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李绚刘瑾瑜》 第一章 【大雨之夜,宰相孙女】 上元二年,乙亥,五月,仲夏。 雷霆划破夜空,转眼已横跨大半个天域,轰雷滚滚而来。 雷光照亮了夜雨下催着马匹急速前进的一道人影,单人独马。 【雷声阵阵急风起,黑云滚滚雨点急。】 【少年,你不觉得此时应该赋诗一首!】 马上骑士突然紧紧一攥手里的缰绳,“嘶咧咧”,高头大马立刻半身而起,停在了半路上。 斗笠之下,李绚无奈的看着半空出现的提示词,忍不住叫道:“你的诗能不能上档次一点,正经一点,一路了。如果你想要教我做一名诗人,那么麻烦展示点有用的。” 仿佛被激怒了一样,半空中,一连排的诗句突兀的出现在了李绚身前三米的半空的雨幕中。 【雷车驾雨龙尽起,电行半空如狂矢。】 【惊雷势欲拔三山,急雨遂作倒百川。】 “虽然我读书少,但也知道前面那句是陆游的诗,后面那句是宋代洪炎的诗,不巧,他和我一样是南昌人。” “缝合怪!” 似乎被一句“缝合怪”刺激到了,半空的提示词条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自他从龙虎山携秘药北归以来,这提示词就不停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总是莫名奇妙、没规律的出现,说上一堆废话之后,不过偶尔也来点有用的东西。 李绚总有种感觉,这提示词条像是在试探他,试探他真正的心中所想。 收回心思,李绚抬头望去,夜雨之下,侧前方的山脚下隐约闪过一点灯光。 灯光所在,自然就有歇脚之处。 “驾!”李绚不再多想,立刻扭转胯下的棕色健马,驶离大道,朝灯光所在的山脚急驰而行。 时节不过刚刚进入仲夏,但老天爷变脸的速度还是快的让人措不及防。 李绚之前才刚在登封歇脚,打算在今夜就抵达神都,然后就被突然而来的倾盆大雨浇个正着。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马侧的箱子里放着他在龙虎山为天皇李治求来的治疗风疾的珍贵秘药。 虽做了妥善的保管,但也经不起持续不停的雨浇。 这药有没有效不说,但这突然冒出来的诡异词条……这来自龙虎山的药,他真的能送到皇宫吗? 说时急那时快,山脚的灯光转眼已在跟前。 一座外墙彻底垮塌的破旧古观在雨幕中显现出来。 来不及细看,李绚骑着高头大马直接就冲了进去。 一时间呵斥声、刀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破旧的古观中此时竟已满是人影。 李绚手里缰绳瞬间勒紧,”嘶咧咧”,棕色大马一瞬间半身而起,但紧接就稳稳的坐在地面。 速度由极快转为极慢,骤忽间已经彻底的停了下来。 马匹带起的雨珠在强大力量的控制下,直接打落在四周的石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但终究没有洒到人群身上。 “抱歉,诸位,急切之间请多宽佑。” 李绚干脆利落的从马上跳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所有人,在场众人声音立刻就低了下来。 黑衣骑士高大身材的压迫,冷峻的眼神似在咽喉间萦绕。 一只还按在了马鞍上,仿佛藏有利刃随时扑出。 众人此时惊疑之间,不由后退两步,眼中满是警惕。 一躬手,李绚没有诚意道歉的同时,也在打量着古观当中目下的情形。 整座古观面积不小,东侧是两辆被驾进来的宽大榆木马车。 四周护卫的数名褐衣护卫,手里都是笔直的黑色横刀。 被数名护卫围在东侧的墙壁下,透过人缝,隐约能够看到两道人影坐在木凳上烤火。 两侧有管家和侍女在照料收拾,似乎他们这群人也是刚来不久。 一对恬静的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眸,突兀出现在李绚视野里。 那眼中似有星辰,让人沉迷。 尽管带着一丝好奇,但也仅止于好奇,察觉和李绚对视后,眼睛的主人平静的点头,然后径直转了过去。 健壮的身躯突然挡住了视线,一名护卫向左移了一步,同时目光凶狠的瞪向李绚。 李绚有些发愣的点点头,然后慢慢的转身,但眼角余光仍旧不时的扫向那边。 就见在半空中,令人感到惊魂一瞥的女郎头顶,熟悉的词条再度出现。 【刘瑾瑜:宰相孙女,聪敏精巧,沉静怡人,温文可淑,——可撩】 原来是宰相孙女,倒是…… 宰相孙女倒也罢了,可撩是什么意思? 让我现在撩吗? 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宰相护卫,李绚忍不住心里一阵的哭笑不得。 唐朝实行群相制,尚书,门下,中书三高官官均为宰相,但目前姓刘的只有一位,左相刘仁轨。 就在旬日之前,太子李弘病逝。 时人皆传为天后所谋,母子相残竟至于此。 皇帝急召鸡林道大总管、乐城县公刘仁轨至神都,任尚书左仆射,主持政务,平衡权利。 朝中的权利之争早已如火如荼,他现在就搅进去,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突然这位宰相孙女头上的词条一变。 【刘瑾瑜:宰相孙女,心思细腻,擅长政务——可撩(喜菊如痴)】 【心思细腻,擅长政务】 上一个这样的人,还是他们的天后吧。 这位宰相孙女竟然还有这种能力。 左相原来一直都有这位孙女在帮忙处理政务,怪不得刘瑾瑜现在要入神都。 喜菊如痴,那么……不,这是在干什么,给他推荐王妃吗? 转过身,李绚看向古观的另一侧。 莫名的,那双黑色的眼眸总令人难忘,他的心思已经起了变化。 另外一侧同样是数道身影聚在一起,一名身穿着粗布短袍,黑布短靴,头戴黑色毡帽,脸上满是沧桑,四十岁许,看似首领的人物,对着李绚微微躬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算是打过招呼。 不远处是两辆马车,马车上各装满了六七个大箱子,似乎是在运送什么货物。 李绚平静点头回礼,这是一队往来商旅,看起来普通的往来商旅。 李绚人就站在马匹前,始终挡着马身一侧的箱子。 没有任何人朝他的箱子窥探,一侧是带着家眷的左相家属,一侧是谨慎畏惧的商旅,后来威胁反而要大一些。 回过身,古观的中央站立着一位石刻的天神塑像,不知是否因为年深日久,天神雕像上已处处裂缝,头也掉到了小半个,四肢折断,上面挂满蜘蛛网,根本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哪位尊神。 摘下头上的黑色斗笠,众人眼中的黑衣骑士的面貌露了出来。 手腕皮肤白皙,身臂修长,面如冠玉,剑眉星眸,挺鼻薄唇,眼神庄重,眼角尖锐,隐隐给人一股锐利的感觉。 一瞬间,黑衣骑士的面目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也包括那一侧的宰相孙女。 这竟是一名年岁在十七八左右的少年郎。 只是他右腕下有一枚黑色并不明显的小痣,莫名的让人过目难忘。 李绚温和对着四周微微点头,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脸上浮起一丝淡笑,李绚转身回到马匹身侧。 红棕马亲热的探过头来,李绚亲近的在马鬃拍了拍,然后伸手探进了包裹里,一把未湿的香烛被摸了出来。 转身,上前,李绚扶起天神雕像前的破旧石鼎,右手一搓,手里的香烛便已经被点燃。 左右手同时并拢身前,屈膝弯腰,一个道门供礼,便已经李绚认真严肃的摆了出来。kuAiδugg 四周的人们这才发现,李绚身上穿着的黑色长袍,竟然是一件黑色丝质的道袍。 黑色的长袍角落上,绣着极小的太极云图,隐隐间赫然是用金丝绣制而成的。 头顶一只桃木簪插在束发中央,看似普通,但又暗藏锋利。 “嘶!”一阵惊讶声从人群的嘴里传出。 哪里来的这么一位年青俊俏的小道士。 小心的将有些疲惫的马匹牵在神像之下,伸手喂了一把熟黄豆,李绚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 走到了偏僻角落里,将废弃的栏杆提了几根过来,然后扔在了古观的神像之下。 “啪!”在落地的瞬间,几根栏杆已经彻底的断成两截。 远处的宰相家护卫,还有另外一侧的商旅,看到这一幕,眼神均是一凝。 栏杆不是落在地上摔碎的,而是在李绚的手上,直接被他掰成了两半得,掌力强,的惊人。 小心的将几根栏杆搭成一个火堆的模样,其他人也没看见火石打响,火苗已经在木栏杆上直接燃烧了起来。 李绚转身将马身上的包裹和黑漆小箱拿了下来,然后坐在火堆旁,开始小心的擦拭起来。 目光看似低垂,但注意却依旧放在每个人身上。 冷雨之下带来的肌肉僵硬,在温暖的火焰下,终于彻底的缓解,李绚抬头望向外面的倾盆大雨。 仲夏时节就来了这么一场大雨,看样子今夏的中原不会像往年那么干旱了。 百姓或许能有点好日子过。 微微放慢匀了呼吸,李绚整个人疲惫的肌肉开始一点点的放松,体内的气机流动也变得平缓有力起来。 “踏踏踏!”轰隆的马蹄声直接踩破倾盆大雨,突然从远处疾驰而至。 这一下,古观当中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各个把手放在了兵器上,紧紧的握住。 李绚脸上的剑眉瞬间就挑了起来,一只手按在了腰腹的玉扣之上,惊疑的望着门外。 如此多的马蹄声,如此多的马匹,这里距离洛阳已是不远,来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多? 第二章 千牛搜捕,灭门惨案 倾盆大雨之下,马蹄声越来越近,竟似是正朝古观而来。 这一下,被数名护卫护在中央的贵人也有些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这时能够看清,这是一名胡须清隽的中年人,穿一身蓝绸柳纹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璞帽,皱眉看着门口。 刘瑾瑜傍在一旁,探头张望,二八年纪,鹅蛋脸,青色梨花纹的男式圆领袍将高挑身姿尽情展现。 父女吗? 李绚心下暗想,这位难道就是左相刘仁轨之子? 可为什么这提示词条只出现千娇百媚的宰相孙女头上,而不出现在她父亲头上。 呸,老不正经!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马蹄声骤然一停,转眼,十数名披着黑色斗笠的人影已经强行冲了进来。 高大健壮的身躯,冷静的面容,暗红色的千牛服,硕长的千牛刀,来人竟是一批拱卫皇宫的千牛卫。 李绚眉头一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这样的一批千牛卫,在如此雨夜之下赶到了这样一座荒野古观。 “奉令,稽查人员,在场各众人等,不得走动,” 十数名身穿暗红色千牛外套的千牛卫手握刀柄,分列在古观两侧,目光凌厉的盯着在场每个人。 一名身材健硕的红衣千牛卫率,二十七八左右,身着金铠,头戴虎头兜鍪,面色冷峻,一步步走到了古观中央。 目光如电一般在在场每个人身上扫过,冷冽的眼神似乎要穿透每个人的身体,看透他们身上所有的秘密。 一个幼小的侍女甚至不由的微微颤抖,却被身边的刘瑾瑜死死的握住。 见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敢任何轻举妄动,这名千牛卫率直接一挥手:“搜!” 一群千牛卫立刻蜂拥而上,古观的内外一切马匹车辆,观内的一众人等,立刻被围了起来,详加搜查。 看着两名一左一右朝自己走来的千牛卫,李绚心里警惕的同时,平静的点头,目光不由得落在东西两侧。 或许是因为人多的原因,这些千牛卫更多的检查东侧贵人的保镖护卫和西侧的商旅群体。 一名千牛卫堵住了李绚的视线,面色严肃的拱手:“请问,这位……道长,请问来洛阳何事?” 也是因为站的近了,这名千牛卫才发现李绚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一身黑衣金丝道袍。 “奉旨,入神都,参加水陆大醮法会。”李绚从身上掏出一份身份文碟,递给了眼前的千牛卫。 听到李绚提及奉旨,水陆大醮法会几个字,这名千牛卫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更加肃然起来。 旬日之前,太子李弘因病薨逝,天皇天后特旨召集道佛两门有德之士在洛阳召开水陆大醮法会。 “剑南道,青羊观,灵机子。”李绚的身份文碟被直接念了出来,这名千牛卫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只手握住腰间的牵牛刀刀柄,刀刃无声出鞘:“剑南道入洛阳,应走汉中长安,为何来到嵩山?” 第三章 【道德真经,妖女忽至】 李绚微微的吸了口气,脸色瞬间平静下来。 他虽然曾经在丘神勣麾下历练过,但并不亲近,可他也并不知道,丘神勣就是逼李贤自杀的人。https:/ 丘贞沐,唐室忠臣,又是丘神勣之侄,李绚一时间都为他感到可怜。 不过既然能被这提示词条评价为忠臣,看样子以后可以亲近亲近,或许可以救李贤一名。 这词条还是有用的,在将来,未尝无能帮他在朝中立稳脚跟。 就在这时,一名千牛卫士一脸古怪的走了过来,凑到了丘贞沐的跟前,低声的说了几句。 丘贞沐眉头瞬间就是一跳,下意识的向古观左侧被众人围在中央的蓝袍中年人看去,对方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们。 李绚注意到丘贞沐的动作,看样子,他手下的人也注意到了东侧的宰相家属。 丘贞沐对着李绚点点头,然后快步朝另外一侧走去,朝着另外一侧穿蓝绸柳纹长袍的中年人走去。 丘贞沐直接拱手:“见过朝议郎,未想在今夜此地,竟能遇到朝议郎,职务之责,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朝议郎是朝中散官阶,正六品上,有官名而无职事,宰相之子,一个六品散官朝议郎,还有些低了。 中年朝议郎平静的脸上带出一些柔和的笑意:“将军客气了,在下因事晚走一步,没想到突逢骤雨,被困于此,能遇到将军,也是一种幸事。不知可否冒昧一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令将军如此冒雨查访?” “这个?”丘贞沐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对于今天晚上这件事情的原因,他连半个同僚之列的李绚都不愿意多讲,但面对宰相之子,还是迟疑了:“此事即便在下不说,郎君抵达神都之后,自然也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闪烁的火光下,丘贞沐微微侧过头,目光从李绚的身上扫过,微微点头,然后又才低声道,:“就在日前,洛阳县尉家中满门被杀,家中老小一十三口,无一人幸免。” 一旁听着的李绚瞬间瞪直了眼睛,一脸惊愕! 如今是什么时候,太子病逝,长安,洛阳,东西两京,即便不是完全戒严,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在如今这个特别敏感的时刻,洛阳县尉竟然满门被杀,这将会引起何等的风浪? 也怪不得像丘贞沐这样的千牛卫率都要连夜出神都进行搜捕,恐怕不只是他,整个神都洛阳,大半的千牛卫,金吾卫,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洛州刺史府,洛阳县,恐怕全都动起来。 “在下冒昧了。”就见朝议郎稍微后退一步,认真的拱手,同时让开一步:“请仔细严查,” “大人客气了,”丘贞沐勉强的笑笑,赶紧后退一步:“郎君一路自汴州而来,自不可能与此事有所关联,更何况以诸位护卫的能力,也不会被人轻易潜入。请!” 不管是李绚,还是丘贞沐,全都长了一双利眼,这位朝议郎的家中护卫,几乎全部都是军中退下来的悍卒,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不知道多少年下来的人,哪会让别人轻易潜入。 更何况他们就几个人,虽然有两辆马车,但刚才已经掀开看过了,一眼便能看透,暗格也被翻起,并不存在什么被人潜入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再进行更加的严查。 更何况对方的身份怕也不会做下这等事,不是不敢,是不屑,不必要。 丘贞沐唯一点头转身查看手下人去检查另一边的商旅。 火光阴影之下,李绚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眉头不由一皱,细想,他还是事情不对。 就算是洛阳县尉家中满门被杀,就算是现在时刻敏感,该搜捕的自然有一定的搜捕次序,何至于直接让一群千牛卫不顾一切的冒雨搜捕…… 恐怕在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古怪。 想到这里,李绚立刻打住思绪,他这一次前来神都洛阳,最重要的,是将箱子里面的秘药送入贞观殿。 其他的一切与他无关,完事之后还是尽快离开洛阳这风雨之地的好。 作为李氏宗亲,总在武则天眼皮底下晃荡可不是好事。 重新坐回在火堆旁,李绚开始擦拭木箱上的雨水。 看着丘贞沐头顶的【忠臣】标签,还有青衣女郎头顶的【宰相之女,可撩】的标签,李绚心思幽微。 这个时候,这一队千牛卫已经对那一伙商旅进行了最严厉的搜查,他们携带的货物全都被翻了开来。 整个古观当中的一切所有人,都被千牛卫认真仔细的查了一遍。 就连神像上下,里外,都被人仔仔细细的敲了一遍。 最终确认彻底的没有问题,丘贞沐这才一挥手,所有人的千牛卫聚集在一起,整队上马。 丘贞沐对着李绚和那位宰相之子朝议郎一拱手,直接骑马率众冒雨而走,看起来是要继续去别的地方搜查。 李绚耳朵一动,下意识的看向观外,似乎这些人并没有全部离开,还有人在盯着这里。 李绚的脸色再次凝重了起来,洛阳县尉被满门诛绝,这背后究竟牵扯到了什么人,牵扯到什么事,才能让作为天子亲卫的千牛卫,不得不连夜冒雨四面搜索,还时刻紧盯所有人。 侧过头,李绚下意识地看向那位宰相之子,这个时候恰好那位宰相之子也看向了李绚。 李绚略微拱手,并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他这个时候也的确并不适合随意上前去和他人搭话。 对面那位朝议郎也仅是略多客气,打过招呼之后,就重新坐回到了自家护卫中央。 与此同时,他也低声吩咐众多护卫,小心戒备,今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四章 【稚女,十年】 妖女叶绾绾疲惫的眼神中带着冷冽,身上的黑色臂衫在夜雨中竟被打的透湿,窈窕的身段一时清晰可见。 她赶的很急,也赶了很久。 坐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叶绾绾深深的看了观中众人一眼,下一刻,一只如玉般的手掌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尽管距离并不近,但那洁白如玉的手掌,就像是带有奇特魔力一样,在黑暗中发出清濛的光芒, 掌上纹理分明,手指纤细如同嫩荑,皮肤白皙如同凝脂。 一时间,观中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洁白无双的手掌,眼神中尽是痴迷。 即便刘瑾瑜这样同样美丽无双的女子也能不例外。 只有李绚,李绚的目光虽然同样在看向叶绾绾,但他的眼神却有些飘忽,飘向了叶绾绾的头顶。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心性乖戾,外表妖艳诡媚,心机毒辣,杀人如麻】 【天魅手,魅人眼眸,惑人心神】 【可撩!(权力欲极重)】 白玉般的手掌突的向外一甩,一根长达二十米的黑色长鞭如同毒龙一样,骤然激射而出。 李绚下意识向后一缩,但这一动他才发现那根黑鞭没有抽向他。 妖女叶绾绾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长鞭直接射向了古观的外屋屋顶之上,紧跟着,一条披头散发的瘦小身影已经被卷了下来。 浑身湿透的衣裳,瑟瑟发抖的身躯,苍白的脸颊,死死咬住的嘴唇,令人感到一阵可怜。 这竟然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尽管被长鞭死死的卷住,但他的手里依旧死死的攥着一把牛角刀,隐约还能从牛角刀的刀刃上看到一丝血渍! 看到这一幕的李绚直接惊呆了,他竟然不知道,从昨夜到现在,竟然有人一直藏在古观的外屋顶上。 这一夜,被急雨整整淋了一夜,少年整个人都在不停的瑟瑟发抖,苍白的脸颊上带着一丝透红,明显已经在发绕。 可就是这,他也整整一夜都没发出任何声音,死死的咬着牙,没被任何人发现。 尽管有雨声作为遮掩,但强大的意志力依旧为人惊叹。 李绚远远的看着,神色无比的复杂。 昨天夜里,左千牛卫千牛备身丘贞沐率人直接搜了整个古观,里里外外,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被搜遍了。 唯独漏了外面屋顶之上。 千牛卫为何而来,李绚早已经清楚,是为了洛阳县尉全家被血洗的案子。 他们是缉凶而来。 如今这个小孩,在千牛卫来查之时,不仅没有露面,更是一直躲在外屋顶。 难道他就是凶手? 李绚远远的看着个小孩,就见他浑身上下唇红齿白,细皮嫩肉,黑色的皮鞭竟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一身的外衣虽然被大雨淋湿,但依旧能看得出是灰色水波纹锦袍,出身必是富贵人家。 可他手里紧握的牛角刀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一切在李绚面前扑所迷离了起来。 【裴诗彤,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 【稚女,不可】 一行的提示词条出现在浑身湿透的小女孩身上。 这竟是个小女孩,看不出来啊。 不过不可是怎么回事,不可什么? 不可撩吗? 疯了吧。 这老不正经的东西。 【裴诗彤,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 【稚女,不可(执念复仇)】 复仇,洛阳县尉之女,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 小女孩裴诗彤肯定是亲眼目睹了家中发生血案的经过,然后一路逃到这里。 之后又刻意躲过了一切官府的搜捕,可这又是为什么? 李亨重新看向了小女孩裴诗彤,目光凝重的同时,手却微微向后背。 不管这小女孩裴诗彤究竟经历了什么,都绝不能让她被天阴教的妖女带走。 妖女叶绾绾伸手抱住裴诗彤,随即另一只手直接探进了她胸前的衣服里…… 一块黄绢包裹的黑檀木盒被取了出来。 握着黑檀木盒,妖女叶绾绾终于松了口气,下一刻,她猛的抬头, 目光深深的望向了古观之中,冷冽的眼神中竟满是杀意,毫不遮掩! 不好,她要杀人! 气机刺激之下,“呛啷”一声,唐刀出鞘, 李绚原本藏在马鞍之下的唐刀瞬间出鞘,精致的锻造花纹,闪烁着凌厉寒光的笔直利刃,瞬间直指妖女叶绾绾。 李绚的气息在这一刻彻底变得沉稳起来,眼神完全专注的盯在妖女叶绾绾身上。 他此刻就在古观的中央,对方如果要动手的话,第一个就会对他出手。 “原来还有个高手!”叶绾绾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了李绚身上。 刹那之间,李绚就感到一道庞大的精神压力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刻,李绚就连呼吸都感到死死的压了回去,一时间,眼前竟像是有无尽的刀山血海扑面而来。 四周响起的一切声音,瞬间远在天边,根本听不真切。 就在这一刹那,“呛啷”两声,清脆的刀声立刻打破了李绚眼前的刀山血海。 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就见两道身影从古观的两侧墙壁外直冲而出。 两把锋利冷寒的千牛刀,转眼已经斩倒了叶绾绾的面前。 这是昨晚留在这里监视的两名千牛卫,他们一直藏在古观之后,没想到竟然真有收获,然而…… “砰!砰!”两声,根本不清妖女叶绾绾的动作,两名千牛卫便已经同时倒飞而出,鲜血飞洒半空。 妖女叶绾绾坐在黑色高头大马之上,手里的长鞭闪电般就抽飞了两名千牛卫。 下一刻,她人已经直扑而起。 半透明的黑纱下,冷艳的面孔似隐似现,冷冽的眼神里,似乎有黑色的罂粟花绽放一样。 长鞭无声无息间竟然已经直接卷到了两名千牛卫的脖颈之间。 刺目的刀光瞬间暴涨而起。 是原本站在古观中的李绚,他已经彻底从精神幻术中恢复了过来。 李绚没有管那两名已经被缠住了脖子的千牛卫,手里的唐刀闪电般突刺而出,整个人如同猛虎一样直扑而起,刀刃转瞬已经来到了妖女的胸腹之间。 一刀,一刀,李绚就要将妖女叶绾绾开膛破肚。 叶绾绾的眉头一下紧皱了起来,李绚这一刀太阴险,不停闪烁的刀光落点竟然是她的小腹之下。 怒火瞬间腾起,左手一抬,轻飘飘拍向了黑色唐刀刀刃的侧背。 那是一只脆生生如玉一般的手掌,手掌轻柔柔的摆动,但眨眼间,已经拍到了李绚的长刀侧背之上。 不管李绚急切间怎样的辗转腾挪都没有用。 “砰”的一声,黑色唐刀已经被重重的拍飞了出去。 不对! 这一刻,妖女叶绾绾的脸色瞬间惊愕,看似凶狠的唐刀之上竟然没有多少力气。 就在这一瞬,一道凌厉的剑光在叶绾绾的眼底闪起,妖女手里长鞭一甩,整个人瞬间借力后退。 但说是迟那是快,锦绸包裹的檀木小匣突然就掉了出来。 李绚还是快的了一步。 锋利无比的剑光卷着黑色小匣就急速后退。 但此时,黑色的长鞭已经狠狠的卷了过来,同样卷在了檀木小匣之上。 就听“啪”的一声,黑色的小匣直接爆裂开来,然而…… 两道身影瞬间暴退。 “怎么什么都没有!”愕然之声从一旁传来,赫然是之前被黑鞭抽飞出去,并且卷住了脖子的两名千牛卫之一。 不知道早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全都摆脱了黑鞭的死亡缠绕。 李绚眼角余光一扫,立刻就发现,这两名千牛卫虽然胸前的千牛服上已经满是鲜血,脖子上也留下来一条淤青的勒痕,但气息依旧稳健,看上去人并没有大事。 转瞬间,李绚已经退到了两名千牛卫的身后,转眼已经和两人三角站立。 这一下,两名千牛卫的脸色瞬间一喜。 看来李绚之间说曾经在左千牛卫待过,并不是虚言。 三角战阵虽然是最简单的战阵排列,但千牛卫自有一套能将所有的战力全部发挥出来的刀法。 三个人的气势瞬间就变得无比凌厉起来。 三人对面,妖女叶绾绾已经轻飘飘的落回到了黑马之上,右手上紧握长鞭,左手紧紧捏着一块黄色绸布。 目光迅速的扫了黄色绸布一眼,叶绾绾低头,死死的盯在了裴诗彤的身上。 此时,仿佛察觉到一切的裴诗彤,无比疲惫的睁开眼睛,嘴角嗯,微微得意一笑。 下一刻,她人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五章 九蟒九章,太子裴妃 巴掌大的瓜子小脸上满是苍白,柔弱的额头上红晕在快速的散开。 裴诗彤人虽然昏了过去,但嘴角残留的一抹得意依旧让人恨的牙根痒痒。 纤细的身材包裹在湿透的灰色锦衣下,透露出无限魅惑之感。 “狐媚子!”叶绾绾狠狠的骂了一句,抬起头,看向观内三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眼中突的一厉。 被目光盯住的李绚三人立刻举刀,身形微挫,脚步挪动间,守御之势已经成型。 “呵!”叶绾绾黑色纱帘之下发出一声不屑冷哼,下一刻,她竟然闪电般扭转马头,飞快而走。 这一切发生的快的不可思议,等到李绚反应过来的时候,叶绾绾已经消失在了黑暗的雨幕中。 “追,绝不能让人落入到妖女的手里。”李绚瞬间声色俱厉。 在看清那张黄色锦缎的时候,李绚心里已经无比焦急起来。 裴诗彤昨夜在外屋屋顶上藏了一夜,即便是千牛卫出现在眼前,她也没有现身。 更可能是她避的就是千牛卫。 满门被被血洗的洛阳县尉之女,竟然在躲避千牛卫,这其中的缘由细思极恐。 可就算是这样,让裴诗彤落入到千牛卫的手里,也要好过她落入到天阴教手里。 大不了自己到时候公开身份,无论如何都要将裴诗彤从千牛卫的手里保下来。 李绚一句话说完,根本不等两名千牛卫什么反应,人已经就冲到了自家马背上。 两道黑影在同一时间冲出了古观,赫然正是那两名千牛卫。 李绚都能想到的东西,他们能想不到吗? 虽然不知道天阴教妖女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到洛阳,并且准确找到裴诗彤的所在,但所有人都清楚,一旦让裴诗彤落入到天阴教的手里,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李绚根本看都没看旁边的宰相护卫,他们虽然拥有足够的武力,但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自家的主人父女,不是像千牛卫这样办案,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事根本不能公开对任何人讲。 思虑之间,李绚已经狠狠的催马冲进了雨幕之中、 瞅准妖女消失的方向,李绚拍马就追了下去。 数息之后,他就看到了先一步冲出来得两名千牛卫。 他们同样骑在马上,也不知道他们之前究竟将马藏在了哪里? 转眼间,李绚已经冲到了两人的身侧,他刚要开口,赫然就看到两名千牛卫在马上已经摇摇欲坠。筷書閣 其中的一个更是已经艰难的睁不开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之前受到的内伤爆发了? 李绚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伸手抓住了那两名千牛卫马匹的缰绳,拉住了这两匹马。 “别,快追!”差点昏迷过去的千牛卫挣扎着推搡李绚。 “没有用的,没有你们两个,我就算是追上去,人也救不下来。”李绚非常的清醒,他拉住马匹,同时扶住了两人:“再说了,我如果不管你们俩,看你们俩的伤势,今天非死在这里不可!” 李绚一番话,让这两名千牛卫无话可说,他们两个的伤势之前还不觉什么,但是现在,怕是已经撑不住了。 李绚有句话没说出来,没有了这两名千牛卫协助,他就算是追上了妖女叶绾绾,恐怕也要死在对方手里。 之前双方之间不过是短促的交手,他们三个人之中就有两个已经被重创垂死。 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了。 而且,这样的雨夜,谁也不知道她究竟藏在哪里。 万一她还有接应的人怎么办? 万一她非常阴险的藏起来,来一招回马枪,那可就热闹了。 李绚一个人还真的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算了这么大的雨,她就算是想逃也逃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就是让她走,她也未必愿意离开。” 这才是李绚不再继续追下去的原因,该拿到的东西没拿到手,她们怎么可能离开。 李绚轻吸一口气,转身就已经跳到了那名已经快晕过去的千牛卫马上。 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抓着另外一边的另一名虽然伤重,但还清醒的千牛卫说道:“你们应该有办法联系到丘备身,朝廷大军搜捕比我们要方便。” 