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福宝:捡个福运小妹妹》 第1章 被遗弃(一) 大周朝,江州,牛山镇。 寒风刺骨,呼啸声仿佛要吞噬人的身体,冻得人皮骨发颤,白皑皑的雪积压在枝头,仿佛再压一压,就会断裂。 大雪之中,襁褓中的婴儿被疾风疾雪掩埋住了大半副身子,只留下小鼻孔和乌白的小嘴儿。 发出微弱的几乎不可闻的啼哭声。 “这路也忒不好走媳妇儿,可坐稳了!”牛大赶着牛车,带着才五个月大的四闺女去看病,身边还跟着三个女娃娃。 出了牛山村,就到了郊外,再过七八里路,就到了镇上。 “四娃子都烧了一天了,我怕她再不退烧,跟大娃子一样,烧坏了脑袋可咋办?” 沈鱼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婴儿啼哭声。 “她爹,好像有孩子哭哩”沈鱼道。 “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娃娃?怕是你听错了,是风声吧!”牛大一边赶着牛车,一边道。 老牛突然收回大脚,往后退了一步,不再上前。 “她娘,我下去瞅瞅,你坐着”牛大弹了弹斗笠上的雪,跳下牛车,先是围着车轮子寻了一圈儿,瞧见牛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蹲下来扒拉了一下雪,一瞧,是个娃娃的鼻子,小鼻子已经是乌青乌青的了,他探了探鼻息,奇怪的是,竟然还有鼻息。 他赶忙将孩子从雪地里扒拉出来,道:“她娘,是个女娃娃,把汤婆子拿来!” “这哪个缺德的杂种,把个孩子丟这儿了!养不起别养啊!”牛大抱起孩子看了一下。 沈鱼赶紧将汤婆子从牛梅花和牛宝珠手上拿走,放在被冻得酱紫发青的女娃娃身上,“好好的孩子,怎么就不要哩?真是可怜,丢在这大雪之中,又是正道上,这是存心想她死啊!” “她爹,要不,咱就养着这孩子吧,反正四个丫头也是养,五个也是养”沈鱼眼瞅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比他们家四丫头小不了多少,一时母爱迸发,十分的心疼不忍。 牛大皱眉道: “先带她去瞧瞧大夫!” “咦,她爹,你看看,咱兰花好像不烧了!” 沈鱼惊奇的道,牛大停了马车,回头看见自家老四正笑呵呵的用脚趾勾着老五的小脚子,小脸儿在沈氏身上蹭来蹭去,双眼清明明亮,哪有之前烧得一塌糊涂的样子? 牛大伸手一摸,好像是不烧了,只是天太冷了,手已经被冻得麻木不已,感知也不太准确,他担心是天气影响了高烧的温度:“等会儿去镇上薛大夫那去瞧瞧” 镇上的薛大夫说不烧了。 牛没卖,车也没卖。 那头老牛跟了他家二十多年,打牛大儿时就骑在牛背上玩儿,如今已经老得快要走不动,如果不是为了家人,他也是舍不得的。 牛大给三个长了牙齿的女儿和沈氏一人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就当是提前过年了。 冷天冷地的本来也没什么人出门,但运气不错,镇上有户做小生意的人家正要回乡,有不少的年货和做冬衣的布匹要运回去。 只跟牛大闲扯了两句,就定了牛大的车,给了他一百文钱雇车,牛大心情颇好的摸了摸牛角,叮嘱沈鱼带孩子们也去扯一匹做冬衣的粗布。 晚上,牛大带着五个丫头和老婆孩子们回牛山村,一下车牛大就把牛宝兰从沈鱼手里抱了过来,“抱了这么久,手定是很酸了” 第2章 被遗弃(二) “咱给她取什么名字好哩?”沈鱼道。 “小名就叫小福宝吧,至于大名,我没想好!捡了她以后,咱家四丫头就不烧了,可见是她带来的福运”牛大道。 沈鱼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小福宝回到家睁开眼一看。 穷! 这个家,太穷了! 整个牛山村的人都没几户富裕的,但牛大家是穷中之穷,三间茅檐瓦舍,一共两间卧室,一间厨房兼堂屋。 房子是普通的土砖堆砌而成,两侧堆积着茅草,四周并无院墙,家中只有两张又老又旧的木板床。 床上铺着一床不知道睡了多少年的薄棉被,为了让床暖和一点,棉被下铺了厚厚的稻草。 家中唯一值钱一点的东西,大概是堂屋中摆放的一台半旧不新的老式粗布织布机和菜园子的鸡圈里养着的一只老母鸡。 还有牛大的牛车。 厨房里的灶是土灶,灶台上放着锅碗瓢盆,灶台下放着为数不多的几捆柴火。 家里连一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因为木头要花钱买,只有一把牛大用破旧的木板钉起来的小凳子。 吃饭都是站着的。 这个家,人口挺多,地方不大,一家七口人挤在两间卧室里。 牛大父母早就去世,家里只有一个在外头做工的弟弟。 屋内冷得出奇,柴火是烧饭的,得花钱买,基本很少用它烤,但小福宝身上不冷,反而暖烘烘的,因为沈鱼将她放在放过汤婆子的地方。 米桶里放着半桶子蜡黄的米,米里掺杂着一半的碎米和三分之一的谷壳石子。 “二丫头,你把这篮子青菜送去你夏婶子那儿,看看能不能换二两板油来!”牛大在雪地里摘了一园子的菜,一边筛选着米,一边吩咐牛梅花。 “好嘞,爹!”牛梅花走了。 生好火煮饭以后。 牛大看着摇篮里,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想到家里的口粮,沈鱼的奶水,他眉头紧锁:“她娘,明儿把家里那只老母鸡卖了,换两百文钱,把账还了,晚上我去河边瞅瞅,看看有没有鱼钓” “天这么冷,你还出去钓鱼?”沈鱼道。 这样冷的天气,鱼都不会游上来了,但晚上这样闲着,牛大有些闲不住。 冬天里的蔬菜,可是稀罕物,虽然很多人家里都有,但也都不够吃,所以夏氏颇为爽快的换了二两板油。 “她娘,把俩孩子抱过来烤烤火吧!翠花,宝珠,火发着了,过来烤火”小福宝被沈鱼抱在怀里,一家人围着灶台烤火。 这是冬天最暖和的时候了。 小福宝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破旧的旧棉袄子,穷人家往往都是大的穿完小的穿,这件破袄子,每个孩子也只有这一件,原本还是找附近的邻居讨要的一件旧衣服。 一件破袄子,一件被穿得又长又四处是补丁的夏衣,里面伴着夏冬两季穿的旧得褪色的两件打底衣,两双鞋,这便是许多穷人家孩子的衣物了。 煮了饭,锅底有锅巴团子。 牛大熟稔的捏了几个窝窝头,牛梅花正讨了板油回来,“梅花,快来吃窝窝头了,这是给你留的!” 窝窝头真香啊… 小福宝砸吧砸吧嘴,她也好想吃… 炒完菜以后,牛大把锅刷干净,在大锅里头放上一锅水,一大半用来洗澡用,一小半用来洗碗。 穷人家买不起洗碗的皂荚,只用开水去油。 一家七个吃饭的人,只有两碗菜,不过好在板油有油渣渣,其中一碗便是油渣白菘汤。 三岁的牛宝珠看见油渣白菘汤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爹爹,咱们家好久没有吃肉了,肉真好吃!” 用满园子的青菜换的。 “把汤倒碗里拌饭”牛大道,他先给沈鱼倒了半碗油渣白菘汤,自己舀了半勺子,其他的几个孩子分了。 小福宝看他们吃饭吃得倍儿香。 牛宝兰比她大半岁,沈鱼和牛大商量着让牛宝兰把奶戒了,吃辅食,把奶省下来给小福宝吃。 牛大捡了小女娃娃的事,满村人都知道了,有来看热闹的,也有来嘲讽的: “这牛大可真是发财了哈,老绝户捡了个小绝户,哈哈” 牛大家没有儿子,所以村里有那么几个人喜欢嘲讽牛大家,甚至都跑上门来嘲讽。 牛大一家刚才吃肉的好心情都被弄没了。 牛翠花放下碗,走出去就回道: “俺家没儿子咋了?你家八个儿子,连饭都吃不饱,顶个屁用!”老大牛翠花突然气势汹汹的朝门口吼道。 “呦,傻丫头发飙了,可别又被她打伤了!赶紧逃命去吧!逃命去吧!”说话的是四十多岁的大谭氏,她丈夫牛富在镇上卖草鞋。 “牛大丫头说话清晰了,是不是不傻了?”隔壁屋里的小谭氏说道,小谭氏虽然也姓谭,但并不是谭氏的近亲,小谭氏叫谭知礼。 因队里只有她二位姓谭,所以分了个大小出来,大谭小谭向来不对付。 第3章 捡到个福运妹妹(一) “是哩,我看大丫头说话有条有理的,那大谭氏是生了八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坑爹,除了大儿子强一点,其余都是败家破业的货” “你看养了三头猪的夏氏家,只有两个标致的女儿,大女儿招赘的,女儿女婿孝顺又勤劳懂事,小女儿嫁到隔壁镇上当地主婆,日子过得也不比生了诸多儿子的家差哩” “有儿子固然是好的,可生了那败家破业的坏种,还不如只有女儿哩” “话不能那么说,你看隔壁村的老张婆子,四十五岁上才生了一个闺女,又没儿子,如今七十好几了,干不了什么活儿,那嫁出去的独女想供养老母亲一个月两斗米,还被她婆家和丈夫踹在地上打哩!” “那夏氏家日子虽然不错,那也是夏氏两口子和夏氏的公婆一点一点挣来的,夏氏运气好,没招上那好吃懒做的上门女婿,这女儿啊还是不如儿子” “也是,远的不说,就说前任的牛里长他弟弟家,那也算是家大业大吧?里长和他弟弟家几乎天天有肉吃,牛里长的弟弟被那上门女婿祸害成什么样子了?”,“闺女被打死了,家里的田产房子,都被那上门女婿给当了,现在他弟弟家过得还不如牛哑巴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有时候老两口一顿粥都喝不上哩” “俺们家才不会像牛里长他弟弟家那样,是个男的,人家愿意上门都要哩,滚快滚!不滚,我拿大铁锹打死你们!”牛翠花说着就拿了一把铁锹,作势要扔过去。 吓得众人四分五散。 牛家大妞素来痴傻,打人没个轻重的:“翠花,别赶了” “妈,他们说闲话说到我们家门口来了,也太讨厌了”牛翠花撅嘴气哼哼的道。 “翠花,你…你知道她们是说闲话了?”沈鱼心中有些惊喜,又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妈,咱家没儿子怎么了?没儿子也没想她们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不要” 沈鱼脸上却是十分惊喜:“翠花,你真…不傻了?”,沈鱼觉得,自己家仿佛一下来了运气。 “是啊,妈,你看四妹妹的烧突然就退了,我也能说清楚话了,这是不是五妹妹给咱们带来的运气哩?”牛翠花道。 “她娘,嗯快来看看!”,“她娘!”突然,沈鱼听见牛大在菜园子里叫她。 “她爹,啥事儿?” “你快来瞅瞅,咱家鸡出怪事儿了”牛大道。 沈鱼和几个孩子都跑到菜园子里,沈鱼道:“咋了?”,她以为鸡冻坏了,发瘟了。 “咱家鸡窝里,有十个蛋”牛大道。 “啥?十个?”沈鱼又震惊了。 牛大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道:“是啊,孩子她娘,这可真是怪事儿”,牛大把十个鸡蛋从鸡窝里拿出来。 “翠花,快拿簸箕来,放簸箕里”没洗的鸡蛋有点脏,所以不放篮子里,反而放在簸箕里。 牛翠花端来簸箕。 “孩子她娘,今天给你打荷包蛋得加两个蛋了!翠花,你拿五个鸡蛋,去你夏婶儿那儿再换二两红糖来!”牛大道。 沈鱼道:“家里前几个月换的二两红糖,不是还有一点么?浪费那鸡蛋干啥?我也用不上吃五个鸡蛋,三个够有了,省点存下来,过年前的时候买点粮食吃” 牛大道:“那点红糖和鸡蛋够干什么吃的?” “家里的菜也没了,就靠腌制的那点酸菜过日子,眼看着今年的天儿与往年不同,这会儿雪虽然化了,天却越来越冷,咱得存点粮食在家里才行”,“家里的米要见底了,两个鸡蛋就可以换一斗这样的黄米来,我可舍不得吃” 牛大拉车的一百文,还给了牛哑巴。 “这几日找我拉车的人多,你只管好好养着身子,买米是男人家的事儿,你甭操心就是!”牛大道。 沈鱼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她也拧不过他。 第二天天不亮,牛大就出门钓鱼去了,在沽湖一块地儿打了窝子,可能是运气太好,钓了四斤小鱼和两条大鱼。 “牛大,怎么就你能钓那么多鱼上来呀?你看,赵四都只钓了几条!”一起钓鱼的还有海家村的海月。 牛山村周边有四个村,一个赵家村,一个海家村,一个青龙村,一个黑山村,牛山村居中。 牛大笑道:“运气好罢了!” 第4章 捡了个福运妹妹(二) 能钓到这样多的鱼,可以给媳妇儿加一餐鱼汤了,牛大心里别提多美了,天亮回家以后,他先看了看睡在摇篮里的两个小闺女,然后拉着沈鱼,小声说道: “孩子她娘,你看,今天钓到四条大鱼还有两斤小鱼哩!说起来也怪,那水底的鱼恁是跟有鬼赶它们似的,那鱼光咬我的吊钩” 沈鱼探头瞅了瞅水桶里四条三四斤大的鱼,三四斤其实不算特别大,但冬季的小鱼小虾都极不容易瞧见的。 “这四条大鱼,今儿去市场上给卖了,能卖不少钱哩,这几斤小鱼,自家留一斤,剩下的送给借给咱们钱的人家,这年头大部分家家户户没有余粮,人家能借钱给我们,是人家的情义,咱也要对人家好!”沈鱼碎碎念念道。 “那肯定的!不过,这几条大点的小鱼,给你加一顿炖汤喝,五丫头吃奶,扯得你也辛苦,好好补补”牛大道。 牛大杀了鱼,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一阵,一钵子香喷喷的鱼汤就出炉了,牛大端了给沈氏喝。 沈鱼的气色又稍微好了些。 饭后, “牛大,你们家牛大在家里没有?我们想雇个车,明天去镇上一趟”一个妇女说道:“一共八个人哩,这冬季也到了,我们想趁着天气还好,出去给我们家里人置办些过冬的衣裳,顺便把家里的鸡蛋给卖了” 牛大隔着门道:“有的” 沈鱼招呼那妇人进来坐:“进来坐坐”,牛大倒了一杯水递给那妇人喝。 那妇人一进来就看见满满的两三斤小鱼,还有四条三四斤的大鱼,眼睛都溜直溜直的了: “虽说今儿雪化了,可到底是初冬季节,你们家上哪儿钓到这么多鱼?这得有二十来斤吧?” 沈鱼笑道:“我那当家的还不是在沽湖那旮瘩钓的,叫当家的明天把鱼拿去卖了,上一回还叫欠着小谭氏家里和牛哑巴家里不少钱” 牛哑巴不会说话,娶的张闵是个眼瞎的,生了两个儿子倒都正常,家里种着八亩地,瞎眼的张闵眼瞎心不瞎,前前后后得帮牛哑巴种地,种田,跟个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是远近闻名的巧妇。 但因为两人都只能种田,没法搞别的营生,只求个温饱,另外供小儿子上学,每年过年的时候,才吃上肉。 牛哑巴把买那肉的两百文钱都借给了牛大给媳妇儿生娃治病。 那妇人本想讨两条小鱼回去的,一听到要还牛哑巴钱,心下也不好开口了: “牛大娘子这是明天的定钱,还是以前的二文钱一趟吧?” 牛大拉人比别的车夫要便宜些,同村的赵家拉人去镇上,一人得四文钱,而牛大只收两文,八个人才十六文,所以许多人都愿意坐牛大的牛车。 “是哩,没长”沈氏道。 那妇人放下十六文铜板就回家。 牛大拉人带货,带的货不超过五斤的情况下,五公里才收两文。 牛大载货也收的比同村的赵四家便宜,所以村里富户家的租户缴纳贡品,也愿意租牛大的牛车押送纳供。 只是这也只有过年的前后忙些,和平时比,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除了拉车,过去还帮人耕田,只是大家觉得牛大的牛现在老了,拉车还可以,毕竟不讲速度,耕田却是比不上村里的其他牛快,全村有牛的人家不多,只有人家请不到牛的时候,才想找牛大家的牛。 牛大的牛,十日有七日闲着,天暖的时候,几乎全靠钓鱼维持生计。 沈鱼有一台老旧的织布机,当初想卖出去还债的,却是因为实在太旧,没能卖出合适的价钱。 家里养着一只鸡,因为早两年生过鸡仔蛋,卖不起价格来,天暖的时候卖了蛋,还能贴补点家用,所以也没舍得卖。 牛山村没有女子学堂,大周虽然准女孩子上学,但民间的女子学堂极少,自然不用交束脩,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牛大早上打开鸡门,又像之前一样,感觉鸡笼里暖暖的。 心下惊异,从鸡窝里找到十个鸡蛋,牛大惊异的拿着十个鸡蛋去给抱着娃娃的沈鱼看: “孩子她妈,鸡笼里既然又有十个鸡蛋!” 沈鱼微微有些惊讶:“又十个?”,这是每天都十个鸡蛋? 牛翠花也惊奇的看了一眼十个鸡蛋。 沈鱼赶忙又拿了簸箕,将鸡蛋放在簸箕里,早上打了三个鸡蛋汤羹,里面放上一些酸菜,做给孩子们吃。 沈鱼每日织布。 百忙之余,抽空逗弄摇篮里的小福宝,“呀,我们的小福宝尿尿了,拉粑粑没有啊?妈妈闻闻臭不臭啊!”,“不臭不臭” 小福宝百无聊赖的躺在摇篮里,她还不会笑,手也不依她使唤,还不会翻身,不会说话。 但她想翻身。 她费力扭了扭身子,扭不动。 不乐意的用小脚丫子踹了踹沈鱼,好像在发泄着她的不满,小家伙长得粉嫩嫩的,看着就十分讨喜,眼睛又大又漂亮,叫人心生欢喜。 沈鱼捏了捏小福宝粉嫩嫩的鼻头。 牛大将沈鱼前一天织的粗布,以及自己钓的鱼一并放在牛车上,载着七八个妇人们去了镇上。 到了镇上,女人们下了车。 采买年货,通常要大半天。 牛大把车停在东市口,自己常用的摊位上叫卖,西市不是穷人去的地方,小商贩子也进不去,只能在东市卖。 来东市买东西的,虽然大多是穷人,但也不乏一些富户人家的下人出来采买,周大娘见牛大摊位上摆放了两板鸡蛋和一二十斤大鱼,便道: “牛大,钓到多的大鱼啊?怎么卖的?” “是周大娘啊!都是老熟人了,还能宰您不成?还是老价,三十文一斤,这一条得有三四斤呢”那周大娘是镇上一户姓贾的人家的管事下人,身后还带着两个女使婆子,想来是出来替主人家采买的。 “三十文一斤,还是贵了些,这四条大鱼都买了,算我二十五文钱一斤成不?”周大娘讨价还价道。 “这样,周大娘,算您二十九文一斤,我再送一斤鲫鱼给您老补补身体,您看成不?” “二十八文一斤吧,二十八文我买”周大娘道。 牛大考虑片刻,便答应了:“成吧!” 三十文一斤大鱼,极小的小鱼小虾则是十文钱一斤,肉是五十文一斤,这是市价。 四条大鱼,其中三条各有四斤重,一条就是一百一十二文,三条是三百三十六文。还有一条三斤重的,八十四文。 四条就是四百二十文。 打渔的渔夫偶尔一天尚还打不到这样多的鱼哩。 他心里先想着欠着小谭氏家四百文钱,都还了,剩下身上的三十六文,买了一斤糖,四两油和一个拨浪鼓,虽然没剩什么钱,但牛大心里还是喜滋滋的,所谓无债一身轻,心里的包袱也算是能放下了,今年大概是能过一个好年的。 牛大回去的时候,老二牛梅花和老三牛宝珠,正围着老四牛宝兰和五妹妹小福宝玩儿。 粉嫩嫩的小福宝笑得乐不可支,手舞足蹈的,声音十分脆亮。 “爹,爹,五妹妹会笑了,五妹妹好乖啊!”牛梅花小脸嘚儿嘚儿的,牛大赶紧过去看看牛婧怡。 牛大拿着花了一个铜板买的拨浪鼓摇了摇,小福宝瞬间乐得小手小脚直蹬。 牛大抱起小福宝,忍不住啄了一口小福宝粉嫩嫩的脸颊,“孩子手有些凉了,家里要烤火喽” “孩子她爹,今儿回来这样早,那几个大姐都买完东西了?鱼卖完了?”沈鱼从菜园子里过来,手里还端了一篮子菜。 牛大以为菜是谁家送的。 “张大姐她们也没那么多要买的,今儿运气好,遇上周大娘,将我们家的那些鱼啊,她们的蛋啊,都买了去了,就一道回来了!等会儿吃了饭,把钱还了,我还得去钓一个下午哩” “要是运气好,卖了鱼,给你买肘子吃补补,给孩子们买点肉来”牛大是个心疼人的。 “把账都还了,还买了一些红糖来,以后的鸡蛋可以多加两个了!”牛大道。 沈鱼道:“我不吃,要给,你给三个长牙的娃娃们吃,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家里的鸡几乎每天都能生十个鸡蛋,牛翠花和牛梅花,牛宝珠每天都能喝到鸡蛋汤。 家里每天还能攒下四个鸡蛋。 “爹,娘饭好了”牛翠花端着两碗小菜从厨房出来道。 牛大看了眼自己家大闺女,心中颇为欣慰,看来大闺女是真不傻了: “我还不饿,你妈妈跟你们先吃,我看看孩子” “你可不要骗我,你连天不亮就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吃东西,怎么能不饿哩?家里熬了鱼汤,你先喝一碗鱼汤垫着肚子”沈鱼道。 沈鱼知道牛大一向疼她,舍不得她饿着肚子看孩子,就说自己不饿。 牛大想了一下,道:“行,我也拗不过你!” 牛翠花又从厨房端了一盆子鱼汤来道:“爹,这都是我做得,我能给妈帮忙了,大妞我厉害吧?” 一副邀功讨赏的样子,逗乐了牛大,“呵呵,厉害,厉害!”,牛大摸了摸牛翠花圆溜溜的脑瓜子笑道。 牛大喝了鱼汤,暂解了腹中饥饿,肩上扛着四丫头牛宝兰,单手抱着五丫头玩儿,随口问道: “孩子她娘,这些菜是谁送的?” 沈鱼道:“你进门的时候,没瞧见么?是咱家菜园子里长的” 牛大惊了一下,“昨天才把菜都送去给夏大姐,换来二两板油,菜园子里哪来的菜?” 沈鱼道:“不信,你去看看!” 牛大抱着小福宝往菜园子里一瞧,只见自家那为数不多的几垄菜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白菘,油麦菜,还有空心菜,苋菜” 他怀里的小福宝仿佛对菜地里的菜很满意一般,发出笑声。 牛大又有些吃惊,这孩子看起来才出生不久,昨天捡来的时候还不会笑,今天就会笑了… 沈鱼和家中几个孩子先吃了饭,牛大最后才吃。 牛大吃了饭便道: “我跟大丫头等会儿去后山上拾点湿柴火,等干柴的火势大了,就着烧一会儿”,柴火虽然要花钱买,但牛山村后山还是有几棵野树的,因此,常有些村里人进去拾柴火。 牛山村的后山是荒废的,牛山村的人用来做祖坟的,后山上也没什么大的野生动物什么的。 “天黑前得回来,可别太晚!”沈鱼道。 牛梅花拿着碗里的鸡蛋汤馋小福宝和牛宝兰:“噜噜,吃鸡蛋汤喽,你们还小,不能吃” 小福宝馋哭了。 沈鱼抱着小福宝,责怪的瞪了牛梅花一眼,道:“就你喜欢欺负妹妹!”,她拿过牛梅花的蛋汤,喂小福宝舔了一下。 五岁的牛梅花想哭。 沈鱼领着小福宝和牛宝兰,牛宝珠,牛梅花在村里玩儿。 牛大夫妻两在村里为人好,从前谁家有个为难的时候,但凡牛大身上有的,也都愿意借给他们,牛家村的百姓大多也都守信用。 就算自己家里吃糠喝稀,也得把那笔账给还了,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牛大有了难处,大多也都愿意帮助他。 张闵叫住沈鱼: “沈大娘子,灶上有四个糠饼,要是不嫌弃,给小孩儿当个零食吃” 张闵眼睛虽然瞎,但是她能听脚步声就认出谁是谁。 糠饼并不好吃,但在那个小孩吃个冰糖葫芦就算过年的时代,糠饼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们唯一能吃到的零食。 所以,在牛翠花这几个孩子的眼里,糠饼是极好吃的东西。 老百姓家里的菜和零嘴几乎都没什么油水,也没什么盐味儿,油啊盐的,都是贵物,盐比油更贵一些。 煎饼也没什么油盐。 盐是官府垄断的,百姓家贩卖私盐都要被砍头,制油虽然不被官府垄断,但手工制油的过程十分辛苦又繁琐,一个县里,找不出三个制油的油商,所以油也不不便宜。 好在青菜并不需要许多油盐,一样好吃,只是如此,穷苦百姓大多面黄肌瘦。 牛大和沈鱼也是如此。 这样没有油盐,还有点苦涩的糠饼,在穷人家孩子心里,却是顶好吃的东西。 “谢谢张家姐姐了”沈鱼道。 在山上拾树枝的牛大看见一只野兔。 牛山村的后山并不大,野物有是有,但极为稀少,而且狡猾,轻易遇不上。 牛大伏着身子准备抓野兔,野兔突然朝前跑了几步又停下,牛大惊异之余,还是上前了几步。 野兔突然跑了。 正当牛大垂头丧气之时,隐隐约约看见坟边长着什么东西,他扒开草丛一看,好像是一株血灵芝。 牛翠花提着一只野鸡走了过来,“爹爹,你在看什么?” “这里好像有血灵芝”牛大并不十分认识血灵芝,有一种长在墓地里的棺材菌和血灵芝有八分相似,但那种东西有剧毒。 牛大觉得这像血灵芝的可能性极大,便招呼牛翠花一道过去,两人先对着主人拜了拜: “我们父女两个无意惊扰您老人家,见谅” 然后趴在墓边,用树枝将血灵芝挖了起来,牛翠花道:“爹爹,这个东西明日拿去给薛大夫验一验,如果是血灵芝,那咱们可真是运气好了!” 第5章 捡到个福运妹妹(三) “这个当然,你怎么还抓了一只这么大的野鸡?我们这后山从未见过什么野鸡的”牛山村的后山十分矮,爬上去不过二三十来步的高度,但地方很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山那头抓得,这野鸡见了我,走都不走。爹爹,这里好像还有灵芝,只不过颜色不同”牛翠花指着旁边一棵百年的松树道。 牛大走过去一看,和手上的血灵芝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这…这可真是奇迹!咱们这儿竟然也会长这样的好东西!” 牛大压抑着内心激动澎湃的心情,回家了,当天晚上他就和沈鱼说了这个事儿。 父女两个打了一只野鸡,牛大当即就杀了,第二天炖了汤,沈鱼看着偌大的血灵芝,有些不可置信。 “当家的,我瞅着也像灵芝哩,虽然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上次牛宝山家挖出来的那棺材菌,只有一层,咱们这个,可是跟薛大夫那本药书上的一模一样哩” 沈鱼道。 “是与不是,总要先拿给薛大夫瞧瞧才能放心!”牛大道。 牛大第二天驾着车就去了镇上的薛大夫家,镇上的薛思淼薛大夫是个实诚人,“你这两棵灵芝是哪儿弄来的?” “就在我们牛山村那后头挖的,这…这真的是灵芝啊?”牛大有些不敢相信道。 薛大夫道:“你拿去县里卖了它,记住这颗血灵芝,没有二百贯钱,不要卖!这颗普通的灵芝,值五十贯钱,我这里就收了” 牛大听得心都跳了出来:“乖乖,这玩意儿值二百多贯钱?”,他差点没走稳,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我不是做梦吧?” 牛大驾车去县里,县里的药铺掌柜见他是个乡下人,便有心欺瞒他,道: “这玩意儿是棺材菌,不值什么钱的,这样五贯钱,我替你收了!” 牛大是穷人,可他不是蠢人。 他一言不发的就走出了这家济民药堂,掌柜的马上追出来,“这样我给你十五贯,三十贯,三十贯怎么样?” 牛大活像后面有鬼追他似的,直接就跑进了济民药堂的对面,济仁药堂,济仁药堂是百年老字号,里面的掌柜一看,便请来坐诊的大夫,当即要以二百二十贯的价格买下来。 而在牛山村,牛翠花却和同村的牛狗儿骂了起来。 “牛大傻妞还能抱小妹妹了哩,可别摔死了呦!”笑话牛翠花的是大谭氏最小的儿子,牛狗儿。 牛这个姓本来就不太好听,偏他叫牛狗儿。 “牛狗儿,你是喜欢学牛叫啊,还是狗叫?我猜肯定是狗叫了,我爹说,牛一辈子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耕田种地,叫起来也是讨人喜欢的,只有狗喜欢乱咬人,到处吠吠” 牛翠花说着还学了几声狗叫,惹得其他小孩都笑了,牛狗儿气得脸色铁青: “我爹我妈说,你们家没儿子,是绝户,你叔叔将来也娶不上老婆,将来那四亩地,你们家的房子,都是我家的” “你放屁!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你家和我家隔着十万八千里远,以前还说养了三头猪的牛小草姐姐家都是你家的哩!你占着了吗?”,“只有女儿又咋滴了?也没见你们家比牛小草姐姐家日子过得好呀” “呸,谁要跟她家那个上门女婿比?我妈说了,男人没用才会去上门,会被人瞧不起的!日子过得再好又咋滴?又不能跟张大娘家的儿子一样考秀才”,“知道秀才是什么吗?那是宰相根苗儿,我将来可是要考秀才,当大官儿的! “小草姐姐家的大儿子第一年就过了童生,你考了三年,连个童生都过不了,还想考秀才相公,呸!我可等着你什么时候能考上秀才哩,你家儿子是多,可别到时候,跟你二伯伯一样,快五十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有,当个老光棍儿” 牛翠花这丫头自从不傻了以后,说话那是牙尖嘴利的,她身边牛宝珠还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把牛狗儿气得直扑过去,逮着牛梅花就打,就要挖了她的眼睛,吓得牛梅花哇哇大哭。 牛翠花和三岁的牛宝珠两人扑上去撕咬牛狗儿: “坏种,跟我姐两个吵架,打我妹妹干什么?看我二妹妹老实,好欺负是不是?咬死你” 牛翠花扑棱住大她两岁的牛狗儿说道,两岁的牛宝珠则一句话不说,直接就咬牛狗儿的手。 “打我弟弟,等着,我告诉我妈去,把六个哥哥都叫过来,看不打死你们!” 牛狗儿的哥哥牛猪儿边跑边说道。 “扑腾”一声,掉河里了。 围观的小孩有人跑去寻大谭氏和牛礼,也有人就近找了其他大人来救牛猪儿。 牛翠花一人战斗力爆表,揪着牛狗儿的头发就杵了他一嘴狗屎,“叫你欺负我妹妹,叫你欺负我家!” 被牛宝珠咬的那根手指还疼着,牛翠花又打得他到处都疼。 末了,牛翠花道:“以后不许欺负我妹妹,四个妹妹哪个都不行!” 这姐妹两个,都厉害。 打完了他,牛宝珠还跑过去哄小福宝和牛宝兰,牛翠花拉着绳索,拖着小板板,就哼着小曲回家了,小福宝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后面。 而牛大这儿,听着济仁药堂的钱掌柜叭叭说着,他有些神游。 钱掌柜说,要出二百一十贯钱… 钱掌柜叫见牛大不做声,以为他是不满意价格,又改口说道:“这样,二百二十贯钱怎样?” 而牛大满脑子都是:二百二十贯钱… 二百二十… 二百二… “二百四十贯钱,整个江州,怕是没有一个人出价比我家高的了?二百四十贯钱,你卖不卖?”钱掌柜道。 牛大突然回过神来:“你说啥?” “二百四十贯钱,你卖不卖?”钱掌柜以为他耳朵不好使,刻意大声说。 牛大先是一个踉跄,险些从柜台上滑下去,好在他两手撑着柜台,“卖,卖!” “这是二百两的银票,加上四十贯钱,收好了!”钱掌柜大声道。 牛大抱着二百两银票和四十贯钱,出门拌着门槛,就摔了一跤,才彻底清醒。 钱掌柜嗤笑道:“年纪轻轻的,耳朵不好使,他腿也不好使!” 第6章 捡了个福运小妹妹(四) 牛大用沈鱼陪嫁的钱匣子将四十贯钱和二百两银票装着,刚回到家,就听见家里在吵架: “牛礼叔,谭婶儿,你们这是咋了?” “还说,要不是你家翠花和梅花把我家老七推进河里,我两夫妇两个着急,也不会掉进台沟里去,吃了这一嘴的淤泥”,“你闺女把我们家老八打成这样,说吧,怎么赔?” “爹,妈,是他先动手的”牛翠花道。 “小赔钱贱货,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大谭氏挺着臭烘烘的身子抬脚就要进来。 被牛大拦住了。 “我这三间茅檐草舍,可别委屈了您这尊大佛,省得我这赔钱的绝户污了您家的祖坟”牛大挖苦道。 大谭氏想着她还指望着大儿媳妇给自己家生个大胖孙子哩,也怕进了这绝户的屋,染上光会生女儿的晦气,想到这里,大谭氏止了脚步。 “你姑娘把我小儿子打成这样,还把老七推下水,也不叫你们赔钱了,把你们家四亩地赔给我们就成”牛礼说道。 一时间围观的几个邻居就议论纷纷:“这也太不要脸了,小娃娃打架,他张口就是四亩田地,那四亩田地还有两亩是牛二的哩,牛二虽然在隔壁县里干活儿,也不能抢人家的地不是” 大谭氏听得有些尴尬。 “怎么回事?”老族长一声厉喝。 小谭氏连忙道:“牛大的闺女和牛礼的两个儿子打架,打输了,牛礼夫妇两个张口就要牛大家四亩地做赔偿哩” 众妇女纷纷让了一条道让老族长过去,大谭氏一向是村里的事儿精,几个队里谁没和她吵过架? 年轻的时候把自己公公婆婆都欺负得投河死了,年老了又欺负自家大儿媳妇,天天的指着大儿媳妇和亲家的鼻子骂,骂得连天上飞的老鹰都掉下来。 牛山村谁不知道她恶婆娘的名头? 老族长也是十分不喜的,沉声道: “牛理,牛大,你们说说,究竟怎么一回事?” 牛理忙道:“他家大丫头和丫头打伤了我家老八,还把老七推河里去了,这大冬天的把老七冻坏了,现在还发烧哩” “族长爷爷,我们没有推牛猪儿,他自己摔下去的,他们都可以作证,而且是牛狗儿先动手的”牛翠花力争道。 “翠花丫头脑子不清楚,她能知道什么?”大谭氏赶紧道:“我儿身上青青紫紫的,这可是证据!他家大丫头向来有疯病,这也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儿” “是牛狗儿扑上来要挖我妹妹的眼睛的”牛梅花回道。 牛理赶忙道:“族长,您可不能偏听偏信,梅花丫头才多大,说的话怎能算数?我家侄儿侄女们都可以作证,是牛大丫头发了疯病” 突然,“就是弟弟先挑衅牛家丫头的,说牛大家是绝户,两人吵了起来,他还先动手打牛梅花” 说话的正是牛理的侄女牛招娣。 二十五六岁的牛小草和夏氏母女两个想到过去大谭氏没少欺负他们家,嘲讽他们家是绝户,心中又燃起一团气,道: “我们家当时正在菜园子里浇粪,好像听见牛猪儿说,要叫六个哥哥去打死牛大丫头,我们正看见他说完话就掉河里了,是三娃和你家侄女去寻的人救人” 牛理见自家落了下风,一脚踹在侄女牛招娣肚子上:“贱人,胳膊肘往外拐” 牛招娣疼得直都直不起来,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更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突然就被牛礼踹了一脚。 老族长略微沉吟道:“我了解了,因为小娃娃打架,开口闭口就要四亩地,这样讹人,先例可是开不得” 大谭氏马上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打滚:“族长你偏心,我家老八又没说错,牛大就是个绝户,那是事实,还不能说了?那牛家大丫头凭什么咒我儿子考不上秀才?”,“女娃娃本来就跟猫儿狗儿的命一样贱,我儿子不过是猫儿狗儿的眼睛,又不值钱,她们凭什么还手?” 老族长觉得大谭氏甚是聒噪: “你,还有你们几个,把她给我丟出去!丢人现眼” 当众被人丢到队门口,让全村的人都看笑话,牛礼也没脸让大谭氏出门。 家里也没钱请大夫,因为为人不好,借钱都没借到,牛猪儿就这样烧坏了脑子,后来夭折了。 别人背地里觉得是牛礼和大谭氏的报应,但并没人拿这事儿去说,连结怨的牛小草和张氏都不拿这事儿在大谭氏面前说。 毕竟人家是死了儿子,没什么可笑话的。 十三岁的牛招娣被牛礼的哥哥牛福嫁给了大谭氏娘家哥哥,五十来岁还没娶上媳妇儿的那位,卖了十两银子。 牛招娣虽然是牛福和罗桃红的女儿,但村里没几个人讨厌她,沈氏每次跟牛大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有些惋惜。 那谭家穷得不得了不说,牛招娣还没及笄,就被卖给了五十几岁的老头子做媳妇儿,往后的命运可想而知。 晚上,牛大抱着牛宝兰,沈鱼抱着小福宝,牛翠花抱着牛宝珠,牛梅花单独坐在一处,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 沈氏问道:“当家的,你今儿跟人打架了?” 牛大道:“没有!” 沈氏道:“那你额头上怎么?” 牛大就拿出二百九十贯钱,道:“镇上的薛大夫给我们估了个价,那颗血灵芝,最少二百贯钱”,“额头是今儿回来的时候,在人家店门口摔的,没啥大事儿” 沈氏一听没什么大事就放心下来,又惊得舌头都打结了:“这…这么多钱?可…可咋用哩?” 牛大道:“两棵灵芝,卖了二百九十贯钱”,普通人家,一辈子也存不下它后面的零头。 牛大道:“明天,我去小草家给你买两只肘子,炖汤喝!” 牛大这些天钓的鱼卖了差不多六贯钱,给人拉货又挣了一贯钱,加上卖了灵芝的钱,大抵有三百零六贯钱。 牛大道:“山上的灵芝本来就是百年难得一见,以后定是没有了的,明天我们买几十只鸡来下蛋卖” “我看成!” 第二天牛大把家里老母鸡下的蛋都煎给了三个长了牙齿的姑娘们吃,牛翠花喝得满嘴都是蛋汤味儿: “妈,我最喜欢喝蛋汤了,蛋汤真好喝” 牛大笑着摸了摸牛翠花的脑袋道: “还有一些猪蹄汤,里面还有些猪蹄肉,你跟三个妹妹盛了喝了” “爹爹,我们不喝,妈喝,这样妹妹们才有奶吃”牛翠花说道。 第7章 捡了个福运妹妹(五) 牛大得了灵芝,也没有再到山上守株待兔,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他觉得再有钱都不能坐吃山空。 他正想着要钓鱼的时候,发现自家地里爬上来许多蚯蚓,今年比往年要寒冷许多,往年十一月才开始下雪,而今年八月中旬就开始下雪起寒风,理应不会有这样多的蚯蚓才是。 夜里逐渐更加寒凉,沽湖边上有十几个钓鱼的,往常冬季的时候可没几个人来钓,都是听说牛大几乎每天都能钓上七八斤鱼,所以来碰碰运气的。 牛大一扯杆子,又上了一条。 旁边的赵四就红了眼,他和这一众人可是蹲了这老半天都没钓上一条,而牛大则都钓了两斤了,怎么鱼儿专爱咬他的钩儿? 赵四朝一块儿钓鱼的儿子赵武使了使眼色,就朝牛大这儿来了:“呦,牛大,钓了这么多鱼啊?” 赵四自顾自的坐在牛大打的窝子边上: “你到底是用的什么饵,怎么鱼专爱咬你的钓?” 牛大笑道: “我哪能有什么好饵,还不是跟大家一样,从地里挖的蚯蚓” 赵四瞅了一眼牛大的蚯蚓,道:“呦,这大冬季的,你上哪儿整的那么多的蚯蚓” 牛大想说,蚯蚓自己爬上来的,可又觉得赵四不会信,也懒得多说。 “牛大,你每天钓这么多的鱼,送哥哥我几条呗?”赵四说。 要是别人,牛大没准就答应了,但他想着,家里原本粮食就不太够吃,他又想再买十几只猪来,赵四平日里就跟他不对付。 而且,他的债才还清,虽说无债一身轻,但四亩田,家里五个孩子,一个弟弟,加上他夫妻二人,八口人呢,往年上半年都是喝半年的粥。 沈鱼和孩子们各个面黄肌瘦。 卖灵芝得来的二百多贯钱,他还想着买十几只鸡和十几头猪来养养哩,家里的屋子也要重新修缮了,眼下哪里舍得把鱼送人,所以没有同意赵四的要求,说道: “家里还等着下奶哩,卖了鱼,能换点粮食,想着给我家娘子和大姑娘换双暖和点的冬鞋” 昨天委实是被突如其来的财富吓着了,什么都忘了买,就回来了。 牛翠花的冬鞋还是五岁的时候做得,虽然当时往大了做的,但也最多也只能大两个尺码,牛翠花今年都八岁了,过了年九岁。 鞋有些不合脚了。 穷苦人家的人年才有两双鞋,一双鞋穿五年,而小孩的夏鞋穿三年,一双冬鞋穿五年,破了又补,布丁破了又再补。 衣服也是如此,所以牛大夫妻俩的身上的衣服最少有二十个布丁。 赵四面色不虞,嘟囔道:“给姑娘买什么新鞋?又不是儿子,那不是浪费钱么?没有丟了她们,她们就该感恩戴德了!婆娘又不挣钱,对她那好干啥?” 赵四父子几个身上多是穿着半旧衣裳,看起来十分的体面,偏他媳妇儿和唯一的女儿赵多儿一年到头都是光着脚丫,冬天那双脚冻得生脓疮。 十里八乡的谁不指指点点? 牛大听了赵四的话,心里有些膈应,便不再和他说话。 赵四盯着牛大钓鱼的窝子看了半晌,心中盘算着什么,牛大钓了四斤小鱼和两条大鱼。 夜里气候冷,钓鱼也没有白天多,只是牛大闲不住,加上下午钓的那十来斤,既是钓了差不多二十斤鱼。 他想着,到了正冬天的日子,河面就要结冰了,再过二十来天,运气再好,也弄不到这许多的鱼了,家里也得留几条半大不小的鱼过年,便挑了几条半大的鱼让沈氏腌了晒了。 剩下十四斤的鲶鱼,河鱼,菜鱼,两斤鲫鱼,都被卖了,鲫鱼才八文钱一斤,便宜。 换了六贯钱零一百零八文。 加上清早天不亮替那些租户拉货去贾大富人家得的一百文。 牛大看见摊位上有卖娃娃鞋的,煞是好看又舒暖,想着给五丫头多买一双,一共买了三双娃娃鞋,五文钱一双。 又在东市买了几双暖和的棉鞋和几件冬衣,抓了一公一母两只大鸡,买了半斤肉和一只猪蹄。 棉鞋七文钱一双,牛大给媳妇儿和牛翠花还有牛梅花,牛宝珠和弟弟牛二各买了一双,一共三十五文。 鸡是五十五文一斤,六斤重的鸡是三百三十文,十五只就是四千九百五十文。 一斤肉是五十文。 猪蹄比猪肉贵三文一斤,一副猪蹄二斤六两,花了一百二十五文钱。 一石粮食是一百五十四斤,五百文一石,只够一家人吃一个月的,所以牛大买了四石,花了两贯钱。 一共花了七千一百七十五文。 也就是十四贯一百七十五文。 牛大买了四串冰糖葫芦,花了十二文。 买了七把竹椅,两把木头板凳,竹椅五文钱一把,木头板凳二十文一把。 又买了十几捆柴火和一个大火盆子。 柴火五文钱一捆,大火盆子二十文一个。 沈鱼织的布也在村子里卖了一些出去,虽是夏衣的布匹,但反季的衣料便宜,二三十匹粗布才卖了不到两百文。 牛大回来的时候,村子里不少人瞧见牛大又买布匹,又买了椅子的,纷纷问道:“牛大,你们家钓了多少鱼啊?咋买了那么多椅子,又买了大火盆子?还买了这么多只鸡啊?你们家这是钓到什么宝贝了?” “最近运气好,钓了许多大鱼” 一回来,便抱起牛宝兰和小福宝逗了她们一会儿,又道: “大丫头,爹给你们一人带了一串冰糖葫芦,还有新冬衣和新鞋子” 牛大给小福宝和牛宝兰穿上娃娃鞋,其他三个丫头听见牛大的话,都各自欢欢喜喜的看自己的新鞋去了。 “孩子她娘,你也试试新衣服新鞋子,新衣服是棉料的,看看合身不?”牛大对沈鱼道。 沈鱼拿了一双鞋,“她爹,你自己的呢?” “啊?我…我给忘了,我也不太需要,男人家家的,没那么讲究,那好衣好鞋穿在我身上,岂不浪费?”,“孩子她娘,这些钱是剩的,都交给你” “明天,给你自己也买一套,我亲自跟过去给你挑,再过两个月可过年了,年后正月十五又是我妈整寿,你不得穿得体面些?我看,你就是不懂得心疼自个儿”沈鱼一边穿鞋一边说道。 沈鱼娘家离牛山村极远,不在这江州,中间跨了五六个州,叫湘州的地方,用牛车的话,一路上山山水水的来回得十七八天的路程。 路上的耗费也不少钱,所以沈鱼嫁过来以后,每三年才回去一次。 牛大的三个妹妹,除了夸跨县的小妹妹一家年年都来,其他两个妹妹嫁隔壁村的,倒不怎么来。 “那成”牛大想了想说道。 牛大家里又是炒肉,又是剁猪蹄的,还多了十几只鸡在鸡圈里叫唤,沈鱼和翠花在厨房里忙活,牛梅花和牛宝珠在屋里逗小妹妹玩儿。 牛大则撒了一把草喂鸡。 隔壁的寡妇向氏听见了,便瞅了瞅,道: “牛大,你家哪来那多鸡了?” 牛大满脸喜色道:“近来运气好,卖了不少鱼,就买了几只鸡,养两个月养熟了,过年好杀了吃哩” 一共买了十八只大鸡。 一只过年要杀的公鸡,十七只鸡是母鸡,一天既然能生一百七十个鸡蛋,冬季的鸡蛋是三文钱一个,没什么人买,所以牛大卖的比较便宜些。 第8章 捡了个福运妹妹(六) 隔壁的向金兰闻见一股肉香,“你家在做饭呀?”,她探了探头,巴巴的望着牛大家里,有些羡慕,却不太好意思进去。 沈鱼道:“是啊!向婶儿,你进来坐坐吧!” “家里还忙着哩,我先回去了” 正常人家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吃上几顿肉,向金这几十年的寡妇更是几年都吃不上肉,她心中羡慕,却不好觍着脸瞧。 向金兰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 牛大家也没太多荤菜,没多的叫人吃,倒有些馋嘴不懂事的小娃娃站在牛大家门口,一站沈鱼夹了小半碗肉出来给小娃娃们吃,却看见大谭氏端了碗过来。 一下就把小娃娃碗里的肉都倒进自己碗里了: “娃娃吃肉是要生脓疮的” 吓得三四个小娃娃哇哇大哭。 沈鱼无语。 牛翠花见沈鱼进来了,砰的一下就把门关了,生怕大谭氏跟着进门,那四个娃娃的大人寻了上来,把孩子领回家了。 猪蹄汤是留给沈鱼补身体的,牛翠花和牛梅花饱饱的喝了一碗肉菜汤,就连两岁的牛宝珠都自己乖乖巧巧得吃了一碗饭。 “晚上吃猪油饭”沈鱼说道,她把一斤猪肉都炸熟了,油另外盛了出来,用一个大钵子装着,够吃好几天了。 牛翠花姐妹两个高兴得不得了,牛宝珠愣愣的看着两个姐姐高兴,也跟着高兴。 牛大洗碗。 沈鱼便带着几个孩子出门玩儿,牛梅花逢人就炫耀自己手里的冰糖葫芦,引得村里七八个小孩都羡慕得不得了,恨不得扑上去嘎嘣一口吃掉。 但大人们说了,那是坏孩子。 牛梅花姐妹三个嘚儿嘚儿的把冰糖葫芦吃了,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牛大洗完碗,去钓鱼的时候,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打的窝子被赵四的二儿子占了: “赵四家老二,那是我的窝子” 窝子就是钓鱼的人经过天时地利人和,精挑细选出来以后,在水中撒了不少饵料的位置,称为窝子。 赵四家是用牛大的饵料窝子来钓鱼。 而且,湖边大多长满野草野藤,岸边上淤泥很深,所以钓鱼的人需要提前一天挖出一个地儿来,才方便钓鱼。 赵四原先只有父子两个钓鱼,待的也是各自的地儿,赵家老二一来就占了牛大的地儿。 显然是想不劳而获。 “我说牛大,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再说了,这窝子可不管是谁打的,谁先来,谁就占地儿”赵四说道。 牛大心里气。 却也只能再寻个离赵家父子远些的地方,那地方干净,不用牛大重新打理出来,就是太冷了些,牛大在那儿又下了一个窝子。 赵四冷笑道: “那地儿那么多树遮着,光都射不进去,冷成那样儿,能钓到什么好鱼?” 果然,牛大钓上来的都是一口一条的小鱼儿,半个下午牛大都没钓上来一条大鱼。 赵家父子都在那儿看笑话,牛大一开始也有些不高兴,但他仔细辨别了一下小鱼儿,心里瞬间就高兴得不得了。 外人不识货,牛大这样钓了几十年鱼的老人儿是识货的,这可是柳银鱼,看起来和普通鱼差不多,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柳银鱼的通体更为白一些,身上的银色鳞片更为纯正。 柳银鱼一般长不大,因为肉质鲜美,比所有的鱼都要好吃一些,所以市价比肉还要贵,冬天的柳银鱼也要五十文一斤,若是到了春天,肉质更为肥美鲜嫩,卖得比羊肉还要贵,最少得八十文一斤,多为富贵人家和官宦人家喜爱。 南方少有,所以有些钓了一两年的鱼的人也不认识,只把它当小鱼儿,作贱了好东西。 牛大以前也钓到过两次柳银鱼,都是在寒冬腊月,但因为南方少有这种鱼,最多只钓到过两斤。 可这一次,牛大一下午就钓到二十七八斤柳银鱼,赵四父子虽然不识货,但看见牛大钓小鱼都能钓到这样多,有些眼红。 他们父子三个钓了一下午,一共钓了三条小鱼。 牛大也没想到会钓到这样多,柳银鱼虽说喜欢群居,但以往牛山村从没这样多的柳银鱼的,想来是从别的地方游来的。 牛大喜滋滋的回家,叫牛翠花提了一缸水来,养着柳银鱼。 沈鱼有些失望:“今儿都是小鱼啊?”,普通小鱼市价才十文钱一斤,这五十八斤最多就够个五百来文,也是,他们家哪能一直运气那么好哩? “孩子他娘,这可不是普通的小鱼,这是柳银鱼,可贵着哩,比肉还要贵,晚上我再去钓钓” 牛大说道。 沈鱼惊呼:“比肉还贵?” “今晚上弄半斤来,家里人先尝尝鲜,晚上要是还能钓一些上来,给那些曾帮助过我们家的人家一家送半斤去”牛大说着就抓了半斤鱼,杀了。 以往他们哪里舍得自己吃鱼? 钓来的鱼,都去镇上卖了换粮食,一年吃半年的粥,才求个温饱。 沈鱼有些舍不得吃,道: “虽说这个月运气这样好,我们也不能这样吃不是?那半斤可是二十五文哩,能买半石粮食,能吃两个月,一顿饭这样贵,可不值当” “咱四丫头和五丫头要吃你的奶,你这身子不好好补补,怎经得住这样熬哩,家里不缺粮食了,也不缺钱了,我想着把这柳银鱼给卖了” 任是运气再好,南方也没这样多的柳银鱼可钓,到了结冰的正冬天和腊月,他家的牛车又得忙起来了,跑一趟县里可能挣上好几百文,也不比卖鱼的收入低。 “我寻思再买几只鹅来,明年建了猪棚,咱再买几十只猪来”,“你每次出去钓到这样多的鱼,这话都传到赵里长那儿了,我看不久,这塘就会被赵里长包起来,今儿他们家就来人,找咱们队里商议这事儿了,承诺每年给咱们队十两银子的承包钱哩” 赵里长不是赵四,但他是赵四的堂伯。 沽湖并不是牛大私人家的,是四个队的,牛大自然不会私自阻止,“几家族长同意了么?” “那倒没有,咱们队里加上族上所有人,大伙儿平常没活计的时候,都指望着沽湖来养家户口了,大伙儿觉得五十两银子一年,就算是一族分也太少了一些,何况四个队的人分哩,他们叫赵里长加价哩,赵里长一时也乔着,不肯加价”,“不过,我看不久,赵里长还是会同意的哩” 沈鱼说道: “明儿你去镇上卖鱼的时候,把大妞儿也带去,明儿带去镇上卖,三个小娃娃也都乖巧好带,梅花都能看得住她们” 第9章 捡了个福运妹妹(七) 牛大连着钓了五十八斤柳银鱼,在镇上卖,卖了两千九百文,也就是五贯钱零四百文。 这三天就钓了这样多的鱼,卖了这样多的钱,难免让赵家人眼红。 当即就花了三百两银子一年把沽湖包了下来,赵里长那肉疼的样子,看得众人好笑。 签订的合同是三年。 四族加起来一千多人,五百文为一两,三百两大概是十五万文,除以一千人,不论男女每人大概一年能得一百五十文。 有些人家里有七八口人的,一年能分二三两银子,大伙儿心里乐开了花儿。 牛家一族所有人都买了小半斤肉,跟过年似的。 牛大钓不上鱼了,但心里也不失望,他本来就是赶车的。 每只母鸡每天都下十个蛋,冬季的蛋很贵,沈鱼劳动惯了,每天都织布。 谁知道,她织出来的布,竟然跟不要钱似的一匹一匹一点不断的出来,一天便能织十五匹。 过去,四天才能织出一匹布。 冬天的粗布很是便宜,蛋却很贵,春天的鸡蛋才两文钱一个,冬天的蛋却要三文钱一个。 牛翠花这几天跟着牛大出去,牛大卖鱼,她卖布匹,在东市上已经混了个脸熟。 牛翠花卖的布虽然和市价是一样的,但是她每次都会多扯一尺布送给买布的人家,市场上卖东西的都没他们父女两个大方。 所以大伙儿都爱上她这儿买布。 倒不是其他商贩舍不得送布,实在是家里布匹的产量低,送不起,这牛家倒一天天的都有十几匹粗布出来。 真是怪事儿。 “牛大丫头啊,你们家的织布机是在哪儿买的啊?买了多少台啊?咋一天天有这多新布出来哩?” 牛翠花笑道: “我们家就一台老织布机,还是我妈的陪嫁哩,我妈织布一天织十几匹,都没断过”,“我家自从有了我五妹妹,那运气是好的不得了哩” 牛翠花还不忘夸小福宝: “我跟你们讲啊,我五妹妹又漂亮,又可爱,还是个小福星哩,才不到两个月,笑起来脆生生的,人人见了都欢喜哩” “什么时候把你妹妹带过来给我们瞧瞧?”一位大婶说道。 “我妈说了,开春天暖了才能带妹妹出来,妹妹太小了,受不得冻”,“大姐,您要扯多少布?” 牛翠花的嘴特别甜。 那大婶瞬间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笑道:“扯十尺布,你家能给做衣服不?” “能,等等我给您和您孙女量量尺寸”,牛翠花一边量尺寸,一边说道: “大姐,我爹那摊位上的鸡蛋两文钱一个,买五个送一个哩” “你们家蛋这么便宜,还送鸡蛋呐?”大婶有些惊奇。 “是哩”牛翠花道。 那些买布的人买完了布,又去买鸡蛋,牛大摊位上本就围了不少人,买布的人一过去,就更加拥挤了。 “牛大,我要五个鸡蛋” “我也要五个” 鸡蛋一售而空。 “牛大,你们家鸡蛋卖那么便宜,不会亏吗?这大冬天的,鸡几天下不了一个蛋哩”隔壁摊位上卖菜的问道。 牛大笑了笑,没说话。 他家的鸡一天生一百七十个鸡蛋,即使卖两文钱一个,每五个送一个,一天还是能挣两百多文钱。 第10章 挑事儿(一) 六个鸡蛋留给家里人吃。 每天六版鸡蛋,一版三十个,还有一版只有十四个,两文钱一个,就是六十文,两版就是一百二十文,每五个送一个,两版送了十二个出去。 四板鸡蛋就送了二十四个出去,还有二十个,送了三个出去,卖了十七个。 一天卖了二百七十四文。 牛翠花收了摊,也数了数身上的钱,母亲织了十二匹布,一匹布四丈,就是四十尺。 每尺粗布才一文钱,一匹才四十文,牛翠花每十尺送一尺,所以相当于才卖了十一匹布,一共四百四十文钱。 到了应季的春天,粗布也要两文钱一尺了。 如果每天卖这样多的钱,那十天就是四两多,三十天十二两多,他们家现在一台手工纺织机抵上人家六台。 大多数人一年才能挣三十三两银子。 “爹,咱们用钱再买一匹织布机吧,我跟妈学织布,总是喂鸡种菜的,我也怪闲的,要是能买好一些蚕来,织好一些的布,就更好了” “闺女,我看成,先买台粗坊棉的,等交了税,明年家里扩了新屋子,咱在买台那织提花布子的,请两个人来”牛大道。 新建一间民宅,用最普通的木料,自己的地儿,也不过就是百来贯钱。 小福宝刚满月不久,牛大家的那两个姑子牛金花和牛银花就来了,说起他这两个妹妹,当初真是千娇贵万宝贝着长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还是怎么回事。 她这两个妹妹出了嫁,就成了鱼目死珠了,两个妹妹都嫁得不错,牛大原也没指望靠两个妹妹,只是他这两个妹妹嫁人以后,就不怎么跟娘家来往了,说是怕沾了穷酸气。 老爹死的时候,家里原本还有八亩田地,虽然家里穷,但牛老爹还是坚持把自己的四亩田地给了两个闺女做陪嫁。 牛家老娘生前还有一台旧的纺织机,牛老娘卧榻在床两年,这两个妹妹硬是一面没露过,怕叫她们照顾,都是沈鱼里里外外的既要拉扯刚出生的牛翠花,又要照顾婆母。 牛老娘一死。 这两个妹妹就来了,那台纺织机也硬是被牛家大妹妹要走了,就算是这样,两个妹妹还是恨上了牛家兄弟,二妹妹牛银花说,大姐分走了那台纺织机,另一台纺织机也该给她。 家里唯一剩的那台纺织机是沈鱼当年陪嫁的物件儿,牛大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就拿大棒子把姐妹两个赶了出去,从此两家便再也没了往来。 只是每次牛大家生孩子的时候,他这两个妹妹总要来奚落一番。 “这是翠花大丫头吧?一眨眼都这么大了,越长越漂亮了,二姑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窝在你妈怀里吃奶哩”牛银花面上嬉皮笑脸的,可仔细看的话,她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牛翠花不屑搭理她。 牛梅花年纪小,懵懵懂懂的:“两位是谁?” 牛金花不悦,抬了抬下巴,神气十足的说道:“我们是你们姑母” 牛梅花歪着脑袋说道:“可我明明只有一个姑母,爹说她嫁得远,过年的时候,每次去得三四个时辰哩,两位姑母住得也很远么?怎么梅花从来没见过?” 牛银花道: “两位姑母就在隔壁赵家村,就过去两公里远” “我们这次来,也是听说了家里的事,牛大是个没良心的,钓了那些鱼,连村里的牛哑巴都吃上了,偏也不知道给我们送一点”牛金花道。 沈鱼不语,她没见过自己公公和台公公婆婆,但她见过自己婆婆,是个及和善的人,婆婆生前也说,公公也是个和善本分的人。 不知道这两姑子随谁的性子。 沈鱼嫁过来那会儿,大姑子就嚷嚷着要沈鱼那台陪嫁的织布机,被牛大和婆婆一扫帚赶了出去。 二姑子未嫁之前倒还是珠玉一般的人,婆婆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出了嫁就变成鱼目死珠了。 牛金花眼瞅着偏房里多了一台崭新的粗布织布机,又看了看沈鱼挂在外面的鸡,再往菜园子里一走,那绿油油的茂盛的青菜,长得叫一个漂亮。 菜园子里还有个围着的鸡笼,牛金花伸长脖子往里面一瞧,里面竟然有十五六只鸡。 牛大家过得这样好了,竟然也不想着她这个大妹妹一点儿,真是无情无义。 牛金花东瞅瞅西看看的时候,屋里的牛银花正跟沈氏说着话:“妹子来,也没别的什么事,就是想给你们家大丫头和我夫家的外甥说一门亲事” 沈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家大丫头才八岁” “我知道,这女孩子不是早嫁早好嘛,你看牛福的闺女,牛招娣,十三岁早早的嫁了,现在听说都有娃娃了”牛银花道。 “不行,牛福是牛福,我家是我家”沈氏很想拿把铁锹把她们赶出去。 “我公公婆婆说的对,女娃娃又不值钱,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是?不如早点送出去,还能卖点钱哩” “如今,我们家不缺钱”沈鱼气道。 沈鱼的婆婆及喜欢闺女,也很喜欢孙女,几个闺女孙女,媳妇儿都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 出嫁前二姑子也是听不得什么女儿不如儿子的话的,可如今就像换了一个人。 二姑牛银花跟沈氏说话的时候,大姑子牛金花在院子里转悠,瞅见鸡笼里养着的那十七只鸡,眼睛都红了,她打开鸡笼看见一只鸡窝在那里不动,扑腾一下捉鸡,那鸡突然就扑腾起来。 牛金花滑了一下,一下子就摔在了鸡粪上,嘴上沾了满嘴的鸡屎,她本能的想要把鸡屎吐下来,谁知道舌尖一动,还沾了点儿进去。 牛金花的脸色青得跟菜地里的青菜似的,“哇”地一下吐了出来,她从她那崭新的粗布衣裳上扯下一块布料,擦了擦嘴。 “死鸡婆子,看老娘今天能抓到你不!”牛金花瞅着先前那只鸡,见那鸡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心中有些得意,原来是只呆鸡。 牛金花把那大母鸡抱了一个大满怀,生怕它跑了,她还想再抓几只,但那几只鸡见她就跑了,她心中遗憾,但看见自己抱着的鸡,她又舒畅了:“可算是抓到你了” 那鸡,乖巧安分得跟一只小宠物似的。 第11章 挑事儿(二) 外面,牛银花大吵大嚷的嘲讽沈氏,牛金花赶忙过去帮忙:“你害得我大哥绝了户头,就是个扫把星,有人肯要你姑娘,就不错了!还挑啥?” 牛大到家的时候,正听见这句话:“闺女咋了?你们自己也是牛家的闺女,你要是觉得自己卑贱,你就从沽湖跳下去,等来生投个男人!我的闺女,我愿意养,干你啥事儿?” “大哥,我可是你亲妹妹!”牛银花委屈道:“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外人骂我”,牛大有些无语:“滚!” “再不滚,我拿铁杵赶你们滚”牛大道,“家里从前有什么好的没给你们?我们家是穷,是绝户,可也没叫你们这两个妹子来贴补我这个哥哥,凭什么骂我女儿,还抓我的鸡?” 牛金花一只手抱着鸡,一只手拉着牛银花,道:“快走!咱回去杀鸡吃!” 姐妹两个活像后面有鬼追似的,一溜烟跑了,牛大追着她们到了村门口,骤然乌云密布,牛大看快要下雨了,便不再追赶了。 向金兰的儿子三儿子牛向国看见,问牛翠花: “翠花丫头,这是咋了?” 牛翠花说:“我大姑母和二姑母想给我介绍对象哩,就二姑母夫家的外甥!还抢走了咱们家一只鸡!” 牛山村的人都知道,牛银花的小姑子卓氏嫁得也不远,有个大儿子,今年三十岁了,也没个对象。 “这八岁九岁配三十岁,亏她们想的出来,真是没品!”牛向国撇撇嘴走了。 牛金花抱着鸡往回赶,牛银花道:“姐,你可慢些,我这怀着四个月的身子哩” 牛金花撒开手道:“我不管你了,先走了” 牛银花怕牛金花独占了那只鸡,连忙跟上: “姐,这天儿怕是要下雨了!” 瞬间,倾盆大雨淅淅沥沥落下,牛金花和牛银花跟两只落汤鸡似的,牛金花怀里的鸡也不免被淋湿。 本来就是沟沟壑壑的泥巴路,这一下了雨,就更不好走了,牛金花和牛银花身上都湿答答的,满身是泥泞,崭新的布衣哪里还看的出样子来? 那鸡好像突然受了惊吓似的,一下啄了牛金花一只眼睛,顿时血流不止。 牛银花瞧见,受了惊吓,从堤坝上滚了下去,片刻之间,她就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腹痛不止。 雨停了。 “孩子她妈,雨停了!”牛大道,“我去小草家买点过年的肉来!” “路上湿,你穿筒靴去”沈鱼拿了一双补了好几个钉的筒靴说道,牛大换了筒靴,挑着大筐,就去牛小草家买肉了。 老丈母娘的六十整寿的生辰,虽然不大办,那他也得多买些肉,这些年沈鱼跟着他没享什么福,多买些肉给岳父母,也是应该的。 牛小草家杀了两头公猪,在家里开了个临时铺面卖肉哩,过来买肉的人许多。 “小草,我要三两肥肉” “我要半斤肉,肥肉带点瘦的” “我家要五斤肉”要五斤肉的是牛秀才的老娘,张氏。 众人羡慕的眼光投过来,纷纷问道:“往年你们家都是要两斤肉的,怎么今年一下买五斤肉哩?是有啥子好事不?” 张氏神神气气的说道: “前几天托媒人给我家儿子说了一户人家的姑娘,这是要去定亲哩”,张氏的儿子成天窝在家里读书,一个月以来,从没有出过门。 有时候,一年都难见那牛大秀才两次,但乡里乡亲的也都知道,牛大秀才今年二十一了,早到了说亲的年纪,本来是想考上了举人进士什么的,再娶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的。 可是牛大秀才十五岁中了秀才以后,连着两次科考都失利,家里人难免就要提前考虑亲事了。 即使牛大秀才连着两次科考都失利,在牛家村也是三十年才出了一个的秀才相公,也是值得尊敬的文化人。 “谈的是哪家的姑娘?您这样高兴!”牛小草一边麻利的割肉称肉,一边问道。 “是县城里的姑娘,是个做买卖的人家,听说他们家前两年也嫁了一个姑娘,陪嫁了不少银子哩”张氏道。 牛小草笑道:“那敢情好,五斤肉,二百五十文,您拿好了” “小草,来二十斤肉!”牛大道。 “牛大叔啊,刚才我家李升从河堤上回来,瞧见你家两个妹子了!听说金花姑被鸡琢瞎了眼睛哩,银花姑四个月的男娃娃也掉了!”牛小草一边麻利的割着肉,一边道。 毕竟是自己亲妹妹,牛大心里又岂会一点不疼?但一想到两个妹子往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能不叫人寒心,心一狠便道: “别人家的事,与我家无关” “叔,您家老五快满月了吧?老四还在吃奶么?”牛小草一边麻利的割肉,称肉,一边道: “叔,您是要肥的多点还是瘦的多点?” “肥的多些,还在吃哩!”牛大道,穷苦百姓大多一个月吃不上二两菜油,所以过年买那点子肉,基本都更倾向于肥的。 富人吃惯了山珍海味,吃的腻味,所以好瘦肉,穷人数月不沾荤,所以好肥肉。 “牛大叔,这是二十斤肉,您收好!我这里还有几根骨头,给沈大婶子吃,正好补身子哩!要不要拿一两根?”牛小草道,牛大家的鸡生了不少蛋的事儿,在牛山村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再来四根筒子骨,四斤排骨,一块猪板油!两副猪蹄”猪板油便宜,才十五文钱一斤,筒子骨比肉还贵,得五十二文钱一斤哩。 排骨和肉一个价。 小谭氏问道: “牛大,咋买这么多肉哩?” “明年正月十五,我丈母娘六十整寿,虽然不大办,家里有了吃的,也得拿过去一块不是?”牛大说道。 “呦,你那丈母娘家可远哩”小谭氏道,心下不禁也有些羡慕,牛大一向对沈鱼极好,自己饿着肚子也得叫沈鱼先吃。 “牛大叔,这是您要的东西,拿好哩!猪肉一千文钱,筒子骨是两百零八文,排骨两百文,猪板油十斤是一百五十文钱,猪蹄是五十五文一斤,两副猪蹄一共八斤,一共是一千九百九十八文钱,八文钱就给您免了!” 牛大从兜里掏出三贯钱来,数了两遍,“还是小草会做生意,一千九百九十文!”,牛小草又数了一遍。 村里只有牛哑巴和向氏家里没买肉,张闵把牛大之前给的鱼晒干了腌制了一些,晒在门前,也好看了些。 第12章 谁的媳妇儿谁心疼(一) 牛大将买的二十斤肉,四斤排骨,四斤筒子骨,十斤猪板油都拿了出来。 沈鱼心疼的说道:“孩子她爹,家里虽然有了些钱,可也不能这么花哩!这得多少钱哩?” “孩子她娘,你可别舍不得,你跟孩子都需要补身子”想当初沈鱼可是湘州那儿有名的美人儿,多少乡绅想娶她回去,这些年他没什么大本事,没能让媳妇儿跟他过上好日子。 牛翠花和牛梅花,牛宝珠一窝蜂的跑了过来:“爹爹,爹爹,今天咱们是不是有油渣渣吃了?” 牛大笑着摸了摸三个闺女的头发,笑道:“是哩!” “好诶!有油渣渣吃了!妈妈,我们有油渣渣吃了”以前,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 牛大切了两斤猪板油出来,一分为二,道:“当初多亏了牛哑巴和牛理肯借钱给咱们,不然现在,翠花她们就变成了没妈的孩子” “向婶儿忙前忙后的帮着跑腿止血,一块是给向婶儿母子五个的,这一斤给牛哑巴家,这一斤给小牛理家” 向金兰家和牛哑巴家没买肉,主要是想着把钱省下来供孩子念书,没想过要吃肉。 牛大又切了五斤肉给老族长:“这是孝敬老族长的,要不是他公正廉明护着咱家,咱们在村里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沈鱼道:“那些都是应该的!” 牛大又切了两斤板油出来,点上柴火,炸了,牛梅花和牛宝珠毕竟年纪小,闻见油渣渣的味道,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妈妈,油渣渣好香啊!”牛梅花眼里都在放光,虽然家里这两个月伙食是越来越好,但爹爹和妈妈说,钱要留着建房子,买鸡啊,猪仔啊,鹅啊,那些所以家里得七天才能吃一次肉。 小梅花馋得慌。 八个月大的牛宝兰已经会爬了,她爬到沈氏身边,捏了捏沈氏怀里的小福宝的小手手,一捏她就咯咯笑。 而小福宝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十分灵动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牛大又说道:“今年写信过去,叫三妹妹明年初迟些来,我们初二就赶去爹妈那儿!” 牛家三年才能攒下一点钱,作为路费,去探望岳父岳母。 牛家后面的那户人家叫牛方圆的,听见牛大家和向氏家炸猪板油,炸得香喷喷的,便跟自己老婆袁氏抱怨道: “又没儿子,真不知道炸肉来给谁吃!” 袁氏道:“人家没儿子那是人家的事儿,咱操什么心呐?再说了,姑娘就不配吃肉了不成?”她庆幸自己没生姑娘,不然摊上牛方圆这样的爹,那可真是倒了八千年的霉了。 牛方圆透过向金兰的厨房看见向金兰炸肉,砸吧砸吧嘴:“我就是心里不舒坦,凭什么给向婶儿送,不给咱们送哩?那向氏是寡妇!对了,寡妇,指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哩!” “可别扯臊了,那沈大娘子生几个孩子,不都是向婶儿帮衬的?当初我要进去帮忙,你非死拉着我不让我进去,还说怕沾了生闺女的晦气,亏得早年生的是儿子,我要是跟沈大娘子和夏娘子一样,只生闺女,你不定怎么对我哩!” “你瞧你,人家吃点肉,你给馋得,也不怕出相!人家向婶儿快五十的人了,牛大才多大?”袁氏道。 牛方圆猛的一踢门槛儿,道:“我就是瞧不起绝户头儿,你个死婆娘,欠打了是不是?” 牛方圆的儿子牛袁一看老爹打自己老妈,便上去跟老爹动手,牛方圆人品不好,袁氏也是个泼辣的,“姓牛的,你自己嘴馋,吃不上肉,你打我,叫你打我,叫你打我!” 袁氏是个女中英雄。 牛方圆被母子两个来了个混合双打。 牛方圆的母亲陈氏也是多年跟牛大家不对付,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比较,一开始跟牛大的母亲比相貌。 牛大的娘当年那是个中翘楚,父亲也是相貌堂堂,还识字,有一份体面的活计。 后来比谁儿子多。 陈氏三个儿子,牛方圆是第二个。 但陈氏的儿子长得不如牛大俊朗,陈氏总觉得自己矮牛大他父母一截。 之后又比谁的儿子出息。 牛大在贾大富人那儿拉货那会儿,是村子里比较宽裕的,陈氏又气了好久。 可喜的是,牛大他娘跟牛大他爹一样短命,牛家又接二连三的出事儿。 偏偏还光生闺女。 这可是把陈氏喜坏了。 牛翠花和牛梅花,牛宝珠姐妹三个吃得满嘴是油,满脸的幸福感。 “快拿洗脸布擦一擦,看看你们,满嘴是油!”沈鱼笑道。 牛梅花擦了嘴角的油渍,道:“妈妈,油渣渣真好吃,过年还能吃吗?” “能的!晚上妈妈给你们做吃猪油拌饭吃!”沈鱼道。 牛翠花自己擦了嘴角,然后帮牛宝珠擦嘴角。 小福宝砸吧砸吧嘴,沈鱼的心都化了,“哦,咱们家小福宝也想吃啊?一岁以后才可以吃一点哦!咱不馋,咱有咪咪吃,三个姐姐没有,咱也馋馋她们哦!” 沈鱼喂了奶给两个孩子吃,小福宝寻了一个舒适的角落,十分安逸的吃她的美餐。 她现在的奶水刚好够。 喂了奶以后,小福宝和牛宝兰就睡了,牛翠花就在旁边看着两个妹妹睡觉,牛梅花和牛宝珠跟两只野猴子似的,和一群孩子满村乱跑。 第二天,沈鱼把牛大买的二十斤肉腌制以后和之前晒的八条鱼都晾在门口风干。 向金兰有些羡慕沈鱼家丰厚的年货,他们家即便是她男人在的时候,也没能买上这样多的年货过。 自从她男人死了以后,家里就更加艰难,多少人家看不上她家,沈鱼和向金兰关系一向很不错: “你那小叔子今年啥时候回来哩?” “老二托人捎信回来了,说是今年正冬就会回来,你家老大也到了还娶媳妇儿的年纪了,有说亲事吗?” 大周男子最早要到十六岁才可娶妻,最晚要三十岁,过了三十岁,会被罚钱。 女子十五可嫁,过了二十便是所谓的老姑娘了,过了二十岁会被罚款。 向金兰是带着两个儿子改嫁过来的,她的大儿子郑司,今年二十三了,还没有个妻室,因为念过两年书,在酒楼里当写菜单的小二。 二儿子郑荣,今年二十二,也没有成亲。 向婶儿的三儿子叫牛向国,今年正十七岁,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跟着向金兰种田,外加做一些编织草鞋的手艺活儿,草鞋卖不起价钱来,一文钱一双,便宜得很。 小儿子牛向军十五岁,后面还有一个闺女,今年十三了。 向金兰说道:“我家这个条件,也没什么人敢跟我儿结亲,我这心里烦闷得不得了,想着今年得了些承包沽湖的利钱,等明年开了春,就送我家老二和老三去镇上学门新手艺”,“这亲事,能解决一桩算一桩” 沈鱼笑道:“那也好,婶儿,进来说话吧!” “你家翠花在学织布啊?梅花翠花这两丫头,可是越来越懂事了!”向氏走了进来,坐在椅子上夸赞道。 牛翠花新学的织布,没法子织得很快,技巧也不够娴熟,哪怕运气再好,也是织三匹断一匹。 布料里加了棉,卖得比夏布贵些,棉是从老族长那里淘来的,早在冬季之前,就有人收走了大半的棉花。 向金兰一看见小福宝,就高兴得不得了: “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真讨人喜欢,这照这样长下去,以后不定是个大美人哩!你看,这粉嘟嘟的小嘴儿!”,“咱要不是都姓牛啊,还真想跟你家几个闺女结个亲事哩!” 小福宝好似听懂了一般,眨眨大眼睛,笑得脆甜脆甜的,不恼自己这般小就被人惦记上了,相反觉得向氏是在夸自己,很开心。 向金兰抱了小福宝许久,走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把她还给沈氏。 第13章 谁的媳妇儿谁心疼(二) 往年牛大总要驾着车出去,今年老牛的精力明显不如从前,他又挣了钱,便不打算随意驱动它了。 牛大在街上卖鸡蛋的时候,瞧见首饰店里一支金簪子样式煞是好看,先前卖了灵芝和鱼,蛋的钱,他只想着买上百亩良田,叫沈鱼跟他过一过好日子,现在一百亩良田也买了,家里建房子的预算也有了,他便想着买一套首饰给自个儿媳妇戴一戴。 一进金铺子,便看见铺子里黄纸上印着金子和玉器的价格,店铺掌柜瞅着牛大眼熟,却是个生客,迎上去道:“客人您要买些什么?是金还是银啊?” 牛大道:“掌柜的,我要实心的金首饰,按克的,你这上面摆着的就不错!” “是给您儿媳妇买的吧?恭喜恭喜啊!”掌柜的说道。 牛大虽然才二十七岁,但因为常年劳作,皮肤晒得黝黑,看着有三十多岁,若是十六成婚,孩子也便会有十五六岁了。 牛大道:“不是,不是,是给我自己媳妇儿买的!她跟着我吃了十年的苦,就想着买点首饰送她,让她高兴高兴!” 掌柜的不由得高看了牛大一眼,毕竟这个世道,普通百姓,媳妇儿娶进来了,把孩子一生,便没几个人把媳妇儿当回事儿了。 牛大拿着好几十贯钱放在柜台上,掌柜的一一介绍了其他的首饰:“这个是一口价的,两千文!” 牛大过去是穷,但他不傻。 他指了指早前看中的一支实心按克称重的金簪子说道:“要这个!” “还有这个,这个,那个” 连着挑了好几样实心克重,纯度高的金首饰,虽然没太大的利润,但这也是一门不错的生意,掌柜的不敢懈怠。 牛大爽快的付了钱就回家了。 “我在街上买了四匹提花布的厚布,你给你自己做两件好衣裳,再给岳父岳母做两身衣裳”,“来的路上,还给你带了这个,你戴着” 牛大从身上掏出一只金簪子戴在沈氏头上,沈鱼原本就长得很是漂亮,如今脸上又添了些喜色,更加显得他容姿焕发。 “已经做了新衣服,还破费这些个干啥?”沈鱼心中很是舍不得,但她摸着舒适面料的提花布,道: “这料子可真好!这里头还有蚕桑棉哩!” 提花布,是普通人家唯一消费得起的好布料,用少量的蚕桑和大量的棉制作而成的。 沈鱼挑了两匹粉嘟嘟的料子出来,整个牛山村,除了老族长的孙女儿,常穿着提花布的料子以外,即使是养了三头猪的牛小草家也舍不得穿这样好的料子。 她那两个姑子说是嫁得好,也不过是吃穿不愁,身上常年穿着崭新的粗布或者细布,却是没穿过这样好的料子的。 牛山村几乎都是穷户,即使个别的条件好些,买得起,家家户户都要种地种田,哪里舍得穿这样好的料子。 “先给五个姑娘做身衣裳!”沈鱼又挑了两匹亮绿色的布出来,亲自给五个姑娘量了身,“咱们即便是没有儿子,也要别人家都羡慕咱们家有五个姑娘!穿出去漂漂亮亮的” 牛大摸着脑袋呵呵笑:“我媳妇儿和我闺女本来就好看!” 沈鱼笑道:“就你嘴滑!” 她转而招呼五个姑娘:“小福宝,翠花,梅花,宝珠,宝兰,妈给你们量身,做新衣裳了!” 沈鱼量了五个姑娘的身量,又挑了一匹暗青色的料子给牛大做衣裳,自己也量了一下。 牛翠花高兴的问道:“妈妈,我们是不是真的又有新衣服穿了?” “是哩,只是你们只有一套,小福宝两套”沈鱼正给牛大量身。 牛翠花道:“妹妹容易长大,她长大了,新衣服就不能穿了,当然得两套啊!” 沈鱼给每个孩子都裁大了一个尺码,一匹布三十三尺,提花布做袄子,一匹刚巧够四个孩子的。 沈鱼还给还没归家的小叔子也准备了一套靛青色的袄子,寒冬腊月,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 然后将尺寸和布匹都交给做裁缝的袁氏。 牛山村的人都知道牛大家鸡蛋多,卖的又比别家便宜,过年又正是需要蛋和鸡的时候,便纷纷上牛大家买鸡蛋和布匹。 鸡蛋在普通百姓眼里,也是极好的东西,各家各户都有亲戚,亲戚来的时候,塞上三四个艾叶蛋,显得主家面上倍有面儿。 买鸡蛋的人比买肉的人更多,牛小草家就买了一百个鸡蛋,送了她二十个鸡蛋。 大概是二百文。 牛秀才家即将娶新妇,定的是腊月二十四小年的日子,新妇需要不少的鸡蛋孝敬各家长辈,买了大抵二百个,送了四十个鸡蛋。 大概是四百文。 其他大抵都买了一二十个,以备过年用的,向氏也买了五个,过年吃。 只有老族长家没买鸡蛋,牛大和牛小草两家就孝敬了他九十个鸡蛋,加上有些人家家五个十个的孝敬,也足足有两百来个鸡蛋了。 再加上鸡鸭,鱼肉那些孝敬。 沈鱼陪嫁的钱匣子总算是装满了。 “孩子她娘,我去村门口瞅瞅,咱二弟什么时候到,这路上冰天雪地的,我得给他带个汤婆子过去” 沈鱼将两个孩子放在床上,点了火盆儿,一边吹着烟一边说道:“好,二弟回来正好能烤上火,暖和暖和” 牛大的二弟打从十二岁起,就给隔壁晴隆县的甄大善人家的铺子干活儿,每个月能领上三百文钱。 这两年来,可没少补贴家里。 “大哥,你怎么站在这儿?”牛二左手一只鸭,右手一只鹅,只不过今年没买粮食,倒是给他的小侄女们买了几件机巧玩意儿。 牛大赶忙接过大鹅,把手上的汤婆子递给弟弟,心疼道:“兄弟这一路上可冻坏了!你一年才几个钱,买这些东西干啥?” “今年东家给了不少赏钱,东家到了四十六岁上,才和原配夫人生了一个娃娃,东家欢喜得不得了,说是要给小姐庆祝庆祝,这不就多赏了我们这些做工的四贯钱”,“我想着哥哥前些日子说家里近来过得不错,也能吃上肉啊鱼的,哥哥嫂子定然是舍不得额外花钱买鸭和鹅吃的,就带来了” “你不知道,咱家里这回可是买了十好几只鸡哩,不过倒没买鸭和鹅。如今你也十四了,过两年就该说亲事了,怎能再这样给家里花钱哩?” “大哥,不打紧的,咱是兄弟,而且兄弟我孑然一身” “那也不成”,牛二一进门,沈鱼便道:“二弟回来了?这外头可大的雪哩,莫要冻着,正烧火哩” “嫂子” 沈鱼忙给牛二打了身上的雪。 第14章 小叔叔回来了 沈鱼忙给牛二打了身上的雪。 牛二冻得小脸儿通红,一双脚冻得疼得不得了,连忙坐在椅子上,拿出小脚,恨不得放在炉子上烤才觉得暖和。 沈鱼抱着小福宝,牛大抱着牛宝兰,大丫头牛翠花拉着牛梅花和牛宝珠坐在火堆边。 牛二凑过去看了眼小福宝,道:“嫂子,这丑丫头就是你捡来的那个啊?” 小福宝悄咪咪睁开眼睛,一脸嫌弃的撇着牛二:你才丑!你丑! “出生不久的孩子都这样,瘦不拉几的,像个小老头儿似的,过几个月就不丑了!”沈鱼笑道。 “叔叔,这是妈妈给我们做的新衣裳,你看好不好看?”,“妈妈也给你做了” 牛二到底年纪不大,听到自己也有新衣服穿,一下就乐了:“呵呵,挺好看的,谢谢嫂子!” 牛大和牛二住在一处,家中一共三间卧室,牛大一间,三个闺女一间,两个小的随牛大夫妻两个睡的。 家中很是拥挤。 虽然拥挤,却温暖幸福。 牛二坐在摇篮边,抱着牛宝兰,另一只手捞起小福宝,他越看越觉得,这丫头其实没有第一眼看起来那么丑: “五丫头丑是丑了点,但是粉嫩嫩的哩”,“我东家常说,若是生个败家破业的小子,还不如生个聪明伶俐,粉嫩嫩的闺女好哩” 小福宝:算你这回会说话了! 牛大听弟弟夸自己闺女,心里也是乐得找不着北:“呵呵!” “二弟,你一年才回来一趟,通信也不方便,家里可是发生了好多事哩!” 牛大把沈鱼陪嫁的钱匣子拿了来,里面满满一匣子钱。 牛二怪道:“大哥,家里咋这么多钱哩?”,牛大跟牛二说了家里发生的怪事儿。 牛二瞅着自家丑丑的丑丫头,若有所思,这是个有福运的娃娃。 牛大和沈氏把家里的最老的老母鸡杀了,老母鸡喂了三年的,肉质十分的美味,牛大和沈氏在厨房里。 又弄了半斤红烧肉。 炒了三个小菜。 “孩子她娘,你先吃,我看会儿孩子”两岁的牛宝珠和八个月大的牛宝兰馋的不得了了。 小福宝也馋得小嘴直戳。 好像她能戳到东西似的。 小小的一只,在摇篮里扭来扭去。 “你先吃吧,兄弟好不容易回来一回,你陪他好好说说话,平日里都是我先吃的,一回我还是能忍的”沈氏道。 牛大坚持不肯。 牛翠花眼疾手快的接住差点从摇篮里掉下来的小福宝,“妈,我跟爹一块儿看孩子” 牛二太饿了,为了能早点回家,从前天出发,连着三天都只吃一些干粮,对没吃惯干粮的牛二来说,简直饿得他两眼发昏,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饭,就替换了自己小侄女。 牛大家相比别家而言,人口稍微简单一些,其他人家基本家家户户六七个孩子,连大带小,连老带少,十几口子人。 牛大刚吃了饭,就被同村的人叫走了,说是老族长有事情要找大家商议。 是牛山村想要开办族学,男女不限。 牛山村这一年算是丰收年,虽然朝廷加了赋税,但是今年家家户户都能吃饱肚子了,所以老族长便想召集几个条件好了些的人家凑钱开创族学。 牛山村的孩子念书一年只交五十石粮食,五石蔬菜,一斤鱼。 若有外族人和没有捐款的人家来学,便加上四贯钱的束脩,凑钱超过四贯钱的人家,则可以分这些外族子弟的交的束脩。 牛小草的四个孩子都在外面念私塾,她心中很是不放心,所以挣的七十两猪肉钱,在交了增税以后,剩下的,一半捐了私塾,捐了三十贯钱。 牛大捐了三十贯钱。 老族长拿了三十贯钱。 其他各户每户捐了十文,为了不用交那二两银子的束脩。 凑了一百贯钱。 可以建一进院的四合院了,十六七个房间的那种,不过私塾的范围小些,只订了要修六七个教室。 年后就开始。 回去牛大与沈鱼商量了这事儿:“孩子她妈,我想送弟弟和大丫头去上学,我不想咱家几个丫头跟咱们一样,吃了没文化的亏” 牛大虽然聪明,但是年轻的时候因为不识字,被人骗了价值八贯钱的地契走。 牛大买了板车那会儿,生意很是不错,颇挣了一些小钱,本来想买价值五贯钱的两亩地,谁知道钱给了,那户人家不承认了。 反倒诬告牛大借了他们三贯钱,他们拿出借契为证,就这样,牛大赔了八贯钱。 那会儿牛大才二十岁,刚生牛翠花的第一年。 沈鱼笑道:“这是好事儿!” 小叔子从十二岁就出门干活,虽然收入微薄,但过年的时候,都会给家里带上半斤肉和十五石粮食,是个极好的兄弟。 “可是,大哥,我东家那儿咋办哩?我这回来了,总不能不去打个招呼吧?”牛二说道。 “明年初,我跟你嫂子得回你嫂子娘家一趟,我去替你辞了,你东家和掌柜的都识得我的”牛大说道:“你明年暂时帮着咱养着那十几只鸡” “他爹,牛大秀才小年二十四大婚,咱可得准备着些!”沈鱼道。 “嗯” 牛大秀才二十四大婚,娶的是丹县一家店铺老板的女儿,姓燕,据说家中排行老五,人称燕五娘,长得漂亮不说,那也是一个识文断字,知书达礼的小家碧玉。 牛山村牛家一族的人都来吃了酒,各自上了十文钱的礼钱,向寡妇没有钱上礼,跟牛大家借了十文钱。 人人都道牛秀才家里有排面,去的人,一人三个鸡蛋不说,菜里还有肉,把牛大秀才家好一顿夸。 没有写礼钱的,便送上一副字帖,上联为:登甲登科,七代儿孙绕膝。 下联:难兄难弟,九旬夫妇齐眉。 横批:新婚燕尔。 张氏一高兴就留了送帖的先生们吃了饭,小年虽然寒冷,但周身的冷气被热闹的气氛冲散了去。 过年的时候,牛大家里弄的年货多,桌子上一条鱼,一只鸭,一只鹅,一只大公鸡,一盘红烧肉,四五个小菜,牛大还买了两坛子酒。 整个村子都飘着香味。 大谭氏和大牛礼可馋得不得了,前些日子听李升说,牛大家的鸡一天能生一百来个蛋,她就动了心思的。 可是天实在是太冷了。 牛大带着十斤肉,两只鸡,十斤大的一条鱼,一百来个鸡蛋,和一匹买来的提花布,身上揣着八贯钱,陪沈氏回了娘家。 其实沈鱼的娘家远归远,真正的路程却是不需要十七八天那么久的,如果坐马车,三天就能到。 之所以需要十五天那么久,一来是因为春天多雨,二来是租个马车跨三个县,来回得二三十两银子。 第15章 抓小鱼 买一辆马车,连马带车的话,得一百零二两银子,就是一百零二贯钱,马八十两一匹,车二十二两,这就是孙家村的人宁愿租牛车拉货,也不再买马的原因之一了。 牛大目前还舍不得买。 牛车速度慢,遇上雷雨天尚不能行走,所以才需要提前十三天出发。 沈鱼家里条件略比牛大家好一些,沈鱼的母亲姓钟,钟老太太还是沈鱼生了牛宝兰那会儿去过牛大家。 “叫家婆!家公!” 几个会说话的外孙女甜甜的叫了声: “家婆!家公!” “诶!” 家婆家中住的是一家小型的四合院,家中八个房间,家里两个舅舅和舅母,还有一个姨母。 大舅舅只有四个儿子,小舅舅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和牛宝珠差不多大,也是两三岁。 姨母是沈氏的姐姐,姨母这次来娘家,带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来哩?”钟老太太嗔怪道。 外公沈自山也是笑吟吟的,一把抱过今年三岁的牛宝珠:“三丫头比上次见到重了些了!” 牛梅花颇有些争风吃醋道: “家公,你抱抱我,我也比上半年重了哩!家公,我今年六岁了!” “好,好,家公也抱抱咱们小梅花” 沈自山抱着牛梅花,看着围在自己身边一团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笑得合不拢嘴,“四丫头,你抱的那小丫头是谁的?” 沈鱼把自己捡了小福宝的事,和后面一系列事都说了,沈自山道: “说来是个有福气的娃娃!