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夜妖的新书:看不见的阴影》 第1章 何去何从 9月中旬,夏末初秋的季节,临海城市南江依旧闷热难耐,高温连日不退,宽阔的马路上人车鲜少。世间因缺少人气而显得了无生机,只有枝丫间的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吟唱着,还有挂在墙上的空调外机在吱吱作响。 马路一侧,有一个偌大的庭院。庭院大门口,没有挂任何标识,只是在门前的矮墙上,留有明显的标牌痕迹。不过,熟悉这里的人都知道,那是复华集团的新闻媒体中心。那么,现在“复华集团新闻媒体中心”的牌子为什么被摘下了呢?不知内情的人自然不知道原因,此时此刻,只有在院内工作的人都揪着心、吊着胆。 一眼穿过围墙,入眼尽是庭院内一棵棵比女人腰围还粗的香樟树,巨大的树冠遮云蔽日,甚至挡住了一高一矮两幢子母楼。由于两幢楼房的墙壁上长满了爬山虎,整个院子绿意盎然,在这样酷暑末日,显得尤为静谧而清凉。 这院子是清末民初的建筑风格,以前一直是市民政部门的办公大院,后来市政府建设了新的行政大楼,民政部便搬走了。院子空置半年后,市政府深化改革发展之路,“南江市委改革与发展领导小组”揭牌进驻,开始着手研究本市老旧破小企业整合方案。为了给那些濒临倒闭、没有发展前景、存在污染环境问题等企业一个出路,且鉴于如何安置那些计划中关停并转企业职工的初衷,复华责任公司因而在这个院子内应运而生了。 复华责任公司经过二十几年的迅猛发展,现如今已是市属综合性大型企业集团——复华集团。十多年前,复华集团在市中心繁华地段建造了总部大楼——复华大厦,集团领导机构及子公司的行政管理部门,便搬去了复华大厦办公,其中包括企业文化部,此庭院只留下了集团企业文化部旗下的新闻媒体中心。 复华集团的新闻媒体中心,曾经是一个有着两百多名职员的庞大机构。庭院内的子母楼建筑,正对院门的大楼是一幢有六层高,院内右侧另一幢为三层楼,两幢楼呈直角l型状,即可独立进出,内部又相互贯通。在六层高的大楼内,分别有复华媒体部、复华日报编辑部,以及复华文艺杂志、复华技术杂志、港口与码头杂志,复华地产杂志等等编辑部门集中在此办公。三层那幢楼,原为复华产业与发展研究中心,现在,研究中心改名为研究院也搬走了,一、二层楼被改建成了复华陈列馆,三楼则是复华图书馆,留出两间办公室,供《复华志》编辑部使用。 复华集团于国企改革的大潮中诞生,在逐日转型发展壮大中又从来没有停止过改革。如今,曾经铭刻在庭院门前“复华新闻媒体中心”的不锈钢铭牌,已经移去了复华大厦。门庭冷落车马稀,时过境迁,以前院内停满车的车位,现在显得空空荡荡,只有零星几辆小车还倔强地停在那儿,多多少少显得孤单落寞冷。 这天的下午三点左右,一辆小车由远而近,速度由快而慢,行至门前,档杆自动抬起又落下。小车不需停顿,径直开至楼前停下,自然是固定车。 停车位有的是,随便停。然而,车是停了,却不见人下车来。 过了许久,起码超过了一刻钟,站在门口阴凉处的保安见状,似乎是感到奇怪,便跑过去附身在小车的左侧,低头向内察看。见驾驶人的双手把在方向盘上,头抵在手背上一动不动,也就禁不住更加感到奇怪了, 保安抬手轻轻地敲了敲车窗,轻声叫道:“李主任、李主任。” 保安口中的“李主任”,名叫李寻安,是“复华文化”杂志的副社长、编辑部主任,社长由企业文化部的丁副部长兼任。 李寻安像是一惊,猛然抬头侧过脸来,一脸茫然的样子,“哦、哦!”他嘴里应着,见是保安,连忙礼貌地点点头,并忙不迭地开启车窗,“唉!有点犯困。”他这么解释了一句。 保安原本微皱的眉结,见此顿然放松下来,也笑着点头道:“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了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是保安在岗时守纪律之故被逼坏了,也不待李寻安接话,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是啊是啊,天热得要命。这鬼天气,也不知道要热到什么时候,人的确是特别容易犯困。李主任,你困了干嘛不回办公室睡呀!办公室有空调,能坐能躺,多舒服呀!你又不是我,我是没办法,就是站岗的命,想睡也不敢睡,站着打个哈欠都有人管着……” 保安像个话痨,“呵呵!”李寻安耐心听完才笑了笑。他没有心情与叫不出名字的保安闲聊下去,边自嘲般的笑着,边取过副驾座上的公文包边下了车,“诶!你这个建议好,谢谢关心!谢谢关心啊!我没事。”说罢,就准备往楼内走去。 保安叫住了他:“李老师,你车子还没歇火呢!” 果然!引擎还在发出轻微的工作声。 李寻安拍了一记额头:“啊呀!你看我,这事都会忘。谢谢、谢谢!太感谢啦!要不是你提醒,等我下班油都要烧光了,那就误事喽。” 保安连声笑道:“不用谢不用谢!我是应该的。我有好几次看到人家也忘记歇火的,所以特别注意。反正现在车也少,进出的人也不多,我平常总是这样,都会跟过来看一眼……” 李寻安只能再次连声道谢!他除了说谢谢,再就是赶紧把车熄火,逃似的逃进了大楼,他实在没有心情多说话。 他低头拾级上楼,一层转上一层,直到走到四楼,居然没有遇到一个人,不觉暗暗叹了口气,自怨自艾地默念了一句“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走到编辑部办公室的门口,他停了停,这才推开了门,朝里张望了一下,不见一个人在。 应该有人的!李寻安有些意外。 还有一个编辑跟他在一起坚守!她叫夏薇然。 可是,编辑部内没有夏薇然的身影。 李寻安又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人不在也好!倒也省得被盘问了。刚才趴在方向盘上预备的说词,显然是多余的啦!他禁不住凄然一笑。 懒得去猜夏薇然去了哪里!也懒得关门,李寻安直接走进内间办公室取过杯子,去饮水机接了一杯凉水,一口喝掉半杯后,便站到了窗口,神情落寞地看着窗外。 窗外总是风景,但李寻安视而不见风景;窗外有烦躁的蝉鸣,李寻安也充耳不闻。此刻,在他的心里,只有“何去何从”四个字,浮现在了眼前。 第2章 郑光希来访 李寻安正站在窗口出神,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叫:“嗨!”是夏薇然不知何时回来了,而且就像是无声跳跃着进了办公室。 “哎哟!你吓我一跳!”李寻安身子不忍察觉般的一抖,连忙循声回转身来,“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呀!”眉宇间带着一丝责备。 夏薇然用餐巾纸擦着手,眼睛盯着李寻安的眼睛,咯咯一乐道:“啊!我从来都是这样的啊!”她的笑容,在李寻安面前总是那么的青春闪亮。 “那你敲个门总会吧!” “看来是情况不妙啊!嘻嘻,难得看见你发火!李老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有什么怎么样的!就是这个样子,比我预想的还要糟。我是尽力了,过河的牛算是无法挽回了。” 夏薇然顿时间收住笑容,急切地问:“那么上面……”她抬手指了指天花板,“上面有啥安排?总得给我们有个说法吧?” 李寻安把茶杯放在桌上,人依仗在桌沿,一手支撑在办公桌上,另一手食指轻揉着太阳穴,重重地吁了口气,说:“你想多了。” 夏薇然不自觉地走近李寻安一步,说:“我不管,你到哪我就跟到那,这辈子就跟定你了……”她的语气,隐约蕴含着撒娇的味道。 李寻安再次重重地吁了口气,说:“我都是泥菩萨过河……”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外突然传进来一句话:“呀呀呀呀,我来得真不是时候,你们继续,我等会再来。”说话之人,是对门办公室《复华日报》社常务副社长郑光希,他也是副职正用。 李寻安没来得及开口,夏薇然抢先说道:“哟!是正社长大驾光临啊!稀客呀!”她的语气充满着调侃的腔调。 夏薇然知道李寻安与郑光希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关系。当年,李寻安是报社副刊编辑部主任,郑光希是新闻部副主任记者,报社社长老纪退休前,他们俩竞争过社长职位,最终,尽管谁都看好李寻安,可最终是郑光希胜出告终。李寻安落败后,被企业文化部领导推进了整合“野鸡”杂志的火坑。当然,郑光希也只能算是半胜,社长由新闻中心主任兼任,他就职副社长主持报社的日常工作,正所以,夏薇然为李寻安抱不平,对郑光希冷嘲热讽乃家常便饭。夏薇然接着招呼道:“正社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的啊?您别走呀,我们大门开得笔直,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看您这话说得!”她的话依旧一语双关,因为郑光希是趁夜上了一趟部长家的门,这才得以上位的,这事在报社内部是公开的秘密。 郑光希疾步而进,抬手指指夏薇然哈哈大笑道:“小夏呀,你总是这样伶牙俐齿。还什么风呐!除了关门风还能有什么风。” 成熟男人之间的恩怨,从来不会浮于表面,李寻安用笑脸相迎:“老郑,我们跟年轻人斗嘴呀,绝对没有赢面!来来来,进来坐。”他一边招呼郑光希,一边吩咐夏薇然,“去给郑老师泡杯茶来。” 郑光希连忙摇手道:“不用不用,不用泡茶,我说几句话就走。” 夏薇然凝视着郑光希,一本正经地问道:“真不用泡茶?要不要我客气两句?” 李寻安微微地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抬手点了点夏薇然说:“你呀!开玩笑没有个度!”转而对郑光希说:“老郑,别睬她,她是知道了饭碗保不住,心里堵着口气呐!” 夏薇然见好就收,摊开手掌,露出一团餐巾纸,装出抹泪的样子说:“可不是嘛!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工作没了,以后的日子咋过呀!” 郑光希笑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的,由我老郑在,就保证赏你一口饭吃。” 夏薇然跟着笑道:“好,我就等您这句话了。假如您说话不算数,我肯定带着孩子上您家讨饭去。” 郑光希一听,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小夏呀,你狠!”他翘了翘大拇指,“你厉害!你这个脾气,你家李老师怎么受得了你的啊!” 李寻安笑道:“怎么把我给扯进去了呢!” 郑光希面朝李寻安说:“李兄啊!你说这话可算是不负责任呀?” 李寻安不解地问:“哦?怎么说?” 夏薇然抢话道:“我明白正社长的意思。” 李寻安又“哦?”了一声。 夏薇然说:“李老师,你还没听说来吗?正社长是害怕我去他家讨饭,所以赶紧转移矛头。” 郑光希再次大笑道:“小夏呀!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呀?我还以为你真明白我的意思呐!” 李寻安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句:“开茶馆店了。” 郑光希一下子严肃起来,说:“开什么茶馆店呀!李寻安呀李寻安,要不是你当初把小夏从我这边挖过来,小夏怎么会有担心今天下岗的事哟!这事你不管,怎么对得起人家当初跟你走的一片真心……” 夏薇然也收紧的脸色,对着郑光希说:“唉唉唉!您说这话就有歧义啦!什么真心假心的呀!我当年是正常的工作调动。” 李寻安跟着说:“确实如此,小夏老师来杂志社,我可没夹杂半点私心,纯属岗位需要……”当时,李寻安接受文化部指派,把复华集团下属企业的内刊杂志兼并整合成一本“复华文化”后,顺应纸媒数字化转型的潮流做线上杂志。做线上杂志需要专业的人才,而兼并杂志社时,一些年轻的、懂电脑的记者、编辑看不到纸媒的前途,要么离职跳槽而去,要么转岗去了其它部门,留下来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会做线上杂志,李寻安为了给杂志找条出路,只能另找贤能。夏薇然入职复华集团做报社记者,却因与同报社的一名记者谈上了恋爱,名义上是触犯了报社初创时期的管理条例,实质上是遭人嫉妒,被文化部领导约谈了一次。最后的结果是,夏薇然的男友记者辞职走人,她尽管留了下来,却在报社依旧受到了排挤,就在这节骨眼上,李寻安向夏薇然伸出了橄榄枝,夏薇然也想换个环境,也就一拍即合,转岗来到了谁也不看好的杂志编辑部。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事。 郑光希连声说:“明白明白,我当然明白!我这不是开玩笑嘛!”他脸上堆起暧昧的笑容,抬手指指李寻安和夏薇然,“着急了,着急了!我懂的呀……” 夏薇然猜到了郑光希的念头,在杂志社和日报社之间传来传去的风言风语,李寻安和夏薇然早就领教过,不过,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来没有理会而已。夏薇然听郑光希这么说,肝火顿时间压不住了:“正社长,有些话不能乱说的哦!烂舌头的梗我就不提了,您可是有身份的人……” 李寻安不想把事情闹大,当即插话道:“好啦好啦!小夏,这样吧,关于我们杂志社休刊的事,我们明天再闲聊。你不是要去幼儿园接孩子吗?反正这里也没事了,要不你早点去接吧,我与郑社长有事要谈。” 第3章 宁愿站着死 夏薇然拎得清,打了声招呼脱身而去。李寻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我们坐下聊。” “我不坐了,我说两句话就走,还有一堆事等我去做呐。”郑光希摇摇手。 “好,我洗耳恭听。” “李兄啊!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我今天必须申明一声,当年我绝对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反而想让你留在报社帮我当家的。我们俩的心里都清楚,论……啊!那个论能力,我肯定不如你……” 李寻安不想与郑光希虚与委蛇,打断道:“老郑!你今天特地来,不会就是想跟我讨论这些话的吧?” “当然不是!啊!这个……李主任!”郑光希吞吞吐吐地说,眼神在李寻安的脸上飘来飘去,“我其实……那个,其实一直想找你好好聊聊……” 李寻安笑道:“过去的事不提了,我从来没有放在心里……” 郑光希也打断了李寻安的话,说:“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呀!寻安,自从你调来杂志社,你就再没来报社看过我,我们两家编辑部就门对门……我们没冤没仇,咋就啊……就变得生疏了。”他比划着,“这么多年来,你从来就没拐进我报社一步。” 李寻安笑了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嘛!你不是也难得来我这边呀!老郑,我们说重点。” “我起码还来过两次的哦!不像你,正眼也不往我这边瞧一次……” “你倒是对我挺关心的啊!我是不是正眼?这个你也知道呀!好啦好啦,我们说正事。哦!我明白了,老郑,你应该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李寻安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怎么会?你想哪儿去了,我有这么坏吗?”不待李寻安回话,郑光希接着说下去,“李兄,今天上午部长召见了我……那个……你是下午谈话,他们是上午找我立军令状。” 李寻安点点头:“嗯!我知道。”这时,有微信进来,他瞄了一眼,是夏薇然发来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小心了。”他没有回,脸上不露声色。 郑光希一脸认真地说:“复华文化的事我知道了,你们再出一期就休刊,连电子杂志也叫停。” 李寻安又点点头:“是!” “听说让你去外地?” “是的!总部就别提了,连本地子公司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了我的位置。” “你呀你!”郑光希指指李寻安,“这种鬼话你也信。反正我不信,这么大一个公司,随便安排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行。嗯……你懂得。唉,你呀,吃亏就吃亏在你的脾气上,太清高。去找领导低个头怎么啦?去上上领导家的门,总比发配充军……” 李寻安微微一笑,插话转移话题道:“我明白!也是我得罪的人太多了。” 郑光希一拍大腿道:“就是嘛!谁都知道,杂志社养的人都是皇亲国戚,你大刀阔斧合并杂志,把这些大爷小姐赶了个干净,你说说看,谁不会记恨你?谁会站在集团的角度看问题?人性都是自私得很,只会做利己的事。嗯……是的,谁都知道,企业杂志,还多达十几本,纯属资源浪费。根本就没人看,纯属给一些领导标榜立传,给一些人升职加薪搞职称。你倒好,自告奋勇来个一刀切,不遭人恨反倒是一件怪事。” “坏人总得有人去做嘛!”李寻安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假如自己不来杂志社,很有可能是你。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 郑光希倒是说了出来:“当时啊!领导是找我谈过话,要让我来杂志社做这个恶人的。我是谁?我才不会去做这种上吊自杀的事呐!” 李寻安笑道:“这个比喻倒是贴切。” 郑光希咧嘴大笑道:“哈哈哈,可不是嘛!现在明摆着,你当时以为手持杖方宝剑,砸了人家的饭碗,现在得报应了吧?最终连自己的饭碗也保不住了。你呀你,唉,我提醒你哦,外地不要去,打死也不去,否则就去文化部闹。或者让你老婆出面去跟领导闹,对,就这么办。我知道你拉不下这张脸,你老婆出面可以的,反正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种事,李寻安做不出来!他叹了口气,开玩笑般地调侃道:“老郑啊!你不会做过这种事吧!” 郑光希一口否认道:“我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那你还让我……”李寻安心里有些鄙视郑光希,当年他与老婆一唱一和,类似这样的事还真没少做。 郑光希抢话道:“我是替你着想啊!” 李寻安挺直了一下身子,说:“我宁愿站着死。” 郑光希摆摆手,说:“别要死要活的,还没到这一步。我今天来呐,就是为这件事。李兄李主任,我还是那句话,外地你坚决不要去,实在没路可走,你就申请回来,我一定接收。当然啊,我只能让你一个人回来。”他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的嘚瑟,“我今天上午去部里,跟领导拍了桌子,我们报纸可以缩减出版,日报改为周报,但一个人也不下岗。我是立了军令状的。” 李寻安笑道:“你可以哦!” 郑光希翘了翘大拇指,得意地说:“当然!我是谁呀?我什么时候怕过领导?我真没把部里的这几个老家伙放在眼里。”他伸手拍了拍李寻安的肩膀,“你放心,我肯定想办法给你腾出一个位置来,但夏薇然就不行了,老孙容不下她。我不能为了夏薇然去得罪我们的老人,他们的背景都吓人。特别是老孙,他的女婿是谁我们都知道的哦。一句话,得罪不起。” 李寻安说:“我跟领导也谈过条件。我无所谓去哪里,要求一定得给小夏在本地落实一个去处。” “你这么替她着想?啊……看来,你们之间当真有事啊!”郑光希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暧昧的笑容。 “我们能有什么事?”李寻安的严重露出一缕鄙夷之色。 “我不信!这几年人家都在说你们的事。说她儿子都是你的,她老公就是个接盘侠。” 李寻安的心里透出一抹悲苦,冷冷地说:“我们好歹也算是文化人,没想到连你也喜欢听八卦……” 郑光希挥了一下手,不屑地说:“少来,别跟我装,文化人怎么啦?就不娶老婆不生儿子了吗?美女就是生产力,否则你化这么大的力气,啊?把夏薇然弄到身边你来干嘛?当祖宗来供呀!我们都是男人,有些事嘛,做就做了,只要你家后院安定,就不是个事。”他见李寻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改口道,“这样吧,假如你非要跟夏薇然绑在一起,我今天就做个好人,帮她想想办法。” 李寻安点头道:“那我就替小夏谢谢你。” 郑光希摇手道:“我试试看吧!嗯,这个……”他用手指捻了捻,“真有心要落个好去处,这个……啊……这个,要意思意思的啊!”见李寻安皱着眉头凝视自己,“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现在的社会就时兴这套。当然,你不屑这样的人情世故,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可要替夏薇然想想。” “我会把你的意思告诉她的。” “好吧!那我走了。小李,我再说一遍,外地千万别去,你还有奔头,去了外地就回不来了。” “我考虑一下。” 郑光希笑着伸出手,意欲与李寻安握手,李寻安岂能不见?但他实在不喜欢郑光希的小人作派,便详装视而不见,伸手向上道:“那我就不送了。”为了不让人太过尴尬,那就多说几句,“反正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有空就过来坐坐。” 郑光希拍一下手掌,说:“会的会的,一定来一定来。”待李寻安送他即将穿过编辑部,到达大门口时,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老婆确实配不上你,我倒是建议你该断就断,小夏确实不错,你是有眼光……” “你还没完没了。”李寻安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脸色也难看,完全是逐客的模样。 第4章 当年闪婚 送走郑光希,李寻安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重又站到了窗前,再看了一眼夏薇然发来的微信,犹豫了一下没有回。他抬眼望着窗外,寻思着郑光希刚才的话,开始回想与郑光希似友非友般的同事经历。 似友非友?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什么样的朋友才算朋友?这样的一个问号,悄然在脑海中盘旋起来。 李寻安大学毕业后入职于南江市铁合金厂,没有下过基层,直接在宣传科担任宣传干事。后来,铁合金厂被复华兼并,他接受领导安排,与老纪等人一起把复华公司原有的“复华报”扩版为“复华日报”。“复华报”是复华集团起步阶段出版的企业内部报纸,刚创刊时为一份周报,随着公司日益壮大,开始分新闻部和副刊部两大版块,李寻安转来复华后担任副刊部编辑。“复华报”正式改版为“复华日报”的第二年,他升职担任副刊编辑部副主任。同年,市轴承厂被复华兼并,原轴承厂锻造车间职工郑光希被报社招录为记者。在李寻安的印象中,郑光希写的文章没有一丝文采,就像是报流水账,新闻报道通篇除了口号就是吹捧,连写的散文、诗歌都带着明显的阿谀奉承痕迹,着实不忍目睹。不过,郑光希写的稿子领导喜欢,也就一步一步走上了领导岗位。 李寻安继续回想。他与郑光希的交流并不多,深层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不欣赏他写稿的文风,而是他善于溜须拍马的性格本色,郑光希之所以一步一步被提拔,那是因为他能喝酒,还听话,总把领导的话当圣旨。 李寻安想到了郑光希的一句口头禅:“领导永远正确。”他仍旧打了个寒颤,回想郑光希一路晋升的过往,他忍不住冷冷一笑。李寻安记得,郑光希给副刊写过几篇稿子,但始终没被采刊,为此,那些年他经常来副刊部套近乎。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最终得以上位。 后来,复华集团的改革继续深化,副刊遭遇到了裁撤。副刊停刊了,他被迫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服从组织安排,走进了兼并子公司自办杂志社的深渊。 李寻安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我今天上午去部里,跟领导拍了桌子,我们报纸可以缩减出版,日报改为周报,但一个人也不下岗。”郑光希刚才讲的那句话,开始在李寻安的耳边回响,一个从来看不顺眼的人,这点倒是做得敞亮。 纸媒受到数字科技的冲击,报纸压缩出版不可避免。李寻安却不得不暗暗佩服郑光希,他的报社也是历经改版、编制精简等风浪,但职员却没有一个人下岗,而是把富余的人力转向了新媒体,只有少数几个人到了退休的年纪,提前办理了待退手续。就凭这一点,郑光希在报社做出了威信,坐稳了位置, 李寻安想到这里,他再次认输,不得不感叹自愧不如。 他站在窗前,想着郑光希刚才过来说的那些话,不觉陷入了沉思中。是去外地供职?还是回报社上班?一时拿不定主意。事实上,李寻安是准备接受领导派遣,调去外地工作的,原因非别,他想离开这个家。 “你老婆确实配不上你,我倒是建议你该断就断,小夏确实不错,你是有眼光……”郑光希临走时的那句话,悄然浮上了李寻安的心头,开始在耳边嗡嗡作响。 李寻安与老婆文丽当年属于闪婚。他们经人介绍相识,仅认识25天就结婚了。他们在婚前曾经约定,待赶上单位最后一批福利房分配就离婚,因此连婚礼也没有举办,仅是装模作样地在单位发了喜糖而已。文丽同意闪婚的条件是,到时福利婚房按市场价一分为二,她拿钱走人去买商品房,过远离父母拘束的日子,而李寻安之所以与文丽一拍即合,那是因为他的初恋蔡立春嫁给了别人。 他纯属赌口气,娶妻结婚给蔡立春看。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 李寻安与文丽尽管在婚前不够了解,但文丽的脾气温和,与李寻安的性格相差无几,更深的原因,也许就是那婚前立下的约定,她从来没有干涉李寻安的工作与生活。文丽非但给予李寻安婚后足够的自由,还给足了他的面子,对待李寻安父母远比她自己的父母要用心,尤其是每当李寻安有朋友来家里,她都会热情招待,需要陪李寻安外出应酬的时候,文丽也是一副贤内助的模样。李寻安在心里尽管一直想着去把离婚手续给办了,却安于现状,离婚的事也就一拖再拖,没有在嘴上说出来。 日子过得飞快,直到结婚三年后,文丽看中了一套即将开盘售卖的商品房,他们这才坐下来协商离婚的日子。原因在于,文丽需要分割福利房的钱去付首付款。 偏偏就在这时,文丽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时,文丽很是冷静,她坚决地对李寻安说:“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我们婚照离,孩子我会生下来,不需要你负责,我能够抚养。嗯,以后孩子的生活费也不用你负担,到时你想来看孩子就来看,不想来看也没关系。嗯,等孩子懂事了,如果问我,嗯,这个嘛,我会想办法应付的……” 弃怀孕女人而不顾,我还算是男人吗?文丽说话的时候,李寻安反复在质问自己是不是“男人”。他静静地坐在文静的身边,低着头打开烟盒,扭头看了一眼文丽,没有取出烟来抽,重新合上了烟盒,许久没有说话。 文丽见状,接着宽慰道:“你想抽就抽吧,我没有那么娇贵。” 李寻安欲言又止,却似乎没有勇气与文丽对视,仍旧低着头不开口。 文丽又说:“如果你实在不想要,那就不留了。我明天请假,去医院流了。我还是那句话,绝对不会拖累你,我们婚前的约定,我绝不反悔,你放心就是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寻安终于开了口:“我陪你。” 文丽洒脱地摇摇手说:“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到时你等我电话,你直接去民政局等我就行。”说归这么说,文丽毕竟是有些难过,鼻子不觉一酸,唯恐被李寻安看穿,马上站起身来,去饭桌上抽出一张餐巾纸,擤了擤鼻涕,解释道,“我好像感冒了!嗯——我给婷婷打个电话,让她陪我去。” 婷婷的全名叫乔俊婷,是文丽的闺蜜,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闺蜜。 李寻安没有接话,继续沉默。 顿了顿,文丽又接着说:“我不会跟她说我们离婚的事,起码现在肯定不会说。我就说……就说b超做出来不好,是医生建议要打掉的。以后嘛!嗯,倒时再解释吧,随便找个理由……对了,我就说我们是血型不对头,不能生孩子,就干脆离了。嗯……我们是为了要个健全的孩子,所以才离的婚。” 李寻安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当人家傻瓜,这么好骗呀!” 文丽摊了摊手说:“两年多了,马上都快三年了,我们还不是这么骗过了所有人吗?” 李寻安想了想,抬头看着文丽,突然问道:“你看中的房子在哪里?” 房子?在文丽的心里,房子是最重要的事。 她的精神顿时一振,听李寻安问到房子的事,眼睛为之一亮,抬手指着东南方向说:“在江杨南路跟宝安路交叉口的西南角。我去看过好多次了……哦,是婷婷马上要结婚了,他们要买婚房,就看了好多的楼盘,就一眼看中了那里的房子。嗯……我是陪婷婷去看的样板房,诶,我看了也觉得好,地段呀!房型呀!都是可以的,我就动心啦!以后跟婷婷他们家住在一个小区,我觉得挺好的。” 李寻安一直盯着文丽看着,见她容光焕发的模样,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一时间记不起自己何时何地如此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过,似乎从来没有这般认真地下死眼看文丽的容貌。在他的记忆里,文丽的容貌不算清秀漂亮,身材也不够苗条,甚至有点微胖,但这么认真地、仔细地看,突然发现文丽扔掉餐巾纸转过身来的瞬间,脑后一束马尾长发灵动飘逸,显得简洁而又清爽,与蔡立春的长发绝然不同。蔡立春也扎马尾,头上还喜欢夹几个发夹,而文丽的头上没有多余的东西,相比之下,也就单纯了许多。 李寻安暗暗一愣,怎么又想起了蔡立春?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努力甩开不自觉的对比,凝视起文丽的脸容来。文丽的脸色白里透红,眼神中闪烁着一抹光彩,似乎找不到一丝准备去医院做人流的沮丧感。他等文丽说完,禁不住生出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失落感来,点点头说:“嗯,明白!” 第5章 婆婆林素芬 李寻安暗暗叹了口气,努力甩开蔡立春的影子,刚想开口说话,突然听到门铃响了。文丽说了声:“这么晚了,谁呀?”她立刻扯开嗓门叫道:“来啦来啦!”一边疾步走过去开门,一边随口问:“肯定又是你妈来了。” 李寻安的眉头一皱,失神地看着文丽从身边走过去,却没有回话,反而躺着在了沙发上,心里禁不住暗暗叫苦“我的天呐”。 最近两个月来,母亲林素芬经常一个人来过夜。 他们分到的房子是两室一厅,鉴于结婚前就约定要离婚,也就一直分房而睡。李寻安记不起是哪天,只记得母亲与父亲一起拎了一大包菜来家里,一边拖地板一边像是不经意地问过自己一句:“小安,文丽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李寻安不耐烦地回答:“瞎操心。” 林素芬紧跟着说:“好好好,我瞎操心,我不问行了吧!”转头白了李寻安一眼,数落道,“整天像只瘟鸡一样,天天加班。都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让我省心。” 李寻安没有答话,干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林素芬跟了进来,悄声问道:“小安,你跟文丽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寻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拖着长音叫道:“妈——我能有什么事瞒得了你。” “哼!别以为我老了,你们就想骗我。” “我骗你什么啦?” 林素芬压低声音道:“你们两个房间,啊!都住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一个整理的干干净净,你看看你的房间,乱七八糟,像猪窝……” 李寻安抢话道:“打住打住,我这里没有什么案子需要你来破的,别没事找事。” “你这叫什么话?那你说……” “说什么呀?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还管头管脚,有意思吗?” “你跟我急什么呀?我现在是难得看到你的人,不知道你整天在忙什么,就知道嫌我烦,我说你两句怎么啦?我不能说话了吗?那你以后别叫我妈!唉,我看见你阴阳怪气,温吞水的样子就来气。我是为你们李家好……” “好好好,你什么都对……” 这时,爸爸李真大声叫道:“素芬、素芬……” 林素芬直起腰来吼道:“叫什么叫,我耳朵又不聋。” 李真闻声从厨房间探出头来,冲着房间说:“发这么大脾气干嘛!” 林素芬依旧抬高着嗓门说:“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是不是想吵架?在家里还没吵够吗?” 李真楞在当场,抬手看看手里正在择的芹菜,一脸无奈地说:“我刚才的声音很响吗?吵架?跟谁吵架。” 听到响动,文丽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她的房间,紧挨着厨房,离李真近,便悄声问道:“爸爸,你们今天吵架啦?” 李真无辜地小声应道:“没有哇!” 文丽看看李寻安这个房间,继续放低声音问:“妈这是怎么啦?” 李真摇摇头说:“谁知道。脑子搭错筋了。” 文丽刚想再问什么话,林素芬拎着拖把出来了,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 李真被林素芬莫名其妙的脾气给说懵了,他看了一眼文丽,悻悻然地说:“老太婆,注意言辞哦,当着孩子的面……” 林素芬朝文丽说:“丽丽,我不是冲你来的,你别放在心上。老头子更年期了,在家就是这样,有事没事就知道叫叫叫,叫个没完。”她的视线看向李真,“一惊一乍的,叫我干什么?” 李真陪着笑脸说:“我早就过了更年期了。素芬啊!你应该也早就过更年期了吧!你是想干什么呀?火气很旺哟!” 林素芬走近李真,气鼓鼓地说:“不想跟你说话。” 李真看看文丽,再看看林素芬,说:“我今天是得罪你了吗?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林素芬打断道:“你就是屁话多,我心里来气,别惹我。快说,叫我干什么?” 李寻安站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倚在门框上冷眼相看,他心里知道,母亲是在借题发挥,把怨气出到父亲身上,但却没有开口劝慰。 文丽不知婆婆突然发脾气的缘由,凭她对公婆的了解,公公李真在家百事不管,纯属甩手掌柜,什么事都听婆婆的。婆婆林素芬已经退休多年,以前是派出所的一个普通社区民警,退休后闲不下来,在他们居住小区的居民委员发挥余热,专门做社区调解工作,人缘与性格脾气有口皆碑,在她的印象里,婆婆不管是在家、在外,从来没见她冲谁发过这样的脾气,几乎连重话也没听她说过。 今天,太过反常了。 于是,文丽赶紧说:“妈、爸,消消气、消消气,都是我不好。嗯,我这几天忙着考试,没有来及收作房间……” 李真连忙对文丽说:“不关你的事。人就是要有上进心,你回房间看书去,赶紧看书去,千万别耽误了考试。” 林素芬也跟着说:“对对对。丽丽,你别多心,你们家要比寻宁跟寻琴家干净多了……”寻宁是寻安的弟弟,寻琴是寻安的姐姐,他们都比李寻安早结婚。“我没说你们家里不收作,是我坐不住,还没到享清福的年纪。像拖拖地呀,做做饭呀,抱抱孩子呀,这种事还做得动。等到我们真老了,老到什么事都做不动的一天呐,就算你们让我来做家务活,来帮你们带孩子呀,我有心也没这个力喽。” 婆婆话中有话!文丽听得明白,不觉扫了李寻安一眼,尴尬地笑了笑,说:“呵呵,妈,你们离老到做不动的那一天还早着呢!” 李真点点头认可道:“是啊!还早着呐!你吗这人呀,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林素芬白了李真一眼,没好气地说:“就你话多。刚才火急火燎地叫我干什么?” 李真反问道:“我刚才火急火燎了吗?就随口叫了声,平常我不也是……” 林素芬打断道:“就你废话多!什么事?赶紧说。” 李真说:“生姜忘了买了。” 文丽连忙说:“哦,生姜呀!我去买我去买。” 林素芬说:“丽丽,你赶紧复习去,寻安空着,你别惯着他,让他去买。” 李寻安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有一股说不出口的压抑,压迫着他无法辩解的情绪。他当即接过话头,说:“买生姜!我去买就是了。”边说便向门口走。 文丽关照道:“少买些。” 李真说:“对对对,不要买得太多。买多了放着容易发霉,烂掉。否则,你们又要听你妈唠叨了。” 林素芬冲着李真说:“不会说话就少说,什么叫我唠叨?你们李家的男人,都是这种德行……” 李真嚷道:“唉,老太婆,什么叫这种德行?咋就扯到我们李家的高度了,你不要把话说得怎么难听好吗?你今天抽风了呀?我哪里得罪你啦?你、你非要跟我叫这个劲……” 李寻安逃似的逃出了门去。 等李寻安买了生姜回来,父母之间的争吵还没有消停。直到吃罢晚饭,林素芬气得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对李真说:“你回家去吧,走,现在就走。看见你就来气,我今天不走了。” 李真睁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说:“你真还来劲了呐!”几乎是哀求,“素芬,我们一辈子没有吵过架,你现在当着孩子的面,算什么嘛!这样不好!” 林素芬看也不多看老伴一眼,说:“以前是我一直让着你,从来不跟你计较,再这么下去我早晚被你气死。” 第6章 母亲的把戏与文丽的夜话 听母亲说到这里,李寻安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真却越发糊涂了,摊着双手对李寻安说:“这这这,这从何说起呀!” 李寻安暗暗叹了口气,说:“别闹啦!我送你们回去。” 林素芬急道:“送?谁要你送!”她看向文丽,“丽丽,你给句话,不想留我的话,我立马就走。” 文丽立即叫道:“妈!您说哪里话呀!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呀,我欢迎还来不及呢!这样,爸爸,妈,我们结婚到现在,你们还从来没有在这里住过一夜,要不今天一块住下,咱不走了。” 李寻安瞟了一眼文丽,面对林素芬说:“好啦!妈,见好就收吧!只要你想留下来,我举双手赞成。” 李真却面朝林素芬说:“不住不住,陌生的床我住不惯,要不你住,我明天来接你……” 林素芬“哼”了一声:“谁要你接!你不再气我就烧高香了。怎么啦?刚刚丽丽说得对,儿子的家我住几天怎么啦!只要丽丽不赶我走,我想住几天就几天。” 文丽说:“赶你们走?啊,怎么会!都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们来住,我求都求不来的。正巧啊,我老妈生病了,本来就想回去看看。”她看向李寻安,露出一抹求助的神色,“你送我回一趟娘家吧。” 林素芬立即说:“啊?亲家母病啦?那我跟你们一块去。丽丽呀,你妈妈病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的。” 李寻安立即猜到了文丽这此话的用意,当即帮文丽圆谎说:“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感冒。老妈呀,你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弄得我好像不让你住一样。住、住,都住下来,老爸也不走了,都住一晚再回去。哎呀,被你们这么一搅和,差点忘了一件事。” 李真问道:“什么事?” 李寻安回答:“我还要去图书馆查资料。有一篇史实性的回忆文章,我必须核实一下历史事件发生的确切年月,否则一旦搞错,我是主编,是要担责的。” 李真说:“哦!这个我懂,确实重要的,报纸上的文章可不能出错。我懂,回忆性的文章,作者是难免会出差错的。我就是这样,脑子现在不好使了,跟人聊起往事,总会想不起事情发生的年份。哦,就是模棱两可,明明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年。唉,老啦!” 李寻安微笑道:“是啊是啊!这样的事我经常遇到,这叫做作者的记忆误差,所以我必须核实个清楚,不敢有一丝的大意啊!” 文丽微笑着,笑容让人不可捉摸。她的心里清楚得很,李寻安也在找离家的借口。 李真说:“那你赶紧去!早去早回!我跟你一块走吧!” 李寻安说:“老爸,你也别回去了,留下来陪老妈。”转头对林素芬说:“妈,别等我,你们早点睡。” 林素芬瞪了李寻安一眼,说:“就这么急吗?非去不可?我难得想住下来,一百年就这么一次,你算什么意思?就是不想留我呗!” 文丽连忙圆场道:“不是不是,妈,哪有这回事呀!我们都巴不得你们来住啦!他……”她抬手指指李寻安,“这是他的工作。他就是这个脾气,资料不查呀,我怕他是觉也睡不好的。” 李真跟着帮腔道:“理解,我特别理解。素芬啊!现在年轻人的工作压力有多大啊?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要……” 林素芬突然提高了语调,说:“李真,你想干嘛?你今天是不是特别喜欢跟我唱反调。”她指指李寻安和李真,“好哇,你们父子连心,联合起来欺负我,是吧?” 最后,相争了半天,文丽没走成,李寻安外出的借口也遭到了林素芬的否决,只有李真一个人不开窍,他被蒙在了鼓里。 林素芬支开李真,一个人就此住了下来,还似乎乐不思蜀,一住就是一个星期。在这一星期内,文丽本想借故不回家,但林素芬一看苗头不对,便非要李寻安打电话给文丽,直到把文丽叫回来为止。