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丫鬟献祭后,疯批侯爷红了眼》 第001章 回归 初冬刚至,岐州的风陡然刺骨了起来。 近日来义城阴雨连绵,雨水将空气润得又冷又湿,稍不耐寒的人已套上了袄衣,更有甚的,出门都要揣手炉了。 宋施施向来畏寒,在半月前便早早添了衣,开始还忍着,不肯烤火,眼下也熬不住,接过了丫头递来的汤婆子。 大丫鬟锦绣倒了暖茶来,笑着说:“夫人这畏寒的体质跟我家小姐一模一样,每到冬天,府里穿衣最厚的必然是她。” 锦绣的母亲刘妈妈道:“毕竟是双生姐妹,体质自然差不多。” 宋施施抿了口茶,翘着唇角尚未言语,又听锦绣道:“也不晓得小姐在外面过得如何,那个姓元的对她好不好。” “不管好不好,都是她自己选的路,只能自己走完了。”刘妈妈叹了口气,转身去拨炉子里的炭。 当初本该是大小姐嫁来义城侯府,可她却在婚前与那书生私奔了,老爷和夫人险些气病。 为了维持姚顾两家的世交,不得不将宋姑娘接到府中,令她替嫁。 宋姑娘和她们几个知情的,皆是每日如履薄冰,生怕秘密被揭开,所幸的是,三年过去,一切都捂得很严实。 另一个大丫鬟锦纹掀开毡帘进来,眼圈被风吹得有些红,细眉微蹙道:“夫人,侯爷派人来叫你过去呢。” 宋施施搁下茶盏,命锦绣取来斗篷披上,随即把汤婆子也放下了。 刘妈妈道:“夫人还是揣着吧,仔细生了病。” “不必了,走动走动倒还暖和。”宋施施出门。 丫头将伞递给锦绣,退到边上,又拿了把伞给刘妈妈。 三人出了蘅萝院,前往义城侯顾少瑾的住处。 进得垂花门,来至倒厅门前,两个丫鬟伸手将锦绣和刘妈妈拦住。 “侯爷吩咐了,只许夫人进去。” 如此,母女俩只好在门外等候。 丫头将帘子掀开,宋施施入内。 里面暖烘烘的,还荡着淡淡的熏香,让人神经舒缓稍许。 她停住做了片刻的思想建设,缓步往东边的屋里去。 屋内传出顾少瑾柔和的话声,还有一道耳生的女音。 宋施施抬帘进去一瞧,站在窗前的两人齐齐回头。 那站在顾少瑾身侧的女子与她长着一样的容颜,笑吟吟将她看着。 “宋姑娘来了。” 宋施施神情一滞。 这是真正的姚家大小姐姚长乐。 顾少瑾右手揽着姚长乐的纤腰,眼尾还染着些笑意,出口的话却比外头的天还冰冷。 “长乐回来了,你这个假冒的侯府主母也该让位了。” 姚长乐笑道:“当年我病重,无法下床,这才不得已让你替嫁过来的,这三年里多谢宋姑娘代替我照顾侯爷,你放心,该有的补偿,半点也不会少。” 病重? 也是,姚长乐总不敢跟顾少瑾说,自己这些年是与人私奔去了。 她们原是一对孪生姐妹,十九年前出生在岐州的望族姚家,姚长乐是姐姐,宋施施是妹妹。 在大梁习俗里,双生被视作不祥,必须舍掉一个方能保家宅安宁,否则必定会引来灭顶之灾。 姚夫人狠不下心肠,便在小女儿出生后,命人秘密送走,交给了当地一户姓宋的平民抚养。 养父母在郏县开了家小药铺,育有一子,虽不是大富大贵,至少也吃穿不愁,一家人都待宋施施极好,从未将她当外人看待。 尽管比起在姚家的姚长乐,宋施施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其他方面,都完全不能与之相比,但她很知足,也丝毫不在意自己幼时被送走。 十六岁那年,父母为她说了门亲,是宋家药铺对面米店老板的儿子蔺白。 她与蔺白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两家的长辈都很满意。 可就在成婚前夕,姚家的人突然找来,强行把宋施施带走,逼她代替姚长乐嫁去义城侯府。 宋施施不肯,姚父便拿宋家满门做要挟,逼迫她签下卖身契,最终就范。 还以为这辈子都要蹉跎在这义城侯府里了,想不到姚长乐竟吃了回头草。 这倒也好。 宋施施垂下眼帘,顺着姚长乐的话道:“多谢夫人,民女功成身退,也该告辞了。” 寂静的屋里响起顾少瑾一声冷嘲。 “告辞?你能去哪里?以你这不知被本侯玩过多少回的残花败柳之身,还想出去嫁人不成?哪个男人会要你?” 宋施施捏了捏宽袖下的素手,压住气性,低缓说道:“此乃民女的事,不劳侯爷操心。” 转身欲走。 顾少瑾黑瞳一缩,冷声将她叫住:“没有本侯的准许,你连二门也出不去。” 这三年里,宋施施并无人身自由,要踏出顾家的大门,需先征得顾少瑾同意,距离上回出去,已是几个月前了。 宋施施有些恼:“正主都回来了,侯爷何必还留着我这个冒充的?” 她现在只想回到郏县,去姚家讨要卖身契,然后回宋家与父母哥哥团聚。 顾少瑾用命令的口吻道:“本侯屋里缺着一个近身伺候的通房丫头,你留下补上。” “这不可能,我不是你顾家的奴仆。”宋施施因愤怒而气得面色涨红。 “你已卖身给姚家,便是姚家的奴仆,我与长乐夫妻一体,她的人我当然能用。”顾少瑾轻刮姚长乐高挺的鼻梁,笑得风流。 “夫人说是不是?” 姚长乐露出一丝羞赧,点头:“侯爷说的是。” 顾少瑾显然舍不得放宋施施走,她才刚来,不会傻到这时候逆他的意。 “宋姑娘,侯爷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就留下吧。” 宋施施惨然变色,一股寒意自脊柱倾泻而下,浸透四肢百骸。 顾少瑾向帘子外面吩咐:“来衣服来,给她换上。” 立时有个丫头捧了套一等丫鬟服装来,“请姑娘换了吧。” 宋施施站住没动,顾少瑾凉凉地说道:“莫非要本侯帮你?” 第002章 为奴 宋施施只感屈辱已极,然在义城侯府顾少瑾是家主,在岐州义城侯又如一方诸侯,掌管此地军政,她一个小小民女,如何与他相抗? “奴婢去别的屋换。” 顾少瑾这才稍放过她,摆了摆手。 丫头领着宋施施去往西边的耳房,姚长乐陪着顾少瑾在这边叙话。 “妾身想搬到这清皎院来,与侯爷同住,如此日日可相见,不必从蘅萝院来回地赶,不知侯爷同意与否?” 顾少瑾眉眼低垂,唇角微勾:“由你,我这里空屋多得是,你随意挑间好的住下,只是别把我的卧房给占了就是。” 姚长乐娇笑:“侯爷真会说笑,妾身怎么敢呢。” 正聊着,宋施施换了衣裳回来。 顾少瑾抬眸淡瞥,只见她单薄的身子换上柳绿衣裙,外头套了件同色的短夹袄,更显得娇小玲珑。 “往后本侯不在府里时,你就服侍夫人,本侯回府了,便回来伺候本侯。至于名字么,用回你原来的吧。” 姚长乐微微敛眉,将不满的情绪深藏。 宋施施神色木然地应道:“遵命。” 不多时,姚长乐披上斗篷,令宋施施跟随,缓行出了屋里,往倒厅里来。 刘妈妈和锦绣望见姚长乐的第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 “小姐回来了,可宋姑娘怎么打扮成丫鬟了?”锦绣愣住,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难以消化。 还是刘妈妈反应快,给女儿递了个眼神,示意她管住嘴。 “老奴拜见大小姐。” 姚长乐嘴角噙笑,略略端详母女两眼,说道:“这两年刘妈妈辛苦了,若非你和锦绣从中协助宋姑娘,替姚家隐瞒替嫁一事,两家的交情只怕早已完了。” 锦绣偷偷撇嘴。 你还知道顾及两家的交情么,那当初又怎做出那等悖逆之举? 刘妈妈笑道:“这是老奴该做的,大小姐平安归来,老奴与锦绣都松了口气。” “让你们跟着操心了,以后我会好生过日子,再不任性的。”姚长乐瞅见旁边的锦绣似有不喜,眉尖不由微蹙。 这丫头倒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我要搬过来与侯爷同住,尔等速去安排,将我的物品搬过来安置。” 刘妈妈当即领命,拉着锦绣告退。 姚长乐叫住她们道:“让宋施施一起去,她没伺候过人,你们要好好教她。” 锦绣脱口道:“这怎么可以?宋姑娘她并非府中的下人。” “怎么,我才走了三年,你就忘了谁是主子了?”姚长乐的眸色凛然一冷,那盛气凌人的气势与宋施施的平和截然相反。 刘妈妈急忙赔罪:“小姐恕罪,这丫头一向口无遮拦,但心是始终向着小姐的,回头老奴教育她。” 姚长乐点了点头,由丫头扶着下了湿漉漉的石阶,往东侧的抱厦里去了。 锦绣看向宋施施,眼里充满同情。 侯府夫人变成丫鬟,云端跌至谷底,这种滋味绝不好受。 “宋姑娘……” 宋施施挤出一脸笑:“快走吧,不久就要天黑了,莫要耽搁了时辰。” 锦绣回蘅萝院叫上锦纹等丫头和婆子,刘妈妈则去喊了几个小厮,将姚长乐从郏县姚家带来的几车行李搬下,送到清皎院归置。 清皎院空屋虽多,然与顾少瑾的正房最为挨近的,只有东侧的那间抱厦,因此姚长乐便择了这间住卧。 刘妈妈刻意照顾宋施施,没给她安排复杂的活儿,只让她抹抹桌椅,归置归置梳妆台。 其他人手脚都十分麻利,不到一个时辰,便将抱厦打理得整洁一新。 姚长乐陪顾少瑾去老夫人那边请安完毕回来,命伺候沐浴。 锦绣叫来两个丫头,令其去厨房打水,姚长乐斜眼瞥向守在门口的宋施施,“让她去。” 宋施施转身往厨房而去。 丫头们退出抱厦,凑在一处低语议论。 “那个宋姑娘长得跟咱们夫人一模一样,该不会是孪生姐妹吧?” “怎么可能?姚家的小姐会卖给人家当奴婢?再说双生乃是大不祥,通常不会两个都活着的。” “这倒也是,世上竟有长相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好神奇。” 宋施施来到厨房,打了半桶热水,提起来试了试,感觉还轻,便又再加了些。 雨天路滑,回抱厦时差点摔倒。 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进了屋,裙角已打湿半边。 姚长乐瞅她这狼狈模样,肉眼可见地嫌弃。 “笨手笨脚的,等你把浴桶灌满,水都凉了,刘妈妈,另叫两个丫头去吧。” “是。”刘妈妈只得出来。 锦绣和锦纹服侍姚长乐进内室宽衣,宋施施仍在外间喘气。 在宋家时,这样的粗活,她从来不用做,都有粗使的婆子打点妥当,来了侯府,更是有丫鬟嬷嬷们照料。 她身量纤小,体力也不够,干一点力气活便喘得厉害。 “姑娘先去把衣裳换了吧,这里有我们照顾呢。”刘妈妈小声道。 宋施施想着姚长乐沐浴也用不上自己,便准备下去。 岂料里间传出姚长乐的话音:“宋施施在门口守着,没我的准许,不得离开。” 刘妈妈叹了口气,大小姐如今愈发喜欢折腾人了。 丫头们提了热水来,将内室的屏风展开,于外间侍候着。 待姚长乐沐浴完,已是近半个时辰后。 众人都退下,回去休息了,只有宋施施还在门口立着。 姚长乐显然没有让她下去的意思,她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吃一夜的风了。 锦绣想去为宋施施求两句情,被刘妈妈拽走。 “越是求情,大小姐越是不会放过宋姑娘,她的脾性你这么多年都没摸清楚不成?” “要不去找侯爷?”锦绣远望冷风中那道纤瘦的身影,实在不忍心。 去年母亲生病,大夫都说救不了了,是宋姑娘坚持让人去找来城里最好的大夫,为她医治,这才救回母亲的命。 如今宋姑娘有难,她不该袖手旁观的。 刘妈妈摇头:“不管用,侯爷要真管宋姑娘死活,便不会扣她在府里为奴。” 第003章 困囚 母女俩同情归同情,却也着实做不了什么。 夜里又下起了雨,衣裳被打湿,宋施施浑身冰冷,打着哆嗦撑了一宿。 翌日清晨,锦纹领着丫头们来服侍姚长乐梳洗时瞧见她,嘴角掠过一丝轻蔑。 风水轮流转,高高在上的侯夫人沦为奴婢,看她还耍得起威风么?当初她不过偷拿了二两银子,就被她打了二十个板子,现在回想起来,仍心里堵得慌。 梳洗完毕,姚长乐命令摆饭。 吃罢饭才把宋施施叫进来。 “小姐命你奉茶。” 锦纹指了指茶几上刚烹好的茶。 宋施施应了声喏,缓缓倒出一杯,双手奉给姚长乐。 姚长乐指碰了下茶杯的杯沿,面色陡然阴沉,一把将其打翻。 “想烫死我不成?” 滚烫的茶水浇在手背上,肌肤立即红了一大片。 宋施施咬着牙,疼得额上直冒冷汗,整条手臂都麻了。 锦纹喝道:“还不快给小姐换一杯?” “先把地擦干净了再说。”姚长乐冷目逼视,食指轻轻扣着桌面。 宋施施倒抽了口凉气,接过小丫头递来的抹布,蹲下去收拾地板上的碎渣。 姚长乐一脚踩下,抵着她的手狠狠碾压。 “你别欺人太甚!”宋施施猛地把她推开。 几块碎瓷片扎进肉里,手掌顿时鲜血淋漓。 姚长乐怒道:“还敢还手?来啊,按下她!” “一大早怎么闹哄哄的?” 顾少瑾悠悠地踱进屋里,视线逡巡一圈,落在宋施施身上。 姚长乐展颜迎上去,挽着他入内坐下。 “让这丫头斟茶,她笨手笨脚的,自己将茶杯打翻了,叫她收拾地板吧,又不小心伤了手,侯爷要不还是将她留在你屋里吧,我消受不起她的服侍。” “她刚干伺候人的活儿,生疏是难免的,”顾少瑾抿着唇笑,“做得不好,你可以罚,再不行就打,总会长记性的。” 姚长乐闻他此话,心中舒坦不少。 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打是不敢打的,万一惹得侯爷心疼,岂不罪过?” 顾少瑾将眼尾一挑,不屑地说:“一个下贱的婢子而已,一吊钱能再买十个回来了,本侯有什么可心疼?你是侯府的主母,尽可任凭心意管教下人。” “我听侯爷的。”姚长乐还以为顾少瑾多重视宋施施呢,而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瞥眼向右下方的宋施施,“还愣着干什么,下去把伤包好了再来伺候。” 宋施施转身下去,来到刘妈妈和锦绣的住处,将瓷片一一拔出,上了些药,用绣帕包扎伤口。 不过略坐了坐,那边就来人催,要她去布菜。 顾少瑾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宋施施早已熟记于心,本能似的如同以往那样,将那碗粥里的鸡丝挑了出来。 姚长乐诧然道:“侯爷不吃鸡肉么,下回让厨房换别的。” “倒也不必,你只顾自己喜好就成,我多数时候会在上房用早饭。”顾少瑾见宋施施将瓷勺放在碗里,目光于她红肿长了水泡的手背上停留须臾,又满不在乎地移开。 “何况,这不是有人伺候么,不喜欢吃的,叫她挑出来就是。” 宋施施拧了拧细眉,低着头退到边上。 姚长乐笑道:“宋姑娘真是贤惠,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她学。” 眼底也盛满了笑意,可那眼神却跟刀子似的,手上袭来剧烈的疼痛,激得宋施施头皮发麻。 用过早膳,顾少瑾又陪姚长乐喝了碗茶,便被外面的小厮给唤走了。 姚长乐立即变脸:“来人,把宋施施按倒,掌嘴十下。” 还敢推她?不给她吃点教训是不行了。 锦绣急忙求情:“小姐饶了宋姑娘吧,她以后肯定不敢了的。” “滚下去。”姚长乐对这丫头意见很大。 她是才她的主子,她却护着宋施施! 刘妈妈拽了锦绣一把,急得给她使眼色。 锦绣没奈何,讪讪地把嘴闭上。 宋施施很快被两个婆子押住,分毫动弹不了。 “打!” 锦纹得了令,捞起衣袖,走到宋施施面前,左右开弓,几巴掌扇过去。 这里面带着私怨,下手自是不会轻。 十下打完,宋施施白玉似的脸蛋已是又红又肿。 姚长乐心头的那口气总算出尽,屏退左右,对宋施施道:“我与元郎的前尘旧事,你要是胆敢泄露出去半个字,宋家五口人都得给你陪葬,可曾听明白?” 宋烨早在宋施施替嫁到侯府前就已成家立室,生了个儿子,加上宋父宋母,便是五口人。 姚家在岐州的地位与顾家等同,甚至由于姚父手握重兵,还有个兄长在朝中为官,使得他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比顾少瑾更加吃香,多年来都是本地世族争相攀附讨好的对象。 在姚家的强权压制之下,宋施施可谓毫无反抗的资格。 “奴婢明白。” “还有,以后给我离侯爷远一点。”姚长乐的口吻转为了威胁,“若敢勾引我的夫君,可仔细你的皮。” 宋施施顾不上脸颊火辣的疼痛,木木地应声诺。 “写一份侯爷喜欢的食物清单给我,以及不喜欢和不能吃的,也要列出来。” “是。” 姚长乐这才让宋施施退下,嘴里冷嗤:“一只小麻雀,还想变凤凰,顶替我再久,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卑贱。” 宋施施停住脚,忍了几忍,方下去上药。 到了房里,锦绣一边抹药,一边压着声音说:“几年不见,小姐竟变成这样,以前是骄纵爱折腾,但也不虐待人。” “今时不同往日了,管住你的嘴。”刘妈妈把药放回原处,忍不住再次提醒女儿。 锦绣捣住嘴,憋得眼红。 姚长乐说要布置一下抱厦,将里面的床褥帷帐等都置换成红的,用作新房。 刘妈妈是过来人,比小姑娘们办得妥帖,便主动揽活,可姚长乐没搭理,非要宋施施去办。 说个不字便要挨打,宋施施岂敢不从。 先把床褥枕头换了,再去内府库房要了两根龙凤红烛来,摆上花生桂圆红枣,最后再剪双喜窗花贴上。 贴窗花时已是午后,姚长乐在隔壁小房里小睡,丫头婆子们也都趁机躲懒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嘲弄的低笑:“想不到你还挺心灵手巧。” 宋施施手一颤,窗花没拿稳,飘然落地。 她下木梯去捡,顾少瑾先一步拾起,捻在手心,忽视她红肿的脸,眼底揶揄。 “你适应奴婢的身份倒适应得挺快。” “请侯爷把窗花还给我。”宋施施伸手去拿。 顾少瑾手一弯,避到背后,身子朝她欺近。 “就这么乐于看见本侯与别的女人在一起?” 第004章 伺候 宋施施皱眉忍气,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 这狗男人怎么还是逮着她烦? 屋里还有窗花,回去另拿一朵来就是。 看她气鼓鼓的要走,顾少瑾又将窗花递过去。 外头有人禀报道:“侯爷,胡部将求见。” “知道了。”顾少瑾似笑非笑地注视宋施施片刻,俊容上闪现一丝玩味。 宋施施不管他,拿着窗花复又爬上了木梯。 晚间用过晚饭,姚长乐令锦纹和新选的一个一等丫鬟伺候洗浴。 洗完化了个淡妆,换上薄纱内衬,坐在抱厦里等顾少瑾。 宋施施以为终于能回去睡一觉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去了自己的住处。 她住的是一间空置的柴房,门窗破旧,空间简陋,靠挨着小厨房,是姚长乐精心挑给她的。 刚躺下就有丫头来砸门:“宋姐姐,侯爷召你过去。” 宋施施在心里狠狠地把顾少瑾咒骂了十几遍,爬下床出门。 来到姚长乐的抱厦门口,锦纹冷冰冰道:“侯爷吩咐了,今晚由你守夜,挨近些儿,小姐和侯爷有什么需要,方便伺候。” 看来今夜又睡不成了——宋施施认命地接下锦纹手中的油灯,缓着步伐往屋里去。 毡帘被放下,隔绝了外头的寒意,但同时也将里面的调笑声听得更为真切。 “侯爷轻些,妾身求你了。”姚长乐压抑着尖笑了两声,喘息得厉害。 顾少瑾轻笑:“轻?为夫只怕你体会不到个中妙处。” 动静闹得越发大,重重隔帘与屏风也关不住。 宋施施虽经过人事,仍是脸皮薄,听得禁不住红了脸。 今夜天上没什么云,月光倾泻下来,洒进窗子,笼得屋内一室清辉。 她就望着那丝丝缕缕的月华发愣。 前两年里,她与顾少瑾虽是夫妻,但相处的时日并不多,顾少瑾哪怕休闲在家,也少去蘅萝院寻她。 倒是今年不知怎的,找她找得勤了。 当然,多数时候是为了索欢,也从不管她愿不愿意。 事后必要言语轻侮她两句,一碗避子汤递过来,提腿就走人。 避子汤很苦,宋施施想到那股味道就想吐,所幸如今再也不用喝了。 “倒水来。” 里面一番情事已毕,顾少瑾的嗓音仍与平常没什么差别,只姚长乐尚在重重喘息。 宋施施回过神,迟疑片刻,从桌上端了壶茶与两只茶杯,掀开帷幔,将脑袋埋低,缓缓走了进去。 顾少瑾已穿上中衣,一片肌理分明的胸膛袒露在外,慵懒地靠在床头。 凝眸轻扫她两眼,冷声冷气道:“还要本侯自己倒?” 宋施施倒满其中一杯,跪在床前,低眉递到他手中。 顾少瑾接过慢饮,目光未曾片刻远离宋施施的脸。 因未曾在她脸庞见着半点妒怒之色,颇是不满意。 这个死水一般的女人果然在任何时候都是这副万事不可惊的模样。 “侯爷,我也要喝。” 两条藕臂攀附上来,姚长乐搂着顾少瑾的脖颈吐气如兰,眉眼多娇媚。 顾少瑾喂她喝了些,对宋施施道:“烧热水来,本侯与夫人沐浴。” 宋施施起身至矮桌前,搁下茶盘转头出了屋子。 院子里已没人了,她只能独自去厨房烧水。 但她不会生火。 宋家是请厨子的,无须主人家动手做饭烧水,她不是什么千金贵女,却也十指不沾阳春水。 “我来吧。” 正自发愁时,刘妈妈挽起袖子,提了桶水进来。 宋施施感激地望着她,“多谢妈妈了。” 刘妈妈埋头又去外面打了桶水,倒入铁锅之内。 “趁这个空档儿,姑娘且去边上坐着歇一歇吧。”昨夜就没睡,还淋了一夜雨,宋施施此时的脸色很差,刘妈妈着实担忧她熬不住。 宋施施摇了摇头:“我学学怎么生火,日后总不能每回都请你们帮忙。” 刘妈妈喉头哽了一下,终是没出声。 等将方才宋施施塞进灶里的柴禾取了大半出来,才跟她讲解生火的技巧。 “不能一股脑儿添太多,柴禾多了容易熄,像这样架在两边,留一定空间在当中,再将引火的干草放置其中点燃,火苗往上窜,就能烧起来了。” 宋施施认真听着,谨记在心。 待水烧开,两人舀起来走了两趟,送进抱厦。 “妈妈睡去吧,这里我自己守着。” 刘妈妈张口欲说什么,却又没说,只默默无声地退了下去。 等里间声息止消,已是过了子夜。 宋施施躺倒在小榻上,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察觉有人踢了踢胳膊,宋施施猛然惊醒。 睁眼瞧见顾少瑾已穿戴整齐,正眯着眼端详她。 “伺候本侯洗漱。” 宋施施原是个有起床气的人,若在从前,谁敢闹醒她,必要挨一顿呲。 然在侯府困了三年,什么气性都被消磨平了,此刻也只是蹙了蹙眉,便翻身而起,去厨房烧水。 照着刘妈妈昨晚教的手法果然很快便将火生起。 烧开半锅水,用铜盆装了半盆,端去顾少瑾的上房。 顾少瑾正在书案前阅看方才送来的公文,听得门被推开的声响,略将眼皮一抬,视线黏在那道纤瘦忙碌的身影上便再挪不开。 宋施施似有所觉,浑身不自在起来。 把脸巾放入水中,侍立到一侧,低声低气地道:“请侯爷洗漱。” “没见本侯眼下正忙?”顾少瑾剑眉微微上挑。 宋施施明白他什么意思,在心底骂了几句,挽了几圈衣袖,捞起脸巾拧干,走到案前,把冒着热气的湿巾递去。 顾少瑾搁下狼毫与公文,摊开双手,仍不放过她。 “侯爷自己不是有手么?” 以前也没见他难缠到这个份上。 “有手但不想用。” 等了半晌,顾少瑾仍是没自己动手的意思,大有要一直僵持下去的架势。 宋施施僵他不过,只得靠过去些,为他净脸。 擦完脸再擦手,指尖不慎碰到顾少瑾微热的掌心,被他合掌一把攥住。 “请侯爷自重。” 宋施施急欲抽手,没能抽离。 顾少瑾哂笑:“自重什么?别忘了通房丫鬟是做什么的。” 手愈发大胆地探到她纤瘦的腰上,挑开系带,直往衣襟内里钻。 第005章 禁院 “撒手!”宋施施惊惶失色,猛烈地推拒起来。 终是外头小厮急切的通报声救了她。 “启禀侯爷,北边有紧急军报。” 顾少瑾一分神间,宋施施脱身而去。 见她慌慌张张地端着盆跑开,颇为扫兴,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幽怨:“拿进来。” 宋施施忍住泪意,一口气跑到水井边上,深深地吸了几口冷气,强使自己恢复冷静。 这会儿天已大亮了,姚长乐已然起身,锦纹在屋廊那边喊道:“就学会躲懒了?小姐要洗漱,赶快烧水去!” 调整好情绪,宋施施一头钻进了小厨房。 用完早饭,姚长乐故意安排了繁重的粗活给宋施施做,把她打发得远远的,说是眼不见心不烦。 午间趁着用饭的空闲,宋施施从厨房包了半只姚长乐没碰过的烧鹅,离开清皎院,往西北角去。 侯府西北角上有座禁院,常年用大铁门锁着,里面关了一个人。 没人知晓那人姓甚名谁,只知是个年轻的男人,下人们私下里各种猜测,有说是顾家的仇人,也有说是老侯爷的私生子,还有说是个疯子,怕他发狂伤人才关着。 宋施施当初来到侯府没多久,无意间逛到此处,向小厮打听过,方知这院子的铁门已锁了六年。 那么到今年便是第九个年头了。 