你们家现在的福气,可都是这孩子带来的,你夫妻二人可不能区别对待” “醒得滴,爹”沈鱼道,“我们疼她还来不及哩” “虽然家里有了条件,也不能这么花呀,吃的就不说了,这提花布多贵啊!我们庄稼人成日介在田里地里忙活,困了就依在地里困觉,这给我和你爹做衣裳,可不是浪费嘛?” 钟老太太看了一眼布匹,说道。 沈琳道:“妈,你可不能偏心,妹妹是妹妹的一份心意,你收了我的,不收她的,反叫妹妹妹夫难堪哩” “是啊,妈,您要是不收,我还以为您瞧不上我哩”钟老婆子听见老三和四女婿这样说,便就不再推辞了。 院子里十几个孩子玩疯了。 最大的是大舅舅沈管道的长子沈昌洙,今年十四了,最小的小福宝被沈昌洙架在脖子上骑马,六岁的牛梅花把九个月大的牛宝兰也抱了上去,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沈昌洙身上: “驾” 小福宝一把揪住沈昌洙的头发,咯吱咯吱笑,乐的不得了,姐妹三个可把沈昌洙欺负惨了。 而其他的小孩则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孩子她妈,这回来呀,咱们可得在你娘家住上十几天再回去,从前家里断不得活儿,断了活儿咱们便没得吃的”,“现在咱们条件好了,我知道你想娘家,咱们啊,就干脆多待十几天再回去” 沈鱼喜极而泣。 蔡氏给沈鱼安排了两间客房,笑道:“你们放心住着,家里可有好几间空房子!” 她娘家原先也是贫苦人家,后来大哥娶了大嫂子蔡氏,蔡氏娘家陪嫁了一台提花织布机,虽然产量有限,但靠着织布的手艺和大哥给人当掌柜的收入,家里渐渐好转了一些。 沈自山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老二儿子的媳妇儿柳氏是个厉害的,听说小妹儿拖家带口的来了,便磕着瓜子儿,扭着腰过来了道: “呦,六妹子,稀客啊!” 沈鱼道:“二嫂子好!” 柳氏一见牛大和沈鱼穿着比她还要好些,五个姑娘一个塞一个的打扮漂亮,便笑道:“好着哩,好哩”,“坐吧,甭忙!” 沈鱼对柳氏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不自在,柳氏本来是想奚落奚落沈鱼的,一见沈鱼这穿金戴银的打扮,便说道: “我说六妹子,你这穿金戴银的,怎么不给妈也买一只哩?这有了钱啊,这么快就忘记父母了,可是不行的!”,“亏得妈这众儿女里,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幺女了!天天念叨你哩” 沈鱼一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钟老婆子白了一眼柳氏,她可从未偏心,她这个二儿媳妇专好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牛大道:“妈,我们准备了的!”,他从布袋子里拿出一件衣服,然后再把衣服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只金手镯,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 钟老婆子道:“我的儿,做什么为我这么个糟老婆子浪费这些个钱哦!” 沈鱼拿着一只手镯戴在钟老婆子手上,道:“这是我和孩子他爹孝敬您的,嫁出去这么多年,也没给您带什么好东西!” 钟老婆子道:“你这不是给我做了衣服鞋子吗?你别听你二嫂子的话,她这个人,就是嘴贱!” 柳氏面上有些挂不住。 钟老婆子拿下手中的大金镯子,道:“翠花,梅花过来!” 牛翠花和牛梅花跑了过去,“家婆!” 钟老婆子将金镯子戴在牛翠花手上,把金链子戴在牛梅花的脖子上,“这呀,是家婆送给你们的礼物!” 然后,她又拿给五个孩子五个钱袋子,“谢谢家婆!” 金耳环和金戒指这样的小物件儿钟老婆子倒是收下了,主要是余下几样太小,小孩戴着容易遗失。 再说,女儿女婿送的,钟老婆子还是很高兴戴着出去显摆显摆的。 小福宝一摸到钱袋子,就眉飞色舞的,欢脱得很,小萝卜腿踹啊踹的。 沈昌洙抱着怀里的小妹妹,“小姑母,妹妹好可爱!她…她对我笑诶!” 沈鱼笑了。 沈昌洙道:“小姑母,我可以带着妹妹们去玩儿吗?” “可以,但是不能玩水” 沈昌洙和沈昌仪带着五个小妹妹,抓泥鳅,沈昌洙一手抱着小福宝,一手牵着刚会走路的牛宝兰。 三岁的牛宝珠拿着小桶子有模有样的跟在牛梅花后面。 “大哥哥,你看沟里好多泥鳅啊!”沈昌仪随手就捉了一把,放进牛宝珠提着的小桶子里。 “鳅鳅”牛宝珠看着小桶子里的泥鳅,可可爱爱的扭动着身子,好像在说,快来吃我吧,吃我吧! 小福宝乐得拍着小手,小手还摸了摸沈昌洙稚嫩的少年脸,把沈昌洙也逗乐了。 “好多还有黄鳝!”牛翠花抓了两条,丢进牛梅花提着的大桶子里。 牛梅花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和牛宝珠提着的两个桶子,才一小会儿,就已经很重了。 沈昌仪道:“可惜姨母说不能去水边玩儿,要不然咱那池塘边肯定很多鱼儿虾儿抓!” 第16章 起新屋子(一) “可惜,正月的天气时好时坏,今天太冷了,池塘边肯定更冷,要是暖和一点就好了!” 牛翠花说道。 沈昌仪又抓了几条黄鳝丢进牛梅花的大桶子里,“我瞅瞅,看有多少了!” “我滴个乖乖隆滴隆,这得十一二斤吧?咱们可从来没抓过这么多哩!宝珠妹妹,梅花妹妹,桶子给我提着,咱回家吧!” “那好吧!”牛宝珠和牛梅花异口同声的说道。 十二岁的沈昌仪一手提着牛宝珠手里的小桶子,一手提着牛梅花手里的大桶子。 回家以后,牛宝兰颤颤巍巍的走到大桶子那边,伸着小脑袋朝里边看。 小福宝则也伸着可可爱爱的小脑袋,看得津津有味,然后还吧唧一下亲在沈昌洙的脸上。 沈昌洙有些晃神。 他一定要他妈妈也生两个这么可爱的小妹妹。 钟老婆子大步子跨出来,一瞧:“哎呦,我的神天菩萨哦,你们这是上哪儿弄来那么多泥鳅,黄鳝的呦!” “奶,我们在小沟沟里抓得,不信你问大哥”沈昌仪道。 “嗯,奶,他们是在小沟沟里抓的!我一直看着他们哩!”沈昌洙说道。 徒手能抓十一二斤泥鳅和黄鳝,确实是一件稀罕事儿。 十一二斤的泥鳅和黄鳝,要是处理好了,炖上三两肉一块儿吃,那才叫人间美味。 小福宝儿吃不上肉,馋得不行,小嘴儿戳戳戳的,沈氏看见,便舀了一勺子清汤给小福宝喝,笑道:“我们小福宝也想吃了,那小福宝可要快快长大喽!” 小福宝心满意足的喝了汤。 钟老婆子道:“你这回去以后,又要建房子,又要干活儿,又要照顾这三个年纪极小的娃娃,你那婆婆死得早,上头没个人可怎么成哦!”,“我家孙子孙女最小的也七岁了,你们要是不嫌弃我老婆子老,我去帮你们带一年孩子,等你们忙过来了,我老婆子再回来!” 牛大听了,忙谢。 牛二一个人在家里。 他每天捡一百来个鸡蛋,牛方圆便有些心动,趁牛家老二一个人在家,半夜里干起了偷鸡的行动。 寒冬腊月,牛二早早的睡下了,过了子时,牛方圆便偷偷摸摸的出来摸进牛家的菜园子里。 周围寂静得连风声都没有,牛方圆点着小蜡烛,摸到鸡笼,打开鸡笼,一只鸡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牛方圆。 牛方圆吓得一抖,这大半夜的,被一只鸡这样看着,怪吓人的,他绕过那只盯着他的鸡,伸手去抓另一只鸡。 突然,牛二被牛方圆的怪叫声惊醒了,他连忙点灯,穿上鞋袜,只看见十六只鸡围着牛方圆啄。 “这是咋了?”直到牛二出声,那些飞到牛方圆身上的鸡才飞了下来,其中一只鸡还在牛方圆头上拉了好大一泡屎。 牛二忍不住笑:“哎呦,我肚子笑疼了!哈哈!原来,你是来偷我家鸡的,哈哈!” 偷鸡,反而被鸡欺负了。 其中一只鸡还啄得掉他身上好大一块儿肉,怪道大家都说袁氏嫁给他,是袁氏倒霉哩。 牛方圆跑回了屋子,他回家的时候,他老婆袁氏还睡在屋里,他和袁氏成亲十六年,动手也是动过几回的,但每回都是打平。 自从上次十五岁的牛袁和袁氏给他来了个混合双打以后,他可怕家里的母老虎和小老虎了。 乎口气都不敢大声,他蹑手蹑脚的走进去,生怕吵醒了袁氏,被老母鸡亲过的嘴到第二天早上还肿着。 袁氏瞧见,便问道:“你这是咋了?” “昨天晚上上厕所,摔,摔的!”牛方圆道。 袁氏是不信的,筷子重重的一拍,牛方圆的心都在颤抖,袁氏道:“你是不是去偷人家鸡了?” “没,没偷着!” 偷了,还没偷着。 “你有好手脚教儿子!把饭吃完,去道歉!明儿去县里找个活计,可别待在这儿,叫我丢脸,看不上!”,“我跟着你去!顺便瞧瞧能不能给咱儿子物色个好姑娘进来!” 袁氏又道:“你这样没品的公公,也不知道会不会带累坏咱儿子的亲事!” 袁氏拉着牛方圆的耳朵,带上半斤肉,便来给牛二赔礼道歉,“我弄个阿公啊,不是块好料子,昨天还摸进你家偷鸡来着,落得被鸡啄成弄个样子,也是他活该!”,“这半斤肉,可得收下” 牛二大概是听出了袁氏的意思,摸了摸耳朵道:“那个,袁嫂子,这可不用赔,其实他也没偷着,以后可不要再来偷鸡了,不然又被我家的鸡啄伤” 牛方圆连忙道:“不敢了,不敢了!” “不行滴嘞,这个肉啊,你一定收下滴嘞!” 牛二见她态度坚决,便把肉收下了。 牛大夫妻两个带着钟老婆子和沈自山一块儿回来以后,便在家里建起了猪笼。 “放这儿,那些木材用料子盖着”牛大从镇上贾大富人家买了不少普通木材,贾家排了牛车拉着四五车的木材来。 村里人看着牛家盖大院子,都稀罕得不得了,陈氏更是夸张的说道: “了不得了,牛大家这是要发了呀!这得…得盖七八间屋子吧?”,陈氏有些眼红。 “是盖十间屋子哩!”小谭氏说道。 陈氏道:“哎呀,我的妈啊,他那几个姑娘嫁出去以后,这十间屋子住得完嘛?” 干活的工匠按牛大的要求将木材摆放在盖好的另一间猪笼里,十个工匠在牛家旧屋子前面一点打地基。 旧房子暂时还不能拆,拆了牛家在新房建好之前,便没法居住。 牛大牛二和沈自山忙前忙后的帮着递木板。 快到中午的时候,沈鱼便在锅里翻炒五花肉,肉的香味飘得左邻右舍都能闻见。 牛宝珠嘴馋,拖着小萝卜腿儿就跑到灶台边,三岁的小个子还没灶台高哩,她却伸长着脖子,往锅里瞅,瞅也没瞅见啥,她太小了,只能瞅见大锅边边: “妈妈,这弄得啥呀?好香呀!” 沈鱼笑道:“妈妈今儿给你们和工匠叔叔们做红烧肉吃!” 红烧肉她知道,过年的时候她吃过,可好吃了,只是妈妈说,前后的肉难买,还要留着慢慢吃,所以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过。 “嗷,有红烧肉吃喽!”牛宝珠欢呼跳着拍手,一边欢呼,一边跳了出去,“大姐姐,二姐姐,妈妈说,今天给咱们和工匠叔叔们做红烧肉吃!有红烧肉吃喽!” 工匠们一听有红烧肉吃,干劲就更猛了。 第17章 起新屋子(二) 沈鱼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民工们,工匠们看见桌子上有一钵子红烧肉,一条红烧鱼,还有一钵子排骨汤,四道小菜,决定一定要卯足了劲干活儿。 “沈大娘子,你们家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前阵子我们上那地主家干活,可都没吃过这样的好菜好饭哩!你们家这是顿顿有肉吃哩”,“我看,你们家不发财都难哩!” 工匠李四道。 李四是李升的兄弟。 沈鱼笑道: “咱普通人家,哪里想过发财哩,能吃饱喝足,已经是极好的了!我也是看着你们干活辛苦,今天是第一顿饭,想着做点好的给你们吃,你们也有精神干活不是?” 工匠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虽然有些手艺在身,收入比种田高些,但家中多是一家子父母,妻子儿女的,十几个人。 一年到头哪里舍得吃几次肉,喝几次汤呦!干了这么多年工匠活儿,李四他们也只有在给贾大富人家干活儿的时候,才吃过这样好的菜,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 工匠吃得满嘴是油,牛翠花和牛梅花在另一桌子上也吃得满嘴是油,钟老婆子手里抱着的小福宝倒是乖巧,她就安安静静的把玩着钟老婆子的衣服,丝毫不影响钟老婆子吃饭: “六丫头,你看,你这姑娘可真是乖巧哩,这可真就是来报答你们家的哩!” 小福宝听钟老婆子夸自己,立即乖乖巧巧的“吧唧”一下,给钟老婆子来了个香吻,小家伙的嘴唇软软的,温温热热的,亲在脸上还怪舒服的。 乐得钟老婆子合不拢嘴。 牛宝兰已经一岁了,她太小了,不爱吃饭,牛宝珠就跑过去,跟她坐在一起吃饭,牛宝珠毕竟大两岁,吃饭比牛宝兰快,吃肉也比牛宝兰快。 谁知道,她一看见牛宝珠吃肉那么快,生怕姐姐会抢自己食物似的,一勺接一勺的往自己嘴里送拌了肉沫沫的饭,吃得可香了!小福宝比牛宝兰小半岁,吃东西虽然要喂,但也是乖乖巧巧的。 沈鱼和牛大倒是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给三个小娃娃喂饭。 牛梅花和牛翠花两个吃得打了好几声饱嗝,牛梅花道:“妈妈,红烧肉可太好吃了!” 沈鱼摸了摸牛梅花的头发,近半年家里生活好些了,三个小丫头也长得比去年高些,面色红润些了: “以后妈每七天就做一顿给你们吃!吃完了去擦擦嘴,再去淑个口!” 沈鱼一向教孩子们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每吃一样东西吃完以后,都必须用水漱口,家里从前虽然买不起昂贵的牙膏,也没人有口臭。 牛梅花和牛翠花,牛宝珠姐妹三个喝了口水,咕噜咕噜几下,把嘴里的剩菜叶子都吐了出来。 吃了午饭,牛翠花打算带着牛梅花在大街上卖鸡蛋,他们家个把月没有卖鸡蛋,家里的鸡蛋啊早已经堆积成山了。 钟老婆子听说家里十几只老鸡一天生那样多的鸡蛋,卖得又那样好,只觉得不可思议,“哎呦,家里这样多的鸡蛋,可怎么卖完哦!明儿我跟你家公带着你两个妹妹,也帮着卖鸡蛋!” 牛翠花道:“家婆,你跟那儿的人不熟,他们不会让你占摊位的!” 钟老婆子愁了:“这多的鸡蛋可咋办哩?” 牛大想了想:“或许我们可以批发出去,先跟村里的人说要批发的事儿,批发一百个起,一文钱一个!批发的话,十个送一个” 沈自山看着这个小女婿,以前只觉得他是个良心好的,现在看来还有一些经商的天赋,要不是亲家公死得早,他可能也不至于窝在这小村子里: “我看挺好!” 平民百姓之家,大富大贵倒是没想过的,但做个小生意,还是敢想的。 三月的天儿,正是好下秧苗的时候,牛哑巴和张闵提着一只鸡过来找牛大。 “哎呦,哑哥啊,你们这是干啥哩!快请屋里坐!”牛大道。 牛哑巴搀扶着张闵进屋,张闵道: “我跟哑巴打从去年就想着包下你们家十几亩地来种种,可又怕你为难,所以来问一问,老弟啊,你们家那百亩良田,都有租户了不?” “有八十亩是有旧租户的,还有二十亩地是打散户那儿买来的,去年,包了十亩给牛向国兄弟几个”,“您要是想种我家的田啊,就拿去种!租子就不收你们的了,咱们两家的关系,可不比别家,从前多亏了你们家帮衬” 牛大道。 “嘿,那哪儿成啊?你要不收我们租子,那别人家交租子的心里能舒坦嘛?你们肯把田留给我们,我们就感恩戴德了!再说了,我那当家的当初把钱借给你们,我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钱的时候,你还又是送鱼,又是送蛋的,我愧都还愧不过来哩!” 牛哑巴家,是村里有名的穷中穷的穷户,别人家即使吃不上肉,可也有七八亩地种,吃饭是没问题的。 可牛哑巴家,一亩地都没有,当初是有几亩地的,可是牛哑巴同一年先死了爹,后死了妈,连棺材本儿都没有,牛哑巴只好卖了家里的几亩田,给家里老人办了件丧事。 牛哑巴靠着在码头上任打任骂的给人当苦力,码头上的工头歧视他是个哑巴,又不识文断字的,常是短些钱给他。 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好不容易攒下一百文钱,他还借给了牛大,因此当时,被自家媳妇儿张闵骂了个底朝天,全村的人都听见了。 好在张闵不乐意是不乐意,也没马上来上门要,牛大和沈鱼也理解张闵,这年头,人人家里都没有余粮,人家一家人都过着吃糠喝稀的日子,张闵有意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过去的事,莫要再提,记恩不记仇,你们家对我们家那是天大的恩情哩”,“这样,我只收你们一成租子,你们九成!” 牛大道。 地主和租户的分成一般是三七分成,租户三,地主七,然后地主又要向地方上纳两成的税。 张闵听牛大这样说,恨不得跪下来磕头了,“牛老弟,那嫂子就谢谢你了!” 第18章 发家(一) 牛哑巴家虽然穷,但是好在牛哑巴和两个儿子都是勤劳肯干的,有一把子好力气,这下子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张闵道: “我知道你们家不缺鸡吃,但这只鸡,你们就留下!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家里有了粮食,又抽这样低的成,牛哑巴又能在码头上干活儿,不愁以后买不上鸡。 牛大倒没有再拒绝,道:“我们家还有些板油,你们弄一碗回去给孩子们弄个猪油渣渣吃吃” “让哑巴不要在码头上干活了,码头上常是给他短了这个,少了那样的,欺负人的很,我打算在家里种些果子,他不如帮我在家管着这一片果林子,我给他两贯钱一个月,比码头上要多,至少我不会短他的,你们家里农忙的时候,他还能随时在家干干活儿” 牛哑巴家的鸡是留着下蛋的,养了三年了,舍不得杀,所以张闵的两个儿子好几年吃不上一只鸡肉。 牛大便尽量给牛哑巴优厚一些。 “那,那就谢谢老弟了!”张闵道。 牛大弄了小半块板油送给牛哑巴。 牛哑巴走的时候还抱了一下小福宝,小福宝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小手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张闵握着小福宝的手,笑道: “哎呦,瞧这肉嘟嘟的小手呦!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世人都说生儿好,我看,只要健健康康的,聪明伶俐,是儿是女都好!没有闺女,男人们上哪儿找媳妇去?”,“要是咱们家条件好些,我也想再生一个这样软乎乎的小闺女!” 小福宝听见张闵夸自己,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小缝儿了,小福宝喜欢对自己好的人,所以她喜欢牛哑巴夫妻。 房屋建成以后,又要到处网罗猪仔,又要清理猪笼,上山割猪草,煮猪食。 牛大跟沈鱼说道:“明儿我去镇上买几只猪仔来养着”,牛大在镇上买了十只猪仔,又买了三十几只鸡仔和十几只鹅仔。 牛翠花早上帮着沈鱼煮猪食,沈氏用两个竹篓子把鸡和鹅分别装起来,底下铺了一层稻草做枕芯的粗布被子,以供小鸡取暖。 然后把买来的小米磨碎,倒进温水里,每日精心喂养,清洁卫生也万分注意。 既要照顾小福宝和牛宝兰,牛宝珠又要照顾这些小鸡小鹅,还要织布,好在有钟老婆子帮忙看顾三个孩子。 牛大和牛二砍柴以备日需,又开垦了一大片的菜地,多种了不少稀有些的蔬菜。 又种了几十棵珍贵果苗,每天精心养护,一根果苗抵得上半斤肉不说,最主要的是防虫防鸟食要十分到位。 虽然十分辛苦,但是牛大一家忙得十分开心。 十三棵柑橘果树,十二棵桃树,十二棵李树,十三棵荔枝树,加上旁边原本就长着一一棵栀子花树。 那栀子花树一到开花季节,便花香四溢,闻得人心情十分舒畅,为过去的苦日子里,增添一点香甜。 钟老婆子领着牛宝兰和小福宝玩儿,一岁零两个月的牛宝兰已经蹒跚着学步了,她还开始学说话:“妈妈” “爹爹” “婆” 钟老婆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欸!” 小福宝看着牛宝兰会说话了,她也急啊,小嘴张着,咿咿呀呀的,说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声:“妈妈” 妈妈,是所有婴儿都会的语言。 她太小了,还不会真的说话,所以她猛地一个翻身,颤颤巍巍的从摇篮里爬起来,然后歪歪斜斜的坐着。 “小福宝儿会坐了,六丫头,六丫头,女婿,你们快看,小福宝会坐了!”钟老婆子说道。 小福宝已经七个月了,会坐也正常,但是她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转悠起来十分灵动,小手儿肉嘟嘟的,刚一坐起来,她的双手就合在一起握成圈,作福,所以才格外招人喜欢。 虽然已经是黄昏,可牛大一卖完鸡蛋就回来在前面跟着一块儿建房子,没有听见钟老婆子的喊声。 沈鱼正做饭,听见自己母亲在隔壁屋里的喊声,连忙擦了擦满是水渍的手,道: “哎呦,我的宝贝闺女会坐啦!” 牛梅花牵着牛宝珠小跑着过来,“妈妈,五妹妹会坐了?那是不是再过不久,就会跟四妹妹一样跟我们玩儿了?” 牛宝珠奶声奶气的说道:“玩,五妹妹快点长大,陪我们玩儿,宝珠把好吃的都给五妹妹!” 沈鱼笑了。 牛翠花每天早上一起来,就懂事帮着家里织布卖钱,到了黄昏的时候,割猪草给家里的鸡啊,猪啊,还有老牛吃,她已经往家里割了七八框猪草了,正满头大汗的踏进来: “妈,能吃饭了么?”,她惊奇的发现,五妹妹既然能坐了:“妈,五妹妹能坐了?” 沈鱼笑道:“是呀,五妹妹能坐了!” 牛翠花拍了拍身上的碎野草,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抱起小福宝,小福宝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摸了摸牛翠花的脸。 小福宝的手软软的,肉皮儿细细的,暖暖的,被这双小手摸着,十分的舒服。 沈鱼道:“大丫头,饭好了,就等你回来一起吃饭了!” 她虽然没儿子,但这五个姑娘个顶个的懂事,老大牛翠花,老二牛梅花舍不得爹妈太过辛苦,就帮着沈鱼干活儿。 牛梅花年纪小,别的干不了,她就喂喂鸡,帮着沈氏搞好卫生。 老三牛宝珠,才三岁,老四牛宝兰才一岁多,自然是干不了什么,可牛宝珠从来不叫人操心,她总是乖乖的吃饭,怕妹妹牛宝兰不乖乖吃饭,还鬼精的跟妹妹比赛。 在牛宝珠的带领下,牛宝兰俨然成了一个小吃货,养得白白胖胖的。 沈鱼又进了厨房,道: “宝珠啊,去叫你爹和二叔,哑巴叔,还有那些民工叔叔们来吃饭吧!” 牛宝珠跑出去,扯着嗓子道:“爹爹,二叔,哑巴叔,吃饭饭了!” 牛大牛二和民工们一听见要吃饭了,大伙儿都馋沈鱼做饭的手艺,一进屋就看见满桌子的菜。 一道肉炖萝卜,一个油煎鱼,一碟炒蛋,六七个小菜,沈氏道:“今儿的小菜是我们园子里自己长的,不是市面上买的!大伙儿尝尝” 沈鱼这两个月一直忙着其他事儿,菜园子也没什么空管,哪知道家里的菜长得着实不错。 “沈大娘子,你这萝卜什么种的呀?可真好吃!”李四道。 钟老婆子也道:“闺女,这萝卜种子是上哪儿买的?咋这样好吃哩?” 沈自山道:“这萝卜又鲜又甜” 李四和民工们光顾着吃饭和青菜了,“你们家的小菜太好吃了!” 沈鱼尝了一下自家菜园子里炒出来的大白菜,舌尖上绕着丝丝清甜,这些个菜,是从开春种上的,去年她也种过,可没见这样好吃过。 第19章 发家(二) 工匠们吃饱喝足了,桌面上的菜早就被工匠们一扫而空了,牛翠花帮着沈氏收拾桌子: “妈,我看,咱菜园子里的菜长得不错,这些老菜叶子丢了怪可惜的,不如咱们做腌酸菜吃吧!” 沈鱼做腌酸菜的手艺不错,盐虽然贵,但过去家里没吃得,废菜叶子丢掉了,淡季的时候,又要去集市上买,这样其实还不如买点盐,酸菜也不如咸菜废盐,而且还下饭。 所以,沈鱼每一年都会做一些腌酸菜泡着,等没菜吃的时候,拿出来吃。 沈鱼做腌菜的手艺一直不错。 “行!明天妈就把它拿出来晒晒!”今年牛家条件好了,沈鱼在自家菜园子里种了比往年多十几垄的菜地,其中四样,那卖种子的说,是稀有品种。 一个听都才听过的辣椒,一个番薯,一个是叫什么西,西红柿的,还有一个叫小葱的。 这几样东西,都是那卖种子的兄弟从五湖四海带来的,大周并没有这四样东西。 那种子卖得可贵哩,当时牛大也是怀着猎奇的心理,将信将疑的买了下来。 菜园子里本还种着白菘(大白菜),苋菜,油菜,沈鱼留了些菜种子,今年又种上了。 大红的辣椒,青绿色的辣椒,足足有两垄地,许多人见过,但没吃过。 还有四垄子番薯。 四垄子西红柿。 都结得大哩。 一垄小葱,切一点子放在白面条里,可香了。 另外几垄,种着两垄雪白的白菘,两垄油菜花,一垄子苋菜,长得茂盛着哩。 还有冬瓜,南瓜,大白的萝卜。 菜园子里还种了一垄子西瓜。 那冬瓜,南瓜,西瓜长得大着哩! “孩子她爹,那满园子的菜,咱也吃不完,不如明天你卖鸡蛋,一块儿带着去卖了?” 沈鱼提议道: “我呀,晚上就把那白菘的外叶剥了下来,做成酸菜和咸菜,你明天再拿那新鲜的蔬菜去卖,那菜品也好看些!” “嗯,晚上我把那红薯摘了些,西红柿,辣椒摘了些,拿去卖!可是卖多少钱合适哩?”牛大道。 辣椒和西瓜的种子可贵着,比菜园子里的种子都要贵,得一贯钱一包,牛大自己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就买了回来。 辣椒,上个月才在江州这旮瘩时兴起来,以前听都没听过,但即使以前没吃过辣椒,江州人也喜欢在菜里放一些无毒,却带着些许苦味的辣果,用里面的辣米油拌在菜里的。 “这个辣椒要比辣米油辣一些,而且更干净,方便一些,现在才兴起来,卖贵一些也无妨,等回本儿了再降价卖不迟!”,“我听说辣椒现在卖上一百文一斤了哩!” 比猪肉和牛肉还贵。 辣米油是茱萸汁和着石灰搅拌提炼而成的,工序麻烦不说,也卖不起价来。 “四月初五是你小姑母的生辰,到时候咱们过去给你小姑母送些鸡蛋啊,钱啊!学堂里的工程到时候也该竣工了,你再跟着你二叔去念书” 牛翠花的小姑母嫁的是青龙县的一户小地主人家,姓黄,嫁过去几年了,也没儿子。 青龙县和牛山县牛山村隔了一个县,比湘州略近些,但与钟老婆子的湘州方向相左。 今年,小姑母没有来。 牛翠花一听要去小姑母家,便高兴得不得了,可她一想到小姑母婆家那个嘴脸,就拉下脸来了。 牛大挑着两篓子装着的十几个西瓜,两个冬瓜,四五个南瓜,还有一盆子辣椒,一二十斤番薯,十几个西红柿,十几个剥了外皮的白菘,和十几个大白萝卜,早早的便出去卖鸡蛋和蔬菜了。 牛大虽是个庄稼汉,但他脑瓜子灵活,早七八年老牛还精神的时候,他便在那贾大富人的管家面前嘻和嘻和,揽了不少活儿。 他给贾大富人家干了好几年的活儿,贾大富人十分赏识他,他那时候存了不少钱,本来想着再买一辆牛车的,可偏偏就是那么倒霉,牛翠花生病了,四处求医问药总不见好,耽误了贾大富人家的活儿,家里,也渐渐的困难了起来。 后来,老牛不行了,贾大富人的一个侄儿求活计,贾大富人便让他自家侄儿顶了他的活计,牛大便只能靠着钓钓鱼,拉拉人,将就着过日子。 东市虽然大多都是穷户人家,但也有一些商贩和富户人家的下人会去采买。 牛大在东市是混熟了的。 “牛大啊,你那挑的两篓子都是些啥啊?”一个卖糖人的小贩问道。 “是申大哥啊!我这挑的是西瓜,辣椒,还有些蔬菜”牛大道。 “西瓜,辣椒?哎呦我的妈耶,那种子可贵哩!一包得二百文哩!”旁边卖儿童玩意儿的李大妈听了,惊道。 牛大停着休息了一会儿,擦了一把汗,道: “贵是贵了些,但好在,我家的西瓜长得又大又圆,可甜哩” 牛大继续挑着担子往里走,到了自己摊位上,他将摆摊用的干净粗布拿出来,再将蔬菜一把一把拿出来,一一摆放整齐,还给蔬菜配了一把花洒水壶。 他只带了三版鸡蛋出来卖,其他的鸡蛋都留在家里批发,东市卖菜的大多都是一些散户,价格高低不一。 但果子一般不会便宜。 他拿出牛二替他写好的价格木牌,一一摆放着,牛大不识字,所以牛大叫牛二在牌子上画了蔬菜瓜果的样子,便于他摆放。 “老板,你这辣椒,多少钱一斤啊?”买菜的许多农妇也不识字。 “大娘,辣椒一百文一斤哩”牛大道,他是把价格记熟了的。 “太贵了!太贵了!便宜点卖成不?”老妇咬了咬牙,伸出两根手指:“二十文一斤,成不?” 许多人没见过辣椒长什么样子,都纷纷过来看看,但买的人很少。 “不是我不肯便宜,实在是辣椒成本太贵,这样,您要是诚心想买,我给您称二十文的!再送您一个辣椒,成不?” 二十文,就是二两辣椒。 老妇人摸了摸钱袋子,道:“行吧!再送我一把苋菜成不?”苋菜很便宜,一文钱两把。 牛大满口答应:“行,大娘!大娘,您买小辣椒炖什么吃哩?” 老妇人道:“明儿我过七十岁,虽不大办,但是家里儿子儿媳还是杀了一头羊送来给我吃,辣米油没有辣椒好,我想着买点辣椒,给羊肉去去腥” “这是您的辣椒,您儿子儿媳可真是孝顺,您是我今日开张第一单生意,我再送您一个长寿蛋,明天早上打了吃,您老添福添寿,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牛大道。 老妇人笑了:“小伙子真会说话” 牛大今年二十七岁,虽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但在七十岁老人的面前确实算是小伙子。 第20章 发家(三) 辣椒虽贵,但牛大为人大方,买二十文的辣椒就送一把苋菜,买一百文的辣椒,就送大白菘。 大白菘一文钱一颗。 “买二十文的辣椒能送萝卜吗?”有人问道。 萝卜,虽然不是什么稀罕货,但是萝卜素有小人参之称,所以也不是很便宜,它比大白菘要贵,大白菘是一文钱一颗,萝卜可要两文钱一斤。 这大个的萝卜,至少也是三斤,二十文的辣椒,送六文钱的萝卜,送是送不起的。 “大爷,这个可送不起,这样,您要是不喜欢吃苋菜,您诚心买,我送您一把子油菜!”牛大道。 大爷顿时冷了脸,伸手就扒拉牛大摊面上的萝卜,道: “萝卜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做生意,那样小气,真是!” 牛大连忙拉住大爷,心中有气,但本着不想得罪客人的想法,还是客客气气的说道: “大爷,这个真送不起,这样您买一百五十文的辣椒,我给您送一个大萝卜,您看怎样?” 大爷有些蛮不讲理的说道: “我就二十文,多的一文没有!你卖不卖,不卖拉倒!” 周围的客人指指点点的说道:“这老大爷也太不讲道理了,二十文送那大个萝卜,怎么可能嘛!” 牛大客客气气的说道:“这个真送不起!您要是不买,也可以!” 老大爷气呼呼的丢下辣椒,走了,像这样不讲理的客人,牛大犯不着跟他生气,也不想做他的生意。 “老板,你这西瓜怎么卖呀?”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上前来问道,那个姑娘穿着粉红色的提花裙子,脸上略略擦了些胭脂,虽然没有金奴银婢的使唤,但看起来家庭条件是很不错的。 “这个十文钱一斤,我们家的西瓜可甜着哩,姑娘,你要不要?你要,我杀一个给你尝尝!”牛大道。 “要的,要的!” 小姑娘不懂得杀价,但牛大也没抬她的价,他杀了一个,用匕首挖了一点点给小姑娘尝。 “好甜啊!这个西瓜我要了!就是这样抱着不方便,可怎么回去哩?”小姑娘纠结道。 牛大拿了一个麻布袋子,道:“我们有袋子的!”,那是沈鱼用麻布缝制的,麻布比粗布更加便宜。 小姑娘道:“我再挑选些青菜”,牛大拿了个小麻布袋子给她。 又有几个人来买西瓜,看起来是富户人家的下人,“老板,西瓜甜吗?” 一旁还在挑挑选选青菜的小姑娘说道:“他们家的西瓜可甜了!”,小姑娘往袋子里还放了几个白萝卜,又买了几个鸡蛋。 出来采买东西的几个下人听了小姑娘的话,便道: “我可以尝一尝么?” 牛大已经在杀西瓜了,笑道:“当然可以!您尝尝!” 领头的管事尝了一下,道:“嗯,是甜,怪好吃的!你这些西瓜我全都要了!”,“呦,你这里还卖辣椒啊?你这些辣椒红的,青的,我也全都要了!” 领头的管事还挑了四几颗白菜和七八个萝卜,买了六十个鸡蛋。 牛大道:“那几颗白菜我就不收您钱了,再送您几个鸡蛋,就当是孝敬您的,您下次要是出来,还来我这儿,那是我牛大的荣幸!” “这小子会做生意!哈哈!”管事的笑着把钱给了。 牛大把几贯铜钱拿在手里,掂量掂量了几下重量,数了数铜钱,钱是对的: “您老慢走!” 西瓜一共十个,之前那个小姑娘买走了一个,她那个西瓜七斤重,是七十文钱一个。 其他九个西瓜都是八斤重,又大又甜,是七百二十文钱,而辣椒之前买零碎辣椒的有十来个人,或一二两的买,或二三钱的买。 管事的买走的辣椒有四斤,四百文。 四颗白菜是送的不算钱。 买了六十个鸡蛋,送了十二个鸡蛋,也就是一百二十文钱,还剩十八个鸡蛋。 白萝卜三文钱一公斤,管事的买走了十二个,每一个刚好一公斤,一共三十六文。 一共是六百二十二文,加上零碎的一百二十三文钱,一共是七百四十五文。 “牛大,你这就这么几个鸡蛋了呀?家里还有不?”周大娘出来采买的时候,问道。 “有的,有的!家里鸡蛋鹅蛋批发哩!明天我给您捎来!这几个您先买了去!家里还卖了辣椒和西瓜,今儿带少了,您要不要?您要我就明天一并给你们送去!”牛大道。 “你们家还卖了辣椒和西瓜啊?”周大娘道,“哎呦,那可是稀罕物!你们家有几个?” “大的西瓜有三十来个,小的还没长大的,也有二十来个哩,辣椒就两垄子地的,也有二三十来斤吧!”牛大道。 周大娘道:“那行,明天你摘上二十个西瓜,十几斤辣椒,给贾大富人家送去!” 牛大赶忙递了个袋子过去,她又摸了摸白萝卜和大白菜,西红柿,道: “这个西红柿来十斤,大白菘五颗,你家这萝卜这样大哩,也来十个!” “好嘞!” 牛大赶忙装上。 周大娘道: “你家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西红柿这样稀罕的物件儿也种上了!这番薯送我两个成不?我拿去给我家那个小孙子煮了吃!” “您要,我哪有不给的哩?我们家还养了几头猪,只求着您老发发慈悲,过年过节的时候想着牛大一些,那就是我的福气了!”牛大顺嘴道。 “哪能等到过年呐,跟你说实话吧,我们家老爷少爷,过了中秋就要上京了,到时候,江州的这些铺子和桩子都要卖了,我们做奴才的,自然也是要跟着上去的!”,“我啊,别的忙帮不上,你到时候要是想要买一间铺子什么的,我倒是可以帮你张罗张罗!” 买铺子,牛大想过,但谁家县城里的铺子肯卖哩?听了这么个消息,牛大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 “到时候就麻烦姐姐了!” 说着,周大娘就把账结了。 西红柿和辣椒是一个价格,一千文钱的西红柿,加上十八个鸡蛋,送上十个萝卜,算不了什么。 牛大收摊回家了。 小福宝好像知道牛大今天挣了钱似的,小手儿胡乱挥舞着,睁着大大的眼睛,含着笑意,从床上翻了个身,想要从床上爬下来。 钟老婆子上完厕所刚进屋就看见了,赶忙抱起小福宝,道:“哎呦我的小宝贝午睡醒了啊!” “媳妇儿,她娘,我回来了!”牛大道,他一回来就接过小福宝,用胡茬子戳了戳小福宝,“让爹爹闻一闻咱们小福宝身上臭不臭!哈哈” 第21章 和离(一) 牛宝兰也蹒跚着从隔壁屋走来:“爹爹,爹爹!要抱抱,要抱抱!” 牛大笑道:“好,抱我家四丫头!哈哈”,他放下小福宝,伸手把牛宝兰抱了起来,“让爹爹闻一闻,咱家宝兰臭不臭!呀,好臭!” “不臭,不臭!” “大哥,大哥,你在家吗?”门外,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道。 牛大和沈鱼赶忙出来,见是自己三妹妹牛花花,“你怎么回来了?妹夫呢?” “大哥,真是对不起!过年的时候,你还给我送鸡蛋和母鸡,而我拜年都没能来!”牛花花哭着道。 “小妹子,你这是咋了?”沈鱼刚生了牛翠花那会儿,这个三姑子可是没有少给她照顾她,所以过年前,她就让牛大给小姑子送了两版鸡蛋和一只老母鸡过去。 沈鱼的婆婆待沈鱼也是极好的,虽然那会子婆婆也帮着带孩子,但农户人家总是有忙不完的活儿,平常人家的媳妇儿生完孩子三天就下地干活了,可她婆婆却说,女人家就要养好身子,坐好月子。 可婆婆白天要干活,晚上要帮她带孩子,也就免不了叫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子帮忙照顾她了。 牛花花嫁的一户姓黄的小地主家,家里种着五十亩田地,养着两头猪,丈夫是独子,按理儿,日子过得应该是不错的。 可现在,牛花花身上破破烂烂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红红紫紫的,小腿处还流着血,头上碗大一块血疤,可把沈鱼吓得不轻: “快进来,翠花,快去镇上请薛大夫来瞧瞧!” 牛大沉着脸道:“是不是黄家那小子打你了?” “大哥!”牛花花一下就哭了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不仅打我,还…还…还说我要是敢跟他和离,就摔死两个女儿!” 牛大这个妹子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牛大知道那黄家母子对他妹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妹子从来不往家里说,总只说日子还过的去。 牛花花被沈鱼扶进了屋子坐着,牛花花哭道: “他怨我只会生姑娘,给他家带来了晦气,今日赌钱输了,回家便打我!” 牛花花成亲五年,连着生了两个闺女,前年,牛花花说自己不能生儿子,便给那姓黄的纳了一个良妾。 “我给他纳的妾也生了三个闺女,他便说是我惹来的晦气,前几天他说他要纳一个卖唱的做妾,那个卖唱的还怀了身孕,说是个儿子,他把家里三十亩田地都抵押了出去,给那个卖唱赎身”,“昨日他赌钱输了,抵押了家里仅有的二十亩田,便说是我生女儿的缘故,给他带来了晦气!”,“还说我肚子里准是个女娃娃,照着我肚子踩了好几脚,我肚子里三个月大的娃娃,可能也保不住了” 牛花花说道。 “你,你怀娃娃了?”沈氏道。 牛花花点了点头。 钟老婆子赶忙道:“这可不是小事,快先给她止血!”,钟老婆子和沈鱼都生过几次孩子,有些经验。 “梅花,快去给你小姑打一盆热水来!”沈鱼道:“你这孩子,也是个犟种,怎么就过了这两个县的哩!” “是他们家的邻居驾马车送我来的,我想着就这样死了,也干净!”牛花花道。 沈鱼用芦荟和草灰合成,给牛花花止血,“你死了,除了我和你大哥和二弟会难过,那黄家的难道会难过?” 钟老婆子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要是死了,可不正好给你那夫家卖唱的那位腾位子?”,“我要是你,我就得活得好好的!气死他们!” “妈,薛大夫来了!”牛翠花道。 牛大是从老族长家借了马车,快马加鞭的赶去的,薛思淼是镇上有名的医科圣手,主医妇科病和小儿病。 薛思淼被马车颠簸得头晕脑胀的,但一见病人,他也顾不上别的,道: “赶紧!先给她引产!” 钟老婆子和沈鱼,牛翠花,牛大,牛二,一屋子的人跟着忙活,“引下来了,是个男孩儿!” 牛大和牛二一人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刀,就往外面冲,“孩子她爹,干什么去?” 牛大道:“我去宰了那只畜牲!” 牛二道:“嫂子,姓黄的这么对我四姐,我要弄死他!” 兄弟两个当真是一副脾性。 “你们就算宰了他,又有什么样?妹子以后怎么办?妹子的两个女儿又怎么办?我和几个姑娘怎么办?”沈鱼道。 牛二红了眼眶,道:“哥,你别去,我去!” “谁都不许去,我有法子对付他们!”沈鱼道。 薛思淼正准备将孩子处理掉,沈氏道:“薛大夫,慢些,你把这孩子和胎盘给我!” “妹子,你跟嫂子说说,你还愿不愿意跟那姓黄的过?”沈鱼说道:“你要是还想跟那姓黄的过,以后是死是活,都莫要再来进我家门” 牛花花摆了摆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福宝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细看那双眼睛,仿佛还带着些许怒意。 薛思淼将牛大拉到一边轻声道: “你妹子这回伤了身子,她的宫体受到重力踩踏,移了位,但以她现在的情况怕是不好弄”,“以后怕是很难生育” 牛大听了心里恨得不得了。 沈鱼怒道:“他们家不是一心想要儿子嘛?过几天等你身子养好了,咱就把儿子给他送过去!” 钟老婆子道:“真是狗娘养的,亲家妹子,你这命苦,摊上这么个人家,不过你还年轻,现在你大哥条件好了,依我看,就把那两个姑娘要过来养着,和离算了!” 沈鱼道:“对,和离!” 牛二道:“只怕那家未必肯这么轻易的和离!” 沈鱼温声问牛花花:“妹子,你怕不怕坐牢?”,以妻告夫,和离,以下告上,便要坐三年牢。 牛花花摇了摇头:不怕! “行,若是我们赔钱都不能和离,便告他们!孩子你可以放心交给我和你大哥养着!” 牛花花流下了眼泪,点点头。 “好妹子,你且休息休息!养好了身子,咱们就亲自过去!”沈鱼道。 第22章 和离(二) 沈鱼也不帮忙修新房子了,忙着做饭,伺候牛花花坐小月子,养鸡养鸭和做腌菜酸菜。 黄家好几天都没来人。 沈鱼每天都打好几个荷包蛋,放了三勺红糖和蜜饯,又杀了一只老母鸡,把老母鸡的鸡血凝成块儿,准备炖点肉和着给牛花花炖了补血。 牛花花没有力气爬起来,沈鱼便亲自喂她吃,“要吃点东西的,不吃点东西,怎么好去打回来哩!” 沈鱼舀了一勺红糖水。 牛家妹子喝了一口,沈鱼又舀了一个荷包蛋,牛花花张着微弱的小嘴吃了。 钟老婆子抱了小福宝进来,小福宝看见牛花花吃东西,好似很高兴似的,两只手欢舞着朝牛花花扑腾,“这孩子很喜欢小姑哩!” 