而李寻安也试着几次不回家,林素芬则干脆直接打电话给李寻安,不是说自己腰痛、肚子疼,就是说浑身难受,不把李寻安折腾回家不罢休。 这样的结果是,文丽怀孕了。 那晚,文丽去开门,进来的人果然是林素芬。 李寻安站在窗前,回想母亲当年耍的把戏,一言一行一画面,清晰如昨,连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嘴角悄然上扬,露出了一丝莫名的微笑。在当时,看母亲突然之间与父亲好没来由地开始争吵,他差点当了真,直到母亲说出留宿的意思,一下子明白了母亲的真实用意。 也就在那一瞬间,李寻安听文丽说要回娘家去探病,他顿时间什么都明白了,与文丽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间久了,多多少少对她有了一定的了解,文丽也不是一个愚钝的人,应该也是看透了公公婆婆的心思,所以才会找这样的借口离家出走。他想到这里,脸上刚刚浮起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不见了,一如当初听她说怀孕时的矛盾心情。 事实是,得知文丽有了身孕,李寻安是满怀惊喜的,只是与文丽有约在先,他只能把这份惊喜悄悄地收藏起来,尊重文丽的决定。当文丽刚开始说,准备生下这个孩子后,李寻安原本想表示赞成,甚至有了新的打算,婚暂时不离了,一切等生下孩子再说,可是,就这么一犹豫,文丽随即表示,想让乔俊婷陪她去医院做人流,他的心顿时间沉进了谷底。 那晚,母亲又住了下来。 李寻安再次放开心底的记忆,记起文丽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心事后突然说:“诶!我跟你说呀!” “哦!” “你猜,刚才你妈跟我说什么啦?” “说什么?” “她问我,问我老朋友来了吗?” “什么意思?” “你妈在我们家住个两三天,回去个四五天,又来住个一两天,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两个多月了。” “你是嫌弃她了?” “你说什么呐!”文丽扭头看向李寻安,眼神中带有幽怨之色。 李寻安忘不掉这样的眼神,他知道文丽不是这样的人,说这话本就是想开一个玩笑,可是文丽似乎不想开玩笑。也是,他们结婚后,除了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外,其它的事都是各归各做,别说开玩笑了,就是话也很少说。正因此,李寻安察觉到了文丽的幽怨,便连忙住了口,只是“呵呵”一声,尴尬地笑了笑。 “你妈在算我的生理期。”文丽接着说,轻轻地叹了口气,“唉!” “唉什么?” “怕是瞒不住了。” “搞侦查呀!我老妈是专业的。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的那个从来都不准时的,从小姑娘开始就是这样。”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接下来我不说你也能猜到,就是一顿关照,什么注意饮食,不要吃冷饮,让你陪我去医院看看,假如你没空,就叫她陪我去看看中医,用药调理调理。” “别理她,年纪大的人就是喜欢唠叨。” “说真的哦!我到从来没嫌她唠叨。说实话吧,其实啊!你妈的眼睛很那个的……” “那个什么?” “很厉害的。” “哦?举个例子。” “你妈的眼睛很精的。我们结婚没过多久,她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妈跟我说,你人挺好的,别看你平常话不多,但心地善良,待人做事没有坏心思。” “做妈的人,怎么可能说自己儿子的坏话。” “这倒是的,唉!也许我妈是特例,她的嘴巴是刀片镶的。我接着说你妈。” “嗯,好!” “后来,你妈好几次问我,你有没有欺负我?我当然是说没有啦!她问我们是不是吵架啦?我也回答没有。你妈还问我,问过我生孩子的事。” “嗯,这是人之常情。” 文丽沉默了一会,说:“你说得不错,你妈以前是做警察的,她的观察力特别敏锐,当真是有专业的眼光,我都有些怕她了。” “所以不希望她住在这里?” “又来了!你哪里看出我有这样的意思?况且,这房子又不是我的,是你的,是你们家的。退一步讲,就算我不喜欢与婆婆住在一起,我们这样……”她比划了一下手,“我是没资格的,我们毕竟有言在先。” 李寻安撇了文丽一眼,见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就说:“不管怎样,这房子也是我们……”他同样比划了一下,“是我们共有的婚后房产,你一半,我一半。” “话是这么说!可事实不是这样,我有自知之明的。” “算啦!丧气话就不说了。我们睡吧。有些事嘛,会越想越烦,不如不去多想,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也是!”文丽轻轻地喘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说,“明天、明天就按我们刚才说的办吧!” 李寻安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文丽顿了顿,想了想,接着说:“我们明天把婚离了,再这么住在一起,啊……也是不行的……” “你是想跟我老妈摊牌?” “你怎么想?我听你的就是了。” “如果你明天去做人流,然后我们直接去民政局办手续,我老妈知道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李寻安想了想,“我姐也不会放过我……” “你姐?你们一家人,都不是那种凶狠霸道的人呀?难不成她会站在我这边?” “我姐啊!在我们结婚时就警告我,说你……说你……” “说我什么?” “总之就一个好吧!要我好好待你,不能使坏心。反正呀,就是横竖不能对不起你,唉,也许我们当初就不该为了这套房子结婚,也许我们一开始就做错了。” 第7章 协商离婚 李寻安正想得入神,记忆的闸门一时关不住,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有微信进来。他掏出手机一看,夏薇然发来一条消息:这家伙来找你干什么? 李寻安回了一条:让我回报社。 夏薇然:你甘心? 李寻安看得懂夏薇然想表达的意思,自己如果回报社,必将永远被郑光希压一头,堪比受胯下之辱。于是,他又发了一条:他来替你找出路。 夏薇然很快回复:我谢谢他一家门。 随即,夏薇然又接连发了两条:我大不了辞职。人家来消遣你你也信。 李寻安吁了口气,回:明天上班后详聊。 夏薇然回了条握手、拥抱的表情包。 李寻安没有再回微信,他看了看时间,离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下意识般地看了一眼转角外的复华陈列馆,凝了凝神,整了整思绪,一时间关不上打开着记忆的门,开始复盘文丽关于流产的往事。 他略过了与文丽聊起姐姐李寻琴的那一段。 文丽善解人意般地说:“假如你感到为难,那我来想个办法。” 李寻安扭头盯着她问:“什么办法?” “嗯,我想啊!不如这样。我们离婚了,就不能再住在一起了,不像话的。我不是马上要去研考了嘛!我娘家呐,也是回不去的,不如出去租个房子住,专心复习考研,就不回来了。嗯……我们不能让你妈怀疑,我的东西就不拿了,暂时都放在这里。我明天出门……哦,不行!我会打个电话给你妈,就说单位突发事件,临时出差……嗯,对,就说我要出差几个月。” “别忘了,我老妈端过什么饭碗。” “我知道!能骗一时算一时。以后嘛,就交给你解释了,我相信你可以的。你想的办法肯定比我多,我对你有信心。” 李寻安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脸沉思不语。 “有话就说出来嘛!我们都这样子了,还有什么不能说?我最讨厌说半句留半句的人,有事就直说,做人做事就得爽气。” “我刚才也想到了一个主意。” “哦?什么主意?快说。” “你不是想买房子嘛!” “是啊!我不买房子住哪里呀?总不能一辈子都租房子混日子吧?” “都怪我没把握住……那个、啊!那个让你怀上了。” “情出自愿,我没有怪你。这是我的事,你不用内疚。” “我看不如这样吧!你看中的房子,我们先把它买下来。然后,你一套,我一套。”李寻安打着手势,“这套房子一人一半平分,两套房子也是平分。” “这样的话,你不就亏大了吗?” “差不了多少!就算给你一点补偿吧!” “诶……”文丽突然侧头凝视着李寻安,“李寻安,你这话就说得难听了啊!” “我说错什么了吗?” “什么叫补偿?你当我什么人嘛!” 李寻安一个激灵,似乎像是一种交易!他连忙说:“你想多了想多了,我没有那个、那个……的意思”他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词汇,“我们结婚后,日常过日子,都是花你的钱,我的工资基本没动过,我是说这个补偿。” “我住你的房子,一些日常家用花销由我来,很公平呀。” “我们毕竟算是合法夫妻,这套房子没有你我也分不到,有你一半的份……” “那你跟我算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我意思是,我的工资存着,结婚也没用什么钱,足够去付个首付,也算叫公平合理,大不了以你的名义去贷款,离婚后你自己还贷。” “呵呵!李寻安,我们这是在协商离婚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离婚法?就算协议离婚,各自争取利益才显得天经地义。我们这样,算什么?” “和平分手,总比两相交恶要显得体面一点。我们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你这主意行不通的。不行,一票否决,我不同意。” “你就这么着急离婚吗?” “当然,已经拖得太久了。我们再不离,我真怕拖出感情来,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 “现在离了就好了吗?将来传出去,说你一走出医院,我们就办了离婚,人家会怎么看我?我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坏人我来做,这总行了吧?” “你做坏人?事实是,你做的是人流,流掉的是我的孩子,谁会说你坏?明摆着的事,坏人的名声肯定我来背呀!事实就是这样,我没办法解释的,就算解释了,也没人会信。” “我给你戴绿帽子了,所以你才一怒之下休了我,这样总可以了吧?李寻安,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你一句坏话,坏名声我来背,你继续去做你的孝顺儿子,职工模范。” “就算照你说的做,我还不是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啊!” “已经不是你的错了,你还怕人家说什么呀?”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笑啥?” “肯定会笑我那玩意不好使,否则……否则的话,我们结婚这么久……啊……那个、那个……你需要出轨才……才”他拍拍自己的肚子,继续自嘲,“才大起来。唉,要说谎啊!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要骗过我老妈,我看悬。” “那依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反正一句话,先买房子再离婚,我不同意。” “那我没有好办法了。” “那就听我的。明天你等我电话。”文丽说罢,躺进了被窝,翻了个身,背对着李寻安。 李寻安沉浸在往事中,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口想到这里,不觉呵呵一笑,竟然笑出了声来。 “李主任,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李寻安听见背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禁不住吓了一条,忙回头,一看是“复华志”编辑部主任徐冰。他的眼睛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徐冰,连忙打招呼:“徐老师,是您呀!” 徐冰的年纪比李寻安大几岁,也是当年复华报筹建时的元老之一,只是他不是记者、编辑出身,而是做党建工作,挂名报社党支部书记。后来,复华日报改革,李寻安调职来了杂志社,他则去了史志办,“复华志”编辑部书记、主任一肩担。 徐冰笑着说:“刚才我准备走,在楼下远远看见你站在窗口,朝你挥挥手你也没反应,就干脆上来了。” 李寻安主动握住徐冰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了,刚才出神了。最近事多啊!满脑子一片浆糊,实在不好意思了,请坐请坐。” “还坐什么坐!小李,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等死呗。” “你们的事我听说了。上头是什么个意思?” “部长说了,要么自找门路,要么服从安排。” “一点回旋的于地也没有?” “停刊,上头是下了决定的,我尽力了。” “杂志的事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的出路。” “我的出路就是,发配边疆,准备告老再还乡。” “你的想法呢?” “服从组织安排。” “出去呀?你孩子还小,应该是读小学吧?” “今天小升初。” “这就是件麻烦事了。你真要去了外地,一时半会回不了家,孩子怎么办?读书,补课,就全得靠你爱人了。再有呐……”徐冰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还年轻,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夫妻分居两地也不是个事啊!”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你说得到轻巧。刚才还亏你笑得出来,真有你的。” “我总不能哭吧!哈哈。糟心事多了,光想,光担心,除了坏了心情,什么也起不了作用。也罢,走一步算一步,我听天由命了。” “关键是看你怎么想。” “哦?看来老书记今天是来给我指路的啦!” “我还能指什么路!我也是走进退休倒计时的人了。我问你呀,你是想留?还是想走?” “怎么说?” “想留总有留下来的办法,假如你想走,那谁也拦不住。” “我还在考虑之中。不急,部里给了半年的缓冲时间。我刚才为什么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起码还能做半年时间的安乐王。嘻嘻……” “这倒也是噢!你的心态真好!如果这事落在我的身上,我恐怕是笑不出来啦!不失眠就感谢老天爷开恩了。” “这日子嘛,笑着过,哭着过,都是过一天是一天,我选择笑着过。” “不错不错!值得表扬。对了……”徐冰指指楼下,“陈列馆的沈月美再过两年就要退了,你再坚持两年,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徐老师,实不相瞒,这个编制,我是看中了。” “哦!是吗?那就好那就好!既然这样,我没事了,下班啦!小李啊,反正你现在没事可做,有空就来我那儿坐坐,陪我老头子说说话聊聊天。” “好!我一定来。到时您别躲我就行。” “哈哈哈,小李啊,你这算什么话呀!好啦,我走了!” 第8章 寻找出路 李寻安早就看中了复华陈列馆沈月美即将腾出来的编制,不过,他不是为自己寻找出路,而是替夏薇然盯上了这个行将空缺的位置。 在李寻安的心里,他一直对夏薇然存在着一丝愧疚感。李寻安明知杂志社行将末路,还曾心存幻想,想把纸质期刊“复华文艺”转型为电子杂志,想着借以安身立命,所以才把夏薇然从报社给挖了过来。尽管夏薇然当时在报社遭人排挤,她的处境可谓艰难,但是,假如夏薇然坚持在报社跟老孙头斗下去,哪怕吃一点眼前亏,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眼看着要自谋出路。当年她只需稍作妥协,向郑光希低个头、服个软,转岗去电子媒体编辑部,混个稳定的岗位是不成问题的。 所有选择,一旦做出决定,就再难回头。李寻安为“复华文艺”谋求的转型幻想,现在已然破灭,自己接受部里安排调去外地,在外人看来是上下之策,是被发配充军,但在他的心里,却隐隐有着一种解脱感。所以,李寻安在去部里接受领导谈话动员时,他隐瞒了自己的内在想法,刻意借题发挥,把如何安置夏薇然作为自己调去外地工作的条件,请领导同意把夏薇然调去陈列馆,接替沈月美的行政岗位。只是,领导自有领导的说话艺术:“只要曾以年同意接收,部里就上报集团人力资源部签发调令。如果……” 曾以年是复华陈列馆馆长,企业文化部部长嘴里的如果,便是领导的说话艺术,不给承诺,也不说反对。李寻安岂能领会不明领导的意思?假如曾以年反对,那么,部里对于夏薇然的工作安排就将与自己一样,除非夏薇然想辞职走人,要么自找门路,要么接受部里安排,调去哪里都有可能。 在李寻安看来,陈列馆的工作压力不大,对一个“奶妈”来说,夏薇然能够调去陈列馆上班,那是最好不过的一份工作。正因此,李寻安在嗅出杂志将要停刊的风声后,便立即找过曾以年,拜托他给夏薇然留个工作岗位。曾以年何尝不是一个“老江湖”,他没有一口拒绝李寻安,却也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说:“寻安啊!我们是什么关系?十几年的老朋友哇!你放心,我答应你,这事我一定尽力办成。”他的话锋随之一转,“李主任,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今天就必须跟你说真心话。你知道的,我这块养老的风水宝地,谁的眼珠子都瞪得血红血红的,难说有哪个领导也看中了老沈这个位置,想把七大姨八大妈给插进来。寻安……”他伸手一曲,“我小胳膊小腿的,挡得了谁?”接着朝天花板一指,“只要上头领导随便发一句话……啊!你懂的!所以说嘛!寻安,只要你搞得定上头,我一定让夏薇然进来。我没有二话好说,只要你把上面的路给打通了,沈月美的位置……”他拍拍胸脯,“我一定给你留着。” 话是废话,但李寻安不想听也得听。好在,文化部里的路,似乎就此打通了。所以,李寻安刚才站在窗口,他并不是纯粹是在回忆过往,而是在等下班的时间。 李寻安准备掐准时间下楼,来与曾以年来个不期而遇,与他约个面谈的时间,以便敲定夏薇然工作调动的事。不曾想,经徐冰这么一搅和,把时间给耽搁了。当李寻安送走徐冰,再次站到窗口,只见曾以年已经从陈列馆出来,一头钻进了他的车子,慢慢地驶出大门,出门转了个弯,李寻安眼睁睁地看着曾以年就此扬长而去! 唉!李寻安目睹曾以年离去,就算他跳楼下去追,也定难追上,不得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明天吧!明天一上班就去找他!唉……”他暗暗做出了决定,再次长叹一气,回头拎起公文包,去接儿子放学去。 做“复华文艺”杂志的编撰,工作时间比较稳定,非但能够按时上下班,早走、晚走也没人管,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接送儿子李文上下学。在以前,儿子读小学阶段,放学的时间早,李寻安需要提前半小时下班,现在,儿子升入了初中预备班,中学放学时间晚了,他反而要待准点下班半小时后再去接儿子放学。 李寻安没有像以往那样等在编辑部,生怕再有人来烦他,就想到提前驱车去学校也好,便于在校门口停个好位置。他在下楼的时候,想到“停个好位置”,不觉想到了为夏薇然转岗找个好位置。他没有半分的犹豫,心中默默想着,这事已迫在眉睫,一定要找曾以年面对面确定下来,一定要曾以年亲口答应下来……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李寻安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文丽。他禁不住有些意外地:“喂?” “喂!李寻安,婷婷刚才给我电话,他老公被逮进派出所了……”文丽没有多余的话,开口就说正事。 “逮进派出所?”李寻安吃了一惊。 “你管他什么所,反正就是一句话,她来不及去接小珏了,你去帮她接一下孩子……” “嗯!好!” “就这事!他们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你把俩孩子一块接回来就是了。” 文丽跟李寻安通电话,从来都是这么断言短语,把事情交代清楚即挂断。 小珏,全名叫侯珏,是乔俊婷与侯成家的女儿,比李文小一岁,俩孩子同读一家小学,李寻安去接熟门熟路。 李寻安不敢怠慢,收起手机,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奔跑下楼、上车,紧赶慢赶到侯珏入读的学校。学校的门口已经空旷一片,侯珏背着书包正站在路边东张西望。李寻安直接把车开到侯珏的跟前,不待他探头说话,侯珏认得他的车子,已奔过来趴上左前车窗,伸头朝车后座望了一眼率先发问道:“叔叔,我妈呢?” “你妈有事,让我来接你。来吧,上车。”李寻安招了一下手。 侯珏拉开后车门,一边钻进来一边又问道:“我妈怎么不来接我?” “不是说了吗?你妈有事。突然有事……” “她能有什么事!肯定又跟我爸吵架了。” “哎!我们不说大人的事啊!干嘛?不想坐叔叔的车?”李寻安一待侯珏坐定,立即驾车驶上车道。 侯珏说:“我妈不来接我,也不知道跟老师说一下,我也好晚点出来。刚才站在外面热死我了。” “小孩子可不能这么娇气。好啦!现在不热了吧?我们现在去接小哥哥,接上他一块回去。” “叔叔,小文哥哥一直骂我笨,我哪里笨嘛!今天我们数学测验,我差一题就满分了,不信我给你看卷子。” “不用不用,叔叔相信你。我知道,小珏是最聪明的孩子,比小文还要聪明,还听话。你比小文听话,比小文什么都好,叔叔阿姨都喜欢你,丽丽阿姨在家里一直夸奖你呐!” “可小文哥哥就喜欢骂我笨。” “喏!这个你就不懂啦!小文哥哥说你笨是因为喜欢你……” “我才不要他喜欢呐!” “怎么啦?我平常看你们挺要好的呀!你们是不是闹不开心啦?告诉叔叔,是不是小文欺负你了,叔叔回去揍他。” “你才不会揍他嘞!要揍也是丽丽阿姨会揍。” 李寻安一时语噻,悻悻然地说:“有一个人揍就够了嘛!” 侯珏“哼”了一声,说:“才不是呐!我们家就是混合双打。” “不会吧?你这么乖,谁舍得会对你下手。” “我爸呀!只要老师一告状,我妈是问都不会问一句,只会对我大吼大叫,我爸就跟着帮我妈教训我,拿着棍子把桌子敲得棒棒响。” “不会真打的,他们就是吓吓你。” “才不是呐!上次,就把我头上打出了一个包,我都痛了好几天了。我跟小文哥哥说了,他还笑话我,说谁叫我这么笨的!是我活该挨打。叔叔,你说小文哥哥气人不气人。我真不想理他,忒没劲……” 李寻安算是听明白了!难怪啦!他立即安慰道:“小哥哥是跟你闹着玩呐!” 第9章 相亲火锅 李寻安一边开车,一边与侯珏说着话。他很喜欢侯珏,甚至不止一次暗想,两家的孩子交换养更好,甚至打过如意算盘,到将来,侯珏倘若能嫁给李文,那是更加更加的好! 在与侯珏说话的间隙,有些往事又不知不觉地浮现上了李寻安的心头。 他记起,当年与文丽相亲,就是侯珏的妈妈乔俊婷陪着文丽来相亲的。而且还不止一次。李寻安跟文丽接连相过两次亲,两次相亲,乔俊婷都陪着文丽一同前来。 与文丽头一次相亲见面,介绍人是铁合金厂工会的于大姐和另一个单位的工会干部。李寻安并不愿意来相亲,是迫于于大姐的情面,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约在公园门口见面,双方都没说几句话,连公园门都没进,李寻安便找了个借口走了。仅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姑娘,甚至头都没回一下,了无兴趣地转身就走,双方的联系方式自然也没有留。 大约三个月后的一天,李寻安记得是临下班时分,姐姐李寻琴突然闯进了他的办公室,二话不说,拉起李寻安就走:“姐请你吃火锅……”李寻安不疑有他,且当时厂里正在疯传倒闭的事,谁都人心惶惶,谁都没心思工作,听到姐请客这样的好事临头,他关上电脑说了句:“不吃白不吃。”姐回了一句:“吃了变白痴。” 他们到了火锅店,李寻安这才知道,难怪一向小气的姐姐今天这么大方,原来是又是相亲局。 待李寻安反应过来,脱口而说:“鸿门宴呀!”李寻琴用手肘顶了一下李寻安的手臂,郑重地说:“是鸳鸯锅!李寻安,姐警告你哟,你的事,你不急是咱老妈急。等会你不要跟我不三不四的哦!给姐一点面子应付一下,到时老妈问起我也好有个交代。”边说之际,李寻琴便开始点菜、上锅。“那个,姐是过来人,相亲没啥大不了的事,见个面,过过场,看得中就当认识一个新朋友,看不中就一拍两散。试试看吧,说不定有缘呐!还有哟,你那个、那个前女友,那个姓蔡的,蔡蔡……啊……既然人家甩了你,就别、别那个、那个忘不了,不甘心。没必要,在你读大学的年纪,可以为了爱情、为了喜欢,可以不顾一切去谈恋爱,现在呀,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还想着爱呀情呀什么的,你幼稚不幼稚?成年人不讲爱情,讲条件,讲过日子。” 李寻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耐心听完姐姐的话,随口说:“基因匹配。” 李寻琴看都不看他一眼:“屁话!人就得活在现实里,我们现实的生活哪来时间去谈情说爱?找一个能够安心过日子的人,然后、然后……咦!她们来了。” 令李寻安惊讶的却是,来吃这个相亲火锅的人,居然又是文丽和乔俊婷。 文丽和乔俊婷晚到了几分钟,她们看见李寻琴举手招呼,走过来还没来得及坐下,乔俊婷便指着李寻安轻笑起来:“怎么又是你?” 李寻琴看看李寻安,又看看文丽,不解地问道:“你们认识?” 李寻安连忙摇头说:“不认识!”文丽则是微微一笑。 乔俊婷不待招呼,拉着文丽坐下,劈头就说:“什么不认识呀?我们不是才在公园门口见过吗?”她笑盈盈地面向李寻琴,指指李寻安,“琴姐,他就是你弟弟呀?” 李寻琴笑道:“如假包换!怎么回事啊?你们见过面啦?” 乔俊婷摇手道:“不提啦不提啦!上次也是我陪我家文丽来见他的。”她一脸笑容,不停地朝李寻安点着手,“你老弟拽得很嘛!上次听我家文丽讲,他们单位的人帮她介绍了一个人,就拉我来陪她见面。你老弟倒好,一见面,一点也不客气,眼睛也不抬一下,抛下一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害得我们老尴尬了。哈哈哈,我们倒无所谓,是俩介绍人面面相觑,脸是一阵红一阵白。哎呀,笑死我了。” 李寻琴笑道:“是吗?我们今天不是来了嘛!”随即,她扭头问李寻安,“什么时候的事呀?我怎么一句也没听你提起过?” 李寻安一脸的尴尬,讷讷而说:“那天我确实有事……” 文丽始终脸挂微笑,安静地坐在一旁不说话。 乔俊婷抢断话头说:“解释就是掩饰!不用解释了,实话跟你们讲,我跟文丽也一样,再烦相亲这样的事了。你也算是给我们解了围……”扭头转向文丽,“我说是吧?当时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呐!哼!巴不得你走。” 文丽“呵呵”一声。 李寻琴笑着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么说来,那是缘分啊!文丽是吧?我声明一下,我绝对不知道这事,绝对没有刻意隐瞒,我跟小乔属于随机说起。哎呀,这么说来,你们又见着了,那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啊!来来来,我们动筷,边说边聊。小乔,这个世界可真小啊!怎么样?我弟弟的模样还能见人吧?” 乔俊婷说:“我家丽丽也不差啊!一个字,般配!” 李寻安的眼睛,盯在火锅里,心里却在说,明明是两个字嘛!姐姐那句“老天爷安排的缘分!”,倒让他抬眼看了乔俊婷一眼。 李寻琴用手肘捅了捅李寻安说:“你倒是说句话呀!就听我们说了。”转而对文丽说:“我弟弟呀,就这德行,惜字如金……” 乔俊婷抢话道:“诶!跟我家丽丽还真像,简直了。我们文丽平常也是这样子的,看得多说得少,这叫什么?这叫修养。不像我,让我不说话就要命了,宁愿不吃饭,也不能不讲话。” 李寻琴说:“那行!我们吃,边吃没边聊。喜欢说话就说,不喜欢说话就吃。” 乔俊婷忽然对李寻琴说:“琴姐!我今天还真的要说声抱歉了。” 李寻琴一惊,一下子停住了举着筷子的手,紧盯着乔俊婷看,文丽也不觉把眼睛盯上了乔俊婷的脸,一副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模样,只有李寻安不为所动,继续唰着他筷子上的肉。 乔俊婷接着说:“说实在的,我是最喜欢吃火锅了,所以跟你约在了这家火锅店。可就在我刚准备出公司大门的时候,领导要我陪同他招待客户。应酬,赶场子应酬。”她摊了摊手,“我、我必须去陪客户吃饭,所以,你们继续吃,我必须得走了。” 李寻安看得分明,心底开始暗笑: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文丽却一脸认真地说:“你刚才来的时候怎么没说?” 李寻琴则问:“推不了吗?非要去?” 乔俊婷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朝对面坐的李寻琴眨了眨,说:“唉!我要想在公司混饭吃,这样的饭局怎么推得了?这是领导看得起我。” 李寻琴似乎明白了,连忙说:“那得去!” 乔俊婷的眼色,被李寻安的余光看见了,咧嘴一笑,没有说话。 文丽则说:“那我陪你。”说罢,把筷子一放,意欲起身。 乔俊婷一把按住文丽的大腿,说:“干什么?你跟我们公司毫不相干,我总不能带你去吃白食吧!”她指指桌面,“琴姐点了这么多的菜,你要是也走了,他……”指指李寻安,“他一个人怎么吃得完?不就浪费了嘛。把他给撑死了,我们就是谋财害命。” “他一个人怎么吃得完?”这句话提醒了李寻琴,她赶紧站起来,说:“小乔,我不知道你这么忙,今天当真是不好意思了。我送你,走,我送送你。”她走出座位之际,拍拍文丽的肩膀,“小乔说得对,这菜不吃光就可惜了,我们不能浪费。”继而看向李寻安,“寻安,你带头啊!不吃光谁也不许走。我去送送小乔,马上就回来,给我听好了,我不回来,你们谁也不许走。” 李寻安的心头雪亮,她们这是在给自己与文丽制造独处的机会,也就“哈哈”一声干笑。 文丽却想站出来:“我也送你……” 她的肩膀,顿时被乔俊婷按住:“要不这样,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应付一下就过来。” 事实是,乔俊婷和李寻琴就这么借故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李寻安与文丽目送她们离去,李寻安端茶杯一举,用起码的礼貌:“那我们吃?” 文丽的视线,落在火锅盆上,说了一个字:“好!” 鸳鸯火锅全开了,冒着滚滚的热气,他们俩一言不发,默默地吃着。就这么百无聊赖般地吃光了所有的菜肴,李寻安才问了一句:“要不要添点什么?”这是礼貌,男人该有的礼节。 文丽低垂着头,视线依旧专注在火锅上,说:“吃撑了。” 过了一会,李寻安没话找话道:“她们是不会回来了。” 文丽说:“嗯!知道。” “那我们走吧?” “我们aa吧!” 李寻安抬手招呼服务员:“埋单!” 很快,服务员过来说:“单已经有人结过了。还需要什么吗?” 文丽看向服务员问:“多少钱?” 文丽一脸认真的样子,李寻安看在了眼里,也终于记住了她的容貌。就说:“算了!” 文丽的视线,也终于看向了李寻安,犹豫了一下,说:“嗯……那下次我请你和你姐吃饭吧!” 李寻安轻轻地笑了笑:“下次?好吧!我回去跟我姐说。” 不管怎样,该有的礼节不能缺,这是李寻安作为一个男人出于本能的修养。他站到文丽身后,帮她拉开椅子,却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就此别过,谁也不提“下次”的事。 这一幕,清晰如昨,在李寻安的心头一闪而过。 十几分钟的车程,李文所在的学校已经到了。 第10章 遇见蔡立春 李寻安转道去接侯珏,一路上花去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校门口已经停满了家长接送孩子的车。他只得像往常一样,把车停在离校门较远的一个地方,回头说:“你坐在车上,我去接小哥哥。” 侯珏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想了想说:“叔叔,我去门口等。” 李寻安说:“不用,你乖乖地坐在车上就行。” 侯珏不假思索地说:“我爸说了,马路上不能停车,要吃罚单的。我爸说,只要驾驶员坐在车上就没事。” 李寻安呵呵而笑,夸奖道:“小珏,你太厉害了,这个都知道啊!” 侯珏说:“我知道啊!我爸爸经常收到信的。一看又是罚单,坏了,我爸爸就要挨妈妈骂了。唉……”她像个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爸爸妈妈一吵就会吵半天。好啦,我就又倒霉了。” “啊?怎么会?”李寻安明白,侯珏所谓的“信”,定是电子警察的违章通知。 “他们就喜欢把气撒在我身上,我烦都烦死了。叔叔,我去接小文哥哥。没事的,反正不用过马路,我去叫小文哥哥过来。” 侯珏说罢,一下子打开了车门。 李寻安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他终究不放心,就说:“那我们一块去接吧。” 侯珏下得车来,用警告的语气说:“叔叔,你吃了罚单,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哦。”说罢,也不等李寻安转身就走。 不知怎么的,侯珏那说话的神态,居然让李寻安想起了蔡立春。事实上,就在李寻安回想与文丽相亲的那段往事时,蔡立春的身影,已然呼之欲出,在心头若隐若现了,加上侯珏的前额左右对称地夹着花色发夹,一束马尾发随着侯珏一蹦一跳地走路,在李寻安的面前晃来晃去,隐匿在李寻安心底那蔡立春的影子,因而得到了放大,变得越来越清晰。 有趣的是,蔡立春也生了一个女儿,名叫毕筝,比李文大一岁,同样扎马尾辫。 李寻安不远不近地跟在侯珏的身后,眼前的侯珏,仿佛变成了毕筝。是的,没错,李寻安的脑电波永远在闪存不息,他又翻开了凌乱而又新鲜的记忆。 就在不久前的一个周末,杂志社编辑苗姐办理完待退休手续,李寻安设宴为苗姐送行,当他停好车,走在停车场的时候,突然被人敲了敲后背。李寻安一惊之下回头,赫然是蔡立春。 着实意外的巧遇!李寻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觉当场怔住。 蔡立春笑道:“干什么?不认识呀?” “啊?是你,这么巧!”李寻安强压内心的激动,收敛着内心怦然而跳的心房。 “我们真不是约好的?”蔡立春开起了玩笑。 李寻安笑了:“几十年没有联系了,只想过买什么颜色的菊花,黄的还是白的。哈哈,没想过再约。” 蔡立春被逗笑了,笑得眼泪都差点滴出来,忙用手指擦擦眼角,说:“哈哈哈,李寻安,我们真快要一百年没见啦!你居然变幽默了……”她连连摇头,“不认识了,我都快认不出你啦!哎,我说李寻安,你就不盼着我点好?就只想来上我的坟,是吧?”说到这里,她朝远处招了招手,“毕筝,过来,叫舅舅。” 李寻安这才发现,远处还有一个小女孩,忙问:“你女儿?” 蔡立春说:“是啊!”孩子甩着马尾辫跑过来,马尾辫左右晃动,几乎飞扬上小小的肩膀。 毕筝跑到蔡立春的身边,拉着妈妈的手臂,怯生生的眼睛看向李寻安,轻声叫:“舅舅!” 李寻安没有答应,笑道:“哇!长得真漂亮。我现在相信了,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叫毕筝?” 毕筝点点头。 毕筝点头的同时,蔡立春开怀大笑道:“你这是在夸我吗?” 李寻安说:“孩子遗传了你的优点。” 蔡立春始终在笑,说:“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哦!” 毕筝拉了拉蔡立春的手臂,说:“我肚子饿了。” 李寻安说:“看来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一样的。走,我们边走边聊。” 毕筝松开蔡立春,独个儿走在了前面,走路的神态一如眼前的侯珏。李寻安在走神,倒像是错位了时空。 那天,蔡立春还问:“跟老婆孩子来吃饭?” “不是!是我同事退休,分手饭。” “哦!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哦!你都还好吧?” “好啊!你呢?” “也好!我们都是凡人,大同小异。我们过去嘛,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理想,花飞云梦的,是中了言情剧、爱情书的毒。等我明白了,生活就是这样,过日子呀,平淡就是福。” “你一点也没变,说话还是喜欢带诗句。” “受你影响,本性难移。听说你在复华混得很不错啊!你儿子也读中学啦!唉!时间真快,白驹过隙,我们老啦!” “老什么老?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貌美如花,口出箴言。” “你才一点也没变。要说变呀,就是你会说好话了,会夸人……诶……肯夸我漂亮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哦,要让你夸我两句,跟要了你命似的。” 李寻安平常是一个木讷的人,只有在跟蔡立春一起的时候,他的话就会成倍,且常常妙语如珠。那天在停车场偶遇蔡立春,李寻安屈指一算,是他跟文丽结婚后首次相逢,惊喜之余,仿佛回到了那个谈恋爱的年纪。 李寻安尽管很愿意与蔡立春回忆过往,但他忍住了,问:“你女儿叫毕筝?咋姓毕了呢?”在他的印象里,蔡立春与自己分手后出嫁之人,绝对不姓毕。他肯定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但她老公姓什么?却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蔡立春像是看出了李寻安的心思,就说道:“你别吞吞吐吐的,想问就问。是的,我、我、我跟你分开后……啊!你知道的那个人,呵呵!那个人我离了。” “明白了!你是离了后又嫁了!你行啊!” “行你个鬼呀!谁想离婚啦?就你想从一而终?我跟你是凑合不到一块,总是这样,骂人不吐脏字,你有意思吗?李寻安,我警告你哦,你再这样阴风冷气地跟我说话,我诅咒你也离婚。” “最毒……”李寻安本想开句玩笑说“最毒妇人心”,吐出两个字后一想不对,赶紧说:“嘴毒!最多被你骂两句,我反正听习惯了。你女儿叫毕筝!你现在的男人姓毕!” “纠正一下!前夫姓毕。毕业的毕,风筝的筝。” “什么什么?前夫?你是丧偶还是离异?” “又离了,怎么啦?不行啊?那条法律有规定?一个人只能离一次婚的?有病,大惊小怪干什么。放心,我现在尽管单身,但我绝对不会破坏你家庭的啊!我就希望你永远不要离婚,跟你老婆相敬如宾,白头到老。” “相敬如宾,白头到老。”这话让李寻安听来,倒像是一种讽刺,但他没有说破,而是转开的话题,问道:“你的嘴从来没饶过我!毕筝,嘻嘻,不争。你女儿多大啦?” “比你儿子大一岁。” “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谁像你呀?心里总记着我的坏,总想不到我的好。李寻安,我跟你讲,一个人但凡想知道另一个的事,总有办法知道的。诶,无所谓啦!只要你过得好,你还记不记得起我,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啦!跟我也没关系了。” “呵呵!” “冷笑什么呀!看我笑话?我活得不如你,过得没你幸福,这样你满意了吗?是不是特开心?你别笑,想乐就偷着乐!我就是这么个人,从来不怕人笑话。” 听蔡立春这么一说,李寻安的心顿时起了一丝的涟漪,嘴上却说:“想跟我吵架?恐怕你要失望了。” 蔡立春咯咯一笑,说:“有空!一把年纪的人了,谁还失望、希望呐!我信命,服从命运的安排。诶……”她忽然拉了拉李寻安的手臂,“我真的相信命哦!12年前,你老婆在医院生孩子,那天我就在医院诶。记得是晚上,毕筝莫名其妙地发烧了,我就一个人抱着孩子去医院看急诊。我抱着孩子去取药窗口,远远地看见了你。我一眼就看出了你,你一个人杵在角落里发呆。后来,我又看见了你老妈和你姐,就立刻猜到是什么事了。对了,后来我还特地妇产科病房看你们来了,心里想着,你一定要生儿子。” “为什么?” “傻伐!我们好结亲家呀!你果然生的是儿子,我女儿比你儿子大一岁。女大男小,我不反对的。当时呀!我真是这么想的,现在也这么想。” “你真会想啊!” “这有什么?我们是错过了,但孩子还有机会。你看……”她指指走在前面的毕筝,“你看看,我们今天就这么巧,啊,就这么巧给见着了,这不就是孩子的缘分吗?李寻安,娃娃亲我们今天就定下啦!到时你可不能反对。以后我们两家多走动走动,让孩子从小就培养感情……” “停!打住!”李寻安比划了一下孩子的身高说,“别说孩子小,就是孩子长大了我也作不了主。孩子的事呀,我们都少操心。就像我们年少的时候,父母也作不了我们的主一样。” “李寻安,你就是这臭毛病,一辈子也改不了。就当哄哄我不行吗?让我有点盼头也不行,跟你真说不到一块去。” “我们娃娃亲早就定下啦!” “啊?什么意思?是谁家的呀?比我还早?”蔡立春一口气连发四个问号。 李寻安摇摇头说:“是我老婆闺蜜的女儿,她们早就内定啦!” 蔡立春说:“行,反正孩子还小,那就公平竞争!我家毕筝长得又不难看,只要像我,模样就不会差到哪儿去,到时只要你别把恨我的心记在孩子身上……” “喂!我可从来没恨过你。”李寻安抢断道。 真没恨过吗?李寻安没有说真话,当时杀人的心都有过!甚至,还想到过同归于尽。 “那就这么说定啦!以后我们给孩子多多创造机会!对了,我还没有你的微信,来来来,我们加上……” 蔡立春说到做到,掏出手机互加了微信。 李寻安看着侯珏的背影,想到这儿,忍不住哑然而笑。 第11章 费奶奶套话打听 李寻安走在侯珏的身后,同时也是走在回忆中,几乎到达了忘我的境地。