这里的伙食是最差的那种,寻常有个不馊的馒头和一碟青菜就已是好的,宋施施对里面那人深切同情,所以总会偷偷拿有营养些的食物过来接济他,偶尔也与他说说话。 她满腔的愁绪无处诉,对着这个不曾谋面的人倒更容易出口。 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聊,里头的人从未吱过声,故而宋施施猜测他可能是个哑巴,于是心头的同情又多添几分。 “这回给你带了半只烧鹅,油水不多,你吃了应当也没事。” 将烧鹅从铁门下方的间隔里递过去,平日小厮来送饭,也是这么送的。 “往后不能像之前那么频繁来看你了,我现在是丫鬟,有很多活儿要做,脱不开身,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抽时间,给你送吃的来。” 门后那人听见这话,倏地一顿。 宋施施又说:“我那孪生姐姐回来了,我得让位,本想走的,奈何当年签了卖身契,实在走不脱。” “我想我跟你一样,怕是这辈子都要困在这侯府的高墙内了。” 说着说着,眼眶湿热,喉头干涩发苦。 阴沉沉的天落了几滴雨下来,打在宋施施苍白的脸上。 冰冷的触感令她回过神,“我该回去了,你回屋吧。” 宋施施吸了吸鼻子,快步离去。 禁院内紧靠在铁门上的身子动了动,扒着门缝,两道清冷的视线定在那抹远去的身影上。 边上是一架破旧的轮椅,他的手脚都被锁链拷着,衣衫是穿了不知多少年的,破旧得开了线褪了色。 握着烧鹅的手瘦得皮包骨头,微微发颤。 良久过后,铁门那侧传出一声叹息。 傍晚,宋施施做完了一堆活,凳子还没坐热,又被姚长乐叫过去。 “跟我去老夫人请安。” “我也去?”老夫人还不知道宋施施替嫁的事,一下子看到两个长得一样的人,恐怕会被吓着。 姚长乐斜眼睨她:“老夫人迟早会看到你的,还躲得过去不成?” 宋施施撑起疲惫的身躯,随她出门。 顾老夫人素来喜静,很少走出自己居住的独院,有什么事也是派丫头婆子们出去传话。 因怕嘈杂,院子里下人比清皎院和蘅萝院都少,进到这里来的人也往往刻意压着声音,不敢大声说话。 上房在花园深处,僻静清幽。 “长乐给老夫人请安,早上身体有些不适,未能来拜见,还请您宽恕。” “这有什么打紧,自是养好身体为重。”老夫人刚喝完药,口内含了块蜜饯慢慢地品。 抬眼望来时,果被面前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吓得一愣。 “怎么,这丫头如何长得跟你这般相像?” 姚长乐笑道:“我也觉得新奇,这丫头是个孤女,家乡被北方贼人强占后,辗转逃到岐州来的,我捡到她时,饿得昏了过去,正因看她长得与我太像,心生怜悯,才带回府的。” 宋施施抖了抖嘴角,在心头冷笑。 顾老夫人仍狐疑地打量宋施施,“确定不是你的什么姐妹?” “自然不是,我家的情况,您还不清楚么?”姚长乐端方地跪坐在下首的坐垫上,“我娘拢共就我这么一个女儿。” “世上的稀奇事可真不少。”顾老夫人接受了这个说法,没再追问。 宋施施敛眉站着,长出一口气。 依照大梁的风俗迷信,若被老夫人知道她与姚长乐是孪生姐妹,她可能会被处理掉。 闲聊一时,老夫人忽然提起子嗣问题。 “你嫁过来已有三年了,还没为顾家添个一儿半女,委实不太像话,也并非我要逼你,只是顾家家业大,少瑾身为家主,不能没有继承人,若再无动静,我就得着手给他纳妾了,还望你能体谅。” 姚长乐五指微微收拢,轻轻抿唇:“长乐明白。” 她与那个书生曾有过一个孩子,但日子实在过得太穷,她不希望孩子生出来受罪,想办法流掉了。 也是那时候,她真正悟到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不久后便离开元家,跑回了郏县。 如今到了顾家,自然不必顾虑温饱问题,为稳固与顾少瑾的关系,她确实需要尽快怀个孩子。 顾老夫人欣然一笑:“你是个好孩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这孩子今日与往常有点不同。 回到清皎院后,姚长乐命人伺候沐浴,在屋里熏好香,等顾少瑾过来。 宋施施无事要忙,回了房间。 躺下不多时,小丫头在窗外道:“宋姐姐,侯爷叫你过去伺候。” “我不舒服,病得动不了了。”宋施施想起早上的事,有点后怕。 外头脚步声渐渐远去,不到一盏茶工夫,小丫头折返回来。 “侯爷说了,姐姐若是真病得厉害,他就亲自过来给你诊看。” 真他娘的没天理了! 宋施施丧着脸出去,壮起胆子来到上房。 顾少瑾刚沐浴完,颀长的身子披了件宽松的壁白长袍,半湿的发尾垂在后背。 室内水雾缭绕,热气扑面,带着淡淡的梅香。 “侯爷都洗漱完了,奴婢就不打搅了。”宋施施扭头就走。 顾少瑾拦腰将她捞起,跟拎小猫儿似的,轻易拎进内室,丢在榻上。 第006章 宫花 宋施施大为慌乱,挣扎起身,被顾少瑾强健的身躯压了回去。 “不要,夫人还在等你。”宋施施死死拉住身前的衣襟,慌得面色发白。 衣裳被顾少瑾轻易撕开,大片春光袒露在他炙热的目光下。 横在胸前的手臂也被拨开,烫人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宋施施拼命地躲,却是怎么也躲不开。 熟悉的梅香充斥鼻腔,刺激着她的感官,灭顶的恐慌侵袭而来,红了眼圈。 顾少瑾不是个温柔的人,在床笫之间尤其不是,对宋施施而言,每回都无异于上刑。 被他折腾过后,全身的架子都散了似的,好几天缓不过来。 这也是每次顾少瑾召她来清皎院,她都要迟疑半晌的缘故。 她怕他。 “哭什么?”顾少瑾尚未尽欢,见她落泪也无半分怜惜,愈发往狠了弄。 冰凉的指腹触及她尖巧的下巴,一把捏住,迫使她看过来。 “早承欢多少回了,怎么弄得跟刚破身子似的,属实娇气。” 宋施施揪住身下凌乱的褥子,喉头发紧,眼中的泪淌得愈发汹涌。 她本也是良家女子,奈何时运不济,如今竟沦为顾少瑾的玩物。 等到三更天,姚长乐还没等到顾少瑾,派锦纹去请。 锦纹匆匆跑回来道:“上房的丫头说,侯爷叫了宋施施过去,现正与她,与她……” 说到这里,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这个贱人。”姚长乐一脚踹翻脚边的矮桌,杏眸寒光四射。 答应她不会勾引顾少瑾,转头就爬了他的床,看她明天怎么收拾她! 上房这里,临近半夜才云收雨歇。 丫头递来避子汤,顾少瑾接在手里,捞起瘫软得没了一点力气的宋施施,给她喂下去。 待丫头退下,便搂着她躺下睡了。 卯时初,宋施施艰难地溜下床,回到住处打来水擦洗身子,换了干净衣服,倒在床上很快又沉睡过去。 天光大亮方被一阵砸门声闹醒。 “赶紧起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小姐找你呢!” 宋施施起来洗了把脸,振振精神,匆忙赶去抱厦。 半路被上房的丫头拦住,说顾少瑾叫她去。 侯府顾少瑾最大,宋施施便先去应付他。 屋里没有别人,顾少瑾盘腿坐在矮案前处理军务,静得只有沙漏的声响。 宋施施在门口停了片刻,悬着心往里走。 “侯爷叫奴婢来所为何事?” 顾少瑾抬头看过去,见她玲珑的身躯微微缩着,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倒滋生出三分怜意。 “过来。” 宋施施慢慢踱过去,顾少瑾又指了指旁侧的坐垫,“坐下。” 心知反抗无用,宋施施只好照做。 才坐下来,顾少瑾的手就伸向了她的颈侧。 宋施施有如惊弓之鸟,急剧将脖子一缩。 “放心,本侯不碰你了。”顾少瑾拨开她颈项上的衣领,指腹轻触透白肌肤上留下的痕迹。 又观她昨儿被打过的脸颊还未消肿,起身到后面拿了瓶药出来。 “这是治外伤的灵药。” 宋施施没拿,只垂着眼以目视地。 顾少瑾有点恼了,硬将瓷瓶塞进她手里。 随后将早已摆在案头的锦盒推至她面前,“这是京师里时兴的首饰,本侯托人带了些来,本也是要给你的,也收着吧。” “我不要。”宋施施直接推开。 她现在什么身份,戴这些玩意儿不是找死吗? 顾少瑾想害死她何不直截了当,非得费这周折。 “不能不要。”顾少瑾打开盒子,挑了朵精美的梅红堆纱的宫花,簪在她的发鬓上。 宋施施抬手欲摘,被他捏住手腕。 “不许摘,否则今晚本侯还找你。” 闻言,宋施施吓得手一抖,到底将宫花留在了鬓间。 她这副惊惶无辜的模样,顾少瑾见了很觉有趣,忍不住又将长指往下,伸向好看的锁骨。 “奴婢告退。” 宋施施急忙起身,仓惶逃去。 姚长乐早已等得恼了,见宋施施头上还簪了朵宫花,顿时水眸当中火苗乱窜。 这样精美的宫花她都没有,宋施施更不可能有,必是顾少瑾送的。 不要脸的东西,故意戴出来显眼,气她是不是? “滚过来。” 宋施施敛眉低首走过去,被她一把揪住头发,摘了宫花和发簪。 满头青丝散乱下来,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头皮被扯疼了,她只蹙了蹙蛾眉,未敢吭声。 “好个狐狸精,学得一手好本事,把侯爷勾得心都飞了。” 姚长乐丢下宫花,狠狠地踩了几脚,跺个稀烂。 那个欺负人,这个不讲理,宋施施有苦难言,除了当个哑巴生生受着,别无他法。 “下贱胚子,你跟那窑子里的妓子有何区别?别以为爬了侯爷的床,就可以当姨娘了,告诉你,只要有我在,这辈子都别想!” 第007章 报复 骂了也不解恨,姚长乐跟着又用力扇了宋施施几个耳光才作罢。 “滚!” 而后,宋施施便被安排了一大堆的粗活,从早忙到晚。 晚上顾少瑾过来陪姚长乐用晚饭,姚长乐偏又把她叫过去服侍。 “怎的脸上又添了新伤?”顾少瑾一眼瞅见,淡声问道。 姚长乐道:“是我打的,叫她奉个茶笨手笨脚洒了我一身,没忍住打了两个耳光。侯爷若是介意,往后妾身尽量控制脾气。” 顾少瑾不以为意:“本侯早说了,你是主母,这府里的下人任由你管教,不必顾虑什么。” 姚长乐脸上绽出一丝笑,“妾身晓得了。” 这是她的一次试探,结果还算令她满意。 宋施施听着二人的对话,木木地愣在当中。 “发什么愣?还不给侯爷倒酒?”姚长乐一记眼刀子扔过去。 宋施施两步上前,用那只被扎伤的,还裹着绷带的手执起酒壶,将两人的酒杯满上。 姚长乐敬了顾少瑾两杯,说了会儿笑,方开始用饭。 宋施施肚子还饿着,等他们吃完了,撤下碗筷,才在小厨房匆忙吃了些剩饭剩菜对付。 今夜顾少瑾应当会歇在姚长乐屋里,希望不会再叫她去守夜才好,她急需好好睡一觉。 但她所担忧的还是发生了,入睡不到半刻,顾少瑾又派人来叫她。 情况甚至比预想还糟糕,因为是让她去上房,而非抱厦。 步入屋内,果然只有顾少瑾一人,如昨晚一样,他已洗漱完毕,坐在案前。 宋施施的身子到现在还酸软着,实在不想让他碰。 “侯爷,奴婢病了,怕传给你,还是别靠你太近得好。” 顾少瑾凤眸上挑,凝视过去,嘴角挂着玩味的笑。 “晚饭时还好好的,现下就病了?宋施施,你把我当傻子?” “奴婢……” 宋施施还欲做一做挣扎,嘴已被突然压下的唇堵住。 自然又折腾到半夜,给宋施施喝了避子汤才歇下。 姚长乐再次独守空房,恨得七窍生烟,怒急一攻心,头疼了半日,不得已躺下休养。 宋施施暂时没遭到报复,得了半日闲,又悄悄包了些可口的点心水果和一小块肘子肉去看望禁院那人。 递过水果时,那块水泡还未消去的手背不慎叫他瞧见了。 “手怎么了?” 长久以来,他都没出过声,这一说话,听得宋施施还以为出了幻觉。 “原来不是哑巴?” 门后的人沉吟了一会儿,又问:“他们虐待你了?” 宋施施不愿说实话,只搪塞道:“烧水时我自己不小心烫的。” 大概是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没再言语。 今天宋施施不是来倒苦水的,话比往日少很多。 两人隔着铁门就这么沉默了一阵,宋施施看时间不早,告辞赶了回去。 一进清皎院,迎头传来锦纹一顿喝骂:“又到哪里躲懒去了?小姐一直找你,半天没人影,就等着挨罚吧。” 就是不躲懒也得挨罚,姚长乐不可能放过她,宋施施很清楚,亦早有心理准备。 然当收到几大盆的脏衣服时,脸还是白了三分。 锦纹幸灾乐祸道:“天黑之前要全部洗完,否则没饭吃,晚上也别想休息。” 宋施施看向自己早上才上了药的两只手,暗暗叫苦。 衣服太多,一个下午根本洗不完,天都黑透了,还剩一半没洗。 姚长乐防备她偷懒或者去厨房偷吃,特意派了个丫头来看着,忙到三更天,最后一件单衣晾上方止。 两条腿疲软得已不太走得动道,索性靠墙坐下,眼皮半耷拉着歇会儿。 “原来躲在这里。” 冰凉的嗓音自头顶传下,宋施施身躯一震,瞬间清醒过来。 顾少瑾戏谑地将她瞧着,俯身轻抬她的下巴,带来一阵淡淡的梅香。 “本侯等了你一晚上。” 宋施施扶着墙费力起身,警惕地瞪着他,“我不伺候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哦?”顾少瑾饶有兴致,欺身将她抵在墙上,“就这么急着去死?” 宽厚的身躯挡住了吹来的寒风,手指自领口探入,缓慢向里游走。 唇贴着她小巧的鼻尖,低沉道:“只可惜,死不死由不得你,你是本侯的人,本侯不点头,没有死的资格。” 察觉她的身体在打颤,手掌滑至纤瘦的脊背,慢条斯理地轻揉安抚着。 宋施施慌乱地推他,根本推不动。 眼角沁出泪水,低婉哀求:“放过我,求求你。” 晚上被顾少瑾折腾,白天被姚长乐折腾,她真的撑不住了。 “放过你?绝无可能。”顾少瑾一手钳住她乱动的双臂,低头在她肩头轻轻啃了一口,贴在她耳侧发了狠地道。 “这就是你欺骗本侯的下场。” 宋施施惊愣须臾,恍然有所悟。 原来这两天他是刻意在报复她? “你该知道,我是被迫的。”她也是受害者,凭什么承受报复的不是姚长乐而是她? 顾少瑾转头注视她的眸,冷哼:“三年时间不短,你有的是机会与我道出真相。” 嘴里说着,手下的侵犯片刻未停。 宋施施慌张道:“我若说了,姚家不会放过我父母的。” “这我不管,你瞒了我这么多年,就该承担后果。”顾少瑾加大力道,侵犯变成了凌虐。 其实宋施施刚嫁来不久,他就察觉她不是真的姚长乐。 然顾家需要与姚家的这桩联姻,通过姚父的支持来达到稳固在岐州的统治地位,以及同时向外扩张势力的目的。 他睁一眼闭一眼,忍着没揭穿。 “长乐是姚将军的掌上明珠,身份贵重,本侯自不好苛待了她,而你不过是个奴婢,比窑子里的娼妇也不高贵多少,本侯想怎么摆弄便怎么摆弄。” 宋施施痛苦地望向黑漆漆的夜空,面白如纸。 不论在床上还是床下,羞辱她的话顾少瑾一直没少说过,比这还难听的都有,她早就习惯了。 抵着墙折腾了一回,顾少瑾不顾宋施施求饶,把她带回上房,又撵着死缠半天。 宋施施本就有伤,白天黑夜的被折腾,几天睡眠不足,晚上还没吃饭,几相压榨下来,实在经不起,当夜晕死过去,发起了高烧。 第008章 休养 顾少瑾到底生出几分怜悯,唤了府医来治。 “她手上的伤恶化得严重,这几日最好不要再沾水,好生静养,否则手废了还是轻的,命也怕保不住。” “这么严重?”顾少瑾只当是皮外伤,没在意过。 府医叹道:“体质弱的人遇伤不仔细处理,是很容易引发其他病症的,这人命说顽强也顽强,说脆弱也脆弱,还是要多注意。” 有些话他不敢明讲,只能旁敲侧击地提点。 顾少瑾听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点头说:“你开药去吧。” “卑职告退。” 府医应诺退下,叫了个丫头跟他去拿药。 顾少瑾坐到床边,望着烧得脸颊通红的宋施施,惯常冷峻的俊脸略有动容。 丫头们把药煎好送来,给宋施施喂下,而后顾少瑾嘱咐道:“这几日就让她在上房休养,你们几个要好生照料,我不在时,夫人若是来闹,便拦在门外,等我回来再说。” 丫头们相觑片刻,连声应诺。 次日早上宋施施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顾少瑾屋里,吓出一身冷汗,掀了褥子赶紧下床。 “姑娘别动,侯爷吩咐了,要你在屋里静养几天,痊愈才能出去。”两个小丫鬟端了药和粥进来,忙把她拽回去。 “养也不能在这里养。”让姚长乐知道还得了? 宋施施还是要走,丫鬟劝不动,一筹莫展。 顾少瑾处理完一些事务折回清皎院,直奔上房。 进门时被宋施施撞了个满怀,蹙眉挡在当地。 “还没退烧乱跑什么?当真想死不成?” “不用你管。”宋施施想绕过去。 顾少瑾扣住她的腕子,面色不善道:“再闹我就动粗了。” 宋施施气愣着杏眼圆睁。 这时,姚长乐找过来,一记眼刀子先往宋施施身上戳了戳。 随即却变脸,展眉笑向顾少瑾道:“昨儿说好到我那里去用早点的,侯爷怎的半天不见人?” “方才有事忙去了,”顾少瑾扯出个笑,又说:“宋施施生了病,这几日就不要安排活儿给她了,毕竟侯府也是清贵人家,虐死丫鬟的先例还未曾有过,传出去不好听。” 姚长乐抿着唇一时没言语。 什么病了?狐狸精的把戏而已。 先前还当顾少瑾不在乎宋施施的死活呢,原是她看走眼了。 顾少瑾凑过来,捻了捻她的掌心,低喃:“这几日冷落你了,今晚定当补偿。” 姚长乐飞了他一眼,羞得脸蛋通红。 “谁稀罕?” 纵嘴上这般说,仍是扭头走了。 顾少瑾敛住唇边的笑,回头对宋施施道:“伤病痊愈之前最好老实点,别惹本侯动怒。” 宋施施瞧不真切他这是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不想她死得这么快,日后少了个折腾的对象吧? 罢了,既让她养病,那她就歇着,且把这个冬天熬过去再说,等明年开了春,姚长乐腹中有了骨肉,他们夫妻的重心兴许便会转到孩子身上,懒得折腾她了。 “奴婢晓得了。” 顾少瑾索性将自己的正房让给了宋施施,之后连着几日都住在姚长乐的抱厦里。 那边蜜里调油,这边安静祥和,宋施施真希望一直这么下去。 可事实不会照着她的意愿发展,这天夜里睡得迷糊时,侧着身子欲翻过来时,惊觉身侧竟躺着个人,后背正抵着温热宽阔的胸膛,一股梅香钻入鼻腔。 宋施施瞬间睡意全无,惶然瞪圆了双目。 “你怎么……” “怎么什么?”顾少瑾展臂将她纤瘦的身子揽近些,与她贴得不留一丝缝隙,薄唇在她颈侧滑嫩的肌肤上流连。 “本侯自己的房间还不能回了?别以为借你住了几日,就是你的了。” 宋施施抗争道:“那我走,你放开。” 这男人是禽兽吗?连日在姚长乐那里忙活,还没被榨干,还有力气来折腾她? 顾少瑾越发把她钳制得紧了,任她在臂弯里手脚并用死命挣扎,寸许也逃不出去。 “着急忙慌地做什么?本侯又不碰你,赶紧睡吧。” 宋施施恨恨地咬牙,鬼才信呢,他找她十次有九次都是为这档子事儿。 不过半晌过去,令她很意外的是,腰上那只手确实没有像往常那样继续侵犯。 莫非真是累得不想动了? 又等了很久,身后传来轻浅而匀长的呼吸声。 宋施施总算彻底把心放下,绷紧的身子也逐渐放松。 纵然如此,顾少瑾睡在身边,她根本不敢合眼,后半夜彻底无眠。 就这么熬到了天光将亮,身后的人动了动,传出窸窣穿衣的声响。 宋施施闭着眼装睡,祈祷他赶快走。 不料肩头被推了一下:“装什么?赶紧起来服侍本侯更衣。” 宋施施默默叹了口气,将衣襟口拉紧点,起身去木架上取外衫。 小丫头送了顾少瑾今日要穿的衣物进来,宋施施接过,一一给顾少瑾穿上。 “本侯的钱袋子旧了,你给绣两只新的吧。”顾少瑾垂下眼睫,凝目看着正半蹲下为他系腰间扣带的宋施施。 姚长乐也这么服侍他,他不觉得如何,偏此时心头暖热,无比熨帖。 纵然容貌身段都差不多,可人和人就是不同。 宋施施直起身子,绕到他身后,拿来外穿的短甲。 “奴婢不会。”她会,但不想给他绣。 顾少瑾伸展双臂,将短甲穿上,转过身挑起她的下巴。 “不会就学,给你半个月时间。” 宋施施水眸含怒,默不作声。 顾少瑾反倒喜欢她这样,会哭会怒,会对着他拳打脚踢,比之前那个随时随地隐忍情绪,纸扎成似的侯府主母要鲜活可人多了。 “此番本侯外出办事,三天后回义城,希望等我回来时,你的伤已经痊愈了。” 指爪溜到宋施施玲珑有致的腰上犯贱地捏了两把,转头往外间而去。 宋施施躺床上,困得倒头就睡。 她一如往常在正房里休养,不知不觉间两日过去。 第二日傍晚,喝完药准备躺下,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待要问怎么回事时,几个婆子和丫鬟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姚长乐扶着顾老夫人随即而至。 锦纹将一只玉镯扔在绣榻上,“我家小姐丢了好几天的镯子在你房里搜出,你作何解释?” 宋施施往姚长乐那边看去,心下一沉。 这必是她闹出来的戏码。 “此事与奴婢无关。” 第009章 栽赃 姚长乐喝道:“我看你可怜,才将你捡回来养着的,没想到你不思感恩,偷我的镯子也就罢了,还敢爬侯爷的床,这下真是引狼入室。” 委屈地哽了两声,对老夫人抹泪。 “请老夫人为儿媳做主。” 爬不爬床的,老夫人倒不在乎,她儿子屋里本就妻妾太少,多个人为顾家开枝散叶没什么不好。 她所不能容的,乃是偷窃。 “既然证据确凿,便没什么可讲的,打二十大板,轰出府去吧。” 宋施施闻言,咚一下跪倒在地,垂泪喊冤:“老夫人,奴婢没有偷夫人的镯子,这里有误会,奴婢是清白的。” 轰出府么?她还求之不得。 莫说二十大板,就是三十大板也忍得。 姚长乐满目含怒:“还不知悔改?拉下去打板子!” 两个婆子当即上前,把宋施施拖拽出正房,按在院子正中的地上,抄起棍子就打。 宋施施疼得眼冒火星,下唇咬出血,几度险些昏厥。 二十个板子打完,老夫人出来瞧了一眼,面沉如水道:“丢出去吧。” 婆子们架起宋施施出了二门,从角门边上的小门把她扔了出去。 宋施施趴在冰冷的地上,昏睡了不知多久,被淅淅沥沥洒下的雨水浇醒。 臀肉已经烂了,两条腿虽勉强还能动一动,却使不出多少力,她只能靠着上半身,缓慢地爬行了一段路,找个稍微能避风挡雨的角落缩着。 伤势很重,若不及早治疗,恐怕小命不保。 但她身无分文,在义城又无亲朋,上哪儿治伤去? 那就等死吧。 宋施施靠着墙壁吸了几口冬日的凉气,面上缓缓露出笑容。 死也比待在侯府让人当成玩物凌虐来得舒服。 细雨连绵下个没完,将这个冬夜浇得更为寒冷。 撑了半个多时辰,宋施施终是阖上眼皮,再次昏死过去。 “施施,醒醒。” 一片黑暗中,她听见有人喊自己。 费力张开眼看,微弱的灯火下,顾少瑾的脸撞入眼帘。 “怎么是你?” 顾少瑾明天才回来的,她肯定是出现幻觉了。 “我带你回去。” 宋施施被打横抱起,听见说“回去”,强打精神扭动身子做反抗,“我不要回去,死在外面也不要回去,放开我放开……” 顾少瑾脚步一顿,眸中射出两道怒光,不识好歹的女人。 “想死没这么容易。” 宋施施时昏时醒,发着烧在顾少瑾正房内的绣榻上趴了一天一夜才恢复神志。 顾老夫人惦记着偷窃一事,执意要顾少瑾把她送走,顾少瑾不从。 “母亲,偷窃的事宋施施已受了罚,儿子以为应该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这会儿姚长乐也在,顾少瑾便故意向她递话。 “如今兵荒马乱的,一个受伤的姑娘家流落在外无法存活,长乐向来最是良善,想必也不愿意添一条人命在手上。” 这话其实是说给老夫人听的。 老夫人平日吃斋念佛,开口闭口皆是慈悲为怀,顾少瑾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自不便再坚持己见。 “少瑾所言有理,就先留下那丫头吧,但若来日还犯,可不能再留情了。” 顾少瑾颔首:“这个自然。” 姚长乐纵心火烧得汹涌,并没敢显露半分,最终只能以打了那贱人二十板子也算出了口恶气为由,自我安慰。 “看来往后我屋里的贵重之物要藏得严实点了。” 顾老夫人笑道:“你而今也会说笑了,近来这性子改得不少。” 姚长乐闻言心头一惊,再不敢多嘴。 说多错多,只怕露了馅儿,叫老太太察觉端倪。 老太太要得知替嫁的事,可未必能像顾少瑾这般宽容大度,不究她的责。 午后小丫头们伺候着换过药,宋施施趴在软枕上发愣。 只差那么一步便逃脱牢笼了,她的运气是真差。 “侯爷。” 外间有脚步声动。 顾少瑾道:“都退下吧。” 继而帷帐被掀开,高大的身影将摇曳的灯火挡住,大片的阴影投在绣榻上。 