楚翊欺凌,楚翊高高在上惯了,沉不住气。 更何况,他如今脑子里还响着白澜的声音。 他阴阳怪气道:“我不过是跟你的新宠讲讲你的过往,你这么生气做什么?看你这么宠他,不如挑个天高气爽的日子,你再像以前一样给我表演表演,如何?” 霍夭眼底的阴翳愈发重了,抬手就是一道魔气狠狠打在楚翊的胸口。 楚翊当即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虽然受了重伤,可楚翊不仅不恼火,反而畅快地笑了。 “霍夭,你如今高高在上又怎么样?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当初那个低贱的傻子!当年我就该不顾一切让你给我……” 霍夭一脚踩上他的喉咙,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楚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楚翊喉咙被踩着,但眼神依旧桀骜无比。 霍夭脚碾了碾,想把楚翊的颈骨碾碎。 许彦真却突然想到,霍夭说留着楚翊有用。 他既然还没杀了楚翊,那就说明还没到时候。 想到这儿,许彦真赶紧劝道:“主上,切莫冲动。” 听到许彦真的声音,霍夭暴戾的眸子渐渐有了一丝清明,转头就见许彦真正略带焦急地看着自己。 怔了片刻,他把踩在楚翊喉咙的脚抬起来,对许彦真道:“我送你回去。” 闹了这么一场,许彦真不好现在提去看许夙为的事,只能先跟着霍夭回了摩罗宫。 今天的霍夭格外沉默。 许彦真怕引他多想,所以不敢多看他,却突然想起来长老大选上,霍夭对楚翊做的事。 以及在山下的客栈里,自己只是问他楚翊是否曾对他做过什么,就引得他勃然大怒。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是自找的。 谁被提起屈辱的往事会不恨、不怒? 进了摩罗宫,霍夭让许彦真自己回清晖院,说完就要回浮生居。 却被许彦真拉住了胳膊,“主上,去我那儿坐坐吧。” 霍夭其实想一个人静静。 可是看许彦真望着他的样子,到底还是换了去处。 日渐西斜。 许彦真让遥妆拿了两壶酒,之后就关上房门,给霍夭倒酒。 霍夭却没有喝酒的心思,冷声道:“你若想走,我随时可以让人送你下山。” 他想,许彦真知道了那些事,大概是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 许彦真倒酒的动作停了一瞬,很快又将杯子斟满,把一杯酒放到了霍夭面前。 霍夭没喝,他也没劝。 屋子里静了许久,最后还是许彦真先出了声:“主上知道,我爹以前是寻朝的太傅,他年轻时和陛下一起出征过,赢了厉国,后来在朝廷上也算得意,所以我自小日子过得不错。” 霍夭沉默着,喝了一口酒。 许彦真续道:“可是后来,我家遭逢巨变,我们父子三人被下了狱,我爹自裁,我和夙为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成了奴籍,又被寻策买回府去。” 霍夭抬头看着许彦真,就见许彦真红着眼眶饮了一杯酒。 “我为了自保委身寻策,在三皇子府时,他曾……” “别说了。”霍夭拿过他手里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过去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许彦真郑重道:“我只是想告诉主上,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为了活下去没有错。我也想过轻生,可想到许家的冤屈,想到年幼的弟弟,我得活着,无论受了什么屈辱,我至少得活着,我活着才有机会还许家清白,才……” 霍夭突然打断他的话:“若我伤天害理了呢?” 许彦真微怔。 霍夭道:“如果一个人无端被我卷进暗局,这算不算伤天害理?” 许彦真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霍夭苦笑,“楚翊跟你说了些什么?” 许彦真闭嘴不言。 霍夭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我告诉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果真说了。 他是四岁那年被楚涟养在身边的。 原本一切看似平和,可是苏弘恩发现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暗中调查,才知道是楚涟在他的饮食里下了药,想慢慢毒死他。 为了保命又不打草惊蛇,他开始装疯卖傻。 但是他一直在修炼。 楚涟见他居然一直长到了十几岁,有些惊讶,但看他痴痴傻傻的,于是也没有继续在他身上花心思,只当是养着一个废物。 霍夭自然不甘心当一个废物。 他瞒着别人,在苏弘恩的指导下继续修炼,好在尚有天赋,十几岁时就已经小有所成。 可他没有绝对的把握和楚涟对抗,只能继续韬光养晦。 