这一趟搜捕洛阳裴县尉满门血案的元凶,不只是千牛卫,金吾卫,骁卫,武卫都有动作。 再配合洛阳县,洛州刺史府,刑部,大理寺,还有洛阳登封的府兵,足够将整个洛阳三川六河十六府地毯式的搜索一遍了,比他们三个不顾生死的冒险要强的多。 重新回到了古观之内,受伤相对较轻的那名千牛卫从怀里摸出一直哨子递给李绚。 “吹响它,队率就会听见……该怎么吹,你应该……咳咳……知道吧?” “只要你们没改。”李绚接过那只哨子,然后直接走到了古观门口,下一刻,刺耳的尖啸声响起。 连着长长的吹了三次之后,李绚才终于松了口气。 左千牛卫的警讯哨可不是一般人能吹响的,没有几分力气,不掌握其中的节奏,根本就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李绚当年被家中长辈送到左千牛卫锻炼了三年,对一切还算是熟悉。 哨子被吹响之后,别看在这样的雨夜中响不了多远,但却能够被千牛卫特意驯养的哨應捕获。 李绚收起哨子,转身重新走回到了古观之中。 两名千牛卫各自服下了军中秘药,休息疗伤,同时等待大队来援。 到了这时候,李绚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古观中的其他人身上。 古观右侧的那群商旅,早就已经惧如蛇蝎的望着李绚。 他们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李绚并不是一个什么所谓的道士。 而且之前的那一番厮杀根本就不是他们掺和的起的。 这个时候,一名身穿褐色短袍的相门护卫,手里端着一只褐色小碗,碗中一碗热汤,放在了平放在李绚的面前:“道长,这是我家主人让在下送过来的。” “替我感谢……还是我亲自去吧。”李绚伸手接过褐色小碗,放在一旁,站起身,朝朝议郎的方向走去。 几名护卫守卫的很严,走近了,能清楚的看到有好些人的脸上,手上都有清楚的伤疤。 这些人即便是在战场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如果有他们相助,李绚或许能和千牛卫的人一起联手,把妖女叶绾绾留下。 可惜了,这些人现在已经成了私人护卫,当然以主家的人身安全为主。 走到了众多护卫中央,李绚左右手掐子午诀,拱手行礼:“朝议郎,多谢了!” “道长客气了!”朝议郎非常客气的回礼,然后下意识的问道:“之前那个……” “应该就是郎君想的那个了!”李绚直接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郎君,洛阳县尉不会是河东裴吧!” 朝议郎微微一愣,就在这个时候,就感觉左袖被人用力的拉了一下。 “三娘!”朝议郎有些讪讪的对李绚笑了笑,然后才朝着一旁的女儿刘瑾瑜低声问:“三娘,怎么了?” 刘瑾瑜谨慎的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才用只能被父亲听到的声音说道:“太子妃,也是河东裴。” 河东裴氏,关中四大门阀之一,“韦裴柳薛”,都和李唐朝廷有着紧密的联系, 右卫将军裴居道之女裴婉莹,就嫁给了太子李弘为太子妃。 朝议郎之所以没有将太子妃和洛阳县尉联系起来,就是因为两人虽然同样姓裴,但一者是高高再上的嫡系女,一直是旁系庶门的洛阳县尉,两者很难关联起来。 毕竟在整个洛阳,有太多比两人关系还有更加亲近的人在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的不被注意。 当你想不通的时候,算是真相摆在你的面前,你也只会视而不见,可当关键被点通,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点通了这一点,不管是李绚还是刘瑾瑜,全都闭口不言。 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之前叶绾绾从裴诗彤怀里拿出来的那个檀木匣子外包裹的黄锦。 之前的时候,李绚还没有怎么在意,一块黄锦罢了,到处都是的玩意。 可是当妖女叶绾绾张开之后,李绚敏锐的捕捉到了那张黄锦上的九蟒九章纹。 那是只能够被太子用的纹记。 毫无疑问,那张锻锦就出自太子府,那么那个盒子呢,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呢? 能够让天阴教圣女千里迢迢来到洛阳,能让洛阳县尉河东裴氏子弟被满门诛绝的,又是什么? 半个月之前,太子李弘病逝,就有人传言是天后所为。 如今太子妃,裴氏…… 一切就像黑洞一样吞噬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朝议郎想到这里,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然后就看到李绚和他家女郎已经低声聊了起来。 聊的都是些什么洛阳牡丹,洛阳荷花,还有洛阳菊花的事。 菊花? 第六章 女儿家的心思 清晨,阳光洒遍大地,扫荡一切阴霾。 李绚站在门廊下伸了个懒腰,清新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 观外是一片明媚的晨光,李绚心情舒畅的同时也微微有些诧异。 似乎自从昨夜一战以来,那个老不正经的提示词条就再没有出现,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李绚目光扫过,侧前方榆木马车的上方,也再没有出现关于刘瑾瑜【宰相孙女】的词条。 似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了解之后,那古怪的提示词条已经完全对她失去了兴趣。 这是……佛了? “无量寿!灵机道长!”声音从身后传来,李绚回头。 身量不高,一脸青涩的张环,出现在眼前。 昨晚和李绚一同并肩作战的两名千牛卫,一个名叫张环,一个名叫苏宝同。 两人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只不过出身哪家,相互都有分寸,都没问。 就如同他们都知道李绚这个道士的身份有猫腻都谨守本分,丝毫没问。 “无量福!张环兄弟,你的伤不要紧吧?”李绚回了一礼,上下打量着张环。 “没事,已经用过药了。”张环精神看起来不错,脸上除了一丝苍白以外,其他的也都不见了,他笑了笑说道:“千牛卫的白露丸药效还是不错的。” “那就好,也不知道丘备身他们追的怎样了?”李绚目光望向远处的大道,那里一片泥泞。 昨夜妖女叶绾绾逃走之后,李绚迅速的吹响了警哨。 没过多久,邱贞沐就率领一大批千牛卫赶了过来。 苏宝同已经彻底的昏迷了过去,只有张环还挣扎着将情况叙说了一遍。 李绚没有上前和邱贞沐搭话,丘贞沐也只是远远的看着李绚,最后一拱手,便带着大队人马追了下去。 如今的一切早已变得扑朔迷离,同时又极度敏感。 丘贞沐不愿李绚这个外人知道的过多,李绚也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知道多少。 千牛卫的人离开后,大理寺和洛阳县的大队人马随后而来,稍微了解情况,便紧接着追了下去。 没过多久,洛州府的府兵,还有守卫洛阳的右武卫,大量的士兵被调集过来,连夜搜山。 天阴教妖女进入了嵩山。 张环和苏宝同因为受伤颇重,所以留在了古观修养,另外还有一小队千牛卫在照顾护卫他们。 千牛卫的白露丸针对内伤方面特别有奇效,外面的人想弄都弄不到。 一夜过后,张环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受伤最重的苏宝同伤势也已经稳定了下来。 “应该还没找到,如果有收获的话,动静早已应该传下来了!”张环脸上带着一丝苦笑,他对千牛卫追捕妖女叶绾绾并不看好:“灵机道长,你久在江南,以前和天阴教打过交道吗,昨晚看上去你对他们挺熟悉的。” 李绚心里知道自己昨晚露了不少底,虽然张环不去追问他的身份,但好奇心下,试探还是来了。 李绚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还是第一次和天阴教的人打交道。” 想起昨晚的妖女叶绾绾,李绚脑海中印象最深的,还是她那只如同白玉一般无限吸引人目光的手。 虽然明知道那不过是天阴教的天魅手,但一想到妖女叶绾绾,那只难忘的玉手还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另外还有,她那双无比冷漠,充满了杀意的眼睛。 收回心思,李绚继续说道:“以前在洪洲的时候,我只和真仙道的人交过手,而且只有一次……这一次魔门的人出现在这里,又牵涉到洛阳县尉灭门案,都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难道真的就不怕朝廷大军围剿?” 魔门两教六道,从南北朝一直延续到今天,数百年的时间里,战乱只是一方面,和朝堂内外方方面面的勾结也是主因。 洛阳县尉满门被屠,天阴教的人又适时的出现,比千牛卫还要更加精准的找到了裴诗彤。 这其中的蹊跷,李绚,刘瑾瑜,还有她的父亲,全都洞若观火。 “天阴教总坛隐秘,活动又多在山野之间,大军是难以围剿的。”张环脸上升起一丝忧虑。 “好吧,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李绚刚要拱手,张环直接按住了他的手,笑笑说道:“不用,我和你一起走,你身上的那件东西,不会以为我们就真的不在意吧。” 李绚微微一顿,他没想到,丘贞沐竟然还有这样的安排。 他是有秘密职司在身上,秘密二字谁都应该懂得的,邱贞沐一样野清楚,可他还是做了这样安排。 李绚的眼神瞬间就冷厉了起来,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张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赶紧解释。 “我只是奉命保护你的安全,没有其他的,”张环连忙摆手,很认真的说道:“我只需要把你送到城门口就可以了,想必没有人人敢在洛阳城内动手。” 保护,李绚心里冷笑一声,这就是他过多的介入这件事情的后果。 “好吧。”李绚脸上的冷厉收敛起来,拱拱手道:“那就要麻烦你了,张环兄弟,” “得罪了!”张环的脸色迅速的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下子算是得罪人了! 没有多少好收拾的东西,李绚的包裹和小箱早就已经被绑在了马匹上。 此时,另外一侧的朝议郎似乎刚下马车,李绚现在也没有心思上去搭腔,稍微一拱手,一紧马具,翻身上马。 也不管张环,李绚独自催马朝洛阳疾驰而去, 似乎急促的马蹄声惊动了在另外一辆马车上的刘瑾瑜,她从自己的马车上探出头来。 此时,刘瑾瑜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色翻领小袖格子上衣,绿色小裤,俏脸在晨光下显出一丝红晕。 她望着远处飞奔的马匹,看向自己的父亲:“阿耶,他不和我们一起同行吗?” 朝议郎微微摇头:“这个人身份多有隐秘,他既然不想和我们共同前行,就随他去吧。” 他昨晚只是看在对方激战一场的份上,才让家人送上一份热汤的没,想到对方竟然和他小女聊的热乎,现在走了正好。 想到这里,朝议郎忍不住的看向自己女儿:“三娘,你觉得这人如何?” “也还算有礼,但不真诚,他虽然一口一个贫道,表现在细节上却总有些可笑。”刘瑾瑜说着,眉眼弯了起来。 李绚尽管在很多方面都做的很像,但他毕竟不是一名真实的出家道士。 在一些细节的把握上,表现得还是有问题。 如果面对一个不怎么懂的人倒也罢了,但偏偏是刘瑾瑜这么个心细如发知识渊博的女子,不知不觉就露怯了。 “现在这个时节,还是不要多问,如今的洛阳,什么人都有,就连反贼我们昨晚不也都遇到了吗。”朝议郎教导着女儿,警告着说道:“在没有摸清楚对方底细之前,不要随意交往。” “女儿明白!”刘瑾瑜恭从的低头。 朝议郎点点头,昨夜他虽然只是在一旁听者,但也能感受的出来,李绚的知识很渊博。 不管是道门经典,还是儒家学说,佛家教义,李绚都能随手拈来,旁征博引,别出心载,见解不俗。 可惜了,如果不是在现在这个时节,他也不介意为自家寻一个状元郎。。 朝议郎略带担忧的看向自家女儿这一眼,立刻就被刘瑾瑜注意到。 冰雪聪明的她立刻就猜到了父亲在想什么。 “阿耶!”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刘元朗一眼,然后直接扔下门帘,重新坐回到车里去。 朝议郎笑了两声之后,脸色也不由得有些暗淡下来。 以他的家世,不是找不到称心如意的金龟婿,只是之前虽然给女儿订过婚约,在男方却在订立婚约后不久,染病身亡,导致他家女儿的名声不大好。 虽说求婚之人依旧络绎不绝,但想要找个称心如意的,就难了。 “驾!”身边的护卫开始拉着马车朝洛阳的方向前进而去。 一夜雨后,道路泥泞,他们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刘家人起行之后,留在古观里的商旅队伍也开始起行,押着货车朝洛阳而去。 只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最后那辆马车的车痕,比之前来的时候,要深了很多。 第七章 煌煌大唐 【永怀河洛间,煌煌祖宗业。】 【崤函帝宅,河洛王国。】 李绚骑马停在洛阳定鼎门外,望着出现在远处洛阳城头的两行大字,难得的没有反驳什么。 洛阳雄踞黄河南岸,北屏邙山,南系洛水、东呼虎牢、西应函谷,四周群山环抱,中为落于河洛平原,伊、洛、瀍、涧四水流贯其间。 既是形势险要,交通要冲,军事要塞,又风光绮丽,土壤肥沃,气候适中,漕运便利。 历来为帝王定鼎之地,居中原而应四方。 先后有夏、商、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等八朝建都于此。 前隋杨广即位后,于洛阳另选都址,建立新都,新皇城位于周王城和汉魏故城之间。 东逾瀍水、南跨洛河、西临涧河,北依邙山。 城周超过五十里,宏伟壮观。 杨广又以洛阳为中心,开凿出南达杭州,北抵涿郡,纵贯南北的大运河。 洛阳一跃而成天下交通商业的中心枢纽。 到了本朝,天皇李治更是在显庆二年下诏定洛阳为东都。 东西两京并立,如今已是十四五年过去了。 定鼎门,洛阳外郭城南城正门,三门洞开。 李绚停下马匹,看着门外早已经集满了无数的人群,微微皱了皱眉头。 昨天因为急雨的缘故,有许多旅客和商队被堵在了城外,今早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着要入城。 整个队伍一直拉出到几里开外,摆出一条长长的队伍。 “吁!”张环骑马从后面赶了上来,看着停下马的李绚,诧异的问到:“怎么不走了,右驰道不是没人吗?” 定鼎门,有三门,东门用于进城,西门用于出城,中门道为皇帝专用的御道。 东西门都有左右两条驰道,左驰道为百姓商旅通行,右驰道为官员和军情所用。 此时虽然左驰道外等候的百姓不少,但李绚依旧可以走右侧驰道。 “你不是说送我到城门就完成任务了吗,怎么还不走?”李绚一脸淡定的看着张环。 到了洛阳城门之下,李绚整个人都变得平和很多。 “我要回左金吾卫衙门,还能共走一段。” 张环诧异的看着李绚,总觉得到了洛阳城下,李绚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急,我得等个人。”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定鼎门右门,他在等人出来。 张环踌躇了一下,还是等在了李绚的身侧,一是防备出事,二也是以后丘贞沐问起来,他有说的。 李绚没有在搭理张环,张环虽然不讨喜,但忠于职守,其实也是没错的。 以后他如果要用,这样的手下还是需要不少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后方,朝议郎一行人终于也赶到洛阳城外。 朝议郎虽然只是一个正六品的虚职,但依旧也可以走官员走的右驰道。 此时右驰道门口虽然也有不少人在等,但相比左侧已经少了很多。 “阿耶,你看,是那个灵机道人,他为什么不进东都,他比我们来得早,按说早应该进去了。”刘瑾瑜小小的掀开车帘,望着站出去老远的的李绚和张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朝议郎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或许别有隐情吧。” 他一辈子见过的古怪人多了,也不差李绚一个。 此刻他并不关心李绚,他想的更多的是自家的事情。 在这风云变色之际的洛阳,自家应该怎样相处。 之前父亲已经有信传到,他依旧还会到东宫兼职。 先太子已歿,新太子恐怕很快就会任命出来。 “驾驾驾……”就在这时,一辆黑色马车这时候从西门驶出。 朝议郎下意识看了一眼,随即眉头紧锁。 车架虽然低调,但驾车的马夫额头上绑着一圈细长的白绫,马车上的帘布也全部被换成了白色。 车前竖着一根黑节白旄,朝议郎下意识的说道:“这是哪家的王爵在这个时候出城?” 太子病逝,天皇天后诏令诸王进京奔丧。 现在虽然有不少王爵已到,可哪有这时候再出城的。 刘瑾瑜同样也是诧异,下意识的目光追了过去,就看到这辆马车出城后,竟直接朝着李绚而去。 李绚看着逐渐驶近的马车,脸色一时间竟变得沉重肃穆起来。 身体坐直,一下子凌冽的威势散发了开来。 张环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一时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然后就看到黑架马车已经来到了身前。 就见头戴白绫的中年车夫从车架上跳了下来,然后躬身两拜:“小王爷!” “是你,忠叔,这次又麻烦你了!”李绚温和的对着面目纵横的忠叔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看向张环,一时间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脸色肃穆庄重,只是微一点头,然后,李绚便已经直接下马,登上了王车。 说王车也不准确。 唐制,郡王车架有革辂,青油纁,朱里青通幰,朱丝络网,革饰末,班轮,八鸾,左建旗,画升龙,右载闟戟,左建旃,朱质、朱盖、朱旗、朱班轮等。 赵忠一手牵过红棕马,红棕马温顺的被系在车架之后。筷書閣 包裹,木箱全被赵忠取下,放进了车箱内。 在一旁,张环能够听到悉悉索索一阵换衣服的声音。 灵机子,他竟然是一名当朝郡王。 怎么会,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张环的问题,此时,车架已经在赵忠的牵引下朝定鼎门而去。 不久之后,黑色的马车就来到了定鼎门下,恰好就在朝议郎车架后十余米处。 车帘掀起,刘瑾瑜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李绚所登那辆马车,不知不觉间,他们自己的马车也到达了门口。 城门卫上前检查,车前管家将自家门贴递上。 城门卫看了一眼,立刻拱手:“原来是在乐城县公府!” 城门卫立刻招呼手下人让开道路,让朝议郎一行人进入城门。 听到是乐城县公府的人,四周一众人等,立刻被吸引了目光。 如今在朝中,负责掌管政务的,正是数日之前急调入神都的尚书左仆射乐成县公刘仁轨。 在这个时候,挂着黑白旄的马车也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卫上前,车夫递上门贴:“南昌王,奉诏入京。” 听到这句话,一直在看着这边的刘瑾瑜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南昌王李绚必须要在洛阳城外换乘王车,否则立刻就会有御史告他个阴潜之罪! 李绚并没有在意别人在想什么,因为这个时候,一直沉没的词条再度出现,而且就出现在他自己的头顶。 【李绚,南昌王,年十七,穿越者……】 李绚冷冷的看着头上的词条,词条上显示的文字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 “哼!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是洛阳,神都洛阳,不管你什么来历,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给我安分一点。” 这里是神都洛阳,这里是盛世大唐。 广有天下,四海宾服,万邦来朝,辉煌灿烂的盛世大唐。 东至朝鲜半岛,西至中亚咸海,北到贝加尔湖,南至越南顺化,领土面积最大的时候超过1200万平方公里。 前有天可汗太宗李世民,今有高宗天皇陛下李治,还有万古唯一女皇武瞾在侧。 苏定方,薛仁贵,刘仁轨,裴行俭,黑齿常之,契苾何力,高侃,程处弼,程务挺…… 那个不是屠国灭种如同等闲的盖世名将。 煌煌大唐,哪容得你一个来历不明的诡异词条在这里放肆! 第八章 【穿越者】 宽达百步、贯通南北两门的天街笔直向前延伸开去,一眼望不见尽头。 黑色的郡王车驾驶出定鼎门,李绚挑开车帘朝外望去,眼前瞬间开阔。 长街两侧中种了樱花、石榴、榆、柳等各式树木,此刻已经次第盛开。 只可惜现在上面都已经挂上了白绫。 大道两旁店铺林立,里坊之间,各辟道路,与贯通各大城门的纵横各街交错,井然有序。 洛水与其它伊、瀍、涧三水联接城内,城内河道萦绕,但又宽深笔直,气度严整。 坊与坊之间又有望楼矗立其上,可以俯瞰整个洛阳一切的动静。 楼上有武侯,这些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士卒,眼力敏锐,洛阳街上的一切动静都瞒不过他们。 李绚目光从望楼收回,此时大街上已经人车渐多。 尽管气氛有些肃然,但人来人往之间依旧能听到欢声笑语。 生活气息到处都是。 门帘重新放下,车内李绚的全身上下早已经换了一身五蟒五章紫袍,头戴紫冠,外罩麻衣丧服。 深吸一口气,李绚将一旁的黑漆小箱放在膝上。 他这一趟之所以提前从洪洲回来,原因就在于这只箱子里面存放的秘药。 据说这是龙虎山张天师采集千年地龙精血为主药,混合五百年紫丹参,三百年黄精,三百年首乌,百年三七、百年黄芪等名贵药材,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才炼出來的一炉秘药。 据说药成之时,天雷降世,五炁涌动,天花乱坠…… 当然,这些都是龙虎山少天师张元阳所说。 李绚没有见过任何原材料,没有见过任何炼药过程,在他祈雨之后,就见到了这瓶药,同时也收到了太子李弘病逝的消息。 李绚之前没有撒谎,他真的是去龙虎山和众天师颂天求雨去了。 今年自从入夏以来,整个洪州府,小半个江南道,就没下过半点雨。 朝廷明发诏令,要求各地督抚刺史与藩王急行开台求雨,以安民心。 李绚便由此到了抚州龙虎山,颂天求雨。 与龙虎山诸多真人法师祈雨半月,总算是祈雨成功,也就是在这时,李绚拿到了这瓶药。 然后就在离开了龙虎山之后,刚到山脚,提示词条就在他眼前出现了。 提示词条,龙虎山,张天师,降妖伏魔,魔…… 如今的大唐,天皇天后二圣临朝。 天皇李治因为身患风疾日趋严重的缘故,有提前禅位给太子,并且让武后摄知国政的打算。 这还是今年二月份的事情,到了四月,太子病逝。 朝野内外顷刻间便传遍了太子为天后鸠杀的传闻。 …… 李绚将手里的黑漆木箱摆在身前,如果箱子里的,单纯是多少能对皇帝的病情起到作用的灵药,那么他把它送到皇宫,这没什么;可如果这瓶药带着什么诡异的提示词条,这要是送到皇帝手里,那可就热闹了。 李绚抬头,头顶上方什么都没有,之前的【李绚,南昌王,穿越者】的词条已经彻底不见了。 这东西……如果不是从龙虎山下来,如果不是这东西太不正经,李绚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他的金手指…… 也好,送进皇宫看看,说不定能搅起一池似水。 只是这东西有这么容易摆脱吗? …… 马车顺着天街在缓缓前行,晃动的车帘中,李绚目光瞥见了正掀起车帘好奇的朝他看来的刘瑾瑜,目光闪烁间,李绚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同时微微点头。 宰相孙女! 车帘落下,马车在晃动中缓缓远去。 朝议郎刘元朗的车架,等到李绚的马车远去,稍微缓了一会儿,这才跟着起行。 “阿耶,他怎么会是南昌王?”刘瑾瑜收回目光,皱皱眉头,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刘瑾瑜虽然经常帮助祖父处理政务,但对于不常出现在公文中南昌王并不怎么了解。 “他怎么就不能是南昌王,南昌王就是灵机子,灵机子就是南昌王,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刘元朗有些好笑,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昨天晚上同处一观的少年道人竟然是南昌王。 看着好奇的女儿,刘元朗低声说道:“李绚,嗣彭思王李元则,龙朔中,封南昌王。” “龙朔中,那岂不是在十余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刘瑾瑜一脸不可思议。 “那也是当年的一段公案了。”刘元朗摇摇头,那个时候的他还不在朝中,甚至身上没什么职位,只是听闻过一些风声,但对于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 心念一转,刘元朗突然看向女儿,低声说道:“如果阿耶记得没错的话,南昌王似乎还未定亲……” “阿耶,你在说什么?”刘瑾瑜顿时瞪直了眼睛,紧跟着,腾的一下,红晕满脸。 昨晚的时候,她虽然和李绚有过交谈,相处也算舒服,但也从来没有想过和这个少年人要有什么,现在随着父亲这么一说,她的脑海中竟立刻清晰浮现出了李绚的样子, 刘元朗微微摇头:“可惜了,阿耶被拜为尚书左仆射,天后未必愿意看到家中和宗室结亲。” “阿耶净是胡思乱想,南昌王的年龄看上去的,比女儿还要小上一点。”刘瑾瑜轻轻的挥着手巾,脸上的潮红在逐渐散去,脸色突然间变得有些苍白:“女儿要留在阿耶身边一辈子,一辈子也不离开。” “傻姑娘,胡思乱想什么呢,总会有更出色的年轻人在前面等着你的。”刘元朗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刘元朗的脸色微微一变:“三娘,这次见到祖父,要乖巧一些,最近时机不对。” “女儿明白。”刘瑾瑜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来,天后毒杀太子就已经传遍了天下,如今又闹出了洛阳县尉全家被血洗的事,又牵扯到了太子妃。 突然,刘瑾瑜心里一动:“阿耶,南昌王这么急着回京,会不会?” 刘元朗微微摇头:“南昌王在宗室地位并不高,和太子也不算亲近,如果硬要说的话,倒是是和英王李显有些关系。他这一趟急赴东都,除了参加太子葬礼外,怕也有向天后示好,同时撇清嫌疑的打算,此人的心机颇重。” 刘瑾瑜微微点头。 从洪州府到洛阳,正常路途,该走九江,顺长江而下,直抵扬州,之后沿运河北上,最终抵达洛阳。 这路途本就绕远,再加上漕运延宕,半月后再来,也属正常,但刘瑾瑜算算,从李绚接到朝廷的公文,到现在,怕是急切之间,三日连赶千里,日夜不休,直至神都。 如今的宗室诸王,虽然已大都已无实权,但在各地当任刺史官职的依旧有不少。 尤其是武后掌权以来,皇帝为了平衡权利,封了不少实职给李姓诸王。 南昌王年近及冠,差不多也到了开府任职的时候。 想到这里,刘瑾瑜不知道想到了这么,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紧跟着,这抹笑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偏偏没有瞒过她自己父亲的眼睛。 刘元朗一声慨叹,自家养了十几年的女郎,怕是终于要便宜哪家的混小子。 第九章 【秘卫统领,刺史被刺】 车粼粼马萧鸣。 晃动的车驾中,李绚昏昏欲睡之间,车外突然传来一声:“郎君,到了!” 李绚猛的一个激灵,人立刻就坐直了起来,伸手挑开车帘。 向外望去,只看到两侧高门林立,红墙绿瓦,绿柳周垂。 不远处垂花门楼外,一堆仆役簇拥着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 身形挺拔,清隽疏朗,穿一身黑色对御狮纹袍的中年男子,看着挑开车帘的李绚,神色欢喜,伸手就要过来扶他下车。 李绚吓了一跳,赶紧跳下车,站立在地,深深一躬:“阿舅!” “好了好了,不用多礼。”承议郎赵巩伸手把住李绚的左臂,上下打量着他,欣慰的说道:“大半年没见了,大郎一下子就窜高了这么多,真的是长大了啊!” “阿舅,我今年十七了!”李绚有些无奈,长辈们不管你多大,他们都把你当成是孩子。 “好了,好了,知道你长大了,我们进去吧。”赵巩伸手抓着李绚的胳膊,就带着他一路朝承议郎府中走去。 李绚下意识的朝车驾看去,就看到管家赵忠依旧死死的站在车畔,后面是数不清的富丽堂皇的高门大户。 这里是景行坊,位在洛河之北,皇城之东,是朝中贵族、官员的居住区。 承议郎赵巩是李绚母妃欧阳氏的表弟,在朝中没有任何实职,只有一个承议郎的虚职。 承议郎是正六品下的文散官,相比于刘元朗这位宰相之子的朝议郎,只低了半品。 府中建筑恢廓大度,碎石甬路铺地,四面游廊相衔,山石点缀。 步入中堂,一连排的梨花桌椅放在两侧,上方中央挂一副阎立本的松鹤延年图。 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洪洲瓷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白菊;一边紫檀架上摆放着各种书籍。 赵巩按着李绚到中央左首的主椅上坐下,然后才将下人端在一旁的红茶递到了李绚手上。 然后一边坐到右首关心的问道:“去过宗正寺了?” “已经在宗正寺登录过了,也朝皇宫中递了王贴,明天就去拜祭太子。”李绚简单的说了一句,稍微停顿,迟疑的说道:“我没有见到裴寺卿,据说是在宫中值守。” 永徽律:皇室宗亲,天下僧道,俱归宗正寺管辖。 按照规制,李绚自入洛阳后,便直沿天街,过天津桥进入皇城,非常低调的抵达了宗正寺。 可惜宗正寺内外虽然有不知道多少的官吏在忙碌,但李绚并没有见到宗正寺卿裴广孝。 裴广孝,现任宗正寺卿,出身河东裴氏,与太子妃,以及被灭门的洛阳县尉是同宗。 “裴广孝既然在宫中,那你能见到就只是宗正寺丞了!”赵巩摇摇头,有些好笑的说道:“宗正寺少卿如今正在长安接待来自陇西和益州的诸王,你要觐见天皇天后,可就有的等了。 “算了,局势如此,也没办法。”李绚无所谓的耸耸肩,放下手里的茶汤,有些好奇的问到:“这是什么茶?” “这是洛阳红茶,有消除疲劳、凉血净血之效,我知道你一路从南昌赶来辛苦了,特意准备的。”赵巩略微有些得意,这洛阳红茶价格高昂,即便是在洛阳也只有少数王公贵族能够弄到。 “不是长安红茶就好!”李绚抬头看向四周,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不见舅母和麒儿,环儿。” 朝议郎赵巩之妻出身清河崔氏,和赵巩有一子一女,赵麒和赵环。 “你舅母带着麒儿,环儿去探望常乐公主了,公主最近身体不适。”赵巩随意的说了一句。 常乐公主,高祖皇帝第七女,下嫁左千牛卫将军赵瑰。 赵瑰出身京兆赵氏,赵巩,出自河北清河赵氏,但天下赵氏俱出自于天水赵氏,一脉相出。 赵巩自被赐为承议郎以后,便和出身京兆赵氏的左千牛卫将军赵瑰去续上了族谱,约为兄弟。 …… “是又被气到了吧。”李绚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常乐公主按照辈分,还是李绚的姑母。 当年太宗皇帝在时,就对常乐公主极为的宠爱,高宗天皇李治即位之后,同样对常乐公主恭敬有加。 其女赵琪更是嫁于了英王李显为妻,荣宠备至。 只是皇帝面前还好说,常乐公主还能约束住脾气,但是在人后,脾性很大。 尤其是武后面前更是如此。 武后奈何不了常乐公主,所以时常拿赵琪来出气,反而将常乐公主气的够呛。 “无非就是姑嫂和婆媳之间的事。”赵巩抬头看看窗外,就见管家赵忠已经站在了门口,他伸手按在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吧,我让人把东跨院给你收拾了出来,这段时间你就住在那里。” “麻烦阿舅了!”李绚跟着站起来,一起朝门外走去。 李绚虽然是王爵,但他久不在洛阳,即便是长安,也只有一座彭王府存留,所以这一次来洛阳,只能暂时的住在了表舅承议郎赵巩的府邸。 东跨院的院门上,挂着倚晴院的匾额,虽然没有落款,但也知是名家所书。 进入园内,院架上摆满了菊花,月季,白兰,素雅淡然,剔透玲珑,右侧是一座嶙峋的假山,青藤环绕。 屋檐精致玲珑,圆形的拱窗内,是一间素容清亮的中堂,中堂上首摆一张梨木横桌,两侧摆两张胡椅。 上方挂一张孤山游道图,下面的落款是尉迟乙僧。 两名十六七岁的俏丽侍女站在一旁。 赵巩挥挥手让她们下去:“本来你舅母打算要装点的更加富丽堂皇一些,但她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御史奏上一本,轻重也掂量不清。” “舅母也是费心了。”李绚也没法多说什么,见到房门被懂事的侍女关上,然后才终于正色,问道:“阿舅,这一次急着让我回洛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在旁人的眼里,李绚这一趟急匆匆的赶回洛阳,颇有些向天皇天后讨好的心机。 毕竟太子李弘刚刚病逝,任谁都能看得出一场风暴即将来袭。 李绚这么快疾奔回洛阳,颇有些钻营站队的味道。 但实际根本不是这样,即便是李绚拿到了龙虎山特制的秘药,即便是突然接到了太子病逝的消息,他也没打算这么急着奔回洛阳,毕竟他现在还不想过多的出现在天后的眼中,现在还太早。 一切就在他接到了赵巩的密信之后,他才果断决定马不停蹄的从南昌赶回洛阳。 “就在十日之前,婺州刺史遇袭,刺史王方鳞重伤,长史李蔼当场身亡。”赵巩一句话直接让李绚呆立原地,赵巩幽幽的说道:“根据秘闻,是睦州天阴教所为,就是你在洛阳成为遇到的天阴教圣女亲手所为。” 就在此时,自从李绚进入洛阳后,再也没有显示的提示词条骤然出现,出现在赵巩头顶。 【赵巩,承议郎,天后武瞾族姑之子,皇室秘卫统领,南昌王李绚表舅。】 第十章 婺州长史,图谋之位 无聊! 李绚抬头瞟了一眼上方的词条,神色毫无变化,他竟早就已经知晓了赵巩的秘密身份。 “一州刺史被刺,一州长史身亡,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满朝上下,竟然没有半点风声?”稍微停顿,李绚紧跟着问道:“王方鳞,婺州刺史王方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太原王家的人吧?” 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李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太原王氏,五姓七家之一,历经数百年的门阀世家,从前汉司徒王允,护匈奴中郎将王柔开始,到如今,数百年间出了多少英才不少。 光是本朝,前有初唐四大名相之一的宰相王珪,后有大将王方翼,满朝上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太原王氏本支和旁支子弟。 如今身为的一州刺史王方鳞被人刺杀,朝中却没有半点声音,这不正常。 等等,王方鳞,王方翼。 嘶,是天后。 看到李绚惊骇的神情,赵巩平静的摇摇头:“这和天后无关,王方鳞虽然和王方翼一样都是王氏子弟,同样也都是蟒氏的堂兄,但蟒氏的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王方翼都还在庭州刺史任上好好呆着,王方鳞都能升任婺州刺史,说明天后早就已经放下了这些事,主要还是太子病逝,导致朝廷政务混乱,才没有及时处理。” 李绚微微挑眉,真是这样吗? 他们这位则天皇后,权利欲望重的可怕,报复心也同样重的可怕。 如今没有收拾太原王氏,一方面是因为当年真正在背后支持王皇后的,其实是她舅舅宰相柳奭,和王氏关系不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天皇李治在前面挡着。 再加上太原王家这么多年来,相当安分,所以这些事已经逐渐被人淡忘。 但真的会淡忘吗?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凶手还没有抓到,所以暂时压一压,等到太子丧礼结束之后再说,免得朝政动荡。” 赵巩说到这里,面色严肃起来:“婺州长史李蔼虽然是边缘宗室,但也是宗室,他这一死,位置就空了出来,再加上婺州又是彭王当年首任刺史之地,如果推一把,你很机会接任这个位置。” “怕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任职吧。”李绚忍不住一声苦笑,但随即就严肃起来。 永徽律,男子二十一成丁。 李绚今年才刚满十七,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地方太危险,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愿意去的,恐怕也轮不到的他。 但正也因为如此,所以一切才最合适。 “以你宗室郡王的身份,担任一个下州长史的位置,如果不是如今对宗室任职的要求越来越严苛,不然还有些嫌低。” 赵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盯着李绚说道:“朝堂这一关如此应该就过了,但圣人和天后那边,就需要你快速的赶回洛阳,同时把龙虎山的那瓶药带回来……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在城外竟然遇到了天阴教的妖女。” 天阴教,从南北朝乱世崛起的魔门宗派之一,前隋乱世到大唐建国,一直活跃在人们视线里外的各个角落。 从南梁萧铣,到自称“文佳皇帝”的女皇陈硕真,背后都有天阴教的引子。 尤其是陈硕真,传言她本身就是天阴教的圣女,所以才能掀起那么大的一场叛乱,至今余波未平。 “天阴教的妖女倒没什么,关键是洛阳县尉灭门一案。”李绚直接说出了自己掌握的最核心机密,然后不解的问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病逝之后,宫内严查,发现有一名内侍不见了。”赵巩面色凝重,语气沉重的说道:“秘卫调查了望楼记录,最后查到人最后去了洛阳县尉的府邸,等到秘卫的人查过去的时候,他们一家已经被杀光了!” “少了谁?”李绚紧紧追问,提示词条说过,那个女孩就是洛阳县尉裴齐哲的幼女, 所以要么是词条错了,要么就是秘卫错了。 “就少了那名内侍!”赵巩皱着眉头看着李绚,敏锐的问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我亲眼见的,那可不是什么宫中内侍,那就是一个幼女,是洛阳县尉之女,所以,如果刚才那是秘卫结论的话,那么那名宫中内侍恐怕已经死了。”李绚幽幽的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宫中内侍个子不高,皮肤白皙,看上去的确和一名小女孩很相似,被替代再正常不过。 那么究竟是谁主导的这一场替代,替代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绚紧接着就想到了那个盒子,他刚要问,就听赵巩突然间眼里的警告:“这件事情和你的关系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深究下去,不然,这世上没人能救得了你。” 李绚突然间打了个寒颤,他已经猜到了那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了。 李绚认真的点头:“我明白,所以如果不是恰好碰上,我也不会卷入这是非漩涡。”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件东西,那么这事恐怕会掀起无限的惊涛骇浪。 谁靠近谁死。 赵巩松了口气,对于李绚这个外甥,他相当的放心,李绚是个很清醒的人,不该碰的,他绝不去碰。 李绚知道赵巩在想什么,但这件事情真的是他想不沾染就能不沾染的吗?https:/ 那个空荡荡的被打碎的檀木小匣,不停的在他脑海中浮现。 “对了,阿舅,宫中如今的情形如何?”李绚一句话问的非常谨慎。 “一切如常,陛下依旧于贞观殿的修养,天后于乾元殿处理政务,潞王,英王和相王在东宫守灵。”赵巩摇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别看如今风雨再起,可你想想,圣人和天后这几年来,究竟经历了多少风雨,能有多少事能让他们动容,安心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 李亨面色严肃的点点头,从当年房遗爱、高阳公主谋反案,到长孙无忌、褚遂良的倒台,吴王李恪被冤杀,泰山封禅,到后来破百济,灭高句丽,灭西突厥,多少大事,无数风雨,又岂是眼前这点谣言就能打垮的。 其实李绚也不信武则天会害死太子李弘,毕竟李弘身体本就不好,武则天根本什么都不用做,等就足够了。 然而事实是,这些年,武则天一直在帮助太子李弘延医寻药,不然的话,太子根本撑不到今天。 只是朝中的局势如此,赶到了这里,才会有这样的传言。 “龙虎山的药……”李绚转过头,就看到黑漆小箱正好放在内室的床榻上。 “你自己亲手交给陛下吧,免得这中间被别人调了包,再牵连到自己身上。”赵巩直接摆手,站起来走到了窗口,望着外面的天色说道:“你早点休息,过会晚饭准备好,我让人来叫你!” “等一下,阿舅!”李绚走到了里屋,从包裹里面取出了一个中等黄杨木盒子,走出来递给赵巩:“这里面放着我从南昌带过来的西山白露,洪洲白瓷笔筒,还有一件碧纱裙,以及一张西山万寿宫求来的平安符。” “看来你用心了。”赵巩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也不打开来,只是拿在手里:“这一次你急匆匆的自南昌而来,给各家的礼物我都帮你准备好了,你上门的时候带上就行。” 第十一章 先天真种 “谢谢表兄!”赵麒把玩着如雪一样白瓷笔筒,脸上满是欣喜。 “你喜欢就好。”李绚拍了拍只比自己小两岁的表弟的肩膀,鼓励的说道:“只要你在洛阳太学好好读书,就不枉了表兄每年给你送这么多的东西过来。” “我明年一定考上国子监。”赵麒举起拳头,十分自信的保证。 “那就好,等表兄有时间了,就去洛阳太学看看!” “绚表兄,你没有上过太学吗?”一旁十三岁的赵环抱着黄罗碧纱裙从一旁走了过来。 李绚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没有,表兄一直上的都是私学,太学和国子监都没有上过。” 太学和国子监都是朝廷为了选拨人才而准备的,像李绚这种一出生就已经站在绝大多数人命运终点的人来讲,他的确不需要上什么太学。 而且太学里教的东西,远远不如他在私学里学到的。 对于赵巩来讲,他实际上也不需要把赵麒送到太学就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但太学是天皇天后重视的,哪怕仅仅是为了政治姿态,他也必须要这么做。 “环儿,这裙子你喜欢吗,等下次,表兄再让人给你送点来。”李绚摸了摸赵环的头。 相比于小大人一样的赵麒,李绚和表妹赵环之间要更加亲近一些。 “喜欢,谢谢表兄,上次看到太平有一件不相上下的,可把我们羡慕坏了。”赵环嘟着嘴。 “太平是公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你不要和公主比!”赵环的母亲崔氏从一旁走了过来,低下身安抚女儿,同时暗自警告。 李绚的舅母崔氏出身自清河崔氏旁,虽然说因为家世的缘故,时常能见到包括公主在内的各种贵人,可如果摆不清自己的位置,那么下场绝对凄惨。 “不用在意的,大不了以后我给环儿送一件,再给太平也送一件,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她的王叔。”李绚轻轻的安慰赵环,同时在宽慰舅母。 崔氏这些人在长安洛阳见多了人家的起起落落,所以行为做事格外的小心。 “好了,别说这些了,跟我来书房,考察一下你最近的学问。”赵巩对着李绚招了招手。 李绚放开赵环,对着舅母崔氏点点头,然后跟着赵巩一起前往书房。 虽然说是书房,但绝大多数都知道,书房从来就不是读书的地方。 “宫中已经传来了旨意,召你明日上午进宫见驾。”赵巩看到李绚过来,直接将一封公文递了过来。 是宗正寺的公文,李绚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公文:“不出意外,看样子,天后还是注意到了我的动作。” 李绚三日夜间就从洪洲赶到了洛阳,不管这里面是什么心思,都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以他们那位天后的智慧,一眼就能看透李绚的算盘。 对比看看现在还有很多在长安,在扬州的其他藩王,李绚的态度再诚恳不过。 “明天见过天后之后,会有人带你去见圣人,到时候,你把龙虎山的秘药交上去就是了!”赵巩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虽然说以他的身份安排这些事情并不难,但是想要安排的不着痕迹就不容易了。 “我懂得!”李绚认真的点头,到了现在,不管那瓶药究竟有什么诡异,他明天都得交上去。 “说起药,你老师韦玄藏真人,过些天应该就要来洛阳的,你的修为怎样,禁得起你老师的考察吗?” 李绚面色立刻紧张了起来:“《道德经》、《清静经》、《度人经》、《西升经》、《升玄经》我都通背如流,老庄文章皆谙熟于心,道门科仪,这一次在龙虎山也实践了不少,过关应该是没问题的。” 看到李绚紧张的神色,赵巩忍不住心里一阵暗笑,自己这个外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他老师韦玄藏真人。 李绚年幼时身体不好,家中找来了名医韦玄藏为他医治调理,却发现李绚颇有道缘,最后便引入了门下成为传度弟子,一边学习道法,一便调养身体。 韦玄藏亦医亦道,虽是名医,但也是成都青羊观的传度弟子,道法水平很高。 “你是三年前开始修行的吧?”赵巩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是的,道门有规,修行采药不可过嫩,亦不可能过老,所以得恩师恩准,外甥于三年前开始采药修行的。” “这次在嵩山下,你也见过那名天阴教妖女,你觉得她的境界如何?” “玄关窍开,真种产出。”李绚深吸一口气,苦笑说道:“对应道门,应该是先天真种境,而且接近真种圆满。” 丹田气满,任督自通;玄关窍开、产出真种;结道玄胎、一阳初生;日月合璧,金丹孕生。 凡心灭尽,元神开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身入清寂、神俱六通;高登仙岸、道光如轮。 这些是道门修行的八大境界,李绚还在第一个境界打滚。 赵巩微微皱眉,诧异的看着李绚:“难得,你竟然能从她的手上脱生。” “不是我的原因,主要是她这一次不知道连续奔波多少里,体内消耗本就极大,实力虽强,但也发挥不出多少来。”稍作停顿,李绚继续说道:“也是幸运,这一次在龙虎山侥幸窥见了龙虎山秘传五雷真法,震动先天一炁,距离凝结真种已经不远,所以才能支撑下来。” “真种,一个‘真’字,不知道拦多少人,长生啊!”赵巩不由得摇摇头,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即便是不凝结真种,同样可以纵横一世,世间修行者无数,能凝结玄胎已是千难万难,孕生金丹,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过了。” “嗯!”李绚默默点头,道门修行虽然有道门修行的特殊,但相比于世间的其他强者,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佛门,兵家,法家,魔门,诡异,巫术,幻术等等,还有北域草原,西南吐蕃,西域大食,东岛新罗,日本,南洋无数不同的修行体系融入大唐,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 如果道门修行真的有那么大的优势,李绚也不会从天阴妖女的手下活下来,根本别说还有机会反杀。 “后天修行讲究气机,精血和肉体之力,道门真种不过是将三者统合起来,但凡在三者某一方面有特长,又何需要凝结真种,真种者,无非不漏,不漏而求长生,这才是道之本。长生,何其难也!” 李绚的脸色平静,长生二字,就连皇帝都求不得,更别说他们了。 “龙虎山炼制多年,才炼出一炉治疗风疾的丹药,而且还不一定有效,”赵巩冷笑一声,神色一震,止住话题,然后说道:“你那边封地怎么样,彭州和南昌两地货物转运还顺畅吗?” “还好,江州那边并没有太多为难。”李绚虽然和江王关系并不亲近,但大家都是宗室,在一些方面还算照顾。 “5000户的封地的确不多,你现在已经长大,授官,婚姻,人事,光靠你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只有将江南的货物转运到西南,将西南的货物转运到江南,才能源源不断有活财而来。” 稍作停顿,赵巩紧跟着问道:“说起婚姻,你心里究竟有什么打算没有?” 第十二章 太子印 “你母妃来信,她已经给天后上了奏本,希望天后能在朝中帮你选一门好婚事。” 稍作停顿,赵巩接着说道:“虽然如此,但如果你有别的想法,阿舅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就比如你在城外遇到的那位宰相家千金。” 赵巩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仿佛对于李绚那一晚在城外的一切细节,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位刘家三娘的确不错。”李绚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尤其是那一双令人难以忘怀的恬静眼眸…… 刘瑾瑜不管是从家世,还是为人性情,都和他很相合。 君子好逑嘛! 随即,李绚抬头看向赵巩:“可是阿舅,天后会愿意让乐城县公家和南昌王府结亲吗?” “如果说是太子未病逝之前,天后绝对不会愿意让掌控兵权的乐城县公和南昌王府结亲的,但太子病逝了,乐城县公虽然执掌中枢,但总归没了兵权,再加上他年纪颇大,天后未必还那么忌惮,而且,陛下或许会很乐意看到的。” “但天后还是忌惮!”李绚平静的和赵巩对视。 “所以才要请天后去选。”赵巩将一旁棋盒里的一枚棋子放在了李绚面前。 李绚眉头立刻就是一挑,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未尝就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他点点头:“阿舅如果有法子,那就依阿舅的方法,但千万别将自家陷进去。” “呵呵!”赵巩拍了拍李绚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放心,绝对会给你娶个美娇娘。” 突然李绚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抬头:“阿舅,是因为相王的缘故吗?” 赵巩微微一愣,脸色讪讪的说道:“大郎,你不要太聪明了好不好,这样让阿舅很为难的。” “果然是相王。”李绚没有搭理赵巩,自顾自的说道:“李旦年纪差不多也到了,如果不是因为太子突然病逝,怕是宫中早就已经打算给他选妃了,或许已经动作了起来,刘家女可能就在其中,但现在太子病逝,相王的婚事至少要往后拖一年,才开始议,刘家女的年龄怕是已经等不及了,反倒是我这个远一些郡王,这时候出来顶缸正合适!” 李绚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赵巩所有的谋算全部都推断了出来。 赵巩无奈的摇摇头:“都怪你母妃,把你管的太严了,导致你平素很少与外界的女子相见,即便偶尔接触过一些外界的女子,也很难有合心意的。” “阿舅,我不介意用自己的婚姻被当筹码的。”李绚脸色平静的可怕。 如果是在其他朝代,他或许还会争一争,但在武则天当政的朝代了,保证自己和家人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天后现在还只不过是欺凌宗室而已,等到了将来,就该是屠戮宗室了。 对于想要当女皇的武则天来讲,他们这些李姓族人,全部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不掌握足够自保的力量是绝对不行的,将来哪怕是造反,也要保证造反成功。 刘瑾瑜宰相家世倒在其次,李绚真正看中的是她擅长打理政务的能力,这很重要。 “放心吧,这一次等你离开神都的时候,一定会让你带一门满意的婚事回去的。”赵巩站起来拍了拍李绚的肩膀,然后朝门外走去:“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入宫,那才是大事!” 李绚点点头,明天他要独自面对整个大唐真正的第一人,必须要养足精神。 ……https:/ 亥时,天地寂静,南市东南一间偏僻的客栈里,好几辆大车停在了后院。 突然,最外围一辆马车最后的一只箱子悄无声息的打了开来,紧跟着一只白玉般的手掌探了出来。 随即,李绚曾经在洛阳城外遇到的天阴教妖女叶绾绾从里面跳了出来。 轻如蝉翼,落地无声。 在她的怀里,抱着的正是洛阳县尉裴齐哲的幼女裴诗彤。 裴诗彤现在的呼吸要平稳很多,整个人已经不再发烧,但依旧昏迷。 叶绾绾四下扫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在后屋角落屋檐下沉睡的商队伙计。 抬起的手放了起来,抱起裴诗彤,很快就消失在了客栈之中。 片刻之后,叶绾绾已经出现在了本坊坊门附近的一间绸缎铺的后院。 “谁?”绸缎铺的主人异常警惕地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手里紧握着一把唐刀。 “天阴阴兮英寂寂,曰余兄兮有庙食。”隐约的灯光下,叶绾绾作出了独特的手势。 “原来是圣****影下的中年妇女立刻收起唐刀,双手交叉,拇指并排,回了一个特殊的手势。 这都是天阴教教徒特有的用来分辨身份的手势,相互比对无误之后,叶绾绾直接说道:“我要去云韶院。” “云韶院在温柔坊,距离这里有三个坊市,圣女请跟我来。”天阴教教徒转过身,直接朝小院角落而去。 挪开上面的水缸,一个上下的黑洞显露了出来,粗略一看,深度竟然达到了几十米。 天阴教教徒率先爬到了下面,然后才站在黑暗的隧道里打亮了火折子,等到叶绾绾一起下来之后,她才从下面把水缸重新挪回去。 一边往前走,天阴教教徒一边低声说道:“当年王世充占据洛阳之时,洛阳被唐军围困而数年之久,百姓穷困饥饿,有人便想出了利用地道进行食物交易的方法,这样的暗道,即便是在今天也有很多。” 叶绾绾跟着前面的天阴教徒一路前行。 他们已经在洛阳的地下,构建了一条极为隐秘的地下网道。 即便是坊门关闭,也并不影响他们的隐秘通行。 叶绾绾此刻所在的嘉尚坊,位于南市东南,而温柔坊,则在南市的西侧两坊之外。 在地下一路前行了半个时辰,叶绾绾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上方的巨大水瓮被推开,叶绾绾抱着裴思彤从下面爬上来,一入眼就是宽大的庭院,数名推动巨大水瓮、光着上身的健硕男子,然而他们像是没有表情一样,看都没看叶绾绾一眼,然后重新关闭了地下通道。 “这里是教坊司,每天出的各色人等不知道有多少,所以我们尽可能的避免出现任何意外。”一名穿着蓝色碎花襦裙的二十七八岁艳丽女子,从走廊里走,,的出来,微微躬身:“见过圣女。” 四周是各色的牡丹,蔷薇、宝相艳丽花朵,又有假山流水充斥期间,花团锦簇,有雍容华贵。 教坊司,官妓所在,为当朝官员和贵族子弟,提供享乐的所在。 “你们这里现在看上去也没什么人啊。”叶绾绾一时间有些迷糊,这是洛阳最大的官妓所在,黑夜之间竟然是一片冷冷清清,颇为奇怪。 “圣女忘了,如今是太子丧葬期间,军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不准嫁娶,五十天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二十七天不准祈祷和报祭。”老鸨目光平和的看着叶绾绾:“除非是有人不想当官了,否则最近一段时间是不会有人来这里的,不过无妨,之前,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经常悄悄的到这里来。” “哦,这么说,计划已经开始了。”叶绾绾眉头不由得一挑。 老鸨笑得很淡定,这整间教坊以后虽然依旧会继续发挥作用,但是他们最大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需要去见边师叔。我知道他现在就在洛阳,我需要和他商量关于太子印的事?” 听到叶绾绾这么说,老鸨眼睛不由得一亮,:“圣女已经找到了太子印了吗?” “没有,但是唯一知道那东西下落的人,现在就在我的怀里。” “长老是不可能来见圣女的,起码这段时间不行。” “看来师叔的身份,真的是朝中的某位官员。”叶绾绾似笑非笑的看向老鸨。 老鸨不置可否,但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看着叶绾绾:“听说圣女在城外和千牛卫有过交手,只是不知圣女知不知道,和你交手的三个人中,有一个是当朝南昌郡王,另外,当时在场的,还有左相刘仁轨的孙女。” “原来是宰相千金,怪不得那群护卫那么凶悍。”叶绾绾眉头立刻就是一挑,刘仁轨可不好惹。 这才是她当初主动撤走的真正原因,否则依她的性格,恐怕看到她带走裴诗彤的人,人都会被他杀死。 “这些都已无意义,我需要最快见到长老,有重要事情相商。” “那就请圣女耐心等候,长老如果有空,会来见圣女的。” 天阴教教众广大,圣女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长老,永远只有那么几个。 第十三章 入宫之前 黑暗的书房里,李绚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窗外晨曦微露。 目光聚集在眼前的黑漆桐木药盒上,药盒此时已经被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瓷瓶。 【地龙清净丹】 【龙虎山张天师采千年地龙精血为主药,五百年紫丹参,三百年黄精,三百年首乌,百年三七、百年黄芪等名贵药材,炼制七七四十九日得出的治病丹药,化瘀通络,益气活血。】 “你是真的不怕我把你送到皇宫啊!”李亨嘴角轻蔑一笑,然后用力的合上了桐木药盒。 对于这诡异词条的来历,李绚向来存疑,不是他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金手指,实在是这东西的自主性太强。 如果说它是制式的,没有自我意志的,那么就算是频繁出现,李绚也不会在意,可他有选择出现的时候,李绚就开始小心了。 “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今天这皇宫一趟,就能见到分晓。”李绚直接合上了桐木药盒。 他在冒险,如果今天他从皇宫出来之后,这个诡异的提示词条依旧在跟着他,那么他就会开始信任它。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防备大过于信任。 只有完全能够跟随他,永远跟随他的,才是他真正能信任的。 站起来,李绚轻轻的敲了一下桌上的铜铃,紧跟着,外间早就已经醒过来的如锦和似玉立刻端着温水,毛巾,从外间走了进来,开始伺候李绚洗漱和换衣。 五蟒五章紫领袍,黑色三彩七梁冠,黄色如玉纹黑皮靴,二品郡王象牙笏,红色带銙金玉带,鱼符,缕绳…… 七七八八穿戴了有小半个时辰,也就这不是朝会,不然早就晚了。 收拾好一切之后,李绚手里捧着黑漆桐木药盒,大踏步的朝门外走去。 “阿舅,舅母,麒儿,环儿,你怎么都来了!”李绚走到了东跨院的门口,马车已经停在了那里,另外还有舅母崔氏,表弟赵麒和赵环。 赵麒还好,赵环一直都被母亲抱在怀里,昏昏欲睡! 赵巩上前两步,伸手帮李绚整了整蟒袍,同时说道:“大郎,今天一切都安排好了,你需要按部就班走下来就行,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明白吗?” 赵巩太知道天后的可怕了,尽管他早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但还是对于这一次的单独觐见充满了担忧。 “阿舅,大郎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切的,放心,大郎心里有数。”李绚很从容的笑笑。 “这样就好!”赵巩微微放下了心。李绚自小就很让人放心,人也足够的聪慧,只要不是有太大的意外,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大郎!”一旁的舅母崔氏突然开口,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不要节外生枝!”赵巩突然喝止了妻子崔氏,但崔氏依旧显得很犹豫。 李绚伸手拉住了表舅赵巩,笑着说道:“无妨的,舅母就什么话就直说,大郎能做的,尽力去做!” “是赵琪的事,昨天不知怎么的,常乐公主知道了你已经来到神都的事,所以托我请你帮下忙,看看能不能进宫探问一下赵琪的事?”崔氏也是一脸的无奈,常乐公主请求帮忙的事情,也不是随意就能糊弄过去的。 “嗯?”