宋施施的脸笼在这片阴影里,没什么表情。 顾少瑾不言语,她也不言语。 良久,顾少瑾开口:“往里挪挪。” 宋施施撑着身子往里侧挪腾了些许,顾少瑾坐到边上,拈起她身下的裙角,欲看看伤处。 “干什么?”宋施施立马神经紧张起来。 顾少瑾嫌弃:“身体康健之时,本侯对这副身子倒还愿看两眼,如今打得皮开肉绽,本侯一点兴趣也没了,只是瞧瞧长新肉了没有。” “我不想住这里,我要回自己房里去,请侯爷恩准。” 宋施施攥住他宽大的袍袖,语气柔软地恳求道。 顾少瑾嘴上轻哂:“你要能自己走动道,本侯就准你回去。” 宋施施当下就要起身,他面色微变,一把摁住,“敢动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的脸向来翻得比书还快,转眼便是满面的凶狠,凤眸厉色重重。 “你这辈子,生是本侯的人,死是本侯的鬼,休想逃离。” 言罢拂袖大步而去。 宋施施趴回去,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 由于没能解决宋施施这个心头之患,姚长乐近几日都闷闷不乐。 她反复思量,还是认为此女不能留,以顾少瑾对她的重视程度来看,将来获得名分是迟早的事,她姚长乐可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 养了十来天,宋施施终于可以下地走动。 顾少瑾又有军务要出城处理,一早即出门去了。 宋施施喝了药精神不济,卧在绣榻上沉睡。 姚长乐领着五六个婆子奔来,把照顾宋施施的丫头拨到边上押住,直入内室。 “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扔到后院水井里头去。” 未及宋施施反应,两条手臂便被婆子死死拉住,整个人往地面栽去。 又上来两个婆子,一人抓住她一条腿,抬起就朝屋外走。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宋施施拼命地蹬腿,然力量过于悬殊,所有的反抗皆是徒劳无功。 穿过回廊,来到后院。 水井就在十几步开外,宋施施心想这次是死定了,心头恐惧无以复加。 死虽无惧,但她不想做水鬼啊! 第010章 羞愤 姚长乐两眼猩红,嘶声道:“扔下去!” 必须赶在顾少瑾回来之前把这个祸患解决掉,到时他若质问,她便只回说,是宋施施一时想不开跳井寻了短见。 顾少瑾就是再恼恨,念在顾姚两家的交情与利益纠葛,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何况,宋施施是卖了身给她姚家的,顾家管不着。 “住手!” 就要往下扔时,顾老夫人赶了过来。 “这是在做什么?” 锦绣站在老夫人身后,见宋施施还活着,长舒了口气。 得亏来得及时,晚一步就完了。 姚长乐不期出现这个变故,一张脸白了白,强作镇定地迎上去。 “老夫人,这丫头仗着侯爷喜爱,张狂自大,冒犯儿媳,儿媳今日要将她沉入井中,了结其性命,以免将来给侯府招来祸患。” “胡扯!”老夫人面色铁青,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人竟变得这般冷血。 “听闻这几日她在养伤,不曾与你见过面,何来冒犯?你是因少瑾喜欢她,才看她不顺眼的吧?” 一个丫鬟并不值得她在意,然顾家的脸面却必须看重。 几十年来,侯府还没闹出过人命,任何地方只要一沾上人命,必然不吉,佛祖亦会怪罪,她不能让祖宗留下的产业蒙羞。 姚长乐咬了咬唇,委屈道:“儿媳并非善妒,只是这婢子委实心术不正,我是担心侯爷受她蛊惑。” “行了,我是过来人,你那点心思,瞒不过我。” 顾老夫人的视线越过姚长乐,落向后面被摁在地上的宋施施,“放了她。” 姚长乐不服:“她是我的丫鬟,我有权处置。” “但这里是顾家,你没权在这里随意杀人,”老夫人眉头一皱,不悦之色跃然脸上,“放人!” 三年来这孩子端方贤良,宽厚待下,孝顺待上,向来不用她操心,如今怎变得如此不懂事? 见那几个婆子没动,更是火冒三丈:“怎么,我还喊不动你们了?” 姚长乐不敢与婆婆把关系闹僵,吩咐婆子们退下。 宋施施被扔在湿润的地面,染了一身的泥污。 臀部还没长好的伤处裂开似的,疼得她腿骨打颤,眼前出现了叠影,几乎痛昏过去。 “不要再闹了。”顾老夫人再次予以警告,离开清皎院。 姚长乐捏紧拳头,气得脑袋冒烟,回头狠狠地剜了宋施施一眼,走到锦绣跟前,一掌扇在她脸上。 “吃里扒外的东西,若不是看在你和你母亲伺候我多年的份上,今儿饶不了你!” 锦绣跪倒谢罪:“小姐开恩。” 她先前恰巧听见锦纹和两个小丫头的谈话,知道她们很快要对宋施施下毒手,实在没更好的法子,这才赶去求助老夫人的。 姚长乐哼了一声,愤然离去。 “宋姑娘,你怎么样?” 锦绣唤来两个小丫头,一起把宋施施抬回正房内室。 宋施施愧疚道:“是我连累你挨打了,姚长乐记仇,今后恐怕不会给你和刘妈妈好脸色的。” “姑娘不要这么说,昔日你一直很照顾我和我娘,你有难我不能不管的,至于我们母女——前天小姐就把我娘调去西院打杂了,我也被贬为了三等粗使丫鬟,就是没今天的事,她也给不了我们好脸色。” 锦绣不像锦纹,她并非自小伺候在姚长乐身边,只因刘妈妈被姚夫人选为了陪嫁的随侍嬷嬷,才跟着被调过来。 所以她对这位大小姐没太深的感情,更谈不上多忠诚。 “定是因为你们母女之前为我求情的缘故,”宋施施愁眉难展,抬起头说,“往后莫再管我了,保重自己才是要紧。” 她死了也就算了,若牵累锦绣母女没好日子过,便是到了地下也不得安生。 锦绣涩声苦笑:“以我们目前的处境,就是想管姑娘只怕也管不着了,姑娘还需自己珍重,谋条出路才是。” 宋施施听她殷殷叮嘱,不由眼眶发热。 “要奴婢说,姑娘目下唯一能靠的,也只有侯爷了,”锦绣压着嗓音,发自肺腑地劝道,“不如早日怀上侯爷的骨肉,拿个名分,如此方有个依靠。” 宋施施知她是一番好意,可她不想要什么名分,只想要自由。 “我会做好打算的,你且去吧。” 锦绣还有活要做,不便多待,与她辞别出了上房,回姚长乐那边去了。 宋施施由丫头帮着换了衣裳,又将伤处换了药,仍旧卧回绣榻上休息。 这一计又没成不说,还惊动老夫人,姚长乐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在抱厦里发了一天的火。 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包括锦纹在内,个个皆提心吊胆,生怕被迁怒,反倒是在外面打杂的刘妈妈和锦绣日子好过些。 顾少瑾半夜回府,听丫头说了此事,迟疑片刻,来到正房。 宋施施已然睡着,屋里只有绣榻旁一盏琉璃灯亮着,暗沉沉的,空气里还漫着淡淡的药香。 他蹲下身子,凝望住眼前的睡颜,心头微动,鬼使神差地朝苍白的面颊伸出手去。 好似有感应一般,沉睡中的宋施施忽然苏醒。 “你,你别过来。” 脑袋还是懵的,但不妨碍她对顾少瑾戒备的本能。 顾少瑾又是恼又是好笑,把他当豺狼虎豹了不成? “白借你卧房这么多天了。” 狠狠攫住她的下颌吻了一通,把她折腾得喘不来气才罢休。 宋施施瞪着他出去的背影,握着拳头羞愤交加。 第011章 内力 翌日早上,顾少瑾来到抱厦与姚长乐一同用早膳。 姚长乐始终心怀忐忑,怕他就昨天那事儿来质问自己,可直到用完早饭离开,顾少瑾也没开口。 这令姚长乐很是猜不透他的心思,更加忐忑了。 锦纹劝道:“依奴婢看,侯爷不怪罪,一是没那么在乎宋施施,在你和她之间,更加看重你,不想为了个贱婢与自己的夫人闹不和。二是看重姚家这个姻亲,不好苛待了小姐。所以,小姐不必担忧的。” 经这么一鼓舞,姚长乐挺直腰背,找回不少底气。 “所言有理。” 昨天那样一闹,宋施施的伤势略有加重,伤处疼得似火烧,整日都不得安生,丫头们给她抹了止疼的药,也不怎么管用。 黄昏顾少瑾办完事回来,见丫头端着药进屋,忽而起了兴头,接过来道:“下去吧,本侯送进去。” 转过雕花屏风,走进内室,见宋施施双目微阖,趴着不动,遂先将药搁在矮几上,过去摇她。 “喝药。” 宋施施听到他的声音,剧烈一颤,霎时脸色发白。 顾少瑾倒也被她惊了一下,皱眉道:“就这么怕我?” “怕,”宋施施擦了把汗,“怕得厉害,求侯爷放了我吧。” 方才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囚在这侯府,头发花白也没走成,最后凄惨死去。 顾少瑾把脸一黑,掐住她的颈项将她仰面按在绣榻上,眸底射出怒光。 “似你这等下贱婢子,能留在侯府,得本侯青睐两眼,已是莫大的福分,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宋施施没有挣扎,只木然望着他。 因呼吸不畅,原先苍白的脸逐渐憋红,额上微微冒起了青筋。 顾少瑾扯落她的衣裳,欺身而上。 “本侯供你吃穿,还给你治伤,待你不好么,你就这么不知好歹!” 宋施施倍感屈辱,偏头狠狠咬住他的手臂,待口内漫出血腥气,松口喊道:“我不是你的奴隶!” “奴隶?”顾少瑾捏住她的双颊,薄唇勾起一抹冷笑,“你太高看自己了,在本侯这里,你不过是个可供亵玩的物件罢了。” 一边说着,右手拢住她满头倾泻下来的青丝,越发凑近了厮缠。 “不是想走么?可以,等本侯玩腻了便准你走。但是现在,本侯还没腻。” 宋施施受着他猛烈的进犯,眼色猩红如血,喉头呜呜咽咽,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事后宋施施晕了过去,顾少瑾再次叫来府医诊治。 府医看过后,一言未发,默默地去写药方。 药好了宋施施还没醒,丫头们治好撬开嘴灌进去。 折腾一场,宋施施元气大伤,好不容易养回的一点精气神也没了,终日卧在榻上,浑浑噩噩度日。 禁院里那人见她半个多月未露面,心焦一日更胜一日。 这天盘坐在铁门边上正运功调息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忙凑到门缝往外看。 来的是送饭的小厮,“吃饭了,今儿特地给你加了个鸡腿。” “有没有清皎院宋姑娘的消息?她怎么样?” 昨天他拿出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托小厮帮忙打听宋施施的近况。 小厮哼了哼:“什么宋姑娘赵姑娘的?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帮你去打听吧?清皎院是侯爷的住处,我岂能进得去?你那扳指就当是送我了,往后我会……” 嘭—— 小厮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过去,撞到铁门上,顿时头破血流。 “你骗我?” “大爷饶命,我不敢了,扳指还,还给你。” 这小子怎会有如此高强的内功?若非废了双腿,只怕早已逃出去了。 里面的人收回铁门上的手掌,低斥道:“滚。” 小厮一得脱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院中那人一拳捶在铁门上,发出轰隆震响,紧接着体内几团内力突然剧烈蹿腾起来,几乎要吞噬他的神志。 他连忙摒弃杂念,运功将其压下。 第012章 借钱 已是十一月初,天愈发阴冷。 金乌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总也不探头,整月里也出不了几次太阳,整个岐州都是灰蒙蒙阴沉沉的。 这也恰好是宋施施近来的心境写照。 顾少瑾许是心中有愧,自那天后便没再碰过她,也很少到上房里来,只嘱咐了丫头们好生伺候她养伤。 连着十来天没见到他那张脸,宋施施是惬意的,她甚至希望自己的伤不要那么快痊愈,这样就可以在这“乌龟壳”里缩久一点。 但事实并不如她所愿,府医给她用了洛京运来的最好的外伤药,又再养了五六日后,伤便全好了。 姚长乐把她叫了回去,先是命她扫地拖地,之后又让她去花园里除草,到晚一些,又给她扔了一堆脏衣服过来洗。 总之整日忙得像陀螺,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顾少瑾来陪姚长乐用午饭时,正好碰到宋施施蹲着身子在屋廊下擦地,步伐在抱厦门口略停了停,缓步往里而去。 奴婢就是用来奴役的,姚长乐没做错,他没什么可说。 这日清晨,侯府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来求见侯夫人的。 管事立即命婆子来禀报,姚长乐一愣,问是什么人。 小丫头回道:“就是之前来过的,老夫人娘家二爷的夫人李氏。” “你们先下去吧。”锦纹把丫头们打发走,“小姐,这个李氏之前来过两回,是宋施施接待的。” 姚长乐拧眉问:“找她做什么?” 锦纹摇了摇头:“奴婢不清楚,那两回奴婢都没在场,倒是锦绣在,小姐可以把她找来问问。” 于是立刻命人去喊锦绣。 锦绣正在水井旁打水,听闻召唤,略擦了两把汗,匆忙赶过去。 “邓家二爷的夫人李氏,上两次来找宋施施都说了些什么?” “奴婢不知。” 锦绣还在微微喘气,脸蛋让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宋姑娘与李氏谈话是单独谈的,奴婢与其他的丫头们只在门外守候。” 姚长乐甚感出奇,水眸中盈满诧异。 到底聊了些什么,非要关起门来聊?这可太蹊跷了。 “宋施施在哪儿呢?赶紧叫她来。” 锦绣回去忙了,不一时宋施施来到抱厦听候问话。 姚长乐看她狼狈得发丝黏在脸上也来不及整理,两手衣袖挽起,纤细的腕子冻得发紫,心里嫌弃的同时也颇为舒坦。 “李氏上两回找你做什么?” 李氏? 宋施施耳朵尖微动,斟酌着答道:“回夫人,李氏是来借钱的,只是奴婢没借,估摸着这次来还是要借钱。” “就这么点事?”姚长乐大失所望,还以为这里头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呢。 “你怎么不借?侯府不差钱吧?” 宋施施敛眉道:“侯府是不差钱,但奴婢那时只是代为掌管内库,无权随意支取钱财。” 姚长乐立即讥笑起来:“你是心知自己是个假货,所以心虚,不敢取用顾家的钱吧?” “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宋施施乖巧地站在当地,“不论如何,奴婢还是要劝夫人一句,最好别借钱给李氏。” “该怎么做,我自己心中有数,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姚长乐不耐烦地横了她两眼,“这里没你事了,滚下去吧。” 宋施施福了福身,离开抱厦。 姚长乐饮了口茶,问锦纹道:“你怎么看?” “这事儿还要您自己拿主意,奴婢不便多嘴。”锦纹是个乖觉的。 她知道自己若提出建议,不论姚长乐最后是否采纳,一旦出点什么事,她都得变成她撒气的对象。 在大小姐身边当差,得格外管住自己的嘴。 姚长乐想了想,决定先去见见李氏。 外院的花厅里,李氏已等候多时,焦灼地来回走动。 “长乐,你可来了,可让我好等。” 虽说李氏出身不如姚长乐,但在辈分上,她们属于同一辈人,是以宋施施还是侯府主母时,特意让她不要客套,以名字互称。 然姚长乐却不太乐意,板着脸说:“二表嫂还是注意点规矩,直呼其名未免不太成体统。” 李氏诧然,不是她说的私下不用客套吗?怎么变脸了? “夫人说的是,往后我会注意的。” 姚长乐在主位坐下,稍缓了缓神色问:“二表嫂去见过老夫人了没有?” “不曾呢,老夫人身体不好,没特别重要的事,我是不敢去打搅她的,今日就是来看看你。”李氏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姚长乐直言道:“还顺便想找我借点儿钱吧?” 李氏倒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道:“夫人真是冰雪聪明,我还没开口,你就先把我看穿了。” “要借多少?” “二百两银子。” 姚长乐起先以为自己空耳少听了几个字。 二百两才多少钱,邓家不至于连这点也拿不出来,需要李氏大老远跑到侯府来借? “这点银两,怎么不从邓府拿?” 李氏苦笑道:“正如上回跟夫人说过的,老爷叮嘱了账房,不准给二房支取银钱,夫君做生意老是亏本,老爷是不想他再折腾了。” 说到一半眼眶一红,掏出手帕抹泪。 “前阵子夫君找朋友借了几百两银子开酒楼,结果又亏损了,如今酒楼倒闭不说,还欠下几百两债,其他的已经倒卖值钱物品给补上了,还差二百两呢,只好舔着脸来求求夫人。” 姚长乐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不是做生意的料,那就别再做,邓家老爷倘使知晓,还不得气死?” 李氏急道:“可不敢跟他说!老爷这两年身体也不好了,受不得刺激的。夫君说了,把此次的债账还清,便不再闹腾了,以后安安生生过日子。” “这才是了。”姚长乐想到先前因为宋施施,与老夫人闹了些别扭,若今次出手帮她侄子将此困境解除,让她知道了,兴许能对她另眼相看,和缓关系。 “我这就命人去账房支取银两。” 李氏大喜过望,“多谢夫人!” 姚长乐故作客套地要留李氏在府里用午饭,李氏推脱说必须尽快赶回去,拿了银子便急匆匆告辞了。 “锦纹,你说这件好事该如何透露给老夫人呢?” 不想点办法,老太太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做了这件好事的。 第013章 算计 锦纹回道:“这倒简单,找几个丫头私下里议论起来,传着传着,自然就传到老夫人那里去了。” “那就你去办。” “是。” 宋施施干完所有的活儿,已是深夜。 胡乱吃了点东西,回到房里躺下。 躺着躺着忽然想起,自己一个月有余没去禁院了,那人会不会以为她已经死了?而且他天天啃馊馒头,得不到接济,日子肯定过得很难。 反正也晚了,不怕再晚一点。 宋施施穿衣起来,来到小厨房。 眼下厨房没什么吃的了,只有剩下的半碟点心和一些水果,另外还有一根胖胖的黄瓜。 不过,就算是这些,也比馊馒头强多了。 宋施施将点心包好,与其他的一同放入竹篮,悄悄出了清皎院。 大半夜的,那人自然不会在院子里,宋施施遂拍了拍铁门。 很快门的另一侧就有轮椅碾地的声响,越来越近。 “这么晚过来,打搅你休息了,白天太忙,实在抽不开身,我给你送了些吃的。” 把食物一一从下方的隔间递过去,“你最近还好吗?” 这人不爱说话,宋施施以为他又不会搭理自己呢,不过下一刻那边却传来低沉的话声:“挺好的,你如何?” 宋施施坐下来,背靠着铁门叹气:“我受了点儿罪,姚长乐可把我害惨了,还有顾少瑾,一惯不做人。” 说到这里仍恼火地哼了哼。 “他又欺负你了?”后面的人问。 想到在顾少瑾房里受的罪,一股浓烈的耻辱感涌上心头,宋施施不想再说,赶忙起身。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 门后的人凑到门缝上看时,宋施施已然走远。 他低头看向自己这两条不能动弹的腿,低声叹气。 姚长乐正等着顾老夫人听到消息,来夸自己,却不料一日后邓家那边竟出了事。 老夫人把她叫过去,黑着脸质问:“听说那二百两银子,是你给的?” “是……是我,怎么了?”姚长乐一瞅这神色,意识到情形不对。 “邓二拿了钱坐船跑了!”老夫人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我那胞弟得知后,急火攻心,险些交代过去。” 姚长乐大惊,“怎么会这样?” “你还有脸问?” 顾老夫人从没这般恼火过,往日的慈爱散得半点不剩。 “邓二身子骨孱弱,执意去洛京求学,他爹不肯,断了他的钱粮,将他软禁在家,他这才稍微安分些。” 姚长乐头脑一片空白。 李氏不是说做生意欠了债吗?可一点也没提这些啊! “老夫人息怒,李氏骗了我,我不知内情。” 老夫人越发怒眼圆睁:“可我早就跟你交代过,若邓二媳妇来借钱,一分也不要给,先来向我禀报,你倒好,一声不吭,一下还给了二百两!” “什,什么?”姚长乐愣在当场,于纷乱的思绪中逐渐理出一丝头绪来。 宋施施那个贱人,居然没告诉她! “儿媳,儿媳不小心给忘了。” 顾老夫人恨声道:“你不是忘了,你是有意气我才对!” 才过去不到半年,怎可能就忘? 姚长乐辩解道:“儿媳绝无此意,我确实是一时忘记了的。” “好了,我不想听你狡辩。”老夫人再听不进她嘴里出来的半个字,“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言罢拂袖,一翻身进了内室。 姚长乐未敢追进去找骂,急得在此间兜转了几圈,只好出来,返回清皎院。 一进门叫人去唤宋施施来,将她一顿痛骂。 “反了你了,敢算计我!” 抓起手边的茶杯掷过去,茶水洒了一地。 下首的宋施施侧开身子躲过,站远了些,低着头道:“夫人恕罪,奴婢并非故意不跟你说,只是时日已久,近来又发了几次高烧,脑子烧糊涂了,给忘了。” 她当然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老夫人与姚长乐产生嫌隙。 老夫人是姚长乐的婆婆,闹了矛盾,姚长乐自然要费心去哄,如此用在她身上注意力也就被分散,她多少能轻松些。 “我看你是找死,”姚长乐满面愠色,口内发了狠地喝道,“来人!把这贱人拉出去,狠狠地打!” 两个婆子领命闯入,一左一右粗暴地拽着宋施施出了抱厦。 宋施施几经反抗无用,被撂倒在屋廊下。 “这又是在做什么?” 顾少瑾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到了院中,音色微冷,婆子们一听,下意识便将手放开,老老实实地站到边上。 “回侯爷,这婢子暗算夫人,夫人命老奴几个教训教训她。” “是吗?”顾少瑾剑眉微扬,瞅向宋施施。 宋施施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没有做声。 “是指邓家那件事?” 婆子答道:“正是。” 顾少瑾正欲抬步进屋,姚长乐先闻见动静,沉着脸走了出来。 “侯爷既已知晓那事,妾身也就不复述了,只求侯爷为妾身做主。” “你确实受委屈了,然而,”顾少瑾负手踱至她身侧,面庞染着淡笑,看不出喜怒,“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至于闹到打人的地步,本侯派出的人已寻得邓家表哥,送了回去,你的过失也算弥补了,这页便揭过去吧。” 姚长乐圆瞳盈怒,很不甘心。 她恼怒不是因为邓家,甚至也不是因为老夫人,而是宋施施胆敢算计她。 一个贱婢,从生下来就该掐死的祸害,凭什么骑到她头上? 顾少瑾见状又说:“你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可以多安排些活儿给她做。” 姚长乐握紧袖管里的手,强扯开一丝笑。 “侯爷既这么说,妾身就饶过她这回吧。” 小贱蹄子真会勾人,顾少瑾如今都明着维护她了。 顾少瑾揽着姚长乐进屋,轻捏她腰上的软肉,低低地邪肆一笑:“本侯今晚得闲,过来陪你。” 翌日早晨,顾老夫人那年来了嬷嬷,递给姚长乐一本佛经。 “老夫人说,夫人近日浮躁,该抄写两遍经书静一静心,半个月后她要查看。” 这明显是在为借钱的事罚她。 姚长乐再有不满,也唯有忍下。 “好。” 第014章 四爷 抄写经书这种活儿,无法假手于人,因此姚长乐不得不亲力而为。 半个月抄写两遍,绝不轻松,这就导致她每天早上一起身,便要忙着赶工,没了精力再折磨宋施施。 宋施施最初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然而,姚长乐是暂时甩脱了,顾少瑾又突然缠了上来,连着几晚把她叫过去,每每都折腾到半夜才作罢。 