第42章 “傻子” 偏偏有一天,他在修炼的时候被楚翊和一帮人发现了,虽然他蒙着脸急速地逃了,但是楚翊他们一直在追他。 霍夭跑到了一处水潭,里面有个少年在洗澡。 他顾不上那么多,只对着那个少年做了个拜托的手势,纵身跳进了水里,希望能避过楚翊的追捕。 他躲进水里不久,楚翊就带着人追了过来。 水潭里的白嫩少年突然看到这么多人,有些害怕。 楚翊冲着他瞪了两眼,“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人急匆匆的从这儿经过?” 少年讷讷地摇头,一副被吓傻的样子。 楚翊蹙眉,又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 他在想这人是不是刚刚山洞里看到的那个人。 看样子不像,那人要壮一些。 身边一个人劝道:“少主,算了吧,就是一个偷偷摸摸躲起来修炼的人,别找了。” 楚翊却道:“他一个人躲在那种地方修炼,看到本少主就跑,谁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我非得抓他回去,好好拷问一番。” 水潭中的少年听到他们的对话,眼睛亮了一下,目光盯着楚翊,有些惊喜,“你是阴山少主?” 楚翊皱着眉看他,片刻又得意道:“是啊,怎么了?我是阴山少主,魔尊楚涟就是我爹,厉害吧?” 少年一喜,刚要说话,却在这时,他的身后站起来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霍夭。 霍夭看似从后面抱着少年,其实在衣服的遮掩下给少年打了一个禁制,让少年不能开口和行动。 楚翊等人看霍夭突然从水里冒出来,都吓了一跳,指着霍夭道:“傻子?你怎么在这儿?” 霍夭抱着少年嘿嘿地笑,不说话。 有个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神情突然变得古怪,凑到楚翊面前小声说了句什么。 楚翊的神情霎时间变得更加古怪。 他盯着霍夭左看右看,表情一言难尽,“傻子,你抱着他干什么?” 此时霍夭也实在找不出别的说辞,只能嘿嘿笑着,指着怀里的少年傻呵呵道:“他,好看,我的。” 楚翊顿时悚然,身子都往后仰了仰,“还真是……” 可他觉得不对。 他招手叫过来刚刚凑到他耳边说话的那个人,“傻子也懂那事?” 那个人猥琐地笑着,“懂不懂的,我们哪能知道?” 楚翊见过有人一起双修,甚至去过山下的青楼,想着这人的话,觉得有理,便又盯着霍夭。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刚刚我看到的人是不是你?” 霍夭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只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好像很怕他似的,口中嘟囔道:“我的!你不许抢!不许抢!” 楚翊被逗笑了,招呼着左右,“你们看,这傻子还挺护食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突然想起看人一起双修的画面。 他问身边的人:“你们说,这傻子懂不懂怎么做?” 立刻有人喊道:“让他做给我们看不就知道了吗?我还没见过两个男的做那事呢,让他给咱们看个新鲜。” “是啊,少主,他不过就是个傻子,还不是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霍夭抱着少年的手逐渐收紧,甚至在少年的身上掐出了指印。 在听到楚翊说出那句“你现在上了他我们就相信你”的时候,他甚至想过把楚翊他们全都杀了。 可是他又想起了苏弘恩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们现在羽翼未丰,如果和楚家父子发生正面冲突,暴露了实力,那这么多年来的筹谋就全都白费了。 于是,他又笑了。 “上,上,嘿嘿……” 他当着楚翊和那些人的面,在那个水潭里,把怀里的少年占为己有。 那个少年,叫白澜。 楚翊等人看了一场活春宫,兴致大好,说了些荤话就吆喝着下山去青楼了。 霍夭不仅是初次,而且要伪装成一个傻子,自然更要做出一副不得章法的模样,于是也没有耐心琢磨,把白澜弄得浑身是伤。 白澜被霍夭抱上岸的时候,身上的禁制也被解开了。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遭遇奇耻大辱,看到已经没了方才傻子模样的霍夭在穿衣服,动了杀心。 然而手刚刚抬起来,手腕就被霍夭扼住。 同样是少年,霍夭眼眸里的阴狠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笃定道:“你刚才想出卖我。” 白澜的手颤了颤。 在水潭里的时候,他确实想出卖霍夭讨好楚翊。 他现在后悔了,可为时已晚。 “那又怎么样?你想杀了我?” 霍夭把他的手甩开,“我没那么蠢,现在杀了你,楚翊那儿不好应付。你跟我回去,只要以后规矩点儿,我不为难你。” 霍夭确实没有再为难过白澜,甚至对白澜还不错。 