侯珏与毕筝的身影,在他的潜意识中发生着交换。他一直喜欢侯珏,却因为蔡立春这个念念不忘的名字,居然令他产生了错觉,到底是因为喜欢毕筝?才因此喜欢侯珏?他的意识是清醒的,毕筝不过是才见过一面的孩子,也是首次知道蔡立春有个女儿,自然是喜欢侯珏在先,他因此才会暗暗发笑。 就在他哑然失笑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李文爸爸、李文爸爸……” 叫声就在身后侧,李寻安连忙侧身来看,是儿子同学费怡雯的奶奶,便赶紧点点头回应道:“哎!你好你好!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李文与费怡雯从小学到读中学预备班,一直是同班同学,李寻安没有那种文人墨客特有的架子,和费奶奶相识已久,早就很熟络了,平常在接送孩子时总会闲聊几句。 “哎呀,李文爸爸,你总是这么客气。我知道的,你们文化人的心思重,不怪我打搅才好呀!”费奶奶与一般的家长无异,对同学家长的职业了然于胸。 “费奶奶,我哪里是什么文化人呀……” “李文爸爸,我问你呀!”她打断了李寻安的低调,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帮孩子报了什么补习班呀?现在外面的补习班五花八门,补课的费用有高有低。高的嘛高到吓死人,低的嘛又怕糊弄人,只把孩子当成赚钱的工具,孩子可耽误不起。我们的孩子出去补课,花钱要花得值,钱要花在刀刃上。李文爸爸,其实是我家怡雯妈妈要我来问你的,说你认识的人多,知道外面补习班的花头经,所以托我来问问你。” “啊?这个……”李寻安一时呐言,“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他没有妄言,李文补课的事,从来是文丽在操心。他只是负责儿子的上下学接送,除此之外,连学校的家长会也不去,儿子的作业也不用他监督,每天是文丽在检查、签字什么的。 可是,费奶奶明显是一脸的不信。她又问道:“你家李文平常补哪几门课总知道的吧?要不这样,你家李文补什么课,我家怡雯也去补什么课;你们去哪里上补习班,我们就跟着去上课,怎么样?这个总可以说得吧?” “当然当然!这个当然!孩子补课又不是什么秘密……” “就是嘛!李文爸爸,要不这样,你悄悄跟我说,我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 “费奶奶,你误会啦!孩子补课的事呀,我是真不清楚,都是李文妈妈在张罗。哦!对了,其实,严格来说……”李寻安指了指侯珏,“是她,侯珏妈妈帮我儿子报的补习班。” “是这样啊!李文爸爸,你这个爸爸当得倒是省力的哦!哎呀,你不知道,我家怡雯她妈妈呀,为了孩子补课的事,可说是操碎了心,整天去各种补习班转悠、打听,就想为孩子找一个可靠的、能够实实在在提高成绩的地方。补课这事呀,关系到孩子的前途,是孩子的未来呀,可大意不得。” 李寻安耐心听完后,说:“其实呀!我是一直反对补课的……” 费奶奶心急,再一次打断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你看看,你看看周围,谁家的孩子不补课?我们自己家的孩子总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吧?你说是不是?李文爸爸,我跟你说呀,我儿子当年读书,哪里去外面补过课啊?什么补习班呀,奥数呀,提高班呀,冲刺班金牌榜一对一外教班什么的,我们的脑子里就没有这样的概念。”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都是现在的学校不好,他们为了搞创收,为了……”她的话题扩展开了。 这时,校门口到了,他们都停住了脚步。 侯珏已然是听到了李寻安与费奶奶之间的对话,她就说道:“李文哥哥在哪里补课我知道的。因为我们都是一起去的,他补初中的课,我上小学的课。奥数我们还在同一个班呐!” 费奶奶一听,顿时露出喜出望外的脸色,忙问:“快告诉奶奶,李文同学是在哪里补课的?都在补些什么课呀?” 侯珏扳着手指头:“还能补什么呀!奥数,数学,英语,语文。周六是奥数跟数学,周日是英语和语文。我还要练钢琴,画画,李文哥哥要学跆拳道……” “哦!知道了!你们连语文也补呀!你们是在哪里上的课?你妈妈是不是认识那里的老师?学费可不可以优惠呀?”费奶奶抢断道。她的问题一嘴全抛。 “这个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是在梁天广场8楼。那里好大好大的,整个一层楼都是他们的教室。”侯珏一脸天真,知无不言。 李寻安不插话,静静听着,听侯珏说连语文都在补课,不觉暗暗叹息了一声。 费奶奶说:“梁天广场的8楼!哦……我知道的,那里是信德教育。对对对,是叫信德教育,听说学费挺贵的。李文爸爸,你们为了孩子可算是下血本了,难怪李文的成绩这么好,有你这样的文化人爸爸还不够,连语文都在补,不得了。我今天就回去跟他们说,唉……我的退休工资可能一分钱都留不了啦!嗯,还不够,肯定还不够。”说到后来已是自言自语。 李寻安唯有干笑,“呵呵、哼哼……”他应付着费奶奶,心里却在想李文的补课费。李文补课这事,他确实没有关心过,心里不觉微微一震,单凭文丽的工资,要生活开销,要人情世故,还要负担不菲的补课费用,她怎么够用?李寻安的心思在扩展,在延伸。 在这同时,待费奶奶说完,侯珏补了一句话:“语文是作文班!嘻嘻,李文哥哥写的作文特别烂,要是不去上作文班,他的作文肯定要吃零汤团。” 什么?李文在外面上作文补习班? 李寻安的心猛然一跳,甚至有了一阵的抽搐感。自己是大集团企业内刊的编辑部主任,市作家协会的会员,兼任市文化宫文艺创作中心理事,大学时代就发表过数篇长短篇小说,如今还经常在市级报纸、杂志刊发散文,费奶奶说自己是文化人,只是自谦不是文化人而已,一直与文字打着交道,假如以不折不扣的文化人自居,绝对不会有人反对!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一个职业与文字、文章打交道的人,一个身具文化人底蕴家庭的孩子,却去校外的教育辅导培训机构上作文补习班! 连费奶奶都在好奇,李寻安怎么会不感到震惊! 李寻安内心在震惊,隐约感觉像个笑话。李文的作文写得差,文丽为什么没让自己来辅导儿子写作文?极具讽刺意味般的震惊,令李寻安很快有了一种失落感。他不由得思绪踯躅,文丽凡事不求于己,这是为什么? 一个疑问因而悄然升腾,难道是离婚的事? 是文丽还在想离婚吗? 李寻安低头看费奶奶依旧在套着侯珏的话,抬头看看校门,校门还未打开,再看看手表,离放学还有十来分钟的时间。 李寻安站在人群中,喧闹嘈杂的环境,他不为所动,那些家长之间叽叽喳喳的私语与他无关。他闹中取静,更像是怀揣着闹市中的孤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孤独,犹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衣服包裹着李寻安内心的纷乱,他努力保持着脸色的平静,某些不佛也无尘的记忆,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出来。 那年,那天,那时刻,合计离婚与文丽流产,在他的时空中出现了碰撞。 第12章 离婚冷静期 文丽得知自己怀孕后,在李寻安面前没有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她当着李寻安的面,给乔俊婷打了一个电话,让乔俊婷第二天陪她去医院。李寻安听不到电话中乔俊婷的说话,但听得出乔俊婷是答应了文丽。 李寻安尽管意难平,当时的心情有点复杂,乱糟糟地引发起了头疼脑涨,却也没有阻拦。当然,李寻安也没理由阻拦,与文丽离婚本就是结婚前的约定,而文丽又是一个很有个性,很有主张的人,他只能尊重文丽的决定。 到了第二天,李寻安与文丽当着林素芬的面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说多余的话,没有露出一丝异常的痕迹,像平常一样,一前一后出门去。李寻安骑自行车上班,文丽应该是乘公交车去了医院。 李寻安在去上班的路上就开始自责了,文丽去医院流产,于情于理,他自感不顾不问都说不过去,便给文丽打了一个电话。可是,文丽没有接。李寻安到了办公室,又给文丽打了电话,文丽仍然没有接,这时,他终于坐不住了,立即骑自行车赶去了医院。 可惜,李寻安在医院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文丽。于是,他再次拨通了文丽的电话,文丽接了:“喂!” “你在哪?” “干什么?” “我来医院了。” 文丽迟疑了一下,说:“不是说好在民政局见的吗?” 李寻安一时愣住,想了想才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文丽误会了李寻安的心思,便说:“再拖下去,你妈那里怎么办?算啦!你直接去民政局吧!嗯……我马上就到。” “马上到哪?” “民政局呀。” “医院这边——” “嗯……来过了。嗯!已经做完了。” “这么快?” “又不是生孩子。” 李寻安微微叹了口气:“好吧!我马上到!” 事已至此,无可奈何!没有了孩子,离婚也就没有了任何的牵绊,这是李寻安自己给自己的安慰。 然而,离婚却远没有流产那么简单,哪怕是没有财产纠纷的协议离婚,按照婚姻法规定,当事人离婚必须走法定的离婚程序。 所谓的离婚程序便是:李寻安和文丽只能于当天递交离婚申请,然后还得等待30天时间的审查和冷静期限。 李寻安至今都不清楚,在离婚申请书上签字那一刻是喜是忧?不过,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倒是体会到了。因此,他们一走出民政局的大门,李寻安就对文丽说:“这段时间啊!让你在我妈面前装媳妇,真是难为你了。” 文丽说:“还好!说句实在话,我还是挺享受跟你妈住在一起的日子呢!” “哦?” “你知道是呀!我家啊,整天不太平。” “啊?我不知道呀!” “噢!是是,我没跟你说过我们家的事。嗯,无所谓啦!哎,说实在的……”文丽点着头,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觉得挺对不起你老妈的。” “没事,我有办法应付的。” “倒不是离婚的事。我是想说——” “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我在你妈身上感受到了很多。”文丽比划了一下手,“我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所以我就一直再想,有朝一天我做了母亲,一定要像你妈妈一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文丽,你说起这事,我真是很对不起你的。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能够生一个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真心的!我这话是真心说,祝你将来有个幸福的家庭,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因为你人好嘛!所以我妈才这么喜欢你。其实呀,我也看得出来,我老妈看我横竖不顺眼,但看你的眼神啊,一百个满意。” “哎李寻安,好像你还是第一次跟我说这么一长段的话诶!” “哦!是吗?再见也能做朋友嘛!” “也是哦!哎呀,其实我们的心里都清楚,要不是你妈待我这么好,也许我们早就把手续给办妥了。” “谢谢你文丽!你有心了。” “我有心了?” “不是吗?是你为了哄老人家开心,这才拖到今天了嘛!” “哦!你说这事呀!我认为啊,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决定得了的。”为了比划了一下手势,“是我们两个人,啊——你也不忍心让爸爸妈妈伤心的。哎,我们的事呀,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迟早迟晚,嗯,都得面对。希望吧!我就希望你好好跟他们解释,你爸妈的年纪毕竟摆在那里,不要让他们受太大的刺激,你慢慢地去说服他们。” “谢谢!谢谢你体谅他们。” “谢谢?没必要吧!我还是那句话,我会配合你的。嗯……”文丽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天起,我会住到婷婷那儿去。她已经搬到他男朋友家去住了,她租的房子我没让她退,我续租了下来!” “需要什么东西你告诉我一声,我给你送来。” “好的,谢谢啊!” “我们变客气了。” “呵呵!就照我们昨晚商量的做吧!不闲聊了,再这么你谢我,我谢你的,谢来谢去谢出感情来,倒是一件麻烦事。” 李寻安一听,哈哈大笑。 他们自结婚到那天,就数当那天说的话最多。 文丽的当时话语量,差不多是相亲、相识到结婚数年来的总和,李寻安在那刻已经放松的心态,他竟然感觉到,与文丽说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能再说什么呢?也许,把最好的印象就此定格下来,交给记忆去收藏,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 收藏的记忆,就这么不经意地被翻开了。 李寻安回想着,开始在过去和现实中穿插闪烁,他还记得乔俊婷陪文丽在火锅店相亲时说过的那句话“一个字,般配!”是的,和文丽的性格相近,有时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彼此的心思,“般配”可谓一语中的。可是,徐冰却说“不般配!”与文丽相处、过家居生活,个中感觉唯能自己体会,徐冰他一个外人又怎能看透!李寻安想到这里,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却不知为何,李寻安心中的回忆杀,在脑内存条上还有一处抹不掉的痕迹,那就是蔡立春刻下了记号,只不过,同样是分手的符号,蔡立春给他留下的印记,是伤心,是绝望,是坠入深渊的哀嚎。 那些刻在李寻安脑海中,与文丽分手的场面,和蔡立春当时的分手画面相比,堪比天堂与地狱的两端。对于蔡立春,李寻安在心底保存着酸楚与愤慨般的恨意,甚至想和她自绝于天地;而对于文丽,李寻安却在心里滋生出了一抹微弱的期待来!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期待?李寻安说不清楚,是不敢直面的自觉?还是在等30天离婚冷静期的时间刻度?当时的李寻安一片茫然。 李寻安回想着这段往事,随着校门的缓缓打开,不得不暂且关上心房的门。他远远看见李文背着书包与一同学肩并肩走出来,站在身边的侯珏立即挥手叫唤:“这里这里!我们在这里——” 李寻安本想关上心房的门,怎么能就此不继续向深层的记忆张望?他的心,由此渗出一片暖意,不觉间想到了“流产”两个字。 那天,假如文丽当真去医院做了流产,李文又从何而来?李寻安忍不住一脸的微笑。 第13章 乔俊婷的心机 事实上,文丽向李寻安撒了谎。她让乔俊婷陪同去医院是真,却并不是为了去流产,而是去医院产科做了产检登记,就这么简单。 乔俊婷自始至终都知道文丽与李寻安结婚的真实目的。 成年人的生活,都是带着私心的有目标性进程,乔俊婷也不例外。乔俊婷是外地人,为了留在这个城市,她的爱情观比文丽还要现实,选择结婚对象把“条件”放在首位。乔俊婷交往的男友叫侯成家,比她大9岁。年龄差距不是问题,因为侯成家是富二代。是乔俊婷倒追的侯成家,水到渠成后,与生俱来的自卑感,令乔俊婷格外清醒,因此,她不会与侯成家的父母住在一起,也就强烈要求侯成家买房。乔俊婷有坚定不移的未来愿景,他们结婚,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婚房。没有意外,侯成家答应了,因为他们家有买房的实力。 或许正是有着如此看破不说破境遇,乔俊婷很是认同文丽的决定,与李寻安假结婚,然后去赶李寻安单位最后一批福利分房的末班车。待福利房到手,再择日分割房产离婚。文丽拿到现钱在手,就等同于走上了购买属于她的商品房捷径。搬出令她厌倦的家庭,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则是文丽最大的心愿,因此,当文丽走到这样的人生岔路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与李寻安结婚时,是乔俊婷帮她拿定了主意:“我看行。那个李寻安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他们家里人也还好,不是那种霸道人家,你们结婚后把握住分寸就行。” 可惜的是,李寻安与文丽相敬如宾了一年多,彼此留下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加上林素芬对待文丽比女儿还要亲,离婚的事便一拖再拖。终究是,林素芬的计谋得逞,文丽说过“情出自愿”,她失守了分寸底线,在不主动,也不抗拒的自然条件下怀孕了。 乔俊婷是第一个知道文丽怀孕的人,当她得知文丽想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乔俊婷给文丽出了一道选择题:留下孩子就不离婚,离婚就不能留孩子。 不离婚?算是拿怀孕要挟李寻安吗?文丽思考再三,她开不了这样的口,于是决定把选择权抛给李寻安。却不料,李寻安太过看重与文丽的离婚约定了,他又怎知文丽内心真实的想法?且事发突然,李寻安毫无思想准备,犹豫不决之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文丽外柔内刚,见李寻安支支吾吾的态度,暗暗满怀希冀与热切的心顿时凉了,却也激发了她要强的心,当即决定婚照离,孩子照生。 正因此,文丽那流产的谎言,正式宣告上演。 单身母亲独立抚养一个孩子,文丽可以义无反顾,但乔俊婷却不愿设想其中的艰难。乔俊婷与文丽闺蜜多年,她了解文丽性格脾气,知道光凭劝说是劝不了文丽改变主意的,心里却不甘心就此放任不管。 必须为她做点什么!乔俊婷暗自这么想。 乔俊婷与李寻琴有业务上的往来,在李寻安与文丽的离婚进入冷静期倒计时前几天,乔俊婷借故与李寻琴见了面。她们聊完工作上的事,在临别时,乔俊婷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好啦!那就这样吧!琴姐,那我走了啊!” 李寻琴像平常一样:“坐一会再走呗!” 乔俊婷收拾完笔记本往包里一塞说:“不啦!丽丽要我陪她去交首付款,她还在家等我呐!走了走了……”她一边往办公室门外冲,一边佯装赶时间的样子,“哎呀!丽丽肯定等急,我走了啊!琴姐,改天我请你吃饭。”她唯恐李寻琴听不懂,故意连着两次说到“丽丽”。 李寻琴下意识一般的问:“丽丽?文丽吗?” 乔俊婷没有回话,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李寻琴的眼前,但乔俊婷的最后说的那句话,给她提供的两条信息。其一:文丽去杭州培训回来了。其二:弟弟李寻安要买房了。 李寻琴从母亲林素芬的口中得知,文丽被单位派送去杭州参加培训,当然,那是子虚乌有的培训,是李寻安糊弄母亲及所有家里人的。李寻琴同时想到,大约在一个月前,弟弟李寻安曾经来问自己借钱,他没说借钱的原因,此刻她似乎明白了。 尽管李寻琴想岔劈了从乔俊婷嘴里得来的消息,但她想了想,还是给母亲家打了个电话,来求证她的想法。林素芬自然是一问三不知。不过,林素芬早就有所察觉,起因还是文丽去杭州培训之事,按照外派培训流程,当事人早就会接到详尽的培训通知,任何单位不可能有例外。可是,文丽似乎就是一个例外。林素芬曾经为此提出疑问,李寻安这么回答:“本来不是文丽去的,是她单位原定的人突然病了,文丽就被临时派遣去杭州培训了。”为此,林素芬还特地给文丽打电话问,文丽已经提前得到李寻安的消息,回答自然滴水不漏。 林素芬挂断李寻琴的电话,破案的潜能再次被激发出来。文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准备买房,为什么从来没听他们说起过?这几个问题,她决心要搞清楚。 文丽外出培训不归,林素芬再住儿子家已无必要,她早就回家去了。事不迟疑,林素芬立即给李寻安打电话:“寻安,文丽回来了吗?” “没有哇!” “听说你想买房?” “你听谁说的?我有房子住,买什么房子呀!” 够了!哪怕片言只语,林素芬已经猜到,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林素芬是退休的民警,警察做事的风格是:果断,决断!她做事的风格历来如此,从不拖泥带水,还有迷惑“嫌疑人”的套路。她知道文丽有个要好的闺蜜,便立即让李寻琴给乔俊婷打电话,就说李寻琴也有计划买房子…… 一来二去,电话回到了乔俊婷的身上。乔俊婷心知肚明,她强忍心中的暗笑,漏风给了李寻琴。 乔俊婷的努力见效了!于是,她故作不知,将计就计,约李寻琴去售楼中心见面,还找了一个借口,请文丽一起到场。 林素芬、李寻琴和文丽、乔俊婷四人,就这么在售楼中心“意外地”小别重逢,李寻安与文丽计划离婚的秘密,随着乔俊婷“无意间的说漏嘴”,随之被曝光。 那时,文丽已经有了妊娠反应,林素芬和李寻琴是过来人,又怎会视而不见? 这还了得!文丽怀着身孕,李寻安还想用“性格不合”的理由离婚?林素芬立即招来李寻安“三堂会审”,李寻安被母亲和姐姐一顿臭骂,李真也加入了“训子团”,他气得脸色苍白,捂着胸口虚晃着手臂作势要动手。李寻安躲避着父亲的掌风,看着文丽无辜的眼神,唯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全家人的责骂照单全收。 李寻安唯能低头认错,当天就把文丽接回了家。 假如非要究其事实,李寻安和文丽离婚的心并没有那么坚决。他们见好就收,有台阶就下,是双方面对婚姻顺水行舟的态度,而且是不约而同的态度。 李寻安回想着这段经历,忍不住感激起乔俊婷来,要不是她当年耍的小心机,哪来今天顺风顺水的家庭生活?哪有亲眼看到文丽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文丽考场临盆、李文第一声啼哭、听儿子第一声叫爸爸,那些貌似平凡又不凡的人生经历?哪来天天接送孩子上下学的乐趣? 他想着心事,看着肩并肩走在身前那两小无猜的小身影,忽然发现了自己喜欢侯珏的真实原因。乔俊婷非但是自己与文丽的介绍人,还是自己与文丽婚姻得以延续的撮合人。是的!正是因为乔俊婷,才这么喜欢侯珏的。李寻安这么想着。 喜欢侯珏,与蔡立春无关。李寻安得到确定! 李寻安看着俩孩子的背影,顿时感到一身的轻松,压在心中“复华文艺”即将休刊的郁闷,居然烟消云散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苏东坡的一首词: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默想至此,李寻安的思绪流转,又怎能停得下来! 咦?乔俊婷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呢?李寻安的脸色一下子收紧了。 第14章 蔡立春做分手饭 李寻安把两个孩子一起接回家,文丽正在厨房间炒菜做饭,脱排油烟机开得滋滋响。李文在门口脱掉鞋,他拖鞋也没穿,也没叫一声妈,赤脚呲溜一声窜进他的房间里去。侯珏则不同,进门就大声叫:“阿姨!”边叫边熟门熟路地换拖鞋。 文丽头也不回,大声说:“唉!抓紧做作业。” 侯珏“噢”了一声,跟在李文身后,小跑着跟去了他的房间。 李寻安跟平常无异,并没有与文丽打招呼,只是冲着侯珏的背影说了句:“急什么!”他本该像平常一样,自顾自去书房待着,然后等文丽叫吃饭再出来。 今天,破了天荒。他先是朝书房走了几步,又转向了厨房,很想问一声乔俊婷没有去接孩子的原因,但他终究没有问,而是在等文丽主动提及。 文丽侧对厨房门,感触到了李寻安的身影,只是随口而问:“有事吗?” “没事!”李寻安摇了摇头,却也没有急着离开。他的视线落在文丽的身上,文丽的头上戴着浴帽,长长的头发盘在头顶,上身穿着自己的旧t恤,下身着一条褪了色的长裤,赤脚穿一双有几条裂缝的塑料拖鞋。旧t恤明显不合身,松松垮垮地套在文丽的身上,与那条褪色的长裤一样,都是结婚前穿的衣裤,包括脚上的塑料拖鞋,说是废物利用也不为过。 她在家时的穿着就是这么随意,当然,外出穿的衣裳和打扮也不见得光鲜亮丽。 李寻安的心为此一动,般配?不般配?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衣衫,不由得想,文丽节俭过日子,她的工资估计都用在儿子的补习班上了。 文丽依旧不抬头:“没事站着干吗?吃饭叫你!”她的话,总是这么简洁,明了。 李寻安下垂双臂,屏住全身的肌肉,左右摆了摆,活动了身子骨,问:“要不要我帮忙?” 文丽似乎信不过自己的耳朵,回头凝视着李寻安反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呀!” “吓我一跳!” “啊?我吓到你了吗?” 文丽挥了挥油腻腻的手:“没事就好!吃饭叫你。” 李寻安没有离开,欲言又止。他想问乔俊婷的事,但仍然没有问出口,而是在等文丽告诉他。 文丽却转过身去,视线落在烧旺的铁锅上,锅中油在冒起青烟。文丽左手取过砧板上的拍碎的生姜丢进油锅,右手操着竹铲煸炒、生香,接着把装在菜盆中的肉片倒进锅中。锅中瞬间升腾出一股油烟,弥漫在灶台上。 李寻安看到文丽掌勺的背影,熟悉而又陌生。他不自禁地又起了对比之心,蔡立春烧菜时的影子,悄然间浮现了出来。 铁合金厂集体宿舍,宿舍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公用的煤气灶,供住宿舍的职工烧水用。那天,已经三个多月没照面、没联系的蔡立春突然光临,还带来了几个半成品菜。是些什么菜?李寻安极力回想,依稀是茭白,内酯豆腐和一条鲫鱼。蔡立春掌勺,用的是下面条用的搪瓷锅,烧的是油焖茭白和鲫鱼豆腐汤。 这样的场景,不思量,自难忘。 蔡立春掌勺,李寻安站在她身后,带着一脸的惊喜,看着她束在脑后的长发晃过来,晃过去。 油水飞溅,蔡立春娇笑着说:“你站着干嘛呀?还不来帮我。” 李寻安满怀愉悦,痴笑着问:“帮什么?怎么帮?” “笨的要死,快拿锅盖帮我挡着油。都说要眼前三步走,没看见油溅出来了吗?一点眼力见也没有。溅着我啦!哎呀哇,烫着我啦!痛痛痛,啊呀呀呀,痛死我了,手上要烫出泡来啦!” “嗯嗯嗯,我帮你挡着。” “李寻安,你就是锅中的鱼,拨一拨动一动,要你这个男人有什么用,真是一点用处都派不上。我就是墨鱼的眼睛,想当初怎么会看上你的,浪费我整个青春啊!看你怎么赔得起。” “我赔!豁出命去赔!这总行了吧!” “算啦!还豁出命赔呐!你拿什么来陪?你的命很值钱吗?我损失的青春用你的命换得来个屁呀!净说没用的,滚一边去。” 李寻安悻悻然地移开锅盖,赔笑着说:“我三陪!这总可以吧!” 蔡立春没好气地说:“滚滚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李寻安,我警告你哟,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开玩笑。否则朋友也做不成。” “你什么意思呀?” 李寻安至此,还没有领会蔡立春此番前来的用意。直到,一菜一汤烧成,一块开吃,没酒,蔡立春就用饭碗与李寻安的饭碗一碰,碗与碗之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李寻安这才反应过来。 这顿饭,是分手饭。这两道菜,也叫着和平散伙菜。 一个月后,蔡立春宣告出嫁,新郎不是李寻安。李寻安忘记了自己那一个月是如何度过的,能够记住的仅是,那最后一顿食不知味饭菜。从此他们形同陌路,再无相见,直到那天在停车场意外的重逢,与蔡立春之间断了线的联系重又给续上了。 随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脑海中翻滚,无奈早来寒雨晚来风,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李寻安不觉重重地喘了口气。他的呼吸声,似乎盖过了油烟机的滋滋声,文丽的双肩明显一颤,脱口惊呼道:“你走路咋不带声音的,吓我一大跳。” “我又没走!”李寻安讷讷而言。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文丽感到很是意外,他们之间的生活太有规律了,她似乎很不适应李寻安反常的举动。她炒菜的手势不停,随口而问。 “嗯,确实有事。” “等会说不行吗?” 文丽说的等会,那是在饭桌上。家里有事,总会在饭桌上说。 李寻安等不到文丽说乔俊婷的事,总得解释没来由杵来厨房间的原因。于是,他说:“今天领导找我谈话了。” “然后呢?” “杂志社要休刊。” “休刊就休刊,早就听你说过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寻安一愣,他记起来了。父亲李真听到了杂志休刊的传闻,就在饭桌上说起过这事,文丽当时没有插话,可她却记得!李寻安一愣之后,当即用略微夸张的神色说:“这还不算大事?” “人生除死无大事。” “呵呵!也对哦!除死无大事。” “别在意!大不了换个工作。嗯,是要回报纸吗?你们的报纸起公告的作用,应该不会停办的。” “报纸起公告的作用!”李寻安首次听到如此赋有创新的说法,且出自于文丽之口,不得不因而刮目相看:“这个说法新鲜,分析得有道理。嗯,我有可能会调去去外地。” “呵呵!就像我去杭州培训一样吗?” 文丽的话,完全出乎了李寻安的意料,他连忙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开玩笑。” 文丽一边起锅,一边说:“随你!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想去外地就去,我不会拦你的。” “好吧!”文丽这话,李寻安听来顺耳,完全没有意外,“你想怎样就怎样!”属于文丽的口头禅。李寻安接着说:“我还在考虑,没有最后决定。就是与你商量一下。” 文丽脱口而出:“太阳西边出了。”似乎不能这么调侃,她又连忙跟了一句,“还有一个菜就吃饭。” 李寻安不以为意,扫一眼饭桌上烧好的菜,说:“今天加菜啦!” 文丽说:“婷婷他们来吃饭,我就多烧了几个。” “哦?” “唉!侯成家跟人打架了,婷婷被叫去派出所处理了。这男人的年纪算是白活了,一言不合就动手,什么事么!” 原来如此!李寻安暗暗叹息,暗暗替乔俊婷不值!但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问:“不等他们来一块吃?” “不等!婷婷肯定忍不住会在饭桌上骂人的,让小珏听到不好。” “嗯!明白了!” 第15章 李文候珏练嘴 李寻安对乔俊婷的印象,可说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他第一次与文丽约见于公园大门口,乔俊婷明明是个陪客,但李寻安的目光在文丽和乔俊婷身上扫过,他记住的却是乔俊婷的模样。原因非别,把乔俊婷与文丽来相比,乔俊婷的妆容精致,文丽纯属素颜;乔俊婷的衣冠时尚,文丽穿着随意;乔俊婷能言善道,文丽安静呐言。简单地说,乔俊婷显得漂亮出挑,文丽则是像个不起眼的邻家小妹,这是李寻安留下她们的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是在火锅店,那天的乔俊婷更像是主角,文丽倒像一个陪客,相亲的风光,几乎被乔俊婷抢光,但是,当李寻琴跟李寻安随口说一句:“文丽这个闺蜜不得了,她的眼睛只盯有钱人,谈了一个富二代。她的本事当真大,把侯家大少爷收拾得服服帖帖,我就希望文丽不要学她闺蜜的样。我们要娶一个会过日子的人。”李寻安的心咯噔 一下。 姐姐的话,被李寻安听在心里,从而对乔俊婷的印象大打折扣:原来乔俊婷是这么个势利的女人。 乔俊婷与侯成家结婚没几年,侯成家的父亲跳了楼,紧接着其母亲遭遇车祸罹世,公司被小儿子侯成杰接手掌管,不学无术的侯成家被弟弟踢出了公司,他们一家顿时间失去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侯成家游手好闲惯了,他不想找出去工作,生活的压力落在了乔俊婷的身上。李寻安一直以为,凭乔俊婷的个性,她一定会离婚。可是,乔俊婷偏偏没有与侯成家离婚,而是在过了几年的拮据日子后,恰逢网约车横空出世,乔俊婷便怂恿侯成家开上了网约车,侯成家也算是浪子回了头。因此,乔俊婷留给李寻安那种“势利”的印象,逐渐有了改观。 李寻安正想着,突然听文丽说:“去叫两个小东西吃饭。作业吃了饭再做。”她炒完了最后一个菜,头也不抬,一边装盆一边说,也不多看李寻安一眼,随即开始用抹布擦抹灶台,洗锅,一切像是按部就班。 李寻安回过神来,他没有回话,连忙把刚装盆的菜端上桌子,随后走去打开了李文的房门,边说道:“出来吃饭了。”房门打开的瞬间,只见李文正在与侯珏玩奥特曼玩偶,“欸欸欸,作业不做,干什么呀!” 李文把奥特曼往床上一扔,忙不迭地打开书包说:“作业都在学校做完了,还有一个英语默写。” 侯珏则说:“我的作业吃了晚饭再做。”说罢,低头擦着李寻安抢出房间,“丽丽阿姨,我不饿,给我盛小半碗饭就够了。”她边说边去卫生间洗手。 李寻安站在门口对着李文悄声说:“小心妈妈扒你的皮。” 李文不响,一低头跟着侯珏走出了房间,也去洗手了。 文丽说:“半碗饭怎么够!我给你盛浅点吧!”这话,自然是说给侯珏听的。“小珏,今天你不回家了啊!明天让叔叔送你去学校。” 侯珏有些意外:“啊?我妈呢?” 李文一边坏笑,对着侯珏说:“不要你了呗!” 李寻安也有些意外:“是出什么事了吗?” 文丽知道李寻安是在问侯珏父母的事,便说:“刚才婷婷给我打电话说,小珏爸爸的车被扣了……”她边说边把饭碗端上桌,分别放在四边各自的面前。 李文抢话道:“撞死人啦?” 李寻安惊讶地问:“车子被扣啦?” 各归各坐下,拿筷子吃饭。 文丽最后一个上桌,她盯着李文接着说:“别瞎说!作业还有多少?” 李寻安替儿子回答:“一个英语,就等你帮他默写了。” 文丽看向侯珏:“你呢?” 侯珏却反问道:“我爸爸妈妈去哪儿啦?今天不回来了吗?” 文丽说:“回来的!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小珏,等会跟文文哥哥一块做作业,不懂的地方问我。文文,今天你老师给我发微信了,说你这次摸底考试没考好。如果下次再稀里马哈,你老师说了,会把你调出实验班。” 侯珏噗嗤一声笑:“哈!活该!” 李文举筷子朝侯珏一指,威胁道:“你再笑!” 候珏说话的同时,李寻安小声问文丽:“考了几分啊?” 文丽说:“数学做错一道题。英语也错了一题,作文没写好。” 李寻安朝李文投去了赞许的一瞥:“很好了。” 文丽说:“是粗心的毛病,不敲敲警钟还得了?” 这时,侯珏朝文丽求助道:“阿姨你看,他又欺负我。” 李文说:“恶狗先告状。” 侯珏大声说:“阿姨,他骂我是狗!” 文丽微笑道:“小珏,跟狗在一张桌上吃饭的会是啥?” 侯珏仰头大笑道:“哈哈!也是狗!” 李文跟着大声说:“我是喂狗的。” 文丽瞪了李文一眼:“说什么呐!难听伐!” 侯珏朝李文吐了吐舌头。 李文支吾一句:“真像!” 侯珏连忙说:“阿姨,他又骂我是狗。” 李文说:“我什么都没说哦!” 李寻安摇摇头,一脸正式地说:“吃饭不要说话。” 他在家的话不多,自有一股威严,李文和侯珏总算是识相了,不再说话,专心扒饭。 饭桌上终于就此安静下来。 不一会,文丽看了李寻安一眼,说:“不是交通事故!婷婷说车是被运管扣的。”她似乎猜到李寻安想了解乔俊婷的事。 李寻安恍然大悟道:“哦!定是侯成家做专车被查到了。” 李文一脸不解地问道:“候叔叔是违章了吗?” 侯珏则问:“违章不就是贴个罚单吗?不会把我家的车被罚没了吧?” 文丽说:“你们就专心读你们的书。为什么扣车你们问我?是你们该打听的事吗?你们要关心的只有读书一件事。” 李寻安附和道:“对!大人的事我们大人会处理,你们少管闲事。” 文丽说:“嗯,对!吃好饭赶紧去做作业。文文,你先帮小珏看看作业。小珏,你有不懂的就问哥哥。文文,等我洗完饭碗就来帮你默写。” 李文和侯珏异口同声道:“噢!”他们很快吃完饭,碗筷一放,不约而同,回了房间。 李寻安冲着他们的背影说:“先做作业再玩。” 文丽待俩孩子进了房间,看着李寻安说:“他们的车被扣了,小珏可能要麻烦你接送几天了。” 李寻安呵呵一笑道:“我又不是没接送过!唉……”他略微夸张地叹了口气,“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 文丽面露微笑道:“我是替婷婷说的。她说要麻烦你几天了,我就转个话。” 李寻安有些心虚,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就再次“呵呵”一笑。 文丽接着说:“婷婷是客气!不会当真一直让你接送的。” “嗯!知道。最近他们一直是叫网约车接送侯珏的。现在叫网约车有补贴,打个车非常便宜。甚至比我们开车都合算。” “管它呐!反正再便宜我也不会叫网约车的,我骑电瓶车来去自如,方便。” 李寻安的心一动,他知道文丽是不舍得叫车才这么说,便问道:“文文现在出去补几门课?” 文丽摊开手掌,手指逐个弯曲默算道:“周六上三门课,周日上四门、周五晚上……” 李寻安有些吃惊:“补这么多?” “我没有逼他哦!都是他说想补,我就帮他报了名。” “补课费很贵的吧?” “贵又怎么样?文文他想补课,我总不能说不吧?万一……啊……他想补,我没有答应……啊……不支持他,他的成绩掉下来了,还不是要怪我?到头来都是我的责任。” “这倒是的!他就有借口了。” “就是说嘛!饭可以少吃,衣服可以少买,文文想补的课,可不能不满足他。唉!现在读书的风气就是这样,你不补人家在补,我们总不能去拖孩子的后腿。否则会自责的,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 “钱够用吗?你的工资又要家用,又要补课……” “够用的。其它地方我能省就省一点,但不能亏待了孩子。” “要不要我给你……” “不用不用!够用,我够用。你的工资要还贷,要养车,还要付水电煤气。我知道你也没多少存钱。有结余就存着吧!万一……啊……万一有急用。对了,我们的贷款还有多少?” “还得差不多了,我正在想提前去把贷款给还请呐。这个……”李寻安沉吟了一下,“不够开销就说。” “够用够用!单靠我工资是够呛,我们不是还有老房子出租的钱补贴嘛!够用了,月月差不多收支平衡。” 李寻安顿时恍悟,家里还有老房子出租一块收入。文丽不提的话,他居然没有想到,便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也是哦,家里的事呀,我一直没上过心,当真辛苦你了。” 文丽一听,像是要重新认识李寻安一般地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啦?” “怎么啦?没怎么呀!” “你怪怪的,跟、跟……啊……跟平常不太一样,我真有点不习惯。” “是吗?” “你是受刺激了吗?刚才你说杂志要停刊了,你是舍不得?” “杂志停刊早就有思想准备,没啥舍得不舍得的。” “是在纠结工作调去哪?你不是说想去外地吗?” “不是我想去外地,是有接受调去外地工作的可能。” “哦!你自己拿主意就行!我都不反对。” 在李寻安的心里,其实是希望听听文丽意见的,可是,文丽就是这么一个人,对自己的任何决定,不支持,不反对,就是她的态度,与不管不问何异? 面对文丽如此的态度,李寻安不觉黯然叹息。 第16章 夏薇然的暧昧 明明是夫妻,日子却过得像一对熟悉的陌生人,彼此间有着貌合神离的心知肚明,可偏偏又关心着对方。李寻安看着文丽,想着心事。忽然,他一个激灵,自己希望得到文丽的意见,可是,儿子上补习班,老房出租等生活琐事上,都是文丽一个人在张罗,自己何曾给她出个主意? 就在李寻安换位思考之间,文丽见他面色不安,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寻安赶紧反问道:“文文去补作文啦?” “是啊!怎么啦?他去上金牌作文班的效果挺好的。” “其实,教文文写作文,我们哪里需要去外面。” “我知道。可你忙呀!你哪有时间教?” 李寻安听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文丽接着说:“你一回家就进了书房,整天要写文章,有时候还熬夜,半夜三更才睡。我就想算了,花点钱出去学吧。” “其实,我就是瞎忙。其实……” “不用其实不其实的,你是文化人,一心要写作,我当然是要支持你的。还有哇,老师嘛,还是外头的人来做要好。” “哦?外来和尚好念经。” “现在孩子读书呀,哪里还像我们读书时候那样?现在纯粹就是应付考试的教学。外面的老师知道怎么教应试作文……” “这不是害了孩子嘛!”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教过康康写作文的,可你姐就说过,你教的路子不对。你爸爸妈妈也说,你写的文章太老套,与作文不搭边,一定要文文出去请人家老师来教……嗯,你妈是想帮文文去交补课费的,我没要。嗯……文文去补课,我们伸手接你妈的钱,说不过去的。还有,你弟媳妇精明的很,被她知道了可要吵翻天了。” 李寻安确实教过李寻琴女儿冯晓康写作文,教了一个学期后,孩子就没再来学。他一直没有问原因,直到现在才知道,应试作文与写传统的散文、小说不是一回事。他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说:“哎呀,我家里人呐!一点儿面子也不给。”随即,他跟了一句,“你做得对,我们是不能拿老妈的钱,我弟弟家的那个气量小。” 文丽安慰道:“我们都知道你的脾气,所以啊!文文读书、补课这种事呀,我就干脆不在你面前提了。这样也好,你可以给文文做个好榜样。” “好榜样?” “是啊!你喜欢写写弄弄,写到出人头地到处发表,就是榜样啊!我三天两头收到邮局寄来的稿费汇款单,每回都会拿给文文看,激励他要向你学习,让他崇拜你。婷婷他们也常说你有本事,一直说要我把小珏收养在家,好沾染一些你肚子里的墨水。说实在的,我拿着你的身份证去邮局兑现,看见人投来羡慕的眼光,我也挺自豪的。” “惭愧、惭愧……”李寻安轻拍着额头说,话虽这么说,心里不觉有些暗自得意。 “哎呀!光顾着聊了,我还得帮文文默单词去。”突然,文丽想到了孩子的作业,屁股像是被弹簧弹出了椅子,忙不迭地收拾起碗筷来。 李寻安见状,帮着收碗筷,并说:“我去洗碗。” 文丽说:“不用!你回书房做榜样去。” 难得!当真难得! 在李寻安的记忆里,在饭桌上说如此多的话,可谓是千年难得一回。 李寻安没有坚持要去洗碗,倒像是装了装样子,客气一下后,他像往常一样,把饭碗一放,转身回去了书房。在家百事不管,成了他的习惯,而书房,就是他不管家事的避风港。在文丽与父母亲的眼里,李寻安的心微微一怔,必须加上在儿子的眼里,他是一个用电脑写文章的人。但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在逃避现实生活的人。 他掏出手机也不看一眼,随手放在桌上。杂志社的事尘埃落定,人不再为工作忙,电话就少了,不自禁的回忆就多了。 年轻时的李寻安,更严格地说,大学时代的李寻安,写小说是他最大的爱好与乐趣,也确实出版过两本长篇小说,在报章杂志等刊物上发表过几个短篇,但自从踏进社会,一走进职场,便面临到企业走向倒闭的窘境,同时,与蔡立春的爱情无疾而终,令李寻安的人生路走进了黑暗时刻。 那时候,他尽管仍然利用业余时间在写小说,但前途无望,爱情破碎的心绪,终究左右了他的创作思路,意欲借题发挥写出来的小说,没有一篇得到过刊物编辑的肯定,投出去的稿件就如石沉大海。直到他被调复华集团,开始着手创办“复华日报”,身份悄然转换,由一名心高气傲的作者,变成了企业报纸的编辑、记者,这才开始反思自己创作的小说稿,给了这些退稿一个中肯的评介:满篇戾气。 初创“复华日报”时,李寻安确实很忙,他没有时间再去写小说了,只能写一些散文类的稿子,聊以自慰对文学的喜好。待他兼并完杂志社,“复华文艺”行将末路时,他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再想写小说,忽然发现,自己的创作风格已经过时了,轻快的网络小说已大行其道。他自感写不出那些诸如穿越、权谋、宫斗、灵异玄幻等作品,也驾驭不了历史题材方面的创作,又不屑于写脑残的爱情甜文。总而言之,他写小说的自信消失了,只能写些短文去纸媒上发表,借以在文学圈内刷一些存在感。 正因此,李寻安躲在书房,他只是在逃避家人看过来的目光。他坐在书房大多的时间,总是开着电脑发呆,在心神不宁的时候,往往连一行字都写不出来。这天,他又是如此,甚至干脆没有开启电脑,而是点燃了一支烟,开始梳理起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来。 “复华文艺”被企业文化部判了死刑,一进入缓刑期后,徐冰便来示好,他当真有如此好心?李寻安冷冷一笑,他猜到了徐冰的用意。徐冰今年已经55岁,按照公司精简干部的最新政策,他极有可能被勒令待退休,此番前来,无非就是想打听自己的去留问题,来确认自己去不去跟他枪位子;那么郑光希呢?他当真愿意让自己回报社?李寻安摇了摇头,郑光希主动来上门的目的,也许只有一个,他只是来表明态度,绝不会同意让夏薇然回去。 想起夏薇然的名字,夏薇然的身影悄然浮现在了李寻安的面前。夏薇然入职报社,拜资深编辑老孙为带教师父。第二年,夏薇然遭到老孙头的骚扰,她来找李寻安拿主意,意欲向领导告发老孙。李寻安记得,当时问了这么一句:“你有证据吗?”夏薇然摇头。李寻安思考良久,为她分析了无外乎两种后果,劝她息事宁人。 夏薇然趴在桌子上大哭了一场,她听取了李寻安的建议,选择了妥协。为此,李寻安没有向任何人公开夏薇然与老孙之间发生的不堪之事,只是私下里警告了老孙头一次,要他好自为之,却也因而得罪了老孙,给李寻安的升职埋下了隐患。 不过,在当时,报社把李寻安踢出局,他还有杂志社可处。李寻安倒也无所谓,可一待他离开报社,夏薇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最终,就是这样,遭遇排挤的夏薇然被李寻安招至麾下。 然而,新的问题随之出现,夏薇然在去年离婚了。很快,李寻安招揽夏薇然来杂志社的猜想,成为了圈内人津津乐道的事,他们之间的流言蜚语哄然而起。 李寻安想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他可以做到身正不怕影子斜,坦然去面对那些绯闻,可是,夏薇然呢? 一段往事,再次被李寻安翻起。 就在不久前的一天,李寻安与夏薇然去部里开会。在回杂志社的路上,李寻安一边驾车一边与夏薇然闲聊,一开始并没有异常,当聊起“复华文艺”行将休刊之事,李寻安随口说:“工作的事不用担心,我一定帮你找一条满意的出路。” 夏薇然想也没想,扭头凝视着李寻安说:“我不管,你去哪里我就去那里。我这辈子跟定你了。” 是一语双关吗? 李寻安侧头相看,接受到的是夏薇然丝毫不躲避的眼神,她的眼神闪烁着火辣的光芒,盈盈含着一份热切的希望。 夏薇然盈盈的目光,眼波在流转,更像是在等待回应。李寻安的心,顿时间怦然而动,但他的目光却躲闪了。 李寻安躲避着夏薇然那种男女间特有的无言意会,也算是夏薇然在等待回应的无语表达。 一个抛了,一个没接。 夏薇然尴尬一笑,她的表情,微笑与玩笑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成年人的修养体现,就在于不需直白的含蓄,可以避免难堪与尴尬。 为了避免这样的难堪与尴尬,李寻安当即哈哈大笑:“我可管不了你一辈子!” 夏薇然的眼睛看向车窗外,撒着娇说:“我不管!” 今天在办公室,同样的话,夏薇然又说了一遍。 就在李寻安回味着夏薇然的话,心头一片五味杂陈间,书房的门“笃笃”两声轻敲后被一举推开:“哎呀,一股烟味。李寻安,干什么呀?你在熏蚊子啊!” 这声音,李寻安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乔俊婷。 乔俊婷与侯成家来了。 乔俊婷不待李寻安回话,紧跟着说:“走!一块到外头吃饭去。”她朝李寻安大力地挥挥手。 李寻安连忙收回纷杂的思绪,说:“文丽做了你们的饭菜。” 乔俊婷说:“留给你们明天吃。我知道你们吃过饭了,就算陪我们。我们一块出去吃点。今天气死我了,你别劝我,在家里我肯定压不住火的,别把孩子给吓着了。” 文丽跟了过来,说:“孩子的作业我查过了。要不我们听她的,等会出去再说吧!”她的眼睛落在李寻安的身上。 李寻安说:“要不你们出去吧,我留下来照看孩子。” 乔俊婷一步跨进书房,拽住李寻安的胳膊说:“孩子哪里需要你照看,他们都这么大了,我们出去正好锻炼孩子独立。我家侯珏平常就不用人看着。她洗澡,睡觉,这点自觉还是有的。”边说之间,亲昵地把李寻安一把拉出了书房,直朝门口走去。 文丽站在一边吃吃地笑着,侯成家则一脸的倒霉样,站在门口不住地叹气:“唉!唉……” 第17章 侯成家跑车被查 侯成家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双手插在裤袋里,耷拉着脑袋率先一步下楼而去。文丽对乔俊婷说:“你们先走,我换身衣服就来。” 乔俊婷对文丽说:“快点哦!” 李寻安则坚持说:“要不你们去吧!我在家盯着孩子,否则他们俩又要玩到忘了洗澡,不知道睡觉的时间了。说不定还要吵架。” 乔俊婷重重地拽了一把李寻安,说:“玩就玩呗!我还怕他们不玩呐!我家侯珏早晚是你们家的人,吵架怕什么?不吵不闹不成对。” 文丽笑道:“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孩子才多大呀!” 李寻安也呵呵一笑道:“什么叫早晚是我们家的人?” 乔俊婷笑着说:“我家侯珏是一定要嫁给李文的,李寻安,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反对,我们从小就得给他们制造机会。” 在乔俊婷说话间,文丽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李寻安说:“孩子的事我可作不了主……” 乔俊婷再使一把劲,拉着李寻安的胳膊出了门,一边说:“李寻安,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家侯珏差哪儿啦?要相貌有相貌,要成绩有成绩,哪点配不上李文了?像我就绝对不会差。李文这个女婿我是认定了,我家侯珏敢说一个不字?哼,她试试看……” 乔俊婷从来都这么强势,说话就像连珠炮,李寻安唯能摇摇头,以前从不离身的手机也懒得回头取,便与她肩并肩走向电梯,一时间插不上话,只能当一个耐心的听众。不过,他被乔俊婷拉着走,内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今天我真要被侯成家给气死了,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没有一件事做得好。我早就想过了,我家侯珏将来嫁人,我一定要帮她擦亮眼睛,一定要找像你这样的人。你家文丽呀,找到你当真是走了狗屎运。当初她还犹豫不决呐,是我一眼就认准了你,我跟她说,你跟了李寻安呀,绝对不会吃亏……” 李寻安唯能苦笑,插话道:“这话我好像听过一百遍啦!” “一百遍?”乔俊婷哈哈大笑,亲昵地拍打了一记李寻安的肩膀,“一百遍我还是要说。要不是我,文丽哪来今天的好日子过?你就是比我家侯成家好,不管哪个方面都起码要好一百倍……” “当着你闺蜜的男人说自己的男人不好,你可真敢说呀!”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当着侯成家的面也这么说!怎么?他还敢跟我翻毛腔吗?哼!他敢?长本事了,有本事就跟你学啊!在外能当领导,在家能写文章,还不喝不嫖,顾家,只会挣钱不会花钱,像你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唉,我就是命不好,寻了侯成家这个宝伙,没有一天省心的。” 电梯来了,李寻安伸手做了“请”的手势,说:“你还来劲了!我哪里是领导呀!你还是说说你们的事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啦?” 进了电梯,乔俊婷这才松开了拽着李寻安的手,挨着电梯一侧站着,李寻安站在另外一侧,中间相隔了电梯轿厢内最大的距离。他伸手按了一楼键。 电梯开始下行,乔俊婷的话匣子重新开启。 原来,侯成家今天一早出车,整个一上午接到的网约车单子都是起步价,心情逐渐变差了。在午间歇车吃饭时,因违停被交警开了一张罚单,心情更加变得恶劣起来,便驱车开到郊外,开着手机一边等单候客、一边想着打个盹。他不关手机打盹有缘由,是意欲赚足开机时长,争取拿网约车平台的补贴,却不料,就在这时,一个长途调度单突然飞了进来,只是接乘客的空驶距离有点远,居然达5点几公里。 侯成家看在长途单的份上,毫不犹豫地接下此单,然而,就在他赶去接驾,行将抵达乘客上车点时,这个长途单突然被乘客取消了,却又紧接着,一个短途单被网约车平台强制派给了侯成家。 侯成家在懊丧之余一瞧,发现取消的长途单,和即将接驾的短驳单,乘客居然是同一个乘客。侯成家一下子明白了,该乘客是钻了网约车平台的派单漏洞,取巧利用规则叫的车。短途单他不愿接,因此,侯成家的怨气得到集中爆发。 侯成家控制不住牛劲脾气,待看到该乘客是男人后,怒气一下子就上了头。他紧锁车门,非但不让乘客上车,还大骂乘客缺德骗单,非要乘客自己取消订车单不可。一个善于利用叫车规则的乘客,自然不是个善茬,岂肯轻易胁从?一言不合,他们当即吵了起来。 两个男人吵架,不光是会练嘴上功夫,三言两语后即拳脚相加。双方旗鼓相当,一时难分输赢。 只要是动了手,就算不分输赢,也不得不惊动警察了。 就在等候警察前来之际,乘客又给城市运管中心打了举报电话,实名举报侯成家违规接单做网约车。 如此一来,接驾纠纷一件事就变成了两件事,侯成家算是彻底栽了,且栽得体无完肤。 在警察的调解下,侯成家非但要支付乘客去医院的验伤费,还惩罚性地赔偿了一笔不菲的精神抚慰费,这才取了乘客的谅解,没有被按上“寻衅滋事”的罪名行政拘留,但运管中心接到的实名举报这关,侯成家终究是过不去了。直接后果便是,侯成家因为没有网约车运营证和从业资格证,他的车被城管给扣查了,驾驶证也被扣证三个月,还得罚款一万元。 从乘客去医院验伤开始,乔俊婷便接到了警察的通知,前来协助处理这起“侯成家寻衅滋事”事件。乔俊婷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她一了解原委后,立即代替侯成家给乘客赔礼道歉,当着警察的面把侯成家大骂了一顿,能够花钱解决这起事端,已然是最好的结果。正因此,接侯珏放学的事,就只能拜托文丽,文丽再通知了李寻安。 把这两件事处理妥当,乔俊婷的怨气怎咽得下?在他们回家的路上,乔俊婷就把侯成家骂得个狗血淋头,侯成家在乔俊婷的面前自知理亏,哪里还敢辩驳还嘴?他唯能闷声不响,骂不还口,直到乔俊婷去点菜,与李寻安坐在桌上等候文丽赶来之时,侯成家这才像是恢复了元气一般,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道:“那个狗日的家伙,他居然玩我,缺德呀。他娘的,要是我年轻十岁,我一定弄死他……想当年,我风光的时候,走到东走到西,谁敢跟我凶?人人都想巴结我,这种人老子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现在老子落难了,连狗都敢对我哇哇叫了……” 面对侯成家的粗言俗语,李寻安与他从来就没有共同的语言。就修养与气质来讲,他们本就是两个层面的人。可是,尽管这样,他们两家却走得很近,还经常在一块吃饭,只是李寻安自有他的相处之道,多听少说,最多就是“嗯嗯嗯”地敷衍几句。 人生就是如此,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就不能随性而为,必须逢场作戏。不过,李寻安倒也不排斥与乔俊婷和侯成家相处,他说不清楚其中的理由,起先是当作给文丽面子的应付,后来渐渐发现,乔俊婷对自己的态度很受用。也是嘛!谁不愿听好话呢?不管是在文丽的面前,还是在文丽的背后,乔俊婷从来没有说过李寻安半句不是的话,总是这也好、那也好,尤其是在侯成家的面前,被乔俊婷夸自己的好,这样的感觉太好了,以至于在侯成家的面前,李寻安不知不觉多了一分的优越感。 当然,又不仅仅是有优越感,李寻安不止一次看到乔俊婷责骂侯成家,侯成家偶尔会还嘴,他们就会当着自己与文丽的面吵架。李寻安与文丽,别说是吵架了,就算是说话交流都很少,李寻安在隐隐约约间,没有幸灾乐祸般的同情,反而有些羡慕侯成家,被自己的老婆说几句、骂几声又算什么呢? 夫妻相处,侯成家身上得到的,正是李寻安所缺失的。所以,李寻安与乔俊婷、侯成家在一起吃饭喝酒,谈天说地,哪怕他不常插话,他的内心也是愉悦的,且乐此不疲。 李寻安脑子里想着属于他的心事,表面上却装出认真听侯成家吐槽的样子,待侯成家说得口干舌燥,低头喝水的时刻,这才笑着接了一句:“唉!侯成家,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他哪里是虎啦!就是猪狗不如。我平常怎么说他的?李寻安,你肯定不知道。我在家一直跟侯成家说,说话做事要过过脑子,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可是,他呢?我的话就当是我放屁,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我不是说你,侯成家,你能做什么事?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你父母活着的时候,你活生生地把两个公司给搞没了,落到了现在的地步,你能怪谁?李寻安,还虎落平阳呢!他就是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还给他长脸了。”乔俊婷点完菜出来了,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侯成家留。 侯成家已经习惯了,仍然没有还口,只顾低头猛喝桌上的茶水。 这时,文丽赶了过来,连忙说:“好啦!婷婷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乔俊婷说:“你看看他,他今天做出来的事,完全就是自找的,我哪里说错了?我要是像你这么能忍,恐怕今天一定会被气死。” “我要是像你这么能忍……”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李寻安的脑子里一片嗡嗡声,文丽能忍?她在忍什么?难道是在忍受我吗? 第18章 喝大了 谁也没有留意李寻安内心的忧患,乔俊婷毫不留情地数落侯成家,文丽看不下去了,就拉着乔俊婷坐下说:“诶,你够了啊!侯成家开专车也不容易,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你不体谅也就算了,当着我们的面这么说人家,就知道欺负老实人。”她的语气中夹有厉色,明显是在帮侯成家说话。 乔俊婷尖叫道:“老实人?你是说他老实?他当真是老实头就好了。你们说说看,他是老实人,搞公司的时候被人骗了,败掉了两家公司,我认了,因为他老实,就活该被人骗,玩不过那些耍心眼的人。现在呢?出去开车拉客,那就老实到底呀!你们看看,跟乘客吵架也就算了,还打起来了,还被叫到派出所去也算了,现在连车子都被扣了,还得罚一万啊!侯成家,你、你老老实实开车就不行吗?” 乔俊婷说这一席话的时候,文丽几次打断她的话,想阻止她说下去,可乔俊婷不为所动,依着性子说到底。就在她换气的时候,文丽终于说上了话:“婷婷,你够了啊!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你就永远正确吗?从来没有做错过?” 乔俊婷说:“我做错了什么?要说错,当初嫁给他就是我最大的错……” 文丽提高了声音抢断道:“乔俊婷,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侯大哥是什么的人你早就知道,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人间的清醒,现在说这种话,你有意思嘛你!” 李寻安见状,觉得不能这么袖手旁观下去,否则让乔俊婷牵扯出自己与文丽的过往来,那就不好看了。于是,他连忙忍住自己的猜想,为侯成家斟了一杯啤酒,再给文丽和乔俊婷面前的酒杯倒满,最后给自己的酒杯装满。他端起酒杯与侯成家一碰说:“别往心里去!你老婆是太在乎你才会这么说的。我们喝酒。”他一口喝掉半杯,“爱之深,恨之切。老侯,你懂的啊!” 点的炒菜陆续上来了。 乔俊婷一口喝干自己杯中的酒,说:“哼,我在乎他?我在乎的是钱。你们不知道,这几年他做过什么好事?”她指着侯成家,“整天懒散得像个废物,一个钢镚不会赚,只会大手大脚花天酒地。他这个人,嘴里说多交一个朋友多条路,就是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交往的狐朋狗友只会坑他……” 侯成家终于憋不住了,同样是一口干杯完,朝乔俊婷瞪了一眼说:“让你过好日子的时候忘了。” 乔俊婷气急败坏地说:“什么?什么!侯成家,你有种再说一遍。你让我过上好日子了吗?没有我让你收心,谁知道你现在干什么去了,说不定坐班房去了。要不是我管住了你,要不是你死掉了的爸爸妈妈看见……”她咽了一口口水,“看见只有我管得了你,才求我看住你的,不让你出去胡天胡地乱来,你能有今天?侯成家,你摸着良心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我给了你一个家?给你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你一事无成,爸爸妈妈被你活活气死……” 李寻安暗暗吃惊,原来他们结婚的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文丽提高了声音说:“婷婷,你少说两句吧!否则我们走了啊!” 侯成家无奈地摊了摊手说:“你你你,他们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的语气,缺少中气,话说得低沉又无力。 乔俊婷不睬侯成家,对文丽说:“我说他两句怎么啦?我心里有气还不允许我说出来?我挣钱养家容易吗我?只要他收心,好好地去开车,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说他……” 侯成家连干了两杯酒,胆子涨大些,眼睛盯着菜盆负气地说:“你的眼里只有钱。罚一万怎么啦?反正也是我开车挣来的……” 乔俊婷抢着打断说:“你们看你们看,侯成家就是这种德行,死不悔改的脾气,一身的臭毛病。我还不能说了……” 再如此下去,他们必定要吵起来。李寻安见状,立即安慰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老侯,我们吸取教训。”他端杯一举,“我们说归说,谁也不要动气,喝酒喝酒。” 文丽跟上劝道:“李寻安说得对,有话好好说。在家里能说的话就在家里说,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没用的东西。” 乔俊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鼓鼓地说:“我没把你们当外人。我是真的气不过。”她顿了顿,喝口酒,“已经很好了啊!早就知道我搂不住火,所以叫你们一起出来陪我喝一口的。侯成家,你说我的眼里只有钱,我们没钱这日子怎么过?侯珏靠什么来样……” 李寻安哈哈大笑,插话道:“小珏给我做童养媳,我们来养。” 乔俊婷指指李寻安,说:“你说的啊!我就当真啦!” 文丽一乐:“当真你个魂!你肯,人家侯大哥肯才怪呐!侯珏姓候,又不是你乔家人,你给我省省吧!” 侯成家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一些,说:“我才不管嘞!我们家永远是乔大贵人说了算,我的话说了也是个屁。” 听了侯成家的自嘲,李寻安不由得微微一笑,看来,侯成家是被骂服了。他转念心里一个咯噔,一对夫妻可以活成这样,重话、气话、骂话,说过算数,不去计较,不去记仇,坦然面对,那是何等的幸福?可是,自己与文丽从来没有吵过架。 相敬如宾,却反而总觉得不像夫妻呢? 李寻安心里这么暗暗想着,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坐一旁,谁说话,眼睛就看向谁。文丽夹在他们中间,时而插一句劝一句,乔俊婷与侯成家之间的战火,烧而不旺,却又龃龉不断,像极了传说中的活宝夫妻。 他们喝掉了一箱的啤酒,侯成家喝得舌头大了,反倒开始承认错误起来:“老婆,我错了,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不要生气了啊!” 明明挨了骂,反过来还要哄老婆开心,李寻安是真的服了! 乔俊婷的酒量大,神志始终清醒,待骂过了瘾,对待侯成家的态度反倒温柔起来:“好啦好啦!侯成家,你记住了啊,你的臭脾气以后一定要改!” “改、改!我一定改!以后再也不冲动了,一定不再让你生气。扣证,哼!不就三个月嘛!三个月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去赚回来就得了。李寻安,你反正晚上有空,要不我把专车账号给你,你去跑单吧!挣来的钱全归你。我、我告诉你哦,现在跑专车很有赚头的,跑一趟机场平台奖励两百,加上车费,起码可以赚三四百……” 李寻安接话微笑着道:“哇!这么厉害!” 乔俊婷说:“你闭嘴吧!人家李老师怎么可能去跑专车?人家是文化人,大国企的干部,怎么可能把这点钱看在眼里。人家发表一篇文章就有几百上千的稿费,人家文丽数稿费还来不及呐,谁稀罕去跑车!” 李寻安笑道:“哪有这种事!” 文丽看着李寻安盈盈而笑,对乔俊婷说:“李寻安呀!他不是一个看重钱的人。你们是不懂文化人的清高,跑专车的钱再多,来得再快再容易,他也不会动心的。” 乔俊婷说:“丽丽,你的命就是好。我嫁了个大老粗,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李寻安抢断道:“诶诶诶,你们说话不要带上我。” 乔俊婷坚持道:“我就要说你好!当着丽丽的面说你好,背着丽丽我也要说你好!怎么?丽丽,吃醋啦?吃醋是你的事,我大不了跟你绝交,谁怕谁呀!” 文丽咯咯一笑:“我才不吃那干醋呐!你爱怎么说就这么说,我无所谓,有本事你抢了去,只要侯大哥不跟你拼命。” 侯成家说:“拼命,拼命!我肯定拼命!” 乔俊婷仰头大笑道:“放心!我会跟任何人抢东西,就是不会跟你抢李寻安,他从来不是我的菜。”边说边扶起侯成家,“走!我们回家吧!” 侯成家说:“结账!我来结账!老板,埋单……” 乔俊婷说:“李寻安已经埋单了。侯成家,人家就是比你有眼见,你真应该好好跟人家李寻安学学。” 文丽笑笑说:“你别再夸李寻安了,我倒是觉得侯大哥真的实诚,都喝成这样了还想着埋单。” 侯成家说:“怎么会这样子的,那多不好意思啊!是婷婷叫你们出来的,应该我请客才对嘛!” 李寻安说:“客气什么呀!下次你请!” 乔俊婷挥了挥手,说:“好好好,说好啦!下次一定要让我请。李寻安,下次我单独请你,不要侯成家和丽丽跟来。我们单挑喝酒,我就不信会喝不过你。李寻安……”转头问文丽,“丽丽,李寻安到底到底能喝多少?我怎么从来没见他喝醉过?总是我们侯成家喝到出洋相。” 李寻安呵呵一乐道:“你今天也喝多了。” 文丽笑道:“他能喝多少?我也不知道,你试一试不就清楚了嘛!” “好,一言为定!我一定要把李寻安喝趴下,否则我就不姓乔。” “我喝不过李寻安的,我只能姓候了。丽丽,他们喝他们的,我们俩哪天也来较量较量。”侯成家醉意朦胧地对文丽说。 “你们是都喝多了。好啦!你们就回去洗洗睡吧!我们和婷婷明天都要上班的。”文丽不睬侯成家,她是对大家这么说。 第19章 像是过搭伙的日子 酒终人散,各归各家。 别过乔俊婷与侯成家,李寻安与文丽又陷入了沉默。他们似乎总是这样,在单独相处的时候,谁也不会主动挑起话题。有时候就算有事要交代,那也是有一说一,平淡得分不清是一对夫妻,还是搭伙过日子的两个人。 他们目不旁视,低着头肩并肩回家,如此安静。然而,安静的是朦胧夜色,是人世空间,人的大脑却往往是越安静越活跃。 乔俊婷对文丽说得那句话“我要是像你这么能忍!”重又浮现在了李寻安的脑海。“你在忍我什么?”李寻安很想这么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不过,必须说点什么!李寻安这么对自己说。 说什么呢?就在李寻安寻思之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电梯口。 电梯就停在一楼,文丽伸手一按,电梯门应声而开。 文丽走进去,紧靠一边站着,李寻安跟进去,站在另一侧按楼层键。 李寻安的心一动,文丽站的位置,就是刚才下楼时乔俊婷站得位置,他们中间也相隔了桥箱最大的距离。李寻安的脑子飞速转动,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与文丽结婚十多年,关系就是如此的若即若离,一成不变! 明明是夫妻,日子却过得不像夫妻,更像凑合……更像什么呢?这么的冷落、寡淡,怎么一直没有变化呢?李寻安暗暗拷问自己。 必须说点什么!他想作出改变,两个人的夫妻生活,不应该这样的,像乔俊婷和侯成家那样多好?哪怕吵吵闹闹也比没有话说要来得有生活气息啊! 李寻安终于脱口而出:“李文跟侯珏青梅竹马,他们长大了要是真能配成一对,倒是可以让我们省不少心。”李寻安之所以说起这事,没话找话,是因为他的脑子里保留有乔俊婷站在电梯里的影子。 文丽想也没想地说:“省省吧!” 李寻安奇怪之极,扭头看着文丽问:“你不喜欢侯珏?” 文丽摇摇头说:“不是!两码事,跟喜不喜欢孩子没关系。” “哦?你的意思是孩子毕竟还小?” “不是。” “我们跟他们,相互知根知底的,不是挺好的嘛!当然,孩子的婚姻我们是作不了主的,还得看孩子的心意。” “不是这个意思,孩子的未来我们是可以引导的。” “你的意思是……” “唉!”文丽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乔俊婷和侯成家他们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侯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你说好不好?” “夫妻之间争争吵吵不是很正常的吗?” “正常吗?你爸爸妈妈也吵架?”文丽这话一说出口,李寻安一怔,顿时间愣住了。 电梯停了!李寻安让文丽先走,他随后跟上,放低声音悄声说:“不明白!” “等会再讲!”文丽进了屋,把声线放得极低,“还写文章吗?” “不写了。” “那你赶紧洗澡。替换衣服我给你送进来。我去看看他们睡了没有。”文丽说罢,就去客房看侯珏,再去看李文。 李寻安答应了一声:“好!”这一切,更像是一种习惯,一如刚才回家那般,他们之间的对答,总是如此的简单。 不一会,文丽给李寻安送来的替换的衣服。李寻安已经在洗澡,他知道,文丽放下衣服就会离开,便赶紧问道:“诶!我问你呀!我老爸老妈吵不吵架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文丽停住了准备离开的脚步,背对着李寻安说:“孩子都睡了。哦!你有没有发现,你姐和你姐夫,还有你弟弟他们一家,日子过得顺顺利利,太平无事的。” “他们都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感情基础牢靠,当然就和睦啦!” “这就对了,李寻琴和李寻宁,还有你都一样,在家庭和睦的环境中长大,性格脾气都很温顺。不像我。” “不像你?你的性格脾气也很好哇!” “不是的!我的脾气其实是很不好的。” “没有!我觉得你很好。对李文,对我父母,都很好。我们从来都没看见你乱发脾气,我姐就一直夸你的,说你说话做事讲道理,做人很……” 被人夸,谁都高兴。 文丽被李寻安这么夸奖,心里感觉甜滋滋的,忍不住偷偷微笑着,话音更显温柔:“那是你们一家讲道理在先,我是受你们一家的影响。” “不会吧?照这么说,你是在委屈自己吗?” “那倒没有!不能说委屈自己,只能说我在努力改变自己。” “你是与我结婚不甘心?还是……还是……你还想着离婚的事?” “唉!你不懂!扯远了。我的意思是说,我的父母就像婷婷他们一样,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吵架。嗯……有时候还会打一架。我就是从这样的家庭中成长的,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对结婚一直没有信心。所以我不希望文文,啊……不希望他们将来会这样……嗯,就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还是不明白。” “算啦!八字没一撇的事,我们说这事干嘛!你快点洗。” “嗯!好!” “今天我们怎么回事啊!咋就聊上这种无聊的事了。” 李寻安悻悻然地说:“还不是乔俊婷开的那个玩笑嘛!”似乎没有说清楚,他又跟了一句,“她说认准李文了,非要侯珏做我们儿媳妇。我觉得蛮好笑的,哈哈……” 文丽打开卫生间的门,在走出去的一刹那,回头说:“人家就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呐!” “知道,是开玩笑。呵呵,我倒是挺喜欢侯珏这孩子的。” 文丽没有说话,关上门走了。很快,卫生间的门又被打开了,文丽去而复返,把头探在门缝中说:“说实在的,我也喜欢侯珏……”她砸了砸嘴,“嗯!我是不想李文将来没有丈母娘家可去。” “啊?她家跟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多近呀……”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婷婷跟侯成家把吵架当饭吃,假如我们李文真的娶了侯珏,那好了,李文去他们家,他们的脾气你也知道,定归会当着孩子的面想吵就吵,那你替李文想过没有?他还坐得住吗?” 李寻安一听,心猛然一跳,下意识间,洗澡的手也停了下来。 文丽接着说:“文文夹在他们中间,劝不能劝,劝谁好?说不能说,怎么办?那就只能不去。侯珏是在吵架声中长大的,她无所谓,见惯不惯了,可你替咱儿子想过没有?他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只有少去,然后干脆不去。这是其一,还有,如果侯珏遗传了婷婷的脾气,以后对李文不管人前人后,照样想骂就骂、想说就说,你舍得吗?反正我是不舍得的。” 文丽说罢,关上了门。又很快,门再次被打开了一条缝:“你干嘛呀?快点洗!时间不早了,我明天不能迟到,单位有事,要早点睡的。” 李寻安的心房,像是被天际落下的陨石重重砸中了似的,一时间楞在淋浴房内。文丽这话,不是在说我吗? 李寻安心思顿时乱成麻,文丽的父母确实与乔俊婷他们差不多,吵架不知收敛。他尽管很少去文丽的娘家,但每次去,她父母每次都会当着自己的面吵架。他们一言不合就吵,总是令李寻安左右不是,如坐针毡。这样的场面,他自小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如何应付,幸亏文丽会帮他解围,替他说上一句“他单位有事要急着去开会”之类的借口,然后逃似的离开。 一而再、再而三之后,李寻安就再也不愿去文丽家了。 李寻安透过淋浴房磨砂玻璃,怔怔地看着卫生间的门,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又被文丽推开了:“诶!你的电话,快接。” 果然,熟悉的手机铃声一阵紧似一阵。 李寻安赶紧擦干手,把淋浴房的磨砂门开启一条缝,边问:“谁呀?三更半夜的。” “高婧!”文丽把手伸得很长,递给李寻安。 “哦!我同学!”李寻安条件反射似的解释道。 第20章 同窗往事 原来,是李寻安的大学同学金星突发心梗,经医院抢救不及于下午过世了。 金星过世的消息发在群里,群内同学在商量吊唁的事,唯独李寻安自始至终不发声。高婧知道李寻安早些年曾患过心脏早搏,不禁担忧起来,便开始拨打李寻安的电话,怎料他的手机搁在书房,加上微信群开启了静音,李寻安对群内的动静一无所知。 电话终于接通,高婧松了口气,却免不了一顿责怪,然后简明扼要地说了金星的死因,最后说:“他家里设灵堂,我们准备明天上午去吊唁,你来不来?” 李寻安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心情陡然悲伤不已,连续喘了两口重气,这才缓过神来说:“一定准时到!” 这一晚,李寻安注定失眠。 李寻安与金星同届同系住同寝室,睡上下铺,有趣的是,李寻安生性喜静,能言善道的金星活泼好动,但性格的差异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原因在于,李寻安写的小说,金星总是第一位读者。金星非但是他的读者,还是他小说创作灵感的来源地,因为,金星的社交能力特别强,他交友广泛,看来的、听来的,那些发生在身边、身上的故事,都是李寻安鲜活的小说素材。 从金星那里得来的又不仅限于小说素材,还有李寻安的初恋。 没错,是初恋!是李寻安与蔡立春之间发生的初恋情缘。 李寻安躺在床上,大学时代的场景,一帧帧、一幅幅犹如水彩画,就算他闭着眼睛,也在关着灯的房间内播映起过往的电影来。 蔡立春比李寻安和金星小两届,金星是在一次校园社团活动中结识了蔡立春。李寻安大三那年,小说《逃回人间》出版,金星便送了一本给蔡立春,并自豪地炫耀:“作者跟我住一个寝室,我们是睡上下铺的兄弟。”蔡立春读小说,更想看看作者的模样,于是,在金星的介绍下,李寻安认识了蔡立春。他们一来二去,竟然无需示爱表白,慢慢地越走越近,悄悄地牵上了手。 与蔡立春是如何好上的?李寻安极力回想,可惜,记忆的内存并没有刻下特别的印记,爱情不知何起,只有一次毅然的选择难忘。那便是,纯粹是为了蔡立春,李寻安选择报考本校研究生,与她共同度过了三年多妙不可言的大学时代,直到一起走出大学校门,一起踏进社会。 怎么回事?去想与蔡立春那些破事干什么?李寻安在心头暗暗叹息,与蔡立春恋爱的记忆不堪回首,那就付诸东流也罢!他刻意不去想与蔡立春有关的事,只是记忆这东西,往往不遂人愿,一思一念总会在一时一刻,被一些回忆不经意地附带沉浮。 他翻了个身,见文丽背对自己,已经发出一声一息均匀的轻微睡鼾,唯恐弄醒她,便不敢再动,努力平息心头金星过世的悲戚,暗暗告诫自己,快点入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可是,他一时间睡不着。心里装着太多的事,又如何睡得着! 李寻安干脆睁着眼睛,寻找黑暗中金星的身影。 金星没有读研,大学毕业后选择自主创业,与人合伙开了一家汽车养护店。他还吃上了“窝边草”,很早就结了婚。他从一家店起步,经过十几年的打拼,发展到如今有十来家门店的连锁企业。 李寻安对金星的了解,似乎就这么多。他们曾经的同窗情谊,终究存在着性格差异的硬伤,一待各奔前程,联系便慢慢地少了,以至于李寻安自己的车,都不去金星的养护店做保养。他想到这里,忽然产生了些许的悔意,怎么会这样的呢?与金星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他找不到原因,也就理不清关系疏远的时间节点。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早知道金星就这么突然地走了,平常车子做保养就应该去他店的,这样也能多见一面了,多讲一句也好哇!面对无法预见的生离死别,李寻安悔不当初,不住地自责,却又不敢叹气,也不敢翻身,只想着让文丽睡得安稳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迷迷糊糊间,听到闹钟响了。 闹钟,开启了崭新的一天。 谁的生活都一样,时间不会为了谁停摆,日子总在继续轮转。 李寻安的眼睛一睁,无需伸手触摸,察觉到文丽已经起床了。 这也是一种习惯!自从与文丽同房睡后,文丽总是比李寻安先一步起床,而文丽的厉害之处是,李寻安需要闹钟当起床器,文丽却不用闹钟叫醒,而且下床也轻,轻到李寻安经常无从发觉。为此,李寻安好奇文丽的生物钟为什么这么灵敏,曾经问她:“你起床上班居然不用闹钟,你是怎么做到的?” 文丽说:“我有闹钟呀!” 李寻安更加奇怪了,问:“你有闹钟?在哪儿呀?”那时,他们还没有手机,也就没有手机振动做闹铃的概念,叫床闹钟最多只有电子钟和机械钟之分。 文丽头朝窗外一扭,说:“鸟叫,风声雨声,窗外大爷大妈早起的声音,就是我的闹钟。” 李寻安“哦”了一声!他的心思细腻,顿时间猜到,文丽的睡眠浅,入睡易醒。从此以后,李寻安慢慢地为了文丽而改变自己的睡觉方式,养成了睡觉尽量不翻身、晚睡就分两条被子睡的习惯。 听到了李寻安的闹钟响,文丽走进房间来说:“你们去金星家不能空手去的哦!” 李寻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说:“昨晚高婧没提呀!” “我是提醒你。快起来吧,今天要送两个孩子,你起码要提前十分钟出门。” “哦!好!”李寻安翻身下床,一边穿衣一边回话,“嗯……我有数了。高婧他们应该会准备的吧?”他的话中之意,自然是指去金星家吊唁的事。 文丽听得明白,就说:“你不要指望人家,万一人家也都跟你想得一样呢?你要预先准备着。” “好!我知道了!”李寻安一边纽扣子,一边下意识一般地说:“买束菊花!嗯,我会买束菊花去。” “可以的!多买几枝。对了,买几刀锡箔去。离侯珏的小学不远,就在斜对面的横马路上有个菜场知道吗?” “知道呀!怎么啦?” “那个菜场的边上,有个殡葬一条龙服务店,锡箔那里有得卖。你买了锡箔,不要拎在手里,放在包里……” “啊!这个!没有必要了吧!” “那就算了!随你的便吧!” 文丽说罢,转身去开李文和侯珏的房门,一边大声叫着:“文文起床啦!快快快,动作要快,起床洗脸刷牙去!小珏,醒了吗?吃早饭啦!赶紧的,不许赖床哦!阿姨会打你屁股的啊……” 一天的生活启动方式,总是从文丽的叫声、孩子鸡飞狗跳般耍赖中开始,这也是李寻安习惯中的习惯,简而言之叫做习以为常,仅是因为金星的离世,而显得与往日有些许的不同。 那不同就在于,李寻安的心情沉重,本来就少言寡语的他,今天说的话更少了。尽管如此,孩子的世界纯净而单一,人世间的纷扰与他们无关。李文与侯珏并没有察觉到李寻安的异常,他们一起吃早饭,再并肩坐在小车后排,只管上学读书去了。 李寻安把两个孩子分别送去了学校后,没有耽搁直接驱车上班。他的车一开进单位小院,扭头四顾,没见曾以年的车,猜想他还没到。 他必须改变策略,为了敲定夏薇然转岗的事,佯装巧遇曾以年,多少显得不够郑重。于是,他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陈列馆。 复华陈列馆展厅还没到开放的时间,但几个导览员和讲解员已经在门口擦拭玻璃大门了,他们看见李寻安,均主动打起了招呼:“李主任早!”“李主任好久不见!”“李主任!” 李寻安笑着应答:“早早早,大家早!我来找你们曾馆。” “曾馆还没来诶!” “我去办公室等他!” 李寻安刚刚走上楼,就看见沈月美端着一盆水从洗手间出来,就问候道:“沈老师早哇!打水擦桌子吧!” 沈月美一抬头,一脸地微笑道:“李主任啊!是的呐!你也早啊!是来找馆长?” 李寻安走到沈月美跟前,翘翘大拇指笑道:“哈哈,沈老师英明,一猜就准。” “我哪里需要猜呀!李主任,杂志社没啦?” “是啊!这已经不是秘密喽!”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小李,我的脾气你知道啊!你找他没用……”沈月美把水盆放在地上,放低了声音,“他就是个老油子,才不愿养虎为患呢!” “养虎为患?” “你的能力有目共睹。嘿嘿,让你来,他的位置就坐不住了,他绝对不会让你来……” “啊呀!沈老师,你误会啦!我纯属来串门,是与曾馆来道别。我没有想来这里落脚的意思。” “是吗?那你去哪里安身?” “我可能会去外地。这个,领导找我谈过话啦!我同意走。” “是这样呀!小李,唉!也是,我们这种小地方怎么圈得住你的鸿鹄大志。我跟你说呀,这里的人际关系复杂得很,吊毛几个人,还整天勾心斗角,你不来只有好。