李绚诧异的看向了表舅赵巩,他作为宫中的秘卫统领之一,虽然身份不为外人所知,但这其中,不管是常乐公主,还是左千牛卫将军赵瑰都是知晓一二的,为什么不问赵巩,反而让自己帮忙。 赵巩微微的摇头,他对于事情如何也一无所知。 他虽然在秘卫中担任职司,但也不能随便进宫,而且向来只有外面的消息传入宫中,宫中传出来的都是命令,所以他对于赵琪的情况也所知不多。 更何况他这些天都在忙李绚的事情,对于宫中之事知晓得就更少了。 赵瑰自己就是左千牛卫将军,宫中的事情他自己就有办法探问,现在却偏要来摆脱李绚。 看样子,多少事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架势。 赵琪嫁给了英王李显为英王妃,但因为常乐公主的关系,所以历来不为天后所喜。 前几天,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被天后叫进宫去斥责,可到现在还没出来,让人不免有些担心。 “英王虽然一直也在宫中,但也从来没有见过赵琪。”赵巩微微摇头,这件事比预想的还要麻烦。 按照规制,英王李显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宫中,守在太子李弘灵柩之前。 英王妃伺候在一旁也属正常,但英王见不到英王妃,这就奇怪了。 李显还是太胆小了,这种事情,应该是他自己找人问,何必要绕个圈子来找他。 “舅母,想必这段时间,常乐姑母应该拜托了不少人,大郎可以试着去看一看,但究竟会是什么结果,大郎不保证。”李绚尽可能斟酌着自己的语句,他可不想这话传到常乐公主那里,被抓住把柄。 “足够了,如果赵瑰有什么意见,让他还找我。”赵巩直接推李绚上车:“大郎,你该走了!” “好!”李绚感动的点点头,然后直接登上了马车,赵忠很顺手的拉车前进。 赵忠是赵家的老管家了,对于里里外外所有一切规矩都懂,而且关键,他年轻的时候是江湖有名的好手,回来给赵巩当管家多少有些屈才,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还剩下多少实力。 坐在马车里,李绚依旧在想着常乐公主的事情,虽说早些年常乐公主颇得皇帝尊崇,但随着皇帝风疾日重,即便是她这个亲姑姑,也很少有机会见到皇帝。 所以现在真正在朝中有影响力的,还是左千牛卫将军赵瑰。 天水赵氏也是兴起于两汉时期的望族,虽然比不上五姓七家,但在朝中也颇有实力。 其祖父赵绰当年便是右领军卫将军,其叔赵元楷也曾任长安令,族中多人在各地担任刺史之职。 如果以赵瑰,常乐公主为核心,勾连天水赵氏和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鲁王李灵夔、李元嘉的儿子黄国公李撰等等一系列李姓宗室,这妥妥就是将来一大堆的反武势力团体。 还是算了,李绚摇摇头,有机会就帮忙问一下,没机会就算了,这批猪队友,离的还是远点的好。 赵琪,李绚见过赵琪,年轻,活泼,但太过活泼了。 而且如果李绚记得没错的话,李显最后的妻子应该是京兆韦氏女,不是赵氏女,这结果…… 收敛心思,李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上捧着的黑漆桐木药盒,这才是他今天的主要目标。 第十四章 天后武曌 【电戟挥霜,云旌拒晷。珠旗曳影,银绳勒东。】 巍峨的洛阳宫在晨光之下金玉交辉,如林的刀枪散发着阵阵凛冽的杀气。 则天门上下四周,到处都是身穿明光铠,手持锋利枪戟,虎目圆瞪的禁卫军,旌旗招展,气势森严。 城门楼上,一名手持恐怖三石铁胎弓的高大军将目光炯炯的盯着每一个人,凶狠的气息如同猎豹一样扑面而来。 李绚抬头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仅仅是一眼,他就确定了那名军将的身份。 【程处弼,左金吾卫将军,卢国公程咬金之子,勇将。】 程家当年在天皇李治和长孙无忌的权力争夺中,坚定的站在皇帝的一边;后来在天后武瞾和天皇李治的权力争夺中,又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天后的一边,二十多年来,家族荣宠备至。 昨天夜里,李绚接到了宗正寺的正式公文,令他今日在乾元殿见驾,他准备了整整一夜,才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那位千古唯一女帝。 武瞾最后能登基成为女帝,除了杀光了所有一切能威胁她地位的李唐宗室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将无数曾经死命效忠李唐的元功贵戚,世家大族全都拉拢了过去。 这是一个手腕无比可怕的女人。 李绚看着四周战战兢兢、恭敬等候的各部臣工,想着头顶上的凶悍猛将,感受越发深刻。 就在这时,对面的则天门下,数名身穿着赤衣金甲的千牛卫将士率队走过。 为首的,赫然正是李绚之前在城外见过的千牛备身丘贞沐。 奇怪,他不是应该在成为负责搜捕天阴妖女叶绾绾吗,怎么就回来了? 丘贞沐同样看到了李绚,对穿着一身郡王蟒袍的李绚,只是平静的点头,算打过招呼,然后便继续带人巡逻。 李绚微微挑眉,因为他看着丘贞沐身后的几名千牛卫将卒颇有些脸熟。 这些竟然全都是他当初在左千牛卫任职时的熟人,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找人来看一看他吗? 时间无声无息间来到了巳时正,李绚四周的官吏已经少了很多,有不少人已经进去觐见过了。 李绚对这些人并不熟悉,大唐各级官员本就多如繁星,更新迭代很快,更何况自从太子李弘病逝以后,朝堂上有一大批高级官员引咎辞辞职,新上任的他认识的就更少了。 在李绚身后等候的还有几位远亲宗室,李绚曾经见过几面,但并不是很熟,只是微微点头打过招呼。 大唐自高祖皇帝李渊开国,到太宗皇帝李世民,以及如今的高宗天皇李治,共经历三朝,虽说因为皇位更迭,血腥不绝于书,但那都是直系子弟,对于旁系宗室来讲,影响并不大。 就比如高祖李渊,宗正寺在册的一共二十二个儿子,即便是到现在都有好几个人活着,还在地方担任刺史要职。 除此以外,往上追溯的世祖李昞,太祖李虎,懿祖李天锡,献祖李熙,兴盛皇帝李暠,几乎在宗正府登录的宗室就有数万人之多,姻亲故旧勾连起来,数量绝对多的可怕。 武氏才有几个人。 收回思绪,一名白须的小太监出来传旨:“奉天后口谕,召南昌王见驾。” “臣南昌王李绚奉旨。”李绚肃然从人群中走出,拱拱手,跟在小太监的身后,一路朝皇宫深处走去。 …… 乾元大殿,宏伟壮阔,紫扃垂耀,黄枢镇野。 站在殿外,李绚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蟒服外套着的细麻短臂衫,黑色王冠上蒙着一圈白布也整理了一下。 脸色庄重,悲戚。 在宫人的引领之下,李绚小心的进入到了乾元大殿之中,头微微略低。 四周微微响起了晒晒声,整个宫殿里除了太监宫女以外,还有不少人,有护卫,史官,还有很多门下省的官员。 进入大殿之后,李绚瞬间就感到数道坚定有力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走到了大殿稍微靠前的位置,金色的珠帘挡住了李绚的视线。 没有丝毫犹豫,李绚立刻庄重的行起大礼。 “臣南昌王李绚,拜见天后。”一句话说完,李绚后退半步,全身跪服在地。 “平身吧。”声音清脆,但带着疲倦,审视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停留两三息,随即收起。 珠帘后的人影无所谓的摆摆手,放下手里正在批改奏折的朱笔:“南昌王是初八接到的通报吧,三日之内便从龙虎山赶到洛阳,真是难得。” 天后的语气很平静,很清冷,也很直接,直剖肝府。 “臣与太子向来亲近,陡听噩耗,心中悲痛难忍,故而不顾一切的赶来神都。”李绚满是悲音。 “有心了!”上面的声音平和了下来,但依旧无情。 “这是臣该做的,臣本想昨日就去拜祭太子,但宗正寺让臣先来见驾。” “过会儿去吧!”武则天目光微顿,随即轻描淡写的问:“听说你想去婺州?” 一句话,让李亨后背汗毛直竖,不过他早就做好的心里准备,直接深躬一礼。 “是!”稍作停顿,李绚才接着说:“母妃一直希望臣能振兴王府,臣也一直在竭尽的努力……臣父曾在婺州任职,家中还有几位当时的幕僚,应能帮朝廷早日平定祸患。” “你觉得婺州的问题出在哪里?” 李绚心里一紧,略作思索后道:“江南道近年来风调雨顺虽偶有小灾,但无关大局,只是各地土地兼并之事时有发生,导致良家子弟流离失所,常会酿成灾害。” “总有人贪心不足啊。”武则天言辞之中带着深刻的杀意,江南的事,什么时候瞒得过她的眼睛。 “的确如此。”李绚非常果断的应了下来:“近些年,从剑南道,到山南道,江南道,此类事情屡禁不绝,即便地方官员在努力遏制,但当地的豪族和胥吏总是内外勾结,盘剥黎民之财,甚是可恶,有些黎民之家一年忙到头,所得甚至不足一年之用,稍有天灾便是家破人亡,有心人再稍一煽动,叛乱立起。” 近些来,大唐天灾总是不断,旱灾,水灾,蝗灾,总是交替而来,也就是武则天和李治治理能力都还算不错,整个国家在维持着庞大对外战争的同时,还能努力的维持民众的生活。 也正是因为有种种灾害,有不少平民家庭无法支撑下去,最后被迫将自己的田地卖给当地豪族。 李绚这样的唐朝藩王,虽然在封地只有收税之权,但他们的职责却远不止收税这么简单。 他们不仅要时刻关注当地宗教,代表朝廷与宗教沟通,甚至还有时刻监控当地官吏和豪族的勾连。 “回去以后,写一份详细的奏本递上来。”武则天言辞当中的杀意丝毫不加遮掩。 她死了儿子,还有人在外面煽风点火,这个时候有人递上一把刀来,武则天立刻就会开刀杀人。 有的时候,想要站队,就必须要有清晰的态度。 第十五章 新儒学和经学 审视的目光慢慢收回,武则天的声音再度响起:“前些日子,彭王妃写信给本宫,说要替你找一门好亲事,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再过一两年也该婚配了,等这一段过去,本宫亲自为你做主,替你订一门好婚事。” “臣拜谢天后。”李绚再度微微躬身,这是早就预料到的。 似乎是稍微出了口气,武则天言辞平静下来,似是闲聊:“南昌王,最近在诵读何经啊?” “太上感应心经。”李绚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上方的珠帘,然后才低头说道:“臣弟年纪还小,阅历不足,也许在道经上,能获得些许指点,” “儒家经典也不错,经国治世,处事为人,也都可以学习儒家经典嘛,如果本宫记得不错的话,彭王妃应该请了她哥哥经学大家欧阳通的儿子来教授你儒家经典,对吧?”武则天的目光中有些诧异。 “臣弟在儒家经典上的天资不足,这是表兄幼明的原话。而且臣在读左传,春秋时总是充满困惑,查阅书籍,总是有不同的看法,甚至截然相反,天壤之别,幼明表兄的观点和臣弟的观点总是大相径庭。” 李绚的母妃欧阳氏,乃大儒欧阳通之女,表兄欧阳欧明同样深具学识。 唐初,帝王除了喜欢与功戚世家通婚以外,与传世大儒通婚也不在少数。 欧阳通,王珪,苏勗,高士廉,房玄龄,魏征,杜如晦,魏征等等当年的秦王府十八学士,多有与李氏通婚者。 “哦,是什么……”武则天还待要继续问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的一名女官小心的上前,也不知道低声说了些什么,武则天就不再询问了。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善恶念行,人必感知,予福应善,予祸应恶。” 武则天低声念了一段太上感应篇的经文,似乎别有所指。 李绚目光闪动之间,最终彻底的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武后的声音继续响起:“如此,你走一趟崇玄署吧,替本宫慰问一下参与水路大醮法会的诸位真人法师,顺便看看有什么缺失需弥补的地方,随时和宗正寺进行沟通。” “臣遵旨,臣告退。”李绚站起身体,再度重重施礼,然后才缓缓转身离开了乾元殿。 等李绚亨彻底离开乾元殿后,一道人影这个时候,才从后面转了出来。 一身的白色丝质道袍,中央绣着硕大的太极图像清新俊逸,此人赫然正是天后身边最信任的道士明崇俨。 “这位南昌王,很有些意思。”明崇俨盯着李绚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哦!”武则天本来已经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其他地方,听明崇俨这么一说,她微微抬起了头,看着李绚的背影,不解的道:“本宫来看,南昌王虽然优秀,但在诸王子弟中,也并非出挑,唯独这份心思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李绚急匆匆的从南昌赶到洛阳,武则天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一点让他在诸王中很显眼。 对于这一点的利用,武则天自然会用的极致,当然也会给予适当的回报。 武则天见了太多天资聪颖的英才俊杰,李绚虽有些天赋,但也了了。 “是不出挑,但是他眼光不错,知晓天下弊政何在,而且行事风格也很稳,回话之间,不露丝毫焦急之态,好好培养,未尝不有宰辅之才。”明崇俨的看法总是与众不同,一句宰相之才便是他对李绚的评价。 就连李绚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秀地方被明崇俨看到了,竟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而,武则天却并不认为明崇俨在开玩笑,她皱起了眉头:“南昌王是近支王氏,这里面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武则天对明崇俨太了解了,如果换个人,搞不好会以为他是在故意捧杀。 但是武则天却明白,明崇俨说的是实实在在的真话,是真的认为李绚可以为她所用。 李绚的父亲故彭王李元则和太宗皇帝是亲兄弟,李绚和天皇李治自然也是堂兄弟。 不过虽同样是高祖子孙,像他这样的皇族子弟,一抓一大把。 能派在地方治理一州,便已经算是相当宽容了,而且只能治理边州。 宰相,就算是号称贤王的霍王李元轨,哪怕皇帝有不决之时经常写信询问,但也绝对不会调回朝中来担任要职,。 这里面有着很深的政治规矩。 李绚不管有没有能力,都不会调来朝中任职,再加上他姓李,武后更是想都没想过要太信任。 “天后,彭王过世已经有十几年了。”明崇俨轻笑的说了一句。 彭王李元则在十数年过世之后,彭王府便和其他诸王少了联系。 里里外外的做主的都是彭王妃欧阳氏,她和各家门阀贵戚的主母都要紧密的联系。 即便武则天也时常与其通信,这一次除了李绚的动作讨喜外,未尝就没有彭王妃欧阳氏在后面敲打边鼓的作用, “听说,南昌王昨夜离开宗正寺后便去了承议郎的府邸,现在就住在那里。”明崇俨又补充了一句。 承议朗赵巩的母亲,出身太原武氏,和武则天的父亲,是同族兄妹。 天后平静的看着明崇俨,目光严肃的说道:“不够,还不够!” 就算是李绚有些特殊,但还不值得她对其大用,这些理由还远远不够。 “新儒学和经学!”站直了身体,明崇俨看着已经消失的李绚背影,幽幽的说道:“为人眼光出色,行事稳当,受经学影响极深,如果能将所有一切可用的资源全部都用起来,一个宰相,还是值得的。” 新儒学和经学,武则天微微挑眉,但还是微微摇摇头。 明崇俨的话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想要让武则天彻底的信用李绚,还差的很远。 “先这样吧,看看再说。”说到这里,武则天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是说一说那件事情吧,查的如何了,究竟是谁在暗地里做手脚,还有那件东西,必须要尽快追回来。” “内卫,秘卫,千牛卫,百骑司,在洛阳地面上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但依旧一无所获,天后,臣之前的判断应验了,天阴教,宗室诸王,恐怕都要成为别人手里的刀……” 武则天淡漠的看着明崇俨,明崇俨最后的话停了下来:“三日,三日后,贫道必给天后一个答复。” “嗯!”武则天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挥手,明崇俨缓缓的退了下去。 低下头,重新专注在手里的奏章上。 对于武则天来讲,什么黑手,什么刀,敢跳出来的,通通斩断就是! …… 第十六章 天皇李治 李绚缓缓的退出了乾元殿,大殿门口,一名老太监就已经等在了一旁,拂尘一摆:“南昌王,陛下召见。” “臣遵旨!”李绚神色肃穆,整了整衣袖,一路平静的跟在老太监的身后,一路往左侧后而去。 行走在青砖之上,李亨回想之前觐见天后武曌的整个过程,确定没有任何疏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为了今天的单独觐见,李绚准备了很久,他也拿得了能拿得出的棋子,那就是地方豪族。 一个王朝,最大的统治根基就是这些地方豪族,门阀世家,最大的蛀虫,也同样是这些地方豪族,门阀世家。 前隋杨广就是只看到后面这一点,才导致天下崩坏,一发而不可收拾。 真正的聪明人应该是像他们的太宗皇帝,两者兼容并蓄,既用既防。 魏征“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说的就是对门阀世家和地方豪族的正确态度。 李绚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否则的话,他面对的就不是赏识,而该是忌惮了。 然而李绚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明崇俨突然出现,并且说了他不少好话。 可如果真让他知道了,他反而要惊疑起来。 妖道明崇俨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被他盯上历来都是大麻烦。 …… 青砖红瓦之间,贞观殿隐隐现出一角。 如今大唐帝国真正的主宰,高宗天皇李治,就居住在贞观殿。 日常政务由天后武曌在乾元殿处理,而天皇大帝,则居于贞观殿内休养生息,只批阅少量的重要奏折。 自二圣临朝以来,朝野内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政局处置方式。 相比于人来人往的乾元殿,贞观殿要安静的多,进出之人都异常的小心,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宏伟的殿门下,李绚跟在老太监的身后,平静小心的步入了贞观殿。 相比乾元大殿,贞观殿,要显得局促很多。 尤其里面到处布满了黄色的纱帘,遮住了风的同时,也遮住了窥探的目光。 即便是李绚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道隐约的人影半躺卧于软榻之上。 “臣弟南昌王李绚,叩见圣人。”李绚双手一摆,最后直接跪倒在大殿之中,然后深深的俯首在地。 对于这一位能够牢牢的压制住武则天野心的天皇李治,李绚抱有极大的尊重敬仰之心。 身处这个时代,李绚真正的体会到了天后武曌所拥有的庞大权利。 所有的朝政,从大到小,几乎事无巨细都要过她之手。 不是没人提出过异议,但二十多年下来,提出异议的人要么已经全被发配出去了,要么全都死了。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天后虽然牢牢的掌控着政权,但却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 因为真正压制这位极有野心天后的,真正统治整个大唐王朝的,依旧是天皇大帝李治。 夫妻本是一体,何容他人置喙。 “咳咳……你去见过皇后了。”李治的声音稍微带点虚弱,但勉强能听出平静。 “是,天后命臣走一趟崇玄署,配合诸真人法师,尽力完善这一次水陆大醮法会仪式。” “皇后倒是会人尽其用。”李治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年,对于有长远发展潜力的皇族子弟,李治相当的关注。嗯, 李绚早年因故曾在长安呆了三年,之后又回到了彭州。 虽然年少,但李绚这些年,和成都青羊观,蜀州青城山,龙虎山天师道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然而这些都是表面上的,李绚真正的能力在于他非常的清醒。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知道,而且他会做。 “臣弟惶恐,这是龙虎山为陛下炼制的治病之药。”李绚从蟒袍里掏出了那只黑漆木盒,目光死死的盯着它。 之前在乾元殿时,李绚都有些紧张的忘了它,现在回想起来,它的确没在李绚觐见武则天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轮到了天皇李治。 旁边的幕帘后面,突然闪出了一名紫衣道士,从李绚的手上取走了黑漆木盒。 纱帘晃动之间,李绚能看到更多的人影。 “说说吧,龙虎山老天师对朕的病情,有什么好的建议?”李治的声音很淡然,很平静。 李绚俯身回禀:“启禀陛下,老天师有上中下三条建议,上策,希望能用丹药将风涎彻底化解开来,不过天师认为这瓶药只能缓解!” 所谓的风涎,就是脑血栓脑梗阻,即便是一千多年后,这也是医学上的难题。 李治微微点头,他这些年看的名医不知道有多少,但从来没有能将他的病彻底治好。 “天师说,类似的神药在大唐神州或许难寻,但天下之大,在其他地方未必找不到。” 微微停顿,李绚然后继续说道:“中策,老天师提及需稍冒些风险,找人和陛下彻底换血;下策,风险最大,需要打开头颅取出风涎。” 李绚这一次去龙虎山非常艰难才见到了闭关十余年的张天师,然而对于风涎这种病,就是龙虎山张天师也没多少办法。 最彻底的脑血栓开颅手术,即便是在现代社会,也同样是个大手术,危险性不小。 放在这千余年前,恐怕想都没多少人感想。 “在道人,或者在医家的眼里,下策才是上策吧,就如同当年华佗为曹操开颅一样,最后被曹操拒绝,反而华佗为曹操所杀,那些人看样子吸取了教训。”李治呵呵的笑了起来。 “至于说中策,换血这种说法虽然新鲜,但实际上朕也并非没有听说过;上策是最稳的一策,但也是对朕的病,最没有效果的一策,最多不过是拖延,等死罢了,朕明白的。” “臣弟万死。”李绚沉沉的匍匐在地,脸上满是悲戚,身体不由得有些抽搐。 李治的这个病,即便是放到千年之后,也很不好治。 他从确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没有恶化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陛下,天下之广大,何止眼前所能看到的世界,我大唐没有,可以去黑衣大食寻找,黑衣大食没有,那就去更西方寻找,更别说还有茫茫无尽的大海,远的大海深处自不必说,近的浅海海底,人族也未必全部找过,只要很有心,总能够找到有用的药材的,还请陛下耐心等待。” “耐心。”李治突然笑了起来,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你以为朕就没有派人寻找过吗,不然的话,你以为这些年东征高句丽,东征日本,为的又是什么?” 李绚猛然间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真相。 大唐东征高句丽,甚至和日本海战,最根本的目的竟然是在为李治找药。 甚至想的更远一些,李治的老爹,唐太宗李世民,他去征战朝鲜半岛,可能为的是同样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亲自御驾亲征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够在征服敌国的同时,快速的找到为自己治疗的药物。 李治如此,李世民同样如此,那么隋炀帝杨广呢? 第十七章 皇帝气魄 “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真正的主因还是在政治考量,朕还没有到为了一己之私就屠国灭种的地步,不要过分解读。”李治的声音幽幽的穿入到了李绚的耳中。 “臣失态了!”李绚深深的躬身,不自觉的,他的眼眶已经彻底的红了:“是臣冒昧了,臣在私下的时候,也在试图找寻更多的治疗方案,但最后看来,去和太医们的方案没有区别,实在有负陛下圣恩。” “好了,朕又不是明天就死了,太医说这个病还能够挺上几年,或许还能将雍王好好的培养培养。”李治的眼神突然间微微沉了下来。 一直以来,他真正的培养对象是太子李弘,但这一次李弘病亡,让李治他不得不将目光放到李贤的身上。 雍王李贤,是李治和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 自幼得到良好教育,容貌俊秀,举止端庄,才思敏捷,深得李治喜爱。 毫无疑问,在长子李弘过世之后,将即太子位的必然是雍王李贤。 只是李贤虽然表面上表现的举止端庄,才思敏捷,但他在私底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早年间,李贤曾招募“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作为王府修撰,十分器重。 仅仅两年后,李贤与英王李显斗鸡,王勃助兴而写《檄英王鸡》文,李治得知后勃然大怒,直接逐王勃出长安。 之所以反应如此剧烈,就是因为李治从这件事中,他看出了李贤性格之中猜疑和好斗。 然而现在的李治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相比太子李弘,李贤的身体就要好上很多,起码非常的健康。 最重要的,李贤和李弘有着同样的政治理念,那就是跟他们的亲娘,如今的天后武曌,隐隐间都存在一丝裂痕。 在李弘还活着的时候,李治就完美的把他放在了前台,让他和朝臣一起联手,暗地里制衡武则天。 有他在,这些年武则天看似实力大涨,但实际上,却总是难以突破某一层看不见的无形障碍。 现在李弘没了,李治必须要在极短的时间里选出一个合格的替代品,这也只有是李贤了。 “雍王殿下才高气清,好善正直,必能助圣人深理政务,抚爱百姓,为天下先,不孚众望。”李绚认真的斟酌着自己的词语。 “嗯!”李治微微的点头,心思也放松下来:“朕听闻你想要去婺州,婺州凶险,不如留在朝中如何?” “多谢陛下厚意,母妃希望臣能振兴王府,然臣弟年轻,阅历不足,唯敢于任事之心尚能称道。”李绚再度躬身。 “朕听闻你在南昌封地内修建了不少的水渠和水车?”李治突然转移了话题, “陛下,臣偏喜实学一道,对经学实在没有多少天赋!”李绚微微苦笑,或许是前世的缘故,他对水利工程之道颇有心得,但是对规规矩矩的经学,却很难深入的学下去。 “实学、工学一道虽不足以和儒道佛相提并论,但也绝对不是可以随意轻视的,大唐境内遍布山河湖泊……黄河长江,乃自近在咫尺的洛河,但凡有个起伏涨落,就很有可能会危及两岸数百万生灵的生死。”李治微微摆手,笑着说道:“如不是这样,工部也不会成为大唐六部之一了。” “陛下所言甚是!”虽然说在整个大唐,儒家是显学,但是有唐一朝,从来就不是独尊儒术的。 唐朝深刻的吸取一个唐代以前的经验教训,竭力的避免儒家和世俗门阀相结合。 “儒学是天地正学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只不过当他落到私人的手里,就会有一些不受控制的变化。”李治的目光微冷,轻声说道:“就比如自秦汉以来,世家门阀垄断学习资格,任何人想要学习知识,都必须要从世家门阀的手里进行求取,很多良家子弟,很快就成为世家门阀的奴仆,即便是朝堂也是一样。” 李绚站在大殿中央,赞同的点点头。 李治在这方面的看法和武则天是一样的,门阀世家历来都是朝廷最大的威胁,是侵蚀整个皇朝根基最大的蛀虫。 文官集团与世家门阀不过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通过政治权利,门阀世家可以不着痕迹的对手里掌握的学文进行大规模的删减修改,同时掌握其解释权让其能够更加有利于世家门阀的利益统治。 当然,这中间最典型的就是皇室,皇室个才是世界最大的世家门阀。 天下的平民百姓,之所以有机会学到更多的学问,就是因为皇室和其他的世家门法之间的相互争斗。 然而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书籍经过多少人的修改,即便是《论语》、《道德经》也是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对经学很难深入的根本原因,你会对假货信任多少呢! “朝廷六部,吏部为首,户部,兵部,刑部,礼部,工部,工部排名最次,你要有心理准备。”李治再三叮嘱。 “臣弟明白!”李绚再度深深躬身。 吏部和礼部,那是儒学彻底渗透的部门,户部涉及到算术之学,兵部涉及到征战杀伐之道,刑部是法家的正统传承,工部涉及到营造之学,诸部的排序也有很深的讲究的。 李绚选择水工之道,除了自我爱好以外,更多是希望通过这种方法,让上位者放松戒心。 “婺州多山地丘陵,气候温润,水系密布,粮食丰产,茶叶,瓷器,丝绸,销量日增,与浙东诸州一体,赋税占比近年来越来越重,你如能到任,当兴修水利,发展经济,让浙东诸州成为如同苏扬一样的丰茂之乡……” 李治的话语很平淡,说的也很慢,但他说的用心,李绚听的也一样用心。 皇帝的气魄极大,说话又如同长者一样娓娓道来,令人心折。 “臣弟谨遵陛下教诲。”李绚虽不知道何故,但郑重的叩首行礼。 “皇后跟朕说过了,彭王妃打算让朕和皇后为你定一门亲事,朕问你,这内中的区别你可清楚?” “臣弟明白,臣不敢欺瞒陛下,关于此事,臣还是希望能由陛下和天后赐婚,臣愿为大唐竭心尽力。” 李绚清楚无比的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他认可自己的这件婚事,会成为皇帝和皇后进行利用的政治棋子,进行权力平衡的政治棋子,同时也希望能够换来有些东西。 就比如信任,来自皇帝的信任。 原本李绚算计着,将自己的婚事当成一枚棋子打出去,换取高位者的信任。 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和真正实力派相结合,绝大多数都是一些翰林编撰一类文官的家族子女。 如果有皇帝来指婚,或许女方地位可能还要稍高一些。 不过表舅赵巩既然能想法让婚事落到宰相千金刘瑾瑜的身上,李绚自然更加开心。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如今说亲时机不太合适,等到你离京的时候,朕会给你亲自选一门合适的亲事的。” “臣弟多谢圣人。”李绚微微松了口气,这件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 只要不出意外,等到太子的丧事办完之后,他不仅可以拿到官位,还有一门足够满意的婚事。 世间事,如都能这般完美,就太好了。 第十八章 卫尉寺卿 “陛下!”