楚涟平时让人给霍夭的饭菜很不好,霍夭就会去厨房“发疯”,给白澜拿些好的饭菜回来,每次都闹得人仰马翻。 可他毕竟只是个“傻子”,骂也骂不听,打也打不怕。 所以楚涟干脆让厨房给他准备些好的饭菜。 因为这个,那些人总调侃他“疼媳妇儿”。 后来渐渐的,白澜也就收了杀霍夭的心思。 他杀不了霍夭,而且霍夭一直在偷偷修炼,他知道霍夭有大事图谋,渐渐也就对霍夭有了几分期许。 更何况,霍夭长得实在好看。 能跟这样的人一直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原本他们都以为事情会一直这样下去,便都等着霍夭羽翼丰满,对楚涟一击而杀。 可事实远远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楚翊没有找到那个在山洞里练功的人,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个人是霍夭。 他甚至有了一个想法:霍夭会不会根本就不傻,他所表现出来的模样都是假的? 有了这个猜想,楚翊毛骨悚然。 他想杀了霍夭,可楚涟不让他跟一个傻子计较,所以他去找了十来个人,又让人把霍夭带过去。 那天霍夭被带到了楚翊的住所,看着这里比平时多了那么多人,一脸茫然。 楚翊就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看他,“这些人长得好不好看?” 霍夭的脸还脏兮兮的,他看看那些人,嘿嘿地笑着,揉着鼻子说:“好看,好看。” 楚翊便笑,“那我把他们都送给你好不好?你就像上次在水潭里那样,把他们上了。” 第43章 “治病” 霍夭哪怕再厌恶,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按楚翊说的做。 不过有些长得一般的,被他“嫌弃”的挑出去了。 楚翊嘲讽他:“你个傻子还尽知道选美人?” 霍夭也不反驳,就傻笑,当着他的面跟那些人交合。 楚翊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看他筋疲力尽了就给他吃药,后来还找来人一起看。 他甚至盯着霍夭的脸,也产生了一点儿旖旎的想法。 虽然是个男人,但长得是真漂亮啊,比青楼里的花魁还好看。 他眼眸深暗,扯着霍夭的头发命令:“给本少主咬。” 霍夭当时手里还掐着一个人的腰。 他想杀了楚翊,但不能杀,就把心里的怒意全都发泄在了身下人的身上。 就在楚翊越来越靠近他的时候,苏弘恩跑进来,说楚涟找楚翊,楚翊才作罢。 可即便如此,楚翊对霍夭的折磨也远远没有结束。 他居然看上瘾了。 后来更是闲着没事就找霍夭来给他“表演”。 时间一长,霍夭对这事有了阴影,不过楚家父子倒是深信他是个傻子。 也是这样的阴影让霍夭更加刻苦的修炼,在之后的长老大选上,他一连挑战了十位长老,和楚涟交手时已经快要力竭。 可就是想着这些事,想着隐忍十几年的原因,他才撑到了最后。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跟他提那样的要求,敢让他做那种事给人取乐。 但他也有了隐疾——他于此事极难起欲,若是起了,便是暴虐。 讲完旧事,一壶酒见了底。 倒完了最后两滴,霍夭自嘲地笑着问许彦真:“现在你还觉得,我干净吗?” 许彦真一直看着霍夭,眼眶通红。 他以为自己遭遇的已经是人间疾苦,可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寻策更变态的人。 所以霍夭纵容白澜杀了那些男宠,是因为屈辱。 他留着白澜,是因为愧意。 对于霍夭的问题,许彦真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把人抱住,用最笨拙的方式安慰他:“我有什么资格说你?我的过去也那么不堪。” 正如他对楚翊说的,谁都没有资格嘲笑一个身处困境仍奋力求生的人。 “霍大哥,都过去了。等办完你想办的事,你就杀了楚翊。”许彦真道。 霍夭曾经说过,被人欺辱不是他们的错。 若是迈不过那道坎,便杀了对方,方能解了心结。 霍夭扳着他的肩,“你不觉得我脏?” 许彦真摇头,认真道:“求生的人即使满身污泥也不脏。” 看着怀里的这个人,霍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好像暖暖的,涨涨的。 他低头吻住许彦真的唇,将人抱去了床上。 刚和许彦真在一起的时候,霍夭其实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可他发现,原来想控制住没有那么难。 只要内心里惦记着不要伤了这个人,他的凶就会被收起来。 可他还是耍赖似的在许彦真耳边低语:“彦真,帮我治病。” 屋外,明月早已高悬。 许夙为和妖骨虽然还没有完全融合,但也逐渐趋于稳定。 前几天他见到了许彦真特地从山下为他请来的先生,当时就想回来看看许彦真,只是那时他的身上都是伤,怕许彦真担心,所以才拖到现在。 在苏弘恩那儿练完功,又写完了先生吩咐的作业,他才收拾了回摩罗宫看许彦真。 