从前宋施施受不住了总会求饶,后来慢慢地她发现,自己越是求饶,越是能激发顾少瑾这厮的兽性,弄得更狠,故而现在再疼她也索性不再吭声。 顾少瑾对她这几日的表现很是满意,清晨起身时,命人去院子里的小库房中取了只莹润的玉镯来赏给她。 宋施施不想要,但她知道,顾少瑾只会逼她收下,抗拒无用,你来我往的也不过是白费功夫,遂伸手去接。 “本侯给你戴上。”顾少瑾轻握住她的细腕,用玉镯套住,目光落在她清丽的面容上,墨黑的眸子盈着细碎的笑意。 “可喜欢?” 除了说喜欢,宋施施还有别的选择吗? “谢侯爷赏赐。” 这下,顾少瑾的嘴角也噙了丝笑,“既喜欢,往后本侯再赏你更好的。” 丫头送来了顾少瑾今日要穿的衣裳,宋施施拿进内室,服侍他穿上,玉镯不时轻扣在他腰间的玉带上,发出叮咚的脆响。 末了,顾少瑾问:“本侯叫你绣的钱袋子绣好不曾?” 宋施施早把这茬给忘了,她最近忙得跟陀螺似的,哪有闲工夫绣什么劳什子钱袋? “没有,白天有很多活要做,没时间。” 顾少瑾想了想,说:“本侯让人去长乐那里说一声,今日起不给你安排事做了,等把本侯这里的活做完再说。” 宋施施默默无语。 得,这下又让姚长乐对她的恨加深了几分。 “算了,钱袋子就不要了,绣只荷包吧,两天可能做完?”顾少瑾垂眸定定地看着宋施施。 后者把脸埋下去,嗯了一声。 难得见她这般乖巧,顾少瑾看得心痒,恨不得将她摁在绣榻上狠狠地欺负一回。 奈何外面天色渐明,还要去城外练兵,也就把那股邪念给压了下去。 宋施施给他披上斗篷时,他忽然想到一个事儿,“长乐这几天在抄写经文,手都快抄断了,这下你心里可舒坦了不是?” “奴婢没有。”宋施施担心他降罪,矢口否认。 顾少瑾转过身,攫住她的下巴,在粉唇上轻轻啃了一口。 “你心里在想什么,瞒不过本侯的眼睛。” 得知宋施施算计姚长乐的那一刻,他很喜悦,前阵子他频繁歇在姚长乐屋里,宋施施定是着了急了。 “女人之间争风吃醋很正常,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本侯不会怪罪。” 宋施施眉心轻轻一跳。 原来他以为她在争宠? 而且他似乎还挺乐意?既如此,就让他这么以为好了,他心情好,兴许能少折腾她几回。 “时候不早,侯爷该出门了。” 顾少瑾放开她,旋身飒沓地出了正房。 宋施施长出一口气,收拾了一下,回到自己的住处,躺下又睡了半个多时辰。 由于顾少瑾打过招呼,今日没人来撵她干活,她趁小厨房没人,偷拿了些食物,带去看望禁院里那位。 回来后去刘妈妈那里借了针线和剪刀,又去库房拿了块上等的绸布,开始做荷包。 她不愿太尽心,可又不敢太不尽心,成品若不令顾少瑾满意,被他打回来重做事小,惹恼了他,招来祸端事大,因此做荷包时虽特意收着手艺,却也没敢把它做得太粗糙。 第二日晚间顾少瑾回来,她将荷包递过去,偷偷端详他的神情,见他神色如常,方把心放下。 “侯爷早些歇着,奴婢告退。” “本侯准你告退了?”顾少瑾扬眉觑她,手里还拿着那只荷包,展开双臂。 这是要她服侍宽衣的意思,宋施施皱了皱眉,磨蹭过去。 等把外袍脱下,要退中衣时,顾少瑾眸色骤暗,一把将她拽入怀中,不等她挣扎,大掌伸至腰间,轻易挑开了系带。 “侯爷,小姐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外头传来锦纹的话声。 顾少瑾箍住怀里推拒的人,抬起头问:“何事?” 锦纹回道:“小姐身体不适。” “就来。”顾少瑾松了钳制宋施施的手臂,阔步往外走,“府医来看过没有?” “还没呢,适才派人去请了。” 脚步声越走越远,宋施施慌忙整理好凌乱的衣裳,疾步跑回了自己房间。 因担心顾少瑾还来找自己,一直悬着心,根本不敢合眼,直到半夜没见有动静,实在困得厉害,才撑不住睡了过去。 翌日顾少瑾无公务在身,在府中休息。 一早与姚长乐用过早膳,回到正房这边来,看了会儿书,颇觉无趣,便把宋施施唤来。 宋施施故意磨了半天才露面,顾少瑾打量她两眼,吩咐去烹茶。 茶刚烹好,有丫头来报说:“西街的四爷来了。” 这位四爷乃顾少瑾的堂弟顾少岩,身无长物,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一个,其父是顾少瑾的叔父,已故老侯爷同父异母的庶弟。 西街与侯府只隔了一条街,离得很近,加上顾少岩与他父亲又一向会奉承人,与老夫人的关系还算不错,故而两家常有来往。 顾少瑾与顾少岩同年出生,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也与别的堂兄弟不同。 “请他到上房来吧。” 宋施施提起炉子上冒着白雾的茶壶,搁在案上,低眉顺眼道:“侯爷有客到,奴婢就退下了。” “他算什么客?”顾少瑾睨她一眼,“只管待着。” “可是……” “嗯?” 顾少瑾再朝宋施施看去,双唇微抿,眸底沁出一丝冷意。 宋施施认得这个表情,他不满的时候便是这样。 “是。” 一时,院中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二哥,你这个大忙人今儿总算有空了。” 转眼的工夫,檀色的身影晃进门来。 “前阵儿我天天找你,下人都说你不在,见你一面可真难。” 顾少瑾道:“前几天很忙,没闲工夫见你。” 顾少岩撇撇嘴,一点不客气地挨到案前盘腿坐下,拿了块绛红漆木盒里的榛子酥吃。 “前番找你去红袖馆玩你不去,三哥那个铁公鸡好容易拔一次毛,你给错过了,眼下再要他掏钱请客可不能了。” 红袖馆是义城里最有名的青楼,顾家的子弟有家室的无家室的,大多都爱往那种地方跑,一个月不去个两三回浑身难受。 “说了我没空。”顾少瑾年少时也去过几次,但那是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候了。 自打接掌了岐州军政大权后,一来是忙,二来这个身份也不便再去烟花之地晃荡,另外他不觉得那处的姑娘有什么吸引他,也就不再去。 “老三不是在泸县吗?怎么跑回城里来了?他这个县令莫不是擅离职守了?” 顾少岩忙打掩护:“不是,县里出了桩命案,人犯逃到义城来了,他来办案的,捉住人犯后,为庆功才去玩了一夜。” 顾少瑾面露不悦:“身为县令,能让人犯跑掉,还有脸庆功。” “这个……”顾少岩捏了把汗。 他本想帮忙来着,但貌似是越帮越忙了。 宋施施低垂着眼眸过来斟茶,一下把顾少岩看直了眼。 “二哥,这不是二嫂吗?她怎么做这副打扮?” 第015章 羞辱 顾少瑾嗤道:“什么二嫂,你眼瞎了,这是新买的婢子,长得跟她有些像而已,你二嫂在抱厦里住着呢。” “哦?”顾少岩听说是奴婢,愈发大胆地盯着宋施施看,“天下间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他的眼珠子几乎黏在宋施施身上,宋施施浑身不适,倒完茶即起身掀开帘子去了西屋。 顾少岩半晌才将视线往回收,完全没注意到顾少瑾阴沉的脸色,扯住他的袍袖道:“二哥,把这婢子转给我吧,横竖你屋里丫头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 抬眼间热切的目光撞入顾少瑾深邃幽冷的眸子,吓得一激灵。 顾少瑾似笑非笑地问:“可以,但我倒好奇,你看上她什么?” “我,我只是……”顾少岩后背冒冷汗,唇哆嗦着连话也不会说了。 若说看上她的美貌,岂不是暴露了他早就惦记上二嫂的念头?二哥不会放过他的。 “小弟适才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二哥何必认真?” 慌得端起茶碗,装模作样饮茶。 顾少瑾不冷不热地说:“这种玩笑劝你以后少开。” “知道了。”顾少岩顿时如坐针毡,胡乱扯了两句别的,赶忙找借口跑了。 西屋里的宋施施听见他出去,也准备跑,不防一条手臂伸来,将她拦腰箍住。 身子被按向长案,肩头一凉,上衣落了半边,夹着茶香的气息喷洒在颈侧。 顾少瑾坚实宽阔的胸膛抵在她背上,咬牙切齿道:“真瞧不出来,你还偷偷勾了别人的魂。” “我没有。” 宋施施双手堪堪扶着案边,挣动身子躲他,却是终究没能躲了。 顾少瑾低哼一声,手在她身上大肆作祸,“没有顾少岩怎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你看?你分明背着我勾搭了他。” “我没有!”宋施施喉头呜咽,眼色渐红。 屈辱之余,生出几分怨。 分明是顾少岩心思龌龊,顾少瑾却将怒火发泄在她这里,就因为她是奴婢,她就该逆来顺受。 “不管有没有,以后若再看到你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顾少瑾将宋施施翻过来,照旧狠力进犯,嘴里还不忘羞辱。 “本侯的玩物得本侯先厌弃了,他人才有资格染指,别人碰过的脏东西,本侯是不要的——本侯宁可毁掉。” “你是不是有病?”宋施施实在忍不了了,张口咬住他的胳膊。 顾少瑾闷声吃痛,用力捏她的下颌。 宋施施不肯松口,两人厮缠间,生生咬下一块肉。 “属狗的?”顾少瑾瞠着黑瞳瞪她,“敢咬我?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爷的厉害。” 擒住宋施施胡乱挣扎的双手,连同纤瘦的身躯反向摁在案上,弄得更加凶狠。 “受不住便求我饶你,嗯?” 宋施施咬着唇,疼得身子打颤,偏偏不吭声,死倔死倔地瞪着他。 顾少瑾见状,倒不知怎的生出一丝怜惜,没再继续折腾。 撒过气后,将衣物整理齐整,顾少瑾端端正正地坐回去喝茶。 待宋施施整理完出来,指着那只被咬伤的胳膊,“你弄伤的,你来处理。” “我不会。” “本侯再收拾你一顿,你就会了。” 被顾少瑾威胁一番,宋施施两股起颤,咬咬牙旋身进东屋拿药。 等伤口包扎完毕,避子汤也到了。 宋施施接过喝完,顾少瑾才放她走。 岐州北部几座城池遭北方敌军偷袭,军报传到义城,顾少瑾连夜启程,带了两万兵马赶去救援。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 姚长乐的经文终于抄写完成,拿去给顾老夫人看。 老夫人全程阴着脸,命身边的嬷嬷细细检查过,确定她没找人代写,方开口说:“让你抄写经文,是要你修身养性的,以后切记凡事宽容些,莫动不动就苛待下人,你们姚家如何我管不着,但你既已做了顾家的媳妇,就要改掉从前的陋习,顾家向来是宽厚待下的。” 她虽很少出院子,但不代表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姚长乐虐待宋施施,她早有耳闻,这里特意借机敲打。 姚长乐不想再与她起冲突,违心地应了声诺。 随后,左耳进右耳出,一回清皎院就把宋施施叫来,随意捏造理由骂了一顿,让她去把院内所有的门窗给擦了。 宋施施默默地去了。 清皎院地方很大,门窗统共几百扇,她一个人就是擦两个月也擦不完。 然这是姚长乐的命令,擦不完也得擦,否则又将有一顿打。 腊月里的寒风凛凛,宋施施身上的短袄已然没有太大的御寒作用,这种条件下还要下水,更是雪上加霜。 生了冻疮的手又疼又痒,两边的虎口都裂开好几条口子,渗着血水。 刘妈妈悄悄送了点药来,宋施施睡前抹上,用布条将其包住,可是第二天一沾水,伤口照样叫嚣着疼,上了药跟没上没分别。 日复一日的,宋施施咬牙挺着,有时实在熬不下去了,去禁院那边哭一场,倒倒苦水,便又勉强振作起来。 禁院里那人依旧话少,但相比以前还是没那么惜字如金了,好歹会说几个字安慰她。 “去年给你送来的棉衣和棉褥现在还保暖么?” “保暖。” 宋施施点点头:“这就好。没什么事就不要出来了,生病了没人给你吃药的。” 门后面道:“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哼,还嫌唠叨了。 宋施施起身掸掸衣摆,“走了。” 走出一段路,若有所觉地停步,回头看向门缝。 是空的。 方才分明感觉有人在看她,是错觉么? 直到她的身影湮没在细雨中,铁门后那双清冷的眸子方眨了眨,将视线收回。 再有半年,顶多再过半年,他便能脱身,只盼来得及。 雨下得渐渐转急,整座义城被寒气笼罩,再抗冻的人也受不住,趁着午后主子歇午觉的空隙,下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进屋里烤火躲懒。 故而回去的路上压根没见到几个人。 行至小花园假山旁,前方突然冒出个人影。 未及看清来人的面貌,宋施施就被拽进了狭窄的山洞里。 “小美人儿,你可把我想死了。” 第016章 利用 宋施施被推按在石壁上,闻到淡淡的酒气,手忙脚乱将压上来的人推开,这才看清他的脸。 “四爷?你别乱来!” “可别叫唤,我倒无妨,就怕坏了你的名声。”顾少岩有恃无恐,微眯着眸端详她胜雪的面容,灵长的手指将她腰上的丝带一挑,扯了开来。 宋施施瞪圆双目,欲挣开他逃跑。 “这副贞洁烈女似的模样做什么?”顾少岩牢牢把她圈在怀里,薄唇轻贴她冰凉的面颊。 “二哥都可以,我就不行?又非千金小姐,本就是给男人玩的,伺候我一回又怎的?二哥不在义城,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 顾家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全是禽兽。 宋施施极力推拒的动作忽然停住,方才还满是惊恐的姣美脸庞展颜一笑。 “不瞒四爷,那日一见着您,奴婢就倾心相付了,只要您不嫌弃,奴婢愿终身跟着您,服侍您一辈子。” 顾少岩欲解她前襟的手倏地一顿,狎昵的眸将她凝住。 “当真?” 宋施施嫣然笑道:“自是真的,四爷风流倜傥,又是出了名的知道疼人,跟着您比困在侯爷屋里强了不知多少。只是,四爷须得先将我带出侯府,我才肯从你,这地方也太寒酸了些,奴婢不嫌委屈,还怕委屈了您呢。” “你有这样的心,爷已心花怒放了。”顾少岩凑过去亲她,毛手毛脚又要动,“先让我解解馋。” “不行。”宋施施扭头躲开,“在这里欺负了我,说明你对我根本无半分珍重,回头侯爷回来,我便告诉他,咱俩谁也别想活。” 顾少岩眼眸定定地望着她,这女人还挺认真,看来真是爱他爱得要死。 “爷就喜欢你这个脾气,不就是带你出去么?这有何难?” 整了整衣,牵住她的手,往山洞外头去。 “走。” 宋施施忙将手挣开,“拉拉扯扯的太显眼,我这张脸长得跟夫人太像,府里很多人都认得,还是低调些得好。” “这倒也是。”守门的小厮要看到她这张脸,恐怕很难放行。 顾少岩松开手,兀自走在前面。 “只管跟在爷身后,把脑袋埋低就成。” 宋施施趁他不注意,悄摸捡了块石头拢在衣袖中,应声跟出去。 出二门的时候果真被两个小厮瞅见,幸而宋施施散下头上发髻,挡住了半边脸,看不真切面貌。 “四爷,您怎么又拐了我们府里的小姑娘去?侯爷回来小的们怎么跟他交代?” “哪用得着你们交代?叫他来找我就是。”顾少岩笑眯眯掏出两锭银子,塞进二人手里,“拿去吃酒。” 两个小厮喜滋滋道谢,一溜烟跑去买酒了,哪里还管别的。 顾少岩领着宋施施离开侯府,来到街上,一把将她搂住亲了一口,上下其手起来。 宋施施忍下厌恶,拉着他进到附近一条偏僻的巷子里。 “啧,想不到小美人比我还野呢。” “四爷喜欢吗?” “喜欢,喜欢极了。”顾少岩把她压到墙上,顿感热血奔腾,体内有只野兽在嗷叫,迫不及待要释放出来。 宋施施取出袖中的石头,用力砸在他头上。 “唔。”顾少岩脑袋破开个口子,鲜血直流。 身子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瞳孔盈满惊怒之色。 宋施施立即又一石头砸过去。 “你……”顾少岩瞠圆双目,嘭地倒下去,不省人事。 宋施施扔下沾血的石块,从顾少岩身上搜出半袋碎银还有一枚玉佩以及几颗金豆子,拔腿往巷子外跑去。 出城之后,她却忽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郏县是不能回的,顾少瑾知道她跑了,肯定首先会去宋家找,到时她会被抓回去不说,还可能连累家人。 眼下是该走得离家越远越好,郏县在西北方向,那她就往南去。 打定主意后,宋施施置办了身男装,粘上胡子,装扮成男子再上路。 顾少瑾是在宋施施离开后的第二天回到义城的,经过调查追查到顾少岩身上,赶到西街去要人。 “二哥,你找我也没用啊,那小娘们打晕我就跑了,我也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顾少岩头部被包成了只粽子,伤得有些重,到现在还躺在榻上头晕想吐,无法进食。 “谁让你把她带出侯府的?”顾少瑾几天没睡了,本就熬得两眼通红,此时一上火,眼珠就红得跟要滴出血来似的。 “那天对你的警告,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非要我废了你才吃教训?” 顾少岩赶忙捂紧裤裆,下榻跪在地上求饶。 “二哥我知错了,饶了我这回吧,我真再也不敢了。” 到这里还不知道住嘴,脑子抽了一下又说:“是那小贱人说愿意跟着我,我才一时鬼迷心窍,把她带走的,我是让她骗了。” “不可能!” 顾少瑾一脚踹在他心口上,接着又怒不可遏地补了两脚,“她是我的女人,怎会愿意跟着你?” 顾少岩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像只虫子艰难蠕动着。 “我,我没撒谎,她哄我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还敢说?”顾少瑾攥着他的衣襟,一把提起,又重重地摔向地面,直把顾少岩摔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回到侯府,派去郏县宋家的人已然返回复命。 “侯爷,卑职将宋家搜了个遍,没找到宋姑娘,宋家人也都说她没回去过。” 边上的心腹道:“宋家人会不会早就把宋姑娘藏起来了,骗咱们呢?侯爷,要不把他们抓起来拷问?” 第017章 蓄谋 “不必。” 顾少瑾现在确定,宋施施就是利用顾少岩离开侯府,趁机逃了。 既然是有蓄谋地跑,必然不会回郏县。 “多派些人手往南去追。” 换做是他,肯定会去南边,南边还未遭到战火侵袭,稍微太平些,一个姑娘家自然安全点。 宋施施孤身向南赶了五六日的路,途中遇到一伙北方躲避战火来到南方的流民,索性与他们结伴同行。 经过与其中一家交谈得知,他们准备去更南边的玢州找个地方安身,他们在那里有亲戚,可以去投奔。 虽然自己在玢州没亲戚,但宋施施思量过后,决定也去那里先躲上两年,待将来风头没那么紧了,再回郏县。 顾少瑾身边有的是女人,一两年过去,保准把她忘个精光,那时她也就彻底自由了。 这天夜里,一行几十个人挤在山路边上的一间城隍庙里歇宿。 三更天左右,众人都睡下了,庙里静悄悄的。 宋施施翻了个身,被冻醒过来,躺着脑袋放空了一小会儿,闭上眼继续睡。 忽而,一阵马蹄声震地响起。 坏了,莫非是顾少瑾追来了? 她猛地坐起,抓起包裹就往后堂跑去。 后堂有个破窗,宋施施爬过去,准备从后面跑,可是后面并无路可走,只有一丛稀疏的矮树。 火光越来越近,追兵已至城隍庙前门,再跑是不能了,唯有钻进树丛先躲着。 刚进树丛,就听见发箭的“咻咻”声响,抬头望去,只见几十支火箭齐射向破庙,很快便烧起了大火。 怎么会这样? 宋施施心下大骇,顾少瑾要的只有她一人,是不可能伤害这些流民的,官兵应当也不会滥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 那么多半是遇上土匪了! 她吸了几口凉气,稍冷静了一下,缓慢地挪着身子,探头朝破窗看去。 只见庙里的流民尖叫着四下乱窜,往门口跑出去的,全被乱箭射死,有几个人往后堂这边跑来,被两个持大刀的土匪斩杀。 宋施施靠在窗下死死把嘴捂住,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这些畜生! 没多久,整座城隍庙都湮没在了火海中,火势眼看要蔓延到周边的树丛,宋施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往远处挪动。 这时有人喊道:“老大,里面没有活口了!财物都在这里,没有遗漏。” 老大吩咐道:“去四周搜搜,看还有没有人。” “是!”土匪们分散到周围搜查。 宋施施无别处可避,只能继续窝在树丛里。 结果毫无意外,不到一盏茶工夫就被发现。 “老大!这里有人!” 宋施施将包袱往身后一丢,站起身好声好气地说:“几位大哥饶命,我身上的钱全给你们。” 右手边的土匪打量她片刻,伸手道:“那就拿出来吧。” 宋施施把碎银金豆子与玉佩都扔出去,左手边的土匪捡起来,摸出金豆子啃了啃,点头说道:“真金嘿!还这枚玉佩,也是好东西,这小白脸是个有钱人。” 闻此,右手边那人便押着宋施施出去见他们的头领。 “老大,抓到个有钱的小白脸!” 马背上的土匪头子垂眼看来,宋施施也举目向他望去,两人不期然间四目相撞。 宋施施目色讶然,他们的老大居然是个身穿直裰,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对方上下扫视她,锐利的目光定在她脸上,蓦地笑了一声。 “什么小白脸,这是个女子,你们瞧不出来?” 宋施施与他两个手下一同愣在当地。 一路走来从没人识破她的性别,被他轻易就看穿了? 她扔掉包袱,就是担心土匪翻到自己的女装来着。 “女子?”脸上有刀疤的土匪凑近细看,一把扯开宋施施脸上的假胡子,“果真是女子!” 土匪头子面露笑意,再看宋施施,见她并无慌乱之色,眼里添了两分欣赏。 “兵荒马乱的,姑娘单独出行,就不怕遭了毒手?” 此人言行举止不似粗人,弄不好真是读过书的,宋施施很纳闷,这年头书生都出来落草了吗? “家里逼婚逼得紧,不得已才跑出来的,比起嫁给个病秧子,将来做寡妇,还不如死在外面来得痛快。” 书生一时没言语,他的那个刀疤手下抚掌道:“你这女子有点意思!老大,你都二十几了,还没娶妻呢,如今天仙似的姑娘送上门来,何不把她带回去,当压寨夫人?” 其他人一听,纷纷起哄。 “只是不知姑娘愿意否?”书生眸光盈盈地望着宋施施。 宋施施慌得手脚发颤,表面却似波澜不惊,淡定从容。 “若我不愿意,先生是不是就要杀了我?” 刀疤土匪打雷似的吼道:“我们老大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有什么可不愿意的?” 其他人纷纷高声附和:“就是,你别不识好歹!” 书生微眯起狭长的眸,抬起手中的马鞭,示意手下们噤声。 “我看上的人,向来没有跑得了的。” 第018章 上山 既是如此说,那就非上山不可了。 宋施施微仰着头,望着马背上好整以暇看向自己的书生,忽然想到了顾少瑾。 本质上来说,这两人是一个德性,与这种人相处,得顺着,但又不能太顺着。 “我父亲可是本地的大官,先生确定要劫我上山?” “大官?”书生不屑。 边上的手下们大笑起来,“大官算什么?那些个酒囊饭袋被我们老大甩了几百回了,我们从来不把当官的放在眼里!” 怪不得这么嚣张,见了人就敢杀,竟连官府也毫无畏惧。 宋施施微微张开手掌,任寒风吹来,将掌心的冷汗拂去。 “只要先生不嫌,小女子愿意跟你走,至于当压寨夫人的事,能否容我思量两天,我需要先适应一下。另外若先生真愿娶我,我希望办个婚典,无须多盛大,但得有,总不能稀里糊涂交代了终身大事,您说呢?” 这种话,是看对方乃读书人,她才敢说的,换了个粗人来,对方只嫌她麻烦,绝不可能答应。 书生思忖片刻,颔首道:“可以。” 宋施施稍稍松了口气,展颜又说:“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怎么还有请求啊?你也忒难伺候了吧?”刀疤土匪不耐烦地抱怨起来。 直到书生斜眼睨他,他才把嘴闭上。 “你说。” 宋施施指了指仅剩的几个活口,“能不能把这几个姐姐和她们的孩子放了?” 活口里只剩妇女和孩童,妇女自然是掳上山给土匪们亵玩的,孩子按照惯例,他们准备培养成小土匪,将来建设山寨。 书生还未答话,又听宋施施道:“先生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不希望将来有人跟我抢压寨夫人的位置。” 闻言,书生长眉往上一挑。 女人么,心里装的无非就那么些事。 不过正好,其他的庸脂俗粉他也瞧不上,这姑娘刚来,暂且骄纵一下也无妨,将来再好好管教便是。 “放人吧。” 众手下大感意外,刀疤急声问道:“老大,来真的呀?” 书生坐直了些说:“女人可以放,孩子必须带走。” 若全依了这女子,他在兄弟们眼中岂不成了惧内的懦夫? 宋施施虽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却也不敢再说。 能保下这几个妇女已经算她运气好,至于这些孩子,土匪应当不会伤他们的性命,倒也没那么紧迫。 “好了,回山寨!” 书生一声令下,孩子们被挟持上马。 宋施施在等人给她牵马来,书生忽而朝她伸出了手。 “上来。” 心知自己没有挑剔的资格,宋施施咬了咬牙,借着书生的臂力翻身上了马背。 在他身后坐定后,被寒风吹得一哆嗦,书生解下自己的斗篷递过去。 “披上。” 宋施施接到手中,竟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 手中都沾满无辜百姓的鲜血了,还不忘读书么?也不知他在书中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多谢先生,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书生只回道:“我姓陆。” 回完即挥了两下马鞭,纵马往前,“坐好了。” “哦。” 实在太冷了,宋施施只得将斗篷裹上。 一行几十个人往青崖山而去。 山寨就建在青崖山的山顶上,取名青崖寨,陆书生为一把手,二把手则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结义兄弟,寨子最初是他们带着另外五个弟兄建起来的。 陆书生不会武艺,脑子好使,刀疤脑子简单,但武艺高强,且一贯最佩服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两人配合相当默契。 当地的官府数度派兵来剿匪,都被陆书生用计谋击退,陆书生善用兵法,还曾几次劫走官兵的粮草与兵器。 几年下来,青崖山队伍壮大,陆书生也声名远扬,当地几乎人人都知道青崖山上有个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书生。 “把他们先关到后山去。” 进寨子后,刀疤指着那几个抱做一团瑟瑟发抖的孩子吩咐道。 回过头来,又笑嘻嘻地问陆书生:“老大,这位姑娘就直接住到你那里去了吧?” 宋施施捏着斗篷的系带,眼眸清澈如水,无助地朝书生看去。 书生被她看得心一软,叱了刀疤一声:“说什么呢?拜堂之前先让她住客房。” “还挺讲究。”刀疤摇摇头。 老大就是怜香惜玉,放着这么一个大美人也能忍住不碰,换做是他,现在就扛着进洞房了。 “来啊,送姑娘去客房安顿。” 宋施施扯住书生的袖子,睁着麋鹿般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声道:“先生,我……” 书生哪里顶得住这个,心顿时软成一滩水,语气也跟着柔和起来。 “放心,你是我的人,寨子里没人敢冒犯你的。” 宋施施这才撒开手,跟着刀疤唤来的妇人去了。 客房在寨子的东侧,从前堂过去,也不过只有一盏茶时间的脚程。 “就在这儿了,姑娘请进。”妇人推开房门,领着宋施施进屋,“一会儿厨房会送饭食和水来,姑娘先坐下歇一歇。” 宋施施略打量了房内一眼,对妇人道谢,随即又问:“你是什么时候上山的?” 妇人木木地答道:“忘记哪一年了。” 山中岁月长,度日如年,她早忘了时日了。 宋施施怔忪片刻,又问:“那你现在跟着谁?” “二当家。”妇人仍是木木的,没什么情绪起伏。 “就是那个刀疤?”宋施施暗暗骂了句造孽。 妇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大好年华让一帮土匪给毁了。 “除了你,他还有几个女人?” “多了去了,寨子里的姑娘都被她凌辱过。”妇人终于蹙起眉尖,捏了捏拳头。 但这股气性立刻又消了下去。 “我还有活儿要干,先走了。” 宋施施送到门口,看着匆忙离开的身影,深深叹气。 自己刚从火坑逃出来,难道又要被另一个火坑困住? 没多久,厨房果然送了饭菜来,宋施施确实饿得很了,也顾不得许多,先把肚子填饱。 用完饭躺下睡了几个时辰,到得正午,有个男孩来请她,说大当家叫她过去。 宋施施按下忐忑的心情,跟着男孩出了客房。 路上她看着皮肤黝黑身子骨单薄的男孩问:“你是哪儿的人?” “山寨的人啊。”男孩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 瞧他的个子,今年也不过七八岁,这么小被抢上山有个两三年,足以忘记自己的来历。 陆书生住在一间独院里,地方不算大,除了他病重在床的母亲外,还有两个专门服侍的侍女。 堂屋里饭菜已齐备摆在案上,书生倚着案头,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宋施施缓步进去,眼睛瞟向书皮,看见上面有“阵法”二字,想来看的是兵书。 “大当家,你要请的姑娘来了。”男孩恭恭敬敬地上前禀报。 书生这才从书文中收回神,抬眸看过来。 宋施施还穿着先前的那套男装,袍角是脏的,头发也没打理,只略略擦了把脸,看着仍甚为狼狈。 “叫人送两套新的女装和一套首饰来。” 男孩应诺退下,书生招呼宋施施过去坐。 第019章 青崖 宋施施乖巧挨过去坐了,看着满桌的肉菜,笑道:“想不到你们这儿伙食还挺好的。” 书生扔下书本,倒了两杯茶,“如今山寨不缺钱粮了,以前可没这样的好菜。” 可以去百姓家里抢现成的,当然不缺钱粮。 宋施施如斯腹诽,嘴里却道:“山寨能有今日的发展,还多亏了先生的费心经营。” “才刚来,就学会奉承我了?”书生眼底染上细碎的笑,将手里的暖茶递给她。 “毕竟要跟先生过一辈子的,当然得花心思讨好你。”宋施施微笑道。 书生挑眉:“这么说,你考虑清楚了?” 宋施施羞涩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那好,吃过饭我便命人着手准备婚事。”书生清隽的面容露出浅笑,“完婚后再找时间陪你回趟娘家,如何?” 回娘家? 宋施施心里一咯噔,这厮是真心,还是试探她? “先生有这份心自然好,可我担心爹娘知道你的身份,会对你不利。” 书生道:“那就别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我假扮成富商去拜见岳父岳母。” 宋施施暗忖须臾,欣然一笑:“这个法子好,就听先生的。” “你还没告诉我,你家住哪里呢。”书生夹了一块烤鹿肉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问。 “我家住义城,我姓顾,我爹是当地的知府。”宋施施对顾家可谓了如指掌,直系与旁支各家各户多少人口,家境如何都清清楚楚。 顾知府正好有个女儿半年前偷偷离了家,至今也没找回来。 书生抬眸又问:“那你与义城侯什么关系?” “我父亲是义城侯的堂叔。”宋施施说着,拿起筷子扒了口饭。 见她对答如流,书生心头的狐疑消去几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宋施施离开后,他叫来手下,命其去调查顾知府家的情况,另外又吩咐下去,全寨开始准备成婚事宜。 夜里,宋施施躺在榻上,迟迟难以入睡。 必须赶在拜堂之前脱身,不然入了洞房,一切都晚了。 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逃离狼窝呢?这里可没有一个顾少岩能给她利用。 翌日早上起来,宋施施径直来到书生的住处,说要跟他一同用早饭。 书生闻言两目生辉,特命厨房多做了些早点来。 “听闻令堂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我想着,咱们都快成亲了,我也该去见见她,担负起伺候婆婆的职责,先生看呢?” “你会照顾病人?”书生面露狐疑,毕竟是千金小姐出身,哪会干粗活儿? 宋施施答道:“会,先前我母亲病重,也是我照顾的,再说但有不会的,可以向侍女们学,若婆母都伺候不了,传出去人家不得骂我不孝么。” 见闻此言,书生满怀欣慰。 起先他只看上这姑娘貌美加上有些胆识,与别的女子不同,想不到她还这般懂事孝顺,看来这回是娶了个好媳妇。 “那你就试试吧。” 宋施施眼睑扑簌,满目流光地笑:“好。” 用过早点后,书生带宋施施进陆母所住的房间。 陆母病得很重,早在一年前就讲不出话了,每日动也不能动地躺着,吃喝拉撒睡全要靠人服侍。 “母亲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但咱们说话她是能听见也听得懂的,你没事的时候,便与她聊聊天,多交流交流感情。” 宋施施乖乖巧巧地答应着:“我知道了。” 一时,外面来人叫书生过去主持寨中事务,宋施施便留在这里,与两名侍女一同照顾陆母。 虽然照顾人的手法确实不娴熟,也并非真心实意地过来伺候所谓的婆婆,但为打消书生的怀疑,她十分尽心力,什么都抢着做,什么都跟着学。 短短一个上午,两个侍女便与她混熟了,得闲时聊起各自的来历与出身。 她们是五年前被掳到青崖山上来的,那时候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因为太小才被大当家派过来服侍陆母,暂时没被那些土匪欺负过。 “只盼着老夫人能多挺几年,我们姐妹便可一直待在这里,她一旦走了,我们被打发出去,肯定难逃那些禽兽的手掌心。” “是啊,眼下我们俩年纪越来越大了,若无老夫人庇护,结果也只能跟寨子里其他姐姐们一样惨。” 聊起这些,两人为前途担忧,忍不住落下泪来。 宋施施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们,唯有沉默。 晚间书生回来面见母亲,问起自己这次带回来的“顾姑娘”,陆母听问,当下牵开嘴角,用力地眨了眨眼,以示对这个未来儿媳的肯定。 侍女端了热水进来,准备伺候陆母擦脸。 “顾姑娘还说,她懂一点推拿,想明日给老夫人试试,帮老夫人通通筋骨。” 书生喜慰道:“她确实有心了。” 隔日早上,宋施施果然向书生提起此事,还当着他的面,给陆母做了一番推拿,甚是有模有样。 “先生觉得怎么样?你若觉得好,那我以后每天都帮伯母推拿一个半个时辰的,不敢说对她的身体有多大帮助,但能让她身上舒服些。” 宋家是开药铺的,宋父和宋烨都会医术,她自然也跟着学了些药理推拿之术。 书生点头:“甚好。” 于是,宋施施打着照顾陆母的名义,几乎住到了这边来,在寨子里也得以随意出入除了议事堂和大门外的其他各处。 这天傍晚,原先派出去调查顾知府一家的人折返回了山寨。 “顾知府确实有个女儿早在半年前便悄悄离开了家,至今没有找到。” 书生略忖片刻,又问:“那顾知府是否死了夫人?” 手下答道:“是,两年前死的,如今这位顾夫人是扶正的。” “这就好了,你下去吧。”书生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几日,宋施施不是在独院里照顾陆母,就是出去四下闲逛,各处都走了一遍,将山寨的地形暗暗记在心里。 同时,婚典事宜也筹备得差不多了,书生翻了翻黄历,后天日子不错,确定在那日拜堂成亲。 成婚前夕,书生恰好在二更天的时候出去巡防,宋施施抓住这个时机,与两个侍女来到屋里秘密议事。 “现在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按照前天晚上跟你们说过的计划,我立刻到议事堂放火,你们看到火光,就在这个院子点火,带着老夫人去后山,把她藏到那间杂物房后面的草丛里,然后趁乱逃命。” 山寨最重要的两个地方分别便是议事堂与这间院子。 到时大火一起,土匪们肯定着急忙慌来救,书生发现不见了母亲,势必首先去找,顾不上她和这些被他们掳上山来的可怜人了。 两个侍女齐齐点头:“记住了。” 宋施施当下揣了两支火折子,离开独院,往议事堂赶去。 议事堂后方有个小厨房,里头有柴火,很容易点起来,这里一着,火势很快会蔓延过去。 天色已晚,小厨房空无一人,宋施施蹑手蹑脚靠近,推门进去。 却在这时,忽然有人在后面问:“什么人?” 第020章 纵火 宋施施猛然僵住,只片刻后背便惊出一层冷汗。 缓了缓,强作镇定回过身去。 “我是来寻大当家的,听说他在议事堂,但我见议事堂门口没人,不敢贸然进去,便到这后面来看看。” 来人看清她的脸,立即恭敬地见了个礼,“原来是夫人,大当家没在议事堂呢,他去出去巡防了,估摸着要到三更天才能回。” 宋施施故作失落,扯着衣袖道:“那好吧,我就回去了。” 对方侧身让道:“夫人这边请。” “你在前面带路吧,天黑,我看不太清。”宋施施用恳求的口吻说。 “是。”这人并未起疑,当下便往前一步走去。 宋施施慌乱间搬起屋脚的一块石头,砸在他背上。 土匪痛呼着往前栽向地面,立即挣扎起身,宋施施再搬了块石头,砸向他的头。 “啊!” 这石头有五十几斤重,换做从前宋施施是很难搬动的,得益于这几个月里干粗活,练出了臂力,搬起来却是没太吃力。 土匪脑浆四溅,当场断气。 她见四下无人,赶紧将其拖进厨房,搬来柴禾堆上,一把火点燃。 随后又举着火把出来,点着议事堂后面两扇纸糊的窗子,将火把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宋施施一口气跑远,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躲起来喘气时,已是两腿发软,冷汗沾湿了衣襟。 这是她头一回杀人,难免有负疚之感。 可一想到这些个土匪平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自己乃替天行道,便又颇觉痛快。 议事堂正大喊着救火之时,独院那边很快也烧了起来,土匪们见状赶忙分兵去救。 二把手刀疤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一众手下,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下去不行,多调些人手去老夫人那里,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被他拽住的手下抹了把汗,喘着粗气道:“没人了,能调动的兄弟都已喊来,再调人的话只能从守夜的护卫队里调了!” “那就调护卫队!”刀疤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 议事堂内摆放着建寨以来死去弟兄的牌位,山寨的账册,寨内人员的名册以及不少财物,若全烧了,损失将会很大。 还有老大的母亲,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万死也难赎罪过! 手下慌道:“那山寨的守卫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守卫?赶紧去!”刀疤一脚把他踹走,撩起衣摆阔步跑向火场,也加入救火大队。 两场大火整座把山寨点得亮如白昼,兵荒马乱之下,把守山寨各个出入口的护卫陆续被调开,那些被掳上山的妇女与部分孩童见此时机,纷纷趁乱出逃。 陆书生赶回来,直奔住处寻找母亲,但这时候小院已被大火吞噬,再救不回来。 手下劝抚道:“老大放心,小的们进去找过,老夫人不在里面。” “不在里面?”书生大为惊骇,脑子顿时乱作一团,“那她在哪儿?派人去找没有?” “已经有几个兄弟去寻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手下的声音越说越低,显得很没底气。 因为派出人去已有近一炷香时间,时至此刻却还没有消息传回。 山寨就这么大,找个人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按理说不应该的。 陆书生在原地伫立少时,厉声又问:“顾姑娘呢?” 手下挠挠头:“小的没见到,应该在客房吧。” “赶紧找去!”书生心内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两场火与自己这位压寨夫人有关。 很快,那个手下便跑回来,“老大,没找到顾姑娘,问过其他兄弟,也说没见过她!” 书生嘴角微微抽动,幽冷的眸子凶狠之色遽然涌现。 “先去找老夫人,另外,若是见着顾姑娘,绑了带回来,别让她跑了。” “遵命!” 此时的宋施施已然顺利跑出山寨,本想沿着来时的路下山,但又担心书生来追,遂抄了条小道走。 冬夜很冷,加上又在山里,寒风比刀子还锋利,割在脸上,削骨似的疼。 然宋施施顾不上这个,只拼了命地往山下跑。 山路崎岖,四野漆黑,途中摔过好几回,还有一回险些滚到山涧里,弄得浑身全是擦伤。 待到五更天,终于抵达山脚。 宋施施再次狠狠地摔了一跤,将另一只膝盖也给磕破。 她咬着牙重新站起,在路边捞了根木棍当拐杖,拄着继续走。 需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先养养体力,否则以这又累又饿,又冻又伤的情况,根本撑不了多久。 林子里有树木遮挡,找个角落遮风避雨,应当不难。 思及此,宋施施一瘸一拐地走进路边的树林。 “站住!” 几个黑影自路口窜出,飞快地亮出大刀,围将上来。 宋施施惊魂未定,又闻身后不远传来马蹄声响,幽幽的火光逐渐将这条山路照亮。 “烧了我的山寨,还想跑么?” 书生的话音透着杀气,宋施施知道自己这下是死定了,索性也不再与他虚与委蛇。 丢掉手里的木棍,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书生捏着缰绳喝问。 宋施施冷淡道:“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 书生翻身跃下马来,掐住她的脖子,面目有些狰狞。 “为什么这么做?我什么都依着你,给了你最好的,待你不够好么?” “我不跟禽兽一起过日子。” “骂我是禽兽?” 死到临头,宋施施反倒不慌了,尽情地骂道:“你和你那些手下残杀平民,奸/淫妇女,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你做的孽这辈子都还不完!我骂你是禽兽还是抬举你了,禽兽也干不出你这样的恶行!” 书生怒眼圆睁,手上骤然加重力道,怒火自圆瞳中喷薄而出。 “既说我是禽兽,我便行禽兽之事给你看!” 话落,将宋施施丢到地上,吩咐左右:“带回山寨,扒光她的衣物,多叫几个弟兄来,好好伺候!” 宋施施圆瞳震颤,闻言径直撞向边上土匪手中那把雪亮的刀。 书生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她的后颈,奋力拉回。 “想死?没那么容易。” 宋施施双手颤颤地撑着地,额头磕在石块上。 鲜血淌进眼睛里,她抬手抹了一把,正待要起身,又被踩住后背。 “这是你自找的,胆敢背叛我,总要付出代价。” 宋施施使劲地挣扎,发出冷笑:“我没背叛你,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人,顶多骗了你几天而已。” 书生见她竟还笑得出来,愈加怒不可遏。 “来人,把她……” 一语未完,两支箭夹着劲风扑飞而至,没入他的胸膛。 “老大!” 几个手下大惊,然尚未及反应,又有数支乱箭射来,刺穿他们的脑袋。 宋施施听见书生倒地的砰然声响,猛地转过头,向路口望去。 此时天色已亮,来人的模样清晰映入眼帘。 是义城侯府的护卫! 宋施施骇然变色,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拔腿就跑。 长鞭挥至,灵蛇般绕住她的腰,牢牢箍住,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带起,向后飞了出去。 不多时,整个人落入带着梅香的怀抱,耳边传来恨恨的磨牙声:“想跑哪儿去?” 第021章 没错 “放开!” 宋施施拼命地反抗,还是被提溜进了逼仄的车厢内。 顾少瑾把她逼到角落,低头轻咬近在咫尺的唇,含糊呢喃:“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没睡过一个好觉?” “这与我,与我无关。”宋施施偏头躲开他的吻,唇瓣被咬得发麻。 “怎么与你无关?你不出逃,本侯何必出来寻?”顾少瑾掌住面前苍白清瘦的脸,拇指擦拭她眼角的血。 “宋施施,你这次令本侯很失望。” 宋施施杏眼瞠圆,咬着牙屈腿踹他,被他另一只手制住。 顾少瑾目光幽暗,捏住她比先前又瘦了不少的下巴,凤眸微微眯起:“再敢造次,本侯便就地收拾你。” “你……”宋施施听懂了他的意思,羞愤难当地瞪他。 窗外有人禀报道:“启禀侯爷,共有二百七十四人伏诛,跑了几个,已派人去追了。” 顾少瑾打开暗箱,取了两瓶药与一卷绷带出来,口内应道:“派人通知这里的县令来处理后事,所有财物一律登记造册,充入公库。” “是。” 步声渐渐远去,顾少瑾掰正宋施施歪在车壁上的身子,欺身近前,给她处理伤口。 宋施施不肯,“我自己来。” “方才本侯说什么来着?”顾少瑾拧眉,黑眸定定地凝着她。 鉴于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宋施施唯有屈从。 顾少瑾处理伤口的手法娴熟而轻柔,除了撒药时有点疼,其他时候都没什么感觉,宋施施恍惚一瞬,险些产生这人也有温柔一面的错觉。 绷带绕了脑袋两圈,轻轻打上结,顾少瑾抽出别在腰间的小刀,将其割断,转着眼珠扫视她片刻,目光定在衣服破洞染了血污的膝盖上。 “裤腿。” 宋施施犹豫了一下,闷声将右边的裤腿缓缓捞起。 顾少瑾用绷带将伤处的泥污擦掉,又拿了卷新的出来,准备擦药。 “等等,青崖寨里的土匪总共只有一百五十几个人,怎么方才护卫说杀了二百多个?”宋施施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对,瞳孔怒张。 “你们把被土匪掳上山的百姓也杀了?” 顾少瑾觉得她大惊小怪,随口回道:“他们住在山上多年,早被驯化了,难保将来不会为恶,杀了干净。” 宋施施霍然推开他,“那些都是妇女和幼童,你滥杀无辜,与土匪何异?” “不过都是些不相干的人,犯得着如此大动肝火?”顾少瑾无法理解。 宋施施愕然愣在当地:“与我不相干,与你还不相干吗?他们可是你治下的子民!” 顾少瑾也恼了,负气说道:“我的子民多了去了,不差这几个。” “你是无药可救了。”宋施施转身要下车。 “又做什么去?”顾少瑾把她拖拽回坐垫上死死按住。 宋施施用力推搡,“我不想跟你这种冷血无情之人共处一室。” 顾少瑾气得发笑:“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你有什么资格怪罪本侯?” “我没让你滥杀无辜!” “你若不出走,不会被土匪劫上山,本侯自然不会追过来,本侯不来,便不会大开杀戒,他们也就不用死了。” 