看到李治的心情还算不错,李绚再度躬身:“圣人,臣弟进宫之前,承议郎夫人告诉微臣,已经有好几日探望英王妃的时候没有见到人了,奇怪的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拜托臣进宫来问一下,看看英王妃是否陪侍英王殿下身边?” 李绚谨慎的没有提到半点常乐公主,也没有提到半点天后,用的只是舅母崔氏的名义。 “有这事?”李治是何等敏感之人,他立刻皱起眉头,转身看向了侧边,一个老太监无声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李治低声道:“王承恩,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把英王妃带过来,” “奴婢遵旨。”老太监王承恩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立刻感觉如利刃在背一样。 宫廷的这些老太监,没一个简单的。 尤其是在天皇李治和天后武则天身边的老太监。 太监王承恩很快就从大殿里离开了,李绚这个时候才长松一口气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赵巩现在是六品下的承议郎对吧?”李治突然幽幽的开口。 “是的,陛下!”李绚心猛地提了起来,皇家的婆媳关系,历来都是最牵扯不轻的。 李绚,还有表舅赵巩,这一下子趟进来,一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李绚没想到,李治轻描淡写的就转移了话题:“朕在昨日已经下旨,调怀州刺史欧阳通任卫尉卿。” 李绚猛地抬头,脸色微变。 卫尉寺,九寺之一,同宗正、鸿胪,大理寺等,卿掌仪卫兵械、甲胄之政令,总武库、武器、守宫三署。 卫尉卿历来都由皇帝亲信所任。 兵械,甲胄,历来都是禁忌当中的禁忌, 历来因私藏甲胄而被族诛的达官贵人不知道有多少,甚至李贤将来也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废。 欧阳通调任卫尉寺卿,从三品的高官,而赵巩只是正六品下的承议郎,虽然是武后的族亲,但两者也比不得。 “臣弟明白!”李绚听懂了李治话语当中的敲打之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是从门外传来。 紧跟着,老太监王承恩呼吸急促、面沉似水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甚至有些苍白。 他快速的走到李治的身边,微微躬了一礼,然后才凑到李治的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李绚因为距离的比较远,所以并没有听清楚说什么。 不过也能清楚的看到李治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治注意到了李绚,他很不在意的对着李绚摆摆手,李绚很识趣的躬身拜礼:“臣告退。” 一句话说完,李绚倒退着离开了贞观殿。 一离开大殿,他的眉头就紧锁了起来。 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能让皇帝的脸色都变得如此可怕。 难道说…… 李绚不由得想起了英王妃,难道说真出什么事了? …… 缟素。 面目缟素。 太子宫中,此时已满目缟素! 李绚身穿一身白布麻衣,跟在太子更率令李俨的身后,一步步走向太子停灵所在。 “南昌郡王李绚,拜祭太子!” 李绚面色悲痛的对着灵柩三鞠躬,然后走到太子妃裴氏的身前,再度躬身:“殿下,请节哀,三位殿下,也请节哀!” 这个时候,李绚深切的感受到天后武曌和天皇李治内心的强大。kuAiδugg 亲生儿子死了,两个人一个若无其事的处理政务,一个则是静悄悄的在修养。 都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李贤是个看起来很有英气的少年郎,他的年龄比李绚这个辈分上的王叔还要大上几岁。 这没办法,谁让李绚的父王彭王就比天皇高宗只大的一两岁,所以李绚年纪小一些倒也正常。 “多谢南昌王叔!”李贤表现得很知礼,丝毫不因他的年龄要更大而对李绚有任何轻慢。 “殿下!”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李显身上,李显急切间想要说些什么,李绚目光凶狠的直接止住了他,然后又轻轻点头,李显这才长松了口气。 相比于李显,年龄更小的李旦显得要稳重的多,甚至如果不是李弘突然病故,今年就该是他成亲的日子了。 李绚没有在太子宫多待,这里的人多眼杂,多说上半句话,就会被人记在心里。 “二十七弟!”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李绚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赫然看到一名身材英武的健硕青年从后面赶了上来,不过却是一身的郡公世子服饰。 “原来是十三兄长!”李绚深深的一躬身,脸色微带诧异的问道:“刚才好像没有八公叔啊!” “父亲如今兼任右金吾卫将军,我也在右金吾卫当差!”李崇敬走过来用力的拍了拍李绚的肩膀问道:“二十七弟是何时进的神都啊,怎么没有和滕王叔一起来。” 滕王李元婴,滕王的封地在山东滕州,第一座滕王阁就修在滕州。 后来永徽四年,李元婴迁洪州都督,建第二处滕王阁,龙朔二年,迁隆州刺史,建第三处滕王阁。 隆州就在彭州之北,李绚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在彭王封地彭州。 有些巧合的是,李绚的封地就在洪州南昌县,就在李元婴从洪洲迁任隆州刺史的时候,李绚恰好就被封到了洪州。 “愚弟今年一直在洪州,没有在益州,所以未与诸位长辈同行。”李绚淡然的解释了几岁。 【李崇敬,梁郡公李孝逸长子,淮安王李神通孙,益州大都督府参军,兼右千牛卫参军。】 【李孝逸,淮安王李神通八子,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右千牛卫将军】 益州大都督府历来为皇室掌控重地,仅次于太原和陇西,前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恭,现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逸,全都是宗室重臣,而益州大都督一职历来空悬,向来由大都督府长史代都督事。 梁郡公李孝逸在数日前被皇帝急召入神都,任右千牛卫将军,镇压不稳。 李绚和益州都督府关系不错,毕竟大家都是亲戚。 最关的是,益州北上直下长安,东面可直入荆襄。 李绚这一次急入神都,看样子还是被特别注意到了,这才有李崇敬半路叫住他的事情。 “刚刚拜见过圣人,正要前往拜会八公叔,不知公叔可有闲暇。”李绚朝侧面让开一步,和李崇敬同行。 李崇敬苦笑着摇摇头:“别说你了,就连我都有数日没有见到父亲了!” 太子病逝,虽然明面上看起来,平静有条不紊的进行,但是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却很惊人。 “对了,再有几日,韩王,霍王,舒王,鲁王,江王,密王,滕王,越王等诸位王叔,还有诸兄弟,都要同入神都,宗正寺询问你我是否要一起迎接?”李崇敬说出了叫住李绚的原因。 “愚弟这几日要好好的陪侍水路大醮法会的诸位真人法师,如果到时没有他事的话,应该是会去的。”李绚点点头,同时透漏了自己的任务。 第十九章 危机四伏 【阿史那·道真,右屯卫将军,突厥处罗可汗之孙,前右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之子】 【阿史那·斛瑟罗,左卫将军,西突厥继往绝可汗,前右卫大将军阿史那·步真之子】 【史暕,上柱国、太仆卿,右骁卫大将军、西域道安抚大使兼行军大总管阿史那·忠之子】 【阿史那泥熟匐,左骁卫中郎将,前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突利可汗之孙,北平郡王贺逻鹘之子】 一群高鼻梁,长胡须,深目的突厥人,身穿明光盔,外罩白布麻衣,面色肃穆的从则天门下走过。 李绚面色平静的从这群人身边走过,双方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自从太宗皇帝灭东突厥,高宗皇帝灭西突厥后,不知道有多少突厥贵族在朝中任职,而且多是军职。 如果换作平常,这么多突厥贵族聚集在一起,恐怕早就引起了朝中各方的忌讳,但今天,这些人明显是约定好一起来皇宫拜祭太子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但,紧紧盯着,依旧是少不了的。 此外,还能看到有很多来自西域诸国,东南亚诸国的,新罗,以及日本的使者,都在则天门外等候。 盛世大唐,广有天下,四海宾服,万邦来朝,都是在一场又一场血肉厮杀的战场上打下来的。 东至朝鲜半岛,西至中亚咸海,北到贝加尔湖,南至越南顺化,谁不服就打谁, 继续往外走,李绚脚步一顿,立刻站到了一旁,微微拱手。 一名身穿紫袍,外罩白布麻衣的六旬高官在无数数名朱蓝官袍的簇拥下面无表情的从旁边走出。 看到李绚,他脚步微停,只是略微点头。 【郝处俊,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令,兼太子宾客、检校兵部尚书】 【宰相】 中书令郝处俊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李绚的视线当中,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走出了则天门, 一边朝自家马车的方向走去,李绚一边心想,这还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位宰相。 两月之前,天皇李治欲逊位太子,同时令天后摄知国事,中书令郝处俊及中书侍郎李义琰竭力阻止,这才罢了。 也不知这位宰相最终的下场如何,李绚回头,一大片的官吏依旧等候在则天门下。 这里面有词条冒出的少之又少。 “看样子,你是真的打算要跟我了!”坐在马车里,李绚抬起头,看上上方。 【南昌王,李绚,父,彭思王李元则,祖,唐高祖李渊】 最终的【穿越者】的标签不见了,李绚心里淡然一笑。 这诡异的词条提示器和龙虎山献给皇帝的地龙清静丹没有关系,但总归和龙虎山脱不了关系。 不然也不至于他去一趟龙虎山就冒出这么个鬼东西出来。 李绚从来就不是自欺欺人的人,他可不认为随便冒出什么东西来,就是自己命运的金手指。 “既然要跟着我,那就好好的跟着,别弄什么幺蛾子!”李绚探出头,对着外面的赵忠吩咐道:“忠叔,回吧!” 身体精瘦的赵忠立刻拉着马车,开始朝皇城外走去。 窗外无数的禁军目光凛凛的盯着每一个进出皇宫的人,如林的刀枪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车厢内,李绚闭着眼睛,回想自己今天所有的举动。 虽然说李治和武则天的很多问题都非常突然,但李绚自己应对的还算得体。 去婺州任职一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英王妃的事情,总令他有些不安。 半个时辰之后,李绚回到了承议郎赵巩的府邸。 如今正值太子丧期,基本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都在家待着。 赵巩更是直接接过马缰,看着李绚从马车上跳下来,赶紧上前:“如何?” 李绚笑着点点头,看了四周一眼,赵巩立刻就明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马车拉倒了倚晴院内,赵巩让似锦和如玉在院门口守着,然后直接拉着李绚进入到了屋内。 李绚认真的将天皇和天后说的每句话都复述了出来,最后才阴沉着提到了遇到李崇敬的事:“梁郡公准备朝天后靠拢了!” 赵巩眉头不由得就是一跳,下意识的说道:“不至于吧,太子一病逝,陛下立刻就召乐城县公和梁郡公入朝,稳定朝局,对其信重朝野可见,他为什么要倒向天后?” “因为太子殁了,更因为,他一直都是梁郡公,淮安王一共有九个儿子,除了年纪最小的九叔李孝锐什么都没有以外,也就只有他被封了郡公,其他的全都是郡王,虽然多年来,他一直担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但这个心病始终未曾了结。越是聪明的人就越能看得清,他的位置越紧要,就越没有往上走一步的可能。” 稍微停顿,李绚面无表情的说道:“更因为他还有儿子,他要为自己的儿子考虑。” 大唐爵分九等,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 梁郡王李孝逸的七位兄长,全是郡王,只有他倒霉的连一个国公都没捞着。 虽然说权威甚重,但年纪越大,就又要考虑身后事。 如果他无法更进一步,那么他儿子恐怕连县公都捞不着。 “何至于此。”赵巩稍作叹息,紧跟着就脸色一变:“如此一来,朝局变化就更大了。” 李绚默默的点头,益州的地位向来很重,除关中粮仓以外,也是李唐皇室最大的退路。 安史之乱之时,唐玄宗李隆基直接率众退入蜀中,后来才重新返回长安。 除此以外,剑南的茂州,河西的凉州、陇右的鄯州、历来是大唐和吐蕃相互争夺的要塞。 “益州向来囤积重兵,梁郡公这番动作,或许不会在朝局上起到多大作用,但绝对能大大的增强皇后掌握……等等,不对,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故意做给陛下看的。” 李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道:“我的这位八公叔啊,心思可真重,好在他没有被封为郡王,否则的话,我就该称他一声八王叔了。” “等等。”赵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让儿子来找你,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警惕你和天后靠的太近,实际上是在向陛下表忠心,这岂不是太……” “墙头草,首鼠两端,又或者说是犹豫不决吧,但很多事情,既然开了第一步,就没人会让他走回头路的。”李绚冷笑一声:“亏我一直还以为,在宗室当中,这位梁郡王,才是大唐第一宗室贤臣,现在看来,也不过了了。” 赵巩摇摇头,说道:“梁郡公虽然和皇室血脉远了一层,但偏远一些的宗室当中,基本都以他马首是瞻的,而且这些人,都是真正掌握实权的,南昌王府这些年白费了那么多功夫和他们打交道了。” “也不一定,有个人在上面顶着,总比我冲锋在最前要合适。”.. 第二十章 【阿舅,我的人来了】 “砰砰砰!”房门被敲响了,李绚和赵巩同时抬头,诧异的看向门外。 赵巩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看了一眼,就直接关上了门。 转过身,李绚看到赵巩的手里多了一个蜡丸,捏开蜡丸,一张小纸条露了出来。 仅仅看了一眼,赵巩的脸色就微微一变,抬起头看向李绚:“英王妃午前从宫里出来了,但一回英王府,人立刻就病倒了,常乐公主已经过去了,大郎,你说我们要不要也过去探病?” “别去,阿舅,听我的,真的别去。”李绚站起来,面色凝重的摇摇头,脸上甚至浮起一丝担忧:“英王妃在宫中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好几天,甚至就连陛下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舅,小心啊!” “嗯?”赵巩微微皱起了眉头,重新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不确定的问道:“难道英王妃的病情很重吗?” “之前我从贞观殿离开的时候,亲眼看到王承恩的脸色很不好看。”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王承恩是宫中老人了,在先皇时,他就已经是宫中的内侍首领之一,能让他变色的事情不多。之前在皇宫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英王妃的处境怕是很不妙,现在你说她病了。” “天后?”赵巩顿时忍不住失声出口,但紧跟着就否定道:“不,不可能是天后的,太子病殁还没有几天,如果这时候英王妃再出事,那就是天后也要有大麻烦。”httpδ:/m.kuAisugg.nět “有人将手插进了宫中。”李绚一脸的难以置信,脸上堆满了疑惑:“可他们是怎么避开天后视线的?” 如今的整个大唐天下,都在天后的掌握之下。 虽说有天皇李治的牵制,让她在很多事情上都力不能及,但对于一切的真实情况,天后都了解的非常清楚。 但是现在,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皇宫,出了问题。 “前阵子,太子刚刚病殁,关于天后毒杀亲子的传闻,极短的时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如果现在这个时候,再传出天后苛待英王妃,从而致其身死的奇闻,不知道会有多少脏水会被泼到天后的头上。” 李绚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洛阳红茶抿了一口,轻声道:“阿舅,我看你最近怕是要忙起来了。” 赵巩脸上虽有些忧虑,但还是摆摆手:“如果真有事,那也是内卫的事,和我们秘卫无关。” 在宫中,内卫负责保护皇室,秘卫负责侦查地方,负责行动的,是百骑司。 “如果我说,这件事情和洛阳县尉被灭门一案也有关呢!”李绚轻飘飘的甩出了一句话,直接让赵巩变了脸色。 赵巩虽然是秘卫统领之一,但却并不是真正的主事官,洛阳县尉被灭门案也不是归他查的。 但是,如果事情波及到了他,那就意味着事情已经波及到了很多的门阀世家,王公贵族。 一不小心,不知道多少人会人头落地,血流滚滚。 宫中,英王,太子已经全部都被卷了进来。 一旦爆发,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门阀世家、王公贵族会被灭族。 赵巩的脸色就平静下来,他皱着眉头道:“难道还有人想借机推动一次废后吗?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厚吗?” 上一次有人推动废后是在十年前,最终上官仪和儿子上官庭之被诛,孙女上官婉儿和其母郑氏被籍没掖庭为奴。 “宗室诸王这下要被架在火上烤了,这种事情他们躲不了的。”李绚摇摇头,沉吟的说道:“我不认为有人真的会蠢到以为到现在还能推动废后,我想更可能是有人想要借助天后这把刀,来杀戮诸王。” “是谁?”赵巩立刻脱口而出, 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背后深藏的恐怖算计。 “不知道。”李绚直接摇头,忧虑的说道:“没有足够的线索,不足以有所推断,有心人太多了。” 甚至或许这个有心人,有可能就是天后本人。 或许天后正等着有机会,将所有的反对力量一网打尽。 “大郎,南昌王府或许这些年和各地宗王走的比较远,但宗室……”赵巩虽然是宫廷秘卫统领,但他出身的清河赵氏,亦是门阀世家的一员。 天后对门阀世家的态度一向狠辣,如果没有宗室挡在前面,那么他们将独自面对天后的屠刀。 “阿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只要在各地宗王见驾之前,让案情真相大白,宗室诸王自然就不会有发作的借口,那些人都是聪明人,只不过是被架起来罢了,只要给他们合适的梯子,他们自己就会就坡下驴。” 李绚旁观者清,李唐宗室的这些人,这些年早就已经被天后打熟了,埋怨两句他们或许会做,但真要让他们旗帜鲜明的反抗,他们还真的不敢。 除非武则天做下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让他们以为只要振臂一呼,就会天下景从的时候,他们才会反抗。 然而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整个天下都被武瞾打服了。 唯一值得李绚在这件事情上上心的,就是他不希望这些人垮的太快,就如同天下世家一样,他也需要有人替他挡在前面,吸引武则天的目光。 赵巩微微松了口气,但紧跟着就猛的惊疑说道:“可如果天后想要收拾他们呢?” 赵巩终于想到了最恐怖的可能,神色一时间变得无比可怕! “如果到时候真的到了不得已地步,我就亲自去一趟,总能说服那些王叔的。”李绚淡淡的摇摇头,说道:“王叔们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下台阶罢了,到时候就算是编个故事,也能劝退他们的。” “这样就好!”赵巩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但紧跟着又问道:“那英王府?” “人不用去,找两根上好的高丽人参送过去就行了,其他的,宫中的御医会处理妥当的……如果就连御医都处理不了,那谁去都没用。”李绚面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眼下,英王妃的病情才是最重要的。 “常乐公主不会善罢甘休的。”赵巩的脸色微微一变,如果常乐公主这个时候愤怒的搅合进来,再加上宗室诸王,那么一切就更加难以平静了。 “左千牛将军会让她平静下来的。” 赵巩诧异的看向李绚,的确,常乐公主虽然是先皇之妹,但她毕竟已经嫁为人妇,如果她闹的不肯罢休,那么必将会牵连到左千牛将军赵瑰。 世家子弟历来是很清醒的。 “砰砰砰……”房门再度被敲响了,外面响起了崔氏的声音:“大郎,长安那边来人了!” 李绚脸上露出了笑容:“阿舅,是我的人来了。” 李绚当初从南昌出发,连赶一千多里,但南昌王府更多的人手还在运河上飘着,所以他同时写信去了长安,将留在长安彭王府邸的一部分人手调了过来。 第二十一章 天下蠢动 “下州、原州,庆州,三州的铁器,食盐,茶叶,从旬日前开始稳定上涨,距今上涨已超半成!” 李墨将一份文本放在了李绚的面前,上面罗列着种种数据,并以表格的形式清晰展现。 另外一侧的李竹将一份详尽的地图摆在了李绚的面前。 如果兵部职方司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李绚面前的地图,比他们那里最精细的地图,还要更加精细三分。 “看样子,突厥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李绚想起今天在则天门下遇到了几位突厥贵族,心里忍不住的一阵冷笑,太子李弘病逝,就连突厥人都看到了这里面的机会。 自从当年东西突厥先后被灭,突厥人虽然臣服于大唐,但一直蠢蠢欲动,如今机会来了。 “不仅是突厥,西域和吐蕃的大宗货物交易价格同时开始有了上扬。”李墨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 如果说其他地方倒也罢了,但牵涉到吐蕃,就牵涉到了他们自己。 松州、维州、保州是川西门户,距离彭州直线不超过四百里。 贞观年间,松赞干布曾亲率大兵二十万人入侵松州,川主寺一役,唐军大胜,这才有了后来松赞干布遣送使臣送黄金以求通婚和好之事。 “年初的时候,吐蕃遣大臣来请和,圣人不允,现在看到太子病逝,都感觉机会来了!” 李绚忍不住摇摇头,但随即冷笑说道:“距离大非川兵败,已经五年过去了,前年我们就重置了安西四镇,去年又收拾了疏勒,眼看新的战事再起,吐蕃自然慌了,现在太子病逝,他们又觉得能行了。” 当年大非川一战,虽然看起来是唐军惨败,但实际上即便是在高原反应下战力衰弱到极限的唐军,也给了吐蕃人巨大的杀伤。 一旦唐军卷土重来,吐蕃也感到非常头疼。 “不过他们现在还没有准备好,我们还有时间。”稍作停顿,李绚脸色冷酷的说道:“通知秦家,尉迟家和其他各家,所有销往突厥和吐蕃的货物,价钱立刻上涨三成,半年后,我要看到往西商路的所有货物价钱上涨一倍……” 这些年,彭王府虽由彭王妃在独立支撑,但与各家寡居和衰落的王爵将门都有很深的联系,更是组织起了一支共同的商队。 李绚从三年前接管彭王府的财政,如今已经逐渐的掌握了这支商队的最大话语权。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能够给所有人都带来最大的利益。 “还有,让商队护卫和各地关卡的守军联络,不容许丝毫铁器通过商路销往吐蕃和突厥,违者杀。”李绚的口气十分冷酷,听起来似乎他能命令各地的关卡守军一样,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回事。 彭王府虽然家道衰落,但毕竟是李氏宗室,秦家和尉迟家虽然在中枢力量薄弱,但在军方关系很深。 更何况禁绝铁器运输本身就是朝廷法令,只不过以往执行的不是那么严格罢了。 “那些杀胚比我们还要敏感,搞不好已经嗅到了战争的味道。”李墨在一旁赞同的点头。 “关卡自有那些守军负责,我们要做的,是禁绝岷山一带所有的铁器走私,派我们的人去岷山。”李绚轻轻的敲着眼前的桌子,思索着还有哪里遗漏的地方,然后尽可能的弥补。 这些年,他将江南道的货物通过长江运往剑南道,然后又转运到吐蕃和西域,早就赚的盆满钵满。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放置在了彭王妃名下,再加上他们这些政治势力衰弱的家族向来看重权利,对钱财并不重视,加上隐藏的够深,甚至即便是表舅赵巩知道李绚的手下有一批人手,知道他有一支商队,但也不知道规模多大。 “还有件事,秦家和尉迟家希望能够增加在商队当中的份额!”李墨说出了棘手的事情。 “看样子还是有聪明人的。”李绚轻轻冷笑一声,然后说道:“告诉他们,可以各给他们半成……不,半成太多了,他们会更贪婪的,这样,给他们总共半成,至于谁多谁少,他们自己去商量!还有……” 李绚抬起头:“告诉他们,我们要往金吾卫和长安、万年两县当中安插一些人手,让他们帮忙。秦家和尉迟家虽然衰落了,但这点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李绚目光中闪烁着一丝精光,这时候,一边的李竹有些不明白的问道:“少郎,我们不是已经有人在长安、万年两县和金吾卫当中了嘛,为什么还要安插人手。” “笨蛋,这是做给别人看的,我们的行动想要在长安更加的顺畅,就需要更多人遮掩。”李墨更明白李绚所想。 “可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少郎不容许我们的进入洛阳。”李竹一句话问出,就连李墨都看向了李绚。 尽管他们暗中的潜势力已经十分庞大,但李绚一贯禁止他们进入洛阳,甚至就连他自己在洛阳都没有半分宅院。 “因为只要我们不进洛阳,那么谁都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一旦我们进了洛阳,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李绚淡淡的摆摆手,说道:“不入洛阳,那我们在其他地方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被别人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有人会帮我遮掩,可到了洛阳,什么事情都会被被人放大来看。” 李竹和李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李绚继续道:“好了,把关于天阴教的情报都找出来,我们到了婺州要用的。” “是,少郎!”李墨和李竹立刻开始在赵巩送过来的婺州,睦州,衢州,明州,括州的秘卫情报中整理起来。 李绚一个人坐在胡椅上,这一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婺州长史的位置应该是有了。 但李绚肯定,他这个郡王长史只是个摆设,真正做主的,是一位强力的婺州刺史。 王方鳞重伤之后,朝廷应该很快就委任新的刺史,这位才是婺州真正做主的。 李绚对于争夺婺州的权利没有任何兴趣,以他的年纪,恐怕还要在下州长史,上州参军,主簿,长史的位置上历练很多年,差不多要到三十岁才有机会当然一州长史,而那基本上要到十年后了。 十年后,什么都晚了,所以抓住机会,李绚便死不放手。 “少郎,这里有一份官报,有一支超过三百人的倭国商队抵达了明州!”李墨将一份官报递到了李绚手上。 “倭国前来大唐需经大海,应该不是因为皇太子的事情而来的,看样子是三月份左相把新罗打痛了,他们害怕再来一次白江口海战,然后唐军登陆倭岛,所以来试探的,这里面应该有倭国使者,只不过听到太子病逝的消息,他们就按耐住了……倭国如此,新罗怕也要起心思,内忧外患啊!”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朝中不时的有人在散播太子鸩杀的传闻,连带四周的突厥吐蕃和日本新罗也不安分起来。 “那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李墨有些担忧的抬起头。 “对于一些人来讲,战争是发财的好机会,但对于我们来讲,天下太平才是最重要的。”李绚微微摇头笑着说道:“继续吧,日本和新罗已经被打疼了,他们不敢胡来的,东南出海的计划很重要,绝不能停。” 在很多人眼里,李绚做这么多,其实都是为了振兴王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了,赵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郎,英王府传来消息,英王妃已经醒了过来,暂时没事了!” 莫名其妙的,李绚长长的松了口气。 第二十二章 天宫自焚 红墙绿瓦,松枫满院,禅香扑鼻,钟声幽然。 “这里就是天宫寺吗?”李绚掀开车帘,看着不远处前方青石雕刻的佛寺大门,稀稀落落的香客,不由摇摇头。 “少郎,现在时间太早,上香的人还没来。”忠叔回头解释了一句。 李绚微微点头。 这里是尚善坊,洛河南侧,天津桥东,河北便是皇宫所在。 日前,朝廷下诏:天下诸道佛真人法师于天宫寺行水陆大醮法会,普度亡者,救护生者,恩泽苍生,救苦救难。 水陆大醮法会规模宏大,各路道家真人,佛门法师,尽皆赶到了天宫寺,替百姓祈福,替太子祈福。 太子病逝,朝中官勋贵戚可赴皇宫祭奠,但低级僚吏,家中女眷,普通百姓,便只能来这里寄予哀思。 天宫寺原为太宗皇帝旧宅,贞观六年被下诏改为寺宇,属皇帝家庙。 故太子病逝之后,天后将这里定位水路法会的举办地。 天宫,天宫,寓意昭然如姐。 “王爷,我们现在就进去吗?”李竹一身的黑色劲袍,手握唐刀站立一旁,警惕的看着四周。 “不用急,再等一等,宗正寺的人应该还没到。”李绚重新放下车帘,坐回了车厢之内。 佛家寺庙,道佛相争。 如果这里不是水陆大醮法会的举办地,如果不是奉旨,否则李绚根本不会来这样的佛寺, 李绚幼年就拜入道门之下,是真正传度的弟子。 这一次天后选择天宫寺作为水陆大醮法会的举办地,足以说明她的倾向,又一场波澜将起。 “啊!”一声剧烈的惨叫声突然从天宫寺传来。 李绚猛的掀开帘子,脸色十分难堪的命令道:“李竹,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宫寺的水陆大醮法会明面上是普度天下亡者,救护生者,恩泽众生,救苦救难,但实际上是在为太子李弘祈福积功所用,一旦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回,看样子不到法会离开,我是离不开了!” 李绚看着快步跑回来,一脸焦急的李竹,脸上的苦涩收起,面色凝重的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人死了,参加水陆法会的一名大和尚,就在刚才,突然间口吐流血,死于非命。”李竹语气很急促。 “大和尚,那就不着急了!”李绚重新退回到车厢之内,留下李竹和赵忠面面相觑。 坐在马车内,李绚忍不住的琢磨了起来。 在如今这个特殊时候,一个佛门高僧,突然吐血身亡,还是在太子的水陆法会上,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好在英王妃没出事,李绚猛的一个激灵。 太子被鸩杀,英王妃被幽杀,然后佛门高僧在太子水陆法会吐血身亡,整个洛阳的谣言会在一瞬间泛滥的不成样子。 天下诸王,在这种情况下被架的根本下不来。 有的人是唯恐他们不死啊! “王爷,整个天宫寺已经被洛阳令派人里里外外的全部围了起来……”李竹将消息不停的送入到车厢内,李绚坐在那里默默的听着:“王爷,大理寺少卿戴兴带人进去了。” “大理寺的人来了,我们也进去吧。”李绚挥了挥手,赵忠立刻驾车赶往了天宫寺的门口。 将圣旨藏进袖子里,李绚从车上下来,然后大踏步的朝天宫寺走去。 李绚一身的郡王蟒袍,身上罩一身麻衣白袍,四周的捕快看到李绚立刻让开了半步,躬身退下。 宽敞的庭院之中,到处能看到被无数黑衣捕快追住询问情况的和尚道士和官员宗亲。 一些不配合的,甚至被大理寺强行羁押。 现在这时候,不管对方有何等权势,大理寺都会死死的扣下。 走上台阶,进入天宫寺的后院,第一眼就看到了出事的现场。 那里树立着好几座白色布蓬,原本是供真人法师诵经所用,如今却只有中央摆放着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 一名身穿黑色狮獬纹的大理寺官员正在认真仔细的查看四周,大理寺的捕快们离的都稍远一些。 【大理寺少卿戴兴,前宰相戴胄的侄孙,尚书右仆射戴至德之侄,永辉年间的明经科进士】 李绚的目光微微一凝,戴胄是贞观年间的宰相,而戴至德是如今的右相。 戴家并非豪族,直到戴胄才开始崛起,但前后两代宰相,可称文官巅峰。 看了一眼守在一旁面色沮丧的宗玄署令,李绚脸上的神色颜素起来。 大理寺少卿戴兴好像是听见了李绚的脚步声,抬起头,脸上尽是茫然。 不过很快,注意力就重回他的脑海,然后对着李绚一拱手:“见过南昌郡王。” “戴少卿,可有查清死因?”李绚拱手还礼,微微点点头,走到了尸体之前。 他并没有去翻盖着尸体的白布,尽管好奇,但是这点规矩他还是懂的。 “不知王爷此来?”戴兴有些疑惑的看着李绚,按道理说,李绚这个南昌王是有资格进攻拜祭太子的。 “奉旨,来慰问大慈寺的诸位高功大德,只可惜还没进门,这里就出事了。”李绚说着,把袖子里的圣旨掏出来,直接递给了戴兴。 一副万分侥幸的神色。 想想,如果李绚早来一步,刚好他正在宣旨,然后又恰好这位高僧吐血而亡,那种景象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逃过一劫,李绚心里清楚,他逃过了一劫, 不管如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都不再适合进行宣旨。 戴兴恭敬的接过圣旨,然后小心的打了开来,以他的身份倒也无所谓太过避讳,而且现在在查案。 重新恭敬的将圣旨递还,戴兴这才直接掀开了上面的白布,下面赫然是一副被烧焦的尸体:“这位法师,突然间身体莫名的起火,瞬息之间已经毙命。王爷走快两步,很有可能他会亲眼目睹这一幕的。” 起火,怎么是起火,刚才传的不是吐血吗? 李绚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过他很快就正色起来。 说成是吐血,总比说成是起火,更加的让人容易接受。 李绚看着被烧焦的尸体,鼻尖抽动两下,脸色突然一怔:“是自燃?” “是自燃!”戴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然后平静的说道:“这位一行法师,清晨起时,和其他高僧一起用餐,用完餐后,便一起来到这里进行诵经,诵经不过片刻,火焰便已经燃起,瞬息功夫,便已经没了性命。” “饭堂的食物饮水,寺内的火工道人,还有其他和一形法师一起用餐的高僧,都查过了吗?” “都查过了,所有人现在分别被监禁在了不同的禅房里,我们派了专人看守。” 查案方面,大理寺才是专家,李绚能够想到的,大理寺的人早已经坐在了前面。 看着白布下的焦尸,不知道为什么,李绚总觉得眼前的画面有股诡异的熟悉感,可又不知道来自何方。 “本王一会得重新进宫,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禀报天后,戴少卿如果有进一步的结果,不妨说与本王。”李绚表现的很客气,对于这位宰相门庭,李绚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 戴兴点点头,然后继续勘查尸体。 戴家历来在刑名一道上深耕,有戴兴处理这案子,李绚也是放心。 片刻之后李绚忍不住提问:“戴少卿,本王想知道,这位一行大师身上之火,究竟是由外燃烧至内,还是由内燃烧之外?” 戴兴不由得眉头一挑,顿时高看李绚三分,火焰不同的燃烧方式,不仅极大可能的决定了死因,甚至极大的涉及到一些隐私的成分。 “是由内燃烧之外的,身体五脏六腑燃烧的要更加彻底。” 第二十三章 道佛之争 天宫寺,万佛大殿之前。 “尸体从内向外燃烧的,那么就还是得查他究竟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李绚非常准确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种类似自焚的状况,其实是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的,但既然从内而外燃烧,就只能是从内而外被人下了黑手。 戴兴默默点头,他对李绚颇有些刮目相看。 李绚并不是什么积年老吏,更没有多少刑名经验,但他看问题的角度还是很准确的。 “想要准确找出死亡原因,还是需要对尸体进行更进一步的解剖,这就需要把尸体带回大理寺。”戴兴摇摇头,皱着眉头说道:“这世间奇物虽然不少,但能让人内向外燃烧的也没有多少。” “应该还是一不小心喝了什么!”李绚尽管心里想到了一些东西,但那些都是自外而内燃烧的,自内而外很少。 李绚的目光望向大殿深处,在那里面,有很多道士和尚正在远远的眺望这里。 “好在这里只是大醮法会之地,如果发生在宫中,那才是要命。”李绚忍不住摇摇头。 天宫寺虽然有不少功力不低的真人和法师,但地位要相对次一点,真正的顶级高功和高僧,现在都在太子宫太子灵前。 “现在这时候有人在做这件事情,真的是其心可诛啊。”戴兴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的冷笑, 他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敏感,正是因为如此,才要更快破案。 李绚转过头,看向一名穿着绿色官袍的宗玄署属令,此刻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的他,额头上冷汗直冒。 “于署令,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天宫寺已经无法再成为水陆法会所在,是不是考虑一下换一个地点?” “王爷,戴郎君,这不是下官能决定的事情。”宗玄署令于纪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不能决定就去请示,本王会去稍微慰问一下这里的和尚道士,然后就要回宫交旨了,你要做什么,快点。”李绚说完之后,快步的朝着天宫寺的内部走去。 里面的很多和尚道士,都是来自于道佛两家的大宗。 楼观道,青城山,茅山上清宗,江西龙虎山,河南青牛观等道门大派,还有五台山,灵台山,五华山等佛门大宗。 洛阳和长安东西两京也有很多出名的寺庙和道观的主持也来到这里。 不管是哪一位高僧高道,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更何况现在出的人命案子。 戴兴肩上的压力很重,如果无法快点破案,那么天后怪罪下来,别看他出身不俗,但罢官夺职也在顷刻之间。 李绚本来是来这里是替天后抚慰参与水陆法会的真人法师,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已经不好公开宣旨了。 大唐虽立道教为国教,但在道门当中,各门各派的地位还有不同。 如今的天下,真正执道门之牛耳是终南山楼观道, 楼观道自高祖立国时,就倾力相助,是大唐在道门最忠心的盟友。 近些年,虽说茅山上清宗影响日益广泛,但也依旧比不过楼观道在朝廷和民间的地位。 长安就在终南山之下,长安百姓更是常年受到终南山的影响。 “请通禀一声,南昌王李绚拜见楼观道元章真人,”李绚非常客气的做了一个道礼,站在门前的道童立刻去汇报。 尽管这里只是偏祀之一,但待在这里的高道大德也不是随意能招惹的,大理寺的人恐怕也很难问出什么来。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紫色道袍的金冠清面道人从内殿走了出来。 “原来是灵机子啊,你进来吧。”元章真人对李绚招招手,李绚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好几位道门真人, “见过元章师伯,见过诸位真人!”李绚双手合拢子午诀掐在手中。 李绚虽然是一个宗室郡王,哪怕他托孝母之心,而半入道门,实则也不会被这些真正的道门高冠放在眼里,而他之所以能够被元章真人记住,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一位好老师。 “来,这位韦玄藏的弟子,数日前在龙虎山祈雨成功的灵机子。”元章真人亲切的对在场的众多高冠介绍李绚,其他的不说,光点他在龙虎山祈雨成功这件事,就足够让在场的高冠容易接受的多。 龙虎山天师道也是道门祖庭之一,不过相比终南山楼观道就要差上许多。 楼观道尊尹喜为祖师,为道教的文始真人老子《道德经》五千言,是应他的邀请而撰著。 这就是历史上老子西度过函谷关留下《道德经》五千言,紫气东来三万里的故事。 楼观道的掌教文操真人正在宫之中,守护着太子的灵柩,眼前在这里的元上真人是他的亲师弟。 “那也是托天地之福,龙虎山的诸位真人功劳甚伟。”李绚非常谨慎,他可不敢贪功自居。 听到李绚怎么说,在场的诸位真人都满意的点点头。 李绚对道门是寄予厚望的,相比于那些不成器的李姓宗室,道门诸派才是他天然的盟友。 李唐尊太上老君为先祖,道教又是国教,天后武氏向来亲近佛门。 一旦武氏称帝,那么道门所遭受的打压将会异常的强烈,最终所积压的不满会强到极致。 李绚并不指望道门的人会帮他直接造反,他们能够帮他在一些关键的时候打开城门,或帮他开出一条逃生之路就已经是不容易了。 相反的,如果道门真的拥有造反的力量,那么真正担心的反而是李绚。 “来,这位王屋山的景行真人,这位是崆峒山的清正真人,这位是武当山的文乐真人……”元章真人开始一一为李绚介绍在场的道门高冠。 如今,就在门外,一名高僧莫名被火焰烧成灰烬,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情况。 然而这一些道士们,却依旧谈笑风生,看似早已看淡一切。 水陆法会本就是佛道相争的场所,朝廷把他们安排在一起,用意昭然。 李绚非常客气的向在场的诸位高冠行礼,然后才略带苦笑的说道:“本来今日来此,是奉天后旨意,来慰问诸位师叔伯以及佛门诸位高僧,现在出了这事,外面的那些东西就不方便拿进来了,还请诸位师叔我见谅。” “无妨,无妨,灵机子,外面大理寺的侦察可有结果?”一名道士随口向李绚询问。 “似乎是中毒,火毒由内而外爆发,最后把整个人烧成灰烬,。”李绚的脸色微微凝重起来,在场的众人脸色也同时不由的一变,火毒这种东西,向来是道门所有,一个和尚突然因火毒而死,麻烦不小。 “一名佛门高僧,哪里有那么容易中毒身亡,这中间怕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元章真人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了李绚的身上,李绚会意的点点头,这件事情该怎么说,他心里已经有了谱。 “诸位师伯放心,弟子不会让脏水泼到道门的身上的。” 第二十四章 奉旨监察 “中毒,大理寺报上来的结论竟然是中了丹毒,一个佛门高僧,竟然中了道门丹毒?这个结论可真有意思,究竟是道门的人毒杀了佛门高僧,还是佛门高僧暗地里自己开炉炼丹?” 乾阳大殿里,坐在珍珠幕帘之后的武则天冷冷一笑,一双利眼死死的盯着李绚:“南昌王,你来告诉本宫,一行大和尚真的是中毒而死的吗,真的是中丹毒而死的吗?” 李绚微微躬身,脸色并没有太难看,因为大理寺的报告本就是他和那些道门的师叔师伯商量过的。 他尽可能老实回奏:“天后,一行大师中毒身亡是无疑的,却并非一定中的就是丹毒,不少药草生物也能做到这种效果。 臣听闻,在西域,传说有一种圣甲虫,它们的唾液拥有恐怖到了极致的毒性,这种唾液哪怕是经过无限的稀释之后,也拥有相当强烈的杀伤性,只要稍微接触了一点皮肤,那么皮肤很快就会剧烈的燃烧起来。 然而圣甲虫的唾液只能从外而内杀人,如今一行大师却是从内而外自焚而亡,不然臣就可以直接确定了。” “看样子,韦玄藏没有白教了你几年。”武则天神色缓和了许多,身体微微靠后,然后才轻声道:“你的想法本宫明白,无非是要把焦点引到佛道争斗中。不管究竟是不是道门的人毒杀了佛门高僧,还是佛门高僧自己偷偷开炉炼丹,外界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弘儿的身上,如此说来,本宫还是要感谢你的。” “臣不敢。”李绚立刻拜倒在地,哪怕只是作为普通人,也不能让这事牵扯到太子病逝一事上。 查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才是第一位的。 然而对于真正的高层来讲,控制案件的影响力才是第一位,尤其还是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刻。 太子新丧,为他诵经祈福做水陆道场的一行大和尚,突然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而且还是莫名自焚而亡。 难道是上天在昭示太子的死因有疑? 这些时日,洛阳,甚至包括西京长安,都已经加强了宵禁,然而在有心人操纵下,流言还是传的沸沸扬扬。 不说是那些愚民愚妇了,就是朝中的一些官员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甚至宗室都被架了起来。 对于天皇李治和天后武曌而言,这其实并没有多艰难。 只看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大开杀戒而已。 武曌这些日子虽依旧在不动声色的处置着政务,但她心里深处的痛楚又有多少人看得见。 还有天皇李治,之前接见李绚时,李治表现的虽然温和亲切,但藏在心底的痛苦也如同黑暗中的火焰一样明显。 太子李弘再怎么样,也是他们抚养二十三年的儿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眼下突然冒出的佛门高僧毒杀案,就能看出暗里着的那些人始终不肯善罢甘休! 一切难免会触动他们心底最深沉的杀机,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冲上来触霉头,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绚深深的伏倒在地,他毕竟是皇室之人,天生就有责任和义务为皇室遮掩避免事态恶化, 而且谁都知道这肯定不是道门而为,但为皇室被黑锅,对道门也是有好处的。 “这件案子还需要认真去查,把事情的真相查出来,明日,韩王,霍王,庄王,舒王,鲁王,江王,密王,滕王,诸位王叔会同时入神都,告诉戴兴,他的时间不多了。” “明日!”李绚心里一惊,宗室诸王入神都的时间比他预想要提前的多。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有人在这个时候闹出风雨来,恐怕就是想借诸王之力,太明显了。 如今的李唐宗室,论及话语权,这几位宗室王爷的话语权是最重的,因为他们是当朝皇帝李治的亲叔叔。 虽然说宗室诸王手上的兵权不多,但在宗族事务上,他们的话语权更重。 其他如河间王一系,淮安靖王一系,虽然手中兵权不少,但在宗族事务上,他们所涉及的更多的是偏远的宗室子弟,在事关太子生死之秘的事情上,他们是发不上话的。 有人想要再度推动废后不假,不过宗室诸王真有这个胆子吗? “诸位王叔怎么这样胡来?”李绚死死的皱着眉头,这些人不知道如今洛阳的风雨吗? 还是说在他们的内部,有人在一直推动着他们朝这个方向走。 是谁?究竟是谁? “南昌王,你明天就不用去迎接他们,你督促大理寺少卿尽快堪破此案。记住本宫说的,是弄清楚真正的真相,不要自作聪明的糊弄,好了,你退下吧。”武则天挥挥手,李绚赶紧起身,满脸无奈的退出了乾阳殿。 “南昌王看起来颇为老成,而且少年之气不减。”明崇俨站在武后的身侧,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绚的背影。 “别打主意了,药王韦玄藏的徒弟不是那么好抢的。” 武则天一眼就看出了明崇俨的打算,然后才叹声说道:“这些年,他一个幼子被寡母抚养长大,要求非常严格,自然为人要老成一些,心思也要更重一些……既然愿意任事,又有任事之能,本宫就先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摇摇头,武则天继续开口说道:“一行法师的来历,如果被有心人看出的话,对他下手也是能说得通的。” 明崇俨在现在这个时候突然死死的闭住了自己的嘴,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这个时候多说一个字,就等于把自己的命往里填。 “暗地里排查一下,之前的那些后备名单上的人物,现在的情况如何?本后可不希望等到需要用人的时候,找出来的全是一堆死人,” “臣立刻就去办。”明崇俨缓缓的退了下去。 在如今这场谋杀案的背后,深藏着很多看不见的隐秘。 行走在皇城之内,两侧是快速走动的各级官僚,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只有值守的禁卫无声的矗立。 头顶的词条在不时的闪动,但李绚的注意力全然没放在这上面。 李绚脚步突然顿住,回过头看一下乾阳殿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无奈。 其实在如今这时候,对于整个皇室来讲,最需要的是稳定。 太子李弘刚刚过世不久,准确的讲才刚刚过了二七没几天。 对于所有的宗亲,包括天皇天后来讲,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安安稳稳的把太子送葬。 朝堂内外,每天都在争吵的,也都是哪个程序该怎么办。 像这样的一国太子,提前在皇帝之前亡故,在整个大唐见过以来也是头一遭。 李绚现在就希望整个葬礼能够平平静静的过去,至于剩下的,可以暗地里去查。 但现在,武后的想法并非如此,她想要揭开这个盖子,好好的出口杀气。 有些人更是想要借太子葬礼的方方面面做文章,更是试图借宗室诸王之手掀废后之举。 李绚不得不承认,如今废后,的确是自上官仪事件以来,最好的时机了。 现在就看宗室诸王会怎么做了,怕就怕那些人也以为现在是好机会。 而且,如果大唐太子的病逝都出了问题,宗室诸王的怒火不发泄出来,那整个天下就再没人把他们当回事。 他们被架了起来,进退两难。 “一个不慎,当年上官仪的惨案就会再度重演,无数的鲜血会从宗室的身上,无止境地流出来……” 第二十五章 旁观者清 承议郎府邸门口,李绚脸色严肃的坐在马车上。 他刚从大理寺回来,传了天后口谕之后,又在大理寺待了半天,但案情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李绚下意识掀开车帘,就看到一辆蓝蓬马车正在入府。 是舅母崔氏,昨夜传来了英王妃已经苏醒的消息,今天清晨,舅母崔氏就拿着一大堆的礼物上门探病去了。 李绚看了看已经落山的日头,皱了皱眉,怎么现在才回来。 不等马车停稳,李绚率先从车里跳下来,走到院落中央,看着正在下车的舅母崔氏,刚要开口,表妹赵环就已经直接扑了上来:“绚表哥,人家今天饿了一天了?” “环儿,别胡说,不是给你吃了几块米糕了吗?”舅母崔氏有些不耐烦的呵斥女儿,但眉头紧锁。 五月初五本来是端午节,但今年洛阳的端午节根本没过,百姓人家只能将做粽子的糯米改成米糕。 李绚抱着轻盈的表妹赵环,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了,舅母,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没有见英王妃,也没见到常乐公主,只是在英王府等一天,光喝了一天的茶汤了。”舅母崔氏明显很不高兴,她明明是去探病的,见不到英王妃倒也罢了,竟然就连常乐公主都没有见到,早憋了一肚子火。 “今天一大堆人在英王府等着探望英王妃,可英王府的奴才根本就不让我们去后院。” 舅母崔氏不停的絮絮叨叨,如果不是常乐公主,英王的身份尊贵,她恐怕早就骂出来了。 李绚脸上笑着安慰:“英王妃刚从宫里出来,能够苏醒已经算不错了,舅母,家里也不是没有从宫里出来的婢女,宫中什么情况从她们身上就能看出来,英王妃能捡条命就不错了,常乐公主心急如焚,怕也顾不了外面,还是等过完这些时日再去探望吧。” “好吧,只能这样了!”舅母崔氏将表妹赵环从李绚的手里接过,然后才闲聊的问道:“天宫寺如何了,明日我想带环儿去上香,为太子祈愿!” “不必去天宫寺了,水陆大醮法会换在了城北的上清宫。”李绚摇摇头,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稍微说了一遍。 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他今天不说,用不了多久,消息也会传遍整个洛阳。 “这……”听完李绚所说,崔氏也是一脸的惊讶! “舅母如果没有他事,最近一段时日最好还请在家中安坐!”李绚认真的拱手。 崔氏脸色微微一变,深深看了李绚一眼,然后郑重的点头:“好的,舅母知道了!大郎快去歇息吧!” “外甥告退。” 李绚走在院内厅廊之间,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现在他可不想赵家卷入风波太深了。 李绚看看进入倚晴院,就看到李墨快速的走了出来,低声禀报道:“王爷,余修撰来了。” “余泽?他不是在长安吗?怎么跑到洛阳来了?”李绚一脸诧异。 余泽是他府上的幕僚,更准确的想是他父亲彭王的幕僚。 当年彭王过世之后,很多人都形流云散去了其他地方,只有一些没去处的人留了下来,依旧在彭王府担任执事。 等将来李绚正式的开府建衙以后,这些人就会转到南昌王府,协助李绚处理南昌王府的事务。 虽说这一次太子在东都病逝,但长安那边肯定也忙得够呛。 太子李弘是突然过世的,陵寝什么的都还没有准备好,但太子毫无疑问要陪葬昭陵,太宗皇帝就埋葬在昭陵。 宗室诸王中,只有一些试图谋反的藩王,才会不被允许陪葬昭陵。 太子之所以在东都停灵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让长安那边能有更充分的时间去准备。 “再有一个月,本王就会陪着太子灵柩返回长安,现在又没什么事,他来洛阳做什么了?” 李绚皱起眉头,快速朝屋里走去:“走,去书房。” 余泽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洛阳,长安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推开书房,李绚一眼就看到了余泽,一身邋遢的青衫,半躺在胡椅上,迷离着眼睛,书桌上放着白色的酒瓶和酒杯,里面是甘洌的酒水,余泽不知道喝了多少,看似快要醉死过去了。 一滴酒珠仿佛滴在了胸前的青色长裳上,奇怪的不仅没有污秽的感觉,反而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你先出去吧。”李绚转过头对着李墨说了一句,李墨没有多问半句,立刻就退了出去。 “别摆出这样一副鬼样子,究竟出了什么事,直接说。”李绚走到了书桌前,亲手倒下一杯茶,递了过去。 余泽这个时候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之间,似乎看起来很疲惫。 “原来是小王爷回来了。”余泽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这才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然后埋怨说道:“小王爷,我们真应该在洛阳弄间宅院了,你以后来洛阳的次数会越来越多的。” 李绚微微皱眉:“本王已经见过圣人和天后,如果不出意外,两三月之后,本王就会前往婺州任职,根本用不着在洛阳买宅子。” “不出意外?”余泽呵呵的笑了起来,看他的神色似乎对李绚那番话完全不以为然。 就见余泽大大的喝了一口浓茶,然后才说道:“小王爷,你如果不把家安在洛阳,如何能让人放心。” 李绚猛的愣住了,缓缓的放下手,最后他沉沉的点头:“这一点的确是本王疏忽了,怪不得这么久都没有旨意下来,原本还以为要等太子葬礼过后,现在看来,天后依旧在观察本王。” “王爷已经足够敏慧,下官也只是旁观者清罢了!”余泽重新躺了回去,伸手抓住了一旁的酒壶。 “不要喝了!”李绚伸手按住了酒壶,然后说道:“过几日,周叔就会带着王府卫队和侍从赶来洛阳,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余修撰这几日找好宅邸吧,就在这附近,想来这些时日离开洛阳的官员也有不少。” 太子病逝,大批官僚或引罪,或辞官,纷纷离开了洛阳。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太子一朝臣。 “没错,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都住在承议郎府邸,这样正好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对外也不会显得太聪明。”余泽满意的看着李绚,这些年他们这位少主的成长的越来越快了。 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余泽最后打开下面的抽屉,直接将一个卷筒朝李绚递了过去。 李绚诧异的打开卷筒,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细纸,细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一连串的文字。 看完这些文字,李绚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了:“天后要将太子埋葬在洛阳。” 第二十六章 釜底抽薪 “大唐开国至今,不管是高祖的献陵,还是太宗的昭陵,全部都在关中一带,甚至当今圣人为自己和天后武则天准备的乾陵,也在关中梁山。” 余泽站在一旁,幽幽的说道:“太子骤然病逝,自然没有属于他的陵寝。如今圣人还活着,自然不可能让儿子先一步埋进乾陵去,更何况乾陵到现在都没有完工,所以只能陪葬昭陵。长安有一大批人正为此事忙碌,但现在,谁能想到,天后竟然要把太子葬在洛阳城北的景山。” 李绚目光扫过眼前的地步,伸手直接指在了景山的位置上。 “景山处伊洛河和万安山之间,遍栽松柏,郁郁葱葱。 曹植有诗‘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 此地通洛阳、西安、登封,交通便利。” 稍微停顿,李绚肃然的说道:“或许这就是天后要将太子葬于洛阳的原因。” “这也意味着天后以后将长时间停驻在洛阳,自然也包括陛下。”余泽幽幽的说道。 “我们早就讨论过了,洛阳交通便利,漕运供给要比长安方便太多了。”李绚脸色难看的看着手上的字条,忍不住的摇头:“只是为什么偏偏如今这个时候,这不是在火山浇油吗?” 纸条上摘抄的是天后向长安行文的内容,里面备述轻徭薄役,让百姓休养生息的重要,将太子的遗体运送到关中,再修建一座皇陵,必将非常的劳民伤财,经天后与皇帝商量,决定就近,在景山为太子选陵。 “这消息现在是不是诸王已经都知道了。”李绚脸色难看的看向余泽。 “我们彭王府在尚书台没什么关系,可是就连我们都已经得到了这份行文,你觉得诸王得不到的概率有多大?”余泽斜着眼,看向李绚的眼神中满是轻蔑。 彭王府已经没落,和其他王府并非如此。 多年来,宗氏诸王不知道为朝廷推荐了多少贤才,如今都在各个要害部门任职,消息传递自然要便利的多。 李绚皱着眉头,站着那里一言不发。 “小王爷还在担心宗室诸王吗?”余泽冷冷的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宗室诸王与我南昌王府向来陌生,何必管他们的死活。” 当年彭王李元则过世之后,彭王府只剩下孤儿寡母,宗室诸王虽然没有明言,但明里暗里却对彭王府诸多排斥。 否则的话,当年还是幼童的李绚就不会被直接封为南昌郡王,而应该是等他长大之后再嗣彭王。 当初正是天皇李治看不过去,才直接封了李绚为南昌郡王。 能让李治都看不过去,可见宗室诸王当初做的有多过分。 “我不是在担心宗室诸王,我是在担心陛下,同时也担心我们自己。”李绚轻飘飘的看了余泽一眼。 余泽立刻为之一顿,但紧跟着就说道:“王爷,你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做的太露骨了,最好,在宗室诸王在洛阳的这段时间,根本就别去见他们,别忘了天后还在上面看着呢!” “难道就任由他们去送死吗?”李绚有些话是不好对余泽说的。 就如同他现在做很多事,用的都是振兴王府的理由,对于天后武曌为了会称帝这件事,他根本没法跟任何人讲。 而且就算是说了,也没人会信。 “王爷别小看了这些人,他们才是这时间最聪明的一群人,圣人和天后统御朝纲已经二十多年,真正看不清时局的人早死了。”