你的为人大姐知道,你玩不过他们的。” “哈哈!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嘛!” “对极对极!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我跟你性格差不多,没有心机,永远玩不过他们。我也准备走了。” “什么?走?你要走?” “是啊!我不想干了。” “你不是还有两年退休……” 沈月美打断道:“人事改革的新政我吃透了,我准备办待退休。反正待遇不变,提前两年走跟我正常做到退休……”她用手捻了捻,“钞票一样的,差不了多少。只要收入不少,我提前回家养老,何乐而不为?所以我想通了,待退休的申请已经交上去了,就等曾以年批啦!” 第21章 人际暗流 听了沈月美的话,李寻安不由得感到莫名的惊喜,忍不住暗叫一声“天助我也”,夏薇然的岗位有着落了。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是场馆部主任桂红英上班来了。她看见李寻安,远远地抬头叫道:“李主任来啦!” 李寻安赶紧打招呼:“是啊!桂主任早。” 沈月美跟着说:“寻安是来等曾馆长的。” 桂红英笑中一愣道:“是吗?李主任你跟我们曾馆约过吗?” 李寻安摇头道:“没有!我是今天来早了,就突然想着来看看你们曾馆。呵呵,我是不请自到。” 桂红英走到了李寻安与沈月美的身旁,继续笑着说:“这就难怪了!我刚才看见曾馆来了,转身又出去了。” 沈月美追问了一句:“出去了?” 桂红英说:“是啊!我刚才停车的时候,看见他在展厅门口转了一圈就走了。是开车出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们没有来得及说上话。” 李寻安的心里咯噔一下,随口说:“可能是临时有事吧!” 沈月美用鼻子“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事?馆内馆外小事管不了,大事说不上话作不了主,这家伙……诶,小李,你不如直接给他打电话。” 李寻安说:“他开车,打电话?不方便吧?” 桂红英点头说:“这倒是的,现在早高峰,开车接电话被警察看到可麻烦了!李主任,你有什么事吗?我帮你转告他。” 李寻安双手一摊,说:“没事!我现在是闲人,再混几个月就可能调往外地去了,所以就趁空闲来看看老朋友。” 沈月美笑道:“小李啊,你把我们馆长当老朋友,就怕人家不把你当朋友呃!” 桂红英大笑道:“沈老师,你这是挑拨离间哦!” 李寻安跟着哈哈大笑。 沈月美也止不住地满面笑容,说:“反正我快要走的人了,说句实话还怕谁呀!” 桂红英继续微笑着说:“李主任,要不去我的办公室坐坐?我肯定会把你当朋友的!” 李寻安想了想,刻意装出轻松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地说:“我明白了!现在谁都知道我落难了,他可能是把我当成了瘟神,避之不及的瘟神。” 桂红英被李寻安幽默再次逗笑,说:“哈哈哈,我不怕瘟神的。” 李寻安知道,桂红英与曾以年相处得并不融洽,相关于夏薇然转岗的事,桂红英作不了主,必须要曾以年点头同意,所以,这事不能借桂红英的口转达给曾以年,否则定会弄巧成拙,不如暂且再忍一时。于是,他找了个借口,与桂红英和沈月美道别而去。 李寻安刚回到他们楼栋的二层,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在脑后:“李老师,等等我!”他不用回头,听出是夏薇然追上来了,便等在原地回头说:“干什么?又要请假?” “请什么假呀!一大早的,我哪有这么多事要请假呀!” “那要我等你干嘛?” “一道走啊!我们一块走不行吗?难得这么巧,平常都是你先到。” “诶,是哦!”李寻安看了一眼手表,“正常的话,你起码得比我晚半个小时。” “我把我儿子早送去幼儿园了。”夏薇然边说之际,疾步上楼,走到了李寻安的面前。 “有事?”李寻安问。 他们并排继续走楼梯,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夏薇然摆动的手臂擦到了李寻安的手臂。李寻安有些敏感,刻意向墙壁靠了靠,保持开一拳的距离。可夏薇然毫不在意,继续紧挨住李寻安走。不得已,李寻安加快的上楼的脚步。 夏薇然回答道:“快跟我说说,昨天黄鼠狼是来拜了什么年。” 李寻安警告道:“喂,你说话不要没遮拦!” “你不要吓我哟!我跟你这么说有什么关系。”夏薇然嘻嘻一笑。 “什么话!”李寻安的脸色一紧,语气严肃,“以后去了新的单位,再这么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苦头有得你吃了。” “我早就说过了,我哪儿也不去,你到哪我就跟到那,反正有你罩着,我怕啥?” “我调去外地,你也去吗?” “去!当然去。你到哪我就跟到那。”一句话重复说,就不是玩笑了,而是在表达心思。夏薇然的心思,等同于司马昭之心。 “你儿子怎么办?”李寻安不接暗招,语气刻意平缓而严谨,脸色不带一丝的笑容。 “我早就想过了,孩子交给我老妈带。” “说得轻松!孩子还是你自己带好。退一万步说,到时万一,我说万一啊!你儿子头痛发热,你人在外地怎么照看?就知道嘴硬!” “还没发生的事,我至于想这么远嘛!” “我真怀疑,你儿子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 “对呀!是我捡来的,你才知道呀!哈哈哈……” 就在夏薇然大笑的时候,苗姐突然居高临下说:“小夏,什么事这么开心?” 李寻安抬头看见苗姐站在楼梯的转层平台处,惊讶地问:“苗老师,你怎么来啦?” 几乎同时,夏薇然大声说:“李老师怀疑我儿子不是我亲生的,哈哈哈……” 苗姐笑着指指夏薇然道:“玩笑不要瞎开!让人听到又要说三道四了。小夏啊!我真是服了你啦,整天没心没肺的,就不怕被人看笑话。” 夏薇然笑道:“没事!我成全那些喜欢嚼舌头的人。” 苗姐亲昵地看了夏薇然一眼,等他们一起继续上楼梯,说:“我在家休息了几天,刚开始到挺享受的,后来越来越没劲了。哎呀,在家闲着浑身难受,忒厌气了。” 夏薇然说:“家里没人,都上班去了?” 苗姐说:“是啊,与寂寞为邻的日子不好过。我就寻思着,不如来这里看看,你们不嫌弃我的话,我就来凑凑热闹。寻安,我可以来帮你做做校编,不要你发工资的。哎?对了,志愿者,我来做编外志愿者。我们不是还要出一期杂志吗?就当我有始有终吧,帮你们把最后一期杂志做好。” 李寻安说:“好好!求之不得。”他想了想,“苗姐,你来得太及时了。” 苗姐:“哦?” 夏薇然则看着李寻安说:“剥削苗大师的劳动力!” 李寻安对苗姐说:“你来了正好,给夏薇然上上课。在这里放纵惯了,教教她如何管住自己的嘴,去适应新的工作环境,不是等环境来适应她。” 苗姐却问道:“照这么说,你们新的接收单位都找到啦?” 夏薇然说:“李老师说要被调去外地,我也想跟着去。” 苗姐说:“这样啊!我说过的,不到万不得已,外地还是尽量不要去,一出去就很难调回来了。你们可要考虑清楚。”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编辑部。 李寻安说:“领导的意思是这样,要么听从调遣,要么自寻门路……” 苗姐说:“这是领导一惯的说词。” 夏薇然说:“要我自寻门路,我到哪儿去寻?我只能跟着李老师一条路走到黑。” 李寻安说:“夏薇然,你这态度,就算是领导点头,我也不敢带你走。否则别说领导,不管是谁都会认为我搞派系,喜欢拉小圈子。影响不好。我有嘴也说不清。” 苗姐说:“是啊!小夏啊,你这么说话是不对的。我知道,你们俩清清白白,你是不怕人在背后说你的闲话,但是小夏,你要替李老师想想……” 夏薇然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插话道:“嘴长在人家身上……” 苗姐摆摆手:“你先听我讲。正是因为嘴长在人家身上,小夏,你反过来想,你要是一直跟在李主任的身边,风言风语传到你李老师太太的耳朵里,她会怎么想?要是我听到这样的话,我肯定会在心里瞎想,啊……或者说瞎猜,你们去外地,双宿双飞呀?有些事嘛!我们还是有必要避嫌的。小夏,你是无所谓,但要是害得李寻安家不和,就是你的错了,你会自责的。明白吗?寻安你做得对,坚决不能把小夏带在身边。我早就看出来了……”她的眼睛盯向李寻安,“你的家庭观念很重,你也很爱你的老婆,还有你们的孩子,不管是工作还是在家里,你是一个责任性很强的一个人,我支持你。可话又要说回来了,小夏毕竟是你召来的,我们的杂志社现在走到这种地步,你可要帮着给小夏找一个好的出路。” 夏薇然的眼睛一瞬间有些红了,谁也不知道她是在难过什么?又或者为什么激动?她唯恐被李寻安和苗姐看破心事,便走到办公桌前,没有说话,做出低头翻看样稿的样子。 李寻安的心头却五味杂陈,点点头说:“苗姐,谢谢你的理解。”他顿了顿,接着说,“小夏的事,我不会不管的,你放心。” 苗姐微微而笑:“我早就猜到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当年你被调来整编杂志社,大家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说实话,我当时也不看好你。可事实都摆在那里,关停十几本杂志,总共有上百人转岗的转岗、退休的退休,还有辞职不干的,但没有一人说过你的坏话。” 李寻安无奈干笑道:“呵呵!谢谢!谢谢你宽慰我。” 苗姐认真地说:“事实就是这样,你都给人找到了出路。别的不说,我就说那些待退的人吧,班不用上了,工资照拿有什么不好?我就是一个人证。我办了待退休,公司继续帮我交五金,工资只是少了业绩工资这一块,但不用上班了呀!有什么不好的?还是说我,我现在回来做,你们又没有不要我,我真的很满意了,所以我就一直在想,你是绝对不会不管小夏的,我说是吧?” 李寻安点点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不瞒你们啦?” 夏薇然闻言,连忙抬起头来说:“好哇!你有事瞒着我们!” 苗姐说:“小夏,你别打岔!听他说。” 李寻安说:“沈月美认识的啊!”苗姐和夏薇然点点头,“她递交了待退休申请,陈列馆将要空出一个编制来……” 苗姐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明白了,你是给小夏找好方向啦!” 李寻安说:“明白就好!我会努力去促成。不过……你们懂的啊!” 苗姐点头说:“我懂我懂!放心,我不会多嘴的。” 李寻安最后交代道:“最后一期杂志的事,我就交给你们做了。我们不能因为是最后一期就敷衍了事,还是要精编每一篇文章,这事我就不多说了。等会我要出去。” 夏薇然问道:“去部里?” 李寻安摇头说:“不是!是我一个同学走了,我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第22章 人性难测有阴暗 李寻安去花店买了一束送丧花。三朵黄菊花,三朵白菊花,三朵百合花,用白色暗印“深深怀念”黑字样的发光纸包裹。锡箔终究没买,只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等他驱车赶到金星家楼下,高婧已经早一步到了,其他人没见踪影。 高婧的神色凝重,见李寻安捧着花束下车,说:“还是你有心。” 李寻安见她两手空空,不禁想起了文丽一早的交代。他不得不想,还是文丽考虑的周全,便脱口而出:“是我老婆再三交代的。”他把花递给高婧问,“还有谁来?” 高婧也不推辞客套,接过花说:“小胖、麻子他们,总共十来个人吧!走,不等他们了,我们先上去。” 李寻安本想等同学到齐后一块上楼去,见高婧这么说,也就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点头道了声“好!” 金星家住503室,高婧走在前,李寻安跟在后。他们都是按照地址首次寻来,一边爬楼一边巡视着门户号,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狭长的楼道内弥漫着烧纸和香灰烟味,他们一走上五楼,落眼即见503室的房门敞开,正对门是用一张方凳替代的灵台。方凳上方左右点燃两支蜡烛,中间插着三炷香,紧挨着便是金星一脸微笑的遗像,地板上则摆着一个不锈钢脸盆,里面装满着不见火星的灰烬。 听见有人来,金星的遗孀袁秀媛从门背后闪出,见是高婧和李寻安,就点点头说了声:“你们来啦!” 高婧把花递给袁秀媛说:“太意外了,金星走得太意外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袁秀媛愁容满面,一脸的哀怨,她接过花,见灵台太小,鲜花无处安放,转又递给随后跟出的女儿金晶,并交代说:“过来叫人,是你爸爸的同学。”李寻安隔着高婧看袁秀媛,她哀伤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的惊慌,目光飘忽闪烁,不愿与人对视。 金晶的脸上泪痕未干,紧紧抱着花束用浓重的鼻音叫道:“阿姨!叔叔!”说罢,她把花束塞进了方凳的内档中间,整束花朵恰好正对着灰盆,也正对着大门。 金晶放摆花束,躲身于房门外楼道的一边,让出了一个空间来。李寻安上前朝袁秀媛点个头说:“大嫂!节哀顺变!”他的目光穿过脸容憔悴的袁秀媛,看向金星的遗像,依稀看见金星正朝自己在微笑,不觉一阵难过,鼻子一酸哽咽道:“我们有几年没见了,你咋就招呼不打一声走了呢?” 高婧递过来三支香,说:“这种事谁还来得及打招呼!我们给师兄上炷香吧!” 袁秀媛神色木然,说:“他走得太快了,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我们说。”她抽泣起来,“他、他最后、最后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就、就看见、看见他的嘴唇在动,什么声音也没有。我知道,他有话要说的,就是说不出、最后说不出来了。一句遗言也没留,就这样走了。” 这时,金晶在他们的身后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金晶的哭声,更让李寻安感觉心酸不已,暗暗可怜着孩子。 高婧和李寻安一先一后,给金星上完香,袁秀媛止住抽泣,不停地擦抹着眼泪,招呼他们进屋坐。高婧走了进去,李寻安回头安慰金晶道:“辞者长已矣,我们且偷生。金晶,我们不哭了啊!你爸爸不在了,以后妈妈就靠你照顾了。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就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会替你爸爸尽力,你们要把未来的生活过好。” 长相清秀的金晶,难忍丧父之痛,全部化作泪水流淌在脸颊上,她使劲地点点头:“嗯!” 李寻安返身跟着高婧走进屋内,一眼即可看尽的房间,不觉暗暗吃惊:一室户!房子怎么那么小? 金星的房子,确实不大,建筑面积不会超过五十平米,只有一个房间。房间内站着几个人,是金星的父母、弟弟,还有袁秀媛的娘家人,高婧与李寻安几无立足之地。 他们与众人打了个招呼,见无处立身,相互对视了一眼,旋即告辞离开。袁秀媛并没有挽留,金晶送至了楼梯口。李寻安回头说:“你们自己都要保重,等你爸爸大殓我们再来。” 他们走到二楼的时候,李寻安忍不住悄声说:“金星的生意做得这么好,房子却住得这么小,他们是什么情况呀!” 高婧问道:“他的情况你不了解?” 李寻安摇摇头说:“不会是故意用老破小来设灵堂的吧!” 高婧又问:“可能吗?他家你没来过?” 李寻安说:“从来没有。” 高婧说:“难怪了!”她顿了顿,“我也从来没来过。你发现了没有?” “发现什么?” “房间里挂着金星的结婚照,这房子应该就是他们的家。” “就一个房间,他们一家三口怎么住?金晶应该十六七岁了吧?” “唉!阳台里有床铺,估计是金晶睡的床。唉,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唉,简直了。跟他比,我家不止要大多少倍。” “金星生意做得这么大,前几年还拉我投资他开的店呐!他一心搞事业,怎么就没想过改善改善居住条件。金晶又是女孩,挤在一起怎么生活呀!” 就在这两言三语间,他们走到了底楼,高婧没来得及回话,已看见几个同学正在走进来。高婧招呼道:“你们来啦!都到齐了吗?” 同学童辉说:“来了四个,还有几个也快到了。” 高婧便把手一挥,说:“那赶紧上去吧!我和李寻安在楼下等。” 李寻安一眼瞧见,四个人中间居然有晏子秋教授,连忙招呼道:“晏教授,您也来啦!”晏子秋是他们大学社会工作系的教授,平常并没有来往,但却都认识。 晏子秋摆摆手,叹了口气说:“要来的要来的,我肯定要来的。”他侧身让其他人先上楼,“五年前吧,我辞职出来做公益,金星同学给我们捐了二十万做自闭症儿童拓展活动的经费。等会细讲,我先上去。” 李寻安一听,对金星的敬佩之心顿起,转头对高婧说:“不得了,金星的品格高大上啊!” 高婧的脸色阴情难测,幽幽地说:“金星这人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五年前他能够拿二十万出来做善事,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五年前,二十万,可以买十几个平方米的房子了。” “李寻安,在大学时,你不是跟金星的关系很铁吗?” “没错啊!” “走出校门后,你们的联系多吗?” “不多了!都在忙自己的事,我们俩的联系就停留在电话上。这么多年,我们见面屈指可数,现在想来真是后悔。我们人呀,说走就走,真是要珍惜活着的时光。” “我能理解!当时你进的是一家谁也不看好的合金厂,难怪他跟你的联系就少了。” “此话怎讲?” “金星这人嘛!本性不坏,可毕竟是个商人。” “你的意思是,商人逐利?” “你说呢?你身上无利可图,你们铁哥们的关系变淡,情有可原。呵呵……意料之中!” “你话中有话呀!” “唉!算啦!不说他。唉……”高婧连连叹气。 李寻安有些奇怪,盯着高婧问:“是金星变了吗?还是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 “误会!”高婧一脸的不屑,“哼”了一声说,“就希望他下辈子投胎吧,呵呵,能够做个人,做个实在人。” 李寻安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地盯着高婧不放,说:“金星人都已经走了,你这么说他,不地道哇!”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他死了,是我通知了你;今天上门来送他,我第一个到。还要我怎么做?李寻安,你别用这样的眼睛看我,我已经仁至义尽啦!”高靖的脸色越说越难看。 “看来,你们之间有故事。” 高婧连忙伸出手掌,挡在了李寻安的面说:“别!你别瞎想!我跟他不是这回事。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别以为金星用二十万做过善事就了不起,内情阴暗得很。” “怎么说?” “等会同学到齐了,你可以问问大家。刚才我也听你说过了,金星曾经拉你来投资,看样儿你是没入坑。” “什么意思?” “你等会问吧!金星就是用二十万捐款获取了我们的信任,鼓动我们去投资他的公司。可是,到头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说他计划开十家门店,可事实呢?只有两家店是正常的,其它的纯属子虚乌有,而且那两家店从来没有盈利过。我们投资,哼,血本无归,连晏老师也被他骗进啦!只能说你有远见,运气也好!对了,你们毕竟是好朋友、好兄弟……”高婧的语气充满着调侃的味道。 “投资做生意嘛!总是有风险的。我呀,当时确实没有钱,买的房子还在还贷,哪来钱去搞投资呀!” “所以啊!你就躲过一劫啦!对了,李寻安,你知道晏教授为什么现在变了晏老师了吗?” “知道一些,了解得不多。这事还是听金星跟我说投资的时候提到的。” “晏教授其实是被我们大学逼走的。否则,哼哼,大学教授的饭碗不捧,去搞什么公益?他疯了吧!” “我听金星说过,晏教授遭人举报,说他挪用了科研经费。社会工作系哪来的科研经费?应该是教务处拨的教育经费,或者说叫教研经费吧?” “这个就不用管啦!反正他是涉及到了经济问题。不过,依我分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应该是多多少少有把柄被人抓着的,否则绝对不会轻易离开大学,出来搞什么喜欢的事业。都是说得好听,没一个好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月有圆缺,人无完人,看人只看其短,这个世界便无可交之人。” “也是!反正现在金星人都死了,多说也没意思啦!唉……人死债消,就当我买了一只垃圾股吧!不过还好,我只投了十万,晏教授就亏大了,他拿了金星二十万,最终他投了金星六十万,你说这算什么玩意?唉,我没话说了,自认倒霉。呵呵……呵呵呵……” 高婧一声叹息,无奈而笑。 李寻安跟着傻笑了一声,心头不禁暗暗吃惊:这事太过复杂! 第23章 凡尔赛的时小敏 包括晏子秋在内,李寻安暗中一数,来金星家吊唁的人一共来了九位。一行人分别上楼,很快下楼来聚在了楼下。他们相互看看,继而相互苦笑起来。 高婧看着童辉没好气地说:“你看我干什么?倒不如都报个数,统计一下呗。” 童辉说:“我就是个铁匠,牙缝里挤出来的钱,给了他六万四。”童辉说自己是铁匠那是自谦,他在大江钢铁公司上班。 孟冀中的绰号叫小胖,他笑道:“嘻嘻,怎么还有个零头!我三十万。”他考取了公务员,在城市管理局做事,大家都叫他“城管胖子”。 麻子不是脸上有麻子,而是他姓麻,名叫长河。在微信群内数他的官职最大,是新城开发区规划局城建处副处长。麻长河说:“这家伙差点把我给害死了,牛皮哄哄地找我想要批块地,说什么要筹建新能源汽车产线……” 在他们交流之际,晏子秋问李寻安:“你也被他拖下水啦?” 李寻安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我对投资一窍不通,我也没钱,就一点工资收入,哪有闲钱去投资呀!” 晏子秋一脸正式地说:“照此看来,是老天爷在帮你啊!” 李寻安说:“也许是我对钱没感觉,没有整天想着挣钱吧!我没有远大的志向,生活过得去就行。我要养家糊口,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 晏子秋说:“小李啊,你客气了。你还在复华吗?听金同学说你很不得志啊!” 李寻安点了点头,刚想回话,只听高婧说:“到饭点了,不管怎样,饭总是要吃的。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同学已经好久没聚了……” 她的话没说完,童辉就开口说:“同意!金同学家的状况,我们刚才也都看见了。钱嘛!就别指望啦!高婧说得对,我们同学一场,就当是老金帮我们凑到了一起,走聚餐去。账嘛,不算也罢,边吃边汇总也行。” 李寻安算是看明白了,大家来吊唁是无奈之举,意欲来讨债才是共识。眼见讨债无望,聚餐确实是个好主意。李寻安见大家都是债权人,唯独自己是个例外,想到与金星有过深厚的交情,便爽快地说:“这样吧!饭店你们选,这顿饭由我来请。” 高婧咯咯一笑,说:“干什么?想替金同学谢罪吗?” 李寻安笑道:“说得难听伐!你刚才都已经说过了,人死债消。钱不过是身外之物,我们人总归是要讲感情的。” 孟冀中说:“李同学,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倒是轻巧,我搭上去的是全部家底,还让不让我活呀!” 麻长河说:“好啦好啦!李寻安,不经人家苦,莫劝大家善。老胖子,既然已事到如今,总不能逼金同学的老婆孩子去跳楼吧?谁叫你贪心呢?赚快钱发财,这世上哪有这么好是事?聚餐埋单,谁也别跟我抢,我开张发票报销,这样行了吧!” 孟冀中仰天大笑道:“哈哈哈,马处长发话了,我敢不遵命吗?” 一拍即合!麻长河、孟冀中他们分别开车在前,李寻安驾车在后跟着。晏子秋原本是坐孟冀中的车来的,不知为何,他坐上了李寻安的车。高婧是叫网约车而来,童辉招呼他坐孟冀中的车,但她更愿意坐李寻安的车。还有一位女同学叫时小敏,她一直站在高婧的身旁,也跟着坐进了李寻安的车。 四人一车,又是好久不见,坐车免不了寒暄。 李寻安率先开口:“晏教授,我听金同学说,您现在弄了个青少年阳光中心?” 晏子秋说:“是啊!我注册的是民非企业,主要从事公益事业,预防和减少青少年犯罪,附加做智障儿童的生存技能训练、智力开发等社会拓展活动。” 高婧问:“晏教授,你做的阳光中心挣钱吗?” 李寻安说:“高同学,在你的眼里大概只有钱了。晏教授办的是民间非营利性企业,那是公益性质的机构,你懂不懂呀?” 晏子秋说:“我再重申一下,我不做教授很久了,跟你们一样,就是一个社会人。现在人家都叫我晏老师,你们尽管是我的学生,但我们不同系,我也没教过你们什么,叫我晏老师就行,叫我老晏亦可。在你们面前,我也不装了,没必要说假话。民非企业嘛!是这样的,微利,大钱、快钱没得挣,挣点工资是有的。我们中心维持于收支平衡,再说句大话,主要是为了减轻国家的一些负担,填补一些社会教育的空白,去帮帮那些家有病患的孩子,锻炼自闭症孩子能够自食其力……欢迎大家来我的阳光中心参观。” 对于晏子秋近乎演讲般的说词,李寻安觉得晏子秋说得倒也实在,起码没有像金星那般,手舞足蹈地画大饼,让同学吃空心汤圆。 等晏子秋介绍玩他的阳光中心,时小敏忽然说:“李寻安,我听我老公说,你快要下岗啦?” 高婧疑似听错:“什么?下岗?你说谁呀?”她看着时小敏惊讶地问。 晏子秋也似乎没听明白:“小李,你不是在复华集团做记者编杂志吗?” 李寻安知道时小敏的老公在复华集团高层任职,她如此发问,并没感到不意外,也就把“复华文艺”行将停刊的事如实说了一遍,最后说:“复华这么大一个集团,怎么可能会让我失业下岗?我转岗倒是一定的。” 时小敏说:“要不要我回去说一声,让我老公帮你打个招呼。” 李寻安连忙说:“不用不用,我听天由命,服从安排。” 高婧说:“李寻安要是一个钻营取巧的人,堂堂大才子,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哪能混到今天这样的境地。他就是个死脑筋,不会转弯抹角的撅蹄子,否则的话,早就是大领导啦!那个……哈哈哈,当年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蔡立春怎么会离开他呀……” 李寻安赶紧说:“唉唉唉,高婧,有你这么嘲讽人的嘛!” 时小敏吃吃一乐,掩口而笑,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高婧的大腿说:“你倒是挺了解他的哦!” 高婧朝着时小敏说:“了解有什么用!你也知道的,我们在大学那会,有几个女生不暗恋他?你敢说没有?可他的眼睛里只有蔡立春。” 李寻安制止道:“高婧你再敢消遣我,信不信我赶你下车。” 时小敏仍然忍不住地笑,却笑得体面而优雅。 晏子秋说:“对哦!我当年也听说过你们的爱情故事,可是怎么就没了结果呢?当真是爱情谈得越轰轰隆隆就越会含恨收场吗?” 李寻安说:“晏教授,你也喜欢听小道消息啊!我的天呐!我们当年就很平淡的。好吧!不提了啊!都是哪年哪月的老黄历了。” 高婧调侃道:“叫晏老师!李寻安啊李寻安,你就省点力气吧,抵赖是没有用的。晏老师,当年的李寻安呀,十足的校草……” 晏子秋说:“我知道,名冠全校的大才子,文章写得漂亮,小说写到出版,实足是一个名垂校史的人物。我就亲眼看见过,他与那个叫蔡……蔡同学,他们在食堂内吃饭,蔡同学喂一口李寻安就张嘴吃一口,连我在旁边经过也视而不见。大庭广众啊!浑不在意众目睽睽。” 时小敏故意打了个哆嗦,笑着说:“哎呦!肉麻!” 高婧来劲了,附过身去,拍拍坐在副驾的晏子秋肩膀,一脸坏笑地问:“晏教授,你当时吐了吗?” 晏子秋呵呵一乐道:“年轻人谈恋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啊!当年呐!我们其实都看好李寻安的。他一边谈着恋爱,一边高分考研,还一边写小说,精力旺盛啊!鱼和熊掌兼得,说明李寻安很会安排时间,自律强,都说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高婧抢话道:“谁知道他马上要下岗了……哈哈哈” 时小敏也大声放笑,似乎听李寻安当年的故事,确实是一件开心的事。 李寻安说:“你们就笑我吧!能够让你们笑个够,忘掉一些扫兴的事,到可以说我功德无量。” 高婧立马收住笑容,叹着气说:“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为了转移话题,李寻安问道:“时小敏,你也被投资了吗?” “还好!”时小敏调整了一下坐姿,拉拉衣角说:“其实吧!金星同学约我喝咖啡,游说我投资他的汽车养护连锁店,我就觉得他不安好意。呵呵……我全职在家,哪来的钱呀!就回去跟我老公说了,我老公一听就觉得此事必需要慎重对待。后来他请人去查了查,说金星这人不靠谱,说他太好面子,喜欢充当出头鸟,喜欢说大话当大哥的那种,就是那种不善于经营的人。” 高婧问道:“所以你们没有上当受骗?” 时小敏淡淡地说:“不是这样的。我老公说了,老同学的情面难却,我们一毛不拔的话,我就没有同学了……” 晏子秋点点头说:“嗯!你老公是个好人!” 时小敏接着说:“我没有了同学,老公就怕我没有了朋友,所以他拿了十万出来,跟我说,拿去就当买个人情,让我不要说投资,就说是我的私房钱借给他。我老公的意思很明确,他还得出就还,还不出就算了!嘻嘻,我老公说就当少买一个包包。” 时小敏凡尔赛般的话,令高婧听后一脸的羡慕,连眼睛都亮了,摇着时小敏的手臂说:“哇塞!时小敏,你嫁得这么好,是打着探照灯找到的男人吧!” 晏子秋也是回过头来说:“不错不错,时小敏同学,你先生的心胸啊,非一般人可比。珍惜哦珍惜,小敏,这样的男人人间难得,你可一定要珍惜!” 高婧说:“当领导的就是不一样啊!唉,我家那口子,都快把我给骂死了。唉……唉……不提啦不提啦!” 李寻安说:“时小敏,真人不露相啊!你嫁得好,当真是用探照灯觅得才俊归。” 时小敏听得满面春风,一脸的灿烂,说:“什么探照灯不探照灯的,侥幸被我碰巧了。” 高婧问:“怎么个说法?” 李寻安的心一动,说:“媒人介绍撮合的吧!” 时小敏说:“是的!他说一眼就看中我了。我们也没谈什么恋爱,认识没多长的时间,双方看看没啥不满意的,我们就结婚了。其实,他很忙的,根本没有时间谈恋爱,我们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过来。他的工作忙,根本没有时间花前月下,我也无所谓,不喜欢整虚伪的那套。他问我,结婚好吗?我说行!我们就结了婚。他不是忙嘛,根本没时间考虑,我就是说了个行。后来他问我,生个孩子吧?我说生得出就生呗!我们就生了个男孩。儿子出生了,他更加忙得顾不着家,就说,小敏,你辞职回家吧,我养你们娘俩,我就把工作辞了……” 第24章 聚餐起纷争 他们聚餐时,话题更加宽泛了。金星的死几乎已被忽略,除李寻安的心头隐匿着哀痛外,其他人更在意的是如何挽回损失。不过,金星家的状况都看在眼里,大家心知肚明,唯一的指望就是金星还有两家门店。他们合计着,准备赶紧抱团维权,计划委托律师去操办。 李寻安插不上话,时小敏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们俩便窃窃私语起来。 时小敏说:“这家伙还挺有本事的,巧舌如簧,六亲不认。”她自然是说金星。 李寻安一听就懂,低声说:“何不反过来想,如果人心没有贪念,又怎会轻易上当受骗。” 时小敏偷偷一笑,说:“你别冤枉我,我只是拉不下脸面而已。” 李寻安用头朝大家微微一转,说:“他们总共砸进去两百多万,说不定还有我们不认识的人也上他当了,也不知道金星一共坑了多少人。” 时小敏说:“谁知道!诶,你说,他圈这么多钱干什么去啦?” 李寻安想了想,说:“赌?嫖?在我印象里,他不是这种人呀!要不就是盲目做大做强,确实是亏掉了。” 时小敏说:“人是会变的。对哦,看人也不能光看表面,我记得张爱玲好像说过这么一句话,穿在身上的锦袍,掩盖了丑陋的人性。都说人具两面性,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坐在时小敏身旁的高婧,忽然插话问:“你们在聊什么?天使魔鬼?你们在说谁呢?” 时小敏轻笑着说:“李寻安说你是天使,金同学是魔鬼坑了天使。” 高婧呵呵一笑:“李寻安会说这种话?打死我也不信。” 时小敏说:“哎哟喂!亲爱的高同学,李同学就是你的白月光,我知道,你不用这么明晃晃地说出口嘛!” 李寻安苦笑道:“咋又扯上我了呢!” 高婧拍打了一记时小敏,笑着说:“你找死呀!” 时小敏笑道:“你急什么呀!我们都一把年纪了,翻翻过去的少年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李寻安,我说对吧?大家乐一乐,心跳加速就显得年轻啦,多好呀!” 时小敏的话,瞬间把大家拉回到了大学时代。而说起大学时代的生活,李寻安与蔡立春便是最好的话题。 一时间,李寻安成为了众口调侃的目标。他倒也不动气,任凭他们挖过去的细节取笑。李寻安不辩解、不反驳,他就是这脾气,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就当在听别人的故事。 大家说得偏偏是他与蔡立春之间的故事,李寻安刻意想忘记的过往,此刻当是被故事般翻起,别有一番滋味涌上了心头。他的脸色平静,盈盈微笑着,但心里已在翻江倒海。 蔡立春,对这帮同学来说,就是一个学妹,一个普通的名字,但在李寻安的内心深处,却是镌刻在血脉中的人名。他努力想忘记那一段往事、那一段的感情,可是,在这不经意间,被人提及青春的印记,蔡立春这个人,又怎能轻易被抹去? 毕竟时过境迁,面对旧事重提,被蔡立春刺伤的心,李寻安已不再生痛,反而有种隐隐约约的欢欣浮上心头。他回头审视自己当时的恋爱时光,发乎真心,换取真情,没有任何杂念,就算最终没有结果,回想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李寻安因而显得极为大度,他瞅准七嘴八舌的空隙,面带微笑,清清淡淡地说:“你们也别光顾着说我啦!我们还是重点说说当前。现在金星走了,不管他生前如何对不起你们,可我们毕竟是同学一场……” 他的话没说完,被孟冀中抢断道:“我们人啊,就是不能愧对良心,否则死了都得挨骂!他骗我钱的时候,有想过我们的同学情谊了吗?” 麻长河说:“桥归桥路归路,李寻安说得对,我们终究是同学情分。现在啊!我看他家孤儿寡母挺可怜的,要不商量一下,丧礼怎么出?出多少?” 李寻安说:“长河说到重点了,我也是这个意思。金晶应该要上高中了吧?……” 高婧抢话道:“李寻安,你省省吧!救急不救穷。份子钱我会出,但要我凑钱去供金晶读书,就算我愿意,我在我老公那里是开不了口的。” 孟冀中说:“对对对,我也是这样的。金星两腿一伸,这事就算啦?哪来这么好的事……” 晏子秋拉拉孟冀中的手臂说:“小孟,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用说气话。我的阳光中心有帮困救助基金,假如金星女儿读书确实有困难,这事交给我,我来处理。” 李寻安一听晏子秋的话,禁不住肃然起敬,说:“晏老师,我替金星谢谢你!如果有需要,我也愿意出把力。” 高婧吁了口气,说:“好人都被你们给做了。丧礼我出一千,等明天大殓送去。” 麻长河说:“那行!我们统一出一千。” 晏子秋说:“我是做阳光中心的,说句实在话,金星孩子现在更需要的是心理疏导。” 时小敏跟着说:“晏老师说得对。心理疏导就目前而言,我们大多数人还不太了解,但我知道,像金晶这样的年龄,父亲突然走了,可想而知,留下一屁股烂事,这让孩子怎么面对?他们接下来的生活肯定会很难很难的,晏老师的提议我赞成,孩子需要心理辅导。” 晏子秋说:“请大家放心,这事交给我。我们阳光中心在册心理咨询师有几百个……” 就在晏子秋长篇大论的时候,李寻安扭头悄声问时小敏:“你什么时候对心理咨询有了兴趣?” 时小敏愣了愣,说:“在家闲着没事干,就会看各种书打发时间。很偶然的,有一次去图书馆借了两本弗洛伊德写的书,《梦的解析》,《自我与本我》……” 晏子秋插话道:“小时,你在家空闲的时间很多吧?” 时小敏点头说:“孩子大了,我只要为他做早晚两餐。我老公很少回家吃饭,他平常忙得很,就我一个人在家,看看电视,看厌了就看看书,看书看倦了就睡觉……” 晏子秋说:“既然有大把的时间,你可以帮我做点事打发时间啊!” 时小敏一怔:“啊?我能做什么?” 晏子秋指着时小敏对大家说:“你们看,看时小敏的表情。” 众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了时小敏的身上,时小敏被看得极不自在,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高婧忙问:“看什么?时小敏一身名牌,散发满身的贵气。” 晏子秋说:“这是时小敏的表象……” 时小敏明显排斥大家聚焦来的目光,沉下脸冷冷地说:“你们好好的看我干什么?” 晏子秋连忙说:“别急,你听我说。时小敏,我不是危言耸听,你这是全职太太的综合征,你现在没有了社交圈,你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孩子的身上,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他转头看向大家,“抑郁先兆你们听说过吗?” 高婧说:“晏老师,你别卖关子,直接说。” 晏子秋点点头,接着说:“我用最简短的话说。当一个人的生活受到局限。我换句话说,比如时小敏。她的关注力集中在了孩子身上,由于注意力过度集中,对于其它的事就会逐渐失去兴趣,这样的心理因素经过长时期的累积就极可能出现问题,比如,孩子不再跟前会情绪低落,孩子成绩起伏就会焦虑……” 时小敏否认道:“晏老师,你别瞎说,我哪有啊!” 晏子秋继续说:“你听我说,我们的心理成疾,往往就是一个累积的过程,久而久之,会失眠、会缺少食欲。我刚才就发现了,小敏,你很少动筷,吃得很少,当事人察觉不到……”他察觉到时小敏不耐烦、似要暴怒的脸色,加快了语速,“我们必须直面事实,孩子我们是留不住的,总归要长大,要离开父母的怀抱,要走向社会、走向远方,到时你就会有失落感、就会……” 时小敏终于忍不住了,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恨声说:“一派胡言!晏老师,我尊重你曾经做过我的师长……” 高婧连忙搂住时小敏说:“开玩笑、开玩笑!晏老师就是在开玩笑。刚才我们开足了李寻安的玩笑,你看他,毫不在意,说明他皮实。晏老师,男人和女人是有区别的……”她边说边朝晏子秋递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晏子秋视而不见高婧的提醒,较真地说:“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实事求是。时小敏,你可以不承认……” 时小敏大声叱问道:“你要我承认什么?” 晏子秋说:“哦哦,我说错了,没要你承认什么,是希望你直面自己。你现在发急,更加说明问题,你是缺少了生活的自信。” 时小敏不屑地说:“你省点力气吧!我缺少自信?我要钱有钱,想啥有啥,夫妻和睦,孩子听话乖巧,活得幸福,你不会是因为被金星骗了钱,就在嫉妒我吧?说我不自信,我看你才没有自信心呐!” 他们相怼的场面,一下子令大家看呆了。所有人的目光,在时小敏和晏子秋的脸上看过来,又看过去,只是谁也不出声,唯恐被矛头指向自己。 李寻安眼看着时小敏和晏子秋对冲,其他人似乎是看热闹的态度,继续下去定会不可收拾,便插嘴说:“心理学是一件很专业的学科,我们就不讨论了。” 晏子秋叹了口气,说:“李同学一语惊醒梦中人!说得对,心理学是一门专业的学科,我在这里说确实不合时宜。时小敏,老师跟你道歉,不该拿你举例的。小敏,我最后说一句,反正你有闲有空,愿意帮我写写项目宣传稿吗?你不能一直呆在家的,需要出来,需要走出家门跟社会多接触……” 时小敏冷着脸,负气地说:“对不起,我忙得很,帮不了你。我也没兴趣多管闲事。” 高婧见状,连忙圆场道:“写宣传文章?晏老师啊!你找错人啦!李寻安呀!大才子,我们同学公认的笔杆子。他不是说了吗?杂志要关了,有半年的空窗期,他人闲着,写文章你找他呀!” 晏子秋说:“我确实想过。只是我要写的宣传小文章,怕入不了大作家的法眼啊!” 李寻安谦虚地说:“我哪里是什么大作家,混口饭吃而已。现在好啦!用笔混来的饭也吃到头了,唉……” 晏子秋一脸认真地问:“寻安,照这么说,你是肯帮我这个忙的?是吗?” 李寻安连忙摇头道:“不敢不敢!爱莫能助!” 面对李寻安的婉拒,晏子秋并不气馁,当即邀请大家去参观他的“青少年阳光中心”,然而,没有一人愿意前往。 纷纷找来的借口,导致谁也坐不住了,唯有席终人散才能避开这样的尴尬。 第25章 童辉头上长绿草 时小敏第一个离开,她招呼也没打,走得头也不回,脚步极快,等李寻安他们步出饭店,只看到时小敏一个背影。她一头钻进一辆停在饭店门口的出租车绝尘而去,高婧用手肘捅了捅李寻安的胳膊,头微微一抬小声支吾道:“生气了!” 这时,童辉过来问:“高婧,你怎么回去?” 高婧避开了他的眼神,说:“我不回家,还得上班去。我坐李寻安的车,我们顺路。”李寻安一听暗想,哪顺路啦?却没有拆穿她。 童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高婧和李寻安,神色黯然地道了声“再见”,一个人神色落寞地走了。其他几个同样,打了声招呼结伴而去。 晏子秋跟着麻长河,特地过来与李寻安和高婧握手道别,说:“随时随地欢迎你们来我的阳光中心参观指导。寻安,我真的很需要一个写手来帮我向社会吆喝吆喝,你有兴趣一定要联系我。就算是帮帮老师,老师谢谢你!” 李寻安笑着说:“好的!晏老师再见,长河再见。” 麻长河笑道:“晏老师不容易,我们能帮就帮一把。”他指了指晏子秋,“寻安,高婧,好酒也需要宣传的……” 高婧不待麻长河说完,笑道:“我唯麻首是瞻!” 麻长河与晏子秋哈哈一笑,在笑声中坐上了车,也很快消失在了李寻安和高婧的眼前。 李寻安帮高婧打开车门,问道:“你是有事要跟我说?” 高婧回答:“没事啊!”待李寻安绕过车头,坐进车内,“李寻安,让你送我怎么啦?不愿意我马上下车。” 这时,李寻安的手机响了,一看是陈平章,解释说:“我朋友!”边说边接通了电话。 高婧连忙说:“快接快接!” 