钟老婆子带着小福宝到床边,小福宝既然趴着床边,慢慢的附上去,吧唧吧唧亲了牛花花两口。 牛花花的眼泪一下汹涌的流了出来,小福宝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小脑袋胡乱蹭着。 “好了好了,福宝啊,我们不要打扰小姑休息了!钟老婆子道。 “妈,灶台上还给小福宝留了荷包蛋哩!”沈鱼道,沈鱼给牛家小姑子喂了早餐,便忙自己的去了。 牛家妹子,被虐待到流产的事儿,成了牛山村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谭氏的大儿媳妇儿劳氏,劳氏为人老实本分,家里家外都是她干活儿。 劳氏的娘家比大谭氏家还要穷,所以劳氏从七八岁上就被送了过来,是大谭氏家的童养媳。 劳氏刚从外头打了猪草回来喂鸡,进门的时候,就听见大谭氏嘲讽道: “这光生蛋,蛋里面没有鸡仔儿的货,就是该这样被踩上两脚!老大家的,你去给我倒杯白开水来!” “诶!”劳氏顺从道。 劳氏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恭敬的说道:“婆婆,喝茶!” “你是死人啦?不知道放点茶叶?你个蠢婆娘,你怎么不蠢死?”大谭氏道。 大牛礼是个怕老婆的。 “可是你说要白开水的!”大谭氏一手扯着劳氏的头发,“你还敢犟嘴!我说过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就算我说过,那我说过的话多了去了!你是猪还是什么?不知道见风使舵啊?” 大谭氏的大儿子牛景泰在隔壁屋里休息,并不出声。 “去把地扫了!”大谭氏道。 “已经扫干净了!” “妈叫你扫,你就再扫一遍呗,犟什么嘴?”隔壁屋里的牛景泰说道。 劳氏没有再说话,默默的把原本就干干净净的地又扫了一遍,她没有反抗的资本,她娘家穷,养不起她一辈子,这个世道不允许女人有反抗的资本。 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 大谭氏得意的走路都得瑟了起来,又说了一遍:“这光生空蛋的货,就该好好折腾折腾她,才会听话!” “你呀,别理你婆婆,也别跟她犟嘴,她说什么,听着就是了,就算她能活到八十岁,也至多三四十年的活头,终究是熬不过你的!”大牛礼道。 劳氏心里有怨气,却不知跟谁说。 牛哑巴的老婆张闵牛方圆的老婆袁氏,老族长大孙子牛景文的老婆黄氏,牛大秀才的老娘张氏,牛小草的母亲夏氏,小谭氏,向氏都陆陆续续的过来看牛家小妹。 沈鱼招呼着她们去了隔壁屋里坐。 “原是不该打扰病人的,你们家也不缺这几个蛋,但是不来也过意不去”张闵摸着沈氏的手,将蛋递给她。 “我刚去摸了小妹的手,这样凉,这天杀的,即便是不能生,发还本家就是,也不该这样虐待人呦!”向金兰道。 “小妹,你要是想和离,跟你黄嫂子我说一声,咱跟你大爷爷好好说说,咱牛家人不是那好欺负的,还跟老娘一个姓,真他娘的晦气,呸!”黄氏跟躺在隔壁屋里的牛小妹说道。 “对,和离,他们家要是敢来闹事儿,咱叫他有来无回!”村子里,打死个上门闹事的犯人,属于自卫。 “人人都是女人生的,他们老婆,老娘,奶奶,家婆,都是女人,世人瞧不起女人,还要从女人肠子里爬出来,可气的是有些女人也瞧不起女人”夏氏道。 沈鱼道:“已经找了状师告了” 牛梅花倒了几杯茶给来探病的人喝,喝了茶之后,众人也都散了。 那青龙县的黄家,现在是闹得不可开交。 黄志高自从把那卖唱的伍燕燕带回家以后,伍燕燕是什么活儿也不干,一天天的就知道哼哼唧唧的唱: “我滴小哥诶,我只能给你看不能给你摸…一摸摸到小妹的脊梁边,越摸我越喜欢…一摸摸到小妹我的臀上边嘞,两个屁,股圆又圆,好比两个大木掀呐…,一,到小妹的小峰边呐,好比那刚出笼的馒头鲜呐” 是楚馆里常唱的艳曲儿,十八,摸。 “老头子,你听听,听听她这唱的是什么东西?下,贱,货,天天勾着我儿子窝在房里不出门!”赵老婆子气得指着东屋骂道。 黄老头听曲儿听得面红耳赤,哪里听见赵婆子说了些什么。 “春燕儿,春燕儿,给你婆婆我倒一碗茶来,顺顺气儿!家里猪也不喂,饭也不做,田也不种,柴也不砍,你窝在家里吃干饭呐?”,“小的使唤不动,我还使唤不动大的了!”赵婆子坐在椅子上,道。 春燕儿原是牛小妹给黄志高纳的一位良妾,为人泼辣,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但她人不坏,从未针对过牛小妹,过去还倒常帮着牛小妹治这个恶婆婆。 “反了你了,还敢叫我给你倒茶?羁磨走了大姐,就来羁磨起我来了,我章春燕儿也不是大姐那样软性子的主儿,大姐是个好性儿的,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章春燕儿戳着腰,跳起来骂道。 章春燕是个不怕被打的主儿:“有本事,你叫你儿子打大姐那样打我,我章春燕儿连你儿子都不怕,我怕你个老骚婆?” 一句老骚婆,气得赵婆子跳起来就动手,“小贱人,狐狸精,光生赔钱货,你还有脸骂人?” 章春燕儿也有把子力气,一下拽着赵老婆子的头发,往死里扯,另一只手摸到自己头上的银簪子,一下就插进了赵老婆子的眼睛里,顿时血流永驻。 第23章 和离(三) “啊”的一声惊叫,赵老婆子后退了两步。 春燕儿掐着腰道:“我跟大姐光生闺女,是你儿子种不好,怨不上老娘!我可不是柔柔弱弱的大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对付你!” 春燕儿虽然是良妾,长得不如卖唱的那位伍燕燕美,但床榻间天生是有些勾男人的技术的,哄得那黄志高是不敢对她大吼一句。 “你不过是我家买来的妾,有什么可得意的,老大,你快快将这个烂货给我发卖了!” 赵婆子捂着冒血的眼睛骂道。 黄老头子眼中闪着些许精光,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还不快去用布把眼睛包着!” 戳瞎了眼睛,只用布包着。 “我,我要去看大夫!”赵婆子道。 黄老头子说道:“看什么大夫?看大夫不要钱呐!你个败家婆娘,自己拿布洗洗,擦点草灰得了!你要是敢去看大夫,我打断你的腿!” 赵老婆子也没了吆五喝六的气势。 她的儿子黄志高,至始至终都对外面的事充耳不闻,只顾着辛劳的在伍燕燕身上耕耘。 伍燕燕,长得很是动人。 赵婆子被戳瞎了一只眼,在家里疼得哎呦呦直叫唤,章春燕儿在屋子外头掐着腰直骂: “死老婆子,你叫魂叫,还不快去做饭,大姐不在,我可不做饭!你要死,现在就死!趁着你儿子还没把你棺材本儿给输掉,我要是你,现在就找棵树吊死在那儿!省得以后死了没人埋!” 赵老婆子听见老二的话,就吓得发抖,她怕被章春燕儿又戳瞎一只眼睛,颤抖着声音道: “老头子,咱还是把老大接回来吧!” 黄老头子道:“嗯!” 他儿子的艳福不错,三个媳妇,都是漂亮的,正室媳妇也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纳的良妾虽然不是什么十分貌美,但也是自有一股子动人的韵态。 新勾来的那个小妖精就更不用说,那小身段,走起路来是摇曳生姿,犹如弱柳扶风,天生一股子浪劲儿。 沈鱼在白面粉里和了鸡蛋,放了些香葱和细盐,两大盆子的面粉,刚煎了一个面饼,牛二就拿了起来,还有些烫手,他连忙吹了吹手: “小福宝,二叔吹了再给你吃呀!” 再过三个月小福宝就一岁了,现在的小福宝已经开始长牙齿了,小葱面饼香飘飘的。 小福宝轻轻咬了一口,在小嘴里嚼了嚼,“二…叔” 牛二揉了揉耳朵,他好像听见小福宝说话了:“嫂子,嫂子,我好像听见小福宝说话了!她叫我哩” 沈氏以为他说胡话,便笑道:“她还小,哪里会说话?” 牛二道:“嫂子她是真的说话了,不信你听,小福宝,叫二叔!叫二叔!” 偏偏,小福宝就不配合,耷拉个脑袋,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什么也不说。 牛二摸了摸后脑勺:“难道真是我听错了?可是小福宝真的说话了呀!” 沈鱼叮嘱道:“二弟啊,面饼可不能给小福宝吃多了,她会闹肚子的!”,她打了一碗鸡蛋,蒸了。 牛二吃了面饼,就跟着牛大去前面建房子去了。 钟老婆子抱过小福宝,一口一口的喂小福宝:“小福宝啊,叫家婆!” “婆!” “呀,这孩子刚才好像叫人了!”钟老婆子跟沈自山说道。 沈自山正抱着一岁多的牛宝兰骑马马,闻言探过头来,道:“那你叫她叫声家公试试!” “翁”小福宝对公字发音不怎么准。 “老头子,你看,咱小福宝是真会叫人了!宝珠,梅花,你们过来!”钟老婆子高兴的说道。 牛梅花和牛宝珠放下手中的木马车,跑了过来,牛宝珠歪着脑袋看着自家五妹妹,道:“叫姐姐!叫姐姐!” “鸡鸡” 牛梅花高兴的跑去猪笼里,拉着沈鱼的手道:“妈,妹妹真的会说话了!不信你过来!” 沈鱼有些半信半疑,走了过去,拉着小福宝软肉肉的手道:“叫妈妈!妈妈!” “么么” 虽然小福宝发音不准,但沈鱼还是激动得哭了起来:“诶,我的亲闺女儿!” 经过六七天的修养,牛小妹的精神也好了些,她从钟老婆子手上接小福宝,道:“亲家妈妈,你抱了那些日子,想是手酸了,我抱会儿吧!” “好!” “叫小姑!小姑!”牛小妹道。 小福宝张了张嘴,啊啊伊伊的。 沈氏笑道:“这孩子虽然学话早,但是刚会说话,哪里就会那么多了?小妹啊,你还是歇着些,你这身子可累不得!” “这是牛大家吗?”门外,一个年轻俊朗的后生问道。 牛大和牛二抬头看了那后生一眼道:“是小薛大夫啊!二弟,快招呼小薛大夫进去坐坐!” 薛思淼的儿子薛怀民虽然认识牛大,但从未来过,不免要多问一句。 他一进门,沈鱼便道:“是小薛大夫啊,快请进来!梅花,给薛叔叔倒杯茶来!” 薛怀民道: “我爹今日为另一位重症客人看枕,不能亲自前来,便叫我接手你家小姑子的病了!大致情况我也从我爹那儿了解了!” 薛怀民喝了茶,牛梅花便领着薛怀民去了牛小妹睡的地方,周围正用围帐围着,牛小妹刚要起身,薛怀民道: “不用起身,就这样看也可以!” 牛小妹伸出满是刀疤藤条的手臂,薛怀民惊了一惊,但这些刀疤藤条造成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而且颜色深浅不一。 薛怀民心中也大致了解了些情况,没有多问,只用手帕盖住手腕,他的手搭在手帕上,“身子还有些虚,气血不调,但问题不大!我再看看你的其他部位,可否方便?” “那,那就麻烦小薛大夫了!”牛小妹道。 薛怀民撩开围帐看见床上的女子的那刹那,有片刻失神,“小薛大夫,薛大夫!”牛小妹唤了几声,才把薛怀民从失神中拉回来。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遂弯腰,隔着衣物在牛小妹肚子上按了几下,“还是有些脱垂,你每天需要好好休息,但也要适当起身,保持肠胃通畅,你要多吃蔬菜,我给你开了些补血的药物,而且你的脱垂情况比较严重” “我每天除了会为你针灸以外,还会采用子宫推拿,如此小半年,应该可以恢复,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 牛小妹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岂不是每天都要麻烦小薛大夫亲自前来?” “无妨,医者仁心,而且你出了小月子,可以来我药堂里看病!”薛怀民道。 第24章 和离(四) 薛怀民替牛小妹又是针灸,又是推拿按摩的,弄了好几个时辰,等做完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沈鱼做了两桌子好菜,道:“今儿薛大夫就在我家里吃饭吧!” 她话音刚落,薛怀民正要拒绝,就听外面一阵尖锐的声音道:“呦,亲家哥哥在起房子呀!” 牛小妹听见这个声音,就忍不住害怕的往里缩,沈鱼虽然不怎么去黄家,但是会叫亲家的,她们家可没几户。 她便大步走了出去。 牛大和牛二见赵婆子用粗布条盖着一边眼睛,布条上还染着血迹,顿时心里舒服了不少。 “亲家,亲家,我们呀,是专门来接花花的!”赵婆子本来来的时候还有些趾高气扬的,但看见牛家正在起房子,那院子大得呦,赵婆子一下就坚定了,她一定要伏小做低,把这个正室媳妇接回去。 以后,她哥哥必定少不了要补贴她的。 为了把牛小妹接回去,她还专门带了两个孙女来,为了让儿媳妇心软,她还特意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连着给小孙女洗了十几个冷水澡,把她冻得发烧。 孩子,就是女人的软肋。 只要她拿着孩子做要挟,就不怕儿媳妇不就范。 “这两孩子没了亲娘管着,昨天晚上跟人玩儿,叫人给欺负了去,说她们是没娘的野孩子!”赵婆子一边说着,还哭了起来: “我也是心疼这两孩子!我一个老婆子,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带姑娘!” 赵婆子哭得那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我家妹子嫁到你们家,就因为吃饭的时候,夹了一筷子她自己炒的蛋,你们就吵起来,还拿椅子打她!现在你叫接就接?” 牛大道。 赵婆子满面讨好,道: “亲家,我就一个儿子,就她一个儿媳妇,我疼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打她哩!” 黄志高道:“我可没打过她,是她自己睡觉不安分,从床上摔下来的!” 牛二气道:“说的什么混账话?你娘睡觉能把自己摔断手?我姐姐今儿是跟你们黄家离定了!” 赵氏见牛家人不让他们进去,便暗暗掐了一把大孙女,四岁的黄贱丫一下就哭了起来:“哇!娘亲,娘亲!” 黄二丫也还发着烧,哼哼唧唧的,连哭都没力气哭。 “花花,你就看在孩子份上,回来吧!而且,我们家待你一向比亲生女儿还要好,你在我们家比你在你娘家的日子还要好过!你怎么就舍得抛夫弃女,那样狠心呢!” 赵婆子淌眼抹泪的,好像每天被婆婆骂,被老公打,被踩掉了三个月孩子的人是她。 黄老头子也说话了:“这哪家的婆媳不吵架?哪家的夫妻不打架?就为这么点子小事儿,就跑回娘家来,像什么话!” 沈鱼道:“我们也不想与你们多说,我们两家和离!” 赵氏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被十几个牛山村的壮汉团团围住,正修房子的工匠也把牛山村村口堵住了。 赵氏赶忙爬起来,将两个女娃娃抱紧:“干啥?干啥?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是不是?”,“我跟你们讲,想和离没门儿!要么休妻,要么咱们上衙门公堂!” “大媳妇,老实说,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所以非得和离?要是没人,你不可能要和离的!”,“上了衙门,即使不赔钱,不打板子,你也得待几年不是?你个女人家家的,这辈子可就毁了!” “你嫂子到底不是亲骨肉,哪里会真心替你想哩!大媳妇,你今儿跟我回去,只要你回去,好好伺候伺候我们,给志高跪着道个歉,我们还是会原谅你的!我保证拿你当亲闺女待” 赵婆子挺着腰,一脸得意道。 牛小妹颤颤巍巍的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墙走,钟老婆子见了,赶忙扶着她道:“亲家妹子,你怎么起来了?” 牛小妹嘶声竭力道:“呸,你拿我当亲闺女?你是拿我当亲闺女骂,当亲闺女打!”,“即使坐三年牢,也比在你们家被折磨好!” “成,牛花花,我家这样给你伏小做低,你都要抛家弃女,你可别后悔!到时候求着我们,我们黄家可都不会要你的,你一个嫁过人,生过两个孩子,还被踩过肚子的女人,怕是早不能生了,你就算是再嫁,我也会跟人说,你不能再生!被我儿子操烂了的烂货,搅黄了你的婚事!” “啪”的一声响,“你说谁是烂货?”沈鱼重重的一巴掌打到赵婆子脸上。 “怎么还打人哩?你们娘家人怎的这么不讲道理?为了一点子小事儿,就窜导着妹子和离!哪有娘家人跟你们这样劝离不劝和的?” 一向好脾气的沈鱼也被气笑了:“小事儿?” 她转身拿了一个盒子,从里面丢了一个东西出来,血迹已经干枯在上面,赵婆子捡起那团东西,道: “这是什么东西?” 沈鱼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说的小事儿,本来想妹子身子好些了,亲自给你们送去的,你们既然亲自来了,我们倒也省了跑一趟!”,“这…可是你们的好大孙,是个男胎!被你的好儿子踩下来的!” 赵婆子和黄老头只觉得晴天霹雳。 赵婆子顿时就哭天抢地的,赖在地上撒泼打滚:“哎呦,我的大孙子!我的大孙子!” 黄老头子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的孙子!我的孙子!” 黄志高也面色通红,不过他是气的,指着里屋骂道: “你个没用的蠢婆娘,连个孩子都护不住,我踩你肚子,你就不知道护着些啊!看你回去,老子不打死你!” “你们家害死了我的大孙子,还我大孙子!”赵婆子躺在地上打滚,“了不得了,牛大家欺负人了,害死了我大孙子!要拆散我儿子和儿媳妇啊!枉我们对她那么好啊!”,“儿媳妇和娘家人欺负婆婆了!” 牛山村顿时被围满了人。 牛老族长的大孙子牛景文道:“你们这家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想来我们牛山村撒泼,可没那么容易!” 薛怀民正听到这里,便出门道:“牛家大哥,沈大娘子,你们要是想上公堂,我可以帮一帮忙,我有个至交好友,在衙门里任主薄一职” “只要上告和离,告他个殴打他人之罪,保他半辈子都别出来” 主簿? 赵婆子在青龙县虽薄有家产,但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里正这样的人物,衙门里的官儿,那可得多大啊! 赵婆子和黄老头一下子愣住了。 刚才那没了大孙子的悲伤,仿佛突然就没了一般。 第25章 和离(五) 牛大见他们当着自家人的面都这样不讲道理,开口叫小妹子下跪,闭口要打死的,可知小妹妹在婆家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知道,原先自己家穷,小妹的婆婆颇有些瞧不起人,怕拖累了小妹,所以她嫁人几年以来,牛大从未在牛小妹家吃过一顿饭,他以为这样小妹日子就好过些。 “要么和离,要么上公堂!” 牛大道。 “对,和离!”牛二道。 “和离,你们得赔我们十贯钱,而且不许再见孩子,贱丫和二丫是我们老黄家的种!”赵婆子还想最后拿捏牛小妹一把。 牛景文道:“跟他们瞎掰扯什么?依我看去公堂正合适!你们去堂上掰扯掰扯!” 李四道:“牛老板,我看你们去公堂上最好了,我们都知道花花是个好姑娘,她要损名声也是损不了的!” 薛怀民在牛大耳边用赵婆子恰巧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我看你们去公堂正合适,告他一个殴打他人之罪,放心,咱托些关系,牛家妹子最多也就在里头关一个月,而那黄志高可要在里面关几年” “而且我听说衙门里打板子的都是有手艺的,只要牛大哥你使些钱给他们打酒喝,不出五十板子便就会要了人命!” 赵婆子竖着耳朵听见,吓得不轻: “我们不上公堂,不上公堂!” “和…和离!” 沈鱼道:“大丫和二丫得归我们牛家!小妹的嫁妆也得还回来!” “好好好!归你们家,归你们家!不过这嫁妆,这早就没了!” 反正也是两个不值钱的赔了钱货,给了也就给了!可牛花花的十贯钱的嫁妆早就花没了,她上哪儿给找去? “嫁妆就算了,先把和离书签了!” 他们早就准备了和离书。 黄志高心中有气,但架不住赵婆子一直催他签,“臭小子,你快签啊!你还真想上衙门去啊?人家有后台的,你斗得过吗?” 黄志高签了和离书,一共三份,一份在黄家,一份在牛小妹的娘家,还有一份在牛小妹手上。 老族长这时过来,道: “从此以后,我们牛家闺女和你黄家各娶各嫁,毫不相干,明日我便会亲自与你们黄家族长交涉!” 黄家人灰头土脸的走了。 牛宝珠跑到薛怀民面前,一脸天真的问道:“大夫叔叔,大夫叔叔,你真的认识主簿大人吗?” 薛怀民笑道:“叔叔吓他们的!” 牛二,牛大和沈鱼都笑了,牛二道: “那你是骗他们的?” 薛怀民笑道:“对付非常之人,用非常之法!” 窝在沈自山怀里的小福宝好似很高兴似的,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嘿嘿嘿!” 突然,“轰隆”一声,打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天雷,沈鱼扶着牛小妹的手都吓得一抖: “我滴个乖乖,好大的雷!这青天白日的,怎么打起怪雷来了?”,外面正是晴空万里,没有一点儿丝毫变天的迹象。 “小薛大夫,麻烦你,再给黄二丫头看看,而且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你也该饿了,我把饭菜热一热,进去一块儿吃个饭吧!”沈鱼道。 薛怀民确实很饿了,便没有拒绝,而且,刚才黄家人把这两个女娃娃也交给了牛家,小的那个,还生着病哩! 菜有些凉了,沈鱼拿去灶台上又热了热,工匠们那桌早就已经吃完去上工了。 小福宝有些自来熟的张开双臂,往薛怀民怀里靠了靠,薛怀民笑了:“牛大哥,家小家伙不认生呐!” “她是不认生哩”牛大吞了饭道。 沈大娘子做饭的手艺不错。 薛怀民吃了两大碗饭,天色渐渐黑了。 牛翠花摇着扇子说道:“妈,这天儿也太热了,咱们晚上把竹床搬出去在树底下纳凉吧!” 牛山村九组门口,有一棵百年的大榕树,天热的时候,全组的十几户人家都喜欢把家里的竹床搬到那里去纳凉。 几十个人,在那儿有说有笑的,十分的欢快,牛梅花道:“姐姐,我听说大户人家都有冰镇的杨梅汁儿喝,要是咱们也有就好了!” 牛大把竹床搬了去榕树底下,牛二搬了个大西瓜过去,切了和小组里的人一块儿吃。 大蒲扇轻轻的摇曳着,天儿微微刮着风,但那也风是热的,牛老族长热得受不了: “这天儿也太热了!也是怪了,这么热的天,咱家里那是有成千上万的蚊子,可这儿,硬是一只蚊子都没有!要是凉快些就好了!” 七月初的日子,正是烈日炎炎。 牛翠花道:“是啊,曾爷爷,要是凉风就好了!” 小福宝似乎听懂了一般,拍着小手,呵呵呵的笑:“风” 突然,起了一阵凉风,吹得人一阵舒爽,牛宝珠正吃着西瓜,“妈,好凉快的风啊!” 阵阵凉风摩挲着百年榕树的叶子,使得风更加大了,吹得人面色舒爽,沈氏连忙抱着小福宝回家: “孩子她爹,外面起了好凉快的风,你出去解解凉吧!我照顾小妹!我身上啊,已经让风吹得凉飕飕的了!” 牛大正在屋里热得受不了,拿着大蒲扇子扇风,牛小妹道:“大哥,你出去凉快凉快吧!” 牛大道:“那成”,然后抱着小福宝出来了。 沈鱼开了一扇窗户道:“不通风可不行,好好的人热也热死了!”,她倒了杯白开水冷着,又给牛小妹擦了擦汗。 然后抱着黄家二丫头,摸了摸小孩的额头,露出笑容:“总算是好些了,就是还是有一点烧,再喝两贴药,就差不多了!” 牛小妹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嫂子,真是辛苦你了!” “大家都是女人,理应守望相助”沈鱼道:“你就好好养着身子!” “这是牛大家不?”门外,突然有人问道,沈鱼应道:“是哩”,她赶忙走出来,便见几人驾着牛车,驮着好十几车的谷子来了。 “是夫人呐!”十几人下车道:“我们是那八十亩田地的租户,今年田里收成好,亩产可有一千斤哩,地主家发财!” 租子是地主七,佃农三。 租户是四户人家。 八十亩田,便有五万六千斤谷子,他们进来的时候,村里人都看见了,所以牛大他们很快就跟了上来。 沈鱼道:“你们从七八里远的地方来,这大热天的,想必十分渴了,先坐着喝杯茶,我切个瓜你们吃!” “可不敢!不敢!小民卸了谷子,就要赶回去的!”佃农道,他们都是家中没有田地,或是田地稀少的穷苦人家,以往的地主都是八二分账,七三分,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哪里被主家这样客气尊重过。 沈鱼还是切了一个大西瓜,招待了佃农们。 第26章 死了 牛二摸着放在旧屋里的几百袋粮食,剥了几颗大米,有些不敢置信:“嫂子,这米奶白奶白的,又饱满,这样的米,竟然是咱家的粮食!” 沈自山也看了几粒谷子,剥开,放在嘴里嚼了嚼:“女婿,你这是买的什么种?长出这样好的米来?” 牛大摸了摸后脑勺,不明所以:“卖秧苗的说,就是小米种子的”,可这分明不是小米。 牛大家收了不少租子的事,就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族长大孙子牛景文的老婆黄氏一大早就坐在沈氏家里,她忙喝了一口白开水,道: “沈家大娘子,我跟你们说一件怪事儿!” 牛翠花和牛梅花都竖着耳朵听着,沈氏道: “什么事儿?” “你们还记得前天那道怪雷不?”黄氏为人虽不错,但是个嘴毒又八卦的,“昨天下午,那黄家人来闹过以后,回去的时候,那黄志高叫那怪雷给劈死了!” 沈鱼惊得愣了愣:“真有这样的奇事儿?” 黄氏又喝了一口水,道:“这还不算,照我说,就应该把那一家人都劈死才对!那黄家老头也差点被雷劈着,他从那堤坝上滚了下去,把两条腿给摔断了!这可是报应不是?” 黄氏道:“这可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叫他们老来丧子!他那个卖唱的妾室,连哄骗带威胁的哄那老婆子和黄老头,说是有了身孕,把家里唯一的地契和赵婆子的金银首饰都给了她”,“结果,今儿早上就不见了人影儿!” “那先前纳的那个妾室,叫什么燕儿的,带着三个女娃娃,今儿也跑了!” “黄志高是赵婆子和黄老头的独生儿子,如今死了,家里的地契和钱财都叫那个卖唱的给拐了,连个丧葬费都没有!赵婆子又瞎了一只眼睛,黄老头摔断了两条腿” “我家爷爷昨天早上去跟那黄家族长交涉的时候,听黄家人说的!今天到家,就跟家里人说了,这可假不了,就连他们那边的人都说是报应哩!听得我心里好生畅快!” 牛老族长的大孙媳妇儿黄氏是个爽快人儿。 沈鱼也不是什么菩萨,听了心里自然高兴,最狠莫过老来丧子,死的还是独生儿子,“她大婶子,吃一截西瓜!” 黄氏吃了西瓜:“你们家这西瓜可真是甜,就是天太热了些,要是能镇上一镇,就好了!” 冰,那可是贵物。 黄氏吃了西瓜就走了。 家里的新房子一个月前就建好了,漆了一个月也漆好了,只等过了三个月,新房子的漆味散了,就搬进去。 学堂也在六月就建好了,只是正遇上炎热的夏天,所以定在九月入学,也办了女子班。 五间教室,一间饭堂,还有两间是供从远处请来的老师起窝用的,四间教室里有四五个村的学生。 加起来差不多一两百个学生,却只有五个女孩子,男女分两边各坐各方,用帘子和半人高的门槛隔着。 牛家宅基地上的新房子总共十间新房,还围了一个院子,前后圈了长宽两里地的范围,不够的地方还跟向家买了半里地。 钟老婆子看见这大红的两进院子,不免有些激动: “我老婆子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六丫头过上这样好的日子,我悬着的这颗心呐,可算是放下了!”钟老婆子看着建成的房子,两笼子的猪,还有后面一片片的菜地和果树林子,激动得老泪纵横。 钟老婆子今年六十有五,四十岁上才生了沈氏,人人都笑她是老蚌生珠,她最操心的就是她这六丫头的日子过得不好。 六丫头婆母死得早,生牛宝珠和牛宝兰那会儿,什么吃得都没有,她从家里带了几只老母鸡,几版鸡蛋来住过一段时间,照顾沈鱼的月子。 那时候牛大家是这里漏风,那里漏雨的,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呦!女婿牛大虽然勤快,四处补屋补瓦,但若是光顾着修修捡捡,也免不了缺吃少喝,有时候哪能都顾及到哩? 好在,女婿那时候穷是穷了点,但从没嫌弃闺女都生的女儿,吃得穿的都是先紧着闺女来的。 穷人家哪有想过大富大贵哩,只想着日子吃饱喝足了,也就心满意足了。 “六丫头,你们家的房子也建得差不多了,春种也过了,没那么忙了,我呀,得跟你爹回去了” 沈自山老两口有四个儿子,最小的孙子已经七岁,不需要钟老婆子带了,所以才有空来帮女儿看孩子,不然也是来不了的。 牛大赶紧从钱匣子里拿出六贯钱,道:“二老把这钱拿着,也省得嫂子们心里有嫌隙” 沈鱼拿着尺子过来,道:“我再给你们量一量,冬月初四,爹爹生辰,给你们再做一身新衣服!” 沈自山和钟老婆子没有拒绝。 小福宝把玩着钟老婆子花白的头发,“婆婆,八九”,小奶娃子的眼里续着泪水,“八九,八九” 虽然小福宝的发音有些不准确,但钟老婆子还是听懂了,含着泪水,摸了摸小福宝的小脑袋,道: “婆婆有自己家的,有儿子儿媳妇,哪能一直在这儿哩?” “婆婆,不走嘛,不走嘛!”一岁半的牛宝兰和三岁多的牛宝珠拉着钟老婆子的衣角,哭道。 “婆婆迟早得回自己家的!” 牛大雇了一辆马车,亲自送岳父母归家,尽管心里有些舍不得岳父岳母,但他知道,迟早是得回去的。 沈鱼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妈,过了中秋再走不行嘛?” 钟老婆子淌眼抹泪的说道:“中秋就不必过了,家里的收成也得帮衬着点儿!” 沈鱼捆了十匹提花料子的好布,叫牛大雇的马车,并着一块儿送过去。 小福宝儿许是知道钟老婆子走了,心里难过,都不精神了,这天儿好似也印着她的心情似的,乌云密布,沉沉的。 “妹子,咱们重新给两个丫头取名字吧!那贱丫盼弟的,也太难听了!”黄家二丫头叫黄盼弟。 “可,取什么名字好哩!”牛小妹道,“要不叫黄桂花” 沈鱼一下笑了起来,她这姑子取名的方式可是跟她大哥一模一样,便道:“可别什么花不花的了” “我看,大的就叫可儿,小的就叫巧儿,随咱们姓,不姓黄!”,“巧儿体弱,凡事都从这个巧字上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都离不开这个巧字” 随了牛家姓牛。 “我看挺好,还得是嫂子!”牛小妹早已经出了月子,家里里里外外的活儿虽然不用她帮忙,但她自钟老婆子走了以后,便主动帮着带小福宝和牛宝兰。 “舅母,我有新的名字了是不是?牛可儿,牛可儿!好听!舅母,我喜欢你取的名字!”牛可儿拍着手道。 四岁多的牛可儿管牛翠花和牛梅花叫表姐,管牛宝珠,牛宝兰和小福宝叫表妹。 两岁多的牛巧儿只管牛宝兰和小福宝叫表妹。 第28章 买铺子 “孩子她妈,咱们铺子买在县城里,你说除了开粮铺,另一间铺子干点什么好哩?不如,开家饭馆儿?”牛大道。 牛大买的那两间铺子是贾大富人原先安置在县城里的铺子,县城里的铺子十分昂贵,一间铺子就得一百五十两,还不包括装修,买铺子的钱并不够,牛大找老族长和牛小草,小谭氏家借了差不多百来两银子,才盘下两间铺子。 沈鱼道:“开饭馆儿?” 沈鱼虽然穷了二十多年,未出嫁前也是跟着娘家大嫂子蔡氏做过一些生意的,但那都是摆摊面儿卖布的生意,从未开过什么铺子。 “这会有人吃嘛?人人不都是在家里吃饭嘛?谁会有那个闲钱下馆子啊?”沈鱼有些不敢置信道,她从前在湘州的小镇上卖布,也没见几个人在镇上的饭馆里吃东西。 “不试试怎么知道哩?而且,县城里的人可跟咱们不一样,人在外头哪能不吃东西哩?咱有这门做好饭好菜的手艺,从前窝家里,是要照顾家小,现在小妹在家帮忙看着”,“咱不如出去闯闯!” 牛大道。 牛小妹抱着小福宝,手里牵着牛宝兰笑着说道:“是啊嫂子,家里有我照看着,你就放心跟着大哥去县城里闯一闯” 沈鱼皱着眉道:“可,可儿,巧儿,宝兰和福宝年纪都那样小,小妹一个人照顾四个,照顾得过来嘛?” 牛大道:“再找个人照顾就是了” 沈鱼想了一圈儿,道:“我看也不用找别人,就找向大婶儿,向大婶儿照顾过五个孩子,而且她那五个孩子从未生过病,想来带孩子是有两把刷子的” 向金兰喜欢带孩子。 向金兰有过带五个孩子的经验,她是改嫁来的,出阁之前带自己弟弟,嫁人以后跟前面的丈夫生了两个儿子,前面的丈夫郑柰子酗酒,打人,向金兰带着两个儿子跑了。 后来前夫另娶以后,向金兰改嫁到牛山村,牛寿对她和两个孩子极好,哪怕生了两儿一女,也对向金兰和继子极好。 但好人不长命。 牛寿年纪轻轻就死了。 五个孩子在没钱看病的情况下,一个也没夭折,可见向氏是有两把刷子的。 大儿子郑司今年二十三了,还没有媒人肯来说亲,向氏心里也是很着急的。 二儿子今年也二十二了。 三儿子牛向国十七了,都过了念书的年龄。 老四是个姑娘,牛长安十五了。 老五牛平安今年十三,因为家里穷,兄弟几个除了郑司上过四年学,认识几个字以外,其他都不识字。 所以向金兰心里急。 郑司识字,在一家店里当报菜的店小二,一家人卖草鞋,草鞋两文钱三双,夏季时尚能卖点钱,到了冬天,几乎没钱可说。 即使把自己卖进大宅院里,也有许多宅院不买人的,所以向金兰才抓准了这带孩子的机会,挣个五百文。 她也很喜欢孩子。 家里的活儿有牛翠花和牛二抽空帮忙干着。 牛家家里的老牛这几天连草也不吃了,牛大让这个从小陪到大的好伙伴在最后一年的时光里好好颐养天年。 牛大蹲下来摸着老牛的牛角,含泪道:“儿时我就骑在你的背上玩耍,我今年多大,你就伴了我多久,一晃眼快三十年了” 小福宝不理解爹爹为什么哭了,但不想看见爹爹难过,肉嘟嘟的小手擦着牛大的眼泪: “爹…爹,不乎,不乎,牛牛…妈了,有爹爹”她是想说,把牛埋了,会保佑爹爹,但是发音不准。 小福宝也摸了摸垂死的老牛。 然后选了一个地方,“爹爹,买呕三”埋后山。 一般耕牛老死以后,主人家即便再舍不得,为了生计也会向官府申报,宰杀耕牛,牛肉十分昂贵,几乎是肉价的十倍。 他常听说,宰牛的时候,有些牛会流眼泪,那种任人宰割的痛苦老牛是能感知到的。 牛大如今不需要为生计所迫,更不贪图那一二百两银钱,他在后山挖了一个坑,只等老牛死了,便让它入土。 他本来想就地埋了。 小福宝脆生生的说道:“爹爹,呕三” 牛翠花道:“爹爹,小福宝应该是希望把老牛埋后山,我觉得也有道理,这牛棚以后还要养小牛的,惊扰了老牛不好” 这么一提点,牛大便如醍醐灌顶,“可是牛这么重,如何能抬上去?” “大哥,我们可以找人帮忙!找哑巴大哥帮忙!”牛小妹说道。 老牛死了。 牛山村后山有一块地方是牛大家的祖坟,祖坟中有一块地方比较偏远,且荒废的地方,那里布满荆棘,堆了许多岩石。 先人和牛自然是不能埋在一块儿的,所以牛大和牛二兄弟两个把那块布满荆棘的地方处理干净了。 牛大把岩石通通挪开,两兄弟在那里挖洞,牛大突然停手,弯腰道:“二弟,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大哥,这好像是一个箱子”牛二扒开灰道,牛大又挖了几下,果真是一个箱子,大约一尺长,十公分高。 箱子埋得并不深,显然是被落下的岩石砸下去的,牛大和牛二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打开,两人一时惊愣在原地。 牛二道:“大哥,银子,这是银子!” 牛大道:“等会儿先走小路回家”通往牛大家的小路多荆棘,所以牛大和牛二一开始是走大路上来的。 兄弟二人把宝箱抬回家,沈氏正在家里织布,忙停了手中的活计,上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衣服都挂破了?这咋弄来这大个箱子哩?” 沈鱼指着宝箱问道。 牛二打开宝箱。 牛小妹惊呼出声:“大哥,二弟,这咋”,牛二连忙捂住牛小妹的嘴,道:“四姐,你小声些!” 牛大道:“这是我们从准备埋老牛的地方挖出来的!我先去叫人来把老牛抬上板车,等人走了,你跟小妹,翠花在家里数数” 沈鱼赶紧往外瞅了瞅,大院子的门是关着的,然后她将宝箱藏在床下。 牛大和牛二,还有沈氏和牛翠花,牛哑巴,一块儿先把老牛抬上牛大的板车。 三个汉子把老牛拉上山埋了。 落冢的时候,边上原本有些松动的岩石落了几块下来,牛大带着几人往后退了一二十米。 “轰隆” 岩石既然垮了。 第27章 日子越来越好了 家里不再建新房子了,牛翠花在摊位上挂上两文钱一尺,十尺送一尺的牌子,引得不少纷纷来买。 只是开春以后,有些穷苦人家舍不得再置办新衣,布匹一时间没有去年卖得好,去年卖光了还有预订的,今年却没有。 天热的时候便更加没有了。 牛翠花每天都剩了三匹单衣粗布回家。 牛翠花道:“妈,咱家的布剩了哩!” “剩的就剩了,去年只置办了冬衣,春衣和夏衣确是没有置办的,有多的布匹倒也不慌!” “来,妈给你们量量!”沈鱼给七个姑娘量了身量,“小妹,我也给你量量!” 牛小妹正抱着小福宝,道:“嫂子,不用了,我也不出门,就这两件衣裳够了!你还是留着给你和大哥,小弟做吧!” “不出门,难道就不穿衣裳了不成?再说了,你每天还要去医馆里,找小薛大夫看病,穿好一点,你大哥脸上也好看不是?”,“你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不打扮打扮怎么行哩!” 牛家小妹,今年正二十。 牛小妹听了这话,也不好再反驳,她虽然舍不得自己吃穿,但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那谢谢嫂子了!” “咱牛家的姑娘,大的小的都得漂漂亮亮的,小妹你本身就长得漂亮,明儿中秋,嫂子与你上街在街上挑两盒胭脂来!” “胭脂,那得多贵啊!我也不懂抹那个!” “不懂可以学,嫂子也正想学学哩!花儿一样的年纪,现在又不缺吃少穿的” 沈鱼把每天剩下的布匹做成春衣和夏衣,每人春衣四件,夏衣四件,秋衣和冬衣则是买的提花布料子的布匹做的。 沈鱼做衣服的手艺和做腌菜的手艺都不错,牛翠花和牛二帮着家里喂猪喂鸡,喂鹅之后,再吃沈氏做的早饭。 沈鱼把做了一个月的十几坛子腌咸菜和酸菜拿出来晾干,然后就着蒸的白面馍馍给一家人吃。 “嫂子,你做的腌菜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吃!我吃过别人做的,都不如你做的!”牛二道。 沈鱼只当他是嘴甜,笑了笑,没说话,农户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这个。 牛大一直都知道自家媳妇儿做的腌菜比别人家做的都要好吃一些,也就见怪不怪了。 “家里的粮食交了税以后还剩四万多斤,实在是吃不完,低价卖给了别人,又怪可惜的,孩子她爹,你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吧?” 五十斤为一担,四万多斤也就是八千石,足够开一家粮铺了。 牛大这段时间虽然忙,但他可没忘记,一个多月前,贾大富人家的管事周大娘可是说了贾大富人准备卖掉江州的铺子,举家迁入京城的事儿。 “一个半月以前,听贾大富人家的管事周大娘说,贾大富人准备变卖铺子,举家迁去京城,我去嘻和嘻和,看看这事儿有没有戏!” 牛大拿了一个大背篓在里头放了七八个西瓜和一篮子辣椒,十来斤猪肉,和一袋大米,驾着新买的半大的牛和车准备去镇上。 沈鱼笑道:“那成” 牛家的西瓜卖得还不错,但毕竟产量少,牛大心里想着买下一个铺子,可以卖一些粮食。 牛二吃了饭,便将之前煮着的猪食弄了起来,七月初时,牛大买了一辆手工风车和一辆碾米机,秋收农耕时节,牛家村的人都需要挑上稻子,前往十几里的地方去碾米,就算是族长和牛小草家也不例外。 牛大碾米不收他们的钱,只收一千斤稻谷的糠,抵上碾米的工费,市面上的糠得一文钱五十斤,一千斤糠得二十文。 家里没有养猪的,自然是用不上这么多糠,便将糠抵了工钱,个别养猪的人家给二十文钱,把糠带回去喂猪。 所以,家里再也不需要在外面买糠米回来喂猪了,牛二看着家里壮壮实实的十多只猪,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小福宝像一只滑溜溜的小泥鳅,趁着众人不留神,从床上溜了下来,扶着床,一步一步的走着。 “妈妈,大姐姐,二姐姐,姑姑你们快来看呀,小福宝会走了”牛宝珠嚷嚷道。 沈鱼闻言,放下手中还没洗完的碗,牛翠花听见,赶忙放下手中装着鸡蛋和鹅蛋盆子。 牛小妹也放下手中没洗完的小娃娃们的衣服,跑了过来。 六个小姐姐都瞅着蹒跚走步的小福宝,沈氏激动的说道:“咱们小福宝会走路了!” “小福宝,快到姑姑这儿来!”牛小妹紧紧盯着蹒跚学步的小福宝,说道。 牛翠花心眼子提得厉害:“妈,福宝要是摔了怎么办呀?”,她两只眼睛是一刻也不敢挪动。 小福宝沿着床边走了两步,便撒开手立在那儿,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几步,也许是走得太快了些,走了几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地板虽然是石板的,但小福宝穿得厚,摔下去并不疼,可她还是立刻撅着小嘴儿,委屈巴巴的好像撒娇一般: “妈妈,姑,抱!” 小模样,娇软得叫人心都化了。 沈鱼还是心疼得抱起小福宝,又亲又哄:“小福宝啊,咱不急啊,慢慢走,咱不急!” “嫂子,把小福宝给我抱吧,你休息会儿!一大早的就忙着织布做饭,怪辛苦的!”牛小妹抱过小福宝。 “姑,姑”小福宝乐得手舞足蹈,吧唧一下亲在牛小妹脸上,软软糯糯的小手摸在牛小妹脸上。 牛宝珠跳着身子道:“妹妹,亲我,亲我!”,牛小妹矮了矮身子,小福宝伸长了身子,吧唧一下亲了牛宝珠一下。 