宋施施被他这套强盗逻辑呛得喉头梗住,再说不出半个字。 顾少瑾微凉的大掌探入宋施施的衣襟,绕到后腰上,重重地抚捏,薄唇翕张:“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我没错!”宋施施缩着身子,企图躲开他的接触,不料反被他揽近,整个身躯贴了上去。 顾少瑾眯起凤眸,手上突然使力,激得宋施施身子一颤。 “背着我勾引顾少岩,打伤他出逃,又与土匪不清不楚,这还没错?” 宋施施眼色通红,反抗不了,索性也就不再反抗了。 “我没错。” 顾少瑾撕开她身上凌乱的衣裳,就要用强,然在看到额上渗出血的伤,又促喘着停了手,径自拂袖出去。 宋施施跌在软座上抽气,听见外面顾少瑾道:“回义城!” 马车缓缓驱动,调转方向往北驶去。 四天后回到义城侯府,宋施施被扔进了清皎院的柴房关着。 姚长乐听完锦纹的禀报,气恨道:“还当她死在外头了呢,怎么又回来了?” 锦纹同仇敌忾:“回来又如何,还不是被侯爷丢进柴房了?奴婢看呀,侯爷对她已没了先前那股热乎劲儿了。” “那可不一定,侯爷喜怒无常,性情多变,今儿不爱,指不定哪天又爱上了,还是想办法除掉,一了百了。” 姚长乐抿了两口茶,陷入沉思。 锦纹道:“奴婢听说,明日侯爷好出城办事。” “你去准备一包砒霜,行事隐秘些,别让第三个人知晓。”姚长乐当下心生毒计,压低音量吩咐道。 “奴婢这就去。”锦纹得了命令,拿着姚长乐给的牌子,出了侯府。 这天晚间,顾少瑾到抱厦陪姚长乐喝茶,没坐多久便要走。 姚长乐捏住他的袍袖拽了拽,娇声道:“侯爷多日未在我这里留宿了,今日便歇在这儿吧。”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睡。”顾少瑾抽离开来,大步往外间而去。 说有事处理,乃是借口,他是想去看看宋施施。 柴房的门打开,趴在地上的宋施施被火光刺激得动了动,睁开眼来。 目光顺着绣金袍角向上,顾少瑾阴沉的脸撞入眼底,听见他问:“还不认错?” “我说了,我没错。” 宋施施已两日没进食,饿得没了多少力气,说话似随时要断气一般。 顾少瑾冷笑:“饿死的滋味可不好受,本侯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回应他的是宋施施闭上眼的沉默。 饿死在这里也不错,到底是种解脱。 顾少瑾眉头一皱,怫然离去,“别给她吃一点东西!饿死她!” 饿死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宋施施半夜醒过好几回,胃疼的受不住,直在地上打滚。 她早年得过胃病,一顿没按时吃,便不舒服,从前在宋家时吃药调养过好多年,本已渐渐转好。 来到侯府后停了药,又时不时反复,加上终日郁郁,自己也不上心,病情自然日渐加重了。 时至天明,疼痛有所缓解,宋施施才睡了过去。 姚长乐打听到顾少瑾已出府,命锦纹去厨房弄了碗米粥送到柴房去。 守门的小厮道:“侯爷吩咐过,没他的准许,不得给里面的人送半点米水。” “这就是侯爷的意思,”锦纹笑吟吟地说,“侯爷心软,终究还是不想她饿死,临走前吩咐我送小半碗米粥过来。” 小厮奇道:“是吗?可是侯爷没差人来传话。” 锦纹近前道:“他出门走得急,没来得及交代。侯爷回来但有什么责备,你都往我身上推就是,有我担着,可若是宋姑娘饿出了什么毛病,责任可得你担着了。” “这……好吧。”小厮摸出钥匙,将门锁打开,退到一边。 锦纹道过谢,缓步入内。 “宋姑娘,起来用膳了。” 宋施施尚在昏睡,没有反应,锦纹以为她故意不搭理自己,恶意地往她那条伤腿上踢了两脚。 见她仍一动不动,这才明白是没醒。 “锦纹姐姐,她若在睡,便放下吧,待她醒了自会吃的,”门口的小厮催促道,“你先回去吧。” 有小厮在场,锦纹不好用强,只得依他所言,把粥放下。 “她若吃了,差人来告诉我。” 小厮锁上门,点了点头:“好的。” 锦纹只好先回抱厦复命。 宋施施是临近正午才醒的,睁眼看见地上有碗粥,舔了舔唇,伸手去拿…… 第022章 要挟 然而指尖碰到碗沿,迟疑少时,又缩了回来。 不能吃,饿死比困在侯府让顾少瑾践踏强,忍忍就过去了。 宋施施翻了个身,又把眼阖上。 到黄昏时分,姚长乐有些坐不住,派锦纹去柴房打探宋施施的情况。 小厮叹道:“她没吃,可能是不想活了,意图绝食而死。” 锦纹急得手心出汗,只怕侯爷不会放任宋施施饿死呢。 “那还不赶紧进去喂给她吃?真饿死了你担得起责吗?” 小厮袖手道:“没必要了,侯爷很快就回府,到时他自有主张。” “你……”锦纹无可奈何,赶紧回去找姚长乐商议对策。 姚长乐急道:“赶紧去柴房把那碗粥拿出来倒掉,万一侯爷回来发现里面有砒霜,那就打草惊蛇了。” 锦纹前脚刚出抱厦,顾少瑾后脚便回了清皎院。 他没有进屋换衣服,而是先去了柴房。 锦纹还在与小厮揪扯,顾少瑾也旋即而至。 “你来此做甚?” “奴婢是奉小姐之命,来看望宋姑娘的。”锦纹后背狂冒冷汗,被寒风吹得瑟瑟发颤。 顾少瑾冷眼觑她,“她有这么好心?” 锦纹没顾得上擦额上的汗,讪讪地说:“奴婢所言属实。” “得了,本侯没闲工夫跟你扯这个,下去吧。” “奴婢告退。” 锦纹忙不迭加快步伐跑了。 顾少瑾命小厮开门,进去就见地上放着碗糊掉的粥,蹙眉问:“怎么回事?” “不是早上侯爷让锦纹姑娘送来的吗?” “我何时……” 顾少瑾盯着那碗粥,一阵剧烈的恐慌涌上心头,忙俯身去探宋施施的脉门。 宋施施被他捏得腕骨疼,闷哼道:“干什么?” “这粥你喝了没有?喝了没有?”顾少瑾紧紧捏着她的肩,几乎是吼着问的。 “你管我喝没喝?”宋施施只当他又发了疯,偏无好气回话。 顾少瑾简直要急疯了,“到底喝没喝?” 身后的小厮虽不明白他为何非要问清这个,却还是赶忙代为回道:“侯爷莫急,她没喝,这粥送来时就这么点,小人亲眼看过的。” 闻言,顾少瑾稍稍松了口气,但仍然不放心,拦腰抱起宋施施赶回上房。 “叫府医来!” 一时,府医过来给宋施施看过脉,说:“没有中毒,侯爷只管放心,不过她身上大病小病都不少,还是那句话,需要静养。” 这姑娘也怪遭罪的,每隔一段时间便受一回折腾。 顾少瑾不冷不热地看了宋施施一眼,吩咐府医道:“去开药吧。” 宋施施弄不清他究竟什么意思,只蜷在绣榻上默不作声。 待府医退下,察觉有人在身侧坐下,才把眼皮掀开。 “那碗粥不是你送来的?” “你不是想死吗?本侯给你送粥做什么?”顾少瑾嘴里仍没一句好话,“你早点饿死了,本侯才高兴。” 宋施施静静地蜷着身子,不声不响地把双目闭回去。 顾少瑾看她又成了以前那副死水一般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屏风外面丫头来报:“侯爷,按照您的意思,将那碗粥喂给狸猫吃了。” “如何?” “狸猫死了。” 宋施施猛然睁眼,身子颤了颤。 顾少瑾凝眸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幽幽地出声:“果然有毒。” 沉吟片刻,对屏风外道:“把狸猫的尸体埋了,此事莫要宣扬出去,只当什么也发生过。” 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宋施施轻扯唇角,也是,她不过是个贱婢,命如草芥,死了便死了,哪值得追究?而姚长乐乃堂堂姚将军的掌上明珠,想杀个丫鬟有什么的? 丫头退下,另有一丫头进来道:“侯爷,宋姑娘的粥好了。” “送进来。”顾少瑾踱到对面的长案边上坐着。 小丫头把粥食轻放在小几上,垂眸退了出去。 是一碗清淡的红枣枸杞小米粥,热腾腾的白雾飘散开,清香钻入鼻腔,勾得宋施施饥肠辘辘。 然她并未看一眼,略翻了翻身,坚决不吃。 顾少瑾眯眼凝来,见此作态轻哼了一声。 饿了三天了,就不信她真能忍住。 可他显然低估了宋施施寻死的决心,一盏茶工夫过去,宋施施没动,一炷香时间乃至半个时辰过去,粥都凉透了,还是没动。 “要死出去死,别脏了本侯的地方!” 宋施施闻言掀开褥子就走,顾少瑾彻底被激怒,扯住她摁倒,粗暴撬开嘴,端起碗来把粥倒进去。 “唔……”宋施施剧烈挣扎,呛得直嗽,苍白的脸咳得涨红。 顾少瑾扔下碗,捏住她的下颌叱道:“给你脸了是不是?我抛下公务四处去找你,将你从虎口救下,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宋施施粗喘着气,眼角淌下两行热泪,说不了话,也不想跟他说。 “不识好歹的东西。”顾少瑾放开手,起身出去。 不一会儿,丫头端着药进来给宋施施服用。 宋施施趴在绣榻上,不动也不吭声。 丫头没辙,只能出去求助顾少瑾。 顾少瑾怒冲冲进来道:“要死不活的给谁看?是不是非要本侯再喂你一次?” 宋施施恍若未闻,半天没动静。 “要死你死得了,真以为本侯没了你不行?你今天死,明儿本侯就买十个新奴婢来!”顾少瑾头一回感到了无力,负气离去。 然不到半刻,他又转回来,沉着脸道:“你可以死,要愿意让宋家人陪葬,只管死去!” 宋施施心头大骇,终于转着眼珠朝他望去。 “你这是何意?” 顾少瑾总算捏住了她的软肋,满目戏谑:“你敢寻死,本侯就敢送宋家五口下去跟你团聚,自己看着办吧。” “他们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把他们牵扯进来?”宋施施嚯地跳下绣榻,扯住他质问,“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正如你所言,本侯冷血无情。”顾少瑾抽开攥在她手心的衣袖,昂首阔步地出了上房。 宋施施跌足,倒在地板上,痛哭失声。 冬夜漫长,庭院寂寂,地龙分明暖如三春,躺在上面,却感冷到骨髓。 第023章 麻烦 顾及到自己的家人,宋施施终究把桌上那碗药喝了下去,之后丫头新送来一碗粥,她也尽数喝完。 顾少瑾得知后,甚为满意,吩咐丫头们这两天在上房里守着。 姚长乐原以为顾少瑾会找自己兴师问罪,但几日过去,一切却是如旧,顾少瑾甚至还到她屋里留宿过两晚,恩爱胜过以往。 因此她猜测,顾少瑾并没发现那碗粥有毒,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在正房住了三天,宋施施趁丫头们不备,跑回了自己原来的住处。 顾少瑾晚上回来知晓后,并未说什么。 姚长乐看他不怎么管宋施施,便又开始找麻烦。 “小姐令你照着这个款式,做套新的冬衣,三天内做完,新春的时候她要穿的。”岐州的习俗就是,新年要穿新衣,寓意辞旧迎新。 “要是三天内做不完,你就等着挨罚吧。” 宋施施原先还想去禁院看看那位朋友,可眼下看来,是去不成了。 三天做完一套冬衣,得不眠不休。 “是。” 将所需的布料与彩线和棉花等都置备齐全,宋施施便开始没日没夜地干活。 顾少瑾问起宋施施这两日的情况,丫头回道:“夫人命她三日内赶制一套冬衣,正忙着赶工呢,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她的伤尚未痊愈,奴婢真担心她撑不住。” “吃侯府的饭,自然要为主子当牛做马,否则与外面只会搔首弄姿的娼妓何异?”顾少瑾嗤之以鼻。 丫头偷眼看他,心中不免疑惑。 若说侯爷对宋姑娘无情,先前宋姑娘失踪,他又急得亲自出去寻,若说有情,又总是轻贱她。 都言“女人心海底针”,照她看男人的心才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第三日傍晚,宋施施终于把冬衣做好,送去抱厦给姚长乐查验。 姚长乐看也没看,叫锦纹拿来剪刀,将冬衣剪烂,丢在地上。 “这就是你为我做的冬衣?宋施施,你是专门来气我的吧?回去重做。” 就为这么套冬衣,宋施施三天来几乎没合过眼,姚长乐说剪就剪了,她就是个泥人,也该有气性了。 “我不做了。” 姚长乐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当下把秀眉一拧:“放肆!别以为侯爷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爬到我头上来了,我终究还是侯府主母,有权力治你!” “来人,拉下去杖责二十!” 想起上回被姚长乐栽赃偷窃,挨了二十大板,宋施施便恨不打一处来。 婆子来拽她,以为她不敢反抗,不防竟被她扇了一耳光。 “反了你了!” 锦纹等见状,也联手去拿她。 宋施施躲开,抄起墙角的花瓶砸去。 “当心!”锦纹惊呼着躲避。 不意那花瓶竟直扑了坐在后方的姚长乐。 咚的一下,花瓶打在姚长乐头上,旋即落地,碎成几块。 姚长乐前额立即鼓起了个大包,众人慌忙去拿药给她擦。 宋施施趁机要走,被锦纹拉住。 “伤了小姐还想跑?你能跑到哪里去,又想找侯爷当靠山不成?” “捉,捉住她,先捆起来。”姚长乐头晕得很,急需躺下歇息。 锦纹叫来在外面值守的婆子,一齐将宋施施堵在屋里。 “这下看你还怎么逃!” 这时,院中传来丫头的传话:“侯爷来了。” 锦纹等人一惊,正待请示姚长乐怎么办,顾少瑾已至门口。 “闹哄哄的做什么?” 已进内室躺下的姚长乐强撑起身,出来指着地上那套被剪烂的冬衣道:“侯爷你瞧瞧,我叫她做冬衣,她却故意剪烂了送来,这是故意羞辱我不是?这等刁奴不收拾怎么成?” 顾少瑾瞥向宋施施,“你怎么不说话?” 宋施施不用想都知道,他定会向着姚长乐,既如此又何必浪费唇舌? “奴婢无话可讲。” “瞅瞅,她还觉得自己委屈呢!”姚长乐捂着头上那个大包,红着眼垂泪,“方才我要罚她,她就拿花瓶砸我,都肿起来了。” 顾少瑾垂眼去看她的前额,见果然伤得不轻,不禁讶然。 宋施施还敢跟姚长乐动手了?有意思。 “看在本侯的情面上,夫人就饶了她这回吧,回头本侯请城里最好的绣娘来,给你多做几套,至于你的伤,敷点药过两日也就好了,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什,什么?”姚长乐瞠目结舌。 他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维护这个贱人?他到底把她置于何地? 宋施施也是一脸错愕。 姚长乐怒道:“不行!今天侯爷不处置她,这事便没完!” 第024章 不屑 听到这话,顾少瑾停住步子,带笑的眸淬出一缕冷意。 “姚长乐,你这是发疯发到本侯头上来了?” 从来到侯府,顾少瑾便从未以这样的口吻与她说过话,更没对她直呼其名,姚长乐愕然愣在当场,一时未敢出言。 顾少瑾又说:“有些事本侯只是不想跟你闹,不代表不知实情,你我是夫妻,都给彼此留点体面,不好么?” 他又不傻,怎会当真相信冬衣是宋施施剪坏的? 眼看姚长乐行事越来越疯,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你就爱护着她罢了。” 姚长乐方才那股盛气凌人的架势一下被压住,气哼哼地捂着额头进了内室。 顾少瑾不再去搭理,牵住宋施施的手,离开抱厦。 “放开我,”宋施施意图将手抽开,但是没能如愿,“快放开,一会儿让人看见了。” “看见有什么?清皎院里谁不清楚本侯与你的关系?”顾少瑾轻轻一使力,将她拉入怀中,“再乱动,本侯就像上次那样,在外面把你办了。” “不要。” 想起上回被他抵在墙上凌辱,宋施施慌得不行,因怕被人撞见,两眼做贼似的四下瞄看。 双手抵住他欺近的胸膛,想把人推开,又担心惹恼了他,真再受一回那样的苦。 顾少瑾凝视她片刻,低头吻了吻近在眼前的唇,生出些许怜惜。 “不要就算了,跟我回房。” 宋施施急道:“侯爷还是去陪夫人吧。” “什么时候起,你一个奴才也胆敢指使本侯做事了?”顾少瑾见她把自己往别的女人屋里推,极度不悦。 “奴婢不是……” “不是就闭嘴。” 顾少瑾粗暴捏住宋施施的下巴,要她直视自己,“玩物就要有玩物的自觉,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也不要做,听明白了吗?” 宋施施在他怀里挣动了两下,抬眼愤愤地瞪着他。 “我不是你的玩物。” “不是玩物?”顾少瑾轻哂,揽着她愈发贴近,“莫非你还当自己是侯府夫人呢?还是,还没断了逃离本侯的念想?” 左边的领口被他扯开,宋施施本能地往他怀里躲。 滚烫的掌心缓缓游走,贴在后背敏感的肌肤上,寒风猎猎中冷热交替,令她浑身打了个颤。 顾少瑾低沉的话音响在耳畔:“别做梦了,你这辈子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永生永世都是我的奴隶,我的玩物。” 宋施施欲还嘴呛他,被他以吻堵了回去。 这一夜又被狠狠折腾一通,宋施施苦不堪言,直到天快亮时,顾少瑾出门,才得以脱身下床。 早上,姚长乐哭着去见老夫人,添油加醋地就昨晚的冬衣事件向她告状。 “刁奴猖狂,侯爷还袒护,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求老夫人为儿媳做主!” 从借钱那事以来,顾老夫人对姚长乐就有了隔阂,以致如今对她说的话也不再尽信,等她哭完了,才态度不明地说:“这事儿等少瑾回来,我会问他的,你先回去吧。” 姚长乐对她的回应很不满意,然念及婆媳关系尚未修复,却没敢多做纠缠。 “儿媳告退。” 顾家一家子都护着宋施施那个贱婢,她身为侯府主母,反倒成外人了!还有天理没有? 傍晚顾少瑾回到府里,行至清皎院门前,撞上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侯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把那个姓宋的丫鬟也带上。” “为的什么事?”顾少瑾蹙起眉头问。 嬷嬷道:“老奴也不太清楚,您去了就知道了。” 顾少瑾在原地思量片刻,回去换了身衣裳,将宋施施唤来,一同过去。 老夫人用完晚膳不久,正斜倚在案边饮茶看书。 “儿子给母亲请安。” “过来坐吧。”老夫人放下书本,越过他向外看了看,“那个丫鬟呢?” 顾少瑾答道:“在门口呢,没您的准许,不便进来。” 老夫人啜饮着暖茶,眸中含笑:“让她进来吧。” “是。”顾少瑾这才命丫头去外面叫宋施施。 宋施施忐忑步入屋内,近前跪伏在地,“拜见老夫人。” 顾老夫人目光柔和地打量了她一阵,问道:“长乐头上那个包,是不是你打的?” “是,是奴婢打的。”宋施施心提到嗓子眼儿。 果然是为这个向她问罪来了。 顾少瑾没言语,慢条斯理地为老夫人将杯中的茶添满。 “你倒胆大。”老夫人似乎并无责备的意思,只将细眉拧了拧,便又将目光投回至儿子身上。 “少瑾既喜欢这丫头,不如便将她收做妾室,给个名分,也好早日开枝散叶。” 宋施施一惊,她才不要给顾少瑾做妾,更不要给他生孩子。 顾少瑾不屑道:“儿子就算要娶妾,也当从外面的清白之家里选一个抬进门来,似这等下贱婢子,儿子可瞧不上。” “我还以为你很中意她。”老夫人很意外。 “只是玩玩罢了,哪儿谈得上喜不喜欢?儿子再糊涂,也还不至于对个奴婢动真心。”顾少瑾扯着唇,言语中每个字都饱含嫌弃。 宋施施紧了紧袖中的双手,抿着唇垂下眼睫,将眸底的愠色遮住。 顾老夫人叹气:“长乐嫁过来快四年了,至今没诞下一儿半女,你也是该纳妾了,我可等着抱孙子呢。” “儿子太忙,没工夫张罗这个。”顾少瑾推脱道。 “那就让长乐给你张罗起来,我也把把关,你岁数也不小了,尽早诞下子嗣才是正经。” 老夫人原本是想在顾少瑾屋里的那几个丫鬟之中挑一个抬为妾的,因此先前尚未在外面物色过。 顾少瑾忖了忖,笑道:“都由母亲做主。” 宋施施闻言,紧绷的神经乍然放松。 不打她的主意就好。 隔日顾老夫人命嬷嬷将纳妾的意向转达给姚长乐,姚长乐险些气晕。 哪里想到,去找老夫人哭诉一番,没哭来公道,反倒给自己添堵? “不行,这事我不同意,我不点头顾少瑾便休想纳妾!” 锦纹劝道:“小姐,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只怕由不得你了,与其与老夫人起冲突,倒不如大方些,博个贤名,先趁此机会把婆媳关系修好,至于小妾么,有您这个主母压着,别说一个两个了,就是十个二十个,也是翻不了天的。” 姚长乐瞬间炸了毛,“你说这些话有何意图?你到底向着谁?莫不是,你也想爬侯爷的床,给他做妾?” 锦纹连忙跪倒:“小姐息怒,奴婢绝无这样的心思,奴婢只是担心,这样闹下去,会惹老夫人不高兴。” “怕老夫人不高兴,就不怕我不高兴,还说你没别的心思?” “小姐……” “出去。” 姚长乐情绪激动,俏脸涨得通红,胸口忽然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哪知刚起身,眼前便一阵眩晕,手脚顿时脱力,倒了下去。 “小姐!” 锦纹大惊,赶忙叫丫鬟们进来,将她扶上床,“小姐昏倒了!去请府医,快去请府医!” 府医到抱厦之时,姚长乐已醒了。 诊过脉后,府医满面带笑地贺喜:“恭喜夫人,你这是有喜了。” 第025章 得意 “什么?”姚长乐愣了一瞬,挺身坐起,盯着他问:“你确定?” 府医笑道:“已有一个多月身孕,小人绝不会诊错的,适才是动了胎气昏倒,这头三个月里胎儿未落稳,夫人还需静养才行。” 姚长乐轻抚上小腹,胸腔被巨大的喜悦占据。 锦纹上前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小姐!” 边上的丫鬟婆子们也连声道喜,抱厦内一片团喜气。 这桩喜事很快便在府里传开,顾老夫人大喜过望,难得出一次独院,特地过来看望姚长乐,握着她的手先是一番夸赞,后又是一番殷殷叮嘱,笑得合不拢嘴。 “头三个月是最紧要的,千万不可马虎,赶明儿我列一张清单,将该注意的事项,该忌口的食物都详细写上,让人送过来,你可要好生养胎,早日为我顾家诞下子嗣啊!” 虽说这番话令姚长乐有些不适,但见老夫人如此热情,先前的隔阂已全然消去,心中依然很得宽慰,乖顺地点了点头。 “儿媳明白了。” 顾老夫人满意地看着她,视线缓缓移至小腹部位,眼尾的笑纹愈发加深。 这头一个孙子总算是盼来了,一会儿要去给老侯爷以及列祖列宗上几炷香,请他们保佑这孩子平安降生才是。 顾少瑾回府听闻姚长乐怀孕,却并未多么欢喜。 他回屋换了身衣裳,才慢吞吞地来到抱厦看姚长乐,后又不太走心地说了些诸如让她好生养胎,莫要操劳之类的体贴话,便借口有公务要办,先回了正房。 姚长乐怅然若失道:“侯爷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 锦纹也看出来了,寻常来说,得知自己有了孩子,不该反应这般平淡才对。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只是安慰道:“奴婢反而觉得,侯爷或许是太过喜悦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希望是吧。”姚长乐轻扬唇角,眉眼温柔地看向腹部。 希望这胎是个儿子,这样有了嫡长子,她也就有底气反对纳妾了。 顾少瑾回至上房,将案头的公务处理完毕,望着窗外的夜色发了会儿怔,只觉深夜漫长,无限寂寥。 也不知宋施施眼下在做什么?不如去瞧瞧她。 宋施施死也想不到,顾少瑾竟然会纡尊降贵,驾临自己这间窄陋不堪的小屋,乍一开门,愣在当地。 此时才刚洗漱完,身上仅松垮地套着中衣,领口微微敞开,大片如雪的肌肤袒露在对方的目光之下。 直至察觉顾少瑾灼热的视线正往哪儿看时,宋施施方回过神,慌忙将衣襟拉紧。 “侯爷找奴婢有事吗?” 顾少瑾玩味地笑了笑,说:“长夜寂寞,找你消遣消遣。” 宋施施目瞪口呆,姚长乐怀孕了,他不是应该陪着的吗?怎么还来找她? “我不提供这种服务,请侯爷自重。” 说罢就要关门。 顾少瑾伸手抵住,阔步进去,反将门合上,拽着宋施施按在门后欺身而上,眸色幽暗嗓音低哑:“都服务过本侯多少回了,还装什么正经?” “你别乱来,这是我的住处!”