霍夭有吩咐,他们兄弟俩是可以随意进出摩罗宫的,所以守卫没有拦他。 可是回了清晖院,到了许彦真的房门口,他却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声音。 那是……许彦真的声音,而且绝不是正常情况下的痛叫。 他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他知道这是有人在欺负他哥哥! 许夙为满心的欢喜化为怒意,猛地推门而入。 床帐落着,但床摇晃得厉害,借着烛光,他能看到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影。 许夙为霎时暴怒,手背上青筋暴起。 “混账!你给我滚下来!” 他想去床上逮人,可里面却先打出了一掌,他被掀翻在地。 床帐掀开,穿着里衣的霍夭从床上下来,又把帐子掩好,看着许夙为的眼神满是漠然。 “你敢欺负我哥!我要你的命!” 许夙为跳起来就往霍夭冲过去,手掌化成锋利的狼爪。 可他毕竟修炼的时间尚短,即便融了妖骨也才堪堪入门,哪里是霍夭的对手? 霍夭轻轻巧巧挡住他的攻势,将他的狼爪打了回去。 许彦真听到外面的打斗声,生怕许夙为受伤,一边喊着住手一边快速穿好里衣下来。 “夙为,住手!” 看到许彦真,许夙为这才没再跟霍夭纠缠,去了许彦真面前。 他忍着没哭,但说话已经带了哭腔:“哥,你有没有事?是不是他逼你?你别怕,我这就去杀了他!” “别!”许彦真把许夙为抱住,不让他乱动,又请求地看了看霍夭,“主上,我想跟夙为单独谈谈。” 霍夭颔首,从容地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虽然被打断了不太痛快,但是抬头的时候,霍夭看到了高悬的明月。 似乎比平时要亮。 他唇角露出一抹浅笑,回了浮生居。 许彦真关好门,这才拉着许夙为问:“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哥,霍夭是不是用我威胁你?他是不是……” 许夙为还要再问霍夭的事,就听许彦真道:“他没有逼我,也没有威胁我,是我自愿的。” 许夙为僵在原地。 他不明白。 “为什么?你……你不是喜欢贺大哥的吗?” 听许夙为提起贺锋,许彦真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他牵着许夙为去桌边坐好,扶着他的双肩问:“夙为,你信不信爹真的勾结厉国?” 许夙为想也不想的就摇头。 许彦真欣慰地笑了。 “我也不信,所以我们要为许家平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哪怕只剩一个人了也要活下去。霍夭……他待我好,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不要误会他,至于贺锋,我和他不可能了。” 许夙为不懂。 他理了一会儿,似乎理明白了什么。 “哥,你跟霍夭在一起是因为霍夭很强大吗?是因为他能保护我们吗?” 第44章 喜欢 许彦真一时无言。 一开始确实是的。 可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对霍夭多了些认识,似乎也多了些别的什么。 他的犹豫被许夙为误会了。 许夙为猛地站起来,正色道:“我也可以保护你,你不要委屈自己,我们现在就可以走,哥,我……” “夙为,你冷静一点,我喜欢霍夭。” 许夙为还没说完的话被彻底堵住了。 如果许彦真是为了自保才跟霍夭在一起,他不想让许彦真这么委屈。 可若许彦真是喜欢霍夭,那就不一样了。 但…… “那贺大哥呢?你不喜欢他了吗?” 许彦真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了自己的猜想:“贺锋已经变了。夙为,你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如果以后有人来阴山找你,不管对方是谁,你都不要相信,哪里都不要去。” …… 霍夭早起,一开门就看到许夙为站在门口,也不知等了他多久。 昨夜见面的情形实在有些糟糕,所以哪怕是霍夭,在看到许夙为的一瞬间也有些尴尬。 但好在那尴尬很快就消失了,他把人叫进了屋里,“彦真有没有看出什么?” 他是问妖骨的事。 许夙为默了片刻,“没有。” 当时他急了,如果不是霍夭及时把他的狼爪打回去,那许彦真一定会看到。 到时候他就解释不清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跟霍夭道歉,而是神色认真地问:“你对我哥是不是真心的?” 没想到他居然会跟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霍夭觉得有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你对他是真心的,我没什么好说的,可如果不是,即便你对我有恩,我也不会放过你!” 