李寻安刚叫了声:“喂,平章……” 陈平章赫然叫了起来:“有女人在身边?方便吗?” “你神经过敏了啊!说吧,什么事?” “我刚刚吃完饭……”陈平章咂了咂嘴巴,又叹了口气,“唉!无处可去!看中了你办公栖息地。” 李寻安看了看手表笑道:“我也刚在外面吃完饭,最多40分钟就能到。你去办公室等我……” 李寻安刚挂断电话,高婧一边翻看自己的手机一边说:“我本来想跟你去单位坐坐聊聊呐!看来今天是不方便了。那我真回单位去了。嗯……”她想了想,“你回吧!我叫辆车。” 李寻安发动了引擎,说:“我不急的,送你去单位又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反正我已经把送你的时间算进去了,哈哈!”他一边缓缓启动车子,一边好奇地继续发问,“你一定有事要说。说吧,假如需要,只要我力所能及……” 高婧说:“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吗?你这人,真是的。”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那你刚才的电话,那个人就一定是有事才找你?” “哦!你说陈平章?” “陈平章是谁?我认识吗?” “你应该不认识!我的朋友不多,谈得来的,走得近的,好像就剩他了。”李寻安叹了口气,“以前的一些人呀!走着走着就都走散了。” 高婧看了他一眼,说:“好哇!李寻安,这么说你从来没把我当朋友看咯?我们只剩同学关系啊!哎呀,你太伤我的心啦!” 李寻安怔了怔,说:“高婧,说真话有时候挺伤感情的。比如说吧……” 高婧抢话道:“比如说时小敏和晏老师?” “不是这样子吗?晏老师跟时小敏无冤无仇,他的话是有些道理的,只是……”李寻安砸了砸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晏老师也真是的!还真把自己当老师了呢!你说他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尤其是当着大家的面这么说时小敏,谁接受得了?落在我身上呀,我也一定会翻脸的。” “是啊!晏老师说那些话的时机不对。不过,时小敏也有意思,她居然一点情面也不讲,当场就跟晏老师现开销,可能是当真触痛了她心底柔软的地方。” 高婧举了举手机说:“要怪就怪晏子秋说得太直接。你刚才说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真是这么回事,人与人结交呀,得看是不是在同一个频道上。就说晏子秋与时小敏吧,他们就肯定不是一路人,所以聊不到一起去。这不,时小敏退群了,害得我们仅剩的同学情都没了。” “时小敏退群啦?” “我骗你干嘛!不信你看!” “我开车呐!诶,高婧,你今天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坐我的车的。” “唉!”高婧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是躲着童辉。” 李寻安侧头看了高婧一眼,说:“啊?你躲他?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跟他聊不到一块去。” “都是同学,你说这种话!高婧,不会是你鼓动童辉去给金同学投了钱吧?” “没有的事!唉,你绝对猜不到!”高婧想了想,“算啦!我跟你实说了吧,你千万别说出去啊!” “算不算秘密?是你们俩之间的秘密就别说了,我还不想听呐!” “我跟他能有什么秘密?你这人的内心真是龌龊。唉!说实话,我们人啊,真是有太多的秘密收着、藏着。光看表面,哼,人人都是伪装家,不能扒开细看,否则一定会惊掉大牙。” “那你就收着、藏着吧!” “没事,我跟你说应该没太大关系。我相信你的人品,你不是喇叭花开那种人。童辉离婚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李寻安摇摇头。 高婧看着李寻安说:“你一定猜不到他们离婚的原因!”见李寻安没有反应,接着说道,“童辉老婆给他生的女儿,不是童辉的。你明白了吗?” “什么呀?高婧,这种事可不能乱说的哦!” “乱说什么呀?是童辉亲口跟我讲的。他说,我头上长了绿草。哈哈哈,笑死我了,李寻安,你没看到他当时的脸色,连面孔都是绿的。他知道自己做了接盘侠,心里这关无论如何过不去,就很快离了婚。” “啊?这么会这样子的!童辉他怎么会知道的呢?” “你管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就是知道了,就这么回事。他咽不下这口气,就离婚啦!” “那么,他离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躲他干什么?” “你不懂!李寻安,你是一个直男,你不会明白的。童辉离婚那一天,约我吃了一顿饭,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当时挺同情他的,就安慰了他几句。然后、然后……然后嘛,你应该会懂的,他就以为我、我……唉!他就想跟我那个了……” “你想多了吧?” “就当我想多了吧!反正后来他再约我,我就没有再跟他单独见过面。”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就想跟我说这些?” 高婧连忙摇头说:“不是的!童辉的事就是顺嘴一说。我嘛,也没有几个可以说说话的人。有时候吧,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周遭一看,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说心事的人,只有你……李寻安,好像只有跟你在一起,我们能够聊到一块去。”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是真的!我说得是真心话!是这样的,我被金星骗去了十万快钱,我是认命了,就当破财消灾。可是我老公不干呀!为了这事,我们已经冷战好长一段时间了。这种事,你说,我还能说给谁听?可是我不说出来,不找个人说出来,我的心里堵得慌,实在是难受……” 李寻安耐心听她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唉!可惜我帮不了你。” “不是要你帮我!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知道,我们的钱呐,要回来的希望渺茫了,我老公的心结怎么解?我是愁得要命啊!李寻安,你说,要是我老公……要是他提出来离婚,我该怎么办呀?假如我答应了离婚,我儿子怎么办?离婚对我们成年人来说是没有什么,但对一个正在发育的孩子来说,肯定是不好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高婧说这席话的时候,一脸的焦灼神色,无助又无奈的样子。 “你问我?我问谁?我又没这种经历。” “李寻安,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有幸福的家庭,还能扛得住金星抛来诱惑……” 高婧的话才说到一半,李寻安又有电话进来。他低头一看,是陈平章的夫人梁心雨,不觉自言自语道:“她怎么会给我打电话的!” 高婧收住话头,好奇地问:“谁呀?” “陈平章的老婆!” “你楞着干嘛?接呀!哦……怕我偷听……” 李寻安用手机朝高婧一指,说:“你心里才龌龊。”随即接通了手机叫道:“喂!大嫂!” 梁心雨说:“李寻安,在干嘛呢?” “开车!” “跟老陈一块吗?” “我让陈平章去我办公室了,怎么啦?你找他?” 梁心雨沉默了几秒钟,说:“哦!好的!没事啦!那我挂了!” 李寻安觉得奇怪,追问道:“喂喂喂,你是想找陈平章?” “没有哇!你不是在开车嘛!以后再聊,你好好开车,刚才是误拨了你的电话,以后有机会聊啊!挂了挂了!” 梁心雨的电话说挂就挂,李寻安苦笑道:“莫名其妙!” 高婧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莫名其妙的事。” 李寻安说:“那就是莫名其妙的电话。”他用余光发现,高婧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自己,连忙解释起来,“如你刚才所说,我跟陈平章就是处在同一频道上的人,平常很是聊得来,只是也不常见面而已。今天他们夫妻俩一前一后给我电话,好像从来没有过。” 高婧双手一摊,说:“我什么都没说,你跟我解释什么呀?没必要啊!” 李寻安摇摇头,自嘲般“呵呵”一笑说:“陈平章是正宗的文化人,吃文字饭的。” “我猜到了,你们属于同类种属。” “我差远了!他是编剧,大编剧。电影《南江谍影》、《情人桥》看过吗?就是他编的。” 高婧努力搜寻记忆,说:“不好意思,没看过。” “小成本电影,好像没进电影院放映,网上有,有兴趣你搜一下。还编过一部电视剧,《石库门里的笑声》,讲居住在石库门内家长里短的故事。还有一部动漫剧,小朋友看的,好像叫什么猫,忘了!” “没听说过!哪个频道放过?” “算啦!不重要!陈平章老婆叫梁心雨,是陈平章的经纪人,他们夫唱妇随,在影视圈内的名气响得很哦!需要签名的话跟我说,哈哈哈……” “是吗!这么厉害?” “当然!” “唉哟!反正单位去不去也无所谓,我跟你去会会名人圈怎么样?我还不知道传说中的编剧长啥样呢?方便吗?带我去呗!” “行啊!” 第26章 心情忧郁的陈平章 当李寻安和高婧一起回到编辑部办公室,陈平章已经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喝茶了。 夏薇然听到动静,连忙走到门口,用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轻声道:“你朋友来找你。你们说话把门关上。哦……”她看向高婧,微笑着打招呼,“稀客啊!高老师,欢迎欢迎,里面请,我给你泡茶。” 高婧与夏薇然早就相识,她连忙说:“小夏老师好啊……” 李寻安一眼看见苗姐正躺平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午睡,便不待高婧客套下去,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说:“别影响苗老师休息,我们进去说话。” 高婧连忙点点头,夏薇然也不再说话,伸手一请。她不用吩咐,随即转身泡茶去了。 李寻安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陈平章深坐在沙发上看着茶杯发呆,居然没有发现李寻安带着高婧一起回来。 “平章,平章……唉,想什么呐?”李寻安轻声连叫了几声,这才把陈平章从恍惚中拉回到了现实。 “哦!回来啦!”陈平章的眼中无物,看上去极度疲惫,慵懒地掀开眼皮看着李寻安回答。 高婧尽管是第一次看到陈平章,但已经在车上听说了这人,便举手摇摇,主动打招呼道:“陈老师好!” 陈平章的眼神空洞,愣愣地看着高婧,好一会才坐直了身子,微微点头说:“好、好,你好!”他的神态显得木讷而又敷衍。 陈平章心事重重的模样,不觉令李寻安感到奇怪:“你怎么啦?是编剧灵感丢了还是灵魂散了?” 这时,夏薇然送茶水进来,一杯递给高婧说:“文化人都这样,神神叨叨的。”一杯递给李寻安说:“请人家坐呀!” 高婧接过茶杯,掩嘴轻笑起来:“啊?好啊!哦!谢谢!” 李寻安似乎醒悟了过来,连忙对高婧说:“坐坐坐!”伸手把高婧请坐在了陈平章的身边。 夏薇然看着李寻安说:“有事叫我!”随即打了个出去的手势,“上午帮你接了几个电话。没啥重要的事,我帮你打发啦!”李寻安点点头,夏薇然一脸的灿烂,举止轻盈地像一阵风,飘然而来,飘然而去,并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李寻安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陈平章的身旁,问道:“怎么突然想过来看我啦?平常叫你来嘛倒是搭架子。今天不忙了吗?” 陈平章逐渐恢复正常,说:“不忙!想来就来。” 李寻安指指高婧说:“我同学高婧。” 高婧露出温暖的笑容,朝着陈平章说:“我听李寻安说你是个大作家,大编剧,就想赶紧来看看大作家大编剧到底长啥样子的。哈哈,果然不是凡品。” 陈平章主动伸手与高婧相握,说:“在下陈平章,失望吧!” 高婧咯咯而笑道:“陈老师真幽默,我惊喜还来不及呐,怎么会失望啊!”她的视线看向李寻安继续说,“李寻安,你有陈老师这样写电影电视剧的朋友,也不知道早点介绍我认识。”继而又把视线转回陈平章,“陈老师,能够认识你,我好荣幸啊!”她的笑容,带着崇拜的目光,清澈而又明亮。 李寻安看着高婧脸容带花般说话的样子,心里却在暗想,刚刚在车里还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怨妇,现在竟然一下子变得春风满面起来了,不由得因而感叹,女人当真是个善变物种。“善变物种”四个字一浮现出来,再次不由得想到了刚才夏薇然的模样,她的一言一行,哪像一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分明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小姑娘。他收回走神的思绪,目光停留在高靖的脸上,忽然发现,笑容满面的高靖,脸颊饱满,风韵成熟,虽没有绝佳的姿色,但耐看悦目,清清淡淡的素装,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尤其是笑声和说话的声音,显得亲切而又自然。 陈平章丝毫不在意高婧的恭维,淡淡地说:“过奖了!”对于陌生人,他总是惜言如金。 李寻安再次问道:“你今天说来就来,肯定不会没有原因的。是不是接到了新的项目?要赶紧来找我嘚瑟嘚瑟?” 高婧呵呵一乐道:“呵呵,哈哈,嘚瑟嘚瑟!有趣。” 陈平章闪烁起一抹忧郁的眼神,看着李寻安说:“你真会说话。” 高婧说:“是啊!李寻安,不管是谁,只要人家来找你,你就一定说有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没事就不能找人扒拉喝茶的吗?你呀!真是的,什么人哟!” 陈平章说:“李寻安这说法倒是没毛病。没事不打扰,打扰定有事。” 高婧又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她的眼睛看着陈平章,抬手指着李寻安,说:“陈老师,我是帮你说他啊!” 李寻安微笑着说:“我跟平章之所以走得近,就是因为性格相近。”他比划了一下手,“我们的观点一致,没事不打扰。我们都喜欢实话实说。” 高婧说:“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人啊,不管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人说说话、聊聊天、逛逛街、吃吃饭。”她端起茶杯,“没事就不能约在一起喝茶吗?世上哪来的规定?还没事就不能打扰人家呐!你们呀!一点情趣都不懂。” 陈平章说:“情趣?生活压力这么大,情趣是奢侈品。” 李寻安说:“闲情逸致,也许要到我们退休了,退出江湖,归隐田园才会有吧!” 高婧说:“哎哟,人活着,压力无处不在,欢乐在于自找,忙中偷闲不可以吗?特别是在心情不畅的时候,出来找朋友……”她举举茶杯,“就像现在,出来约朋友喝杯茶,放松一下,不是挺好的嘛!” 李寻安说:“那不还是有事吗!” 陈平章叹了口气,说:“说得不错!” 高婧狡黠地问:“陈老师,你有什么高见?说出来听听嘛!”她的视线飘向李寻安,“李寻安,你这人就是没劲,跟你聊天很容易把话给聊死了。” 李寻安呵呵笑,陈平章说:“我哪来高见啊!”他又叹了口气,“唉!其实吧!怎么说呢?” 高婧说:“你们都是大文豪,我在你们的面前就是大文盲。你们随便说,说什么我都想听。难得有机会跟文化人一起喝茶,让我长长见识。” 李寻安笑着指了指高婧,摇摇头,说:“你呀!变了!变得巧舌如簧,让我差不多要重新认识你了。” 陈平章说:“这话我认同,人确实是多变的。” 高婧问:“我变了吗?我一直是这样啊!会不会是你们的思想境界高了,而我还在原地踏步,所以在你们的眼里,我这就算是变化吗?” 陈平章没有在意高婧的调侃,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我常常会这样,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同感!” 李寻安和高婧异口同声问:“什么同感?” 陈平章说:“我经常会这样,每当想找人聊聊闲话,翻遍了朋友圈,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居然找不出一个合适聊天的人。” 李寻安说:“你可以找我呀!我不是一直叫你来这里坐坐的嘛!” 陈平章说:“话是这么说,可你也忙。我有好几次,在家,寂寞小楼,晚风寒雨,难熬空虚之下,都已经编好了微信,最后却没有发出去。” 高婧连忙说:“哎呀!陈老师啊!你这样……”她掏出手机扬了扬,“我也有过!而且经常是这样子的。就是、就是我很想找人聊聊,可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聊。就是翻遍通讯录,找不到一个……啊……那种可以聊心事的那种。你们明白吗?” 李寻安点点头! 陈平章也是连连点头,说:“哦!原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李寻安说:“我倒是没注意。” 高婧说:“我有啊!而且经常会这样。就说刚才,我跟李寻安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就说过的,我很想找人说说话,就是老半天找不到合适的人。合适闲聊的人。” 对于这样的话题,高婧与陈平章顿时起了共鸣,他们因此开始探讨起深层的原因来。李寻安不插话,倒像是一个局外人,大多时间静静地听着,偶尔会插上一两句。 他们聊着聊着,似乎越聊越投机,话题逐渐展开,聊到了电影、电视剧。高婧说她喜欢看流量明星拍的电视剧,陈平章却对粉丝剧嗤之以鼻,且直抒胸臆,引得高婧频频点头认可。 李寻安明白,只要聊起电影、电视剧,陈平章就会有他滔滔不绝的创作见解,打开的话匣子想关都关不上。 果然如此,他们聊的热火朝天,几乎把李寻安排除在外。干脆,李寻安去了外间编辑部大办公室,找夏薇然了解来电的事和最后一期杂志组稿情况去了,留给了陈平章和高婧足够的闲聊空间。 夏薇然告诉李寻安,有几个作者来问他们的稿子能否刊出的事,还有沈月美也来电话找过他,李寻安均没当回事,便一起商量起选用稿件来。时间飞快,直到夏薇然要接孩子去,苗姐也准备起身回家,李寻安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近傍晚,他也要去接儿子和侯珏放学了。 意犹未尽的高婧,这才不得不辞别离开,而陈平章却没有想走的意思。他看看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说:“寻安,我确实有事想跟你说。” 李寻安哈哈一笑道:“我早就猜到了。” “我请你喝酒!” “不行!” “为什么?”陈平章顿觉一阵的失落,惊讶于李寻安的一口拒绝。 李寻安说:“我要接儿子放学。” 陈平章顿了顿,突然说:“我离婚了。” 第27章 离婚与感情无关 陈平章眼眺窗外,说得直截了当,他和梁心雨离婚了。 他们上午办妥了离婚手续,中午吃了一顿散伙饭。他一时无处可去,便想到了李寻安。 陈平章和梁心雨的婚离得就这么突然,没有一丝的预兆,完全出乎了李寻安的意料。 李寻安见他神色平静,知道他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就紧皱着眉头,比划着手问:“你们——啊?出什么事啦?” 陈平章摇摇头说:“一言难尽,和平分手。” 人们的习惯往往会对镜照人,此刻的陈平章好比一面镜子。 李寻安迅即对照自己,与文丽一直计划着离婚,却始终没有离,但陈平章他们却在悄无声息中离婚了,禁不住无奈地一声浅笑,问:“是你花心了吧?外面勾搭上谁啦?” 陈平章仍旧摇摇头,说:“你别瞎猜!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清楚的。” “你的意思是,你老婆外面有人了?” “你不要坏她的名声!李寻安,我警告你,别用小人之心看我们离婚,不是那么回事。” 李寻安见他维护梁心雨,连忙道歉说:“哦!不好意思了,我非鱼,瞎猜罢了!”他看了看手表,拍了一下陈平章的手臂,“走!先陪我去接孩子,然后下馆子喝酒去。我祝你恢复单身。”陈平章也不客气,转身走在前,李寻安关上杂志社的两重门,跟在他身后接着说;“难怪你老婆下午给我打电话了,百年一遇啊!她问我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原来是在担心你!我现在才算是明白了。平章,你不肯说她的坏话,她也牵挂着你,说明你们俩的感情……” 李寻安的话没说完,陈平章说:“与感情无关!” “那总得有原因吧?你们离婚?闹着玩呐!” “是深思熟虑!” “好吧!我先让你静一静。诶呃,不对呀!陈平章,你刚才与我同学高婧聊得甚是投机,你的心挺大的嘛!你跟梁老师办离婚,啊……这么大的事,你还能谈笑风生,真有你的。”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话有道理。” “嘿!我不认同!你们结婚超过二十年了吧?二十年的夫妻,敌不过一个陌生人,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怀疑你的人品。” “我说出了事实而已。寻安,你不要取笑我,你呢?”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坐上了车。 李寻安一边开车,一边接着说:“我怎么啦?” 陈平章目视前方,清清淡淡地说:“我认识你这么久,多多少少也算能看出一些苗头来。” 李寻安的心里暗暗一惊,一时间没有回话。他们之间尽管相交的时间不短,但自己的婚姻状况从来没有跟谁提起过。当然,与文丽结婚的出发点,只有乔俊婷知道,那也不是李寻安跟她说的。 李寻安的沉默,在陈平章看来是默认。于是,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又说道:“你跟文丽的日子,也过得清汤寡水了吧?婚姻就是这样,时间长了,无非就是在考验一个人的妥协、忍让的耐力。我承认,你面对婚姻的态度比我好,这点我绝对不如你。” “既然自己错了,就去跟梁心雨认个错,复婚也是很常见的事。平章啊,我看得出来的,梁心雨的心里有你,否则也不会给我打电话找你了。”李寻安见他没有提自己与文丽合约婚姻的事,不觉松了口气。 “这恰恰说明一个问题。” “哦?你想说什么?” “我拿梁心雨跟文丽相比,梁心雨这人最大的缺点是掌控力超强,她规划好了我的生活,我的工作,还有我前行的路……” “这不是挺好的嘛!”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她怎么做,我就没有了自我,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的婚姻就像一座监狱,一座死城,我没有自由,失去了行走的方向,我感到压抑,感到苦闷,感到、感到那个、那个生不如死。你不同,文丽不干涉你的生活处世,你行动自如;文丽尊重你的决定,给了你充分的自主权。你听明白了吗?我语言表达能力比较差,可能没有完全说清楚我想说的意思。总之,归纳为一句话,梁心雨和文丽对待自己的男人,完全是两码事,心雨喜欢掌控一切,你是被文丽放养,绝对的左右关系。如果我换作你,娶到文丽这样的老婆,我肯定知足了,一定很享受这样的婚姻状态。唉……”陈平章叹了口气,“其实,我要的婚姻很简单,只要允许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和梁心雨就一定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李寻安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隐约猜到了他们离婚的根源,只是没有反驳陈平章对自己婚姻的评判,暗自想着自己的婚姻与家庭,个中滋味落在外人的眼里怎么看得透?他边听边想,待陈平章言语出现停顿,说:“你矫情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平章突然转向李寻安,盯着他说:“对啦!李寻安,假如你承认我们是朋友,我就必须提醒你一句话,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话明明是我说给你听的,咋就还给我了呢?” “李寻安,你听我一句忠告,不要跟谁玩感情搞暧味。玩火者,必自焚。你有家有儿子,还有这么好的老婆,你玩不起的啊!我现在离婚了,摆在我面前的路并不通达,有很多矛盾点。如何面对我儿子?接下来如何与梁心雨相处?我们离了婚,却还连着筋,将来肯定还有这样、那样的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好,我不举我的例子了。我警告你,你不要跟夏薇然牵扯不清,你如果为了她做出什么事来,你将来一定后悔。” “喂!陈平章,你在瞎说什么?” “你当我瞎呀!李寻安,我尽管难得到你们编辑部来,但我看得出,夏薇然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给我闭嘴!乱讲!” “嘿嘿,听不进我的话,那就是你的事了。你们编辑部就这几号人,天天腻味在一起……” “陈平章,谁都可以冤枉我,就是你不行!”李寻安打断道。 “谁都可以捧着你,就我必须要点醒你。文人花心,自古不乏先例。我自诩是个文化人,所以我特能体会你的心情。我再说句实在话,要不是梁心雨管得紧,我可能早就出轨了,哈哈……” 李寻安凄然一笑:“好哇!好你个陈平章,原来你离婚的真正目的是这个啊!对不起,我跟你不一样,我不管是在于工作还是家庭,我看重的是责任。”他加重了语气,“责任!你明白吗?在工作上,出版每一期杂志,争取每一期杂志都是精品,就是我说的责任。在家里,我的态度是,只要在婚姻存续期,不管感情怎么样,有没有闹意见,夫妻都必须忠诚于对方……” 陈平章摆摆手说:“老弟啊!车上就我们俩,你就别跟我起高调啦!可能是我对你还缺足够的了解,但我看得出,那个夏薇然绝对……我敢保证,她对你有意思!”他指指李寻安,“你不要否认,要说人家对你一点也没有想法,打死我都不信。我就说今天,夏薇然给你端茶来,她看你的眼神,哈哈,跟梁心雨当年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妙目如水,心有灵犀,体贴入微……” “好啦!不要说啦!还越说越来劲了呐!我告诉你,我对夏薇然,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你要我发誓都行。” “发誓?哄鬼还是哄女人?男人有誓言可信吗?要发你回家跟文丽发吧!” “我们说不到一块去了!现在,我们的任务是接孩子放学,谁也不要再说啦!让孩子听到,唉,不像话了!” “好!同意!” 接下来,他们果然不再说话,直待接到侯珏,再接到李文,然后一路回家,再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唯候珏的嘴巴闲不住,她一点也不怕陌生,与李寻安叽叽喳喳说学校的事,一路上说个不停,但李文不同,他安静到超出了同龄人的安静,双眼看着窗外,只听不出声。 当文丽听说李寻安要和陈平章出去喝酒,只是说了句:“乔俊婷买来了好多的菜。” 文丽的话,并没有说全,但李寻安听出了她的意思,就解释道:“陈平章跟梁心雨今天闹得不太开心,我们在家喝酒的话,他有些心里话怕是说不出来的。” 文丽点点头说:“噢!你们去吧!呃……等会你喝了酒不要开车啊!” 李寻安送孩子回家的时候,乔俊婷正在厨房炒菜。她拿着锅铲出来,冲着李寻安说:“我和侯成家来蹭饭,你就说要出去喝酒。什么意思嘛?酒跟我老公就不能喝吗?存心躲我们呀!” 李寻安笑笑说:“没有的事,纯属巧合。喂,侯成家呢?”与此同时,文丽说:“他怎么可能会躲你,开玩笑了。” 乔俊婷说:“我是开玩笑呀!侯成家会他狐朋狗友去了,马上就到。” 李寻安说:“那行!我走了。” 乔俊婷说:“李寻安,你尽管喝,喝醉了也没事,我让侯成家背你回来,我来给你做代价。” 李寻安再次笑笑,说:“多谢多谢!走了走了啊,人家在等我。”他一转身,心头禁不住浮起一丝的苦涩,乔俊婷他们来家里吃饭,文丽居然不提前讲一声。 第28章 人间清醒 等李寻安走到楼下,陈平章已经叫了一辆网约车等着了。他们去了一家地处郊外的高档会所——温道院。陈平章给出的理由是,温道院集休闲娱乐于一体,去那里消费的人整体素质较高,没有普通饭店那乱哄哄的场面。 陈平章一顿猛夸,说温道院环境优雅,便于放松身心,李寻安听之任之。 令李寻安大跌眼镜的却是,陈平章面对领位小姐报出的名字,竟然是梁心雨!李寻安有些看不懂了,既然婚都离了,怎么还跟前妻撇不开干系呢?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难道是他们的婚变有假?或者是梁心雨要来一起吃饭?忍不住悄声问道:“是前妻帮你预定的?”他刻意用了“前妻”一词。 陈平章想也没想地回答:“她是这里的会员,不用订位,随时随到就餐。” 李寻安联想起陈平章在车上所讲离婚还连着筋的那些话,心头不觉一阵暗笑,这婚离得藕断丝连,他们不过是扯了一张离婚证罢了,根本就是两个离不开的人。他开始猜想,不用多久,他们肯定复婚,绝对的,没有意外!于是,他调侃道:“哦!你老婆是会员,我们今天是在沾你会员老婆的光。” “我不是会员,只能报她的名字,否则进不来。”陈平章跟随领位小姐边走边小声解释着。 李寻安点点头,轻笑道:“明白明白……”他本来想说,“我们可以不来这里吃饭的……”话到嘴边,他临时改成:“你请客,让梁心雨埋单。算你厉害,离婚第一天就开始敲竹杠了。” 陈平章马上接口说:“今天我点菜,我埋单。今天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个男人,从今以后,我陈平章再也不会活在梁心雨的阴影下了。”这席话,陈平章说得很是骄傲,一脸扬眉吐气的样子。 李寻安看着陈平章摇摇头,感到又好笑又好气,他分明是在赌一口气嘛!用离婚来赌气,也许只有陈平章做得出来,李寻安暗暗叹息,自愧不如,便呛白道:“你咋不上天呐!” 陈平章浑不在意,面露微笑,得意地咧开嘴道:“我心飞扬!给我一双翅膀,我肯定飞向云霄。” 李寻安刚想开口,电话铃响了。他取出一看,是梁心雨,她的电话又追来了。追得够紧的,李寻安心里这么想,把手机递到陈平章的面前说:“你前妻,接还是不接。” 陈平章双手一摊,说:“她打给你的,我不发表意见。” 李寻安呵呵一乐道:“你老婆定是追查你的行踪,我是必须要汇报的。”他接通电话,开口就说:“梁老师,你放心,我跟平章在一起。” 梁心雨说:“我知道,他除了你没有其他朋友,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你知道我们在……” “知道知道。我接到温道院的订位短信了。你们随意,只要他开心就好。你们吃过饭去泡泡温泉,唱唱歌,陪他打打桌球,打打桥牌什么的都行,所有消费挂账就好,我埋单。”梁心雨说得干脆利落。 李寻安看向陈平章,目光具有玩味般的不可捉摸,似笑非笑,这也叫离婚?随即哈哈一笑道:“梁老师,你们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哇!我怎么看不懂的呢?” “不要跟我贫嘴!你们吃好玩好就行,你少管我们的闲事。”梁心雨说话自带威严,在这同时,他们已被领进一间包房。早有服务生泡了茶,并递上一本菜单,陈平章说:“寻安,你喜欢吃什么?自己来点。你千万别跟我客气,爱吃什么就点什么。唉唉唉,好了吗?你想喝什么酒?快点说,我们今天不醉不归……”他掏出一张银行卡,往桌上一拍,面朝服务生,“点完菜就帮我刷卡,我先埋单再喝酒……”他的话音量很高,明显是说给梁心雨听的。梁心雨岂会听不见?听不懂?她接着说:“酒还没喝,就开始撒酒疯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跟没长大一样。寻安,就这样吧,我挂了,等会他真喝大了,你一定要把他送回来。哦……他搬去老房子住了,地址我发给你。” 李寻安笑道:“要是我也喝大了呢?” 梁心雨威胁道:“你敢!我管不了他啦,你要是喝多了,我就打电话让文丽来收拾你。好啦,挂了!” 梁心雨的电话说挂就挂,李寻安用手机在陈平章的面前晃了晃,用梁心雨的口吻说:“平章,你长能耐了啊!” 陈平章拍着菜谱本说:“我解脱了,解放了,怎么样!你羡不羡慕?嫉不嫉妒?” 李寻安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死鸭子嘴硬!我看你得意几天。”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宴席,就此开始。 他们点了一桌子的菜,还点了一瓶55度的瓷瓶烈酒! 酒,是个好东西,更何况是烈酒!一口下肚,有条火线从喉咙直通胃壁,积压在陈平章胸腔内的生活怨气,顿时间得到释放。 烈酒浸衷肠,未醉已欲狂。 离婚男人的狂欢,建立在似醉非醉的维度上。 陈平章敞开了心扉,向李寻安倾诉起与梁心雨结婚后郁闷来。陈平章与梁心雨离婚的根源,与李寻安的猜想如出一辙,无非是,梁心雨既是陈平章的夫人,也是他的经纪人,陈平章的日常生活与剧本的创作混在了一起,均受到严格的管束。甚至于,陈平章撰写的剧本,人物架构,故事脉络也无法自主,必须按照资方的要求,写出具有市场热点效应的剧集。 李寻安完全能够体会陈平章内心的痛苦,他明白,文人墨客,都有属于自己的创作个性,谁都不愿随大流,总是想写出特立独行的故事。这样的写作追求,对一个名家、大作家来说不是难事,因为这些名家、大家有人追捧,他们可以去引领文化市场的走向,可对一些二流、三流的作家或编剧来说,这碗饭就不好吃了,只能被市场左右,陈平章就属于这类…… 李寻安正边听陈平章吐露离婚真相,边暗自想着文学创作的不易,文丽突然打来了电话。 文丽说:“你不要指望侯成家来接你啦,喝了酒不要开车,回来叫代驾。” 李寻安说:“我没开车哇!” 文丽“哦”了一声就想挂电话,李寻安赶紧问:“喂喂!你刚才说什么?侯成家也喝酒了吗?” 文丽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能喝酒倒好了。侯成家呀,这个人真不让婷婷省心。” “怎么啦?” “侯成家又进派出所了。我们刚准备吃饭,婷婷接到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警察说侯成家聚众打人。唉,婷婷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去接人了,什么事嘛!” “哦……”李寻安一时无语应对。 陈平章听着话筒中传出来的话,大声说:“文丽,我借用一下李寻安。你放心啊,我等会叫出租车送他回来。” 文丽淡淡地说:“笑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别喝醉就行。” 李寻安呵呵一笑说:“我跟平章同属一类人,都很自律的。”他不忘孩子,转言问了两句孩子的作业。 文丽说:“喝你们的酒吧!你什么时候操过孩子的心。”说罢,便挂上了电话。 看李寻安收起手机,陈平章说:“我真羡慕你,娶到什么善解人意的老婆。” 李寻安差点脱口而出“我同情你”,临时改词道:“我也羡慕你有一个能干的前妻。” 陈平章仰头大笑:“哈哈哈,喝酒!”他酒杯一举,“我们别说没用的,今天就做一件事,庆祝我离婚!来,干了。” 他们是文化人,酒品与人品相等,喝酒也斯文,谁也不想借醉装疯,相互间也就不劝酒,按自己的酒量喝,喝到微醺便作罢。陈平章的话倒是说个不停,把与梁心雨婚后所遭受的苦闷,向李寻安说了个底朝天。李寻安听着陈平章喋喋不休般的唠叨,却总在不自禁地对照着自己的婚后生活,与陈平章相比,他不得不承认,文丽给了自己最大的自由,陈平章的境遇,他无法体会,因而想到了《安娜卡列妮娜》开篇的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 李寻安的眼睛落在陈平章的脸上,貌似专心倾听,脑子里却在反复问自己,我算是幸福的吗?还是不幸的?随即,他的思绪开始扩展,金星呢?他们的不幸是从哪里开始的?还有蔡立春的两次离婚?夏薇然的离婚?乔俊婷嫁给侯成家这样的人?他们这些人的幸福与不幸,又如何去评判! 如此多的问号,一下子冒了出来,令李寻安的头想得有些发胀,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揉揉太阳穴,尖起嘴唇深深地嘘了口气,这真叫做“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他暗暗唏嘘着。 陈平章见状,以为李寻安听烦了,就满是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了,让你陪我这么久。”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好啦!我的郁闷得到了发泄,该说得都说了,从今起,我算是解脱了。我的人生啊,前半程归零,后半程重头再来过。”后半句说得极为洒脱。 李寻安一脸真诚地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其实吧,你是了解我的,我也不会劝人,听你今天这么一说,倒是有了比喻。就是……”他跟着起身,做了个开车打方向盘的动作,“人生好比开车,遇到红灯就刹车。会刹车是人间清醒。” 陈平章看着满桌子的菜,说:“人间清醒!哈哈,我们打包才是人间清醒。” 第29章 文轩斋遇付玉洁 陈平章坚持埋单,他们打了两大包菜,半瓶酒也没舍得扔下。一人拎一袋,陈平章玩抛着酒瓶才走出包房,李寻安随口说:“温道院,我是第一次来,环境确实不错。” 陈平章说:“我来过几次!里面很大的,要不我带你参观一下?”不待李寻安回答,“对了,温道院的老板是个收藏家,他收藏的字画据说是真迹。听梁老师说老板是行家,一个文化人。我们来都来了,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李寻安欣然答应:“好啊!” 温道院是新修建的仿古庭院,里面大得很。他们拎着打包的菜,没有丝毫的自惭形秽,边行走在挂有红灯笼的走廊间,边四顾张望着庭院内的人造景观。 陈平章说:“老板有钱,你看梁柱雕花,做工还是挺精巧的。” 李寻安看得频频点头,说:“嗯,是不错。刚才梁老师还让你去泡温泉呐!” “这里哪来的温泉?假的,就是一个澡堂子。”陈平章不屑地说,并随手一指,“那边就是温泉。你想洗澡的话,我陪你呀!”手跟着朝前一挥,“前面就是收藏展厅。” “算啦,我还是回家洗吧!”李寻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收藏了谁的字画?” “很多!我记得有几张唐寅的飞鸟和仕女图,看起来挺像真迹。” “不会是高仿吧!假如当真是真迹,价值连城啊!” “谁知道。有钱人的玩意,就是玩个心情。他认为是真,那就是真,谁会去管它真假?所谓的专家就会帮他们鉴定为真品,被利益驱动,鉴宝已不讲道德啦。还有,我比如说啊,梁心雨背的包,就算是a货,只要背在她的身上,那就是正版货。明白了吗?身份决定一起。” 听陈平章这么举例,再回想梁心雨电话中的话,李寻安更加确定了,陈平章根本离不开梁心雨,梁心雨也绝对不会放弃他!他们离婚!李寻安暗自“哼”了一声,离了婚,离不开的是人,就随口敷衍道:“假作真时真亦假。” 在这样的闲聊间,李寻安的眼前突然一亮,一块匾额“文轩斋”悬挂在了他的头顶,按书房设计的收藏厅到了。 一个身着旗袍的靓丽女子伸手一请,微微弯腰道:“两位先生好,欢迎参观文轩斋。” 李寻安点头道了声“谢”,一脚踏进文轩斋,立即被正对门陈列的落地弥勒佛吸引住了目光。 陈平章介绍道:“金丝楠木。有些年头了。” 李寻安端详着弥勒佛,说:“油光锃亮,不错不错。”他俯身细看,神情专注,一时没有移步。“看不出一丝刀刻的痕迹,现代工艺很难做到,确实像是古董。” 旗袍女子说:“先生果然有眼光,这件根雕取材金丝楠木,是清朝光绪年间缅甸送给慈禧太后的生日礼物。整件雕琢没有拼接……” 就在旗袍女子介绍之时,忽然有人叫:“大哥!怎么是你!” 李寻安扭头一见,居然是弟媳付玉洁,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当即讶异地说:“哎!是你!寻宁呢?”他开始朝内厅张望。 付玉洁回答说:“寻宁上夜班呐!文丽没来吗?”她反问起来。 李寻安说:“文丽在家管孩子,我跟我朋友来吃饭。我介绍一下,”他朝陈平章一指,“我朋友,作家陈老师。”又转头面向陈平章,“我弟弟寻宁的爱人,小付。今天咋这么巧的,你也是跟朋友来吃饭?”他的目光最后回到了付玉洁的身上。 陈平章朝付玉洁点点头:“你好。” 付玉洁也跟陈平章打了声招呼,抬手一指她身旁的男人,说:“小雪的教练。”顿了顿,跟着解释道,“小雪过几天要去参加市里面的比赛。我请教练吃顿饭。” 教练没有说话,朝李寻安点点头。李寻安的目光,在教练的身上一扫而过,身材高大且健硕,一看就是搞体育的那种人,只是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躲闪自己的目光。也就是一眼之见,李寻安没有在意,说:“明白明白!”请教练吃饭的妙处,功夫在诗外,无非是为了孩子,李寻安最迂腐,这其中的奥妙还是明白的。 付玉洁笑了笑,说:“我们刚刚吃过饭,教练说这里有好多古董,我就顺便来看看。小雪在家等我呐,我先走?”她的手指向门外,带着一丝征求的口吻。 李寻安连忙说:“那好!你们先走吧,我再看看。” 付玉洁得礼地朝陈平章虚手抓了抓,算是道别,与教练一前一后地去了。 陈平章看着付玉洁的背影,凑到李寻安的耳边,悄声说:“你弟媳妇有问题啊!” 李寻安摇摇头,指指陈平章说:“你呀你!离婚了,心态都离坏了,看谁都有问题。” “你别不信。