宋施施徒然地做着反抗,扭头去咬他。 “还真是属狗的。”顾少瑾立即避开,恨恨地骂了一句。 宋施施趁机推开他,抽身想跑。 一条铁臂伸来紧紧捞住她的腰,跟着整个人便被扔到床上。 尚不及起身,顾少瑾高大的身躯压上来,没两下便将她身上的衣物剥了精光。 这间小屋不似顾少瑾的上房有隔屏和重重帷幔,什么声响都关不住,宋施施怕外面的人听见,只得极力压住喉头的呜咽。 忍得久了,双目与面颊皆是通红,眼中不停地沁出泪来。 顾少瑾见状,轻柔地为她拭泪,嘴里调笑道:“怎的又哭了?还是这般娇气。” 宋施施趴在凌乱的床褥上,在心里骂了无数遍禽兽,眼泪越发汹涌了。 之前以为姚长乐有了身孕,顾少瑾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她和孩子身上去,没工夫来折腾自己了,因此听到消息时,她很是高兴。 可没想到,却是白高兴一场。 五更天时,宋施施沉睡中被顾少瑾闹起来,服侍他更衣。 待他走了,还要收拾床褥,也再无时间回去睡。 忙到清晨天色大亮,略歇了歇,锦纹就奉姚长乐之命派了活儿来。 “鞋帽袜子还有衣裳,统统都是男女样式各两套,限你十天之内做完,若做得合小姐心意,将来孩子出生正好派上用场,若不合心意,剪了重做,还要受罚。” 宋施施低声应下。 不管她怎么做,姚长乐指定都是不可能满意的,更不可能拿她做的衣裳给孩子穿。 既如此,又何必尽心?破罐子破摔吧。 除了裁做衣服之外,姚长乐也另给她安排挑水洗衣擦地等粗活,偏偏顾少瑾还总找她,因此每日仍旧忙得团团转。 这天傍晚,趁着姚长乐在用膳,顾少瑾也未回府,极为难得才抽了点时间去禁院。 距离上次来,已隔二十多天,期间发生很多事,宋施施讲了半天才讲完自己这段时日里的经历。 门那边的人静听她说,始终未发一言。 “跟你聊了这么久,心里舒服多了。”宋施施抚了抚胸口,郁闷的心情消去大半。 侧转头看向门缝,又问:“你近来如何?” 那边传来他清冽的嗓音:“还是老样子。” 宋施施叹气:“咱俩真是同病相怜。” 不过相比起来,他还是比自己要可怜些,毕竟他都困在这儿快十年了,还被废了双腿,连正常起居都费劲。 “终有一日,我会出去的。”寒风携着话音穿过门缝,轻轻地打在宋施施耳蜗上。 宋施施很佩服他有如此顽强的意志,可以他的状况,如何逃得出这侯府的重重高墙?这种可能性,比她跑出去的可能性还小。 纵然心里不看好,却并未说口。 “嗯,我相信你。” 闻言,铁门那侧的人双眸盈着亮光,缓缓翘起了嘴角。 他知道她不信,她只是不忍心打击他而已,不过不要紧,就这点违心的鼓舞,已带给他巨大的喜慰。 从怀孕后,姚长乐的待遇越过老夫人,成了府里最好的,府中饮食起居一概以她为先,甚至连去老夫人那里的晨昏定省也被省了。 姚长乐悠然自得,走路都带风,别提多得意了,心情一舒畅,渐渐地忘了去找宋施施的茬。 锦纹瞧在眼里,为她着急。 “小姐,如今老夫人事事都顺着你,侯爷也待你柔情似水,咱们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么个大好时机。” 姚长乐不解:“怎么说?” 锦纹道:“须得趁此时机,将那个贱婢彻底铲除啊!不这时候动手,孩子一出生,老夫人和侯爷哪还会这么依顺你?到时再想对付宋施施就难了。” “这话有理,你可有良策?”姚长乐立马振作精神。 “先派人回姚家,把她的卖身契拿过来……” 锦纹凑近些,将想法娓娓道出。 姚长乐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第026章 蛇心 再有六天便是除夕了,顾少瑾要赶在春节之前,完成义城各处的换防事务。 军务缠身,日日早出晚归,总算没时间再来厮缠宋施施。 奇怪的是,姚长乐这两天也不再找麻烦,就跟把她这个人给忘了一般。 宋施施认为,应该是姚长乐把重心放到腹中的孩子上了,顾不上她的缘故。 这天早上,宋施施正在赶工做衣裳,锦绣急急忙忙找了过来。 “宋姑娘,大事不好了,老夫人和小姐要把你发卖出去,牙婆都上门了!” “什么?”宋施施手一抖,绣花针刺偏,扎在食指上。 锦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锦纹带着两个婆子已往这边来,你赶快跑吧。” 宋施施苦笑道:“我出不了侯府,能跑哪儿去?” 怪不得姚长乐这两日这么安静,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锦绣望着她,不禁红了眼眶。 是啊,侯府之内,哪有她的藏身之处? “锦绣,谢谢你来知会我,你快走吧,让锦纹看见,到姚长乐那里一说,你和刘妈妈都要被迁怒的。”宋施施实在不愿再连累她们母女。 “姑娘保重。”锦绣含泪道别,匆忙去了。 宋施施跌坐在床沿,捏着打颤的双手,逼自己冷静下来。 待闻得外面脚步声近,至床头的藤框里捞了把小剪刀在手里,藏入袖中。 门被踹开,锦纹快步进来,不乏得意地看着宋施施。 “老夫人有令,今日要将你发卖出去,牙婆已经来了,跟我们去吧。” 宋施施怒目而视,质问道:“我犯了什么错,老夫人为何要发卖我?” 老夫人向来自诩慈悲,没个充分的理由,是不会处置下人的。 锦纹哼道:“你身为侯爷屋里的人,却恬不知耻勾引西街的四爷,不守本分,老夫人说了,你这等水性杨花的女子,侯府断不能容,省得日后败坏门风。” 不消猜了,必定是姚长乐在顾老夫人面前恶意诋毁的结果,宋施施纵使费尽了口舌辩白,也是无用。 何况现在,她连老夫人的面也见不着。 “走吧。” 锦纹催促着,给两个婆子使眼色。 婆子欲上来拉宋施施,被她踹了一脚。 “我自己会走。” 锦纹撇嘴:“还挺横。” 来到前院,宋施施被带入门房左侧的一间小厅里。 姚长乐靠倚在正中上首的长案旁,端着茶盏啜饮刚烹好的花茶,笑吟吟道:“瞧瞧,果是个大美人吧?” 下方的牙婆定睛向宋施施脸上瞅去,双目瞠圆。 这长得不是跟义城侯夫人一模一样吗? “她这个长相……” 姚长乐笑道:“放心,她是长得像我,但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带了去以后,没人会找你麻烦的。” 牙婆将信将疑,再将宋施施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见她做丫鬟装扮,脸上有冻伤,手也长了冻疮,无半分主子做派,这才信了姚长乐的话。 “既如此,我就带走了。” 说着,走到宋施施跟前,冷声命令,“脱衣我看看。” 虽说这张脸已足够美艳,然还得身上没有疤痕或者胎记,方能卖个好价钱。 宋施施咬了咬唇,不肯动弹。 脱了衣藏在袖子里的剪刀就掉出来了,之后她靠什么防身? “还不脱?”牙婆不耐烦,要扯她的衣裳。 姚长乐搁下茶盏道:“还看什么?侯府出来的丫鬟,还能有差的?赶紧走人。” 这么磨蹭下去,万一顾少瑾提前回府,她岂不又白忙活一回? 牙婆看她似是要动怒,没敢叽歪,拿了契书便带着宋施施离开。 宋施施紧跟在牙婆身后,想着能离开侯府,不由地加快步伐。 从东角门出去,两个小伙子迎上前来,四只眼睛贼溜溜地绕着宋施施打转。 “干娘,这是要发财呀,捞到个天仙似的妞儿。” 牙婆戳他们一眼,骂道:“收起你们那点心思,这是给有钱人玩的,没你们染指的份,给我看紧了,不准她寻死,更不能让她跑了,听见没有?” 两个小伙肃然应声:“知道了干娘。” 宋施施本打算出来就对牙婆动手,自己逃出城去。 怎料牙婆还带了两个跟班,以一敌三全无胜算,只能把剪刀放回袖中,跟他们走。 三人在离侯府不远一条破败的小巷里落脚,又脏又破的小宅里还住着四个小伙和三个这几天转手过来,未及出手的姑娘。 这几个姑娘有两个年纪比宋施施小,另一个比她两三岁,是某大户人家发卖出来的妾。 宋施施与她们一同被关在幽暗的小屋里,集中看管。 “干娘,城西的罗老爷不是要娶第十七房小妾吗?还说要漂亮的,今儿来的这姑娘正好可以卖给他。” 关门时,宋施施听见牙婆与其中一个义子对话。 牙婆啧了一声,“那老不死的是只铁公鸡,又要漂亮的嫩的,又舍不得花大价钱,我都不爱跟他做生意,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买家吧,再不行转到外地去也好,这样的绝世美人,还怕卖不出个高价?” “您说的是。” 宋施施蹙起秀眉,暗暗地唾骂起那个罗老爷来。 娶了十七房妾,少说有五六十岁了,白头发都一大把了,还在糟蹋人,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他? 侯府内,牙婆走后,姚长乐回去向老夫人复命。 “老夫人,那丫头已经送走了。” 顾老夫人愁着脸问:“可曾嘱咐牙婆,给她找个好点的人家?” 姚长乐假模假样地说:“按照您的意思,儿媳都叮嘱过了,那丫头绝对受不了苦的,您尽管放心。” “这就好。”顾老夫人手捻着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 若非为顾家的家风着想,她也不会出此下策,要怪就怪那丫头不知检点,带坏她顾家的儿郎。 “你回去吧。” “那儿媳就告退了。”姚长乐瞥老夫人一眼,扯了扯面皮。 装得倒挺好!佛口蛇心,伪善。 宋施施被关了一夜,直到翌日晌午才被放出来,带到堂屋见牙婆。 牙婆命她把衣服脱下,检查全身,见她肌肤如玉,并无瑕疵,甚为满意。 “不愧是侯府养出来的丫鬟,跟千金小姐似的。” 随后拿了瓶冻疮膏递给宋施施,“赶紧把手上的冻疮治好了,过两日跟我去蒋老爷家。” 蒋老爷又是什么人? 宋施施攥紧瓷瓶,由牙婆的义子带回了小屋。 她靠着墙坐在角落里,握着袖中那把剪刀,闭眸思忖。 在小宅动手是很难成功的,牙婆的几个义子都在,即便屋里的姑娘们都参与进来,也对抗不了,何况她只有一个人? 唯一的机会,就在去蒋老爷府邸的路上。 小屋里阴暗湿冷,宋施施整夜冻得睡不着,精神状态一日比一日差。 好不容易才熬过两天,总算再次被放出去。 牙婆拿了身干净鲜艳些的衣裳过来,要她换上。 宋施施担心暴露了剪刀,恳求道:“我想去里屋换。” “赶紧的吧。”牙婆今日心情不错,没为难她。 换好衣服出来,牙婆边往外走边叮嘱:“等见到蒋老爷,要放机灵点儿,多说几句讨人喜的话,蒋老爷看上你,就把你留下了,蒋家家大业大,跟着他你下半辈子吃香喝辣,什么也不用愁了。” 宋施施心下冷笑,要真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跟了他? “明白了。” 牙婆领着宋施施,带了两名义子出门,往城北蒋家而去。 他们这样的身份是没资格坐轿或者乘车的,一路只能步行。 从此地到蒋府需要三个多时辰,途中难免要歇一歇脚。 走了一个半时辰左右,几人在路边找了家茶棚休息,要了四碗茶和两盘点心。 中途,牙婆的两个义子一个去茅房,一个去了对面的炊饼铺买炊饼。 宋施施再不犹豫,起身便跑。 第027章 转手 “做什么去?”牙婆反应极快,抓起茶杯打在她膝盖窝上。 “唔。”宋施施闷声倒地,剪刀摔了出来。 忍着疼伸手去捡,牙婆几步撵上来,踩住她的腕子。 宋施施猛然用另一只手拾起,飞快扎向牙婆的脚踝。 牙婆抬脚避开,继而踢向她的腕骨,宋施施手臂一麻,剪刀就这么飞了出去。 这牙婆竟是个练家子! “干娘,怎么了?” 买炊饼的义子跑回来,见此情景惊愕地睁圆了眼。 这姑娘看着瘦瘦弱弱的,胆儿还挺肥。 牙婆拽起宋施施,扬眉笑道:“得亏老娘出来混了几十年,身手练得不错,否则今日还真叫这小妮子跑了。” 宋施施绝望地闭上眼,终是认了命。 四人继续赶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抵达蒋府。 由小厮领着来到厅上,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家主才姗姗现身。 令宋施施极为意外的是,所谓的蒋老爷居然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人,并非她想象中的老头子。 蒋舒宜走进门来,目光落在宋施施身上片刻,露出春风般的笑,端袖虚虚地作了个揖,“让几位久等了。” 牙婆笑道:“蒋老爷贵人事忙,我们是闲人,等等无妨。” “请坐。”蒋舒宜踱到主位落座,命下人重新沏茶,还摆了些果品上来,“琴婆,这位姑娘就是你说过的宋姑娘?” “正是正是。”牙婆应声不迭,暗暗地推了宋施施一肘子,“还不快上前拜见蒋老爷?” 宋施施踟蹰少顷,走到正中,跪地见礼。 “奴家见过蒋老爷。” 蒋舒宜和气道:“不必行此大礼,冬天地凉,快些起来吧。” 宋施施起身回了原位,牙婆笑问:“蒋老爷看这姑娘可还合心意么?” “标致端方,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养的,留在我府中自是再好不过,”蒋舒宜显是十分满意,望着宋施施时,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琴婆开个价吧。” 见他这般爽快,牙婆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就依前天跟你要的那个价可行么?” 前天说的一百二十两白银。 按理说,经了牙婆转手的姑娘,再标致修养再好,也是卖不到这个价的,然蒋舒宜方才第一眼看到宋施施,便甚为喜爱,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 “来人,去账房支取银钱。” 牙婆喜不自胜,又推宋施施,“你留下了,赶紧过去拜谢蒋老爷。” 宋施施拧着不动。 一百二十两,她就只值这个价,也只比牲口略贵些罢了,她还得谢谢人家慷慨解囊呢。 “免了罢。”蒋舒宜看得出这姑娘不情愿,倒也不予以为难。 换做是他被人卖来卖去,也不会乐意。 思忖片刻,他忽然问:“我府里还缺几个做事伶俐的丫头,琴婆那里要是有合适的,便都送来吧?” 此言一出,非但牙婆和她两个义子惊喜非常,宋施施也颇为意外。 有钱就是不一样,想买几个人口买几个。 “有的有的,我那儿还有三个姑娘,不过其中一个年纪大了点,可能不合适。” 蒋舒宜含笑道:“无妨的,有手有脚能干活就行。” 牙婆喜得直拍大腿:“那敢情好,明儿我一并给你送过来。” “行。”蒋舒宜仍旧很爽快。 说话间管家取了银钱来,牙婆拿上,回头嘱咐宋施施:“好生伺候蒋老爷,我先去了。” 宋施施眼看着三人离去,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蒋舒宜呷了两口茶,唤了个丫头来,吩咐道:“送宋姑娘去芷湘院安顿。” 丫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芷湘院么?” “去吧。”蒋舒宜点了点头,微笑看向宋施施,“宋姑娘这两日先熟悉熟悉宅邸,别的事之后再说。” 宋施施应了声是,跟随丫头离开前院。 小丫头边走边向她介绍途经的各处地方,讲得相当细致。 “先前老爷提到芷湘院,姑娘为何反应那么大?” 穿过月洞门,宋施施忽然问道。 “因为芷湘院是先夫人的住处。”小丫头继续往前。 宋施施停了片刻,疑惑道:“你们夫人不在了?” 丫头颔首答道:“是的,去年过世了,老爷一直想续弦,然始终没相中合适的,后来才托了琴婆找。” 娶继室用买的? 宋施施一时弄不懂这位蒋老爷,心头有些忐忑。 来之前牙婆跟她说的是蒋老爷要纳妾,现在却变成了续弦? 第028章 蒋府 到芷湘院后,丫头推开正房的门,恭敬地请宋施施进去。 “姑娘想吃些什么,奴婢命人去做。” 在侯府做了几个月狗都不如的下等人,突然来这么一遭,宋施施被弄得晕头转向,无所适从。 “不,不用了,我还不饿。” 丫头笑道:“姑娘不必客气的,老爷都让你住进芷湘院了,不久便是我们府里的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宋施施不安地摇了摇头,“我确实不饿。” “那好吧,那就先歇着,奴婢忙去了。” “嗯。” 小丫头走前贴心地掩上了门。 屋里有地龙,暖烘烘的,宋施施在绣榻上卧了没一会儿,便被困意卷袭,沉沉睡了过去。 等醒过来,天色已黑。 发了会儿怔,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 “宋姑娘用过晚膳没有?”好像是蒋舒宜的声音。 宋施施紧张起来,赶忙起身。 先前那丫头回道:“还没呢,一直睡到现在,老爷要见她么?奴婢去叫她?” “不必了,让她休息。” 蒋舒宜正待离开,宋施施拉开门走了出来。 “老爷。” “你醒了。”蒋舒宜吩咐丫头们摆饭来,与她进东向的堂屋说话。 宋施施低眉站在下首,似在等他训话。 蒋舒宜指了指对面的空座,“你也坐。” “是。”宋施施跪坐过去,双手平放在腿上,仍是低眉顺眼的。 “姑娘不必这样拘束,”蒋舒宜给她斟茶,口吻格外平和,“想来你也听紫兰那丫头说过了,我买你回来,是想娶做继室的,那么往后你便是这家的主母了。” 宋施施愕然抬眼,他来真的? “天下间有的是良家女子,以蒋老爷的家业,要续弦何其容易,何必选我呢?” 蒋家在义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户了,他就是想娶官家小姐,也完全有人愿意嫁。 蒋舒宜嘴角噙笑:“选个门当户对的确实容易,可要个称心的却难,我那过世的夫人便是父母在世时做主让娶的,可我们性情不合,互相看不顺眼,把日子过得一团糟,所以这次我想挑自己喜欢的。” 宋施施一双圆瞳盈满错愕。 可他们加起来总共只见过两面。 “对了,这是你的卖身契,”蒋舒宜伸手至宽袖中,取了张契书出来,放在案上,“你自己处理。” 宋施施凝目看去,果然是她的那张卖身契。 “你为什么……” 她越来越看不懂了,“你就不怕我哪天跑了?” 蒋舒宜坦然道:“我当然希望你留下,可你若想走,我也不阻拦,我府上的人都不是卖身进来的,要走的随时可以结了工钱走。” 宋施施委实不敢相信,眼底流出一抹狐疑。 从来没听说过哪家大户的下人不签卖身契的,有钱的大老爷们不都喜欢奴役人么?就像顾少瑾那样的。 尚未捋清思绪,丫头们传了膳来。 一共是三个菜,一素一荤一汤。 蒋舒宜道:“敝府的饭菜是要比别家简单些的,我这个人比较抠,让姑娘见笑。” 多了吃不完,白白糟蹋粮食,蒋家的家训便是节俭,他自小受父母熏陶,已养成了习惯。 然这对宋施施而言,已是极丰盛的饭菜。 “你吃着,我还要去处理些生意上的事。”蒋舒宜起身整了整衣,阔步出去了。 宋施施愣愣地坐在原位半晌,紫兰不明所以。 “姑娘怎的发呆了,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你来府里几年了?”宋施施低头喝了口粥,状似不经意地问。 紫兰给她盛汤,笑着回答:“快十一年了,六岁的时候来的。” 宋施施故意问:“这么小,你父母怎么舍得将你卖给别人?” “没办法,家里吃不上饭了。”紫兰长叹了口气,“不过我运气好,先老爷没让我签卖身契,是花钱雇我在府里干活的。” “那其他人呢?也是这样么。” “是啊,我们这儿不似别家,下人不多,所以但凡进来的,需要无偿在府里做一年工,算是赚赎身的钱,之后是去是留,全由自己。” 宋施施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那张卖身契。 紫兰说惯例要无偿在府里做一年工,可蒋舒宜方才就把卖身契给她了。 等她回过神,紫兰已经离开。 填饱肚子,丫头们打了热水来,服侍宋施施洗澡。 紫兰捧着一只锦盒过来,笑吟吟道:“这是老爷叫我拿来的,有治冻伤和冻疮的,也有护手的药膏,姑娘睡前抹上。” 宋施施未曾料想,只短短见了两回,蒋舒宜便注意到她手上有冻疮,还送了药来,这般上心。 “谢谢。” 紫兰打笑道:“药是老爷让送的,姑娘明儿当面谢他去。” “也好。”宋施施眨了眨微热的眼眶,将锦盒搁在床头柜上。 沐浴完宋施施便睡下了,躺在暖和的被窝里,难得一夜好眠。 因实在疲累,翌日睡到日上三竿了才醒。 宋施施忙穿好衣物,出芷湘院去见蒋舒宜。 这会儿蒋舒宜正在西屋陪儿子做早课,父子俩不知因为什么事吵了起来,满室热闹。 “这分明就是攀爬的攀嘛,爹记错了,你还跟我争。” “攀字不是这么写的,樊梨花听说过没?” 五岁的蒋昭瑞眨巴眨巴眼,虚心求教:“没有,是哪家的姑娘?” 第029章 不留 蒋舒宜屈指在他额上弹了一指,丫头挑起毡帘进来禀道:“老爷,宋姑娘来了。” “快请。” 宋施施缓步来到西屋,前脚刚进,有个粉团似的小男孩撞入眼帘。 蒋昭瑞捧着书给她看,“姐姐你来看看,这个字是攀还是樊?” 他胖胖的食指处指着的,分明是个“樊”字。 宋施施微笑道:“樊。” 小家伙尴尬地挠了挠头,“真是我认错了?” “我以前也认错过,后来书看多了些,就不会弄混了。”宋施施见他粉雕玉琢,煞为可爱,想捏一捏小脸蛋儿,但碍于他父亲在场,到底没敢造次。 蒋舒宜缓步而至,收走儿子手中的书,“怎的这般无礼?还不快见过宋姨?” “见过宋姨。”蒋昭瑞挺直小身板,有模有样地冲宋施施作了个揖。 宋施施有些无措,她这个身份,“姨”这个称呼不太敢当。 “小少爷太多礼了。” 蒋昭瑞自来熟地牵着她过去坐,“宋姨,你是不是读过很多书?要不以后我的早课晚课都由你来辅导吧?我爹没耐心,老骂我,我不要他了。” “你个臭小子,当着为父的面都敢说坏话了?”蒋舒宜哭笑不得。 不过,宋施施若真能代他给瑞儿辅导课业,那他也能轻省些。 宋施施谦虚道:“我不过略识得几个字罢了,岂敢担此大任?” 她是与宋烨一同去念过好几年私塾的,后来宋烨回家跟着从商,养父母又专门请了先生来家里给她授课。 因此,尽管算不得有多么好的文采,但她也颇有些学识。 蒋舒宜笑言:“姑娘莫要自谦,你若肯费心教一教这孩子,可是帮我大忙了。” 不待宋施施回话,毡帘外头又传来丫鬟的话声:“老爷,王老板找你。” “就来。”蒋舒宜取了斗篷拢在肩上,“是些生意上的事急着去处理,瑞儿就有劳宋姑娘先照看一时。” 宋施施未及开口,他已打起帘子出去了。 蒋昭瑞叹道:“宋姨你瞧见了吧,我爹老是这样,陪我做早课,做着做着就跑了。” “生意太忙,确实难以两头兼顾,小少爷还是体谅些吧。”宋施施横竖闲着无事,便决定在此待一阵。 “看在宋姨的情面上,我就体谅他了。”蒋昭瑞笑嘻嘻地拉着她坐下,“宋姨,你是不是以后都住在我家了?你会跟我爹成亲么?” 宋施施目瞪口呆了一会儿,说:“我还没想好。” 蒋昭瑞攥住她的衣袖,挨蹭过来恳声道:“我爹很好的,他肯定会好好待你,你就别走了吧?” “此事之后再谈,继续做早课吧。” “哦。” 这孩子倒也未再纠缠,翻开书本乖乖地做回正事儿。 宋施施坐在一旁,陷入沉思。 留在蒋府有个安身庇命之所,她往后的日子毫无疑问会好很多,可她不想嫁给蒋舒宜。 然蒋舒宜买她回来,就是要娶做继室的,她若不嫁,只怕蒋舒宜也不会留她。 另外,这里距离义城侯府实在是太近了,难保顾少瑾不会找过来,毕竟牙婆还活着,只要找到她,必然能寻到蒋府来。 先前青崖寨里那么多无辜百姓顾少瑾说杀就杀,万一迁怒蒋舒宜,蒋家岂不大祸临头? 为自己考虑也好,为蒋舒宜考虑也好,她都不能留下。 蒋昭瑞做完早课,先生便来了,只得耷拉个脑袋,抱了两本书到书房去,开始上课。 宋施施见蒋舒宜还没回,便先回芷湘院。 中午用完了饭,才又过来。 正好一位管事正在向蒋舒宜上报内务,“琴婆已将那三位姑娘送来了,小的按您的意思给了钱,打发琴婆走了,您看如何安置?” “安排进内院做些洒扫的活儿吧。” “是。”管事从屋里出来,与宋施施撞个正着,恭敬地行了个礼,匆忙离去。 宋施施让丫头进去通报,里头让她进去,方打起毡帘缓步进屋。 蒋舒宜笑眼盈盈,请她入座,“以后不必让人通报了,姑娘直接进来便是。” “多谢老爷厚爱,只是我恐怕不能留在贵府。”