也不知是不是换了妖骨的缘故,许夙为脸上的稚气褪去不少,眼底也有了些阴郁。 霍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跟你说过……” 许夙为狠声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事不能成的时候要忍耐,可我这是警告你。你如果对我哥不是真心的,哪怕我现在拿你无可奈何,以后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霍夭点点头,“很好,你就抱着这样的念头去练功吧,这样以后不管谁动了许彦真一根头发,你都能让对方付出代价。”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兄弟俩的命门都是对方。 许彦真之于许夙为,无疑是最好的励志丹药。 许夙为重重握拳,“我会的!还有,那个白澜……” “白澜的事不用你管,我自有打算。” 那毕竟是霍夭的人,听霍夭都这么说了,许夙为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要回去上早课了。 走到门口,他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回过头对霍夭正色道:“我哥以前过得不好,既然他喜欢上你了,你好好对他。” 许夙为说完就走了,没有看到霍夭手里端着茶杯,却久久没喝的模样。 许彦真……喜欢他。 许彦真喜欢他。 霍夭最后也没有喝这杯茶,而是去了父母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 “娘,彦真喜欢我……您说他的眼光怎么这么差?居然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 白澜本以为把霍夭以前的事都告诉许彦真就能让许彦真对霍夭敬而远之。 可是没想到,许彦真不仅没有厌恶霍夭,反而跟霍夭更加亲近了,他经常能看见两人在摩罗宫内同进同出。 他怕被霍夭发现自己对楚翊用摄魂术,又不敢再轻举妄动。 为了让自己少生点儿气,他只能深居简出。 而楚翊那天被霍夭打伤了,还没休息好就被人带去了摩罗宫。 进了书房,看到霍夭坐在书案前处理事务,楚翊有些不耐烦,双眉紧拧,“你有什么事非得让我来这儿说?” “没什么,只是想着,是不是该让你见见令尊。”霍夭语气慵懒地回答。 楚翊心里一惊。 难道霍夭已经得知了他和楚涟有联系的事? 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 突然又想到这可能是霍夭在诈自己,楚翊随后做出一脸恼怒的模样,“你胡说什么?我爹都死了好几年了……你想杀了我?” 霍夭抬头看着他。 看了片刻,突然勾着嘴角笑了。 虽然在笑,却笑得阴冷邪肆,令楚翊觉得毛骨悚然。 “霍夭,你……” “你不是前不久才去看过他吗?现在跟我装什么?”霍夭起了身,缓缓往楚翊面前走着。 反正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撕破了脸。 以前霍夭有着某些固执,可是他突然又想,既然语言上的威胁对楚涟没用,那不如来点儿更刺激的。 踱步到了楚翊面前,见楚翊还想辩解,霍夭先出声了:“你不会以为,你潜进我书房见楚涟的事我不知道吧?还是你以为,如果不是本座刻意安排,你会知道楚涟还活着?” 楚翊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神色骇然。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霍夭好像一直在和他玩。 霍夭就像捕猎者,而他,就像一直被霍夭玩弄的小老鼠。 他以为自己做的一切很隐秘,可是实际上,霍夭什么都知道。 楚翊咽了口唾沫,“霍夭,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本座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善心大发,想让你们父子团聚而已。” 说话间,霍夭已经开了书房的机关。 楚翊还在想着这其中会不会有诈,霍夭却已经一脚把他踢进了密道里。 他顺着台阶滚下去,滚到了楚涟面前,人被摔得七荤八素。 楚涟看到楚翊出现在这儿,还以为他是悄悄来找自己的,可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见了台阶上传来的脚步声。 是霍夭! 难道是霍夭发现了什么? 他扭头看去,才发现下来的不只霍夭一个人。 霍夭还身后居然还有五六个人。 以前霍夭来拷问他从来都是自己来,这次不仅带了那么多人,还带来了楚翊…… 他到底想干什么? 楚涟的心里警铃大作,连声叫着楚翊,好不容易让楚翊清醒了过来。 楚翊还没站起来,就被霍夭隔空一掌打在腿弯上,人又跪了下去,就跪在霍夭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