余泽冷冷的摇头,在他看来,李绚完全是在杞人忧天。 “不只如此的。”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如今的局面是后面有人在把他们往火上架,前面也有人在拉着他们往刀口上送。” “是天后?”余泽猛的一个激灵,立刻明白了李绚的担心:“如此,反倒麻烦了。” “正是因为有宗室诸王在,所以南昌王府的言行才会更加显眼,才会更加的为天后所重,没了宗室诸王,或者说宗室诸王全都被打服,我们的价值也会大大下降,所以既要他们跳起来,又不能让他们跳的太高。” 李绚幽幽的声音穿入了余泽的耳朵,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南昌王府的价值就在于站在了宗室的对立面上,没有了宗室,他们也就没价值了。 余泽皱着眉头说道:“明日上午诸王就会进京了,搞不好洛阳立刻就会迎来一场庞大的风潮,任何人在这件事情上稍微站错队,立刻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天后又在一直盯着,王爷我们不能动,起码不能明着动。” “不,你错了,我们还是要动的,起码要劝一劝,如果什么都不做,反而才会令人觉得不正常。”李绚侧过身望向皇宫的方向,摇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哪怕是为了太子。” “不错!”余泽猛的一拍手掌,不停点头:“就是为了太子,为了陛下!” 为了振兴南昌王府,他们可以倾向于天后,但基本的底线还是要遵守的,毕竟皇帝还在。 “今日,洛阳天宫寺出了一桩命案。”李绚将发生在天宫寺的一行法师被杀案,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才说道:“天后命我和大理寺少卿戴兴一起查察命案,明天也不用去迎接诸位王叔王兄,天后的警告已经到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将来机遇到的时候,上去痊说一两句就足够了,不过就本王想来,想要凭一两句就说服那些人,很难。” 李绚并不想看到李氏宗王那群人死的太快,不希望看到他们倒的太快,但该怎么救他们,李绚一时还没有好办法。 李绚虽然还算有才智,但毕竟阅历不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破案,只有破案才是最好的办法。一行法师的焚杀案,还有洛阳县尉灭门案,这两件案子最好能在短时间全部侦破,釜底抽薪才是最好的办法。太子被鸩杀本就是无稽之谈,英王妃之事又是家事,一行法师焚杀案,还有洛阳县尉灭门案……” “一行法师被害案还能查,洛阳县尉灭门案我看还是算了,秘卫,内卫,百骑司,千牛卫,大理寺都在盯着这件案子,我们稍微动手就会太扎眼,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天阴教的人究竟在哪里,除非……除非他们自己撞上来。” 李绚微微抬头,看向余泽的头顶。 【余泽,河南道固始人,永徽六年进士,显庆三年被罢官】httpδ:/m.kuAisugg.nět 李绚知道余泽的来历,据说他当年是得罪了朝中的权贵,才被罢官免职,最后到彭王府做了幕僚。 想要解开洛阳县尉灭门案,就只能靠这词条之力了! “王爷无需太过担忧,王爷展现的能力越强,宫中就会越重视。”余泽的看法和李绚有些不同。 这不奇怪,因为包括余泽在内,当时的几乎所有人,都只认为天后武氏最多不过是掌控朝政,霍乱朝纲而已,没有人想到她会在未来直接称帝登基——或许她现在自己也没有想到能走到那一步,但谁知道呢! “你说的对,本王还年幼。” 李绚缓缓的点头,他也在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 余泽提点的没错,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事情必须做。 “对了,天后让本王写一份关于地方豪强侵吞土地的奏章,本王这些年也见到不少豪族欺凌良家之事,能阻止的也都阻止了,阻止不了的也都收集文案,如今就麻烦你把这些东西写成奏章,呈递上去吧。”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余泽面色严肃的一拱手,然后拿出了书纸,准备写起了奏章。 灯火之下,李绚的目光闪烁不定:太子归葬洛阳,天后又要如何说服天下人呢? 第二十七章 四大皆空 清晨入古寺,山色空人心。 天宫寺,站在佛殿广场之上,透过金碧辉煌的大殿,远远的能眺望到洛河北岸巍峨的皇宫。 李绚一身素衣,背着手站在一间偏殿门口。 里面就是一行法师的住所,门口站着两名来自大理寺的衙役。 在昨日,大理寺少卿戴兴已经带着人手对这里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搜查,但一无所获。 李绚今天一个人独自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是否能从这里找出新的突破口。 他有种感觉,从尸体方面怕是查不出什么来。 凶手既然敢动手,自然就有办法让别人追查不到他的身上。 想要找出案情的线索,这能够从一行法师身上着手,因为被害者是凶手掌控最少的。 李绚迈步走进了偏房当中,就准备开始搜索,就在这时,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李绚回头,赫然就看到了本该在大理寺检查尸体的大理寺少卿戴兴,带着一大批黑衣捕快出现在了门外。 “戴少卿,可是尸体解剖有什么收获吗?”李绚有些诧异。 “暂时没有!”戴兴面色凝重的摇摇头,看向李绚:“王爷可是有什么头绪了吗?” “哪里有什么头绪,不过就是想来这里再看一看,总觉得我们有什么漏掉的地方。”李绚昨日也简单的查看了一遍,但大理寺的人都没什么收获,就更勿论是他了。 戴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侧身伸手:“请吧,王爷,我们一起再检索一遍。” 李绚眉头微皱,戴兴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盯着他吗? “不用如此客气,戴少卿,这件案子以大理寺为主,本王只是随便来看一看,戴少卿先请。”李绚同时伸手,微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戴兴, “好说,好说。”戴兴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点头,转过身朝着偏殿深处走去。 大理寺的官吏都是搜拣的老手,一些隐秘的看不见的东西,他们都能搜查出来。 然而昨天收检了一天,但找到的东西基本也和一行法师没什么关系,都是之前居住在这里的僧侣留的。 一行法师只留下了几卷经文,少许几封书信,还有一些替换的衣服,身上携带的东西极少。 “佛家四大皆空,诚我不欺呀。”戴兴站在房屋之内,不由得感慨一声。 “大殿里的佛像金身也是这么想的,”李绚很平静的说了一句,戴兴脸上的神色瞬间为之一凝。 如今大唐道教是国教,宗玄署规制:佛教位于道教之下。 当年玄奘法师还在的时候,就屡次三番的向朝廷建议,希望能让道佛平起平坐。 那位可是人间活佛,西天取经归来的真正大圣,然而即便是他的请求,皇帝依旧视之不见。 就算是玄奘法师的最后遗书,高宗天皇李治也依旧没有理会。 大唐王室很多人都和道教保持着密切的关联,就如李绚,他本就是青羊宫的传度弟子,只不过并不出家而已。 不过在整个朝堂之中,也有不少人对佛教心存好感,甚至时常去接受佛家高僧的指点。 如果说平常私底下说上几句这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如今,明明在调查命案,你却也扯起了闲篇,甚至有意朝道佛矛盾的方向去引,李绚不惯这臭毛病了。 戴兴有些讪讪的笑笑,然后转过身,立刻收敛笑容,对着手下的差役大声喊道:“加紧搜查,快点。” 李绚就在一旁站着,实际上他看的很清楚,别说是昨天已经搜过一遍了,就是没搜,这间房间里其实真没什么可查的东西,一行法师个人的衣物不多,杂物也不多,留得最多的也就是一些抄写的佛经。 李绚走到了书桌前,大理寺的书吏正在再度审查佛经的内容。 昨天的时候,他们拿走了少有的几分来往信件,并没有动这一些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佛经。 “咦!”李绚的心底突然发出一声轻咦。 站在书桌前,看着不停被整理起来和佛经,李绚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不大对劲啊。 书桌上的佛经明显比该有的要少得多,而且上面根本没有记载多少的个人心得。 李绚以己度人,就比如说他,平常在外的时候,身上总会携带一本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这是一本需要经常翻阅的道门经典,里面还有不少李绚亲自书写的个人体悟。 相对的,对于一行法师来讲,作为一名佛家教徒,他也应该有这样一本时常翻阅,并且记载个人心得的佛门经典。 甚至应该不止一本。 这在其他法师那里应该很常见,可偏偏为什么这里没有,本应该在的呀。 李绚敏感的意识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昨天大理寺从这里拿走过什么佛经吗?”李绚抬起头问了一句。 “没有,只有一些无意义的来往信件。”戴兴从后面走了过来,有些诧异的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还说不上来。”李绚摇摇头,思索着说道,:“昨天检验法师尸体的时候,本王似乎没有从旁边看到什么焚毁的个人心得笔记,随身的经典,这里似乎也不见什么用惯了的毛笔,石墨,就好像……” “就好像这里并不是一行法师真正的居住地,只不过是临时的住所。”戴兴眉头一挑,直接替李绚说了出来。 李绚默默的点点头,转过身看向一旁的床榻,仅仅看了一眼,李绚就确定一行法师在这里休息的时间很短。 “一行法师来自长安,太子病逝第三天就已经来到了洛阳,如果本王记得不错的话,他应该是一直住在这里的。”李绚面色凝重的摇摇头:“凶手杀他,似乎不仅仅是想要掀起朝廷的纷争,还有别的目的。” “这就得去问宗玄署的人了,是他们把人安置在这里的,每日招待也是他们负责的。” “宗玄署别的做不到,数人头应该还是会的,看样子我们得去找找那位于署令了。”李绚想起之前他们商量过提交上去的公文,当初他们商量的,要么用道门毒杀佛门高僧的借口,要么就用佛门高僧自己炼丹而中丹毒的理由。 现在看起来,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他们瞎猜的,而是很有可能的事实。 “本王对道门还算熟悉,宗玄署掌京都诸寺观名数与道士,僧、尼等帐籍、斋醮之事;帐籍倒也罢了,但斋醮,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大了,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李绚微微眯起了眼睛,或许那才是导致新一法师被杀的真正原因。 李绚隐隐有种感觉,如果说把这些东西全部调查出来,或许这位法师死亡的真相就能弄清楚。httpδ:/m.kuAisugg.nět “砰砰砰!”一阵脚步是快步的从外面传来,一名大理寺的黑衣捕快转眼就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喊道:“戴郎,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死了。” 李绚和戴兴同时转头,惊讶的同时,脸上也闪过一丝惊喜,案子有新线索了。 “宗玄署的事情先放一放,别急着上门去找,不然很可能会被人杀人灭口的,我们先查这边的死人案!” 戴兴转过头看向李绚,唯恐李绚不明白他还解释了两句,李绚直接点头,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其中的敏感。 第二十八章 南州药商 洛阳西市,东临厚载门街,南接外郭城南墙,北与广利街相邻。 原本人潮汹涌的西市,现在这时候已经被大理寺的人直接接管了。 即便这里关乎无数商贩的生计,但大理寺的人依旧强行将一切接管,蛮横的不讲道理。 不管是这里的商贩,还是来买卖的平民百姓,全部被堵进了房屋之中,整个街面被彻底禁绝。 西市西北,一家名曰苏家药铺的门口,一具身份来历不明的尸体侧倒在石阶上。 近距离一看,整具尸体浑身身上已经被火焰彻底烧成了焦炭。 李绚从快马上跳下来,目光迅速的一扫,立刻就判定这名死者的死状和天宫寺一行法师的死状几乎一致。 全部都是被火焰自内而外,彻底烧成了焦炭,从身体部位不同的燃烧程度就能判定这一点。 大理寺的捕快和仵作已经开始了简单的勘验。 …… “洛阳三市,南市,西市,北市。”戴兴站在李绚一旁,目光扫向四周:“从长安过来的胡客,第一站都会选择在西市,一些普通的货物,在这里就会散发出去,然而真正珍贵的货物会转移到南市和北市。南市大多数是来自于南方的客商,南人大多富贵,能更多的卖上价钱。北市则靠近皇城,出入大多尊贵,同样是卖货的理想之所,而且有些东西,只有他们才能出的起价钱这里可以告诉你,。” “所以这名死者,他究竟是来自哪里,长安,南方,还是说就是本地?”李绚指着焦尸一旁的药篓,药篓还有不少药草,低声说道:“他是从附近山上下来的吗?” 洛阳处于群山之间,北有邙山,东有嵩山,西有崤山,南有伏牛山、熊耳山、外方山等山脉,北面还有黄河天险,黄河以北又是王屋山、太行山等。 一名采药客,从附近山上采下药来,直赴西市,没想到竟被人谋杀。 …… “根据药店伙计交代,死者名叫周浦,来自于南州,是一名卖药的客商,他于今日辰时出城进入洛阳,来药铺是来卖药的。” 大理寺的捕快站在一旁,快速的说了一句, “南州,为什么会有来自南州的药商来到洛阳卖药,而且还是单人药商?”李绚觉得事情越发诡异了。 南州,原为南川县,属巴州。 武德二年,置地南州,治南川郡,境内多山川,以特产橘子而著名。 巴州在益州之侧,从益州因长江顺流之下,也要通过南州。 一名从南州来的药商,长途跋涉千里,刚刚来到洛阳,就被人直接杀害,这究竟是为什么? “去问一下,死者在这里卖的是什么药?”戴兴朝着之前的那名捕快点点头,那名捕快立刻进了药铺。 一名普通的药商,怎么会遭遇别人用强力的毒药直接毒杀? 目的只有可能是为了他所携带的药物,一种从南州引来的药物。 “背篓草药年份不短,长途跋涉运来洛阳,的确也能卖得上好价格。然而这些东西即便是不在南州,在其他地方也能够寻得,尤其是附近多山的洛阳。运到这里还需要花费大功夫进行妥善保管,就更需要成本了。” 李绚微微的眯起眼睛:“真要有这份时间,为什么不把东西卖在成都?” “除非有人已经对某样药材出了大价钱,其他的不过是捎带的。”戴兴紧接李绚就分析了下来。 李亨点点头,站到了尸体的一侧,一边比划一边说道:“看尸体的朝向,应该是向外,这是刚从药铺里出来,就被人害死,这是有人不想让他活者离开这里啊!” “问题是这样的一个南州药商,怎么会和一行法师的丝状如此相似的?”戴兴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或许这名来自南州的药材商人,本就和一行法师是相识的?”李绚猛的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这名南州药商之死,让整个案情露出了一丝痕迹,但“药商”这个词隐隐的让李绚察觉到这似乎指向了某个特定的病人。 至于这个特定的病人是谁,就不能随便说了。 或许一行法师被杀,本就是为了杀他,谣言攀扯到太子不过是一层掩饰。 “王爷的意思说,一行法师也是医道行家?”戴兴的嘴角不由得抽动起来。 如今的整个大唐,医学氛围极为的浓厚。 从太宗皇帝李世民,到如今的天皇高宗李治,都患有严重的风疾,各路医家常来洛阳诊病,就连医圣孙思邈都时有现身。 道家名医更是多不胜数,李绚的老师韦玄藏,还有龙虎山的老天师莫不如此。 道家如此,佛家同样也差不了。 “戴少卿可还记得,我们都觉得,天宫寺并非一行法师的常居之地,如果他居住地别有他处,那一切都能说的通了!”李绚说话的声音很轻,一旁只有戴兴能够勉强听清。 “他处,他处……嘶?”戴兴咀嚼着这两个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就是微微一变。 “宗玄署的人肯定知情。”戴兴一脸的咬牙切齿,他这边都急着火上房,可宗玄署还藏着重要的线索不说。 戴兴立刻把手下的捕快招呼过来:“你们立刻去……不,对药铺的人盘问要更详细一些,问一问,究竟什么人会常来这里卖药……算了,我自己去吧!” 戴兴猛地意识到这些信息非常的敏感,现在根本不是去找宗玄署的时机,起码得等这些案子了结。 他看了李绚一眼,李绚微微点点头,戴兴亲自步入了药铺当中 李绚双手背在身后,跟在戴兴的身后,缓缓的走进了药铺当中。 这是一间很典型的寻常大药铺,一楼卖药,二楼诊病。 平常的时候,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绝对不在少数。 也只有这种大型药铺,才会花大价钱收来自南州的药物。 如今的大唐虽然富有天下,但是深山老林之中也鲜有人去。 在这些地方,很是有一些年份在数百年以上的珍贵药材,所以很是有一些采药人专门靠采药为生。 只不过这个行当危险性很大,越是深入到深山老林,最后能够活着走出来的,就越少。 但越是能够从深山老林中走出来的,真正的收获就越大,眼前的这一位老药客也是如此。 李绚几乎可以断定,导致他这一次死亡的,恐怕就是他从深山老林里拿出来的东西。 “诸位官人,掌柜的早晨就出门诊病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药铺的小二一脸的无奈。 门口出了死人案不说,又偏偏赶上老板不在,大理寺的人还硬按着药铺的客人不让走,一个个挨着询问。 就好像这凶手就在他们当中一样。 “掌柜不在?”戴兴皱着眉头看向手下的捕头:“徐图,这么大的事之前为什么不汇报?” “郎君,这不是没来得及吗?”徐图脸上满是苦笑,他微微侧过身,整个药铺之内,大理寺的无数捕快正在忙碌着搜查药铺的所有一切,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全面汇报。 “你……”戴兴刚准备责备,就在这个时候,李绚伸手按住了他,眼神望向门外:“你看那不是回来了吗?” 此刻就在药铺回头,一辆灰蓬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车帘打开,一名身材魁梧,秃顶,长须,凸肚的中年汉子被一名穿着紫色襦裙的二八俏丽少女搀扶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苏连翘,可撩】 “二位上官,苏三两这厢有礼了。” 身穿一身黑色白格素纹长袍的药铺掌柜苏三两站的远远的,并没有因为李绚和戴兴明显得官员身份而有所亲近。 “在下刚刚诊治了一名疑似肺痨的病患,为免传染给二位上官,还请二位恕苏某不敬之罪!”苏三两深深的躬身,然而刚刚听到肺痨两个字,四周大理寺的捕快立刻离的远远的,就连店铺的伙计一时也脸色微变。 李绚微微皱了皱眉头,肺痨可不是什么好词,因为太子李弘就疑似肺痨而亡。 在民间,因为这种病而死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传闻苏三两只凭三两药材,便可治天下一切病症,怎样,这次的病患医好了吗?”戴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苏三两,似乎对他并不陌生。 “不敢,小民怎敢如此夸言,一切不过是愚民愚妇胡乱传言罢了!”苏三两一副惶恐的模样,但他的眼神很平静,明显对于戴兴这番捧杀的话并不在意。 李绚一下子来来兴趣,“凭三两药材,便可治天下一切病症”,这当然是夸言,可既然有这样的夸言,足够说明苏三两医术不俗了。 “好了,本官不和你绕圈子。”戴兴看了四周一眼,整个大街已经被彻底的净空,四周或许还有窥伺的目光,但戴兴也不在意:“本官问你,你可认识一行法师?” “一行法师?”苏三两一脸茫然,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身边的女郎,身材高挑的女郎同样一脸茫然的摇头:“不知道,洛阳城似乎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位法师?” “一行法师是来自长安的。”李绚稍微上前一步,面色温和的问道:“那么这名南州药商呢,你们应该认识吧,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来你们这里卖药的?” “南州药商?”苏三两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只手托着下巴有些艰难的在思索。 “阿耶,三个月前,有三株上了年份的千金草,应该是蜀地口音,”俏丽少女抬起头看向李绚,平静的说道:“至于是否是南州人士,就不知道了!” 俏丽少女,二八年纪,一身紫色碎花纹襦裙,身材高挑,比魁梧的苏三两还要高上半头,细长的瓜子脸,眉眼冷清,脸上不着丝毫粉黛,细发散落在颈间,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檀色木珠,手里拿着三包药材。 看上去不像是医生,反而像是病人。 “小女说的应该就是了,在下年纪渐大,记忆颇为不好,还请上官佑谅。”苏三两苦笑着拱拱手。 一旁的少女微微欠了欠身,脸色依旧清冷,似乎永远是那个表情似的。 再加上不着粉黛,看上去没有那么艳丽,甚至稍微有些素白,不太讨人喜欢。 “是这样的吗?”戴兴皱着眉头看着苏三两和他的女儿,似乎对他们的话并不是很相信。 李绚眉头一挑,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相比于陌生的苏氏父女,李绚更加相信戴兴的判断。 戴家朝中名门,两代宰相,刑名一道的大行家,看的自然比李绚要准。 “不管识不识的,这样一个人来到洛阳,长途跋涉从南州来到洛阳,就算是今天辰时才入洛阳,也不至于说今天把东西卖掉就直接离开吧,会不会他已经提前给自己准备了住处?”李绚转头看向了戴兴。 戴兴眼睛一亮,立刻转头对手下人吩咐:“让洛阳令,西市属派人立刻全程查访,半个时辰内,我要得到结果。” 大理寺的数名捕快立刻狂奔而出,戴兴的语气很急促,如今他肩头的压力很重。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如同他们刚才所想的话,那么用不了多久,宫中就会派人来催问。 “多谢王爷了,客栈的事,是下官忽略了,这个药商今晨入城,距离这里也没过多远,所以自然的以为他入城之后就直奔药铺而来,可是仔细想来,这里面的时间还有一定的富裕。”戴兴感激的拱拱手。 如果真的能够找到这名南州药商的住所,那么一定能够找到更近一步的线索。 “上官,小民记起来了,这位老翁似乎提及,他卖完药物之后,就会去赶赴约会。”药铺的伙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最后很肯定的说道:“没错,就是他,我记得他说话时一股甘草味!” “你怎么不早说!”一旁的捕快徐图差一点直接冲上来,去抓伙计的衣领,但这个时候,伙计却机灵的躲到了苏三两的身后,魁梧的个子立刻就挡住了捕头徐图。 捕快徐图一看面前成了苏三两,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冷哼一声,直接退了下来。 李绚看着这一切很诧异,这个苏三两究竟是什么来历,能让大理寺的捕头都有所畏惧。 戴兴明显也认识他,说话之间隐隐存着忌惮。 不过这时也顾不了这么说,戴兴脸色一肃,立刻吩咐:“立刻派人,让他们到城内各处去寻……” “等一下。”李绚突然出声打断了戴兴,摇着头说道:“派人在城内大张旗鼓的张贴告示即可,不要去寻访。” “嗯?”戴兴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那很快,他就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最后无比凝重的点点头,对徐图命令道:“就按南昌王说的去做,要快。” 现在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再出第三具尸体了。 …… “南昌王!”苏三两轻轻的念叨着李绚的王号,但能看的出来,他对李绚很陌生。 “这位苏先生,还请麻烦过来看看,这里面的药材有什么特别的没有,还有他卖给贵药铺的药草也请一并拿出来,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些药草就都归贵药铺了!”李绚的神色很和煦,让人下意识的放松下来。 “王爷客气了!”苏三两向前走来,李绚和戴兴则是退到了一旁。 苏三两刚说了,他刚替一名肺痨病人看不过病,李绚还是退让一点的好,免得被传染上。kuAiδugg 毕竟肺病这东西,完全是防不胜防的。 “大人,有消息了!”徐图突然间快步的从外面冲来,低声在戴兴的耳边说了几句。 戴兴听完之后脸色骤变,他脸色严肃的看向李绚:“王爷,我们该走了!” “好!”李绚虽然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线索,但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很重要。 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和戴兴奔出药铺,现在也顾不得其他的线索,救人最重要。 一翻身,李绚直接上了棕色大马,下一刻,他和戴兴已经如箭一样的飞出。 下意识的,李绚的目光掠过药铺门口,就看到苏三两和他女儿依旧站在那里。 【苏连翘,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但颇具同情之心】 【可撩】 马上的李绚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但好在马匹飞快,没人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变化。 第三十章 雍王献药 “咯吱咯吱……”一辆马车在街道拥挤的人群中缓缓前行。 马车内,一名穿着青色宝相纹长衫的儒雅男子,一边摸着颌下的短须,一边阅读着手里的医术。 侧面一看,竟是一本《素问》。 隐约能够看到其上密密麻麻的各种注释。 十数年前,雍王府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曾奉敕撰注,编《黄帝内经太素》三十卷,为天下所重。 马车上的这名青衫男子,实际上正是雍王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之徒,现任雍王府掌文字的庄若云。 此刻,庄若云正在前往约定好的酒楼。 时间未几,已经快到约定好的地点,突然间,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 马车上正专心看书的庄若云,身体猛的向前,差点直接趴倒下来。 好在车上只有他一人,也无人看到他的狼狈之态。 “庄成,你是怎么驾车的?”庄若云的脸色很不好看,直接掀开车帘,下一刻,他整个人就怔住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大街上就看到一群人朝着街边的公告板围了过去,直接堵住了路。 一名大理寺的捕快正在上面张贴告示,并且大声的宣读:“今有南州药商周浦,在苏家药铺遇害身亡,凡有线索者,可直往大理寺禀告,一旦查实为真,另有悬赏10缗……今有南州药商周浦,在苏家药铺遇害身亡,凡有……” 马车上的庄若云,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周浦是谁。 那正是和他今天约好在酒楼相见的南州药商,有一味非常紧要的药材,通过他的手从南州带到了洛阳。 那个药材十分重要,尤其是眼下…… “快,立刻去苏家药……等等,不,不,掉头,回雍王府。” 庄若云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让人调转马车,不再前往苏家药铺,同样也不在前往大理寺,而是转回雍王府。 雍王者,李贤也。 如今的大唐,不管发生多少的事情,头等紧要的大事,依旧是治愈皇帝的风疾。 李贤向来孝顺,他府内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更是医道大家,在风疾一道上研究很深。 大唐是先皇太宗皇帝开始,风疾就是缠绕在皇家血脉头上的诅咒,包括高祖皇帝,故太子李弘,都有此症。 从十数年前开始,李治的风疾就日趋严重。 虽然经过无数医学大家的精心诊治,但他的病情总都在不停的反复,甚至有日趋恶劣的迹象,这让人们不得不寻找更新的治疗手段。 不知道多少专治此病的医生在皇帝身边转来转去,但始终无法彻底的根治,总是让其反复严重。 庄若云这一次其实是在替老师杨上善,购置一味来自南州的特殊药材。 因为药材的特殊性,所以必须由专人采用特殊的方法才能运到洛阳。 这一次,庄若云特意委托了药商周浦,一路将其从南州运到洛阳,可是现在。他还没见人,药商周浦就已经死了,这太蹊跷了。 要知道,庄若云是才接到的消息,周浦更是辰时才入的洛阳,根本不可能和其他人有什么私人纠纷。 短短数个时辰就已经到了被人杀人灭口的地步,所以他的死只能是一个原因。 那就是跟药有关,跟雍王府有关。 庄若云如果继续按照之前的约定前往约好的酒楼,那么搞不好,他自己都在被杀的目标行列之内。 刚才大理寺的公告,是在刻意提醒他不要前往约定的酒楼,而是去大理寺,这已经明显的在对他进行警告。 不止如此,大理寺的警告中还隐晦的提到,现在即便是前往大理寺,也未必安全。 异常果断的,庄若云重新返回了雍王府,他很快就将相关事情通报给了王府长史皇甫公义。 如今这时候,雍王李贤正在皇宫守灵,雍王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也同样在皇宫之中。 如今在整个王府做主的,正是王府长史皇甫公义。 两人一般商谈后,立刻就将大理寺少卿戴兴请了过来,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与戴兴一起来的,还有李绚。 “见过王爷。”庄若云和皇甫公义看到李绚的出现无比诧异,双手合拢微躬行礼。 如今这个时候,正是当朝敏感之刻,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还有一大批皇室宗亲现在都在皇城之内。 尤其是前面的三位,作为亲兄弟,更是片刻也离开不得。 “本王奉天后旨意,督查一行法师被害一案,今日碰到一位和一行法师同样死状的南州药商,最后详查之下,察觉其与人有约,我等怀疑相约之人也有可能会遇到危险,故而稍作提醒,只是没想到竟是雍王府的人。” 