我看那个男人目光不定,明显是心虚的反应。李寻安,我的眼光看人一向很准的,回去让你老弟盯紧点,否则照这么暧昧下去,早晚要出事。” “暧昧你个魂呀!这种事我怎么回去说?挑拨人家夫妻感情吗?你省点心吧,用你老婆的话叫闲事少管。你还是多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接下来怎么办?” “求你老婆复婚呀!” “诶!我发神经病了。” “对哦,我弟媳跟梁老师的性格脾气倒是挺像的,都是女当家,里里外外一把抓。诶……”李寻安拖了一个长声,“我从来没有听我弟弟抱怨过,他好像很享受老婆的管束。确实是哦,家里的大事小事,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是我弟媳妇作主,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那只能说明,你弟弟羸弱没用。我陈平章是谁?上能顶天,下能立地,岂能甘愿做一个吃软饭的人!” “你的软饭不是吃到现在嘛!” 李寻安这话一说出口,那个旗袍女子忍不住含笑掩口,悄然转过了身去。 陈平章像是被揭了短一样,狠狠地瞪了李寻安一眼,说:“好哇!我在你的眼里竟然是这种人。算啦算啦,我们绝交,朋友都没得做了。”说罢,藏品也不看了,像个负气的孩子,他转身就走。 李寻安连忙跟上,说:“噢哟!还来劲了呢!只允许你背后说人,就不允许我说你,一点心胸涵养都没有。” 陈平章说:“我很生气!从现在这一刻起,我跟你恩断义绝,再不来往。” “梁老师说你是小孩子脾气,果然没有说错。你孩子气确实太重了,看来啊,还是梁老师了解你。” “不要拿梁老师说事,从今以后,我是我,梁心雨是梁心雨,我们从此是路人。” “嘴硬!我倒要看看,看你怎么去吃回头草。平章,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打什么赌?” “我赌你一定会跟梁老师复婚。” “我毋宁死!也绝不会往一个坑里跳两次。” “满口饭能吃,满口的话可不能随便说。” “不信?我们走着瞧!” 他们不再说话,直到坐上出租车,陈平章才又忍不住说:“你注意到了没?” 李寻安不解地问:“注意什么?” “你弟媳在说谎。” “你是喝多了。” “酒是喝到刚刚好,所以我目光如炬。你弟媳妇的头发还没干,可不止是吃饭哦!” “很正常啊!吃过饭,泡个澡,人家有必要跟我汇报吗?你呀!少操心人家的事,你把你的敏感放在创作上吧!” “这个还用你说?” “你们离婚了,你就写出几个像样的本子来给梁老师看看,也好做你们复婚的资本。” “老调重弹,复婚!我想都没想过。李寻安,我再次警告你,以后再跟我提一句复婚,我们绝交。” 第30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李寻安回到家,一打开门就看见文丽抱着侯珏坐在沙发上,疑是眼花,禁不住吃了一惊,忙问:“你干什么?” 文丽悄声说:“轻点,刚睡着。” 李寻安不敢相信文丽说的话,连忙把打包回来的菜放在桌上,疾步走到文丽身旁说:“侯珏这么大了,还要你抱着哄她睡?哎呀,差点吓着我了,以为她病了呢!” 文丽抱着侯珏站起来,说:“现在应该可以了。” 无需多言,李寻安一眼看透文丽的举动,连忙跑在前,过去打开客房的门,等文丽把侯珏安放好出来,一边关上房门,一边悄声问道:“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侯成家的事她知道了?” 文丽一边整衣衫,一边走过去取手机,一边说:“就是呀!派出所来的电话,侯珏就在婷婷身边,肯定是听到了。当时婷婷也吓坏了,婷婷说话声音很响,连我都被吓着了。唉,侯成家也真是的,总做不出好事来。”她的眼睛落在手机上,一口气说完。 “侯珏是做噩梦了吗?”李寻安看文丽一边回话一边翻手机,刻意跟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问道,并不好奇她在看什么信息。 文丽点点头,用手机一指沙发说:“我坐在这里给婷婷发微信,小珏突然出来扑倒我怀里,一边哭一边叫我妈。嘻嘻,还真当我婆婆了呢!”她轻声一笑,脸上闪着幸福,甚至还有些得意。 “那肯定是孩子做噩梦了。”李寻安咂了咂嘴唇,“侯成家不着调,害得孩子担惊受怕,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呃……侯成家到底出什么事啦?” “我也不知道!我给婷婷发微信,她也不回我。” “直接打电话呀!” “打过了。不接。现在再打,打不通了。”文丽说到这儿,返身回去轻手打开侯珏的房门,探头看了看复有关上,“这样吧!你先洗澡去,我去婷婷家看看。我怀疑他们打起来了,所以不接我电话。” “啊?不会吧?” “否则不会不接我电话,不会不回我微信。婷婷去派出所接人,好几个小时了,早应该把人给接回来了。嗯,我不放心,我要去她家里看看,劝劝他们。” “我陪你一块去。”李寻安没有犹豫,一脸诚恳地说。 文丽看了看李寻安,说:“我怕小珏再出来。你在家看着吧。” 李寻安坚持道:“我们把家里的灯开着。小文在家,就算侯珏哭着出来,小文也不会不管的。呵呵,青梅竹马嘛!” 文丽想了想,扭头看看小文的房门,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他们一起下楼,文丽心急火燎却一路无话,到了乔俊婷家楼下,见屋内无亮灯,相视了一眼,默契地上楼,却是门也敲不开。他们再次相互看了一眼,文丽无助地问:“怎么办?” 李寻安说:“我们去大门口看看,说不定又在借酒消愁了。” 文丽说:“就像上次那样?” “我瞎猜的!你知道是哪个派出所吗?” “我怎么知道?婷婷一走就没了消息。嗯!不好……”文丽一把拽住李寻安的胳膊,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他们该不会是遇到了电话诈骗?被人绑架了吧?” 李寻安拍拍文丽的手背,说:“不要吓人嘛!光天化日之下,这种事怎可能落在他们身上。”一边拉着文丽下楼走。 文丽换用双手拉住李寻安的胳膊,说:“明明是深更半夜。” 文丽的语气,有些抬杠的味道,举动又是这么的亲近自然,李寻安的心,顿时间“蹭”一声抽动,犹如巧手拨弄重弦,余音袅袅,直扣心房。 这感觉,太奇妙,太受用了。 女人柔弱的本能反应,是抓住男人的胳膊来请求支撑,那是一种信任的表现。这样的感觉,尽管李寻安是一个作家,一个组合文字的高手,却仍然难以用词语形容,只能内心意会! 似乎是初恋的心动!久违了! 哦!不对,没有“久违”,是初尝! 李寻安与文丽结婚,他们跳过了恋爱,稍一恍惚便直达婚姻的本质,然后,随着李文的横空出世,很快就沦陷在了养育孩子的焦灼中,哪里有过月下牵手春风软,依头瞭看北斗斜的人间曼妙? 给予柔弱一个宽厚的肩膀,也是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文丽那示弱的抓拽,一下子激发了李寻安血脉中的雄性激素,他搂住文丽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一句话,五个字。话不在于长短,已足够分量。文丽找到了依靠,点头“嗯”了一声。 他们不再说话,但与来时的感觉已有不同。此刻只有,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相依相偎着,并肩朝小区的大门口走去。偶尔有路人在他们的身边穿行,有意无意地会投来一瞥,他们视而不见。 李寻安感触到文丽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以为她是在担心乔俊婷,便拍拍文丽的肩膀说:“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乔俊婷的影子,随即浮现在了李寻安的面前,忽然间想起,乔俊婷也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喜欢主宰一切,把侯成家牢牢地掌控在手掌心,与梁心雨和付雪洁的性格极其的相似,有意思的是,陈平章没有忍住梁心雨的管束,他选择了起义造反,但侯成家和李寻宁一样,在老婆的束缚下,日子过得心安理得。 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性格的原因吗?李寻安因此想起了自己,文丽从不干涉自己的主张,那么,文丽的性格又如何界定?他在暗地里开始测评文丽的个性,文丽持家很有主见,特别是在儿子的读书方面,为儿子报补习班都不跟自己商量,完全是一个人做决定,可见文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她也有强势的一面。 一个疑问因而悄然升腾,文丽对自己不管不问,说好听的,是给了自己自由,但反过来想,难道不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李寻安想到这里,心不觉感到一阵失落,也许,文丽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他随之开始反问自己,我到底爱不爱她? 李寻安的心,充满着矛盾,怀抱着纠结。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接着又说:“侯成家是富二代,平常惹的祸一双手数不过来,可还不是过来了吗?放心,乔俊婷从来都厉害,没有她搞不定的事。” 尽管李寻安以为自己心所思,言所语,均云淡风轻,不露痕迹,但文丽仍然能够察觉到他的心绪在起伏。李寻安想得没错,文丽确实是在担心乔俊婷,但与李寻安贴的近了,在她无助的时候,哪怕李寻安的手只是一搂、一拍,她也感触到了一股温柔的热量,从李寻安的身上传递了过来,令她感到格外的满足和幸福,心里甜滋滋的。 在暗夜的小区路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心爱的男人搂抱而行,那是每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事。不管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还是老至耄耋的女人,对于爱情的依附,都怀有同样的心情,其中,相拥而行便是爱情的象征,更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文丽像一个爱情饥渴症患者,在不经意间被李寻安的温柔融化了。她紧紧地抱着李寻安的臂膀,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任凭莫名的暖流在周身流淌,享受着有生以来第一次初恋一般的感觉。却不多一会,李寻安肩膀的肌肉,突然变得收紧了。那细微的变化,不觉令文丽的心一抽,难道是他不愿自己挨他这么近? 文丽这么一想,内心里顿时涌出一丝苦涩,他没有爱过我!是到现在还没爱过我吧?患得患失的文丽,不自觉地放松了自己紧紧搂抱李寻安的手,并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他们走到小区大门口,依然没有乔俊婷的踪影,却谁也没有说回家,而是心照不宣一般地等在路边。 他们站在路边等乔俊婷,只是再没有相互交流,若即若离地站在原地。在外人的眼里,半夜三更,一对男女,站在行道上若即若离,纯属一道奇怪的风景。 文丽仍旧挽着李寻安的手臂,保持一线的距离,她非但不说话,连眼神也没有交流,显得熟悉而又陌生。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面前戛然而停。终于,乔俊婷回来了。 原来,侯成家与两个朋友在午间喝酒,他说起自己开网约车被运管抓的前因后果,那两个朋友便怂恿他去寻仇。酒壮怂人胆,侯成家在那个令他被抓的乘客家附近,一直等到天黑,等到此人出现便对其拳脚相加,非但把前乘客揍进了医院,还把侯成家给留置在了派出所。 乔俊婷一下车,抱着文丽嚎啕大哭,除了哀怨自己命苦,所嫁非人之外,还解释了自己忙着安抚伤者,手机没电被迫关机等经过。 李寻安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眼睛看着文丽和乔俊婷,心里却不断有人影闪进闪出,高婧被十万投资搞僵了夫妻关系;金星开店巨亏,背负巨额债务还一命呜呼;晏子秋涉嫌经济问题,被迫离开大学讲台,辞职创立阳光中心。还有,夏薇然离婚了,陈平章离婚了,童辉离婚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正当李寻安这么暗自叹息的时候,乔俊婷突然说:“李寻安,你的人脉广熟人多,得帮我找个好律师,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成家……” 李寻安点点头:“我们杂志社有法务,我请他帮你出出主意。” 第31章 调动有着落了 日复一日的时间,没有因为侯成家因寻衅滋事被刑拘而停止流转。李寻安和文丽这一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文丽问:“侯成家把人家的鼻骨梁给打断了,我刚才没敢问婷婷,侯成家会不会坐牢呀?” 李寻安据实回答:“不知道!” 文丽又问:“打断鼻梁骨算轻伤还是重伤?” 李寻安仍旧回答:“不知道!” “唉!”文丽叹了口气,“侯成家就是个神经病,去打人家干什么?” “这得去问侯成家了。” “婷婷嫁给这种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那是乔俊婷的事。” “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接受调解?假如赔点钱可以……诶,你说人家会不会去告侯成家?” “不知道!” “寻衅滋事罪,应该不是很严重哦?” “我不太懂司法上的事。” “拘留几天也就算了,假如判刑坐牢,是不是会影响小珏将来读书呀、出国呀、工作呀什么的?” “你想得太远了,这些我也不知道。” “唉!侯成家也正是的!做事从来不用大脑。你说这事怎么办呀?是不是该让婷婷找个中间人去说和说和?” “说和?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哪有这么简单!” “那让婷婷怎么办?我们总得替她想个办法。你懂的事情多,我也出不了主意,你一定要帮帮婷婷。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总得帮她做点什么。” “乔俊婷的思路还是很清楚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我们干着急没用。”李寻安暗想,替他们照顾好侯珏,不就是在帮他们做点什么了吗?但他没有把这样的想法说出来。 “就是找律师?” “也许吧!” “那你赶紧替他找个律师,先想办法去把侯成家给弄出来,省得让小珏担惊受怕。唉……”文丽长叹一声,“小珏遇到这么个爸爸,真是苦了她了。你别以为孩子小不懂事,其实小珏聪明得很,什么都知道。女孩子也比男孩子早懂事,我们小文是温室里的幼苗,小珏是在父母争争吵吵中长大,心思肯定特别敏感。嗯,她又是个女孩子,肯定比我们小文敏感……” 李寻安的心不觉一动,文丽嘴里是在说侯珏,其实是在说她自己。文丽也是一个敏感的人?他莫名地想起了时小敏,时小敏与晏子秋相怼的场面一下子浮现在了眼前。 敏感!敏感!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时间非但没有停止流转,反而流失得飞快,他们几乎仅仅闭了一会眼睛,又是全新的一天开启了。 天是全新的一天,日子却像在复制昨日。 文丽起床张罗早饭,李寻安送两个孩子上学,如此按部就班的生活,只是把昨日移接到了今日。 李寻安在送孩子上学的路上,默默盘算着,金星的大殓时间是上午十点半,也就是说,落实夏薇然岗位的事不能拖,必须一上班就去找曾以年;为乔俊婷请律师的事也十万火急,必须立即联系倪律师,起码得在十点前有消息回馈给文丽和乔俊婷。 倪律师倪立新,是《复华文艺》的法律顾问,李寻安受命来兼并其他内刊杂志时,与倪律师的接触比较频繁,他们之间谈不上有很深的私交,但合作得倒也融洽。 倪立新的电话他不好意思一早打,既唯恐影响人家的私人时间,又唯恐让人小鬼大的侯珏感到不安。李寻安待把侯珏送到学校,看着她走进校门,这才迫不及待地给倪律师打了电话。 没有意外,倪律师每天的日程排得很满,但李寻安毕竟是李寻安,倪律师必须给李寻安面子,答应立即面见乔俊婷。李寻安松了口气,立即打电话给乔俊婷,相约去见倪律师的时间和地点。这时,“敏感”两字浮现在了李寻安的心头,他立即把倪律师答应见乔俊婷的事,用微信告诉了文丽。 文丽很快回复:谢谢! 李寻安跟着回:不客气! 谢谢!不客气!其实都是客气的礼貌用词。他低头看着微信默想,夫妻间太客气了!客气到不像夫妻!禁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然而,他没时间多想,车滑进车流中,朝杂志社疾驰。 李寻安驾车刚驶入单位小院,第一个遇到的人是沈月美。 沈月美看到了李寻安,立即凑过来,他们隔着车窗打了声招呼,然后沈月美告诉他,自己待退休的批复下来了,最后特别提醒说:“小李,你懂得啊!” 这个批复下得及时,沈月美的消息又提供得及时,李寻安忍不住暗暗欣喜,连忙道谢,并点着头回答:“有数有数!” 时间刚刚好!一如天意般的安排! 李寻安才停好车,曾以年也来上班了。 上次,曾以年得知李寻安在办公室等他,他选择了回避。这一次,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李寻安不待曾以年下车,走到他车门一侧,用一脸的微笑截住他:“曾馆,我终于等到你了。” 曾以年揣着糊涂说:“巧啊李主任!你等我?” “我听说沈老师待退的事定了,我跟你提过的事没忘吧?” “哦!明白明白!你放心,记着呐!你老兄交代的事,我怎么敢忘?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跟你,谁跟谁呀!” “那就最好了!曾馆,晚上我们喝一杯?地方你选,单我埋!” “你见外了啊!李主任,饭呐我们不吃了,沈老师这个空缺,我一定给你留在。”曾以年说得一脸诚恳,就差拍胸部。 李寻安干脆单刀直入:“好!大恩不言谢!曾馆,有你这话我就笃定了。我现在回去就写调动报告,送部里审批?怎么样?” 曾以年一口答应:“可以!没有问题!”随即又郑重其事地跟了一句,“只要调令到,我这里随时就可以来上班。早点交接,我们都省心。” 李寻安松了一口气,夏薇然的去处有了着落,悬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别过曾以年,几乎是小跑着回到编辑部。夏薇然还没到,苗姐已经在办公室擦抹办公桌了。他忍不住双手一击,一脸阳光灿烂,叫道:“苗姐早啊!”他的兴奋,溢于言表,神情如沐春风。 苗姐收住忙碌的手,转身看向李寻安,奇怪地说:“哟!这么开兴?难得的嘛!” “难得?我平常不是这样吗?” “好久没看到你笑啦!你踏进杂志社第一天起,就没有好事沾过身,不哭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甭废话,遇到什么好事啦?快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确实是好事!” “那你快说呀!卖什么关子!” “夏薇然呢?” “怎么?你有好事就非要说给小夏听吗?李老师,你这就过分了啊!要不是我了解你和小夏,你这样,哼哼,有些流言蜚语呀……” “啊!苗姐,你也喜欢开玩笑。苗姐,确实是有好消息。” “那就赶紧说嘛!” “关于夏薇然的。” “我猜到了。” “我刚才截住了曾以年,跟他敲定了。” “敲定了什么?” “沈月美跟你一样,也办了待退。她的位置,曾以年刚才亲口答应了,留给夏薇然。我现在就去打调动的申请报告。流程还得走,我先签字,你等夏薇然来了,让她今天就直接送去部里审批。这事不能拖,速战速决。” “是吗?” “曾以年一口答应的,绝对不会有假。” “他跟你的关系就这么铁?你和小夏上过他家门啦?” “没有!绝对没有!苗姐,你别把现在的人看得这么坏,这事绝对行走在阳光下。” “绝对?你别怪我泼冷水,人心隔肚皮,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曾以年这人我了解……” 李寻安打断道:“这事就这么简单!苗姐,我不跟你多说了,我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做,得立即把调动申请写出来。我把夏薇然的去向定实了,就再无牵挂啦!只要上头同意,领导的字一签一批,她随时就去那边上班……”他指指窗外复华陈列馆的方位,“最后一期的杂志,苗姐,我们两个做……” 李寻安边说边往内间办公室走,最后说完这些话时,他已经坐上了椅子,随手打开了电脑,苗姐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冲着神色匆匆的李寻安说:“做杂志是没问题的,我还是那句话,你们都不要高兴得太早。” 李寻安在电脑存储文件夹中找出空白的人事调动表格,一边问:“小夏今天来上班吗?” 苗姐走到李寻安的办公室门口,笑道:“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笑话了喏!你的下属来不来上班,要问我这个闲人。你问我,我问谁去?” 李寻安头也不抬地随口说:“帮我问问,就问她什么时候到,我还急着出去呢。” “要问你问!关我什么事事。”苗姐说罢,一转身走了。 就在这时,李寻安的手机叫了一声,有微信进来。他撇了一眼,竟然是蔡立春:在吗? 李寻安回复了一个字:在。 然后,李寻安一边填表格,一边留心着手机,却再也没有了蔡立春的消息,不觉暗暗嘀咕一声,什么意思呀! 第3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直到李寻安打印出夏薇然的调动申请表,在上面签完了字,夏薇然还没出现。李寻安懒得问,便把表格送到苗姐的手上,交代说:“苗姐,拜托你交给小夏,一定要让她立即、马上送去部里。记住,一定要亲自送。” “嗯好!” “我有点私事要办,今天可能就不回来了。” “你也是去找方向?” “我听天由命。我有个同学走了,急着去殡仪馆送他最后一程。” “啊?那你赶紧去吧!放心,这里由我帮你看着。”苗姐眼见李寻安即将走出编辑部的大门,“寻安,我还是那句话,你为每个人都尽心尽力的,也得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前程,外地能不去就不要去。你的孩子还小,家里的事不管不顾,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啊!你肯定会后悔的……” 李寻安回头挥了挥手说:“再说吧!有些事嘛,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我信命,命中自有安排。”他说完,呵呵一笑,脸上有着些许的无奈,直朝楼梯疾步而走,却同时打开手机,给蔡立春发了一条消息:有事吗? 蔡立春很快就回:“没事。” 李寻安深知蔡立春的脾气,猜想她是生气了,低头看着微信,却一时间猜不出她为什么生气?难道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他急着去接乔俊婷,没时间去猜蔡立春的心事,不觉苦笑了一下,现在她哪里还有理由跟自己生气?李寻安想到此,便没有发微信追问,随手把手机揣进了口袋,像个小伙子一般地跑下楼、钻进车,急匆匆地向前疾驰。 当他赶到自家小区门口,乔俊婷已经站在那里,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这就是乔俊婷的性格,她不是一个做事拖沓的人。当然,今天特别,她在着急。 乔俊婷没有说一句客套的话,拉开车门一坐上副驾就说:“我刚才给派出所民警打过电话了,人家狮子大开口,说同意接受调解,但要我赔偿50万。你说这不是讹人吗?50万?他一个乡下人一条命也不值50万呀……” 乔俊婷只要一开口说话,李寻安便插不上嘴。他一边开车,一边耐心听乔俊婷滔滔不绝地说着她说的话,忽然记起,认识她十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单独坐自己的车。 在这之前,乔俊婷无数次坐过李寻安的车,但总不是她一个人,而是要么有文丽或者是侯成家同在车上,要么就是侯珏陪在她身边,今天是破了天荒。不变的是,乔俊婷永远是主角,她不管是坐在前排还是后排,一路上只有她说话的份,李寻安只是一个负责开车的司机。 李寻安对乔俊婷的印象,本来已经转好,在内心里对乔俊婷的好感,几乎在与日俱增,然而,当乔俊婷说起被害人,那种一口一个乡下人的不屑语气,顿时令李寻安暗暗生厌。他斜睨了一眼乔俊婷,悄然开始默想,你不也是一个乡下人嘛!以为嫁给了一个日渐落魄的富二代就变成人上人了吗?当然,心里想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乔俊婷说话不换气,他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只能耐着性子洗耳恭听。 不过,也就这一瞬间,李寻安对乔俊婷的印象,再一次大打折扣,情不自禁地感到一丝的幸运。 他庆幸的是,文丽不像她。 等到他们见着倪立新,倪律师请乔俊婷详说事出经过和她的诉求,乔俊婷变本加厉,依旧按着她的思路,说话就像连珠炮。但在李寻安听来,她说的话,是废话多过正题。乔俊婷说了一大堆话,却只说清楚了两个意思,一、可以支付被伤之人的医药费,但不能赔偿超过两万的误工损失,还非要倪律师给她一个准信;二、要保证侯成家不被判刑,最多只接受行政拘留。 要说乔俊婷懂法吧?她不知道前乘客伤情的严重程度与侯成家刑事案之间存在的联系;要说乔俊婷不懂法吧?她又知道侯成家一旦被判刑入狱,会给侯珏的未来埋下许多的隐患。因此,当倪律师了解到侯成家纠集帮手,聚众寻衅滋事的大致经过,表示要等到被害人的验伤报告出来后,再可以给出合适的处理意见。在当前,律师的介入和干预,只能先去找被害人商谈赔偿事宜。 乔俊婷一听就急了:“倪律师,现在是明摆着的事,人家就是讹上我们了,你得帮我去吓吓他们讹诈的后果。我不是想一毛不拔,我是愿意适当的赔偿了结这事的,只是不能纵容他们漫天要价,做人不能不讲道理吧……” 李寻安暗暗叹息,静静地看着乔俊婷与倪律师对话,暗自玩味着乔俊婷“做人不能不讲道理”这句话,忍不住再一次开始联想,假如这事落在自己身上,文丽会如何处理?这一念头一起,李寻安迅即暗暗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自己不是侯成家,绝对不会去找帮手打人。 一幕往事,就在这不经意间,再一次涌上心头, 那天,文丽大着肚子参加考研,突然羊水破了,不得不中途退出考场,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文丽在救护车上,首先通知的人是乔俊婷,因为乔俊婷是她最信任的人。李寻安是接到了乔俊婷的电话,才知道文丽考场临盆的消息。他闻讯赶到医院,文丽已经成功顺产下李文,在乔俊婷的陪护下被推进了病房。李寻安一路打听,找到文丽,来不及问候一声,李文的目光被襁褓中的李文啼哭声吸引住了目光。乔俊婷当即不留情面地说:“李寻安,你这个男人怎么这样啊?进来看都不看一眼文丽,只顾着关心儿子,你还算不算人呀!” 当时,李寻安并没有动气,乔俊婷就是这样的人,她是文丽最好的朋友,心里向着文丽,李寻安反而念着乔俊婷的好。 乔俊婷对文丽的好,李寻安能够感悟到,从来没有夹杂一点虚情假意。正因此,李寻安暗想,乔俊婷口直心快,不利与被害人谈判,就对倪立新说:“倪律师,你是专业的,司法上的事,我相信你的专业……”他其实也是在说给乔俊婷听,“我提个建议,方便的话,我来做侯成家的代表,你陪我去给当事人道歉,争取得到人家的原谅……” 倪律师明白李寻安的意思。点点头说:“可以的!你去跟伤者打感情牌,可以去试一试。” 乔俊婷说:“道歉?我昨天已经道过歉了,好话已经说尽,可是人家就是吃定我们了,认为我放软好欺负……” 李寻安摆摆手,制止乔俊婷说下去:“你别急,我们听倪律师的意见。” 乔俊婷和倪立新刚想说话,就在这时,李寻安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竟然是金星。 一个死去的人给自己打电话?李寻安吃了一惊,差点叫出声来:“唉哟……” 乔俊婷惊讶地看着,倪立新忙问:“怎么啦?” 李寻安举着手机说:“我昨天刚刚过世的同学。” 倪立新的反应真快:“也许是他家属吧!” 李寻安顿时恍悟,这么简单的事,居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连忙接通问:“喂……” “叔叔,呜呜……我是金晶……”是金星的女儿金晶,金晶在电话中的语气带着惊恐的抽泣声。 “不哭不哭,有什么事跟叔叔讲。”李寻安连忙安慰道。 金晶抽泣着,话语断断续续:“有一、一帮、一帮坏人,来打、来打人了,在打我妈……” “你慢慢说,是谁?”李寻安紧锁眉头,低头凝听,电话中隐隐约约有打骂声传来。 “不、不知道……” “他们在打谁?” “妈妈……” “我马上来!你别怕,我马上就到。”李寻安“腾”地站起来,挂上电话说:“好像出事了,我得赶过去看看。” 倪立新问:“你同学?过世的同学家?” 李寻安说:“是的。” 乔俊婷一挥手:“还楞着干嘛?赶紧走呀!” 李寻安面朝乔俊婷说:“你放心,你家的事我也会帮到底,现在我们要相信倪律师,侯成家的事如何处理他肯定比我们专业……” 乔俊婷再次挥手说:“你还啰嗦什么呀……” 倪律师插话道:“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李主任,我们只要记着,你去是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去快意恩仇的。凡事要注意方式方法,说话做事要把握好分寸。最好报警,让警察有出警记录,是处理纠纷最重要的证据。” 李寻安点点头:“明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寻安有些焦头烂额。他一步抢出倪立新办公室,立即拨通了高婧的电话,用最短的话说了一个大概。 高婧并不知道金星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答应立即赶去他家看看。 第33章 看不见的忧桑 李寻安驾车风驰电掣,一路紧赶,赶到金星家,但见他家楼道内的墙面上,被人喷满了“欠债还钱”、“夫债妻还”等黑色字样,且墨迹未干。仅需一眼,李寻安已猜到八九分,是有人上门讨债来了,只是金星家门前已恢复平静。 金星家的门洞开,李寻安走近一看,袁秀媛和金晶抱在一起,坐在金星的灵台前呜呜咽咽痛哭着。她们的身边站着两个警察,正在做笔录的样子。 李寻安不知道自己到场能做什么,只能先站在一旁等候。等到那两个警察离开,袁秀媛告诉李寻安,那些讨债人是因邻居报了警,刚刚被警察赶走的。李寻安问袁秀媛,金星生前到底欠了多少钱?是不是高利贷?袁秀媛除了落泪一问三不知。他看着她们母女俩唯能暗暗叹息,债权人公然上门挑衅,金星定然欠下的是巨款。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她们怎么还?金晶还在读书,袁秀媛单靠工资收入如何还债?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李寻安凭一己之力无法抵御《复华文艺》休刊,他的前途在何方?自己的工作去向尚不明朗,夏薇然的转岗也仅是才有眉目而已,最终能否落职复华陈列馆?他心里也清楚,此事至今还存在变数;侯成家先是开网约车被查,紧接着涉嫌打人被拘,尽管侯成家犯事与李寻安无关,但李寻安想着乔俊婷对文丽的好处,侯成家这忙一定得帮。然而,自以为是的乔俊婷,连是非都分不清,法理都搞不明白,又如何去帮他?接着便是当下,金星非但骗了同学的钱,还招来了上门刷标语的讨债人。 这帮讨债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这让袁秀媛母女如何面对?李寻安这么想着。 一种无助感,就这么悄然袭来。李寻安暗暗同情着孤儿寡母的遭遇,但他不知道如何去帮助她们,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李寻安哀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倒是袁秀媛还没慌了神,她搀起金晶,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你爸爸都走了,我们还能怪谁?” 金晶抱着袁秀媛哀哭:“妈!” 李寻安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袁秀媛整了整衣衫,说:“麻烦你把我们送去殡仪馆吧!金星还是死了好……”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幽怨,脸色憔悴。 金晶再次哀嚎:“妈!” 袁秀媛任眼泪横流,说:“你爸爸一了百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她咬咬牙,拍拍女儿的肩膀,并把她推开,“让李叔叔送我们。我们先把你爸爸的后事办了再说吧。” 他们才走到楼下,高婧叫了一辆车赶到了,在楼栋门口碰个正着。 高婧忙问:“怎么啦?到底出什么事啦?” 李寻安让袁秀媛母女坐进车里后排,这才悄声对高婧说:“来了帮讨债的人。他们在墙壁上刷满了……啊?就是那种欠债还钱的黑话。邻居报了警,等我看到已经没事了。”没时间详说,仍旧言简意赅。 高婧也是长话多说:“群里没有反应。估计他们是不会来了。” 高婧说的群,自然是指同学群,所谓的他们,也就是昨天还一起来吊唁的同学。李寻安一脸黯然地点点头,低头钻进车内向殡仪馆方向开去。 高婧坐在副驾,神色木然,一脸无语的模样。 四人一车,除了金晶在不停地抽泣外,均脸无表情地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车开到半道,袁秀媛突然说:“我知道金星是什么样的人……” 李寻安专心开车,高婧回头看了袁秀媛一眼,没有应话。 袁秀媛顿了顿,接着说:“他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他什么事都不肯说。他不肯跟我说,也是怕我担心……” 金晶难过地叫道:“妈!” 袁秀媛搂住金晶的肩膀,说:“别怕!你爸爸走了,妈妈还活着。”她的眼眸,露出了一抹坚毅的目光。 金晶依偎在母亲的肩头,一边哭一边再一次叫道:“妈妈!我不读书了,我要去找工作,帮爸爸还钱。” 几乎是异口同声,李寻安和高婧同时开口说:“不行!”“书一定要读的!” 袁秀媛低头看着女儿说:“嗯!对的,你别说傻话。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李寻安说:“金晶,你妈妈说得对,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高婧也说:“金晶啊,你的任务就是读书,其它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放心吧!会解决的。这是大人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只管读书就好。唉……没错,金晶,你爸爸确实是问我借了钱,我也确实是损失不小,但你爸爸人都走了,我还没丧心病狂到要逼死你们的地步。我高婧不是这种人,算啦!钱的事,在我这儿从此就不提了。” 袁秀媛说:“谢谢你能这么体谅我们,谢谢!” 高婧一脸的无奈:“还客气什么呀!我们跟金星好歹是同学,一起在大学度过了四年的时光,就当上辈子欠他的,让我今世来还了。” 袁秀媛说:“高婧,我想过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临走前,是有话想跟我说的,就是最后没有力气说,一口气没接上,就这么走了。他到底欠了多少人、多少钱,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借了钱去弄连锁店的事。这两天我一直没有闭眼,我一直在想,他对我没有坏心,对家里也算尽力了,我是一直支持他的。我这几天就一直在想,他死了,我就能赖账了吗?我的良心过不去……” 李寻安说:“大嫂,快别这么说……” 袁秀媛说:“你听我讲。我决定了,等今天他的后事办完,我就去中介挂牌,把我们的房子卖了来还债。我是真不知道他到底欠了多少钱,可能卖了房子还不够,那我就慢慢还。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替他还债……” 李寻安从后视镜中看到,袁秀媛说这席话时,脸色平静,眼神却如此的坚毅,话语缓慢而决然! 金星的追悼会如时举行,只是,到场的人不多,都是金星家和袁秀媛家的至亲长辈。李寻安看同学群没有一丝泡沫,高婧悄悄地用手机触了触他的手臂,悄声说:“钱是万能的试金石。” 李寻安也悄声说:“你就是个例外!” “哦?”高婧抬眼一撇李寻安。 “你刚才在车里这么大度,我刮目相看!”李寻安向高婧翘了翘大拇指,“女中豪杰!” 高婧用手肘一顶李寻安的手臂:“屁话!我老公昨晚要跟我离,我也是没有办法。钱反正是要不回来了,就逞个嘴上痛快。” “就为了这笔钱?” “你说呢?” 在金星的追悼会行将尾声,让李寻安和高婧感到意外的是,晏子秋急匆匆地赶来了。 高婧不再把晏子秋当老师,忍不住放低声音调侃道:“晏老师,你不会也是想来找死人追债的吧!” 晏子秋压着音调不解地问:“追债?追谁的债?” 李寻安轻声说:“高婧是在开玩笑。” 高婧说:“我们同学,昨天说好今天会来的……”她指指金星的遗体,“都没来!我刚才跟李寻安说,钱是同学感情的试金石。” 晏子秋说:“不必用我们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衡量谁。”他指指高婧和李寻安,“你们不是来了嘛!我们代表吧!代表同学们来送金星最后一程,尽心就好。对别人的要求不能太高。” 高婧说:“我可不能代表人家,我自己都代表不了自己。李同学刚才还嘲讽我呐!” 李寻安说:“高同学,有话等会说。” 晏子秋一听即明,忙说:“对,尊重死者。” 很快,金晶语不成句,在哽咽声中念完了殡仪馆格式化的悼词,金星的遗体被工作人员推进后堂,追悼会也就宣告结束。李寻安的心里很是难过,人的一生,荣耀和骂名,在这里算什么?他正想着心事,高靖与晏子秋的对话已经重新展开。 在李寻安沉思间,没主意到他们聊了什么,只听高靖捅捅他的手臂说:“把你在金星家看到的情况告诉晏老师。” 李寻安回过神,就把债权人上门追债的事,以及高婧的表态和袁秀媛表示要卖房还债等事,一股脑儿跟晏子秋说了一遍,他的心因而一动,最后问:“晏老师,你在金星那里投了多少?” 晏子秋说:“这事等会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我们更应该关心金晶。” 高婧不解地问:“关心什么?” 晏子秋说:“我在做阳光中心,类似的事见得多了,受伤最深的人是金晶这孩子。” 李寻安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问:“受伤?是孩子需要验伤吗?我没听他们说,那般追债的人打过金晶呀?” 晏子秋说:“我说的受伤,不是指皮肉创伤,是说心理上的损伤。孩子失去了父亲,是心灵上受到了伤,加上那帮人上门闹事,恐怕不见伤痕的伤,已经在金晶的内心里埋下了心理上的沧伤……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你接着说。”李寻安点点头。侯珏的影子,在这刹那间浮现了出来。侯成家寻衅滋事被拘,乔俊婷仅仅是一通电话,就让侯珏在睡梦中惊醒,最后是被文丽抱着才恢复了平静。这……就应该是心理上收到了不见伤痕的伤害。 晏子秋说:“孩子的心理还不够成熟,最容易受外界不利因素的干扰,假如不及时干预疏导,心理很有可能积郁成疾。金晶需要心理疏导!这事交给我吧!” 高婧听得似明非明,忍不住问道:“晏老师,现在的状况是,谁都对我们的金同学深恶痛绝,避之不及,恨不得……呵呵,难听的话我不说了,反正都避之不及,你为什么还想出手帮他们?” 晏子秋的目光在高婧和李寻安的脸上扫过一边,顿了顿说:“有些事呀,我不知道怎么说。要不这样,你们现在有空吗?” 高婧说:“我有空。” 李寻安想到乔俊婷见倪律师的事,就说:“我得打个电话。” 晏子秋说:“我带你们去参观我的阳光中心,你们就有可能明白了。就可能会明白我担心的事,就会明白我做事的出发点。” 第34章 合适成年人 李寻安掏出手机,率先入眼的是夏薇然发来的几条微信,无非就是感谢的表情包,还有就是调动报告已送去部里审批的汇报。他随手回了一个“好”字,便直接给倪立新打电话,开口就问:“你们谈得怎么样?” 倪律师反问道:“李主任,乔女士到底是你什么人?” “是我老婆的闺蜜。” “明白了!李主任,我跟你说句实在话吧,乔女士的案子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乔女士这个人,她的案子就因此有些烫手了。” 听话听音,李寻安轻叹一气,说:“无论如何请你帮帮她。” 倪立新犹豫了一下说:“乔女士很有想法,她的意见有些极端,现在人已经走了,既然你李主任这么说,那我尽力吧。” “需要我出面的话,你尽管说。假如有什么建议,我会回去转告……” “哦!明白!暂时也没什么建议,我只是一个律师,只能决定接不接她的案子,但我不是神仙会包赢。当然,我会尽量满足客户的需求。这样吧,我现在就安排我的助理去了解案情,然后再给出我们的律师意见。” “需要我现在过来协助吗?” “暂时不需要!我有乔女士的电话,会联系她出具一份委托书。” 李寻安听得明白,倪律师并不想接乔俊婷的案子,他挂断电话,立即给乔俊婷发了一条微信:你跟律师谈得怎么样? 乔俊婷没有回微信,而是直接拨打李寻安的电话:“喂,李寻安。你那个律师朋友就是个老江湖、老滑头。