宋施施垂着眼帘,缓缓说道,“牙婆可能没告诉你,我是义城侯府出来的。” “这她确实未曾说实话,”牙婆跟蒋舒宜说是从外地来的,“不过这也没什么打紧,你既然被侯府发卖了,那便与侯府再无干系。” 宋施施摇头:“我是义城侯屋里的人,是义城侯的夫人趁他不在府中,偷偷将我发卖出来的,所以我担心,他会来找我。” 闻言,蒋舒宜眼色立时黯淡下来,“你还想回去吗?” “不,我拼了命地往外逃,只是没逃脱过,”宋施施一脸神伤,声音越来越低,“岐州境内,是顾家天下,不管躲到哪里,都会被找到,只是早晚的问题。” “那他也不能不讲道理吧?你如今已拿回了卖身契,总不能强抓你回去。”蒋舒宜显然没跟顾少瑾打过交道。 蒋家虽富贵泼天,在官场中也有不少势力,但他们治家很严,从不让族人仗势欺凌弱小,几代以来养出的都是些遵纪守法的良民子弟。 这种家风下长大的蒋舒宜自然看不得这种藐视律法,不守规则的行径。 “义城侯从来不讲道理的。”宋施施扯着衣袖,口吻间尽是无奈,“我若留在这里,必将牵连你乃至整个蒋家,所以还请蒋老爷放我离开,那一百二十两银钱,日后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蒋舒宜一时默然。 他并无惧于义城侯的淫威,却也不得不为整个家族考量,蒋家再有权势,那也强不过顾家。 沉吟良久方问:“那你打算去哪儿?” “还没想好,可能往西去吧。”上次去玢州,结果路上遇到土匪,耽搁几日就被顾少瑾捉了回去,这回是不能再向南了。 蒋舒宜轻轻颔首:“何时动身?” “现在就走。”宋施施觉得越快离开越好。 第030章 滥杀 “今天天色已是不早,不如明晨再走,我派两个人护送你,也安全些。”蒋舒宜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宋施施委婉拒绝:“不用的,我一个人没问题。” 蒋舒宜仍是劝道:“明早再走,好歹与瑞儿道个别。” 蒋昭瑞半个时辰前被他二叔接过去了,估摸着要到晚上才回。 “那孩子很中意你,回来看你不在,必然跟我闹的。” 即便要走,也不差这半天,宋施施想起这一日来蒋舒宜对自己的照顾,终是没好意思拒绝。 掌灯时分蒋昭瑞回府,缠着宋施施陪他做晚课,对着这样一个孩子,宋施施更不忍拒绝,只好相陪。 蒋舒宜略在旁坐了坐,因又有些生意处理,被管家叫了出去。 “宋姨,你真的要走吗?”蒋昭瑞两眼殷切地将宋施施望着,一副委屈相,“真的不能留下吗?” 宋施施温声道:“我还有事要去办呢。” “那办完事还回来吗?” “这……” 宋施施并不想让他失望,再说小孩子心性,过两天就把她忘了,“可能吧。” 蒋昭瑞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那我等你。” 屋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良久过去,宋施施拍了拍这孩子的背,催促他回房洗漱。 蒋昭瑞磨蹭了半天才肯走,但这时外面却忽起喧闹声。 宋施施出去查看情况,一个嬷嬷慌张得跑进来道:“不好了,有一伙凶徒闯进府里,见人就砍,朝内院杀来了!” 宋施施顿时骇然失色。 定然是顾少瑾,除了他没人敢在城里作乱! “快带小少爷从后门走,找个地方躲起来,”宋施施将蒋昭瑞交给那嬷嬷,“记住天亮后立即出城,别再回蒋家。” 蒋昭瑞哭道:“我爹呢?我要找爹。” “我去找他,明天去城外与你们会合。”宋施施痛心而又万分愧疚,她就不该留这半日。 “快走。” 嬷嬷抱起蒋昭瑞,慌忙往后门跑。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得知府里闯入了歹徒,纷纷逃窜而去。 宋施施知道蒋舒宜在花厅与人谈生意,便去前院找他,不料途中正撞上两个拿刀的黑衣蒙面人。 “人找到了,快去禀报侯爷。” 其中一人立即跑开,另一人则上前横刀拦住宋施施,“请宋姑娘跟我走。” 宋施施看着地上的死尸,登时心潮翻涌,怨怒滔天,两眼几欲滴出血来。 “为什么滥杀无辜?” 对方冷声回道:“侯爷说了,凡是见过姑娘的都该死。” 宋施施推开他,疾步往花厅的方向奔去。 花厅外面遍地都是血,尸身横七竖八,死状惨烈。 一队黑衣人整肃地把守在门口,宋施施急欲往里闯,一个身影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蒋老爷!” 宋施施跑过去搀扶,但蒋舒宜双腿被打断,身上中了好几刀,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血来,已是奄奄一息。 “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蒋舒宜握住她的手,双唇震颤,“瑞,瑞儿……” “他走了。”宋施施贴在他耳侧低声说道。 泪水打在蒋舒宜脸上,与鲜血融于一团,“对不起。” “不,不要自责,好,好好活……活……” 蒋舒宜用尽了最后一口气,撒手而去。 宋施施抱着他的遗体失声痛哭,寒风打在脸上,吹得鬓发凌乱,泪水渐渐凝结成了冰。 顾少瑾站在她身后,冷峻的脸无半分动容,“该跟本侯回去了。” “我死也不会回去的,要么你就杀了我。”宋施施嗓音沙哑得不成调子,带着深切的绝望。 “不要任性。”顾少瑾皱了皱眉。 他们做了三年夫妻,也不见她为他流过一滴泪,今日倒为了个只相识一天的男人哭成这样,还要为他殉情。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点良心? 宋施施瞥眼见不远处落着一把刀,霍然过去捡起,回身对着顾少瑾猛刺而上。 顾少瑾微眯起眸,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边上的护卫见状,急忙踢向宋施施的手腕,把刀踢开。 宋施施即刻又摘下发间银簪,扑向顾少瑾。 顾少瑾轻易避开,冷冷地凝着她,薄唇缓缓开合:“你杀不了本侯的,死了这条心吧。” “我是杀不了你,但终有一日,你会遭天谴的。”宋施施自知报仇无望,调转银簪,捅向自己的脖颈。 顾少瑾黑瞳一震,喝道:“你若敢死,本侯明日就屠了宋家满门给你陪葬!” 第031章 残忍 簪子碰到肌肤,倏而被收住。 倏忽之间宋施施感到全身的力都被抽干了,再支撑不住,堕入一片黑暗。 顾少瑾大步向前,把她接在怀中,抱起往外走去。 “你们几个,把这里处理干净。” 天亮之前,蒋府的死尸包括蒋舒宜的遗体在内,全部被移走,丢进铸铁炉里,熔成了水。 地上的血也都被清理干净,了无痕迹。 至于蒋舒宜逃出去的儿子,顾少瑾不愿费心,也不屑于追杀,没再去管。 回到侯府,宋施施仍在昏迷当中,顾少瑾叫了府医来诊治。 府医只是连连叹气,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去写药方。 清早姚长乐得知宋施施又被顾少瑾带了回来,气得七窍冒烟,赶去老夫人那里告状。 顾老夫人很是动气,把顾少瑾叫来质问。 “怎么又把她接回来了?前日我就说过,这等水性杨花的女子要不得,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是不是?” “她是儿子的人,即便要打发走,也该由儿子打发,哪怕您是我的母亲,也没权力背着我行事。” 顾少瑾态度很强硬。 “另外,先前四弟那事,罪不在宋施施,是那小子觊觎其美貌,想强行霸占,而且已经过去很久了,没必要再追究。” 老夫人瞪眼叱道:“我看你是昏了头了!那女子究竟有什么好,让你如此魔怔?” 顾少瑾没有答话,径自转身就走,“儿子还有事,先退下了。” “你……”老夫人拿他没辙,只余满腔愤怒与懊悔。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让长乐把那女子留下,这一发善心倒发出个祸端来! 宋施施是午后醒的,顾少瑾去书房处理政务了,屋里只有两个小丫头在照看。 “姑娘要喝水么?饿不饿?奴婢让人送吃的来?” 任丫头们怎么问,宋施施只是躺着不吱声。 两人只能去通知顾少瑾,不多时,顾少瑾从书房赶来,在床边坐下。 宋施施闻到一股淡淡的梅香,知道是他来了,闭着眼向里翻了翻身。 顾少瑾倒是不恼,展眉道:“不想问问本侯是如何处理蒋舒宜尸首的吗?” “你做了什么?”宋施施听这口吻便知,他没干好事。 “本侯将他扔进了北城郊外的铸铁炉中。”顾少瑾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何其轻描淡写。 “血肉熔于铁水,铸出来的刀剑比寻常的锋利,也算是他为义城军民做点贡献了。” 宋施施从未见识过如此残忍的手段,仅听着这话,便汗毛直竖,脊背沁入蚀骨的寒意,整个人都禁不住打起颤来。 “没人性!” “这是他自找的,”顾少瑾挡住她挥来的手,反将人压倒在云被之间,笑容邪肆令人生畏,“谁让她觊觎本侯的女人?” “你会遭天谴的!”宋施施胸腔被怒火充斥,眼色通红。 顾少瑾不以为意地低笑了两声,钳住她乱蹬的双腿,三两下剥除衣物,强行占有。 姚长乐此时正好过来找顾少瑾谈宋施施去留的问题,守在门口的两个丫头有些慌张,红着脸把她拦住。 “夫人,侯爷此时正忙,您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滚开。”姚长乐掀开毡帘硬闯进去,行至隔屏后面,听见里头传出纷乱的呜咽呻吟,再迈不出去半步。 顾少瑾喑哑的喘息声如在耳旁,“蒋舒宜也这么待你么,与他交欢也能这样快活?” 宋施施压着喉头闷哼,似是哭了般低低地啜泣起来。 “白日宣淫,好不要脸!”姚长乐摔帘而去,怒冲冲回了抱厦。 正房内室的动静持续到黄昏方渐渐止息,等到天都黑透了,顾少瑾才穿衣出门,回书房去。 丫头打了盆温水,进去服侍宋施施洗漱。 进来只见满室狼藉,宋施施抱着双膝缩在一角,面容煞白,唇上血迹未干,颈侧掐痕格外显眼。 两只纤瘦的手腕皆有被勒过的痕迹,破了皮在流血,触目惊心。 两个小丫头看得心惊,没敢上前。 怎么折腾成这样?侯爷也太不知怜惜人了。 “姑娘。” 宋施施动了动唇:“你们出去吧。” “可是你的伤……” “无碍。” 两个丫头只好退下,宋施施忽然问:“避子汤好了没有?” 丫头回道:“侯爷没吩咐送避子汤来。” 宋施施木然道:“他可能忘记了,快去煮一碗来。” 二人应声而去。 宋施施累极了,只想喝了避子汤,回自己那里躺下睡一觉。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见有人送来。 要出去问时,顾少瑾回来了,“做什么去?” 他剑眉紧蹙,面色很是不善。 宋施施瑟缩了一下,强装镇定道:“请侯爷赐避子汤。” 第032章 绑缚 顾少瑾撩开她左鬓的碎发,轻抚苍白的面颊,忽然轻笑:“往后便不喝东西,你给本侯生个孩子吧。” 宋施施向后退开,愕然望着他,“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顾少瑾向来容不得别人违逆自己的意思,脸上的神情陡然间又阴沉下来。 “为本侯生孩子,往后留在侯府安享荣华,难道不好?这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这于我而言,不是什么福分。” 他话里的每个字都令宋施施窒息,如今卖身契已毁,没有孩子或许她还有跑出去的一日,反之她就真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了。 顾少瑾捻住她的下巴尖,出口的话不容反对,“本侯要你生你就生,不要忘了,你宋家五口人也是岐州百姓,本侯掌控着他们的生死。” 之前一直给她喂避子汤,是因认为她身份卑微,不配给他生孩子。 可这段时日里,宋施施接连跑了两回,每回都紧紧牵动他的心。 前两日得知她被牙婆发卖了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在自己心里分量有多重。 四处疯找她的经历,他不想再经历第三回,必须拿条绳子,牢牢缚住她的脚步,让她下半辈子再也无法离开。 而这条最牢固最有用的绳子,自然就是他们共同的孩子。 有了孩子,老夫人也不得不答应让宋施施留下,并给她一个名分,可谓是两全其美。 “乖一点,嗯?” 宋施施落下两行清泪,默然不语。 这或许就是她的命,身为下等人的命。 顾少瑾唤人进来收拾内室,抱着宋施施去了东屋,给她上药。 宋施施已无力抗争,安安静静地坐着,任由施为。 而后顾少瑾命人熬了药来,喂她喝下,厨房送来粥食,她亦按他的意思喝完。 她要回自己的住处,顾少瑾没准,磨蹭到三更天两人歇下,顾少瑾要抱着她睡,她难得没有推拒,乖巧得像只任人摆布的布偶娃娃。 顾少瑾很是受用,隔日起来心情大好,给照顾宋施施的两个丫头每人赏了十两银子,还颇有兴致地去到抱厦,与姚长乐共用早点。 姚长乐想到昨日在正房看见的场景就恼火,故意摆脸色给他看,命人去叫宋施施来服侍用餐。 等宋施施来了,当即反手给她一耳光。 “下贱胚子,好的不学,专学坏的,在床上服侍主子倒殷勤,下了床什么也不会了,只有窑子里的娼妓才这样呢。” 这些话是骂给顾少瑾听的,宋施施听惯了恶语,没什么反应,顾少瑾却忍不得。 “本侯特意推了公务来陪你,是想好好吃顿饭的,不是想看你脸色,你背着我在老夫人面前上眼药,私自发卖我屋里的人,我还没跟你算账,别给脸不要脸。” 姚长乐双目睁圆,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脸红成一片。 他又护着这个贱人,还护得如此明目张胆,不带一点弯绕。 “你何时给我脸了?我这个主母,地位都快比不上这个贱婢了!” 顾少瑾懒得跟她争论,扔下筷子就走。 姚长乐哭着回了内室,喊着要回娘家,锦纹等人只好温言相劝,让她为腹中的孩子想想,不要动气伤了身子。 “哪对夫妻不吵架的?若是一吵就回娘家,莫说外人看笑话了,就是老爷夫人也会说你任性的。” “是啊,到底是出嫁了,该忍的要忍,否则吃亏只会是你,娘家毕竟离得远,再怎么着也很难事事顾得上。” 几个婆子苦口婆心地轮番劝说,直至姚长乐打消了回郏县的念头才退下。 姚长乐不顺心,宋施施的日子自然不好过,又被安排大堆繁重的粗活,忙到半夜才做完。 想进小厨房拿点东西吃,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熟的,只好捡了个拳头大小的苹果啃。 回房时,看见屋里竟然亮着灯,心下一咯噔,僵立在原地。 顾少瑾早已听见步声,却半天不见宋施施进来,忍不住出来看。 “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屋?” 宋施施艰难地挪动步子,想请他走,“方才听说锦纹去了上房找你,可能是夫人那里有什么事,侯爷还是去看看吧。” 顾少瑾一眼看穿,把她扯进怀里,勾唇笑道:“她的事本侯没心思管,本侯此刻比较关心与你生孩子的事。” “别。”宋施施躲开他的吻,想挣开他,可惜力气太小,反倒被他摁到门边,推了进去。 小屋的门砰然关住,没多久便传出凌乱的喘息,这时候夜风骤起,呼呼猎猎的风声将其盖了过去。 姚长乐得知顾少瑾去了宋施施那里过夜,气得一夜没睡。 翌日早上待顾少瑾一走,她便派了锦纹和几个婆子过去。 几人踹门而入,将宋施施拖拽出去,扔在地上撕扯着打一顿,把屋里的物品砸个稀烂,床也给拆了,还掀了屋顶与门窗。 锦纹哼道:“你也就只配住这种地方,看你还拿什么招待侯爷。” 第033章 礼品 宋施施捂着小腹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丝,锦纹又命道:“带走。” 几人押着宋施施来到抱厦门口,坐在屋廊下喝茶赏梅的姚长乐瞥了一眼,凉声说道:“跪着吧。” 锦纹踹了一下宋施施的膝盖,逼她跪下。 昨晚大雪纷扬,铺得大地一片白,刺骨的冰冷钻入骨缝,宋施施冻得直发抖。 姚长乐躺在躺椅上,烤着火炉,吃着点心与暖茶,却是分外悠闲。 待到午时将近,天色阴沉,似乎又要下雪,她才命人收整物件,回了屋里用午膳。 雪纷扬降下,落在宋施施身上,没多久便染白了头发。 顾少瑾回来看见,压下胸腹间往上涌的怒火,缓步走进抱厦。 没多会儿,锦纹出来道:“你可以回去了。” 宋施施早冻得双腿没了知觉,费半天劲也没能站起来,锦纹冷嗤一声,扭头走开。 还是上房的两个丫头远远瞧见过来帮忙,搀着宋施施回了住处。 可是住处已成废墟,别说遮雪避雨了,就是风也挡不住。 小丫头道:“姑娘先去上房吧,住这儿会冻死的。” “没事,你们回去吧。”冻死就冻死得了,这种日子还有什么过下去的必要? 宋施施踉踉跄跄进门,找了个稍微能挡住点风雪的墙角蹲着。 雪越来越大,耳朵冻得好像失去了听力,连风声也听不真切,身上无一处不是冷的,汲取不到半点温度。 顾少瑾陪姚长乐用完午饭赶过来时,宋施施已昏了过去。 他连忙把人带回上房,命人烧热地龙,给她喂了半杯暖茶,又将汤婆子塞进她怀里,取来被褥裹住身子。 如此捂了近一炷香时间,宋施施身上终于回暖,苏醒过来。 “住的地方被砸了为什么不告诉本侯?”顾少瑾瞪着凤眸责问。 宋施施嘴唇还是木的,说不了话,也压根不想跟他说,故意装聋作哑,不予理睬。 顾少瑾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回头对候在隔屏外面的丫头吩咐:“弄些吃的来,要热乎的。” 外面应了诺,他又对宋施施道:“以后你就住在我屋里。” 宋施施急道:“这不行,我……” “听本侯的,这是命令。” 顾少瑾不容分说,就这么把事定下。 姚长乐听说宋施施搬到了上房住,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闹了半天,倒是为她做嫁衣了!” 除夕这日一早,天还没亮,上上下下便忙活了起来。 因姚长乐怀了身孕,不能劳累,老夫人只能亲自操持除夕宴新年宴以及祭祀祖先等诸事。 大厨房从早到晚炊烟不断,下人进进出出,无片刻停歇。 顾少瑾五更天便出城,去了军营犒赏军士,中午才能回,姚长乐看着院子里众人忙碌的身影,分外感到惬意。 躺着昏昏欲睡时,锦纹进来道:“小姐,二门那边来人说,有户姓宋的人家送了一堆礼品来,说是给你的。” “姓宋的?” 姚长乐略一思忖,冷声发笑,“是给宋施施的吧?” 宋家人只知道宋施施被送到了义城侯府替嫁,还不知她这个正主回来了。 锦纹颔首道:“应该是的。” “宋家人还挺疼她。”姚长乐有点酸。 她来了义城侯府几个月了,姚家那边不曾递来过半点问候。 “去把礼品都拿过来吧,也叫宋施施来一趟。” 锦纹当即应声而去。 半个时辰后,正与其他丫头们在打扫东阁的宋施施来到抱厦,进门见姚长乐满脸笑对着自己,顿时瘆得慌。 “夫人唤奴婢有何吩咐?” 姚长乐扔下几只撕开了口的纸盒,精巧美观的格式糕点掉出,洒了一地,有几块滚到她脚边,被踩成碎渣。 “你干什么?” 母亲的点心宋施施从小吃到大,无须品尝,单看外表便知道是她的手艺,因为她总喜欢在上面雕一些精美的花纹,其卖相是郏县最有名的点心铺也比不上的。 姚长乐又将另外两只锦盒扔下,里面是一堆被剪烂的破布。 “又是送点心又是送衣服的,他们还挺惦念你,衣服是你娘做的吧,手艺还挺好呢,只可惜,被我剪坏了。” 第034章 烫伤 姚长乐见宋施施恨得咬牙切齿,却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甚觉痛快,于是得寸进尺,又拿出藏在锦盒内层的书信,当着她的面撕个粉碎。 “你太过分了!” 宋施施望向一地的狼藉,怒火中烧。 吃再多苦受再多伤,哪怕将她的尊严踩在地上,她都忍了。 如今姚长乐却连她的家人也不放过,连带着他们一同加以羞辱。 “过分?”姚长乐挑了挑眉,“我不觉得,我就是对你太过纵容了,你才敢爬上侯爷的床,离间我们夫妻的。” 到这里她觉得不够解恨,又愈发口出恶言。 “能养出你这等不知羞耻的女儿,我看你爹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瞧你这般水性杨花,惯会以色侍人,莫不是你娘年轻之时,就在窑子里做过……” 啪—— 一语未完,姚长乐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屋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锦纹等人还未反应过来,宋施施又端起茶盅,将滚烫茶水泼在姚长乐脸上,随即死死将她掐住。 姚长乐惊恐大叫,锦纹喝道:“贱人快放手!” 婆子们连忙上去把宋施施拉开,锦纹则带姚长乐进内室上药。 “别放她走,给我绑起来!”姚长乐怒吼道。 婆子们领了命,寻来绳子将宋施施捆住,丢在院中的雪地里。 姚长乐的脸伤得不轻,抹了药之后还是火辣辣地疼,起了大量的水泡,只得把府医叫来医治。 “那个贱婢呢?”躺下歇了一阵,姚长乐问道。 锦纹回说:“还在外头呢,绑住了不能动弹,跑不了的。” 姚长乐冷哼,“只怕一会儿侯爷回来,又要让我放人。” “应当不会吧,宋施施打伤小姐,有罪在先,侯爷再不明事理,也不至于如此护着她,在侯爷心中,小姐的分量还是要比她重的。” 锦纹故意说些好听的话安抚她。 “那可说不准。”姚长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颇为受用。 她可是姚家的大小姐,单论出身就把宋施施比下去了,侯爷自然更看重她,没人会放着千金贵女不要,反而去要一个贱婢,更别说姚顾两家还是利益联盟。 宋施施躺在雪地里一个多时辰,全身冻僵。 迷迷糊糊之际,看见顾少瑾从上房过来,远远朝这边看了两眼,阔步进了抱厦里。 “侯爷回来了?”姚长乐故意没有戴面纱,将自己受伤的脸展示给顾少瑾看,“快坐下烤烤火。” 顾少瑾面色微变,愕然问道:“这是怎么了?” 姚长乐帮他解下狐皮大氅,“早上喝茶不小心泼到脸上了。” “小姐,你怎么还替她打掩护?”锦纹在边上抱不平,“分明是宋施施恶意伤人!” “是宋施施弄的?”顾少瑾很吃惊,宋施施敢下这么狠的手? 锦纹哼道:“可不就是她么,小姐早上责备了她两句,她就恶向胆边生,趁小姐不备,将一盅滚烫的茶浇在小姐脸上。” 顾少瑾蹙起剑眉。 适才还以为又是姚长乐没事找事,虐待宋施施,不曾想今日竟是她主动闹事。 “那你要好生养着,叫府医来看看,以免伤势恶化,留下疤痕。” 姚长乐点头:“已让府医来看过了,正用着药呢。” 顾少瑾陪她坐了一阵,突然问道:“宋施施在外头多久了?” “才一个多时辰。”锦纹端来果品,随口应道。 “赶紧放她回去吧。” 天寒地冻,久了恐有性命之忧,顾少瑾忍不住隔窗向外望去,见宋施施身上落了层薄薄的雪,不由揪心。 姚长乐不悦,悄悄给锦纹使眼色。 锦纹立马道:“就这么放她回去,是否罚得太轻?往后她岂能将我家小姐放眼里?” “正逢佳节,要是闹出人命,触了眉头,老夫人那边,你家小姐又如何交代?”顾少瑾向锦纹投去一记冰冷的眼刀子。 锦纹吓得汗毛直竖,捣住嘴不敢再则声。 姚长乐也被噎住,确实,除夕之日死了人,老夫人还不得骂死她?好不容易缓和的婆媳关系又得弄僵。 “那就放了吧。” 锦纹连忙出去,命婆子们给宋施施松绑。 很快,上房的丫头赶过来,把宋施施接了回去。 抱厦内,丫鬟们都退下了,姚长乐依偎在顾少瑾怀里,环住他的腰,诉苦说自己最近胃口不好,孕吐得厉害云云。 顾少瑾念她今日确实受了委屈,便耐着性子言语宽慰。 之后姚长乐要他留下陪自己用膳,他也温言答应。 吃罢午饭,姚长乐缠着顾少瑾陪同午睡,顾少瑾陪她躺了一小会儿,借口有公务要办,起身离开。 回到上房,走进内室。 宋施施蜷在绣榻上睡着了,他欲在她身侧躺下,陪着睡个午觉,却听见宋施施嘴里念叨什么。 凑近一听,面色陡然铁青。 “蒋老爷……” 睡梦中还念着那个男人!顾少瑾气得摔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