把牛宝珠乐得。 牛家立房子定下的日子,便是中秋那一日,瓦匠师傅立了顶,便向下面撒了喜糖。 牛大买了一大一小两间铺子。 牛山村的人知道牛家立了新房子,请吃酒,便一大早纷纷来道贺,来的人也有真心恭喜的,也有心里嫉妒的。 比如大谭氏和大牛礼,瞧见牛大家的日子过得比他们好,便心里有些不舒服,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他公婆两人也作起妖来。 “当家的,好像没看见牛大家的大妹妹和二妹妹哩!那是沈鱼娘家的姐姐吧?”大谭氏道。 “是没看见,但人家来不来,关咱们什么事儿?”牛礼瞧了瞧,可他跟沈家大姐并不熟,记性也没有大谭氏好,便道:“不知道,不认识!” 牛大并不想认那两个妹妹,二妹妹嫁的是海家村一户姓卓的人家,在海家村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二妹妹头一个生了个女儿,自从上次没了孩子之后,便再也怀不上了。 虽然姐妹之间应该要团结,但他这两个妹妹,可真算是千刁万恶。 “有肉哩!你们说,这牛大家,明明之前和咱们一样,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现在怎么就过得这样好了哩?真靠卖鸡蛋?”陈氏撇撇嘴说道。 “他家的鸡咋那么能生蛋哩?” “还别说,自从牛大捡了那个小女娃子以后,除了没能赐给牛大一个儿子,但那财运是年顶年的好啊!” 宴席算不上丰盛,但有肉,有鸡,有鸭,有鹅肉,肥肠,排骨,这在牛山村算是极好的宴席了,宴席上还摆上了沈鱼腌制的腌酸黄瓜。 “他们家的酸黄瓜可真好吃!也不知道他们家这酸黄瓜是在哪儿买的!”小谭氏道。 沈鱼做的那个腌菜,被酒席上的人都吃光了,沈鱼便想着再腌制一些。 第29章 挖到金子 “这里居然有个山洞!”牛二又有些惊奇道:“哥,我们进去看看吧?” 牛哑巴比划着什么,表示他不愿意跟着进去,怕里面有虫鼠蚁什么的。 牛大二人顺着洞口走进去,看见四盒蒙上灰尘,牛大用袖子拂了拂灰尘,长约一尺的盒子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还有一把小锁锁着。 既然又是宝箱,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外头的宝箱想来是当年往里面藏宝物的人想把宝物再拿出去,谁知道遇上山洞坍塌,所以只能顾着逃命了。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洗礼,岩石有所松动。 牛大拿石头猛力把锁砸开,里面是一盒珠宝,大概有二十来条的样子。 牛二看得瞠目结舌,忘了说话,等他反应过来,牛大已经砸开了第二个盒子,里面里面是金灿灿的十个大约五十两重的大元宝。 牛二赶紧拿石头砸开第三个盒子,也是十个金灿灿的金元宝。 第四个箱子则也是一箱碎银,牛大拿了一把碎银,塞给跟随前来埋牛的牛哑巴,算是做封口费。 牛哑巴不识字,不会说话,但他听得见,不是天生的聋哑,他也不蠢,知道牛大的意思。 这一把碎银大概得六十来两银子。 一路上,牛大三人都没有对这事声张,回家以后才告诉沈氏。 牛大抱着牛宝兰,牛二,牛翠花和抱着的小福宝的沈鱼各自数了一盒财宝。 里面有珍珠项链四条,翡翠戒指一对,金钗两支,珊瑚串珠一条,龙凤呈祥金手镯一对,盘发用的玉扁一对,金耳环一对,玛瑙镶金耳环一对,银脚环一对,最贵最好的当属祖母绿做的项链。 五十两重的金元宝二十个,金元宝底下并没有镶字。 牛翠花则拿称银两的小称,称了一个碎银,大抵是一两银子,两箱碎银,是六百两银子。 她们一共获得五个箱子,其中两个箱子是碎银。 “大哥,二弟,咱们…咱们莫不是在做梦吧?”牛小妹捂着自己的额头,随后又拍了自己一巴掌,她漂亮的脸上瞬间泛起五个红色手指印。 引得坐在她怀里的小福宝咯咯直笑,牛小妹定定的看着怀里的小福宝道:“大哥,咱们家发生了这样多的怪事儿,我觉得这都是小福宝带来的好运呐!” 牛二道:“是啊,大哥,我也觉得是咱们小福宝带来的!” 牛大和沈鱼觉得匪夷所思,但又想到家里的鸡竟然一只一天能生十个蛋的事儿,心里也不免泛起了嘀咕。 这太令人想不通了,天下竟然有这样奇怪的事儿。 牛大皱眉道:“是小福宝给我们带来的福运,我们心里有数就成,不要在外面声张,戏文子里常说慧极早夭,我倒担心这福气完了,会折损元寿,那我宁可不要这福运!” “呸呸呸,福大命大!福大命大!我们小福宝啊,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呦!”,“明天,我跟小妹去庙里祈福还愿” 当初把小福宝捡回来的时候,牛大两口子可是从未想过什么福运,当初纯粹因为见不得这可怜的小婴儿在那冰天雪地的日子里,被冻得小脸通红。 “孩子他爹,我看明天借得那一百多两银子,一并还了吧!”沈氏道。 牛大沉声道:“不行,孩子他妈,并非我不愿意还,只是铺子尚未开张,这一百两银子说还就还了,别人要是问起来,被有心人知道,难免要生是非的,易得不易守” 牛二:“嫂子,咱们要给人一种,咱们家是慢慢发家的感觉,才不会招惹是非,等铺子有了收益,咱们再把那一百两还了” “那倒是”沈鱼想了想,点头道。 牛大起身,挑了看起来最好的祖母绿玉项链,挑了一对玛瑙镶金耳环,珊瑚串珠给沈氏戴上,翡翠戒指戴在沈氏手指上: “这些首饰,一部分给你,一部分给弟弟将来娶弟媳妇儿用,其他的分给七个姑娘,那个给小妹” “大哥,我不要的”牛小妹道。 沈鱼只是戴了一会儿,便把这些都拿了下来,这里面最不惹眼的便是那不算很大的珍珠项链,她便挑了一条戴着,给小福宝戴了一只小孩辟邪的银脚环,然后拿出那对玉扁,金耳环和珍珠项链,以及翡翠对戒给牛小妹道: “给你就拿着,将来你出嫁的时候,也有底气不是?” 牛小妹瞬间红了脸,眸色又暗淡起来:“像我这样成过一次亲,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有哪个好人家肯要我呢?” “你才二十岁,做什么要说那样的丧气话?你的容色性情都是牛山县出挑的,即使不嫁,也是你不肯嫁,哪有人看不上你的道理?”,“如今咱家小妹是家私配不上人家,还是人才配不上?” “明儿中秋,夜里咱们一家子一块儿出去,买点摊面上胭脂回来,学会了抹胭脂,咱以后再去好的店子里买”沈鱼道。 牛家人暂时并没有将这些首饰戴出门。 八月十五天气凉爽了许多,外面青绿色的树叶和金黄色的树叶交织村落着。 “牛大哥在家吗?” 沈鱼开了门:“是小薛大夫啊?” 薛怀民恭敬道:“嫂子好!” 沈鱼微微蹙眉,小薛大夫从来都是沈大娘子沈大娘子的叫的,今儿怎么见了面,叫起了嫂子? 不过,沈鱼也没多想:“快进来,堂屋坐吧,这大清早的,还怪冷的” 薛怀民进了屋,手中还拿着一颗大灵芝,道:“中秋突然来拜访,有些唐突” 他看了看堂屋口,好似在寻什么人。 沈鱼笑道:“小妹一大早的就领着可儿和巧儿出去买菜去了” 薛怀民微微有些失落:“小妹已经好几天不去我药店里了,刚巧昨夜得了颗新的灵芝,我便想着送给小妹补补身子” 沈鱼心里明白了几分。 这薛家在镇上和县里有两家药堂,薛家两公婆和薛怀民都是坐诊的大夫,薛怀民今年二十有六,比沈鱼自己还要年长一岁,长得是一表人才,却还没有成亲。 这可算是大龄青年。 薛怀民是薛家的独子,薛家二老自然是急的,但是薛怀民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他一定要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成亲,不想盲婚哑嫁。 沈鱼估摸着,薛怀民是看上了她家妹子。 第30章 求婚 “嫂子”牛小妹跨进堂屋,却不巧碰见薛怀民,尴尬的笑了声:“薛大夫!” 沈鱼趁机道:“小妹,我手上的活儿还没干完,你先陪小薛大夫聊聊” “唉,嫂子!”牛小妹没能叫住沈鱼,反倒是她怀里的小福宝咯咯笑道:“姑…父,姑父” 牛小妹红了脸,道:“什么姑父?别乱叫!” 薛怀民起身,将小福宝抱过来,道:“她没叫错,迟早是!” 牛小妹呼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她决定坦白,道: “小薛大夫中意我什么呢?我一个嫁过人,还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而且还有可能不能再生育” 牛小妹骨子里透着自卑。 “那不是你的错,而且即使不能生育,我也不介意”薛怀民坐在牛小妹旁边的椅子上,握着牛小妹的手说道。 “你不介意,那你母亲呢?小薛大夫家世好,人品好,长得也好,又是独子,做什么要在我这样的女人身边纠缠呢?” 牛小妹神色哀怨的说道,“而且你这样,是在祸害我的名声!” “只要我娶了你,便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谁要是敢说三道四,我也有的是法子治”薛怀民道,“我一定会娶你” “可我不中意你”牛小妹咬了咬牙,恶狠狠的说道:“还请小薛大夫莫纠缠我!” 薛怀民起身将小福宝放在椅子上,他好似没听见牛小妹说什么,说道:“我一定会娶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然后,走了。 牛大正割了喂小牛的牛草,猪草,迎面碰上薛怀民,“小薛大夫啊,怎么不在家里多坐坐?” “还有一些堂诊,不便久坐,多谢大哥好意!”薛怀民说起话来,好似如沐浴春风一般温柔客气。 “那,小薛大夫慢走!” 过了会儿,牛大又道:“媳妇儿,刚才小薛大夫叫我啥来着?叫我大哥!” 沈鱼笑道:“这小薛大夫啊,是看上咱们家小妹了,想给你做妹婿哩!” 牛大听着有些不可思议,自家小妹虽然还年轻,但毕竟嫁过人,生过孩子。 屋里的牛小妹满面愁容,却又微微红着脸,沈鱼见薛怀民走了,留下了灵芝,便道: “小妹,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哩?我终究是配不上他的,即使他今时不介意,日后天天看见两个孩子在面前晃荡,床榻之间,他又怎么可能不会想到我曾经有过其他男人”牛小妹说着说着就靠在沈氏怀里哭了起来。 小福宝摸着椅子顺下来,抱着牛小妹的腿说道:“姑,不乎,不乎!” “小妹,你究竟中不中意小薛大夫?你若是中意,便给他一个机会,看他会怎么办,输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再回来,我们老牛家,还是养的起你娘三个的!”,“你要是不中意,他下次要再来,嫂子我拿大扫帚把他赶出去!” 沈鱼说得滑稽,一下逗笑了牛小妹。 沈鱼道:“可就一点,不要掐断了唯一一条路,既不给别人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到时候,后悔都没有可能” 牛小草道:“嫂子,我…我中意他的,只是我怕,我怕有一天他会嫌弃我,曾有过别的男人,而且他是大夫,而我大字不识一个,我也怕他会变得跟黄志高一样” 沈鱼道:“我瞧着小薛大夫再怎么也不是黄志高那种人,他若是嫌弃你,便不会中意你” 牛小妹默默不语。 “小妹,他若是真心,你便莫要错过”沈鱼道,“嫂子话说断在这儿了!”沈鱼道。 “姑父,姑父,姑父”小福宝叽叽喳喳的叫着。 八月,牛山村的私塾开学了,牛大送了牛二和牛翠花去念书。 私塾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一般不会有一粒粮食浪费出来,所以牛二也捡不着什么剩菜剩饭喂猪。 家里的鸡鹅被沈鱼照顾得很好,没有一个损伤死亡的,喂了两个月以后,鸡鹅渐渐大了,一些粗米,烂菜叶子和野草都能吃了。 沈鱼才算轻松了些。 牛大为了防止虫蛀和飞鸟啃食,牛大当天买了几包去虫的中药,熬制好了以后撒在果树边。 果树和猪仔都是投入时间长的东西,一棵树至少要两到三年才长大结果。 牛大和沈鱼虽然挖到了宝藏,却是两个闲不住的人,两人将家里的猪都配了种。 鸡啊,鹅啊已经长大了,她家的每只鸡都能生三到四个蛋,他们家的鹅也能生两到三个蛋。 三十只鸡,二十五只母鸡,五只打算配种的公鸡。 别家的鹅倒只能生一个蛋。 而且鹅蛋的营养价值更高,市面价格已经卖到七文钱一个,他们家十只鹅,八只母的,两只公的。 沈鱼每天早上给牛宝兰和小福宝各蒸了一碗鸡蛋羹,又额外给蒸了鹅蛋羹。 小孩子肠胃消化不好,所以需要吃软软的东西。 牛宝兰毕竟大半岁,已经开始走路,还会自己吃东西了,而小福宝不到一岁。 “这个是鸡蛋羹,蛋羹”沈鱼一边喂,一边教小福宝说话,温柔得不得了,在沈氏心里,小福宝俨然是她亲生的一样。 “蛋蛋”使坏的小福宝将吃了满嘴的蛋羹,使劲往沈鱼身上蹭,一只可可爱爱的小活宝: “妈…妈” 小福宝学语早。 一声的妈妈叫的沈鱼心都酸了,他们家福宝明明这样可爱,招人喜欢。 而一边的牛宝兰俨然一个小吃货,大口大口的吃完了鸡蛋羹,伸着小碗:“妈妈,兰儿还要!” 小福宝争宠一般,奶声奶气说道:“妈妈,宝也要,也要!” 沈鱼笑了笑:“有的,都有!都有!” 家里的鸡蛋啊,鹅蛋啊太多了,牛翠花便想着做一个鸡蛋鹅蛋批发的牌子。 鸡蛋很多人家都有,但是批发的话,一文钱两个,还是有很多小商贩买的。 鹅蛋批发价五文钱一个。 家里的鸡蛋鹅蛋则大部分批发了出去,小部分由牛翠花和牛二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拿出去卖,早晚各出去一次。 卖的钱都交给沈氏。 批发出去的蛋,大多数还是被牛山村的人买了,村里人大多熟悉,了解品性,有很多是先赊账批发,卖了以后再给钱的。 到了九月尾,趁着天气还算暖和,牛大和沈鱼忙着给猪,鸡,鹅配种,每天忙着清理猪舍,鹅舍,鸡舍,六岁的牛梅花每天都会带着三岁的牛宝兰一块儿放鸡放鹅。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会干这么多活,但是他们心里也是极高兴的,许多人家一个月连肉都还吃不上哩。 这个年纪,放牛,插田的小孩也很多。 牛大家过去条件不好,沈鱼即便知道一些生小鸡小猪的技术,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牛大打心底里更加佩服自己媳妇儿,觉得能娶到她,真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31章 卓家找茬(一) 他们家一只鸡每天都有十个蛋,鹅蛋每天两个,有时候三个。 三十天,一只鸡一天按十个鸡蛋算,他们家二十五只母鸡,一天是二百五十个鸡蛋,一个月是七千五百个鸡蛋。 批发的鸡蛋有六千五百个,按一文钱一个批发出去的,每一百个送五个鸡蛋,五百个鸡蛋是送的。 所以一共六千五百文。 剩一千个鸡蛋,其中三百个鸡蛋被家里吃了,七百个是牛翠花和牛二每天早晚都出去卖鸡蛋,市价两文钱一个,每五个送一个卖出去的,其中五百八十个鸡蛋是收钱的,一百二十个是送的。 一共一千一百六十文。 鹅蛋基本上一天两到三个,但是按两个卖的,因为还有一个给小福宝吃了。 家里八只母鹅,每天十六个蛋,四十五天七百二十个鹅蛋,批发价五文钱一个,送不起。 有三千六百文。 卖鸡蛋和鹅蛋的钱是一万一千二百六十文,也就是二十二贯两百六十文。 家里的十二只母鸡孵了小鸡,冬天,家里的两只母猪生了十七八只小猪仔。 沈鱼有些惊愕的看着牛翠花算出的账目:“多少?”,他们一个月竟然能挣二十几两银子? 她以前没算过,这一年来,他们竟然挣了两百来两银子?沈氏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不是做梦。 卓家,是牛家三姑子嫁的人家,在海家村。 大谭氏九月尾上回娘家的时候,偏巧遇上牛银花,大谭氏拍了拍大牛礼的肩道:“当家的,那是牛家三妹不是?” 大牛礼看了一眼,道:“好像是哩!” “银花呀!银花!”大谭氏快步追了上去,“哎呀银花,你走的好快呀!这是做什么去哩?” “我买猪肉去哩”牛银花道,大谭氏发现她脸上还有些淤青,便知道她是在撒谎了。 卓家,在海家村算的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牛银花的公公是三十年前的秀才公,家里还有四五十亩好田,养着一头猪。 虽然没中过举,但在这十里八乡大字不识一个的地方,秀才那也是十分受尊敬的文化人。 自从牛银花上次把个三四个月的孩子掉了以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娘家。 大谭氏笑道:“银花啊,我可是好久没看见你了!你家小妹,牛花花跟黄家那口子掰了,你知道不?” 牛银花一惊:“掰了?那她住哪儿啊?怎么活下去啊?” 大谭氏那双狡黠的眼睛微微转悠着,有意无意的提起牛大帮牛小妹和离,又立了院子,养着娘三个的事儿。 牛大,牛二,牛金花,牛银花和牛花花都是一母所生,同归一父,可这性情却是天差地别,所谓好竹出歹笋,大致是如此。 牛银花听了,面容都有些扭曲,上次她从堤坝上摔下去,把个三个多月的娃娃摔没了以后,便不能生育。 听见牛小妹跟她一样,没了三个多月的孩子以后,她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可是大哥既然养着那娘三个,却连起房子都不告诉她一声。 凭什么? 而且,连嫁得那么远的姨姐都请了,宴席竟然不请她这个三妹妹,牛银花心里越想越气。 回去,她便添油加醋的跟家里人说了一声。 卓家公公卓平,一拍桌子道:“人家不认你这个妹妹,不认就不认喽!你还上赶着去?” 卓家婆婆早死,家里原有两儿三女的,后来大女儿也死了,现在只剩下两儿两女。 三女儿卓雅早些年被选进宫做宫女,放出来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上门的媒婆大多都是介绍的死了老婆带着孩子的,卓雅不愿给人当后妈,所以一直耽搁到三十岁也没能嫁出去。 两个儿子倒是都成了亲。 三女儿便是之前牛银花要给沈鱼家说的那位亲家。 牛银花嫁的是卓家老二。 牛银花被公公这一声怒喝吓得一抖,颤颤巍巍的说道:“他不过是看着咱们家现在比他家穷,看不上咱们家,所以才不请咱家人的!” 卓家并不穷,若是种着五十亩地,养着一头猪,还在镇上领着一份教书差事的卓家算穷,那拿着没田没地的人家岂非不用活了? 但是卓平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八岁以前,穷得连一亩地都没有,从小没少受海家村人的欺负,他平生最恨别人嫌他穷。 “叫他们来一趟,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凭什么瞧不起人!”卓老爷子气呼呼的说道。 沈鱼给向金兰发了帮忙带孩子的工钱,又拿了三贯钱,道:“花花,这是你的!三个月的” 牛小妹道:“嫂子,你跟大哥供我娘三个吃,供喝的,我怎么还能要你们的工钱哩?” “前几个月,家里忙着建房子,买铺子,怕家里钱不够,现在铺子装修也好了,你帮着我们带了三个月的孩子,这是你应得的!”沈鱼又唤了牛可儿和牛巧儿来。 牛可儿和牛巧儿高兴得跑过来,甜甜的唤了声:“舅母” 沈鱼拿了一贯钱,塞进牛巧儿和牛可儿手里:“这是舅母给你们买糖吃得!” 牛小妹连忙道:“嫂子,小孩子哪里花得了这么多钱哩?”,五百文钱,是向金兰的大儿子郑司一个半月的薪水,是秀才级别的教书先生半个月的薪水。 穷人家,吃个冰糖葫芦就算过年,哪里舍得给孩子这样多的零花钱哩? 卓家的大孙子卓不凡敲响了牛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向氏,向金兰见眼前这个少年有些眼生: “你是?” “大娘,我是海家村卓家的孩子,我爷爷叫我来,叫亲家舅父舅母过去一趟” 沈鱼从里面听见了。 海家村,卓家? “嫂子,那不是三姐姐的夫家吗?”牛小妹道。 沈鱼大步走了出去,“你跟你爷爷说,我们不去,卓家要是有话跟我们说,请卓家人自己亲自来我家说!” 卓不凡掉头跑了。 牛小妹走过去,问道:“嫂子,那卓家叫你们去是什么事儿啊?” 沈鱼摇头道:“不知道,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向金兰道:“照我老婆子说,不去是正理,哪有人跟传唤人似的,自己不来,叫别人过去的!” 牛小妹听着,觉得很有道理。 牛可儿蹲在墙边,逗弄着刚刚会走路的小福宝,“小福宝儿,到表姐这儿来!” 小福宝穿着厚厚的鹅黄色虎丘衣,小尾巴随着小福宝蹒跚的步子摇曳着,小福宝由扶着墙走,到渐渐撒手: “呵呵呵” 小福宝高高举着双手,清脆的笑着,好像一下就能跑了去似的,小腿儿噔噔噔的,一下就扑进牛可儿怀里。 第32章 卓家找茬儿(二) 沈鱼和牛小妹看着心里都化了,沈鱼笑道:“小福宝,你慢些,慢些!” 牛二一回来,就抱起小福宝:“小福宝呀,你看二叔给你带了啥?”,牛二拿着糖人儿在小福宝面前晃悠,小福宝一见糖人儿,葡萄大的眼睛渐渐的弯了起来,笑眯眯的伸手去拿。 糖人儿用油纸一层一层的包着,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崽子,虽然是老虎,但因为是老虎崽子,不仅看起来不吓人,还十分的软萌可爱,那模样,憨态可掬,十分的讨人喜欢,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牛二往身后一藏,道:“叫二叔!” 小福宝奶声奶气的喊道:“二…叔,二叔,糖,糖”,牛二方才把糖人拿给了小福宝,然后在小福宝粉嫩嫩的小脸上“啾”的一下,亲了一口。 “呵呵” 卓家派人来的事儿,沈鱼跟牛大牛二也都说了。 “不去,那卓家只是亲家,又不是我们长辈,哪有这样传唤人的道理?不去!”牛大道。 牛宝兰和小福宝就像两只学话的鹦鹉一般,一同歪着小脑袋,道:“不去,不去!” 小福宝和牛宝兰脸上还糊着刚才糖人的糖渍,那可爱的小模样,逗得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乐。 牛翠花拿了布娟给两个小妹妹轻轻的擦拭着嘴角。 牛家人是没去,但卓平倒真的带着他那个二儿媳妇牛银花来了,一进门,牛银花便瞪大了眼睛打量四周。 她娘家,这样大,这样好了? “亲家”卓平站在院子里吆喝了一声,偏巧沈鱼正在堂屋的织布机上织布,手工织布机没织完一匹布前一直都是哒哒哒的响的,沈氏是真没听见。 牛大一早就去县里采购开饭馆需要的东西了。 牛二和牛翠花去了学堂。 牛梅花赶着家里的小牛到后山吃草去了,牛可儿和牛巧儿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后院的牛小妹和向金兰正喂着家里乱叫着的十几头猪,小福宝和牛宝兰坐在后面的走廊上,屁股下面垫着干净的粗布。 小福宝听见了,但她又好像没听见,反正就是不搭理他们,只顾着跟大自己半岁的牛宝兰玩儿。 卓平嚷叫好一会儿,心想:这牛家人,果真如同自家二儿媳妇说的那样,瞧不上他们卓家。 “哎呦,是亲家呀!亲家,里头坐!”沈鱼刚好织成了一匹布,停了机杼,听见卓平最后那声叫唤,虽然她不大喜欢自家这个刁钻的二姑子,但是卓家毕竟没有得罪于她,所以她连忙走过去迎接卓平。 卓平语气有些不咸不淡的:“亲家嫂子啊!亲家大哥哩?” “原不知道你们要来,我那口子一大早的便去县里采买了!我家小妹和孩子们都在家里,我招待你们也是一样的” 沈鱼虽然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年岁毕竟不大,她略比牛大小两岁,今年才二十六,正值青春貌美,不太方便单独招其他男子在家说话。 牛小妹和向金兰正好喂完猪,牛小妹陪着沈鱼招待客人,向金兰端了一壶烧开了的白开水来,往里头放了些许茶叶。 “亲家寻我家男人,是有什么事吗?”沈鱼开门见山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家起了新院子,想着我家二儿媳妇是你家姑子,便来道贺一声”,“顺便问一问,你们家打算什么时候办酒啊?我们卓家,也好来讨杯酒喝” 沈鱼和牛小妹一听,便知道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牛小妹道:“亲家公公啊,我们家的酒已经办过了!” 卓家老爷子待要发作。 小福宝蹒跚着小步子,趴在门坎上,“呵呵,妈妈,娘亲”,已经满一岁的小福宝,已经能渐渐的吐词清晰了。 “小福宝,你慢些!”牛小妹连忙将小福宝抱了起来,小福宝小脸儿白嫩嫩的,脸上还有一个酒窝,小眼睛弯成月芽儿一般,眉间还有一颗娇艳欲滴的红色肉痣,小福宝甜甜的喊道: “姑姑!” 卓老爷子心中一惊,眼前这个娃娃,长得真是…很像他那苦命的大女儿。 卓老爷子缓和了语气道:“你这娃娃甚是可爱,听说你这姑娘是捡的?” 沈鱼心里一紧,道:“卓老爷子,这孩子就是我们亲生的,什么捡的不捡的?卓老爷子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请回去吧,大伙儿都挺忙的!” 卓平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他沉默半晌,起身道: “此来也是为道喜,恭祝新屋之喜,来的唐突,连礼品都没准备,下次铺子开业,一定要通知我们,好把新屋的礼品一并补上” 沈鱼心里诧异得很,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分明是来找麻烦的,怎么这会子,这卓老爷子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了? 不过,那卓家到底是没有挑明了态度,沈鱼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没有计较,便笑道: “一定,一定!” “公爹,咱们就这么走了?”牛银花尖锐的声音刺痛了卓老爷子的耳朵,卓老爷子顿时就怒道: “那么大声干什么?还不快回去?搁这儿丢人现眼!” 卓老爷子性格脾气颇有些古怪,但也不是什么坏心眼子的人,他一生最怕别人笑他两件事,这第一嘛,就是笑他穷。 卓老爷子的大女儿是从小跟着他穷过来的,什么苦都吃过,一家人好不容易置办起一份小家业,偏偏他那可怜的大女儿和妻子就这么去了。 大女婿王县丞原先是个杀猪出身的,靠着杀猪的手艺,也有几分薄产,算是门当户对,后来买了个县丞的官当,他偏偏及其的重男轻女,前前后后丢了五六个闺女,都说是夭折了。 卓老太爷原本也是打算把小福宝认回去,自个儿养着的,可是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孩子放在牛家。 他虽然有几分薄产,但他那两个儿子媳妇都是不省心的,大儿子和儿媳妇虽然没什么坏心眼儿,但是膝下子孙众多。 老二是个好吃懒做的货,这二儿媳妇也是不省心的。 他毕竟五十几了,万一活不到外孙女儿长大,岂不反倒苦了孩子。 他瞧着外孙女儿在老牛家养得白白胖胖的,身上的粉红薄袄也是好料子,想必牛家待他外孙女儿是极好的。 跟着牛家,比跟着他好。 牛家人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 卓老爷子走后,牛小妹道:“嫂子,你说他们来干啥的?” 沈鱼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觉着怪的很!小妹啊,你说小薛大夫是不是有好些时间没来了?” 第33章 婚事险被破坏(一) 牛小妹神色有些伤感,随即勉强扬起一抹笑容道:“管他呢,他不来,倒好了!我这样的人,原是配不上他的” “过两年,等你养好了身体,嫂子再给你寻一户好人家!”沈鱼拉着牛小妹的手道。 沈鱼立着身子细细听了会儿,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敲锣打鼓,沈鱼想着牛小妹的心情不好,便道:“外面好像挺热闹的,我们去瞧瞧!也舒缓舒缓心情” 沈鱼拉着牛小妹走到村口的时候,村口已经聚集了许多老弱妇孺,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的。 “这是谁家办喜事哩?好大的排场啊!”大谭氏拉着小谭氏的衣裳问道。 小谭氏有些嫌恶的说道:“不知道” 老族长的大孙媳妇黄氏说道:“你们瞧,越来越近了,莫不是咱们组吧?可没听说咱们这儿谁家娶媳,谁家嫁女啊!” 一个老妇人说道:“我听说后面三组那儿有户人家日子快到了,莫不是她家?” 老人和小孩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一个小男孩指着前面道:“那好像是小薛大夫和他母亲,看起来不是娶亲,没见大红花轿啊!” “那就是来求亲的”老妇人说道,“也不知道哪家闺女有这样大的福气!” 牛小妹的手突然紧了紧,“嫂子,咱回去吧!” 沈鱼脸上添了些笑意,道:“好!” 姑嫂二人回去以后,沈鱼特意留着大门,又煮了一盅茶,牛小妹却道:“嫂子,你煮茶干什么?” 牛家人不惯喝茶叶,所以很少烹茶。 沈鱼笑道:“你这孩子,莫不是傻了?当然是迎接客人了!也不知这茶叶好不好,这要是他们还不来,过几天我可要跟你大哥去县里了” 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鱼刚巧把家里买的银炭点燃。 最终停在牛家的大门口。 跟着看热闹的人也来了,牛银花和卓老爷子因为走得还不算远,所以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牛银花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牛方圆的老婆袁氏早些日子跟着牛方圆一同去了县里,昨儿个夜里才回来,不知道牛小妹和离的事儿,也不知道牛小妹前夫死了的事儿: “向家嫂子,这小薛大夫要娶谁啊?” 向金兰笑道:“当然是他们家四妹子了!”向金兰抱着牛宝兰和小福宝走开了。 “牛花花不是嫁人了嘛?”袁氏小声问小谭氏道。 小谭氏道:“你不在家,可是不知道,花花那个前夫黄志高,因为花花没生出儿子来,虐待她哩,活生生把肚子里刚成型的男娃娃给一脚踩没了,后来和离了”,“许是上天看不过去,降了一道雷把他给劈死了!两个小妾卷走了财产,现在那家公公婆婆,听说四处讨饭为生哩” 袁氏道:“那可真是报应了” 迎面向走来一个端庄慈祥的妇人,正是薛怀民的母亲温宁,温氏笑道: “这是亲家嫂子吧?早听我儿说过” 温氏头上戴着一根素净又不失奢华的玉笄簪着盘起的垂髻,头上插着一根金簪子,垂髻上戴着精美翠绿色的华胜。 温氏命人打开抬进来的六个箱子,第一个箱子装的是一箱金线穿制的铜钱,第二个箱子装的是一箱子碎银,第三个箱子装的是各种钗环首饰以及玉蓖。 第四个箱子装的是金丝彩线以及丝绸锦缎。 第五个箱子装的是大米。 第六个箱子装的是鱼肉。 薛怀民手里还提了一对寓意忠贞的大雁。 温氏拿了两张纸出来,道:“我们家也没什么地契什么的,只有在丹县的两间药材铺子,这是铺子的契约” 温宁和薛大夫,以及小薛大夫曾经都是太医院的医官,后来薛大夫告老还乡,家底颇为丰厚,但牛山村的人不知道原来这样丰厚。 先前,这个温氏还颇有些瞧不上她家小妹,一直踩着不同意小薛大夫和小妹的亲事,沈鱼原本心里还有些不舒坦的,现在心里那一点子不舒坦,都一扫而空了。 大家只知道薛家在牛山县这个地方有两间铺子,殊不知道在江州和湘州也有四间铺子。 牛小妹心里紧张得不得了,拒绝道:“夫人,并非我看不上小薛大夫,我只恐日后小薛大夫娶了我,会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万一不能为薛家传承后嗣…”,“小薛大夫的家世,人才,年纪,多少好姑娘都是配得上的!我不想耽误小薛大夫” 温宁从前确实有些介意牛小妹有过婚史,还有两个女儿,最主要的是生育这块受过重创,毕竟她的儿子长得是一表人才,医术又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年纪也不大,又是独子。 虽见过几面,但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 现在看来,是个好姑娘。 “你是不知道,你要是不肯答应,这小子的命都会没了!他搁家里跟我闹绝食,硬是十几天不吃东西,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毅力,我就这一个儿子,哪里舍得?”,“再说了,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只要我儿看的上,你便配的上!” 牛小妹有些诧异的看着清瘦不少的薛怀民,牛小妹心中不免有些感动,沈鱼也有些惊异,小薛大夫平时看着规规矩矩的,想不到这离经叛道起来,那真是非同凡响。 温宁对于儿子和孙子哪个更重要些,她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真是奇了怪了,这不下蛋的母鸡也有人要了!”牛银花尖锐的声音传进众人耳朵里。 温宁一皱眉:“那位是?” 牛银花从人群中挤出来。 卓老爷子气得脸都红了,“你做什么去?” “我…”牛银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沈鱼冲上去,几个大耳刮子“啪啪啪”打懵了,沈鱼一向温婉,鲜少发这样大的脾气。 九月的冷天儿,牛银花脸上硬是热辣辣的疼,“姓沈的,你…你不过就是个外人,你既然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 温宁面色有些不虞,虽然未来儿媳妇是个面活心软的贤达之人,但这姨姐儿却像个泼妇,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但有这样的亲戚,对薛家可算不上什么好事儿。 “这三姐儿怕是见不得她妹妹比她好过哩!”牛小草的母亲夏氏跟郭氏说道。 “我看就是,口口声声说她妹妹是不下蛋的鸡,也不看她自己下不下蛋,我听我娘家表妹说,她那个丈夫打算休了她哩!”郭氏道。 第 34章 婚事险被破坏(二) 牛小妹心中恨得不得了,她妈常说她性软,总被两个姐姐拿捏得死死的,可这个时候,自己的亲姐姐反倒不如没有血缘关系的嫂子。 薛怀民突然站了起来,拉住牛小妹的手,道: “我来!” 薛怀民拉着牛小妹的手,朝牛银花道:“你应该庆幸我不打女人,无论她生不生孩子,是二婚还是三婚,我薛怀民都只会有她一个人!” “而你,是什么东西?你的丈夫卓一民在外面养女人的事,你怕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有了身子,还到我们药堂里来抓安胎药过,你猜,你在海家村还能待多久?” “日后你若是再敢滋事,我便不会像今日一样对你客气!” 卓一民在外面养女人? 牛银花自己都不知道,她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坐在地上,她突然成了整个牛山村,乃至牛山县的笑话。 “她男人一定是嫌弃她不能再生育,卓一民可真不是个好东西!”村里新嫁过来的新妇江采莲道。 “还不快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卓老爷子一声厉喝,他平生最好面子,这下可算是把他半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他真恨不得把这二儿子和二儿媳妇一块儿塞进粪坑里。 小福宝双手握拳,扶着红木椅子站着,双眼似怒还笑,微微眯着,牛银花连滚带爬,浑浑噩噩的被卓老爷子拉走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牛银花一下摔进了河里,卓老爷子拉都没拉住,河里突然激流勇进将牛银花卷走了。 卓老爷子吓得呆愣在原地:“哎呀,这可怎么好啊!” 他又跑回来告知沈鱼和牛大这件事,毕竟是牛大的亲妹妹,牛二的亲姐姐,哪能真就这样坐视不管啊! 牛大道:“咱还是报官吧!让官府沿着河找找!” 温宁本来打算还在考虑究竟要不要结这门亲,听见牛银花掉进了河里,她便歇了这退亲的心思,那通天大河,激流勇进,掉下去哪还能有命啊! 牛山村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男人终究是薄幸的,海家村那卓家老二,头七都没过,就不顾前头生的女儿的感受,把外面那个大肚子的女人接了回来,敲锣打鼓的成婚,好生热闹。 那边,黑山村虽然在河的对面,而且,并不是正对面,是隔着两个镇的桑家镇对面,着实离牛山村很远,黑山村一个四十好几岁的彭姓老头正打鱼的时候,刚刚准备下船,就看见岸边的角落里有一个穿着细布,光着脚丫子,散乱着头发的年轻妇人。 彭老头将人捞了起来,摸了摸牛银花的鼻子,还有气儿,他拍了拍牛银花的脸,然后按了按牛银花的肚子,直到牛银花吐了一肚子水,道:“姑娘,姑娘!” 牛银花缓缓睁开眼。 彭老头问道:“姑娘,你叫啥名字?你家住哪儿啊?” “嘿嘿嘿!嘿嘿嘿!”牛银花不知回答,只傻傻笑着。 彭老头恍然明白过来,这姑娘是个傻的,彭老头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儿,原是因为自己家从祖上就穷,到了他爹妈这儿,更是在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病死了,家中又无一亩良田,又没有房屋,就住在窑洞里蹉跎过了大半辈子。 今年靠着早些年积攒下来的一些铜板,花大价钱买了一张渔网,想着自己还能动,就干点活儿,养活自个儿。 彭老头原以为自己就是极可怜的人儿了,想不到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怜的人儿。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从前的心眼子可坏了,他要是知道,也不会把她捡回去。 “你也无家可归,不如就跟我做个伴儿,过日子成不?我打渔养活你!”彭老头说道。 “嘿嘿嘿,过日子,吃鱼鱼!好!嘿嘿嘿”牛银花拍着手,乐呵呵的说道。 海家村的老卓家,卓家老头心里有些惋惜,他倒不是因为自家那个讨人嫌的二儿媳妇的死而惋惜,而是他本来还想着借着自家和牛家的姻亲关系,两家有了往来,好多瞧瞧自家外孙女的。 这牛银花一死,两家算是彻底断了。 自家这个新的二儿媳妇陈大妹,跟那个前二儿媳妇一样,不是个善茬,家里也被陈大妹闹得鸡犬不宁。 因为前儿媳妇生的女儿卓茗,在干活儿的时候,不小心撞了桌子一下,桌子一响,陈大妹便借口说吓到她了,挺着大肚子,刷刷两下就两个响亮的耳光打了过去: “你这个克死你亲娘的贱杂种!克死了你亲娘,来祸害你弟弟了是不是?” 卓茗被打得脑瓜子嗡嗡嗡,都不知道哭了。 卓老头子听不过去,当即发火道:“你这个大着肚子嫁进来的货,不过就是个续弦,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孙女儿!” 陈大妹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老卓家欺负人了,老卓家打孕妇了!” 卓老头子听见她嚎丧一样嚎,脸气得铁青的,自家前后两个恶媳妇都是这个二儿子招进来的,一拍桌子道: “分家!分家!茗儿以后就跟着我,住老大家,她即使没了亲娘,也用不着你们养!” 卓老头子把五岁的孙女儿抱在腿上,道: “你呀,以后就跟着爷爷,就当你爹死了,眼前那个女人也不是你妈!以前你亲妈跟舅舅家关系不好,不大走动,但其实你舅舅舅母都是好人,以后你要常去舅舅家玩儿,不要跟跟那些混账羔子过!” 陈大妹一听说要分家,立马来了精神,站起来道:“老头儿,分家可以,家里五十亩田,我们要四十亩,那头猪和这房子也归我们!你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教书收入,跟大哥住一起,免不了要补贴补贴他们,你那二两银子得有一半归我们家!” “混账!这房子是我跟你婆婆一手建起来的,你这一张嘴就要走!我老头子还没死,你就想着我教书得来的钱了?只怪我教了半辈子的书,没教出个好儿子,原以为原先那个银花已经是个刁妇,结果走了那个,来了你这么个东西!” “我的钱,你不要想一分!这个房子,你也不要想,惹急了我,你就带着你肚子里那个货,连同老二一块儿滚,我卓平,就当我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儿媳妇!” 卓家老大和几个孩子一进来,见自己老爹说了那些话,不明所以:“怎么了爹?” 第35章 婚事险被破坏(三) “公爹,你用不着跟那种女人生气,没得气坏了身子!”梁氏道,她原先的那个妯娌牛银花本就是个极讨人嫌的人了,没想到新娶进来了个更厉害的腌臜货。 卓老爷子并没有跟卓一军细说,只说了一句,老二媳妇要分家,他这个大儿子虽然蠢是蠢了一点,学什么都学不会,就只会窝在家里种田,但好在,儿子和儿媳妇都是良心好的人,要不然他这后半辈子,靠那两个夯货,早晚得气死。 “拿着二十六亩田和家里那头猪,给老子滚,你们自己想办法建房子!” 卓家分家的事儿,牛家人很快就知道了,牛银花毕竟是牛大的亲妹妹,虽然他只见过卓茗这个外甥女儿一次,但是这没了娘的孩子,实在是可怜,牛大也不忍心真的抛着不去看看。 牛小妹的亲事定在了来年开春二月初十。 九月二十四,牛家的两家铺子开业了。 “她爹,我想着,家里做的咸菜酸菜也挺多的,我们不如把家里的咸菜酸菜一道摆了上去,也显得我们大方!” 牛大想了想,道:“成!” 牛二道:“大哥,这几日店里正需要人手,我跟翠花正好不用上学,我们可以去店里帮忙!” 牛翠花道:“是啊,爹!” 牛宝珠喂了一口家里买的桂花糕给坐在牛小妹怀里的小福宝吃,小福宝弯着小嘴儿,肉嘟嘟的小手接过,细细品味着。 牛宝珠又喂了牛宝兰一块儿,牛宝兰伸嘴嗷呜一口就吃下了桂花糕,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 “哎呀,你慢点儿吃!”牛小妹急道,她擦了擦牛宝兰的小嘴儿,牛可儿和牛巧儿很是乖巧听话的细嚼慢咽着。 一家人商量完了事儿,牛大走过来一把抱起小福宝,将小福宝扛在肩头,手朝后面稳稳的将小福宝扶住,道: “爹爹这些日子忙着张罗铺子的事,都好久没抱我家几个娃娃了,我们家小福宝重了啊!” 小福宝高兴得拍拍小手,奶声奶气道:“爹爹,爹爹!” 牛大另一只手牵了牛宝兰,“今儿村门口有做棉花糖的,咱们去做棉花糖吃喽!翠花,梅花,宝珠,可儿,巧儿,你们都跟上!” 五个小女娃娃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后边。 “嫂子,我来帮你吧!”牛小妹道,七个孩子都出去了,只剩沈氏和牛小妹和向氏三个女人在院子里。 沈鱼把所有的腌菜和酸菜都拿了出来,道:“行,小妹啊,我想着等地里新种的菜又长起来了,买些酱料来,把家里的菜再给酱上一酱,然后再做些泡菜,你看怎样?” “嫂子,你还会做酱菜啊?”牛小妹惊奇的说道。 “以前在娘家的时候跟着我母亲做过”嫁过来以后,牛家没那个条件让她做,有几年牛大靠着给贾大富人家做活儿,积攒了买一块地的钱,她想着买了地,做些酱菜和泡菜吃,谁知道因为牛翠花的病,一下子赔了进去。 “可现在咱家又不缺钱,嫂子你也不用那么辛苦的!”牛小妹道。 沈鱼笑道:“咱们都是苦过来的,即使条件好了些,可这劳作的习惯还是改不了,我也不想浪费我这做酱菜和泡菜的手艺” 向金兰道:“我看行,等明年啊,五个小娃娃都长了一岁,宝珠也不需要专门看顾了,就只两个小娃娃,梅花也要上学了,春节前后,咱们也都有时间了” 牛小妹道:“嫂子,到时候我也帮你做!” 沈鱼一边把腌菜放进盆子里,一边打趣道:“到时候你可得嫁人了,哪能天天来呀!我要是叫你天天来,那小薛大夫还不恨上我呀!” 牛小妹急得直跺脚:“向婶婶,你看我嫂子,她就不是个好人!” 三人都笑了。 八月份收的红薯,放了两个月,还有一些没有卖出去,她便晒干了,打算做个酱红薯,给孩子们当个零嘴儿吃。 沈鱼将切好的腌菜,酸菜,都放进罐子里密封,然后将酱好沾了米粉,蜂蜜,芝麻的酱红薯干放在太阳底下风干。 晚上便拿出来给孩子们吃了。 “妈妈,你做的酱红薯干可真好吃!”牛翠花道,“不如我们把它也放进店里卖一卖?” “这家家户户不是都会做的嘛?能卖得掉嘛?”沈鱼疑惑的说道。 牛大吃了一口:“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会,人家做的就没我媳妇儿做的口感好,你这个酱红薯干,甜而不腻,脆而不焦,刚刚好” 沈鱼笑道:“那就和那些酱料都摆在店里试试!” “大哥,大嫂,吃什么呢?这样开心!”薛怀民提着两只大鹅和一箩筐蔬菜来,放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沈鱼笑道:“正好,小薛大夫,我酱的红薯干,还有酸菜咸菜” 薛怀民笑着伸手抓了一个酱红薯干,吃了一个,那双眸子一下就亮了: “嫂子,你做的真好吃!怎么做的?” “你要是喜欢啊,就带一些回去,下次我再做些辣豆皮,你们带回去吃” 牛小妹听着他一口一个嫂子嫂子的,不禁脸有些微微红。 牛可儿跑了过来,薛怀民一把捞起牛可儿,笑道:“叔叔好久没抱你了,看看长重了没有!” 牛可儿笑道:“叔叔,我可能吃了,肯定重了!”,她伸手抓酱红薯干,被薛怀民拦住了。 “你这手脏的,得先洗手!”薛怀民看着可儿两手的泥泞,皱眉道。 他抱着牛可儿去洗手,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了?手这么脏?” 牛可儿道:“我跟妹妹和梅花姐姐在后院给家里的菜地扯草哩!”薛怀民摸了摸可儿和巧儿的头,两个小丫头洗了手。 “洗了手,叔叔还给你们带了点别的东西”,是一斤麦芽糖。 牛小妹道:“你可别惯着她们,小孩子吃多了糖不好!” “偶尔吃一些没关系的!我来除了给你们送东西,主要还是想再看看你的病,前阵子你同我闹脾气,也没有好好吃药,我也没能帮你再正一正宫位” 牛小妹红了脸。 正宫位,要在小腹推拿以及针灸,之前薛怀民帮她已经正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多正几回。 谁知道牛小妹被薛怀民一表白,给吓着了。 第36章 店铺开业(一) “大哥大嫂,你们店铺开业,正需要人手,我可以和我家小厮去帮帮忙”薛怀民道。 “那谢谢妹夫了!” 小福宝蹒跚着腿,走到沈氏面前,道:“妈妈,小福宝也要去帮忙!” 牛大和沈鱼一下就笑了,牛大道:“好好好,我们家小福宝也去帮忙!” 沈鱼笑道:“你才多大?哪能帮上忙哩!”,小福宝道:“能!小福宝,一岁啦!” 沈鱼没有当真。 沈鱼为了给饭店增添客人,她早早的就推着她腌制的酸菜,泡菜,咸菜,酱的红薯干,腐乳出去卖。 沈鱼未嫁前毕竟帮着嫂子蔡氏做过一些小生意。 小福宝也跟着牛梅花一块儿出来,母女三个一块儿卖腌制菜,沈氏吆喝一声: “卖咸菜,酱菜,酸菜,卖腐乳,秘制酱红薯干了!” 小福宝就跟着吆喝:“卖咸菜,酱菜,酸菜,腐乳,秘制酱红薯干了!” 走到牛山村八组的时候,一个老妇人背着她的小孙子问道:“是牛大家的啊!你这个酸菜多少钱一坛啊?” “是唐奶奶啊!我这酸菜五文钱一坛”酸菜是用老菜叶子做的,而且不费盐,自然是比较便宜的。 “唐奶,你要来一坛吗?”沈鱼问道。 唐奶奶琢磨着,酸菜也不贵,就买了一坛,又问道:“那酱菜多少钱一坛啊?” “酱菜二十文一坛”沈氏道。 唐奶惊呼了一声:“那么贵!我能尝一尝么?” 沈鱼开了一坛酱菜,拿出一双小筷子给唐奶奶尝了一点儿,笑道:“这不是我卖得贵,实在是酱菜费料,又费盐,细盐可贵哩!” 唐奶奶觉得,这酱菜极好吃,可是一想到一样一坛子酱菜,够得上小半斤肉,她心中十分的心疼,皱了皱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道: “我还是只买酸菜!” 有几个年轻的媳妇子儿一道走了过来,“沈大娘子,你家现在有钱了,怎么你还卖起这腌制菜来了?” 沈鱼笑道:“闲不住,就想卖卖这个,我家在县里新开了个饭馆儿,我就想先看看这咸菜,酱菜,腐乳什么的,好不好卖!” 沈鱼一手收了唐奶奶的钱,一面回那几个媳妇子儿的话,这几个年轻媳妇儿都是新妇。 “沈大娘子,这酱菜和腐乳怎么卖?我可以尝尝吗?”其中一个穿花袄子的新妇问道。 沈鱼笑着又开了刚才那小坛子的酱菜,道:“可以尝的”,她事先准备了一个小碗,装着腐乳。 “沈大娘子,你家小福宝和梅花丫头都这么大了!这时间可真快哩,我做女儿那会儿,梅花才两三岁哩!” 迎面又走来一个姓尤的二十来岁的妇人,那尤氏是牛山村一组尤家寡妇改嫁带来的,后来嫁给了继父和原配生的儿子,这可算是一家人进了一家门了。 尤氏长得漂亮,排行第三,人称尤三妹。 “沈大娘子,你家腐乳怎么卖?” “酱菜二十文一坛,腐乳十五文一坛,我家的酱菜腐乳保证你们吃了还想吃,不信你们可以尝尝!” 沈鱼笑道。 牛梅花忙帮着沈氏夹了酱菜和腐乳给她们尝,一下吸引来老老少少十几个妇女,这其中,也有些光占便宜,不买的。 尤三妹道:“沈大娘子,你这酱菜和腐乳做的可真好吃,怎么做的?这酱菜我也要两坛子!我这抱着奶娃娃,不方便拿,你等会儿给我送到我家去啊!” 尤三妹家境不错。 牛梅花将小福宝放在地上,道:“小福宝,咱们给人送菜去喽!”,“妈我给尤三姑送去吧!” 买酱菜和腐乳的,也有些是来占占便宜的,一个满面红光,眼神透着精明的中年妇女就咂巴着嘴,自己拿了筷子,尝了好几道菜。 吃得也没得品相,一小碗酱菜被挖走一大半不说,她吃完还舔了舔筷子,然后再夹别的菜。 当她伸手去开新的菜坛子时,沈鱼拦住了她,道:“赵家婶婶,您喜欢哪个菜?您动过的菜,可都得买!” 赵小妹一下涨红了脸,只不过她不是因为羞愧,而是气红的,“不过是尝尝味道而已,真是小气!”,“难吃死了!活该生不出儿子!当一辈子绝户!” 沈鱼不想在这里跟她吵架。 等牛梅花和小福宝回转以后,沈鱼便推着木制推车走了,赵小妹对着沈鱼的背影子啐了一口,“有钱又怎样?还不是一个生不出儿子的货色,再有钱也是别人的!” 赵小妹家里,离沈鱼家并不远。 酱菜毕竟贵,第一天卖得没有酸菜好,但沈鱼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她今天走了一天,卖了前面三四个村子,酸菜和腐乳,已经卖光了。 人人都嫌酱菜贵,所以酱菜剩了不少,好在腌制的菜,第一天卖不完,第二天仍旧能卖。 牛梅花虽然还没有念书,但数数还是会的,她将所有的铜板数了一遍,道: “妈妈,我们今天卖了四百二十六个子儿哩!” 牛小妹惊掉了下巴:“这么多?” 沈鱼笑了:“我也想不到能卖这么多钱!” “嫂子,不如我们多找几个人帮着一块儿做!”牛小妹道。 牛大摇了摇头,道:“这手艺轻易不可外传,即使要做,也要等咱们做大了,做出号来,再传给别人” 沈鱼道:“你大哥说得对!就咱们一家子做这个,人数也是够了的!” 牛小妹宛如醍醐灌顶,是了,人人都会做腌制菜,但未必人人都掌握到了其中的诀窍,能吃和好吃还是很有区别的。 腌制菜的诀窍若是被人学了去,也是一件麻烦事。 十月,牛翠花和牛二每天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帮着沈鱼做咸菜和酱菜,酸菜,泡菜,以及辣豆皮。 连着几天,沈鱼和牛梅花,小福宝都朝着相反的方向卖,途径过海家村,青龙村,赵家村。 经过海家村的时候,遇上牛银花生的那个小姑娘卓茗和她那个厉害的后娘陈大妹。 毕竟是牛大的亲外甥女,沈鱼怕遇上卓茗没什么好送的,所以早早的就做了一身衣服给卓茗带去。 五岁的卓茗怯生生的跟在卓平身后,偷偷探出小脑袋,一双黑亮黑亮的小眼睛看着眼前只见过两面的舅母,戏文子里的舅母都是极厉害的人儿。 第37章 店铺开业(二) 小福宝似喜非喜的笑着。 卓老爷子道:“茗儿,叫舅母!” 卓茗这才稍微胆子大了些:“舅…母” 小福宝那双似喜非喜的眸子也渐渐染上笑意,“姐姐!”,卓老爷子摸了摸小福宝的圆滚滚的小脑袋,抱起小福宝道: “让爷爷看看,小福宝长重了没有!” 沈鱼僵了僵,可想到两家曾经是姻亲关系,而且外甥女儿还是他的亲孙女,小福宝叫他一声爷爷,也没什么,便笑道: “知道可能遇上你们,我就顺带着给茗儿丫头做了一身衣裳!” 卓茗大着胆子接过衣裳,是提花料子的袄子和裤子,小脸儿渐渐染上一些笑意,舅母…好像也没戏文子里那样吓人。 比大姨母好多了。 牛金花自从瞎了眼睛,虽然不大出门,但那个脾气是越来越坏了,不仅把自己瞎了眼睛的事怪在牛大身上,天天诅咒自己亲哥哥短命。 而且还时常打骂两个儿子。 对这个妹子生的女儿也极凶恶。 沈鱼笑道:“梅花,你叫她妹妹,小福宝,你叫她表姐” “表妹” “表姐!”小福宝甜甜的喊道。 卓茗一下子就对这个小妹妹有了好感,小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小福宝胖嘟嘟的小手,暖暖的,肉乎乎的: “爷爷,妹妹好可爱吖!” 卓老爷子笑了,然后又和沈鱼说:“我听说你昨天来卖酱菜了,买你酱菜的人家都说你卖的酱菜好吃,我去我们隔壁养猪的人家尝了一口,今儿就想着,也买你两坛,带去镇上下了课堂以后吃” 沈鱼连忙拿了两坛,道:“二十文一坛”,又抓了一把酱红薯干用油纸和布包着,塞进卓茗的衣兜兜里。 “你是昨天那个卖酱菜和酸菜的吧?我儿子和我家那口子很喜欢吃你们家的酸菜,昨天可是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哩,我想着再买五坛!” 迎面走来的,是海家村的一个穷户家的农妇,那农妇哪是想自己吃啊?是昨天他们家来了几个亲戚,都很喜欢他们家的酸菜,她也没说是买的,只说是自己做了打算卖的,十文钱一坛。 就有几人定了几坛,钱都提前给了,虽然骗人不对,但是她家太穷了,穷得连地都没有一块,一年到头只能靠捡人家的烂菜叶子吃。 好不容易积攒了点钱,想着给孩子们改善点伙食,昨天尝了一下酸菜,有几坛酸菜是沈氏现炒好了封进坛子的,卖八文钱一坛,油水可比她家的好多了。 也比她做的好吃,所以她一咬牙就买了一坛,谁知道还被别人瞧上了,找她定了五坛,她一转手就挣了十文钱,可以给孩子们买二两肉吃了。 沈鱼给她拿了几坛。 小福宝道:“大婶,要我们给你送到家里去吗?” 那大婶道:“不用,不用,这点子东西我还是能拿的!” 海家村相对比牛山村富裕一些,一些农妇听说昨天那些买了酱菜和腐乳的人都夸沈氏的菜如何如何好吃,便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道: “我要一坛酱菜!” “我儿子爱吃那个,你家的那个辣豆皮,买半斤豆皮吧!” “我儿媳妇怀了孩子,爱吃酸的,我要两坛酸的!你会天天来卖不?” 沈鱼道:“我家铺子快开业了,以后就由我家闺女和小叔子每天下了学卖,前半个月在前头卖,后半个月在后头卖!” 牛梅花和小福宝忙着收钱。 “你家那酱红薯干,多少钱一斤?”一个胡子拉碴,身上穿着一件有着十七八个破洞的大汉问道。 “那个也是二十文一斤,您要几两?”沈鱼问道。 大汉道:“我要八坛酱菜白萝卜,八坛酱白菘,八坛酱红萝卜,八坛酱青菜,八坛酸菜,八斤酱红薯干” 沈鱼有些惊,这八坛酱白是一百六十文,三十二坛酱菜就是六百四十文,八坛酸菜是四十文,八坛酱红薯干是一百六十文。 一共就是八四十文钱。 相当于一户人家一个月的收入。 可眼前这人,绝不像个有钱人。 有人打趣道:“满贯叔,你这是有钱了啊!莫不是把家里那十几亩地也给卖了?” “不仅有钱了,还洗澡了!哈哈哈” 海满贯,是整个牛山县都很有名的穷户,沈氏虽然没见过他,但绝对听过他,牛山村的人也穷,但没几个穷成他那样。 穷,没什么,可怕的是他极懒,他懒到什么样子哩?娶的婆娘也是个懒货,海满贯的家里原本家境不错,到现在还有十几亩地,可是自父母死后,没有一个人种。 他懒得穿衣,所以一年到头不下床,他能两天吃一顿,就绝不会一天吃一顿饭,他说他懒得上厕所,所以才少吃饭喝水。 他懒得洗澡,所以一年才洗一次澡,那一年洗的一次澡,还是被他婆娘给骂着去洗的,他婆娘比他勤快些,至少一天吃一顿饭,一年洗三次澡。 唯一的儿子生病了,他和他婆娘既然懒得动,都不愿意出门,活活的把个聪明伶俐的男娃娃给拖死了。 五十年来,两口子从来不干活,不挣钱,家里原本一百多亩田地,被卖得只剩十几亩。 今儿他身上倒没什么味儿,可能是真的洗澡了。 “满贯叔,莫不是你杀人抢钱了?”有人猜测道。 “怎么可能杀人?你就是放一堆金子在他眼前,他也懒得拿啊!他有杀人那个胆子嘛?”另一人笑道。 海满贯道:“捡的!” “捡的?你上哪儿捡的?” 海满贯并不搭理他们。 不管这个钱是怎么来的,只要钱没问题,沈氏断没有不收的道理,只是沈氏收了钱,却觉得不大踏实,她掂量了一下铜板的重量,心中怪异,却又想不出什么来。 沈氏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道:“大叔,这钱我不能要,菜也不能卖给你!” 沈氏推着推车走了。 小福宝坐在沈氏的小推车上,笑吟吟的看着沈氏,“妈妈,钱,假的!” 沈氏宛如醍醐灌顶,她感觉那个钱不对,就是因为那个钱的数量,比起同样的钱数量,略轻了那么一两克。 不细心的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可是假钱在市面上并没有流通,牛家人不知道,等到流通的时候大概是三年后了,那海满贯几乎足不出户,他也绝没有那个智商去做假钱,他的假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哩? 第38章 店铺开业(三) 有了前几天顾客的口碑,一传十,十传百,沈鱼的酱菜和咸菜渐渐的卖得更多了一些了。 忙着卖腌制菜,沈鱼也把差点收到假钱的事儿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沈大娘子,你在家吗?”院门外,正在外头剁辣椒的向金兰听见有人吆喝,她说道:“沈鱼啊,外头好像有人,我去看看!” 辣椒,因为当初卖辣椒苗的那户人家大幅度种植,现在虽然还有一些贵,但已经不是稀罕物了。 向金兰脱下猪肠做的手套,开了门,只见穿着一身嫩红袄子的尤氏进来道: “沈大娘子在家吗?” 向金兰道:“在的!” 沈鱼洗了手,道:“是尤三妹子啊?请里面坐!” “我就不坐了,我这次来哩,是想问问你们家还有酱菜不?四前天上你们家买的那酱菜,我送了一坛子给我大姐,我大姐又转送给了家里的婆母,她婆母吃了十分的喜欢,就叫再买二三十坛子来!” 沈鱼瞬间有些结巴了:“二,二三十坛子?” 尤三妹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她那大姐姐嫁得确是极好,嫁到一户正五品的官宦子弟做续弦。 那户人家的大伯就是尤大姐婆母的另一个儿子,是个有爵位的子爵。 沈鱼一下愣了,这大户人家,竟然会喜欢她做的酱菜,这二三十坛子的酱菜,“呦,我还真一下拿不出那样多!我这里现成的只有十二坛,还有十五六坛子腐乳和酸菜咸菜,泡菜” 尤三妹笑道: “都一并要了!再给做十三坛子酱菜,你再调五六坛子拌菜的酱料,五坛子酱菜是我要的,我家老娘前阵子厌食,寻医问药找了多少家,都没治好,吃了你家的酱菜竟就好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尤三妹说着拿出一盒子铜板,道:“数数,看看是不是这个数!” 牛小妹听的一愣一愣的。 沈鱼数了两遍,笑道:“是这个数,是这个数!” 做酱菜的坛子是小坛子,坛子是托了牛哑巴的儿子,从镇上烧瓷的人家那儿买来的,三文钱一个罐子。 牛小妹有些不敢置信道:“嫂子,想不到咱们的腌制菜竟然能卖得那么好!可这二三十坛子,要运到京城去,可怎么运呐?” 沈氏笑道:“跟我们买菜的是尤三妹,怎么运过去,就不是我们操心的事儿了!” “也是”牛小妹笑道。 牛小妹,沈鱼,和牛梅花,三个人每天都忙着一同做腌制菜,白天做新的腌制菜,牛大则在新菜地里种植培育好的菜种,牛翠花和牛二一下课就往菜地里跑。 适合冬天种的菜。 菠菜,韭菜,香菜,蒜苗,鸡毛菜,萝卜,芹菜,香葱,生菜,茼蒿,以及搭棚种植的冬瓜。 牛翠花虽然年纪不大,但有一把子力气在身上,翻了好几垄子地,“爹,咱种这些菜,可要叫人守着些” 牛大道: “晚上我请你哑巴叔来帮着看几个月,给他些工钱,等开业大典过了,过几天再买一条大狗来!没长起来应该是不会有人偷的” 牛大抹了抹头上的汗水。 牛翠花将放在草堆上的水壶拿了过来,道:“爹,你喝水!” 牛大接过水,猛的喝了几口,虽然他没有儿子,在村里人眼里心里就是个绝户和笑话,但是好在他几个闺女都是懂事又孝顺的好孩子。 牛大心中虽有些遗憾,但想着自家五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心里还是十分舒坦的:“你也喝!” 父女两个忙活到了近天黑,才回家吃饭。 “爹爹,爹爹!”小福宝和牛宝兰一看见牛大就欢得不得了,手牵着手,拔着小萝卜腿儿跑到牛大跟前,牛大笑着说道: “爹爹身上脏兮兮的,容爹爹换身干净衣裳再抱你们!” 小福宝摇了摇可可爱爱的小脑袋,说道:“不,爹爹和娘亲都辛苦了,小福宝不要抱抱,小福宝帮爹爹和娘亲锤脚” 她从身后拿出两个小木锤子,“我们早上跟二叔和妈妈上街卖腌菜,买的!” 牛大心头一暖。 十几亩的菜地,十来天就种完了,撒水和撒肥都留给了牛翠花,牛二和牛小妹三个轮着干了。 开业大典还是薛怀民想的主意,牛大虽然有些头脑,但毕竟视野比较狭隘,见识少了些,也不是十分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开业好不好,决定以后店铺能不能生存。 牛家饭馆取名为久味饭馆,只请了一个帮工,和一个做包子馒头的,主厨就是牛大和沈氏。 饭馆虽然没有酒楼精致,但里面的装修也是十分雅致,开业大典打出的六道招牌菜,三种招牌早餐,分别是: 秘制东坡肉,酸菜鱼,酱香鸡,辣子鸡,东安子鸡,熏鸭。 阳春面,酱香煎饼和粉条。 牛大炒菜的手艺也还不错,什么油盐炒枸杞芽儿的,肉香豆腐什么的,也有几门拿手的菜。 不然他家几个小丫头不会长得白白胖胖的。 饭馆里客人络绎不绝,有些人是被新店开业的福利吸引进来的,新店开业,牛家请了青州最好的杂耍团,耍了两个时辰。 礼花鞭炮齐响,锣鼓喧天。 小福宝和牛宝兰,牛宝珠穿得也十分喜庆,大红锦缎的小袄子,袄子上一个绣了赤金色的福字儿,一个绣了禄字儿,一个绣了寿字儿头上还戴着一顶红色白毛的兔兔帽。 小福宝和牛宝兰,牛宝珠手拉着手,充当福禄寿报喜的福娃娃,开场白的老头和中年妇人扮相也喜气,老头高声道: “媳妇儿,刚才杂技也演了,相声也说了,那喷火大伙儿觉得精不精彩?” 外头有几人配合着道:“精彩!” 老头又道:“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媳妇儿你知道要演啥嘛?” 中年妇人道:“不知道啊!” “媳妇儿,你且看着,福禄寿三星报喜!”老头和中年妇人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袄子红裤子,进入人群中。 三个可可爱爱的小娃娃,一人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有条有序的进入看热闹的人群眼中。 第39章 店铺开业(四) 小福宝还提着一个小红灯笼,“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写福字,二十五扫尘土…” 她一边走着,牛宝兰和牛宝珠跟在后面,随她往人前递送托盘里的菜品,送给围观的群众品尝。 “这女娃娃粉嫩嫩的,可真好看!这菜也好吃!真好吃!” “我也尝一口!” “我们也尝一尝!” “那男娃娃也好看!什么样的人家能生出这样一对金童玉女来哩!” 牛宝珠是作男娃娃打扮,身上绣着禄字儿,很多客人便以为是男娃娃。 三个小娃娃送完了菜品,便由请来的凤天楼的舞女们端上菜肴出来跳舞,一时间,色香味飘扬,直勾得人馋虫发作。 不少人已经纷纷进店了。 “本店新店开业,前三天顾客均有一次抽奖的机会,小店每天都设立一甲奖各一个,二甲奖十一个,三甲奖三十三个,参与奖人均有” “一甲奖的头名是赠送四道菜东坡肉,酱香鸡,辣子鸡,熏鸭。一甲榜眼奖赠送本店招牌菜东坡菜,酸菜鱼,酱香鸡。探花奖是秘制东坡肉以及酱香鸡各一份” “二甲奖是特惠价,每道菜减免三分之一的价钱” “三甲奖是附送我家娘子亲手熬制的酱蔬菜一碟,点菜便开始抽奖,另外点菜最多的客人,可多抽一次奖” 牛大道。 县城里可不比那乡镇上的穷苦人家,毕竟是县城,还是有不少有家底的人家的。 即使是穷人,也为了贪那一甲的福利,认识的人也都纷纷围成一桌,点了几个小菜。 “这菜真好吃!这家店的手艺不错!” “真好吃啊!我看比那醉香楼的大厨做的还要好哩!咱们县什么时候又有这么两个大厨了?” “中了,中了!” “中了,中了!” “我也中了!哈哈!” 牛大虽然设立了一甲奖,但没有把状元榜眼探花三名一甲奖都放进同一天的抽奖盒子里。 一听有人中了,中奖的人还挺多,都有些兴奋,味香馆的手艺确实很不错,大伙儿也都愿意再多点一些。 牛翠花在旁边负责收钱,她算账极快。 牛二和薛怀民安排过来的两个小厮负责招待客人,味香馆的生意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很多。 榜眼奖放在第二天的抽奖纸团里,一下又吸引来数百客人,这有些超出牛大的预料,桌子椅子也没准备那么多,只能东拼西凑的借了十几张桌子椅子来。 其中来吃饭的,不乏有些公子哥儿,出手也颇为大方,一点菜就点了五六十两银子的菜品。 有一位富家公子姓黎,是黎知州的儿子,获得了第二次抽奖的机会,他伸手一摸,运气还挺好,摸到榜眼奖。 又送了几道菜品给他。 虽然赠送了不少,但牛大的饭馆并没有亏,薛怀民说过,薄利多销,那些人为了获得第二次抽奖的机会,纷纷多点了不少菜。 “老板,你这些吃不完的菜可以打包不?” “可以可以!您去那边领碟子,再打包!”碟子是五文钱一个,退碟退钱。 “老板,刚才赠送的菜品可以送到我们府上去不?你们家味道不错,我送给我爹娘尝尝!” “那当然可以!不知尊府是?”牛二问道。 “…” 牛大吩咐一个小厮将菜品送到客人府上。 这三天每天都忙碌到深夜,虽然辛苦,但是看见这些黄澄澄的铜板和白花花的银子,心里就舒坦。 三天开业大典结束以后,牛大牛二,沈鱼和牛翠花坐在一起数钱。 牛二数银子,牛大和牛翠花,沈鱼三个数铜板,没数之前,牛翠花说道: “我觉得不用数,我知道多少,这三天大概挣了八十五贯四百三十二文,银子是三十四两” 可牛大还是有些不放心,非要数一数,小福宝和牛宝兰,牛宝珠三个在店子玩儿捉迷藏的游戏。 小福宝撅着小屁股奶声奶气的蹲着说道:“我来找你们喽!要藏好呦!我看见你们的脚了!” 牛宝兰每次都只知道躲在同一个地方,四岁的牛宝珠则精一些,知道四处躲躲藏藏。 沈鱼宠溺的看着小福宝,小声说道:“小福宝,你宝珠姐姐在那儿!” 小福宝顺着沈鱼说的方向看去,是店子后门外面,“宝珠姐姐,小福宝找到你了!” 牛宝珠道:“轮到我找你们了!快藏好!” 几个小娃娃玩得不亦乐乎。 牛大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这才想起来还没吃晚饭,忙着挣钱和高兴,把吃饭都给忘了! 薛怀民安排来的小厮和请的帮工,在黄昏牛大就叫他们吃了饭回去了,留下六七桌客人都是牛家人自己忙活。 沈氏炒了两个简单的小菜,做了一锅红烧肉,一家人将就着吃了。 第四天下午,正因为开业大典已经过了,客人虽然满,但有些客人却不会像开业时一样,都一窝蜂的来了。 牛二赶着半大的牛和新买的牛车,带着牛翠花和三个小娃娃回了牛山村。 牛大准备过几天再回来一趟。 味香馆的生意太好,一个帮工加牛大和沈氏夫妻两个,有些忙不过来,牛大便让识字的帮工在门口写了招工简章。 一个小伙子衣衫褴褛的站在味香馆门口,颤颤巍巍的问道:“老板你们这招人吗?” 牛大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伙子,只见他身材干瘦干瘦,盯着煮的饭两眼发光,身上穿着一件打了十七八个布丁的衣服,脚上的草鞋很明显脱了底,被少年用线缝着。 虽然穿得破,但却干净整洁。 许是因为太饿,他佝偻着背,看起来十分瘦弱,牛大虽然容易心软,却不是开善堂的: “我们这里不收童工” 他看起来不到十五。 “老板,我十五了,我有户籍!”少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牛大接过,叫帮工给他看了看。 帮工看了一眼,问道:“家里有些什么人?” “只有一个弟弟八岁,还有一个妹妹九岁,父母前两年死了” “会写名字籍贯吗?” “会” “我先给你做一身店里的衣裳,你把这套说词背熟了,明天来吧!”帮工量了一下桑榆的三围。 第40章 偷菜 牛家很快就还完了欠的那一百两银子,大谭氏和赵小妹知道了,那心里是嫉恨得不得了。 赵小妹自认为自己个儿肚子极争气,一下就生了个儿子,儿子又生了孙子,这在村里,可算是极厉害的人儿,村子里谁家也没她这般能耐神气。 就是穷了些! 虽然穷,可她却觉得自己家十分有钱。 儿媳孙氏虽然生了儿子,可赵小妹依旧看孙氏不顺眼,总觉得是她抢了自己的儿子。 她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是儿子又生了儿子。 赵小妹自认为自己家事事强过沈鱼一头,沈鱼心里一定嫉妒她有儿子,嫉妒得发狂。 原先两家都一样穷。 赵小妹心里还没有不平衡,现在那家子绝户既然过得比她好了,不仅过年有肉吃,还开起了店铺做起了生意。 还买了那么大一片地种菜。 赵小妹想不明白,又没儿子,那么有干劲干啥?这干来干去,这偌大的家当还不是给别人做的? 夜半时分,赵小妹偷偷摸摸的摸进菜地,牛哑巴一下就惊醒了,他点着灯笼,拿着木棒子,狠狠的敲了敲门栏。 赵小妹吓了一大跳,偏她旁边有一条臭水沟,她这一惊一吓,一脚踩进了臭水沟里。 手上的秧苗也散了一地。 牛哑巴追着赵小妹而来,赵小妹脚大,腿也又粗又长,跑得极快,牛哑巴没有追上。 赵小妹慌乱的跑着,就连跑到了池塘边上都不知道,一头栽了进去,冬季的水,即使是白天也很凉,何况是夜里。 好在池塘的水不算特别深,她掉下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抓住了妇女们洗衣的石板,赵小妹沿着石板爬起来,突然刮起了一阵寒风,吹得她原本冰冰凉凉的身上更加刺骨的寒。 赵小妹缩了缩脖子,冷得一下咳嗽不停。 她冷着身子回家,一看儿媳妇孙氏和儿子睡得正香,心中记恨上了孙氏。 小福宝和牛宝兰两个小娃娃跟着牛二一块儿睡的,大几岁的牛宝珠和牛梅花则是跟着牛翠花一块儿睡。 小福宝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兀自玩着自己的小手手,玩着玩着,脸上的笑意更深,又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牛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他支支吾吾的跟向氏比划了一番,向金兰惊骇道: “你是说,昨天晚上有人进菜地偷菜苗子?” 赵小妹哪里是偷啊,她是打算把这满园子的菜苗子都给拔了,好让牛大家颗粒无收。 向氏道:“这可不得了!小妹啊,叫你弟弟赶紧去县里支吾一声,弄两条大黄狗来看家” 牛山村的人不喜欢养狗,主要是家家户户人口都多,家里小娃娃基本没人看的,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被狗伤着。 牛小妹看着牛哑巴手里那只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虽然本朝没有裹脚的习俗,但也不是人人都长着一尺的大脚。 村里脚大得跟男人脚的似的的农妇,通共就那么两三个,这三家人里,只有赵小妹家条件相对比较差,所以鞋面上有两三个补丁。 穷不是罪过。 但因穷生妒就是罪过了。 牛二在县城里买了两只半大狼狗崽子来养着,一条用来看家,一条放在地里看庄园子。 赵小妹因为昨天夜里一冻,既是发起了烧,但她觉得自己家这样穷,一定是娶了孙氏的缘故,一股脑儿的把火气都发在孙氏身上,对着孙氏又打又骂的。 “你个蠢出生天的蠢婆娘!你有什么资格抱我孙子?”赵小妹揪着劳氏的头发就打,毫无理由。 孙氏是孙家的独生女儿,条件虽然不算好,可从小也是父母娇惯着长大的。 为了嗷嗷待哺的儿子,孙氏只能逆来顺受,“婆婆,我…我只是给孩子喂奶!” “谁跟你说喂奶要抱着喂?你是猪吗?抱着对孩子骨骼不好,你把他放在腿上,躬着身子喂才对!”赵小妹将孩子放在孙氏大腿上,将她两只手打开,摁着孙氏的肩膀。 “可孩子会呛奶的!” 赵小妹当然知道这样喂奶孩子会呛奶,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她要的只是摆布和控制儿媳妇,撒一撒她心里这口怨气,如果呛了奶,打孙氏一顿就好了,反正她已经生了孙子,她若是想和离,只要拿孩子要挟孙氏就好了。 许是赵小妹的情绪有些激动,加上本来就有些发烧,一下眩晕下来,扶住旁边的桌椅,腿软无力。 孙氏虽然逆来顺受,但她心里也是个有脾气的,见着赵小妹连站都站不稳,她也不上前搀扶,抱起孩子喂奶去了。 赵小妹心里气极,想操起椅子砸死劳氏,奈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骂人也有些有气无力: “烂婆娘,骚货!你翅膀硬了啊?” 孙氏不搭理她。 夜里,赵小妹烧得直叫唤,“飞燕呐,飞燕,你给我倒杯水喝喝!” 孙氏撞了一下牛景安,道:“你妈渴了,你倒杯水给她喝!” 牛景安道:“伺候公婆是你们女人的事,不然我干嘛娶你回来?” 孙氏泼嘴不动。 赵小妹的丈夫牛庆不在家,在镇上干活儿,平时也是歇在镇上的。 赵小妹仍旧叫唤。 牛景安踹了孙氏一脚,道:“这几年没被我打好是不是?我娶你回来,就是给我家做牛做马的!我老娘生着病,你这儿媳妇伺候她是应该的!再不过去,我打死你!” 牛景安有些不耐烦,道:“我妈我了解,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对我这个儿子都那么好,对你不好一定是你的问题!你多讨好讨好她就行了!” 孙氏的瞌睡清醒了过来,她有些木然的起身,看着暗沉沉的夜色,也许真如她家男人所说,多讨好讨好婆婆,自己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可真会好过吗? 赵小妹见孙氏依旧尽心尽力的讨好自己,心里越发得意,就算虐待儿媳妇又怎么样?她还不是得乖乖的善待自己! 这一个人的心坏了,是怎么也好不了的。 赵小妹的病了几天好了! 牛景安发了薪水,尽数交给赵小妹道:“妈,你给飞燕儿买两个鸡蛋补补!” 并没有给孙氏一文钱。 第 41章 小福宝丢了(一) 赵小妹笑道:“儿媳妇就是我自己的闺女,等会儿我再给她买一只猪蹄来,给她下奶喝!” 孙氏听着这话,微微有些惊讶,难道真因为自己讨好了婆婆,婆婆转性了? 也许,她婆婆并没有那么坏。 赵氏果真买了一只猪蹄和几个鸡蛋,路上碰上村里人,赵小妹彰显自己好婆婆的样子,逢人就说,是给劳氏下奶吃的。 她将猪蹄炖了,之前一直是孙氏做饭,牛景安提早吃了饭,便打算出门。 “遥儿啊,你别忙了,来吃饭吧!孩子我来带!你别饿着!” 赵小妹高声道。 牛景安出门了。 孙氏洗好了手,准备吃饭,刚准备坐下,赵小妹面色极不好看的说道:“家里的地种了没有?” 孙氏道:“妈,我都种了,草也拔了,鸡也喂了,地也扫了!” “我问你那么多了吗?真不知道你怎么带孩子的!孩子都不顾,自个儿先来吃饭了!”赵小妹道,“我真是命苦,当下人伺候人的命!” 孙氏被她那样一说,再饿也没法坐下来吃饭了!她抱着孩子在门口坐着。 一顿饭后,桌子上一片狼藉,哪里还有什么鸡蛋和猪蹄的汤汁儿?连饭都不剩一粒。 赵小妹和邻居唠嗑,“我对我们家遥儿,那真是跟亲生女儿一样的,她喜欢吃鸡蛋,我今儿就给她做了鸡蛋和猪蹄儿,就是儿媳妇终究是儿媳妇,不拿我们做婆婆的当亲妈!我带着我那小孙子,叫她先把饭吃了,那鸡蛋和猪蹄儿她硬是一点儿都没给我留”,“真是个短命的恶婆娘!我命不好哦!” 她说着说着,还委屈得哭了起来。 … … 店子里偶尔也有不忙的时候,例如冰天雪地的日子,牛大和沈氏便租了马车回来,只留了两个员工看店。 沈鱼正教牛小妹和牛翠花,牛二做腌制菜,屋子里点了两盆子银碳,突然听得门外急促的敲门声: “小妹,小妹!你家的牛车在家不?” 敲门的是赵小妹的邻居郭氏。 郭氏是陈氏的大儿媳妇。 牛小妹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去开了门,“郭大嫂子,怎么了?” “哎呦,快出人命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郭大嫂子说道,“赵小妹跟她儿媳妇打起来了,叫了赵小妹的儿子回来,谁知道那两母子把孙氏摁在地上拿脚踹!真是满地的血啊!太骇人了!” 牛大和沈鱼一家听了个大概。 赵小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恶婆婆,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儿,赵小妹为了彰显自己好婆婆的模样,大肆宣扬给孙氏买鸡蛋和猪蹄儿补身子的事儿。 孙氏忍不住顶了两句。 赵小妹觉得脸上过不去,当即就变了脸色,骂道:“你个母猪婆娘,我通你爹,通你妈的,你个夭寿短命的贱东西,你怎么不去死?你在我家的日子真是比在娘家还要好过!…” 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 最后上升到赵小妹拿凳子砸孙氏,牛景安回来以后,怨恨孙氏跟他母亲顶嘴,又将孙氏摁在地上踹: “我跟你讲,你怎么跟我妈顶嘴,我就怎么对你爹爹妈妈妈!我妈对你那么好,你还这样对她!” 孙氏脾气也上来了,“你妈怎么对我好了?你妈逼我吃得东西是坏的,当着你的面做好人,背地里怎么对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父母有像你妈对我一样,对你吗?” “我妈怎么对你,你都得受着,反正你怎么跟我妈吵,我就怎么对你父母!反正你也不敢和离,要是和离,你一辈子别想见儿子!你没资格见我儿子!” 孙氏慢慢的被绝望淹没,发了疯一样跟赵小妹母子打了起来,但她到底是女流之辈,一个人也打不过两个人,很快便被打得头破血流。 作为邻居的郭氏看不过去,便找了牛大的牛车,送人去大夫那儿,等牛大和沈氏赶到的时候,孙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沈鱼和牛翠花正要把孙氏抬上车,却被赵小妹一把拦住,“我告诉你说沈鱼,我们家的事儿你少掺合!她不过就是头破了,要不了命!就算是死了,也是她自己不抗打,哪家的婆媳不打架?她在我们家的日子,可比她在娘家的日子还好过!” “我和我儿子供她吃,供她住,从没打过她,也没骂过她,连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吃的穿的我们家怎么就委屈她了?如果不是她太过分,我儿子也不会打她!”赵小妹说得她自己都信了,又委屈得哭了起来,最后她干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这是要我老太婆死啊!儿媳妇要把我赶出去啊!我不活了!” 众人都看笑话一样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赵小妹。 孙氏是独生女,从小深受父母疼爱,孙氏的父母离牛山村四个村远,但其实不算远,来去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郭氏去寻孙氏的父亲,孙氏的父亲是个火爆的性子,怕父亲发起脾气来,两家伤了人命。 沈鱼推开赵小妹道:“我们牛山村可丢不起伤了人命的名声!”,沈鱼常年干农活儿,又年轻力壮,看着斯斯文文,其实有一把子力气。 牛小妹和沈鱼,牛二合力将孙氏抬到牛车上,小福宝提着大红灯笼坐在沈氏怀里,沈鱼嗔怪道:“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大半夜的非要跟我们出去干啥?” “我去,平安,你们不会有事!”小福宝言简意赅的说道。 毕竟下了好几天的雪,寒气又重,路面上结了冰,车子有些打滑。 一行人把孙氏送到薛大夫那儿,坐堂的是老薛大夫,老薛大夫一言不发的给孙氏止血包扎,“她这脑袋破得有些严重,什么人下这么毒的手?专挑后脑勺砸,这是存心要她的命啊!能不能醒来,看她的造化了!” 沈鱼有些忿忿不平,“这赵老婆子平时和村里人关系不好也就罢了,儿媳妇也是别人家姑娘,下这样狠的手!真是作孽哦!” 薛大夫给孙氏止了好一会儿血,血才止住,“她得在这里住上一个月,要是七天之内不能醒来,你们通知她爹妈,给她安排后事吧!” ————— 看官们觉得还可以的话,给个五星好评吧!感恩 第42章 小福宝丢了(二) 薛大夫给孙氏止了好一会儿血,血才止住,“她得在这里住上一个月,要是七天之内不能醒来,你们通知她爹妈,给她安排后事吧!” “那赵老婆子真是讨不得好死的!”牛小妹忿忿道,“真要是有报应就好了!” 小福宝笑着附和:“嗯,不得好死!” 牛小妹抱着小福宝,道:“我们小福宝是有福气的娃娃,以后断不会遇上这样无德的老人的!” “薛大夫,她这伤多少钱?”沈鱼道。 “咱俩家亲家,怎么好叫你掏钱哩?这个不要钱!”薛大夫道。 沈鱼笑道:“薛大夫,这当然不是我们掏钱,是叫她那个恶婆婆和丈夫掏钱哩!” 薛大夫笑道:“这样啊,她这个今天的钱是两贯钱,往后另外算!” 沈鱼毕竟不是孙氏什么人,将人送到医馆以后,一家人便回转了。 谁知道赵小妹和牛景安都没有去医馆,到还是孙氏的父母给了医药费,将人治好了,孙氏的父亲拿着两把刀就要去砍人,被孙氏的母亲胡玉兰拦了下来。 “她大伯,借你家的牛车一用,咱们一块儿去讨个公道,你兄弟是个火爆的性子,可不能去!”胡玉兰说道。 “怎么着也得和离!就是嫁妆钱怕是要不回来了!”孙大伯说道。 孙氏的嫁妆只有四贯钱,不上百贯不能上官府报备,虽然女子嫁妆受到官府保护,但那是指嫁妆超过一百贯钱的情况下。 官府可不会管平民百姓的那四五贯钱的嫁妆,而平民百姓根本出不起一百贯那样多的嫁妆,有个二三十贯都算不错的。 书香名流世家怕花女方的嫁妆,丢了自己家的脸面,而平头百姓家,本就没有脸面可言,一二十贯的嫁妆也容易折损进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柴米油盐中。 沈鱼和牛小妹听说胡氏和孙大伯驾牛车来了牛山村,只听赵小妹梗着脖子叫得一组的人都听得见: “和离?你们娘家人就不盼着外孙过的好?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妈,你们就串导着一家子四分五裂”,“我们家对她怎么不好了?供她吃,供她住,不过就是打了她几次而已,她往后嫁到别人家去,能有在我们家日子好过?和离还得坐三年牢哩!” 胡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孙大伯眼见自己弟媳妇嘴笨,便说道:“就是坐三年牢,也比在你们家被虐待强!赶紧把和离书签了!” 牛小妹和沈氏在家里一边干活儿,一边听着赵小妹那哭天抢地,震耳欲聋的骂声,牛小妹说道: “又不是人家孙氏没有饭吃了,上他们家讨饭求收留来的,拿这吃得喝的说事儿,真是不要脸!有本事,他们家不要娶媳妇儿,那人家也用不着吃她家的!” 沈氏道:“咱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别的不说,要么有一个过硬的娘家,要么自己有本事,最主要的是身上要有钱!可这个世道,不允许女性有出头的机会啊!” 小福宝拉了拉沈氏的衣襟,奶声奶气的说道:“妈妈,那边热闹!” 牛小妹道:“嫂子,我们一道去看看!”,沈氏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去了。 赵小妹梗着脖子说道:“和离可以,到时候可别求着进我家!到时候我家可不收了!”,“孩子你们也别想见,你家闺女要是敢再嫁,我也得去搅黄了你家闺女的亲事!说你家闺女不能再生育,让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看你们能养她到几时!” 孙氏自从觉得自家婆婆和丈夫对自己不好以后,心里一直不愿再生,赵小妹是频频逼着她生,但就是不见动静。 许是情绪太激动,赵小妹一下被自家的门槛给拌了,摔了个狗吃屎,把牙门儿都给摔掉了,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哄笑:“哈哈,赵婆子,你可别太激动了” 胡氏道:“你儿子把我女儿打成那样子,我要去官府告你们!即使我女儿会坐牢,你儿子也别想好过!” “呜呜呜”,赵小妹爬起来的时候,正好对上沈氏和牛小妹的两张脸,心中一下记恨上了沈氏,若不是她多管闲事,硬要送自己儿媳妇去医馆,她今天就不会出糗。 两家也不会和离。 提出和离的女方虽要坐牢或赔钱,但被和离的男方和其家人也需要连续十五天围绕整个青州游行,赵小妹觉得自己儿子既然被女家甩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家暴则要判刑。 孙大伯道:“要想我们不告也容易,把和离书签了!”,双方自愿和离的,女方可免三年牢狱。 这样一来,孙家便也不能高牛景安家暴一事了。 “不可能,孙氏就算是死了,也别想出我家门半步!我可从来没想搅得他们和离!” 赵小妹想不明白,只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女儿而已,就算只有她一个孩子,也终归只是个闺女,又不是儿子,就算死了也就死了,何况没死,怎么孙氏的娘家人那么宝贝她! 赵小妹慢慢的将目光转移到几个小孩身上。 “既然谈不拢来,咱就去官府衙门!看是你儿子判得重,还是我侄女坐牢久!”孙大伯说道,“你当着我们这些亲戚的面儿,都能把我侄女欺负成那样!” 上次,孙氏因为身体不舒服,托人送口信去叫自己父母带自己去瞧病,孙九出门干活儿,胡氏租了孙大伯的牛车来,接闺女去看病。 赵小妹和牛景安便说,叫孙氏若是敢去,就死在医馆里不要回来了! 胡氏见孙氏舍不得嗷嗷待哺的孩子,便没有说什么,围观的十几个人便都散了。 孙氏的老爹孙九则徒步走到半路,被赶牛车回去的孙大伯看到了,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去?” “那恶妇一家如此欺负我姑娘,我去弄死他们!”孙九道。 孙大伯道:“死了人,你也得偿命,到时候你老婆和你女儿怎么办?她们靠什么生活?照我说,还是和离,他们要是愿意自己和离,不闹上官府,咱就不告他!要是不愿意,那就告他们一个虐待媳妇,都甭好过!” 孙九冷静下来,觉得有道理,道:“送我去看看我姑娘!” 孙氏过了好几天才醒来,人倒没什么事儿,就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着自己父母大哭了一场,两家就着和离的事儿,僵持了许久。 第43章 小福宝丢了(三) 赵小妹认为孙家一定不敢把和离的事儿闹到官衙里去,谁知道孙家还真告了上去,这事儿一下没了回旋的余地,官府酌情处理之后,孙氏坐一年牢,那牛景安要坐十年牢,而且官府还把孩子给了孙家,从此跟着姓孙。 赵小妹看着牛大家吹起的烟,心里既恨郭氏多管闲事,又恨沈氏和牛大将孙氏送去医馆的事儿。 “妈妈,妈妈,外面还在下雪,我跟姐姐妹妹们去堆雪人玩儿啦!”牛宝珠指着外面下起的大雪,高兴的说道。 屋外银装素裹,虽是大雪天,但已经没有前阵子下雪那样寒风凛冽,沈鱼笑道: “好!” 七个小女娃娃一窝蜂的跑了出去,如同得了特赦一般,小福宝和牛宝兰手拉着手,道:“我们也要堆雪人!” “我们也要堆雪人!” 牛翠花决定,让牛可儿和牛宝兰还有小福宝三个人成一组,堆小雪人儿,剩余四个,都是一大带一小,两人一组。 沈鱼和牛大,牛二,牛小妹,还有向金兰,五个人坐在火堆旁烤火。 向金兰看着屋外的七个小女娃娃,道:“我要是也有这么可爱的孙女就好了!” 她的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都还没有成亲,大儿子都二十五了,还没有成亲,更别说孙子孙女了。 虽说男孩子最晚可三十岁成婚,但没有哪个十七八岁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会看上比自己大十几岁,还没有什么功名利禄的男孩子。 牛小妹道:“向婶儿,你人这么好,将来你一定会子孙满堂的!谁要是嫁进你们家,那可真是福气哩!” 向金兰道:“托你们家的福,今年可算是存上了一些钱,供我那五小子念书,我家司儿的钱也能存上一些了,等过了年,我就给他介绍一个对象!” 沈鱼笑道:“这事儿总归还得孩子们自己乐意,咱强求也强求不来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牛翠花突然跑进来,满脸惊慌的说道:“妈,爹爹,四妹妹和五妹妹有进来吗?” 牛大道:“没进来,怎么了?” “刚才我们堆雪人,还差雪人的鼻子,四妹妹和五妹妹说要在院子里拾些木屑来,可过了小半个时辰,都没见她们来!” 牛家后院种有果树,为了上后山拾柴方便,牛家在后院开了一扇小门,平时是锁着的。 沈鱼有些惊慌,一家子忙去后院寻孩子,可哪里还有两个孩子的影子啊! 牛大和沈鱼不以为两孩子是被人抓走了,后门原本锁着不说,若真是有人抓,两孩子早就闹起来了,没道理她们听不见。 “嫂子,你看那门怎么开了?”牛小妹指着果树后面的小门说道。 牛大脸色微沉:“小妹,你看着家里几个小的,我跟你嫂子,你弟,还有你婶子去后山找找!” 牛翠花道:“爹,我跟向奶奶在前头找!” 沈鱼心里怕得不得了,后山虽然没有猛兽,这个时节也没了蛇虫鼠蚁,可是山路崎岖,荆棘丛生,极容易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宝兰啊,福宝,你们在哪儿啊!”沈鱼越找,心里就越慌。 “宝兰,小福宝,二叔来找你们了,你们在哪儿?”牛二大声喊道。 牛大面色阴沉。 “都怪我,我就应该好好看着孩子们的!”沈鱼哭着说道,“孩子她爹,你说孩子是不是被什么人抱走了?谁会把两个女娃娃抱走啊!” 牛大温声安慰沈鱼道:“咱娃娃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许是去什么地方玩儿了!”,牛大心里明白,孩子一定是被人抓走了。 在院子里看孩子的牛小妹在院子的角落里发现一个比铁丝粗硬的东西,是撬锁用的,后门比较隐秘,是用细铁链子锁着的。 牛翠花在前面挨家挨户寻了三四个小组,都惊动了老族长派人一同寻找,一道被拐走的,还有郭氏四岁大的儿子。 牛大和沈鱼寻了两个时辰还没有结果,沈鱼哭道: “孩子她爹,会不会是咱们得罪了什么人家,被报复了?不然谁会抓两个女娃娃?” 牛大猛然警醒,“去牛景安家瞧瞧!” 四个小组的人都来了,唯独最喜欢凑热闹的赵小妹,至今不见人影。 牛大一行人去到赵小妹家里的时候,屋里头果然空无一人,赵小妹就一个没有活计的老妇,平常也不怎么出门,就在家里种那一亩三分地的菜和养两只鸡,她虽然刁恶,但却是个讲卫生的。 现如今那两只鸡都飞上家里的灶台拉了好几泡屎了,赵小妹却不在家。 牛大的眼睛蓦然猩红。 没有人会想到,赵小妹会把两个女娃娃一个丟在女支院门口,一个丟在她娘家的大山上。 小福宝悠悠醒转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阴森森的树林,她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妈妈,姑”,她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没有衣服。 这里只有她和赵小妹两个人。 赵小妹恶狠狠的说道:“你爹爹和你妈妈不是好东西,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我把你姐姐丟在女支院门口,等她长大了,就让千人,骑,万人,睡” “我要把你丢在这里喂狼,让你爹妈连尸体都找不到你的,放心你有伴的,那个郭氏的儿子已经被我推下山崖摔死了!” 小福宝眸中似怒非怒,好像毫不害怕的样子,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赵小妹突然有些摇摇晃晃。 小福宝有些诡异的笑着,道:“我姐姐,真的被你丢了嘛?还有狗子,真的被你推下山崖了嘛?” 赵小妹看着她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怵,牛大家的这个孩子,据说是个小福星,可她看着怎么如此怪异? 山突然一下就静止了。 赵小妹得意的转身走了。 她下山的时候,突然又一阵地动山摇,伴随着一声惊叫,“啊!”,赵小妹很快就被落下来的石头砸得粉身碎骨。 山,随后又突然恢复安静。 牛山村的人寻了两天都没寻到人,在官府也贴了寻人启示。 赵小妹的娘家离牛山村有一些距离,她娘家并不是后头的赵家村,而是有二十公里远的赵坪村,赵小妹是租了牛车来的。 赵坪村有两座大山,其中一座山上有两只猛虎,另一座山虽然没有猛虎,但也有不少毒兽,而且小福宝身上的衣服被赵小妹扔了。 饶是小家伙是小福星,也架不住这样冻,“有没有人呀?有没有人呀?” 小崽子奶声奶气的。 第44章 小福宝丢了(四) 小家伙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蜷缩着小身体,“小福宝好冷呀!爹爹,妈妈,你们在哪里?” 小福宝蜷缩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身上微暖,一个小男孩儿将小福宝抱了起来,“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呀?” 小男孩看上去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小福宝被冻得上下的牙齿都在打颤,“小哥哥,小福宝好冷,好冷!好饿!” 小男孩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一件下来,裹着小福宝,又把自己偷来的馒头掰了一些塞进小福宝嘴里,道: “其实我也好冷!好饿,算了,我们都是孤儿,都是没人要的孩子,就在最后的时光里相依为命好了!” “小哥哥,我住在牛山村九组,我父母对我…很好,坏人…坏人把我抓到这里的!” 小福宝断断续续的说着,但因为年纪小,加上实在太冷,说话有些不清晰,但小男孩还是听到了关键,牛山村九组。 “我扛着你下山去找找,你可千万别死了!”小男孩身上穿着也十分单薄,唯一的一件厚一点的袄子也用来裹着小福宝了。 七八岁大的身躯扛着一岁多二三十斤重的小福宝,还是觉得有些重的,好在顺便也替他暖了身子。 下山走了过了赵坪村,他碰巧遇上了领着官府衙役前来寻人的沈鱼和牛大,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沈鱼一看见小福宝,猛地一下就把小福宝抱在怀里,哭得厉害:“我的儿!” 牛大也红了眼眶。 她看见小福宝穿着的不是原来的衣服,而是面前这个小男孩的衣服,忙道:“小福宝,你的衣服呢?” 小福宝的牙齿依然颤着:“被赵婆子…扔了!” 她向小男孩投去感激的目光。 小男孩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恍然和前世那个搭救过自己的小女孩的身影重叠。 他眼神有些落寞,本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可怜人,谁知道,人家父母那样宝贝她。 他父母其实对他也很好的,只可惜都死了,他父母都死了以后,大伯说他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不能住在家里,之后把他赶了出去。 然后,他就靠着偷东西吃为生,怕被人家找麻烦,就躲在深山里安家,他身上这身衣服,还是他养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给他做的,已经穿了四年。 牛大见着小男孩又往深山老林里走,说道:“小孩,你不回家吗?” “我不是小孩,我虚岁十岁,我有名字的,我叫萧桁,我也没有父母,而且我现在就是回家,我家就在这树林子里!”萧桁说道。 他活了两世。 小福宝身上被裹了好几件衣服,暖和了一些,她睁开朦胧的睡眼说道:“小哥哥,你跟我爹爹回家好不好?我家里有好多好吃的!” 牛大道:“萧桁,你救了我闺女,现在可以跟我们回家,我们会养你,你就不用在这深山老林里挨饿受冻了!” 萧桁道:“我很能吃得,而且我偷东西,你不怕我偷你家东西吗?” “你为什么偷东西?” “饿” “那你偷钱吗?” “不偷”,他只偷吃的。 “你偷东西是因为饿,如果你不饿了,还会偷东西吗?” 萧桁想了想,道:“不会” “偷东西不对,但只要能改,就是好孩子,只要你以后好好的改正,将被你偷过的人家丢失的东西一一还回去,那你还是个好孩子!” 沈鱼抹干了眼泪道:“好孩子,你在山上看见我另一个闺女和一个小男孩没有?” 萧桁道:“没有!” 小福宝听见提起牛宝兰,她迷迷糊糊的说道:“姐姐,女支院,狗子,山崖!狗子…山崖!” 牛大道: “我跟几位衙役大哥继续去山崖那儿找一找,你跟二弟带着两孩子先回去烤烤火,等会儿再把牛车驾来!” 牛二应了一声。 小福宝在沈鱼怀中不停发抖,入骨的寒风一阵阵吹来,直到回到家烤上了火,火边六个小姑娘都对新来的这个大哥哥感到十分好奇。 牛小妹也问道:“嫂子,这小孩儿谁家的?” “他叫萧桁,是赵坪村的人,他救了小福宝,父母都去世了,我们见着他是个孤儿,就把他带回来,以后就当儿子养着了!” 牛小妹笑道:“咱屋子里七八个女娃子,有个男娃娃也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排第几?” “我虚岁十岁”萧桁虽然活了两世,但他还是有些流子气在身上的,毕竟他打从六岁起就四处偷鸡摸狗。 后来即使权倾天下,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货。 “我也虚岁十岁,过了年十岁,你几月的?”牛翠花道。 “九月”萧桁道。 “我八月的,那你以后就是我弟弟了!”牛翠花道,牛梅花,宝珠,可儿和巧儿都前前后后的喊哥哥。 “那赵老太婆太可恨了!宝兰要是也能找到就好了!”牛小妹恨得咬牙切齿道。 “那个天杀的,她会不得好死!”向金兰也跟着咒骂道。 小福宝道:“宝兰姐姐,不会有事的!” 沈鱼还是难受,不想大家担心她的状况,将小福宝交给向金兰道: “婶子,你帮我看着些孩子,大伙儿都还没吃饭,我去做饭!”沈鱼躲厨房去哭了。 牛翠花起身道:“姑,我去升火,梅花,你看着可儿和巧儿一些!” 沈鱼给小福宝和萧桁煮了一碗姜茶红枣羹,里面放上红糖,炒了几个家常菜,就着酱菜吃。 萧桁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是给我的?” “既来了我们家,以后你就和二叔一样,可以念书,和我们一起吃饭!”沈鱼道。 “小哥哥,你吃吧!我的也给你一半!”小福宝说道,“甜甜的,可好喝了!” 小福宝说着真倒了一半给萧桁。 牛大和牛二也回来了。 “狗子真在山崖下?死了?”沈鱼问道。 “那倒没有,说起来狗子的运气倒是好,被丢下去的时候,被一棵老歪脖子树给挂住了!就是赵老太婆心太狠了些,给孩子下了药,还把孩子的衣服都丢了,估计是想着摔不死他,就冻死他的” “不过,赵老太婆也没讨到好,她被一堆石头砸死了,尸骨无存,我们去的时候,被塌陷的石头拦住了去路,等我们把石头搬来,就看见赵老太婆的血衣和她的头发” 沈鱼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她一个闺女险些被冻死,另一个闺女还不知所踪,心里真是恨极了赵老太婆。 第45章 小福宝丢了(五) “萧桁啊,我家没儿子,你救了我闺女,以后你就是我的养子,跟着你翠花姐姐他们一块儿排!你看成不?” “等会儿你妈给你做几套过冬穿的衣裳,咱们家十间房子,西头的那三间,是你二叔的,那三间房子最近的那间房,过去是准备小福宝和宝兰姐妹两个的”,“见着她们年纪还小,就没住人,现在是你的房间了!” 牛家,牛小妹和两个女儿一间房,牛翠花和牛宝珠牛梅花三姐妹一间房,小福宝牛宝兰和牛大夫妻两个一间房。 这样一来,其实还空着三间房,没有拆除的老房子还有四间板房,这七间房子,其中两间用来做了客房。 一间厨房。 后面的四间旧房,一间用来堆积干柴和炭火,其他三间都用来做酸菜,酱菜,咸菜。 “以后你就跟几个姐姐妹妹一样,叫我们爹爹妈妈吧!我们叫你桁儿,可好?”牛大问道。 萧桁原先的养父母待他是极好的,可是自从养父母双双去世以后,短短三年,他饱受人间疾苦,头一年,他靠着偷了被大伯赵德霸占的家中,他养父留在家里的十贯余钱,尚能度过一年,不过好在他大伯并不知道他家里还有钱。 即使这样,他还是会因为丧父丧母,而被说成是晦气的孩子,被同村的大人孤立,后来变成小孩被欺辱,就像牲口一样,被十几个小孩踩在肚子上,骂他是: “无父无母的野种” 后来,他便靠着偷鸡摸狗为生,成了人见人打的贼,他不想当贼,可他得活着。 可是前世的今年,他突然觉得没了活的希望,大概是因为山洞里几只该死的老鼠咬坏了他准备过冬的旧被子,他那么努力的想活着的信念在那时,突然就崩塌了。 萧桁握着手里热腾腾的肉粥,喝了一口,养父母去世以后,从未有人待他当人看过,萧桁似乎还有些不自在和别扭,别过头去,佯装傲娇的: “嗯”了一声。 小福宝探头探脑的看着萧桁,两只干净清澈的大眼睛,渐渐弯了起来: “小哥哥!桂花糕可好吃了,你也吃吧!” 这句话,渐渐的跟他的记忆重叠起来,仿佛他记忆中的房子跟这儿重叠了起来,只是前世他去偷东西的时候,黑灯瞎火的,他并没有看清屋子的全貌 那样甜的桂花糕,前世十岁以前他是不爱吃的,后来没了吃的,也就顾不得爱吃不爱吃了,他跑到一户人家偷东西,那户人家的小女儿发现了他,并且给了他一盘子桂花糕。 现在吃起来,甜而不腻,确实很好吃。 “桁儿,我跟你妈妈要去县里寻你四妹妹,你就跟你姑姑好好待在家里烤火!”牛大道。 萧桁淡淡的嗯了一声。 对这个半道出来的便宜爹和娘,萧桁还是有些傲骄别扭的,毕竟,他对他们很陌生。 小福宝扒拉着萧桁瘦小的肩膀,咕噜噜的睡了,萧桁微微有些不耐烦的把小福宝抱在怀里,坐在火堆旁烤火。 萧桁看着怀里软乎乎的小福宝,突然觉得,那股子熟悉感更加明显,不止是在儿时见过,她额上鲜红的肉痣… 是她! 竟然是她! 因为天冷,牛大一家人怕进风来,将院门关得紧紧的,薛怀民叫了好一会儿,还得是牛小妹耳朵尖,家里其他人都挨个去了女支院寻孩子,只剩下牛小妹和向金兰,牛二看着满院子的孩子。 牛小妹把门一开,瞅着薛怀民和他怀里的牛宝兰满身是雪,跟着牛大和沈鱼一道来的,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个布袋子,不及惊诧,连忙把薛怀民拉了进去,道: “可别冻坏了!” 薛怀民笑了一下:“哪那么容易冻坏?” 薛怀民忙抱着孩子进了屋,坐在火堆旁,牛翠花抱着牛宝珠,向金兰抱着牛可儿,牛小妹抱着牛巧儿,萧桁则抱着小福宝,怀里软软糯糯的小家伙窝在萧桁怀里安睡。 姐妹几个纷纷跑过去帮牛宝兰呼热气: “姑父,你上哪儿找到的我妹妹?” 女支院里,也不乏有些四五岁的女娃娃,主要是学习琴棋书画和唱曲儿,过了及笄再接客的。 牛宝兰的运气还不错,捡到她的女支女还算是个有良心的,起初以为又是哪个被抛弃的女孩儿,所以没做声,那名女支女上街买脂粉的时候,看到了寻人的告示,知道女娃娃可能是父母急着找的孩子以后,把孩子交给了官衙。 官衙又寻薛怀民去认人。 “是被人送到官衙里去了!”薛怀民道。 向金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好在宝兰这孩子没遭什么罪!小福宝昨天被寻回来的时候,身上都被冻得乌紫乌紫的” 他怀里的牛宝兰拿着一小碟糕点吃得正起劲,小丫头白白胖胖的,纯真的眼神里带着一些懵懂,满嘴都糊着糕点。 “好在都寻回来了!”薛怀民道。 牛小妹道:“是哩!咱们家女孩子多,过去漫山遍野的跑也没事,经过这一次,怕是都被吓坏了!” “我会好好照顾小福宝”萧桁说道。 向金兰负责照顾牛宝珠和牛宝兰。 牛小妹负责照顾自己的儿女。 薛怀民将孩子交给牛小妹以后,便驾着马车同牛二一道去镇上寻牛大和沈鱼夫妻两个,说是牛宝兰找到了。 沈鱼一颗担惊受怕的心,放了下来,牛宝兰懵懂的看着萧桁,然后看了看大人们,最后被一盘栗子糕吸引了目光。 萧桁也拿了一块薛怀民带来的糕点,喂进小家伙嘴里,小福宝迷迷糊糊的咬了一口,萧桁发现她烫得有些吓人: “小福宝好像有些生病了!” 沈鱼连忙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小福宝的额头,“妹夫,你看看,小福宝她是不是生病了?” 毕竟是凡胎肉体。 薛怀民赶紧放下抱在怀里的牛巧儿,走到萧桁身边,俯身摸了摸小福宝的额头: “是发烧了!” “我听说你们是在山上找到她的,怕更深露重,寒气入体,所以还是冒昧的带了些驱寒退烧的药材来,看来正用的上” “爹爹,妈妈,姐姐,小福宝好冷,好冷!”小福宝在萧桁怀里微微有些颤抖,小脸烧得红扑扑的。 “妈妈在这儿,萧桁啊,给我抱吧!”沈鱼将牛宝兰交给向氏之后,便起身抱着小福宝,哄她道。 第46章 小福宝生病了 “姐姐也在,不怕啊!”牛梅花道。 牛翠花则恨恨的说道:“那个赵老婆子活该她不得好死!妈,我去打些热水来!” 牛小妹看着小福宝生病,心里也是急得不行,起身摸了摸小福宝滚烫滚烫的脸颊,道:“这么烫,这可怎么好?” “小妹啊,你还是看着那几个小的,仔细着火一些吧!家里孩子多,磕着碰着了也不好,小福宝有我照顾着哩!” 沈鱼说道。 牛小妹想着沈鱼说的也有道理,便又坐在火堆边看顾着几个年龄都不大的孩子。 “爹爹,娘娘…妈妈,萧桁你们不要走,不要离开小福宝!不要离开小福宝”睡梦中的小福宝梦呓自语。 沈鱼抚了抚小福宝的额头,用热水给她擦着脸和额头: “我的孩子,你一定会没事的!” 小福宝虽说是福运集于一身,但到底是凡胎肉体,吃五谷杂粮,加上天罚赵小妹,伤了人命,福运便逐渐开始消散,才因此生病的。 薛怀民为小福宝开了一副药方,在沈鱼和牛大的精心照料下,小福宝总算是平安度过这个年了。 卓家,卓老头子听到牛家两个孩子被那恶毒的赵老太婆拐走以后,也是急得不行,只是他听到的消息,慢了几拍。 卓老爷子火急火燎的带着卓茗来的时候,小福宝和牛宝兰都已经回到了家里。 卓茗是第一次来自己舅舅家,牛大虽然对牛银花有成见,但对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女娃娃,他还是十分喜爱的,当时就拿了一盒栗子糕和话梅糖给卓茗吃。 卓茗这才轻声唤了声舅舅,舅母。 “我在县里教书,听说你家两个娃娃被拐了!两个孩子找回来没有?” 卓老爷子问道。 “那个天杀的赵小妹,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她还将几个孩子衣服都丢了,把孩子就这样丢在那深山老林里,这样对待几个孩子!活该她家绝了后,孙子都跟了亲家姓!”沈鱼想到这里,先是骂了一通,随即说道: “好在两个孩子福大命大,有惊无险,被一个好心的孩子带了下来,正遇上我们!” 卓老爷子先是听见那恶毒的赵老太婆将孩子的衣服都丢了,把他的乖外孙女儿丢在冰天雪地的山上,心中惊骇得不得了。 又听见沈鱼说,孩子有惊无险,才悄悄放下心来:“那孩子被冻了一场,没事吧?” “前两天发了一场高烧,昨天已经退了!”沈鱼心中狐疑,她觉得卓老头子太过于关心小福宝了,但人家关心她闺女,她也没有不高兴的。 此时,小福宝和牛宝兰手拉着手,跨进门槛,甜甜的唤了声:“卓爷爷,表姐!” 向金兰跟着进来,倒了两杯茶给卓老爷子和七岁的卓茗。 “五妹妹”卓茗跟着卓老爷子在县里生活,县里的学生待她和卓老爷子都极为尊敬,她也没有再看过陈大妹的脸色,性格也开始活泼了起来。 卓老爷子笑着拿出几套做好的粉红衣白领的锦缎绣花的袄子和绿色锦缎提花的袄子,两手抱着小福宝和牛宝兰,道:“卓爷爷给你们带了新衣裳,你们喜不喜欢?” 小福宝看着那些漂亮的袄子,拍着小手欢呼道:“喜欢,喜欢!” 沈鱼道:“怎好叫老爷子破费哩?” “没事,没事,这是前年我那几个考中举人中的一位学生孝敬我的,今年那个学生调到咱们江州做了通判,说起来还是你的旧相识哩!”卓老爷子刚一说完,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尴尬的笑了两声。 沈鱼道:“我的旧相识?” “这,是老汉口误,口误!哈哈!”,卓老头连忙转移话题,道:“原不知道你家那几个姑娘的身量,衣服都往大了做的,要是有不合适的,你再拿给我,我叫绣工改改” “那是一定的!”沈鱼笑道。 话题成功被转移。 又聊到几个孩子的事上了,卓老爷子道:“我家茗儿听说舅舅舅母家姐妹多,可怜我家子孙虽多,但却只有这一个女娃娃,茗儿也没个伴儿,她想趁着寒假,上舅舅舅母家玩几天,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沈鱼和牛大自然是很喜欢的,道:“正好与我家几个姑娘一处做伴!卓老爷子难得来一回,今儿吃了饭再走吧!” “成!”,卓老爷子放下小福宝和牛宝兰道:“你们就领着你卓茗姐姐一处去玩儿!” 卓老爷子吃饭的时候,瞧见了萧桁,问牛大道:“亲家,那便是将小福宝从深山带出来的小娃娃吧?” “是哩!” 萧桁道:“我不是小娃娃,我十岁了!” 卓老爷子一笑置之。 夜里,卓老爷子走了。 “孩子他爹,我寻思着,今年请个屠夫来,把家里那十几头猪杀上几头,做一些酱肉,酱肘子猪蹄儿什么的!”牛家的酱菜和咸菜一直是作为配菜卖给食客的。 能经常吃得起这些酱菜和酱肉的,大多也是一些富庶人家,但也不乏有些条件好一些的工匠偶尔买一些吃。 酸菜则是作为配菜送给一些吃早餐的苦农苦工们的,可想不到她的这一举动,反倒为店里的生意拉来满座的客人。 有些条件稍微好一些的苦工,也因着她家的酸菜好吃,就想尝尝那卖的酱菜是不是比酸菜还要好吃。 这一买,便不得了,一下就把味香斋的名头给打了出去。 屠夫杀猪不收工钱,收肉。 “咱不如请隔壁镇的桑屠夫来,这样一来”沈鱼道,“我今儿再炸一些斋菜给你们吃” 苦农家的孩子,也没有几户能吃上这些东西,条件稍微好一些的,例如牛小草家里,倒还能吃上,牛大家也只有牛大给贾大富人家干活儿那会儿,吃过两回,距如今,已经四五年没吃过油乎乎的斋菜了。 牛宝兰一听有斋菜吃,眼睛都亮了,“哦,吃斋菜喽!吃斋菜喽!” 牛宝兰啊,是个纯纯的小吃货,一听见吃得,她两只眼睛都在放光,牛宝珠和牛梅花就不一样了。 宝珠不是很喜欢吃东西,但是有得吃,她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四岁大的小娃娃,“妈妈,要过年了,你能帮我买陶泥来给我们玩儿吗?” 沈鱼笑道:“可以,但是你要陶泥干什么?”,牛宝珠想了想,道: “嗯…,我想捏泥人儿,自己捏,我要捏一个女将军,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妈妈,等我长大了,也可以和姐姐一样去学堂里念书对不对?” 第47章 双喜临门(一) 沈鱼还没说话,牛大便一把抱起牛宝珠说道:“当然可以!牛先生说,念书方会明理,即使是女孩子,也一样可以大杀四方!即便不能大杀四方,将来总不至于叫人骗了钱财去!” “爹爹许久没抱过宝珠了,这一抱,重了不少!”,“巧儿可儿,桁儿,你们想要什么?我明日去镇上,也可以一并给你们买来!” “舅舅,我们不要什么了!”牛可儿和巧儿,萧桁同其他姐妹一样,每个月都有五百的铜钱的零花钱,基本上想要什么都能买。 小福宝则转身从自己的小枕头底下,翻出一贯铜钱,道:“爹爹,我要栗子糕,桂花糖,还有辣豆皮!小哥哥,你要买什么?” 萧桁微微蹙眉道:“我不要什么东西” 沈鱼炸了斋菜以后,又蒸了几个白面馒头,萧桁总是吃得极少,沈鱼只以为原是他胃口小,难怪这孩子明明十来岁的年纪,却像七八岁的个子,她往萧桁面前推了推白面馍馍和斋菜道: “男孩子可要多吃些!” 萧桁刚来那会儿,面黄肌瘦,看着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后来颜色虽然养好了一些,可不见起肉来。 萧桁这孩子,长的很是不错,就是瘦得太过了一些,难免有些美中不足。 萧桁是个拘谨的孩子,大抵是怕自己吃得多了,会遭来牛家嫌弃,他是个苦孩子,从前偷鸡摸狗的本就是人见人嫌。 其实,他才不是怕自己被嫌弃…他可是未来的摄政王!他只是怕,吃多了,养肥了,他家小福宝要是不喜欢他了,可咋办? 小福宝见了,笑眯眯道: “小哥哥,我妈妈做的酱菜可好吃了,你用白面馍馍就着酱菜再吃一个看看!” 刚才,萧桁还只拿了两块斋菜吃,还没吃白面馍馍,他微微侧头看着一脸期待的小福宝,道: “好吧!” 腌制酱菜需要时间,而之前的酱菜也都已经拿去味香斋卖了,这酱菜是前些日子才做的。 萧桁又吃了一个馍馍,可能真是酱菜太好吃了,萧桁又接连吃了三个白面馍馍,忘了拘谨,把自己的肚子撑得圆鼓鼓的,惹得大大小小十几个人看着他。 他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吃得太多了,要是养胖了,他家小福宝肯定会嫌弃他的! 沈鱼笑道:“你这孩子,原来这些天都是拘谨,你既来了我们家里,便是我们的亲儿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喜欢吃酱菜,你就多吃些!”,“等过几天,家里之前酱的肉好了,你跟你二叔都带上一坛去学堂里吃!” “你来之前,家里的姐姐妹妹过年穿的新衣裳都有了,就剩你了,所以这几天,我也给你做了两套,鞋是买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脚!你等会儿试试!” “谢谢娘!谢谢爹!”这么多天来,是萧桁第一次叫他们爹娘。 牛山村过年还是比较热闹的,虽然大多条件不好,但是人多热闹,即使是苦农家的小孩儿,这会儿也换上了新年穿的新衣裳,嘴里含着甜丝丝的冰糖葫芦。 家家户户,炖得炖鱼,炒得炒肉,杀的杀鸡。 “娘,我来吧!”萧桁见沈鱼打算杀鸡,连忙接过她手里的鸡和刀,道。 牛大家里的鸡之前能生十个蛋,但哪里能天天生那样多哩,只生了大概六个月,也就回归正常了。 一年半之前,随着牛家养的鸡越来越多,蛋也就少了。 但冬天,原先养的老母鸡和买的第一批鸡,还是能一天生一个蛋。 家里已经养了两百只鸡和十六头猪,因为牛家地方比较大,家里又跟后面的袁氏买了一块地,跟向氏也买了半里地,所以,他家现在大概有方圆两公里的大小。 后院种着上百棵果树。 不会吵到邻居家夜间休息。 小福宝穿上卓老爷子给买的粉色锦缎袄子,两根红绳在头上结了两个啾啾,大伙儿围在一起烤火聊天,火堆里还烤了几个红薯。 牛宝兰拿着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被烫得哇哇直哭,可她就是不撒手…,死都不撒手! 小福宝就精多了,她用一双筷子插着红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卓茗跟着牛家住到开年才回家。 年夜里,小孩们都睡了,沈鱼从衣柜里拿出两个小箱子,对牛小妹说道: “等过了年,再过两个月,就是你和小薛大夫成亲的日子,这啊,是大哥和嫂子给你准备的嫁妆!里面是二百两银子和一套首饰!这是我们给你的嫁妆,之前小薛大夫家送来的聘礼,也一并在里头了!” 那箱子,正是之前牛大和牛二在山上挖到的五个宝箱之中的一个,另一个则是薛怀民下聘时用的。 牛小妹退了一把箱子道:“不不不,嫂子,这是你和大哥的,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和大哥留着做生意用,我出嫁之人,哪里需要这样多的银子哩!” “小妹啊,你就拿着吧!你总得为你的两个女儿考虑考虑,怀民虽然是个好的,但难免将来有口齿之争,况且,可儿和巧儿毕竟不是薛家亲生,若他家能善待,自然是好的,你手上有着这些银子,也是你的底气不是?” 牛小妹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道:“嫂子,谢谢你!真是谢谢你!” 沈鱼轻轻拍了拍牛小妹的手。 三月初学院开学,牛大也送了萧桁一块儿去上学,村里的牛大秀才为人还不错,对待学生极为耐心。 沈鱼和牛大制作酱菜和酸菜,咸菜,又要种植秧苗,极为繁忙,萧桁和牛翠花,牛二,便一人抱了一个小娃娃,带着牛宝兰和牛宝珠,小福宝三个娃娃,一道听先生讲课。 小福宝和牛宝珠双手撑着小脸儿,极为认真的听课,只有牛宝兰在底下一直开小差,她怀里揣了一盒糕点,小嘴儿糊得一满嘴都是。 萧桁看了看坐在自己身上认认真真听讲的小福宝。 也有些学生在私底下瞌睡,牛大秀才敲了一下戒尺,将打瞌睡的几个人敲醒,“牛大山,大学之道在于什么?你把第一段背出来,方可坐下” 因为教师资源的匮乏,整个牛山村只有两个先生,一个先生得同时在同一个教室里教两批学生。 那叫牛大山的孩子,便是大谭氏的第五个儿子,他站起来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没背出来。 第48章 双喜临门(二)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 《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开口的是牛宝珠。 牛大秀才看了一眼牛宝珠,心中又有些惋惜,这孩子聪明伶俐,就是可惜是个女娃娃,不能考功名,敲了一下牛大山的脑袋,道: “你看你,今年十岁,连人家一个女娃娃都不如!把书拿出去站着,背熟了方可进来!” 牛大山小声嘀咕道:“一个女娃娃会念书有什么用?又不能考功名,又不能传宗接代!”,“自己考了好几年,连个举人进士都考不上,什么东西!” “站住!看来我这一年多教的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板子挨不够不是?尊师重道,你今日瞧不上我们秀才一类的,今年五月的府衙开恩科,我倒不知,你能否争个童生回来” 牛大秀才自打十三岁高中秀才之后,此后十三年,连续考了四次,都落榜,可即使他落榜,也依旧是牛山村比较受人尊敬的先生。 大周朝四亿人,其中念过书的不足四十万人,也就是不足百分之一,能够过童生的,只有三十万余人,考中秀才的,大概只有十万余人,占四亿人的四千分之一,有许多人年过半百依旧不能中一个秀才之名。 恩科三甲,参加科考举人的十万多人中,考中的不足五万人,其中有秀才功名的,再中举的年过六十的人中就有两三百人。 考中进士的,不足一万人。 所以,牛大秀才接连四次都考不中举人进士,并不是多么丢人的事,他在牛山村乃至牛山镇这个地方,仍旧是受人敬仰的。 牛大和牛翠花已经念了一年半的书,乡试为三年两次,进学那年已经过了乡试大考。 牛大山和牛二,牛翠花是同窗,分属一个年级。 “牛二,你今年已经十五,到了舞象之年,老师在这一众学生中,最为看好你,自古没有哪个入仕之人是叫大啊二的,老师想给你改个名字,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牛二躬身道:“先生赐教,牛二既为学生,又为小侄,莫敢不从!” “我觉得咏字好,以后你就叫牛咏,回去便与你家哥哥说,叫他将你的户籍名字申报到族长和里长那里,明年正遇大登科,你若是今年就能把这秀才功名落实下来,明年便可以与老师同行” 牛大秀才始终是对自己屡试不第的事有些心有不甘的,他虽心高气傲,但为人还不错。 “你们这边有些同学是新来的,之前不认识字,老师就略略再将去年下半年教过的三字经,再教一遍,你们下课以后,你们可以向学得好的同学虚心请教” 萧桁虽然年纪和牛翠花差不多大,但因为入学晚,还是需要从三字经念起。 牛二回到家便跟牛大和沈鱼说了改名和乡试的事,沈氏高兴的说道: “这是好事儿!咱们家几辈子都是农民,这会儿要出一个读书人了!你要盘缠,只管和嫂子我说!” 牛咏心中十分感激。 牛大道:“明日我就去县里,帮你把名字改了,我跟你嫂子正好也要去店里!家里的活儿你也先别干,好好的跟着牛先生准备乡试的事儿,这是人这辈子头等大事,不能因为家里这些活计,耽误了你!” 牛翠花道: “家里的活就留给我和梅花干,二叔和桁儿就安心考试!” 小福宝奶声奶气的说道:“二叔一定会过的!” 牛咏笑着抱起小福宝,道:“二叔一定会过的!等过了,二叔就拿二叔的月钱给小福宝买栗子糕和桂花糕吃好不好?” 小福宝两只眼睛渐渐弯了起来,拍手道:“好!吃栗子糕了!吃桂花糕了!栗子糕!桂花糕!” 牛宝兰和牛宝珠,牛可儿和牛巧儿嚷嚷道:“二叔(二舅),我们也要吃,我们也要吃!” 小孩子很喜欢跟着其他小孩学叫人。 牛咏笑道:“好,都吃!都吃!” 开春以后,牛大和沈鱼去了县城一趟,一是为牛小妹登记嫁妆的事儿,二是为牛咏改名的事儿,三是店铺新年开门的事儿。 家里的农活儿,便也就交给了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们。 萧桁是个勤快的,见着有人对他好,他恨不得掏心掏肺,所以跟着牛翠花在地里干活儿。 牛大和牛二在县里待了几天,便又回来,准备操办牛小妹的婚事,沈鱼一边晾晒一些蔬菜,一边感伤道: “还有两个月,小妹就出嫁了!想想还真是舍不得哩!” “姑娘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向金兰道。 牛小妹正带着几个女娃娃,帮她们梳头洗脸,听见沈鱼和向金兰这样说,便道: “嫂子,镇上也不远,就算是出嫁了,我也会天天来跟你一块儿做腌制菜的!” 沈鱼笑了: “你这孩子,总说孩子话,小薛大夫是做大夫的,你难免要跟他学着些抓药配药的,将来夫妻总在一处,才算是好!哪能天天来?” 沈鱼将菜晾晒好之后,又煮了几大锅猪食,准备晚上,喂院子里那些猪和后院数百只鸡鸭鹅。 牛梅花在后院收拾被雪压落的枯树叶和枝丫。 牛大也是个闲不住的,家里头一年买的那块地,他之前种的是一些黄豆,蔬菜之类的,由牛哑巴和家里买的两条土狗看着。 这会儿,他又在地里种了满地的西瓜,去年自家后院种的那垄子西瓜卖得不错,所以他今年也多种一种。 沈鱼极会培育种子,去年的西瓜她就培育了不少种子留着来年再种。 牛二也不是一味只读书,每天读了书之后,他也会抽出一个时辰,帮着牛大锄地。 