李绚稍微解释了一下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太子的王叔。 尤其是今日,诸王同时抵京,李绚并没有前往迎接,而是跟戴兴一起查案,可见天后对此事的重视。 “二位郎君,不知雍王府向南州药商究竟购买何等药材,又是做何病用,为何会被人盯上?”戴兴死死的盯着庄若云和皇甫公义,哪怕后者比他的官位还要高。 戴兴的眼神当中,深藏着一股忧虑,他是真的很不想听到自己所预想当中的那句话。 庄若云和皇甫公义相互对视一眼,满脸苦笑。 “还能是何事,当然是为了陛下的风疾,据我等考察,南州有一位特产的药材,或许能够有效的帮助陛下减轻痛苦,故而我等才托人从南州运来,只是没想到竟遇到了这等事。”皇甫公义满脸苦笑,无奈的摊了摊手。 皇甫公义作为雍王府长史,是非常热门的下一任宰相人选。 他的前任刘祥道便是从王府长史的位置上,一跃而上刑部尚书,同时加知平章事,直接跃身宰相。 那还是以前,到了如今,雍王李贤很有可能会直接被封为太子,他这个雍王府长史立刻就会成为太子长史。 但是现在,却突然出了这么一茬事,情形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此事说的简单一点,是有人破坏雍王府的找药行动,如果说重一点,是有人不想而让皇帝陛下的病情好转,甚至希望他的病情恶化下去,这,就和刺王杀驾阴谋造反没有区别了。” 李绚满脸肃然看着在场的众人,神色之间充满了冷意。 在天后武瞾虎视眈眈之下,皇帝的命就等于是李绚的命,谁想要要皇帝的命,就等于是在要李绚的命。 李绚虽然之前献上了一瓶地龙清静丹,但那瓶药究竟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还很不好说。 这瓶药用完,自然要及时的有新药续上。 可是现在却偏偏有人想要在这个时候搞幺蛾子,那就别怪李绚下狠手了。 “王爷所言甚是!”皇甫公义和庄若云同时站了起来,相互对视一眼,眼神凝重。 这些年,企图通过帮皇帝治病想要往上走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你这边得逞了,那边很可能就要遭遇挫折,所以暗中破坏一二也是正常的。 只是多年来,皇帝的病情一直都在反复,从来没被真正治好过,所以就算警惕他人,也不至于杀人,而且还是连杀两人。 最关键的此事还是和无生道扯上了关系。 李绚怎么都没想到,他之前遇到了苏氏父女俩,竟然都是魔教无生道的人。 现在想要堪破眼前这几桩案子,看样子就得从他们身上着手。 只不过未必要通过大理寺。 第三十一章 反其道而行之 “不知道庄大人和一行法师,是否相熟?”李绚在一旁突然询问起了关于一行法师的事情。 庄若云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皇甫公义。 年近六旬,身着紫色碎花长袍的皇甫公义眉头立刻一皱。 宽阔的中堂内,一位是大理寺少卿,一位是宗室郡王,全都神情凝重。 大理寺少卿戴兴更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庄若云。 案子到了如今,已经和大逆扯上了关联,丝毫轻忽不得。 转过身,皇甫公义对着庄若云点点头。 庄若云轻呼一口气,然后说道:“其实算不上是太相熟,不过我等也的确在一起商讨过为陛下治病之事,如今的这味药材,是一整套治疗方案当中的关键,没了这份药材,整个治疗方案,就只能为之放弃。” 说到这里,庄若云的脸色冷的可怕。 不管幕后的究竟是谁,想做的都是要破坏他们对皇帝陛下的治疗。 如果仅仅只是对南州药商周浦下手,那么这一切就只是控制在一定的斗争范围,但是对一行法师下手,一切就已经脱离了掌控的范围, 甚至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朝着针对他们皇帝陛下的病情而去的。 “砰砰!”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才沉声说道:“案情进行到此,已逐渐明朗,诸位都是本王的长辈,还请见谅,本王这一次稍微放肆做主。” “不敢!”在场的不管是作为王府长史的皇甫公义,还是作为大理寺少卿的戴兴,这个时候都没有提出异议。 李绚本就是奉了天后的旨意,来监察这案子的,这也给了他当案子超出原本局限的时候,能够及时处置的权利。 再加上此事涉及到了皇帝的性命,作为宗室成员之一,李绚更是责无旁贷。 “首先要清查这几日出入天宫寺的所有一应人等,清查今日南州药商周浦入神都以来所碰到的每个人。 两相对比,任何有关联的,立刻予以抓捕。 其次,烦请皇甫长史写一份奏章,本王和戴少卿附签之后,立刻送入宫中,此事耽搁不得。 最后,庄博士,以及这套治疗方案所牵涉的每个人,全都要立刻保护起来。”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庄若云的身上。 如今已死了两个人,都与这套的治疗方案有关。 同样知晓这套治疗方案,同样知晓那些药物来源的庄若云,恐怕立刻会成为对方袭击的目标, 庄若云微微一愣,看着面前三个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一份的治疗方案,不管是从药物,还是从别的什么方面,对皇帝的病情,可能都会非常有效。 也只有如此,暗地里见不得皇帝陛下身体康健的野心人,才会处心积虑的要杀掉每一个与这套方案有关的人。 但没有人会把这件事情联系到天后的身上。 因为这十多年来,正是天后一直不停的在主持搜寻天下良医良药,试图缓解皇帝的风疾之症。 因为只有皇帝还好好的在位,天后才能够拥有更庞大的权势。 否则的话,一旦皇帝陛下出了任何事情,天后所拥有的权势就会顷刻间完全崩塌。 如今的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人想到,他们的这位天后陛下已经生出了要娶皇帝而代之的想法。 只是如今还远不到时候,一旦皇帝驾崩,那么不管是雍王即位,还是其他人,对天后的权利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而且如果天后真的要对皇帝动手的话,那么她有太多的方式可以在宫中悄然动手,压根就用不着在宫外杀人。 “本官立刻调动大理寺和洛阳府麾下所有的衙差,役人,不良人,一个时辰之后,会将一份粗略的名单附上,还请皇甫大人一并送入宫中。”大理寺少卿戴兴现在这时候神色颇为亢奋,今天一天,案情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碰上这种事情,动作的哪怕稍微慢一点,就很有可能会遭受到凭空的猜疑。 皇甫公义微微点头,他就算是酝酿文章,也需要一点时间。 李绚这个时候长舒一口气,笑着看着众人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暂时就没本王什么事了。” 说着,李绚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四下探望:“这间雍王府,本王还是头一次来,昨日见到雍王的时候,相比早些年,他可要长大很多了,也成熟的多了。” 李绚说这番话口气不小,但是在场的众人,也只能无奈陪笑。 因为就宗族辈分来讲,李绚是高祖十二子,太宗兄弟彭王嗣子,与当今高宗天皇李治是堂兄弟。 雍王虽然即将被封为太子,但不管是在封为太子之前,还是封为太子后,遇到李绚还是要称一声王叔的。 不过李绚也不可能会得意起来,毕竟他只不过是个从二品郡王,而作为皇帝和天后次子的李贤,是一品亲王。 现在李贤更是即将成为新一任的太子人选,相比于一个闲散宗室,双方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 李绚刚才的借口,不过是在卖李贤一个好罢了。 毕竟这件事谁看都知道是雍王府在主持。 然而李绚平静的笑容之下,藏着一股冷漠。 如果不是因为李贤即将成为太子,他根本不会凑上来。 谁都知道李贤这个太子当不了几年,而且因为和天后武瞾之间的关系不睦,最后甚至连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一位太子,哪里值得李绚如此亲近。 可如果一点也不亲近,就会在众人当中显得太突兀,所以就算是装,李绚在此刻也必须要装得亲近一些。 众人很快就各自去忙了,大理寺少卿早不知道去哪里忙碌了,皇甫公义也找了间书房去写奏章。 李绚则留在雍王府里,在下人的引领一下,随意闲逛着。 这座府邸,是雍王在洛阳的别府,真正的雍王府是在长安皇城之内,天下真正的中心也在长安。 后园之中,长满了各色的鲜花,玫瑰牡丹,碧莲青荷,他们这位太子的性情也能看出一二来。 闲庭信步,李绚心下思筹,眼下的这件案子的真相,恐怕就得从苏家父女的身上着手。 不过现在盯着苏家父女没用,大理寺的人现在都还在苏家药铺,他们现在这时候不会轻举妄动的。 苏家父女应该是从那名南州药商的身上获得了关于能治疗皇帝病情的药物之事,所以才会果断下杀手。 这其中肯定除了一些岔子,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自己门口杀人。 南州药商周浦一死,再加上已死的一行法师,还有处在危机中的庄若云。 无生道所谋甚大啊! 他们如此的阻止这个治疗方案的进行,难免的人会让人对这个治疗方案更加的期待。 “所以,这件案子,真的是在破坏治疗吗?” 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格局眼界 “宣南昌王,大理寺少卿,雍王府长史觐见!” 在内侍尖利的声音中,李绚,戴兴,皇甫公义,三人面色肃穆,依序进入到乾阳殿。 李绚走在最先,年轻的他,目光中闪烁着思虑的光辉,翩翩潇洒。 “臣南昌王李绚,大理寺少卿戴兴,雍王府长史皇甫公义,拜见天后,祝天后万福金安。” 在场的三个人,全部都恭敬的低下头,面对整个大唐最有权力的女人,他们全都俯首听令。 金色的珠帘发出微微的响声,异常清晰的在整个大殿里回响,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都起来吧。”武则天清冷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 李绚,戴兴,皇甫公义同时微微躬身,然后才站到了一侧。 “本宫只问一句,几日才能破案?” 武后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南昌王,告诉本宫,还要几日破案?” 李绚的神色立刻为之一凛。 这种事情不该问他,该去问戴兴这个大理寺少卿。 “启禀天后,眼下这件药毒案,案情已经清晰,三五日内定能抓到凶手,给天后和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李绚这番话一出,戴兴深深的低下了头,眼中满是羞愤。 天后询问案情,不去询问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反而去问一个旁看的闲人,他的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羞愧的发白。 “三五日时间太长了,戴爱卿,眼下的药毒案,还有之前洛阳县尉被刺一案,你须尽快全部侦破,如果你做不到,本宫就只能请南昌王做这个大理寺少卿了。” “咯噔”一声,戴兴立刻半跪倒地,沉声道:“两日内,两日内微臣定查清真相。” 李绚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脸上没有丝毫的神情。 他哪里不清楚,这一切不过是武后对大理寺的一次敲打罢了。 药毒案,还有洛阳县尉被满门屠杀的案子,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机里,迁延太长了。 “南昌王,两日之内,如果查不出真相,抓不到凶手,你就代替他吧。” 李绚猛的一个寒颤,赶紧低头:“臣明白,臣必定尽心竭力协助戴少卿抓捕凶手。” 武后放下手里的毛笔,目光从李绚的身上扫过,最后掠过戴兴直接落在了皇甫公义的身上。 “皇甫爱卿,今天这份奏章写的不错,回去好好谢谢南昌王。” “臣遵旨。”皇甫公义肃穆的在一旁躬身,动作儒雅,风度翩翩,丝毫没有被揭破的慌乱。 武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沉声说道:“陛下的风疾难治,多年来一直都是不停的反复,但每一次好转,本宫都充满希望,但总是迎来新的失望,这一次……” “天后恕罪,臣等之所以不敢轻易将新寻到的医案上陈,主要是因为这套医案里的风险着实不小,在没有完全的将医案完善之前,臣等也不敢随意妄言。”皇甫公义诚恳的拱手请罪。 武后的声音从珠帘之后继续传来:“不用想那么多,贤儿也是有心了。” “多谢天后体谅。”皇甫公义微微松了口气。 “本后知道,贤儿有孝心,做事也相对妥帖,不过很多事情,完全可以走正途,用不着弄那些阴私手段。”武则天微微摆手,直接将一份奏章扔到了皇甫公义的面前。 “你们想要找的东西,本宫已经下诏,让南州刺史组织军民尽力搜寻,相信用不了多久之后,就能有所结果。” 李绚微微低下头,心思颇受震撼。 这才是做事的正途,其他的,都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 浩荡大势之下,能够荡平一切的鬼蜮伎俩。 “臣知错。”皇甫公义这一次深深俯身下去,他不是没有这么建议过,只是李贤还是有些太贪了,想要将所有功劳全部揽尽,太过了。 一旦出事,就可能会导致一切付之东流。 他们把在这件事情上捞取好处的功劳,看的比为皇帝治病还要更加重要。 武后心思幽微,她什么看不透。 只不过她心里究竟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如今形势特殊,本宫也就不把贤儿叫过来耳提面命了,皇甫爱卿,这件事情,回去以后,你要将这前前后后一切对贤儿都说透,他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了,眼光格局都要放大一些。” 武则天的声音很亮,让在场的三个人浑身上下不由得一阵颤抖。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雍王李贤接下来必将会成为太子,但这事绝不是他们能提的。 故太子李弘的灵如今还停在太子宫,在他没下葬之前就讨论这件事,是极为犯忌讳的。 这种事情,也只有皇帝和皇后,各位宰相,以及宗室亲王才能够略微提及两句。 像李绚这样的边缘郡王,更加是半个字都不能提。 “南昌王。”武则天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李绚的身上:“大理寺查案你也亲身经历了,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李绚的呼吸微微凝滞,但他的动作丝毫不停,稍微上前半步,直接拱手。 “启禀天后,如今这个时候,抓捕凶手并不是最重要的,想要看我大唐动乱的多的是,新罗,日本,高句丽余孽,突厥,吐蕃,南朝叛贼余孽,这件事情上都有可能插手,现在最重要的,一是尽可能的最快把各种药物集齐,然后由太医院制定一个妥贴的医案,其二,则是必须要弄清楚,究竟是哪里透露了消息?” 最后一句话,李绚说的杀机凌然。 外贼固然该杀,但内部通风报信小人,更应该先一步彻底诛绝。 像这样的绝密医案,即便在雍王府内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可现在外人不仅知道的异常详尽,甚至直接动杀手杀人。 对一套成效还不知如何的医案,如此的狠心,其心可诛啊。 武则天轻轻敲了两下面前的桌案,似是考教的问答:“那么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去查?” 李绚谨慎的看了皇甫公义一眼,然后抬起头,看向武则天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盒,捧在手上,低声说道:“这是微臣在药铺门外的角落里找到的,是一种特产于南州的昆虫翅膀,想来如果没错的话,这一次拟定的医案,真正的主药,怕就是这只虫子。” 武则天眼睛一亮,朝着旁边的女官微微颌首,女官立刻上前从李绚的手上取过木盒,最后呈递到武则天的手里。 武则天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拇指大小的发黄小翅膀,上面生着各种金色纹路。 仅仅只有一小片,看起来却格外的吸引人。 “有了这些东西,雍王府的药物研究应该可以继续了。”李绚的低沉的声音,幽幽的在整个大殿回荡。 “就这么办吧,皇甫爱卿,这件事情就由你来统管,退下吧。”武后随意的摆了摆手。 “臣等告退。”李绚,皇甫公义,还有戴兴,全都深深躬身,然后倒退着走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墨疯子 乾阳大殿,殿前广场上,戴兴快步追上李绚,满脸的埋怨:“王爷,这一次可要被你害死了。两日内破案,两件大案两日内全都要破案,这不是要命吗?” 李绚稍微顿住脚步,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皇甫公义,还有远处目不转睛的宫廷禁卫。 然后才凑到戴兴的身边,低声说道:“天后既然说两件案子要一起调查,那就是说这两件案子里,肯定有不为人知的联系,既然如此,破了其中一件案子,就等于两件案子都破了,你还需要担心什么。” 戴兴微微一愣,神色立刻为之一喜,但随即,他就担忧的说道:“可即便是这件案子也不好破啊。话说回来,王爷你可不厚道啊,拿到了真正的有用的东西,却一声不吭。” “有用?你不会真以为那就是药吧!”李绚满脸诧异的看着戴兴,摇摇头,平静的说道:“那件东西也就是能用来钓鱼用,根本就没法去入药的。” “钓鱼?”戴兴微微一愣,他刚才是有错过什么吗,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是引蛇出洞,不然,这件事情何必让皇甫公去负责呢!”李绚说完之后,大踏步的朝前方走去。 这个戴兴,明明已经年过而立,怎么看起来宦海阅历那么少,是被家族保护的太好了吗? 李绚找到的那只来自南州的昆虫,名字叫做百毒虫。 因特喜闻墨的味道,所以又被称为墨疯子。 雍王府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是一味治疗头风疾的良药,所以才派人想方设法从南州弄来。 只可惜那种昆虫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而且特别危险。 它最喜钻人七窍,一旦被它钻了,必死无疑。 当初前往药铺的时候,大理寺的人虽先一步将药铺团团的围住了,并且展开了彻底的证据搜查,但终归忽略了角落里灰尘当中一只近似无形的羽翅,最后便宜了李绚。 在雍王府时,不管是皇甫公义,还是李绚,都是狡猾的狐狸,丝毫不露底细,惟有戴兴,无辜的像只小白兔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少卿本就是负责查案的,像这种人心鬼蜮的活计,应该是交给大理寺卿负责。 站在宫门之下,李绚微微顿住脚步,抬头看天,阳光普照,现在已过午时。 现在这个时候,大理寺卿张文瓘正在全力调查洛阳县尉被满门杀绝的案子。 虽说洛阳县尉仅是正七品上的官职,但其满门被杀本就是轰动整个神都之事,偏又赶上太子病逝这个敏感的时节,大理寺派重员前往处置是应有只是,但大理寺卿亲自去就有些过了。 除非他已经知道了这其中的隐秘。https:/ 武后要求眼下的药毒案和洛阳县尉满门被杀一案,两日内查出结果。 之前在大殿中的时候,武后将这外人看起来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案子,只字片语中就勾连在一起。 任何一个心思敏感的人,都能咀嚼出这其中的味道。 即便是李绚,他也不过是隐隐间觉得有所关联,直到见到苏连翘之后,才彻底确定。 弄到了太子府关键物件的天阴教,和害死一行法师的无生道,已经勾连了起来。 这不奇怪,他们都是魔教分支,相互间合作再正常不过,只是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多少魔教分支已经介入了? 可惜,天后对一切洞若观火。 整个洛阳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什么都逃过她的眼睛。 宫中失踪的内侍,出身河东崔家的县尉,来自南州的药商,长安的一行法师,还有,雍王府。 雍王府,所有的一切都在和雍王府紧密的勾连了起来。 真正能勾连起一切的,只有雍王府。 李贤,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新太子,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恐怕就连武后现在也在琢磨。 李绚回头,远远的眺望乾阳大殿金碧辉煌的屋檐,脸色微微一变。 怪不得要逼着戴兴抓紧时间破案,此事一旦被发现和雍王府有的更深的牵连,难说……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皇宫,驶过一处坊门之时,一张纸条被门外的李竹递了进来。 李绚展开一看:“苏往恭安!” 恭安是恭安坊,西边是修业坊,北边是劝善坊,东边是温柔坊,再往东就是南市。 那一带居住的多是朝中的中层官员,和一些豪商。 苏三两带着他女儿苏连翘去了恭安坊,在大理寺捕快的监看之下,竟然离开了药铺。 这位洛阳大名鼎鼎的“三两医”,还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李绚已经借助秘卫的渠道,死死的盯住了他。 深深的吸了口气,李绚回想之前秘卫传来的关于苏三两的情报。 苏三两,年三十七,魏州人,洛阳名医,有“三两药,可治天下一切病”之称,传闻为医圣孙思邈之徒。 洛阳行医七年,开有苏家药铺,位于西市坊内,与大批王公贵族,富商豪族关联。 苏连翘,苏三两之女,年十六,与洛阳太医署李景仪之子定亲。 秘卫关于苏三两的资料并不多,因为他们之前从未将苏三两纳入到监控视线当中。 “谁能想到一个名扬洛阳的‘三两’名医,竟然是无生道的长老。”李绚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魔教之中,天阴教根基广泛,以圣女之名,行造反之事;无生道人少而精,擅长刺杀之道。 关于苏三两的事情,李绚没有和戴兴提及,也没有和雍王府的提及。 戴兴和苏家父女明显是认识的,不管他们究竟是旧有恩怨,还是说在李绚面前故意做戏,他都必须要防备戴兴来破坏他的计划,他真正要的,是无生道,是天阴教,是太子府流出来的那件东西。 只有通过苏三两找到妖女叶绾绾,才能找到裴诗彤。 肺疾,什么肺疾,无非就是一夜淋雨,病体入肺。 能够苏三两这样的名医出手,说明裴诗彤的病情很不乐观,起码暂时不用担心她会被刑讯说出东西的所藏地。 魔教这些人,心狠手辣,裴诗彤一个小女孩,就算意志坚韧,恐怕也很难在她们的刑讯下保守秘密。 现在这病倒是病的及时,想起裴诗彤落入叶绾绾手里时,嘴角的一抹得意,李绚就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女孩。 或许如果没人救她,她会让自己一直病下去。 “得逼一逼啊,如果不逼一逼,他们怎么会去找叶绾绾呢!”李绚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森寒。 心狠手辣的叶绾绾实力不俗,轻易人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苏三两作为名医,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绝对不在叶绾绾之下,甚至可能还要更强。 然而强又如何,这里是洛阳,多的是武道好手,更何况还有强弓硬弩,坚甲厚盾,个人实力再强,在军队弓弩刀枪的攻击之下又能撑得了多久。 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能找到这些人了! 第三十四章 灯下黑(可能阳了) 李绚一个人坐在桌案后,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写满了注释的《老子》,另一侧放着一杯飘着热气的香茗。 午后的阳光透过格子窗照射在王府平整干净的地砖上,光怪陆离。 突然,急速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一名青衣小太监推门进来,快步上前,将一张纸递在李绚面前的桌案上,然后躬身退出。 李绚放下手里的道经,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面色严肃起来。 大唐至今已是三代,文治武功都已经走到极盛。 不管是故太子李弘,还是雍王李贤,武事他们插不上手,但在文治上,他们都竭力的网络了一大批文人。 李贤手下的书文馆里,有一大批文人为他编纂古书古籍。 李绚面前里的纸条上有两个名字,一个叫艾辰,一个叫胡飞。 前者是王府的文字博士,后者是王府的低级录事。 艾辰,出身自书文馆,文字博士,负责帮雍王李贤起草文书,整理信件。 一个低级录事,自然不可能知晓在王府中都算是极度隐秘的信息,但文字博士,就有很多机会触碰到别人不知道的信息。 对王府高层的很多人都非常相熟,甚至和一些人关系极好。 李贤有麻烦了,他手下书文馆的博士出了问题,恐怕不等他成为太子,他手下这批人就得被严格梳理一遍。httpδ:/m.kuAisugg.nět 李绚如今坐镇在雍王府里,奉天后令为监察事。 真正负责行动的,是大理寺少卿戴兴。 在这件事情上主持策划一切的,是王府长史皇甫公义。 到了眼下这一步,已经关系到李贤的太子之位,关系到了皇甫公义未来的前途。 往前一步皇甫公义就是同平章事,就是宰相;往后一步,就会被贬到边缘州县,担任一州刺史,然后蹉跎下去。 不过这件事不会牵扯到雍王李贤,因为天后已赞赏他的恭孝,他的责任已经从这件案子里彻底摘了出来。 这件事情做好了,就是皇甫公义的功劳,做差了,就都是他的责任。 如今的整个雍王府,早就已经被皇宫秘卫暗地里密密麻麻的监控起来了。 从表面上丝毫看不出这一点,王府中的所有人都再按照自己的步奏习惯行事。 在这个时候,王府的数名医官全部都被悄悄的召集起来。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这事。 事情除了办的紧急一些以外,其他的一些都尽可能的保持隐秘,半点故意往外泄露风声的迹象都没有。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艾辰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得王府已经找到了那味关键药材的信息,然后王府录事胡飞就出门了。 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别人眼皮底下发生的。 尤其是胡飞,从他之前离开王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人死死的盯上了。 南市的棺材铺,善德坊的普通小宅…… 跟着半空中的信鸽,最后信息传递竟然来到了南门外的广寒寺。 对方的中枢首脑竟然藏在南门外的广寒寺。 李绚看着手上的资料,微微皱起了眉头。 广寒寺并不是一座太大的寺庙,香火也并不是特别旺盛,但人来人往的都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女眷。 不过仅仅是富贵而已,与当朝的达官显贵都扯不上关系。 “看样子,在这背后还有人啊。”李绚看着面前的左千牛备身周乾,沉声问道:“大理寺的人已经出动了?” “是的,王爷,戴少卿率领大理寺的高手,围住了广寒寺方圆三里之内,同时调动右卫的小半主力,将方圆十里之内的尽数围住,确保一只飞鸟也飞不出去,王爷,我们要去看看吗?”周乾一股蠢蠢欲动的架势。 周乾是奉天后命令,率领一队千牛卫士,前来护卫李绚安全的,同时监控整个案件的执行。 “不着急,戴少卿这么做是在尽他自己的职责,我们要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千牛卫有自己的活要干。”李绚伸手,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竹扇,长舒身体:“不过你们既然等不及了,那我们也该去忙活了,走,去善德坊。” 李绚这一次的目标竟然是善德坊。 站在善德坊的坊门处,周乾一边指挥手下千牛卫开始接管整个坊门,一边带着人直扑之前消息中转的那间小院。 这时候,在小院之中,依旧有不少的大理寺佐吏在进行详细的调查和证据搜索。 地面上躺着三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大理寺的人已经将这一路上所有信息传递途径上的人,全部拿下了。 任何试图反抗的人,已经全部被格杀。 周乾站在小院当中,掀开白布,仔细的去观察尸体。 李绚一直就站在一旁,有没有仔细去看周乾的调查,反而只是站在小院当中,抬起头看着四面的墙壁,仿佛在欣赏墙壁上的青砖一样。 天色很快就彻底黑了下来,周乾拍的扳手,走到了李绚的身侧:“启禀王爷,这些人都是好手,常年经受训练,虎口有老茧,皮肤比较光滑,身材较矮,面骨偏窄,肤色较深,鼻骨低,鼻翼发达,轮廓清晰,大概率来自东南。” 周乾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千牛卫率,但他的一身本事绝不简单。 “不错,整个小院中的很多生活用物都能证明这一点。”李绚轻轻的叹一口气,转过身看向周乾:“你说为什么有的人一心一意的就要想着造反呢?” 造反? 周乾的心猛的一跳,微微低头:“王爷,可是下官有什么疏忽的地方?” “不关你的事,只是对方的布置太过精巧,利用了人们习惯性的弱点。”李绚站起身,一步步的走上门外。 周乾带领手下人赶紧跟上,李绚脚步也没有放缓,直接就在门口上了马。 轻轻打马,片刻之后,李绚就已经来到了坊门之下。 “告诉坊长,今夜提前关闭坊门,如果坊长有半点推脱,直接斩了……另外,去街上调了两队金吾卫过来,带上甲盾弓弩,有硬仗要打了。” “下官领命。”周乾有些兴奋地打马而去。 他们这对人跟着李绚,本身就是为了立功而来的。 他们不怕对手太强,只怕对手不强。 左千牛卫当中这些天有不少关于这位南昌郡王的传言,大多集中在他颇有心机之上。 如果作为敌人,这样的对手的确是最令人讨厌的,可如果作为战友,那就很令人放心了。 尤其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更加明白这种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