小福宝则和宝珠,牛可儿,牛巧儿,在牛大的菜地边玩儿,牛宝兰那个小吃货,则跟着沈鱼和向金兰学各种各样的美食,但她年纪太小了,只能在一边看着,顺便蹭吃蹭喝。 第49章 双喜临门(三)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薛怀民趁着元宵会,来寻牛小妹一道去逛元宵会,正好牛家人打算结伴而行。 牛大和沈氏带着小福宝和牛宝兰在前面逛,牛二带着牛宝珠,牛翠花和梅花牵着牛可儿和牛巧儿。 逛到半夜,薛怀民陪着牛小妹一道回家,沈鱼道:“怀民啊,我跟你大哥有些话要同你私下说说!” 沈鱼和牛大将薛怀民带到客厅里,十分严肃的说道:“怀民,俗话说,多恩爱的夫妻尚有唇齿相交的时候,我与你大哥虽恩爱,但也不是从未吵过架,人总归是有缺点的” “小妹嫁过人,也生过孩子,如今身上的病虽然治得差不离了,但身为大夫的你也不能斩钉截铁的说,她以后一定能生”,“我们家的女子也断不会与别人共伺一夫” “将来夫妻若有唇齿相交的地方,这些我们家也并没有瞒着你,第一,你不可拿她二婚说事;第二,不可拿她可能不能生育说事!” 薛怀民理解沈鱼和牛大的想法,多少夫妻都只是情浓一时,这就是所谓的至亲至疏夫妻。 “怀民不会如此!若是将来如此,便叫怀民此生不能立于人世!”薛怀民郑重起誓道。 “倒也不必起如此重的誓,你能冒着被世人耻笑的可能,依旧要娶我妹妹,我相信你有这个担当,只是怕有个万一”沈鱼喝了一口茶,说道。 三月初五那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牛大家在年初就接了四面八方的客人,这也包括小卓茗。 薛家的喜事办得极为热闹,鞭炮声和唢呐声吹得整个牛山县都听得见,从青龙县一路乞讨到这儿来的黄家老乞婆赵幺妹拉了一个人,问道: “大妹子,这是谁家娶亲啊?” 那被她称为大妹子的妇人说道:“这啊,是我们牛山县最有名的大夫,薛家娶亲,听说,他一家三口曾经还是太医院的哩!这回下聘的礼,就有两个药铺子和五百两银子,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好几箱哩!她娘家的陪嫁也不少,据说给添了二百两银子的陪嫁哩!” “娶的谁家姑娘啊?”黄家老乞婆问道。 “娶的就是牛山县牛山村,牛大家的妹子,牛花花”那妇人说道:“说起来,也是牛花花的福气,二婚嫁得比头婚还好哩!据说前头的丈夫和婆婆都厉害得很,因她没生儿子,就百般虐待” “太不拿儿媳妇当人了!她如今呐,算是修到好处了!”,村子里那点子事儿,只要有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得满城风雨。 牛山村虽然有闹喜的风俗,但大多都是规规矩矩的,不会太过分,只是稍微拦了一下,就让薛怀民把牛小妹背走了! 黄赵氏看着那一箱箱从牛山村抬到医馆后方的院子里,那个院子虽然比不上贾大富人家七进的院子大,但也有个三进。 瞅上去大抵一进有十几个房间,加起来有二三十间屋子,这在整个牛山县,乃至青州,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宅子了。 黄赵氏心里还是有些不屑,又有些嫉妒,那不过是个不会生儿子的二婚女人,竟也配被这样风风光光的娶进去。 但如今,她也只是一个老乞婆,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去蹭一顿吃喝而已。 牛家来送嫁的亲戚并不多,原本是大舅子要送嫁的,但是牛大和沈鱼要忙着清理家里,便只由小舅子牛咏送嫁。 陪着一块儿来的,还有萧桁和小福宝姐妹几个,和卓茗,以及充当送嫁人员的老族长的大孙媳妇黄氏。 新婚之夜,牛小妹虽并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但面对薛怀民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害羞。 来薛家参加婚宴的踏破门槛,薛家的故旧亲友,同窗门生众多,薛怀民喝酒之前,故意往自己身上洒了许多酒。 “今天我们非得把新郎官灌醉不可!怀民,我们可要去瞧瞧新娘子到底是何等模样,才叫咱们的薛神医一见倾心呐!哈哈!” “好,喝…” … “怀民呐,你醉了!”薛家几个表兄弟将薛怀民送回新房。 “表弟,表哥,我没醉!嫂子,你可不许管着表哥,我…我没醉!还能喝!” 直到新房的门关上。 薛怀民才不再装醉,他其实只喝了四五杯酒,新房的喜烛欢喜的燃烧跳跃着。 薛怀民用一柄如意挑开牛小妹的盖头,面前这个姑娘,是他一见如故,一心想要娶回来的心上人。 他不在意别人笑话,他在意的是她肯不肯嫁给他。 喜烛渐渐灭了。 鸳鸯被里卧鸳鸯,新娘和新郎的喜服,还有肚兜,小内,不慎被一脚踹下地,随即渐渐传来有些令人羞耻的声音,直到天亮。 室内春光旖旎。 牛金花自从两年前和牛银花一块儿被雷劈以后,那双眼睛是越来越瞎了,以至于她两年都没出过门。 赵家村的赵一鸣,早就厌弃了她,如果不是看在她给赵家生了两个儿子的份上,恐怕早就没了这一席之地。 昨天晚上,赵一鸣从镇上回来,听见牛大家里敲锣打鼓的,他再进去一看,不仅牛大家修了新宅子,而且还打算风风光光的嫁妹妹。 他还听见主婚的牛家老族长当众念出聘礼和嫁妆,这让赵一鸣心里有些不舒服了,同样都是妹妹,牛大怎么能区别对待哩? 三妹妹是妹妹,却对大妹妹置之不理。 他回去以后,当天夜里就跟牛金花说了这事儿:“明天,我带着你和两个娃娃去吃酒!” 牛金花尖着嗓门儿道:“姓赵的,你嫌不够丢脸是不是?你有脸去,我没脸!跟你成亲十余年以来,我明里暗里的,去我娘家给你们家扒拉了多少东西!你且算一算!” 赵一鸣狠狠的踹了一脚牛金花,道: “臭婆娘,敢跟我顶嘴,你以为还是从前啊?别人就算不挣钱,也还能干活儿,咋了,你还指望着我养你啊?你个不中用的蠢东西,你妹子那可是得了二百两银子的嫁妆,你要是能扒一根毛下来,我还会这样对你吗?” 第50章 双喜临门(四) 从前,赵一鸣虽然好吃懒做,但对牛金花言听计从,家里大小事一应由牛金花做主。 他自己老娘有时候想刁难牛金花两下,他也是帮着牛金花对抗他老娘,这让牛金花误以为赵一鸣是一个好丈夫。 但赵一鸣好吃懒做,导致家里面子上好看,里子中却还要她这个妇人里里外外的挣钱养家。 偏偏,牛金花是个自私又拎不清的,好赖不分就算了,牛家凡是有点用的东西,她都要往赵家扒拉,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样正是个一心为婆家着想的儿媳妇。 殊不知,在她公公婆婆和丈夫心里,用得上她的地方,她就是一家人,用不上她的地方,她就是个外姓人。 许是觉得赵一鸣说的有些道理,又许是迫于赵一鸣的威胁,她想了想,说道: “我带着两个孩子同你一道去” 她想着自己虽然从前行径不好,但毕竟是牛大的亲妹妹,怎么着,塞两个孩子去牛山村上学,应该是可以的。 她的两个孩子并不是没有地方念书,只是去别的地方念书,要交束脩,近年来,她的眼睛瞎了,从娘家霸占来的那台纺织机也没人用了,家里少了经济来源,日子是越过越窘迫。 牛小妹和薛怀民第二天回门,正遇着牛金花,她也已经许多年没见过牛金花了。 当年她生了巧儿那会儿,牛金花带着她七岁的大儿子和四岁的小儿子去她家。 名义上是恭喜她生了,实际上没少拉着她前婆婆黄赵氏挑拨离间,还明里暗里挖苦她生了两闺女,黄家要绝后了什么的。 大周虽有不少做赘婿的,但许多人心底里觉得儿子才是正经的后代,显然她前公公婆婆就是这样想的。 自己这个姐姐走了以后,她前婆婆黄赵氏可算是把把她好一顿折腾。 大姐牛金花嫁的那户人家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但当时条件是极不错的。 谁知道,牛小妹嫁的那户黄姓人家比赵一鸣家的条件还要好,家里有着五十亩田地,又养着几头猪,又是独生子,在整个牛山县,也算得上是半个小地主。 让当时的牛金花心里好一阵嫉恨。 牛小妹跟这个大姐姐并不太热络。 “小妹啊,我听说你嫁人了?”牛金花道。 “是啊,大姐!这是赵磊和赵芸吧?两孩子都长高了!今年几岁了?”牛小妹问道。 沈鱼见着牛金花和赵一鸣来了,心中不喜,虽然不喜,但今日是牛小妹回门的日子,她倒也不好叫牛金花一家一口茶水糕点都不吃的。 何况,门前的娇客蹲不长。 沈鱼和牛大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一阵,牛金花心里难免也有些羡慕起来,说起来,从前她总觉得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将来有儿子送终,命比沈鱼要强,加上嫁的人家还不错,一年四季不用穿打补丁的衣服,因此颇有些忘本,瞧不上同根生的哥哥嫂子。 如今想来,倒是沈鱼的命比她的好,至少大哥待她是极好的。 “大哥,大嫂,我这次来,是想把我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送到这牛山村来上学!”牛金花一边说着,一边摸着餐桌上的筷子,准备吃饭。 牛小妹见她如今双眼都看不见,一时心软,便将筷子拿起来道:“大姐,我帮你夹吧!” “是啊,大哥大嫂,我们是想把这两个孩子寄居在牛山村念书!”赵一鸣道。 沈鱼正给小福宝喂着汤饭,听他们这样说,微不可见的皱眉,她们赵家村的公学是不办了么? 赵家村的公学,是由海家村,青龙村,牛山村,赵家村,四个村子组建的,因为赵里长是赵家村的人,所以公学就建在赵家村。 公学,是要交束脩的。 但牛山村的孩子不用交束脩,是因为族学是族人捐款立起来的。 而且,每家几个孩子可以免束脩,也是由捐款的钱数而定的,捐款不足一贯钱的,只能供一个孩子念书,而且束脩只能减半。 一贯钱只能供一个孩子免束脩,捐得最多的前十名,家中所有孩子可以免束脩,外族子弟要想入学,一样要交束脩,以供给学堂和两位先生的正常支出。 “食不言,寝不语”牛大说道。 气氛一下就安静了起来,就连平常最古灵精怪的小福宝都安安静静的吃饭,牛家其实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那是牛大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跟牛金花和赵一鸣掰扯这些事。 赵一鸣心中知道,这事儿八成是不能成了,他看着满桌子的好菜,自顾自好不顾别人感受的吃了起来。 好好的回门宴,硬是被赵一鸣的吃相搅得毫无胃口了,桌子上半桌菜都被赵一鸣和他两个儿子吃光了。 饭后,牛金花又提起这事儿,牛大斩钉截铁道: “入族学可以,外族子弟交多少,你们一并交多少!” 赵一鸣一手扣着菜牙,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道:“大舅哥,我可是听说,你们做生意挣了不少钱,给小妹陪嫁都赔了二百两银子,就算要交束脩,你们家给交了不也一样嘛!”,“按理儿,你给你小妹妹二百两陪嫁,也该给我们家二百两才对!” 牛金花也尖着嗓门儿道:“大哥,一样都是你妹妹,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你又没有儿子,这份家业不给妹妹给谁?” 赵一鸣大有一种你不答应,我就赖在你家里不走的架势,就连两个孩子都被惯坏了,赵磊趁着大人们不备,偷偷将小福宝脖子上那个金项圈上钟老婆子送的百岁锁扯了下来: “小妹妹,你是女孩子,戴这百岁锁也没用,反正长不长命也没关系,不如给大表哥戴!” 萧桁立刻拽着赵磊的手道:“把东西放下!” 小福宝笑得一脸天真,道:“小哥哥,就把百岁锁送给大表哥吧!” 萧桁慢慢将手放下,赵磊有些不可置信,怕自己听错了,“你真给我啊?” 小福宝歪着脑袋,道:“难道我说不给,大表哥就不要了吗?” 当然不是。 赵磊兴冲冲的把自己抢到的东西拿给赵一鸣看,赵一鸣笑得合不拢嘴,道: “我儿子真厉害!” 第51章 双喜临门(五) 牛大冷眸盯着他们,说道:“我说过,我只有一个妹妹,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不如我们去族长那里掰扯掰扯清楚,我究竟应不应该为你们坏了这牛山村的规矩!” 沈鱼气呼呼拿着一个洗衣服用的棒槌,往门槛上重重一敲:“你们要想攀亲,我们也不怕告你们一个讹诈!张口闭口二百两银子,说得好像那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似的” 她这一敲,虽然没有打赵一鸣,但也着实把赵一鸣吓了一大跳,沈鱼只有二十六岁,算是年轻媳妇,但也是从小干着农活长大的,有一把子力气: “再不滚,我拿大棒子打你们出去!” 并不是沈鱼和牛大舍不得替两个外甥斡旋,一是他们家不值得牛家为他们垫束脩的钱,二是若是因此破坏了收束脩的规矩,每个没有出资建造过的外嫁之女,都来掺合一脚,那数百人念书的族学,吃喝用度和先生的辛苦钱,牛山村还没有哪户人家能够独自支撑得起的。 小福宝不知道从各处拿出一个小盒子出来,小萝卜头高的个子,仰着脑袋对瞎了眼睛的牛金花说道: “姑姑,姑姑,这里是二十两银子,里面还有三张银票,你拿去给大表哥和二表哥花吧!族学的规矩不能坏,要是坏了,我爹爹会挨骂的!” 赵一鸣一听那小箱子里有二十两银子和一百八十两银票,眼睛都在放光,丢了手里的牙签儿,一跃而起。 殊不知,他们今儿的举动,无疑是拿草棍儿戳了老虎的鼻子眼儿。 赵一鸣父子三人一打开箱子,果然见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和票子,赵磊道: “爹,好多银子啊!” “我们发财了!儿子!” 而在场的各人却是神色各异,薛怀民也是神色古怪的喝了一口茶,看着这一家四口丑态百出。 而赵一鸣一家人却是乐在其中,没有察觉,一家四口得意洋洋的驾着租来的牛车走了,赵四驾着牛车,看赵一鸣一家子高兴的捧着一个小箱子,百思不得其解。 牛金花摸着箱子里的银子和银票,道:“当家的,这么多银子,我可是见都没见过啊!” 赵四微微蹙眉,眼珠子一转道:“一鸣啊,这笔银子放在家里可不安全,不如存到钱庄里去!” 赵一鸣道:“钱庄里也不安全啊!”,可转念一想,赵四这个混球知道自己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说不定也惦记上了,放家里更不安全,便道: “钱庄总比家里安全些!存钱桩吧!” 牛山镇没有钱庄,但有一个钱庄铺子。 赵一鸣到了钱庄铺子,将手里的箱子往钱庄掌柜的面前一塞,道:“掌柜的,帮我们把这二百两银子存起来!” 那掌柜的是一个七十好几的老头子,穿着虽然还算体面,但眼睛却不太好使,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伙子。 掌柜的打开箱子一瞧,道: “你这分明不是银子,是一箱子石头和纸!” 赵一鸣一惊,道:“不可能,一定是掌柜的你老眼昏花!这分明就是银子和银票!” 那小伙子道:“可这分明就是石头和白纸,我爷爷眼睛花,也不至于银子银票和石头黄纸都分不清楚!” 赵一鸣父子三个一齐凑上去一看,果真是一箱子石头,顿时气得不得了,赵磊指着老掌柜的鼻子骂道: “一定是你们爷孙两个偷换了我们的银子!” 赵磊和赵一鸣是父子,这放赖的德行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一箱子东西,要当着人偷梁换柱,显然是不可能。 赵磊心里明白,这大概是自己家被风迷了眼,才误将这一箱石头看成银子,看着这钱庄铺子没什么人看管,才想着将计就计,讹老掌柜爷孙两个二百两银子。 “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这几位客官,你们几个也看见了,是不是他们拿了一箱子石头黄纸来哄骗我家爷爷?” 那小伙子说道。 牛金花扯着喉咙,道:“胡说,这分明就是一箱银子和票子,我摸过的,那还能有假?” “是只有一箱子石头,这一箱子的石头和银子怕是不好偷梁换柱,这家人就是看着掌柜的老眼昏花,这铺子也没什么人看着,想讹上一笔而已!” 外人并不知道,这铺子养着七八个身强体壮,颇有武艺的打手。 老掌柜气得脸都红了,冷着脸说道: “我虽眼花,心不瞎,老朽一辈子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把他们打出去!” 不知一下从哪里跑出来七八个壮汉,一把架起赵一鸣一家人,狠狠的丢了出去,好巧不巧的是,这镇上的街面上,竟然也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狗拉了两泡屎,还是热乎乎的。 应该是刚才赵一鸣一家准备讹老掌柜的时候拉的,又好巧不巧的,赵一鸣和赵磊父子两个被那四个壮汉丟到了那一泡狗屎上面,正巧是嘴对着的。 这一下,可把一众路人恶心得不轻。 几个壮汉又上去踩了四人一脚,踩在他们手上,手指关节咯吱一声,疼得赵一鸣一家四口脸色都发白了: “好汉饶饶命!好汉!” “想要讹诈我们钱庄,也不看你什么身份!”这八个人可都是练家子,有的是力气手段,一一脚下去,这一家四口的手,当即就断了! 顿时,赵一鸣,牛金花,赵磊,三人疼得嗷嗷直叫,牛金花尖着嗓子叫唤道:“我的手指啊!杀人了!杀人了!” 许是那几个壮汉瞧着赵芸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娃娃,倒是没被踩断手指,只对着一旁嚎嚎的牛金花说道: “你再嚎,你再嚎,打断你们的腿!” 牛金花一下闭了嘴,这些人,曾经可都是一些跑江湖的流民,凭着一身好武艺,震慑四方。 赵一鸣一家子讪讪的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坐着赵四的马车跑了。 等几人坐上赵四的马车回去,一到了家,赵四便一屁股坐在赵一鸣家门口。 赵一鸣道:“不是把两文钱给你了吗?” “赵一鸣,这租车的费用,可是要五十文!两文钱,你打发要饭的哩!” “五十文?”赵一鸣也顾不得洗嘴上的狗屎了,惊诧的问道:“赵四,你这是趁火打劫啊!” “谁人不知道,我赵四的牛车,去镇上一趟,一来一回十六文?刚才为了等你们,还耽误了不少时长和生意,你们可不得把这个损失赔给我?”,“赵一鸣,我告诉你,你可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 第52章 双喜临门(六) 赵一鸣在赵家村,也算是个出了名的无赖,从前没少调戏赵四的媳妇儿,不过赵四的媳妇儿长得虽然有几分姿色,但好在品性纯良,被赵一鸣出言调戏以后,她便忍不住告诉赵四。 赵四也是个心胸狭隘的,即使赵一鸣被赵四打过一顿,赵四也不觉得解气,总想着逮着机会好好再整一整赵一鸣。 那老掌柜必定不会罢休。 他得趁着掌柜的告上去之前,好好敲赵一鸣一回,以解心里的怨气。 赵家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牛家正在其乐融融的准备晚膳,牛小妹虽是新客,她也没闲着,帮着沈鱼在灶台边切菜。 牛梅花坐在灶台边烧火。 牛小妹的气色明显比过去好了许多,甚至带着一种女儿家的姿态和风情,即使四更的时候才睡,这会儿也是极有精神。 “小妹啊,昨夜睡得可还好?”沈鱼故意揶揄她道。 “呀,嫂子你真坏!”牛小妹羞得直跺脚。 “我跟你大哥虽然是十来年的夫妻,但也是年轻夫妻,这种事,有什么不好说的哩!”沈鱼道 她又转而对牛梅花道: “梅花,你去后院把菜洗了!” “欸,妈妈!”牛梅花端着几篮子菜,去了后院儿。 沈鱼才对牛小妹道:“怀民素来有小神医之名,他虽未保说你一定能够再生,但再有身孕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我跟你说” 沈鱼附在牛小妹耳边说:“你跟怀民行房的时候,把小腰垫高些,然后变换几回姿势试试,男人,总归是喜欢新花样的” 牛小妹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虽然生过两个女儿,但是因为跟前面姓黄的关系着实不好,所以在帷幔之中,也跟条死鱼一样。 而且,一年难有两次。 刚说完,牛梅花就端了洗好的菜进来,牛大正陪着薛怀民说话,小福宝和牛宝兰,牛宝珠端着一盘蜜饯儿,一口一个的吃着。 牛翠花和牛二还在学堂没回来。 萧桁擦了擦小福宝嘴角的蜜饯,道:“马上要吃饭了,可别吃多了积食!等会儿桌子上好吃的都吃不了了!” 许是因为萧桁见了小福宝在山洞里被冻得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模样,像一只需要救助的小花猫。 他待她,总是与别的姐妹不同一些。 小福宝微微仰着脑袋,如葡萄般的大眼睛微微弯着,“小哥哥,你也吃一个,蜜饯可甜可甜了!” 小家伙一下就将蜜饯塞进萧桁嘴里,然后任由萧桁把其他的蜜饯都收了起来。 牛宝兰不干了,“萧哥哥,兰儿还想吃,还想吃!” 萧桁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道:“放心吃多了长蛀牙!马上要吃饭了,不许再吃了!” 两岁半的牛宝兰耷拉着脑袋,用刚才萧桁给小福宝擦过嘴角的湿布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萧哥哥偏心眼儿!哼!” 萧桁一把抱起小福宝,道:“咱不跟那个小心眼儿玩儿,咱去看看娘做了一些什么好菜!” “菜上桌了,只等着咏儿和翠花一回来,就可以开饭了!算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沈鱼和牛小妹,牛梅花端了四盘菜出来,又转身进厨房,端了两个钵子和两盘菜出来。 牛咏和牛翠花回来了。 八个菜,在乡野人家人口众多的家庭里,虽然算不上多,但好在份量足,而且是五荤三素,这在乡野人家算是顶好的菜肴了。 “嫂子,你也一块儿吃!反正人也不算多!莫要讲那些虚无的规矩,咱们一家子就坐在一块儿乐呵呵的吃个饭”薛怀民说道,六个年纪小的小孩是不用跟大人同桌的,她们有他们自己的世界。 桌子上只坐了牛大,牛咏,薛怀民,牛小妹和牛翠花五个人,萧桁正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给小福宝喂饭,从规矩上来说,来了客无论有没有座位,女人家一般都是不上桌的! 牛小妹强行将沈鱼拉了下来,牛大也说道:“孩子妈,你就一块儿吃,不要饿着了!” 沈鱼才动了筷子:“菜不好,可别笑话!” 牛小妹看着满桌子的好菜,不禁有些感慨:“嫂子,你可别说菜不好了!以前咱们家可何曾能吃上这样好的饭菜啊!”,“就算是大哥在贾大富人那里干活儿的那几年,虽说衣食无忧,可到底也不见这样” “我爹我妈在的时候,那会子也不见这样的光景哩!” 沈鱼被牛小妹这样一说,不禁回想起过去的苦日子来,她的公公去世的极早,早几年,就连家里的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 虽然牛大十分的勤快,三天五天的东补西补,但也架不住房子太过老旧,特别是一到了苦寒的冬天,牛大运货的次数又繁忙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挑挑拣拣。 她一个女人家,便不得已拋下嗷嗷待哺的孩子,爬上被冰雪险些压垮的屋顶,添砖补瓦,那个天,冻得她直哆嗦打摆子。 那时候,她的手上,耳朵上,都是冻疮,有的时候,她也怨过,好在,牛大是个十分心疼人的,每次给那些达官贵人或者和尚尼姑的庙宇拉完货,他便会将所得都交给沈鱼,第一年他还从县里给她带回一个暖炉,后来给她的手脚耳朵,涂抹膏药,也总是温柔又贴心的。 沈鱼那时候所有的怨气一下就没了。 日子虽苦,却也不缺吃少穿。 她也能织点布卖。 之后贾大富人家以牛大的牛老了为由,将他换了下来,让自己堂侄子接手了牛大攒下来的人脉和活计。 牛家拿攒下来的钱盖了几间新屋子,还准备拿剩余的钱买几十亩地种种,可因为牛大夫妻俩都不识字,好不容易积攒的钱财又叫人给骗了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牛翠花偏又生了一场重病,药石无灵。 他们是卖了新建的房子,也治不好牛翠花,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变成人人可欺的傻子。 后来在自家另一块田地上靠着自己的双手,又建了几间不怎么牢靠的屋子。 想到这些,沈鱼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 “是啊!咱如今的日子,可算是好起来了!在贾大富人那干活儿的时候,也不见有几回肉吃哩” 主要还是沈鱼想积攒钱财,盖房买地,舍不得吃吃喝喝。 薛怀民默默的夹了一块鸭腿给牛小妹吃,又在一旁照顾着牛可儿和巧儿吃饭。 第53章 双喜临门(七) 牛大问牛咏道:“你们的乡试什么时候开始啊?” “回大哥的话,四月份先开始县试和府试,五月份要去考院试!”牛咏十分恭敬的回道。 牛翠花道:“爹爹,学院里的男子都要去考试,到时候我们女子班,会放两个月的假,我又可以帮着家里的生意了!” 大周除了世家贵族以外,民间女子也有念书的,但女子不被允许做官,允许女子念书的也只是一少部分。 牛山村开设女子学堂的时候,引来不少人笑话,但奈何牛大出手阔绰,他唯一想得便是无论女子做不做官,总要识得一些字,总不至于像他和沈鱼一样,做个睁眼瞎叫人给骗了才好。 牛大虽然是个庄稼汉,但头脑灵活,除去年轻不经事时,被人骗过一回,吃了亏以外,便越发小心圆滑了许多。 也许是听见牛咏和牛翠花平日里念书念得多,牛咏和牛翠花有时候会教自己父母识一些字。 两年下来,牛大夫妻两个也算是能够识得账面上的一些字了,其他不认识的字,全靠蒙。 “大哥大嫂,县试是四月初一,这个月月底,我得提前一天去”牛咏道。 “那住哪儿啊?”沈鱼道。 牛咏还没回答,薛怀民道:“我们在县里和州里都有院子,人口也少,相对僻静,二弟便住我院中吧!” 牛咏道:“姐夫,这怎么好意思哩!这样会打扰到你家人的!” “不会,我们一家都住镇上,县里和州里的院子都只有几个仆人看管着的!我们也只是偶尔过去一趟的时候才住着,不妨事的!”,“而且那个地方,风景甚好,幽静,最适合看书” 牛小妹道:“我看成,二弟,你就莫要推辞了!何必花那冤枉钱送给别家哩!” 牛咏想了一下,道:“那就谢谢姐姐姐夫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了晚饭以后,牛小妹和薛怀民归家的时候,才把带来的东西拿给沈鱼。 “嫂子,这几样东西你好好收着,这个是冬虫夏草,怀民从药店里拿来的,上好的补品”,“还有这个,这是我婆母叫我带来的,她在京城的堂姐过年的时候送她的,叫御田胭脂米,这个米可好吃,可贵,我婆母的堂姐也只给她带了五斤来” “这个箱子你拿着!” 沈鱼打开了牛小妹塞给她的箱子,道:“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真的不能收!” 里面是一根三百年人参。 沈鱼虽然没吃过这些东西,但她见过戏文子里常提过,冬虫夏草和人参。 牛大看了一下人参,百年人参在药店是按克售卖的,二百钱一克,这样大小的人参,估计得二百两银子。 普通人参也要十两银子左右。 那御田胭脂米,沈鱼虽未见过,但牛大有一年给贾大富人家运货去京城的时候,就听过,这御田胭脂米整个大周朝都只有两百亩田地,是北方生产的。 专供皇族和有爵位的达官贵人食用,戏文子里说,市价得五十两银子一斤。 市面上有价无货。 “嫂子,你就收着吧!这些东西,都是滋补身体用的,你就用来给你自己,还有大哥,翠花他们补补身体,再推辞,可就是看不起妹妹了!” 沈鱼只好收下:“那你们路上当心着些!” 薛怀民和牛小妹一走,沈鱼拿着这些东西,有些不知所措,道:“孩子她爹,你看这么多好东西,我们该怎么办呀!” 过去,沈鱼连摸都没摸过这些东西。 牛大道:“不如我们先将冬虫夏草封存起来,这胭脂米么,明日小妹还要回十朝门的,拿一斤出来,和着东西熬了粥,大家一块儿吃!” “这整只的百年人参…,我先用它的根给你熬了,给你补补身子!”人参虽大补,却不能一次吃太多。 小福宝从萧桁怀里像条小泥鳅一样滑下来,小萝卜头跑到牛大跟前道: “爹爹,爹爹,我们江州可以种人参吗?” 牛大道:“人参大多是长在北方,耐寒不耐热,到了咱们南方,基本上是养不活的” 小福宝有些沮丧的垂下头。 牛大道:“孩子她妈,明日二弟先送你去镇上,反正你的手艺也比我的手艺好,这日子在店里吃饭的人也不多,有桑榆和老莫帮着,我先把后山下买的那两块地给种了!” 牛家,目前有百亩良田。 两块地。 家里养着七八头大猪,十几头小猪,院子里还养着七八十只鸡和鹅,种着五十棵果树。 牛大买的那两块地正在牛山村后山两座小山的中间,旧家嫌弃地势不太好,给贱价卖给了牛大。 牛大却觉得,这两块地的土壤十分肥沃,虽然阴凉了些,但采光不算坏,所以打从前年开始,就种了许多瓜果和蔬菜,每个月花上一百文,请牛哑巴养着两条狗,一道看着。 去年家里的西瓜卖得不错,牛大打算多种些西瓜,等秧苗出来了,再跟着牛二一道坐车去镇上。 沈鱼道:“成!孩子他爹,我想着今年挣了钱,多请些大厨来,到时候店子就不用咱们亲自照顾着了,最近店里的腌制菜有些供不应求了” 她正说着,外头就来了人。 “沈大娘子,沈大娘子,你在不?”正是之前买过沈鱼家中酱菜的尤三妹。 牛家的大门和小门都没关,沈鱼从里面就看到了尤三妹,这回她没抱着孩子来! “在哩!在哩!”沈鱼连忙迎了尤三妹进来,谁知她后头还跟着一位打扮看起来不太显眼,但着实有些奢华的妇人。 沈鱼如今也算是见过一些市面的,妇人的穿着色泽看起来虽然朴实,但那个料子,一看就是好料子。 头上戴着的首饰虽然素净,却是白玉簪,耳朵上倒是没戴什么饰品。 尤三妹道:“这便是我家姐姐,过年的时候,不是买了你家翠花卖的几坛子麻辣酱干鱼嘛?我姐姐吃了,喜欢的不得了!所以又来买了!” 沈鱼听尤三妹提过,她的姐姐嫁给一户官宦人家做继室,虽然只是个五品官,还是继室,但原配到死也没有生下儿子,她姐姐一嫁过去头一年就生了儿子。 所以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 沈鱼连忙招呼尤三妹姐妹两个坐下,向金兰倒了两杯茶,沈鱼道: “范夫人,您想要多少酱菜呀?” 第54章 双喜临门(八) “也不多,酱鸡鸭鹅鱼肉各二十坛,各色酱蔬菜各十坛子,酸菜和咸菜每一种菜也各十坛,你家还有其他的酱菜吗?” 家里的蔬菜有六种,萝卜,白菘,冬瓜,苋菜,青菜,油菜,这就是六十坛子酱菜。 酱肉酱鱼,酱鸡,酱鸭,酱鹅各二十坛,便是一百坛。 酸菜和咸菜各十坛子,也就是各六十坛子,加上腌酸鱼,和咸鱼二十坛,就是一百四十坛。 也就是两百坛的酱菜。 沈鱼听得一愣一愣的,又听尤家大姐这样问,立即道: “有的有的!就是不知道范夫人什么时候要!您家里吃得完吗?” “你若是现货不多,我便只带你现下有的东西去!京城有几位大人极爱吃,一部分是我们家自己留着吃,一部分拿来送人了!哪里自己吃得完哩!”尤大姐说道。 “范夫人呐,家里还有十坛子酱肉酱鱼,还有十坛子酸菜,一共二十坛!您要这些急不急?要是不急,我们最晚再过两个月给您送去,就是这个酱鱼的时间要长些,得过六个月!” 尤大姐说道:“这个倒不是很急,好物不怕晚嘛!”,说着她便将携带的银票都拿了出来。 沈鱼识字不多,但这个五百两三个字,她是认识的:“五…五百两!夫人,用不上这么多的!” 一坛酱肉是二百文,二十坛是四千文,也就是八两银子。一坛酱鱼是一百文,二十坛是两千文,也就是四两银子。 酱鹅肉和鸭肉贵一些,是二百七十文一坛,四十坛是一万零八百文,就是二十一两零三百文。 腌酸鱼和咸鱼是统一价,一百文一坛,二十坛是两千文,也就是四两银子。 各色酱青菜是统一价,为八十文一坛,六十坛,为九两零三百文。 咸菜与酱青菜一个价,为八十文一坛,六十坛也是九两零三百文。 酸菜则只有五十文一坛,六十坛为三千文,也就是六两银子。 一共五十四两四百文。 沈鱼如是说道。 尤大姐笑道:“有四十几两是给你作为运费使用的,其中二百两,是用来给你们买冰鉴和冰块使用的,另外,我还想从你家里买些果子过去!到时候你一并运了去便是!” “果子?” 家里的果树种了两年了,料定了这些果树再过两三个月,大部分也就都会结果子了。 “刚来时,就闻见你家果树开花的开得几里飘香哩,难不成,你们家没种果树?”尤大姐道。 “种了种了!”沈鱼道,她不知道这果子运到京城去,会不会坏,万一坏了,那可怎么得了哩! “种了就好!我妹子说,你们家桃树去年结的果子又鲜又甜,比别人家的都要好吃些!你也别笑话我馋,我就惦记着今年能吃上几个!” 尤大姐说道。 市面上的西瓜是二十文一斤,一个西瓜大概六七斤重。 沈鱼高高兴兴的把二十坛子都装上了尤大姐乘坐的马车,等尤大姐和尤三妹走了以后,沈鱼才和牛翠花牛大,一家八口坐在纱灯底下说事儿。 沈鱼道:“范夫人还从我这里定了两百斤的果子,孩子她爹,我看我们是没空管着铺子的事儿了!范夫人这一出手,就是咱们四五个月的收入咋呀!” 沈鱼这辈子除了挖到宝那次,她可是从未一下见过这么多银子,何况还是赚来的。 “可这一去,就可能得两个月,这些东西就算是有冰,那冰也不够使用两个月的呀!还有,这万一挤压坏了可怎么办呀?” 沈鱼皱眉道。 小福宝道:“妈妈,办法总是很多的!”,她看着忽闪忽闪的纱灯,灵机一动道: “妈妈,我们可以给水果打上蜡!”,蜡封的法子在前朝便有,只是普通百姓极少知道而已。 “然后,还可以对有些小一些的水果,保留它的枝叶,然后合上一部分湿土”,“其他的,则只保留枝叶” “等运送到后面的时候,再换冰块,既能保鲜运送,又能节省许多买冰块的钱!” 牛大道:“我觉得可以,卖秧苗的常以泥土保鲜,用在水果上,想必也是可以的,再用花洒淋水保鲜” 花洒,以瓷器为身,花洒出水处钻洒水孔,把手处钻入水孔。 牛大起身,在柴房里拿了几把锄头和铲子,道:“我同桁儿,还有翠花一道去后山,这几天哑巴也帮着我们家干活儿,咱家给他一天三十文钱” 牛哑巴上次虽然得了牛大挖到的银子的六十两银子,但大多都买了田地,盛世田地价格高,五两银子一亩,也只能买十二亩。 日子虽然好过了,但却没有到他可以在家享福的时候,他也闲不住,依然很是勤劳肯干。 萧桁把小福宝放在草地地上,用自己的衣服给小福宝垫着,小家伙坐在软软的棉衣上,可舒服了。 牛梅花则领着牛宝珠和牛宝兰在地边玩儿,牛梅花会编好看的花篮,引得牛宝珠和牛宝兰,小福宝姐妹三个巴巴的跟着牛梅花学编织。 牛梅花将编好的花篮戴在小福宝头上,牛宝兰那个神经大条的家伙丝毫不妒忌,反而指着花丛中飞来飞去的彩蝶道: “宝珠姐姐,你看,蝴蝶” 小福宝则趴在地上,定定的看着地面,小手不知道在扒拉什么东西,牛梅花这时走了过来: “五妹妹,你怎么趴在地上?地上脏!” “二姐姐,你看,地上有东西!”小福宝指着地上说道,“真的有东西!” 牛梅花和牛宝珠顿下身子,看着被小福宝刨了几铲子的土,道:“并没有什么东西呀!” 小福宝急得直跺脚:真的有东西! 还是牛宝珠细心一些,她发现土上冒着一根头发丝儿那样细的根,道:“二姐姐,好像真的有东西” 牛宝珠几铲子下去,那细根又粗了一些,牛梅花也连忙用小铲子铲,几个小娃娃围在一块儿,小福宝道: “快了快了,看见了!” 那边年纪大些的牛翠花瞧见了,道:“妹妹们,你们在那儿挖什么哩?” 牛大和萧桁也停了手里的活儿看着她们,牛哑巴也好奇的看了两眼。 小福宝道:“爹爹,小哥哥,你们看,我们好像挖到东西了!”那东西并不在垄子上,是在沟壑之间,所以翻垄子的时候,牛大三人从未挖到过。 第55章 双喜临门(九) 萧桁年纪不大,腿却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来,道:“挖到啥了?” 小福宝道:“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是宝贝!” 牛大和牛哑巴也围了过来,见着外面冒着什么东西的根须,虽然细还是能看清楚,“我挖来看看!” 牛宝兰也不吃手里的糕点了,满脸期待的盯着自己爹爹手中的锄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牛大挖得大汗淋漓,而那东西仅仅是露出更粗一些的根,渐渐的又露出几条根。 小福宝突然意识到,这有可能是人参,连忙道:“爹爹,别挖了,别给挖坏了!我们用手刨吧!” “爹爹,爹爹,这里也有,这里也有!”小福宝跑到水沟边,指着一堆杂草说道。 牛大和牛哑巴跟着过去,道:“这不是草吗?” 小福宝道:“爹爹,这个叶子和小福宝刚刚铲上来的叶子一模一样,爹爹真的有!” 牛翠花这边小心翼翼的刨了大半天,才彻底看清,牛翠花兴奋的说道:“爹,爹,真的是人参啊!” 几人细心的将人参刨出来,这个人参的个头不是很大,但是根须又长又多。 牛大毕竟是农家出身,听着女儿们说,果然是人参,便过来拿起人参瞧了瞧,他对于树木的年轮颇为了解,人参也是有年轮的,他看着手上的人参,微微有些吃惊: “这人参至少三百年了” 百年人参,已经是比较罕见的品种了。 小福宝歪着可可爱爱的脑袋说道:“爹爹,这块地里能长出人参来,是不是说明也可以种人参?” 江州虽然属于南方,却是南北交替的地界,既有南方的气候,个别地方又有北方的气候。 牛大宛如醍醐灌顶,“是啊!只是这种人参会不会和种菜不一样哩?” “我们直接把人参根种到土里就好了!”小福宝颇有些认真的说道。 牛大笑了:“虽然爹不会培育种子,但见你妈妈培育过,人参应该不是这样种的!如果能这样种,它就不会这样贵了!” 小福宝耷拉着小脑袋,垂头丧气的说道:“种人参不可以这样种啊!” 牛翠花道:“我看书上说,植物都是雌性花粉和雄性花粉结合产生的,不如我们把这些茎叶花朵包回去,看看妈有什么法子没有!” 萧桁将土里残留的人参根都扒拉干净,用他平时给小福宝擦嘴用的小布块把它包起来。 牛翠花领着几个小娃娃回去了,沈鱼看了看被挖出来的人参,有些惊奇道: “这真是后山那块地挖出来的?” 牛翠花道:“是从后山那两块地里挖出来的,是五妹妹发现的!五妹妹还说,后山那块地既然能长出人参来,那必定也是能种人参的!” “这可真是福运啊!”,“可这种人参,怕是不行,只有这一株,培育不了种子的!而且,还没有听人种植人参成功过的”,“想来,人参种的培育,又不同于普通种子的培育!” 小福宝弯着一双透亮的大眼睛,道:“妈妈,会成功的!会成功的!地里还有哩!还有哩!我刚才看见,另一块地上也长了和这个叶子一样的叶子哩!爹爹和哑巴叔在挖哩!” 牛大和牛哑巴挖到夜半才回来,牛大一进屋就将包起来的残余的人参根须送给牛哑巴,还拿了两贯钱给牛哑巴。 牛哑巴拿着人参须和两贯钱,手都有些抖,连忙把东西推给牛大,一只手摇着,“乌乌乌” 他用手势比划着,道:“说好的我只要三十文,不要这么多” 牛大道:“我跟你啥关系?你就拿着,这人参你拿回去给你媳妇儿好好补补身子,有顺气助明的功效,说不准她吃了,眼睛就好了!” “我二弟过明日要同你们家老大一道去考试,这个钱,你就给孩子做个盘缠!” 牛山村所有男学生都要参加乡试。 临近考试的前一天,沈鱼给牛咏和萧桁都准备了纸墨笔砚,萧桁虽然才入学一年,但牛大秀才说,萧桁天资极好,应该一同应试。 沈鱼没有儿子,对这个义子也是十分上心疼爱的。 沈鱼装了笔墨纸砚,两坛子酱肉四五套衣服,一双鞋,三斗米进去,考生在考场需要自己烧饭,“锅碗瓢盆到时候就用你姨父的,用完了还给他们,到时候你们在那里再买个夜壶,草纸什么的” 沈鱼为了让萧桁和牛咏吃得好,还特意把家里还剩的那御田胭脂米给送了去。 行礼倒是简便。 因为薛怀民会给他们提供被子和地铺,倒也不用带那么多东西。 小考大考都是三天,为了防止作弊,就连米粒都得用叆叇放大了检查,吃喝拉撒都得在考场,关上三天,直到考试完毕。 沈鱼在家里正培植人参种子,道:“孩子他爹,这两孩子一下都去了,我还怪想他们的!” 牛大在后院正锄着院子里两垄子空了的地,道:“我也怪想他们的!不过,幸亏也就这几天,听说会试和殿试,一去还得好几个月哩!” “是啊!” “孩子她娘,我想着,前头那位夫人定了那样多的酱菜,这会子我们怕是分身乏术哩,不如咱们再招些人来,一块儿做腌制菜!” 沈鱼从前担心自己做腌制菜的独门秘方被学了去,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道: “这也是不得不招人了!只是被人学了去可怎么好?” “做生意,岂是那么容易成功的?一家有一家的独门口味,这最终的秘诀,还是得在咱们自己家手里,而且,咱们收来的人,定是要招十年活死契的,那时即使被学了去,咱家的铺子,怕是早就已经开到大江南北了,哪里还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哩!” 沈鱼一想,确实如此。 她家的酱菜除了选材和比例以外,最主要的还是她调出来的酱料,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别人做的不同,但偏偏就是不同。 “孩子她爹,那依你看,咱一个月给人家多少钱合适哩?”沈鱼道,她从未去别人家做过工,所以不知道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