什么承诺都不给,我请他有什么用……” 李寻安等她换气的时候,委婉地批评道:“你别急着骂人家,我们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对于司法条文,依照法律法规就事论事,律师肯定比我们专业……” 乔俊婷打断道:“我没有骂人啊!你哪里听到我骂人啦?李寻安,你说什么废话呀!我懂法律还要去找律师干什么?我就是不懂才想请律师,让律师出面帮我去解决问题的呀!李寻安,我不是说你,你就是个书呆子,根本不了解现实。现在的社会上,只有没有关系、没有门路的人才讲法律。我们办事讲的是人情,就是拼谁的人头熟,没有办法想了才会讲规矩。我现在的关键是,要立即把侯成家从派出所给弄出来。哎呀,我跟你说也没用,也只有文丽相信你那一套。我不跟你说了,现在我忙着,在找一个朋友,得想法子把侯成家给保出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哦,对了,倪律师有一句话是说对了……” 倒像是乔俊婷给李寻安上了一课,他听得一脸无奈,不由得暗暗思量,文丽与乔俊婷的性格大相径庭,她们是如何成为好朋友的?难道文丽是双重性格?像乔俊婷那样?那不可理喻的一面没有暴露出来?他似乎忽然间明白了,回想乔俊婷无意间说文丽“能忍”的那句话。难不成是文丽压制蛮横,伪装善良?他不由得暗自冷笑,忍?能忍也是本事!他的心里顿时间不是个滋味,却随口问道:“什么话?” 乔俊婷顺着她的思路继续说:“现在人家在气头上,先晾他几天再说。我想过了,对待这种蛮不讲理的人,我也只能比人家更狠,这种人就不能跟他讲道理。嗯,李寻安,我现在不跟你说了,我急着去找几个朋友,我就不信了,我还斗不过土逼三……” 李寻安生怕她挂电话,连忙说:“倪律师已经答应去派出所了解案情了。” 乔俊婷说:“澳!这样也好,那我就双管齐下。李寻安,我不跟你聊了,有电话进来。” 李寻安说:“好好,那就这样,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因此,李寻安便有了时间,他决定跟晏子秋去看看他的阳光中心。他还有一个小心思随之而生,侯珏生在这样的家庭,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那么,乔俊婷侯成家就是孩子的榜样。随着侯珏的年龄增大,侯珏的心理也在逐日成型,等孩子长大了,性格脾气也像乔俊婷那样,将来假如当真与李文……他不由得摇摇头,八字没一撇的事!不过,侯珏似乎需要调节疏导,培养健全的人格需要趁早。 就因此,李寻安下了决心,必须先去了解一下阳光中心。 一车三人,怀揣私心的李寻安驾车,喜不自禁的晏子秋指路,载着懵懵懂懂的高婧一路前行。 在车上,晏子秋没有闲着,开始详细介绍他的阳光中心。 他一手创办的阳光中心分两个部分:青少年阳光观护基地和训练自闭症患儿的特教中心:一线阳光家园。 待晏子秋一开口,何为“观护”?李寻安一时不明,高婧替他发问。晏子秋这么解释:“我们国家经过几十年的司法实践,一直坚持在涉案中尝试,继续深化司法改革制度。特别是处理未成年人涉嫌犯罪的案件,我们市的各级检察院都设有未成年人检察处,我们简称它未检处。未检处对未成年涉案嫌疑人的公诉慎之又慎,非但监察案子的审理过程,还对法院的量刑会出具检察意见。首先,我从立案第一步说起,只要是警察抓获涉案的未成年人,未检处就明文规定,警察每一次询问未成年人,都必须有第三方的‘合适成年人’在场……” 高婧问:“什么叫合适成年人?” 晏子秋回答:“‘合适成年人’是一个司法专用名词,也可以叫作社会法定监护人。合适成年人呀,要求不能与嫌疑人有亲属关系,还必须不是司法机关系统内的人。用一句话说,就是与案子没有任何牵扯关系的第三方社会人。”他扳着手指头跟了一句解释,“涉案当事方、审理案件一方,合适成年人第三方。” 李寻安问:“干嘛这么复杂?” 晏子秋回答:“很简单,就是为了见证司法的公正。合适成年人起的作用有两个,一是监督司法程序是否合规合法,二是维护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法定公民权利。” 李寻安问:“晏老师,你说的那个‘合适成年人’,也就是社会监护人跟你的观护基地有什么关系?” 晏子秋扭头看着李寻安说:“你问到重点了。我们阳光中心就在为未检处提供合适成年人,去监督警方、检方办案,监督法院判决。”此刻露出了一脸的骄傲,“只要是未成年人涉及的每一起案件,每一份问询笔录,都必须有合适成年人的签字才具有法定效力,否则的话,检察院、法院均不认可,也就不能作为审理案件,判决罪犯的口供依据。” 高婧说:“这是好事啊!” 李寻安点头说:“嗯,对!确实是我们司法的进步。这么一来,就能杜绝刑讯逼供了。” 晏子秋翘翘大拇指说:“寻安,你总能说到重点。我接着说啊!解释什么叫‘观护’。”他顿了顿,“对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审判,我们的公检法可谓是慎之又慎。为了给犯罪的未成年人一个改过自新、重返社会的机会,对于那些涉案犯罪不太严重的未成年人,处在法院依法可判、可不判的界线上时,未检处就会给法院出具量刑建议书,建议减免判刑。当然,也绝对不会把这样的人就此回流社会,否则不就是在跟法律开玩笑了嘛!反而会留下空子给不怀好意之人钻了。” 高婧若有所思地说:“咦!对哟!好矛盾啊!” 晏子秋大手一挥说:“不矛盾!治病救人的办法有很多,重点来了。我的阳光中心,就是未检处制定的挽救基地。我们专门接收减免刑事处罚的未成年人来改过自新,开展心理教育、举办社会活动的地方,这就叫社会观察挽救帮护。我们为这群人量身定做心理疏导、参加社会公益活动等,让他们从中找到人生的方向,卸下涉过案、犯过罪的心理包袱,重塑世界观,引领他们寻找未来的人生方向,最终回归社会,达到我们司法不在于治罪,而在于挽救的终极目的。”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地喘了口气,“浪子回头金不换,挽救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为他们寻找未来的出路,就是我创办阳光中心的初衷。” 高婧说:“晏老师,你这样的工作,功德无量啊!” 李寻安也说:“我听得都热血沸腾了。晏老师,我茅塞顿开啊!你创办阳光中心太有社会意义了。” 晏子秋说:“既然你们认同我的初衷,那就来帮我呀!” 高婧问:“我来做合适成年人。” 晏子秋转头面向高婧说:“好!欢迎你加入合适成年人的行列,我来安排你参加培训,只要考试通过,我就给你颁发合适成年人资格证书。”随之,他把头转向李寻安,“你也来帮我吧!” 李寻安一口答应说:“好啊!我也报名!” 晏子秋认真地说:“我更希望你发挥你的专长,来帮我写一些宣传稿。” 李寻安想到了高婧说过晏子秋的那些传言,一时没有接话,高婧抢话说:“写文章呀!这个李寻安太行啦!他拿手的事。”她伸手拍拍李寻安的肩膀,“李寻安,架子别搭得太高,你就去帮帮晏老师吧。” 晏子秋看着李寻安说:“好酒也要会吆喝,但是,我们的宣传跟普通的宣传不同。” 李寻安暗想,写宣传稿还不是随手一蹴而就?便不解地“哦?”了一声。 晏子秋只道李寻安是一个谨慎的人,就说:“我们做这一行的特殊在于,一定要保护涉案未成年人的隐私。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阳光中心,外界并不知道我们和我们的司法系统,在每一件案子中所做的努力。就说你们吧,你们也是第一次听说合适成年人吧?” 高婧点头说“是”,李寻安则实话实说:“你的观护基地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晏子秋说:“所以嘛!我们当前缺少的就是宣传。如何宣传?如何把我们所做的一切告诉大众,这是一个问题。那些涉案人,都特别特别敏感,就算我们隐去当事人的姓名,也难免被人对号入座,难免给当事人制造踏进社会的心理负担。所以,为了保护犯错孩子的合法权益,宣传是一件两难的事,撰写的时候非常需要技巧性的笔法。寻安,你是办杂志的行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寻安点点头:“明白!要不等我看了你的观护基地再说。” 晏子秋大喜过望,说:“我当你答应了哦!今天我就把案例给你看,我保证你感动我们在幕后所做的一切,但你一定要保证,绝对绝对不能外泄,一定要对当事人的隐私保护到底。唉!我真的很矛盾,有些案子的针对性强,我宁愿不宣传。” 李寻安说:“晏老师,我们的生活就是矛和盾的对撞。到时我们可以合计着做宣传方案。” 晏子秋一拍大腿说:“太好啦!寻安,我们俩的心灵是相同的……” 高婧突然说:“晏老师,你变坏了,你心里的想法,非要人家说出来,幸好李寻安懂你的心思,要是我,哼!” 他们相视哈哈大笑。 第35章 公益性的家园 他们并没有直接去观护基地,而是去了一线阳光家园。原因非别,到饭点了,一线阳光家园有现成的盒饭。李寻安听晏子秋说来这里吃盒饭,不觉对晏子秋的好感陡然增添了几分,因为他从这样的安排来分析晏子秋,感觉晏子秋是一个做事周到又实在的人。 一线家园的负责人叫杨殊卉,她收到了晏子秋的微信,已及时站在门口迎接他们。通过晏子秋的介绍,李寻安了解到,杨殊卉毕业于北美卡罗莱纳大学心理学专业,是在他的力邀下才回国加入阳光中心,两人合力创办了一线阳光家园。 杨殊卉五十多岁的年纪,留着半长黑发,身着藏青色长裙,带着一副宽边红框眼镜。李寻安眼尖,杨殊卉的发根有着一分长短的苍白,黑发自然是染的。她的神色有些疲惫,但目光显得特别的慈祥又温柔,一副纯粹的知识分子模样。她见着李寻安他们,并没有世俗的客套,只是面露笑容伸手与李寻安高婧分别相握,一边说:“我回来跟晏教授一起创办一线阳光,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减轻那些孩子的家庭负担,让孩子们避开社会人歧视的目光,有一个专门属于那些孩子的活动家园。请跟我来,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 一线阳光家园的场所布置,倒像是一所全封闭管理的幼儿园。李寻安跟在杨殊卉身后,四顾张望着,一看之下禁不住想起了李文小时候入读的幼儿园。 李寻安并没有接触过患有自闭症的孩子,他心里有着一路的好奇。 他们首先进入的是足有两百平米大小的室内活动场,只是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空旷的场地上铺着一层软胶地板,有几张低矮的绿色长方桌,十几张绿色的小靠背椅子,地上、桌上凌乱摆放有积木、纸笔、棋子棋盘、木马、鲁班扣、水彩油墨等物事。杨淑卉介绍墙壁上挂着色彩鲜艳的画稿、挂毯等都是自闭症患儿的作品。 如此的入眼所见,李寻安默默暗想,自闭症患儿的心智像个孩子,倒也不足为奇,而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室内所有的窗户,都有彩色塑胶包裹的贴条横挡着。 随着李寻安关注的目光,杨殊卉解释道:“自闭症患儿有好多种,其中有的孩子没有危险意识,且动作快如闪电,会趁人不备翻窗玩耍,那就危险啦!所以我们既要让阳光透进来,又不能给孩子留下翻窗跌跤的风险,必须这样防备在先。” 李寻安点头道:“明白!” 杨殊卉继续说:“这里是孩子玩耍的空间。我们可不能小觑孩子们。自闭症患儿的特征是,他们大多数的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外界因素的干扰,但有时候也会焦虑不安,就会做出我们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高婧抢话道:“那怎么办?” 杨殊卉指着墙壁说:“你们看,这画的颜色鲜艳吧?那几幅挂毯漂亮吧?” 晏子秋跟上一句说:“孩子对颜色很敏感!” 李寻安感叹说:“哦!是吧!浓墨重彩,画有印象派的风格。”他想到了莫奈和梵高,所以这么说。 高婧也点着头说:“漂亮,都漂亮。哇塞,孩子们好厉害,画这样画,起码得有十几年的功力吧!那挂毯也好看,色彩特别鲜艳。” 晏子秋说:“你们肯定猜不到,画这画的孩子,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画画,是杨老师挖掘出了孩子的天赋。那几幅挂毯也是这样,那个孩子特别喜欢玩绒线,也是杨老师因人施教,让孩子做喜欢的事……” “让孩子做喜欢的事。”这话一下子击中的李寻安的心坎,做喜欢的事又何止是孩子?陈平章的毕生追求,就是不想被人左右,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文丽,文丽说,孩子上补习班,都是李文自己想补功课,所以才去替他报的名,李寻安打了一个问号,真是文文喜欢补课吗? 李寻安正想着,杨殊卉说:“我刚才说不能小觑孩子,我经过观察发现,我们这里的孩子也有着自我闪耀的心思。他们可以不问外界世事,但对自己做成功的每一件事,都有着成就感。你们也看到了,墙壁上的画着、挂毯等上墙之后,画这画的孩子、钩挂毯的孩子就很安静,非但不吵不闹,还会做得更加专心。” 晏子秋加了一句:“家长看见自己孩子的杰作上墙也很自豪。” 高婧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杨殊卉说:“走,现在是我们的午饭时间,孩子们都在教室里学吃饭呢!我们也去吃饭吧。我们一边吃饭,我再给你们一边介绍。” 李寻安问:“这里有多少个孩子。”一边跟着杨殊卉晏子秋走进走廊通道,一边打量两边一边说。 李寻安看到走廊的两边,是一间间独立的小教室,小教室内有老师一对一教孩子吃饭。 晏子秋说:“在册中共有54人。其中13人全日制生活在我们的家园,全托。” 高婧看着两边问:“有这么多呀!” 杨殊卉说:“沧海一粟啊!最新统计数据,患自闭症的孩子比例达百分之一。我们国家有几千万啊!光我们这座城就有上万个星星的孩子。” 高婧下意识般地说:“星星的孩子?” 李寻安说:“儿童自闭症也叫孤独症,人们有把这群患儿称之为星星的孩子。” 杨殊卉赞许地看了李寻安一眼,说:“没错!是这种说法。也是我们财力、精力有限,无法做到来者不拒,只能做适当的筛选,收留一些困难家庭的患儿。” 高婧不解地问:“筛选?什么意思?” 晏子秋解释道:“是这样,我们阳光中心是公益性的机构,只能尽最大的能力去为孩子做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我们设立了一道收留孩子的门槛,面向家庭困难的群体,面向无人照顾的孩子。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家园租下这么大的地方,聘请了二十多个特教老师,都是需要钱来支撑的。” 李寻安问:“你们不收费吗?” 杨殊卉说:“在国外,救助特殊儿童属于制度性福利。在我们国家,针对这样群体的救助才刚刚起步。我回来和晏教授创办一线家园的初衷就是公益性的,没有想过搞创收。” 李寻安一听,对一线家园油然而生敬意,忍不住用敬佩的目光看向晏子秋。 晏子秋微微一笑道:“是啊!我跟杨老师的初衷就是这样。不过,话说回来啊!我没有这么伟大,我的能力有限,纯理想的事我做不到。” 高婧问:“你的意思是?” 晏子秋说:“在此全托寄宿的孩子,我们象征性地收一点费用,对于那些有能力照顾孩子的家庭,来入园走读,参加我们组织的实践活动,我们一分钱也不收,费用全免,还补贴餐费。” 李寻安说:“这也不容易啊!你们这么大的摊子。” 杨殊卉说:“是啊!晏教授为了维持阳光中心的运转,可说是倾注了全部的精力。我只是负责教育孩子,寻找资金盘活我们的一线阳光,都是晏教授的功劳。” 晏子秋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说实话,我的能力真的有限,我们的运转资金有三个个来源,政府提供一部分财政补贴,还有社会热心人士提供一部分赞助,有的孩子生在有钱人家,他们就会给我们捐赠。对了,我上次去找麻长河就是为了这事,他帮我联系了几个企业家,已经基本谈成了赞助条件……” 赞助条件?赞助还需要条件?李寻安暗暗这么想,却没有问出口。 晏子秋接着说:“在现实的世界里做理想的事,难免需要做出一些妥协。” 李寻安问:“比如呢?” 晏子秋说:“比如,过几天我们会带孩子去做户外拓展活动,经费来自企业家赞助,条件是我们在活动现场、在宣传的时候,会适度公开赞助企业的名目。哦,没有条件的赞助也有,当今热心的、不求回报的人也有。呵呵,只是不多。” 高婧说:“就像打广告一样。” 晏子秋说:“差不多就类似于广告吧!当然,条件的门类众多,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但我也有一个条件,绝对不能损害到孩子,绝对不能把孩子当敛财的工具,哪怕人心向私,我们一线家园也会坚守底线。” 李寻安松了口气,对晏子秋的敬意,再一次加重了几分。 晏子秋接着说:“我跟你们透个底。说金星吧!他给我们赞助过二十万元钱,我们在户外做拓展活动的时候,就给他的连锁店拉了一条横幅……” 高婧说:“这倒是应该的!算是给金星做个广告。哈哈,晏老师,当时的金星,应该还没暴露出奸商的本性吧!”她边说边笑了起来。 李寻安也不觉一声苦笑。 晏子秋说:“是啊!当时我确实没想到,他居然后来把赞助我们的事变成了味,用那条横幅做背景的照片出去招摇撞骗。唉……”他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李寻安宽慰道:“晏老师,你也别内疚啦!情不所愿的事常有,防不胜防。” 晏子秋点点头,说:“这事啊!我确实很内疚,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高婧问:“晏老师,我听说你也被他给骗了。” 晏子秋说:“高婧,你说这事啊!我心情真的很矛盾。是的,他当初确实是想骗我去投资的。” 杨殊卉插话道:“金老板的本性不坏!” 晏子秋说:“是啊!他的本性不坏!当时,我们的账上有一些钱,我本着钱生钱来养一线阳光的心思,就动了去投资他连锁店的念头,想去赚点快钱嘛……” 第36章 龙儿的天赋 晏子秋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在签约前,跟你们今天一样,我请他来参观一线阳光,同样是请杨老师给他做的介绍。” 杨殊卉说:“没错!那天我就跟现在一样,给他介绍了我们创办一线阳光的经过。” 高婧急切地问:“后来呢?” 晏子秋停下脚步,神情凝重地看着高婧和李寻安说:“后来,在我们准备投资打款……这个……就在杨老师的办公室签约后……唉……”他又叹了口气,“金星拿着投资合同放进包里……” 杨殊卉笑道:“晏教授,你再这么拖泥带水地说,饭菜就要凉了。” 晏子秋蓦然醒悟般地说:“好好好,我说简单些。金星拿着合同在我们这里坐了很久,一直在看杨老师不厌其烦地教孩子,最后跟我说了一句,他说:投资的事要回去跟他的合伙人过会再决定。我们的合同都签了,他最终没有让我们打款。在当时,我和杨老师都猜不透金星为什么变卦,直到金星被人追债的消息传来……”他看了一眼杨殊卉,“我们就突然全懂了。” 李寻安也懂了。 高婧直截了当地说:“金星良心发现,所以你们没有上他的当。” 晏子秋嘿嘿一笑,笑容有些尴尬,说:“所以说啊!要评介一个人是好是坏,当真是一件难事。不过,总而言之,金星对我们一线阳光是有恩的,我不能忘了他对我们的好。现在金星走了,他的女儿我就有责任照顾好她。” 李寻安说:“明白明白!相对论,世上没有绝对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可以这么说吧?” 高婧朝李寻安翻了个白眼,说:“你没有受他的骗上过他的当,现在随你怎么说啦!” 李寻安一时无语,是杨殊卉及时解围道:“食堂到了,我们吃饭吧。边吃边聊。” 食堂内十几个孩子正在独立吃饭,没有一个人抬头来看他们看一眼,都神情专注地盯在饭菜上,机械地吃着饭。趁晏子秋和杨殊卉去端饭的间隙,李寻安想着杨殊卉所说自闭症发生的概率,不觉轻叹道:“出处没有聚处多!” 高婧想了想才明白,附和说:“是啊!平常没有注意。”她也轻轻地叹着气,“唉!幸亏我们的孩子是健康的,否则,怎么办呀!” 李寻安说:“是啊!假如这样的孩子落在我们的手里,我们该怎么面对?要说啊,我们生养一个健康的孩子,那是多么幸福的哟!” 高婧沉吟着说:“对极了!我今天不来,就永远也不知道我们的幸福,也永远无法体会人家的心情。” 李寻安点点头,说:“刚才杨老师说发病率有百分之一,照这么计算,在我们的身边,就应该有很多这样的家庭……” 就在这时,晏子秋端着饭来,接口说:“这就涉及到隐私问题了!我们人啊,总喜欢炫耀自己好的一面,总会尽量把难以言齿的事隐藏好,包裹起来不为人知。这就是典型的心理阴影排斥……” 杨殊卉同时端着饭跟了过来,说:“我们这里的伙食就是这样,不管是谁来,我们都与孩子们吃一样的饭菜。来吧!都快吃,已经有点凉了。” 李寻安就着快餐盒坐了下来,对面坐着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正拿着汤匙目不旁视地低头吃着饭。饭菜盛在一个常见的不锈钢快餐盘中,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荤菜是红烧肉丸子。就说:“不错,营养搭配。对了,我刚才在走廊看见小教室……” 晏子秋说:“小教室内是一对一地教吃饭,这里的孩子为什么会独立吃饭?” 高婧说:“这不是废话嘛!要教的孩子,肯定是不会吃饭的,能坐在这里吃饭的孩子,就是会吃饭的。” 晏子秋笑道:“我纠正一下,不是不会吃饭,是不会独立吃饭。孩子大脑和手指的协调迟缓,需要我们长时间教,让孩子有肌肉记忆才会自己吃饭。” 李寻安问:“否则就是要人喂?”就在这时,对面的男孩突然伸出汤匙,把李寻安餐盘中的肉丸子舀了过去,连忙笑着改口说,“小朋友,你还想要吃什么?” 杨殊卉笑着阻止道:“龙儿,我们不能吃人家的份额哦!”那个叫龙儿的孩子,仍然不为所动,继续自顾自地吃着饭。 李寻安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晏子秋解释道:“我们这里吃饭是定量的。当然,稍微多吃一点也没关系。”他看着孩子说,“寻安,这个孩子叫唐龙,他的心算能力特别好,对数字非常非常敏感,是一个有数学天赋的孩子。我来试一下给你看。”他取出手机,翻出日历摆到李寻安的面前,“龙儿,2030年9月1日星期几啊?” 唐龙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星期日。”他继续低头吃饭,脸色如常,不小心把一粒米饭落在桌上,赶紧放下汤匙,用手捡起来塞进嘴里。 晏子秋继续问:“龙儿,2001年9月1日星期几啊?” 唐龙仍旧秒答:“星期六。” 晏子秋看向李寻安问:“怎么样?厉害吧!上下五十年,龙龙可以不打一个隔囵,比你翻日历还要答得快,而且绝对不会有差错。” 李寻安翻看日历,一经核实,不觉感到震惊不已:“哎哟!我的天呐!脑子比电脑还快。” 高婧也是惊讶万分:“天才哇!龙龙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什么脑子呀?快吓死我了。” 杨殊卉的神色却略带淡淡的忧伤,说:“龙儿的心算能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超过他。” 高婧问:“这就是传说中的数学天才吧?” 李寻安看出杨殊卉在忧虑,便问道:“杨老师,龙儿的天赋应该也是您发现的吧?” 晏子秋代替杨殊卉说:“确实是晏老师挖掘出了龙儿的天赋,他一个月学完了小学数学,用了十几天就学会了微积分。我们征求了龙儿监护人的意见,正在与卡罗莱纳大学联系,计划送他去那里接受专业的、系统的数学训练。在这里学数学,毕竟属于野路子嘛!龙儿很有可能成为一个名载史册的数学家哦。” 李寻安说:“杨老师,你好像在犹豫?” 杨殊卉说:“我不是在犹豫,我是在思考龙儿未来的路怎么走。” 李寻安说:“此话怎讲?” 晏子秋说:“你有所不知,杨老师担忧的是龙儿将来如何独立生活。你看,龙儿现在吃饭怎么样?” 高婧说:“很好啊!” 杨殊卉一脸忧虑地说:“光是教龙儿吃饭,像这样用汤匙吃饭,我们就教了整整七个月的时间。龙儿到现在还没学会自己穿衣、穿鞋。他在数学上的天赋无人可及,但在生活自理上,才刚刚起步,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高婧说:“可以让龙儿的家长陪读呀!”她一想不对,连忙接着说,“哦!得涉及经济条件。” 杨殊卉说:“其实吧,像龙儿这样的孩子,在某一方面有很高的天赋,比如她……”她指着高婧斜对面的一个女孩,“外面墙上的挂毯就是她钩的。她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勾线图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住,如何搭配绒线的颜色,根本不用人教就能钩出来。可是,她独立用筷子吃饭整整学了一年多,穿衣、洗脸学了两年多,至今还不会刷牙……” 等杨殊卉说完,晏子秋说:“杨老师的特教理念是,挖掘、发现孩子的天赋、特长在其次,我们一线阳光更要教会孩子们独立生活,将来能够摆脱父母、家长,以及我们老师的帮助,学会独处于世的自理生存能力。” 李寻安似乎明白了他们创办一线阳光的真正用意,当即感同身受般地说:“任重而道远!” 晏子秋挥挥手说:“吃饭吃饭,我们先吃饭。” 李寻安突然发现,这时的唐龙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饭盒看,一边还咂巴着嘴,他自己的饭菜已经吃得精光,就说:“龙儿,你想吃什么自己来舀。” 唐龙咽着口水,用汤匙刮着不锈钢盆,发出清脆的刮擦声,却没有伸手,像是一个努力克制着馋嘴的小猫,正在忍受着饥饿的模样。 这一见,李寻安的暗暗一荡,不觉间暗暗滋生可怜与同情起来,赶紧端起自己的餐盘,就想把饭菜拨划给龙儿。 杨殊卉见状,连忙制止道:“不要不要,你不要给他吃了。龙儿他没有饥饿感,就算吃到胃胀呕出来,他还是会接着吃。我们是根据他的体重,结合平常的饭量给他定时定量吃的。龙儿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他能吃完收碗,那可是最大的进步。” 李寻安连忙收手说:“哦!是这样,对不起,我不知道。” 眼前这一切见所未闻,对李寻安来说,就像是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世界。 生活在这个自闭世界的孩子,从此走进了李寻安的心底。 李寻安看着唐龙,目光极其温柔,忍不住伸左手拍拍唐龙的手,说:“龙儿,你行的,加油!”他说到“加油”时,右手握拳曲臂一振。 可惜,唐龙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仍旧用汤匙刮着汁水,伸出舌头吮添着汤匙。李寻安目睹唐龙那强忍馋虫的举动,心不觉一酸,连忙低头吃起饭来,唯恐被人看出自己的动容。 第37章 特殊教育理念 李寻安仔细打量着唐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却一脸木然,不带一丝笑容,听到杨殊卉叫他把饭盘送去收纳处,唐龙便不发一言,甚至眼珠也不见转动,乖巧而又机械地把饭盆端过去,神情举止显得尤其木讷,他不由得暗暗感到可惜,这么一个天才少年,却偏偏患了自闭症,心情因而无比沉重。在这同时,李文和侯珏的影子,还有他们活泼打闹的场面,在他的眼前交替出现,都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孩子,区别是如此的天高地远,李寻安在心里暗暗唏嘘着。 吃罢盒饭,李寻安没有急着去参观观护基地,而是留下来陪在了唐龙的身边。可怜与同情的心思,促使他与唐龙的亲近感油然而生,想看看唐龙到底是如何在这里学数学的。高婧因为与老公吵了架,她并不想急着回家,则跟着李寻安,一副悉听尊便的无所谓态度。 唐龙被杨殊卉领坐进了一间小教室,课桌上放着一本《函数与极限》,一叠a4纸,平放着几枝铅笔。唐龙用铅笔挑开《函数与极限》,又取过一张a4纸,看了几眼教科书,便开始在a4纸上做题了。杨殊卉则帮他削铅笔,并随口说:“你们别站着,都坐吧!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 桌前有椅子,但李寻安没有坐,而是站到唐龙的身后,下意识一般地轻声说:“函数与极限,我读书的时候看见数学就头晕,还好我大学专业是学冶金,选修的是语言文学,特意绕开了数学。” 高婧嘻嘻一笑:“我也是。” 晏子秋说:“所以说,喜欢有多么的重要啊!龙儿就特别喜欢数学,让他坐在这里做数学题,他完全会做到废寝忘食。他钻研在数字堆里啊,特别专心,特别安静,可以一整天不挪屁股。假如让他学识字、读书,那就要他的命了,会焦躁不安,哪怕杨老师给他讲书上的故事,他也会动手抢书,然后把书撕得稀碎,假如杨老师想纠正他的行为,他就会哭闹打滚,比孩子还要孩子气。”他指指课桌,“你们看,只要是关于数学方面的书,他会摆放得整整齐齐,就算是用过的草稿纸,也不会随意乱丢,会叠在一边。” 果然如此,李寻安也发现了课桌上的齐整,就“哦”了一声后问:“这个函数谁来教他?是杨老师你吗?”同时,高靖惊讶地说:“呃!还真是的耶!” 杨殊卉说:“他不用教,初中以后的数学,他都是自学的。我只是教他写阿拉伯数字,教他认数学书本上的方块汉字,还有就是认数学公式符号。” 李寻安惊讶地感叹道:“自学啊!” 高婧说:“果然是天才。”随即自嘲一般地说,“极限函数,我都还给老师了,现在就算有人教我也学不会啦!只有天才才不用教,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什么叫天才?唐龙就是。”她说话的音量越说越大。 李寻安对高婧说:“声音轻点。” 杨殊卉说:“没关系,龙龙的世界里没有外人,我们哪怕在这里敲锣打鼓也不会影响到他。这也是自闭症患者的特征之一,他们接收不到外界的干扰,自闭症所以叫着孤独症。” 晏子秋说:“顾名思义,患孤独症的孩子就是独和孤。” 杨殊卉说:“是啊!这样的孩子过与世隔绝的生活,终究不利于他们独立存在于世,所以我们会带孩子们去做户外的拓展活动,让他们去接触蓝天大地,接触外面的人和外面的世界,教会他们如何融入社会,如何独立社会、自理生活。” 高婧说:“何必这样做嘛!像龙儿这样,在封闭的环境里研究数学有什么不好?说不定真能成为一个数学家呐!” 杨殊卉说:“天才毕竟少啊!退一步说,等将来的某一天,孩子的监护人老了,没有能力照顾了怎么办?再说难听点,孩子的父母过世了,可他们还没有自理能力,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孩子们怎么办?” 晏子秋说:“我就用龙儿举例,他在数学方面,无疑是个天才,但他在我们一线阳光家园,单靠自学只会坐井观天,绝对难有举世的成就。嗯……那个……杨老师的专业是心理学,特殊教育,对于数学的研究,我们谁也无法引导龙儿,他一定要走出去,同样需要数学方面的专业导师才能打开他的认知感官,那么问题就出现了,他排斥与人接触怎么办?不接受在数学方面有高成就的老师或者教授来教?那怎么办?不就故步自封了吗?到了那是,我们的努力,杨老师倾心全力挖掘出来的天赋,都将是白费劲、一场空。” 李寻安点点头:“明白了。”他指指《函数与极限》教科书,“编写这本教材的人,可能仅仅是个有高认知的凡夫俗子,凡人如何教授天人?” 杨殊卉欣慰地看了看李寻安,点头道:“自闭症儿童,在某一方面有特长,在生活自理方面呀,大多数一窍不通。还有啊!像龙儿这样的孩子毕竟少,有些孩子的智力呀,永远停留在孩子阶层,我们需要通过户外的活动,让孩子们学到一技之长,将来可以谋生。谋生的前提是需要接触社会,尝试与陌生人接触,这有这样才能够融入社会。” 晏子秋介绍说:“我们这里有几个孩子喜欢面粉,杨老师就是通过拓展活动,发现了孩子善于和面的兴趣,就尽力挖掘这样的天赋,让他们去学做面包,做包子,把兴趣发挥出来,掌握一技之长去养活自己。我们这儿有个孩子,现在学会冲咖啡了,已经在一家咖啡店工作。你们可能不知道,孩子的家长,包括他本人,别提有多开心啦!” 李寻安说:“是吗?是哪家咖啡店?我一定要去捧捧孩子的场。” 晏子秋说:“过几天我们举办户外拓展活动,冲咖啡的孩子会来现场演绎,到时你来就能喝上孩子冲的咖啡。” 杨殊卉笑着说:“孩子冲的拿铁,咖啡与牛奶的比例拿捏得非常精准,又香又浓,我喝过,好喝得很呐!” 高婧说:“我也要喝。” 李寻安当即一口答应:“好!我一定来参加你们的活动。” 晏子秋高兴地笑了,随即说:“高同学,你也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吧。”高婧连忙点头,他的眼睛同时看向李寻安,“我们的活动需要很多的志愿者,一对一带孩子。寻安,你来的话,我就把龙儿交给你带。” 李寻安爽快地说:“好!我来带龙儿。晏老师、杨老师,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说一对一呢?” 杨殊卉解释道:“你们不了解我们孩子的特性。孩子安静的时候,你们看起来好像很安静乖巧,其实,有许多孩子没有危险意识,也没有遵守规则的自控能力,但行动却快如闪电,会趁人不备乱窜闯祸……” 晏子秋插话道:“因为活动是在户外,孩子们会自说自话跑去马路中央,被车撞了怎么办?还有,遇到河就跳河,人在高处就会往下跳,做那种危险的事,受到伤害就背离我们举办活动的意义了。我们也是经过无数次的实践,不断总结经验教训,才想到了一对一带孩子参加活动。严格来说,就是要做到万无一失,保护孩子的安全。” 高婧则皱着眉头问:“孩子不是有家长带吗?” 晏子秋说:“晏老师倡导的特教理念,就是要让孩子们离开父母、离开长辈的宠溺,最终达到完全自立……” 杨殊卉插话解释道:“孩子的家长往往不舍得放手,这样反而桎梏了孩子,不利于孩子去尝试接触外界。家长保护得越严实,越不利于孩子的成长。其实对正常的孩子来讲,也是同样的道理。” 晏子秋接着杨殊卉的话说:“所以啊,我们干脆让家长做一个旁观者,让他们亲眼来见证,孩子在我们家园如何得到锻炼。还有啊,我们观护基地有许多正在接受观护的孩子,他们尽管犯过错,走过弯路,但很多孩子的本性是好的……” 杨殊卉插话说:“人之初,性本善。” 晏子秋说:“没错,孩子的本性都是善良的。我们现在是一举两得,让接受观护的孩子来我们的家园做志愿者,借此重塑他们积极面对生活的思想意识,培养他们面向社会重新做人的信心。” 李寻安点头认可道:“我懂了,让所有的孩子感受到重视,就算犯错,我们也没有放弃他们,让他们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对喽!”晏子秋刚说出这两字,李寻安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文丽打来的,李寻安不禁有些奇怪,猜想一定是问乔俊婷的事。 李寻安猜得没错,却猜错了方向,文丽在电话里着急慌忙地告诉他,乔俊婷被警察抓进派出所了! 第38章 出轨 文丽说不清楚乔俊婷被抓进派出所的原因,李寻安只是听出看大概意思:文丽打电话给乔俊婷,原本想问他们见律师的事,乔俊婷却告诉文丽遇到了麻烦事,正在去派出所的路上。 文丽一时间没听明白,敢紧追问为什么?乔俊婷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话:“我被他们押去医院边上的学院路派出所,你赶紧让李寻安叫那个律师来救我。” 麻烦事是什么事?他们又是谁?怎么还与学院路派出所扯上了关系?这是李寻安想知道的问题,可惜文丽给不了答案。李寻安收起电话默想,既然乔俊婷提到了律师,那么,她嘴里的律师,就非倪律师莫属。 于是,李寻安也不回避谁,立即拨通了倪立新的电话。然而,倪律师的电话被一个陌生人接听,说是倪律师正在调解一个案子。李寻安深知职场的套路,只道倪立新是在回避自己,但为了乔俊婷,他恳求道:“我的事非常着急,你就算帮我一个忙,无论如何要让倪律师……”哪怕是恳求,他的话语自带气势,那份着急隐藏在冷酷的语调中。那么,李寻安此举到底是为了乔俊婷?还是为解文丽心头的焦急?此时此刻的李寻安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想帮人一把。 事实上,电话那头的人是倪立新新招的助理,原来跟随他来杂志社拟定劳动解约合同的两个助理,已先后取得了律师资格证书,离开倪立新单飞了。接电话的助理是新人,李寻安分辨不出是谁,但新助理对李寻安很尊重,言语甚是客气,因为他是李寻安。 李寻安得到了一个电话,同样是倪立新新招的助理,见习律师薛静的电话。 此刻的薛静,正接受倪立新的差遣,在关押侯成家的派出所了解案情,却因为联系不上乔俊婷,也就无法取得乔俊婷的授权书,她的调查陷入了僵局。就在这一筹莫展之时,李寻安的电话到了。他们谁都不知道乔俊婷被“押去”派出所的原因,只得临时商定,分头赶去学院路派出所碰头。 晏子秋一待李寻安挂断电话,立即说:“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们阳光中心随时欢迎你来。”李寻安挂电话的时候看见有几条夏薇然的微信,便一边点点头一边细看,夏薇然的微信是告诉他,调动申请书已经送去文化部交给了丁副部长,还有几条是在表明她的态度,夏薇然仍然想跟他走。李寻安看着微信,心思却挂在乔俊婷的身上,便只读没回。在这同时,晏子秋的视线落到高婧的身上,“高同学,你今天没有事吧?” 高婧自始至终听着李寻安打电话,尤其是听出他与律师的关系非同一般,心里不觉一动,便找借口说:“我要上班的,今天只请了半天假!晏老师,我不能跟李同学比的,我是替老板打工……”她指指李寻安,“他是有下属给他打工。我身不由己,要不是我好奇你们的阳光中心,我早就该回去上班了。” 在高婧说这席话之间,李寻安拍拍唐龙的肩膀,随即又把唐龙搂住,说:“龙儿,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你要加油哦!”他话语亲昵,神情真诚,只是唐龙沉浸在他的数学世界里,似乎任何人都影响不到他,因而没有回应李寻安的善意。 接着,李寻安对晏子秋和杨殊卉说:“对不住啦,我得走了。” 晏子秋说:“诶!你说哪里话!寻安,我对你的邀请是真诚的,哪天有空就跟我说,我们阳光中心随时欢迎你来看看。” 李寻安爽快地说:“我明天就来。”说罢,便与晏子秋和杨殊卉握手道别。 高婧跟着说:“明天我也来。”她把头转向唐龙,“龙龙,我明天再来看你哦!”唐龙沉浸在他的数学世界里心无旁骛,眼睛也没抬一下。高婧见状,只得“呵呵”干笑了一声,转身跟着李寻安离开了一线家园。 李寻安的车一开车一线家园就问:“真回单位上班?” 高婧坐在副驾,头微微右侧着,眼睛看着窗外说:“回什么单位!我哪有心思上班呀!” “哦?我就说嘛!” “哦什么哦!嗯……我问你呀!” “想问什么?” “刚刚听你跟律师打电话,你跟这个律师很熟呀?” “倪律师?他是我们杂志社的……不单单是我们杂志社,是我们企业文化部的常年法律顾问。” “哦!那就是很熟咯?” “可以这么说!我们是倪律师的衣食父母嘛!”见高婧问得郑重,李寻安猜到她不会无缘无故发问,便刻意说得轻松一点。 “法律顾问!”高婧沉吟了一下,“能不能介绍我认识一下?” “可以啊!你想干什么?不会也想打官司吧?” “打官司?我也不想啊!我就是想咨询一下。嗯……找个熟悉的律师咨询一下。看你的面子,不会收我咨询费吧?唉……”她叹了口气,“外面律师的咨询费太贵了,我现在是穷得叮当响。” “什么意思?跟我哭穷?不会是想跟我借钱吧?” “还没到这一步!我跟你实说了吧。我家那个人呀,要跟我离婚。” “什么?真离婚?没有开玩笑吧?” “我像是开玩笑吗?离婚还有假的呀?真是的。哎呀!这事搞得我头大。我们呀,这次可能真过不下去了。他一直闹着要跟我离婚,我一直没有同意……” “真的假的?你老公有小三?” “谁知道!反正就是他要离婚……” “高婧,不会是你的问题吧?你外面……” “外面你个魂!我外面是不是有人,你会不知道吗?” “呃!你这话说得不对啊!你外面是不是有人,我怎么知道!” 高婧下意识一般地看了李寻安,见他说得认真,就连忙心虚地说:“还不是拜我们的金同学所赐。” 李寻安松了口气,不自觉地摇摇头说:“就为了这十万块钱的破事?至于吗?权当买个教训,破财消灾嘛!”他顿了顿,“要不这样,我哪天请你老公喝点小酒,帮你劝劝他?”李寻安不知道的是,他刚才的无意之言,已经触及到了高婧心头的痛楚。 在四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上,童辉喝大了,高婧主动送他回家。高婧主动且单独送童辉,其中又有渊源,那是因为他们俩在大学的最后一年里,谈过一场不为人知的恋爱,却在毕业时分手了。但他们两人的感情从此隐隐约约,搁在心底挥之不去。童辉之所以在那次同学聚会上喝醉,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老婆出轨。童辉知道了自己戴绿帽这样的事实,然而,是男人谁肯轻易把如此掉颜面的事说出口?郁闷的童辉,唯有借酒消愁,这便叫做酒醉心头事。 童辉老婆出轨的事,广而告之是万万不能的,但童辉告诉了高婧。正因此,高婧猜到了童辉喝醉酒的症结,潜伏于心的隐晦之爱,悄然间变成了同情。见童辉喝醉了,只觉得用言语来劝慰还不够意思,便主动相送童辉回家。 事实却是,就是在那天,童辉人是喝醉了,一阵呕吐之后,他的意识糊涂,头重脚轻,脑子却格外澄明。童辉见高婧来送自己,立即暗暗确准,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余情仍然未了,他便没有想着要回家,而是坚持要去酒店开房。 高婧怎知醉酒的童辉会有这层心思?只道他不愿回家是跨不过老婆出轨这道坎,也就顺从了童辉的坚持,把他送去了酒店。 高婧扶着童辉一走进房间,童辉便一把抱住了高婧,假戏要真做,一边借着醉意倾诉他结婚之后的苦闷,一边哭得稀里哗啦起来。普天下的女人,只要有人抱着自己痛哭流涕,谁都会泛滥同情心,高婧也没有例外,况且,她毕竟爱过童辉短暂的时间,心不觉一软,在半推半就中旧情复燃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高婧与童辉一发不可收拾,平常做得最隐蔽,墙内秋千墙外道,高婧的老公终究是发现了些许的蛛丝马迹。他尽管没有抓到高靖的实锤,但猜疑已然不可避免,“离婚”一词也就开始挂在了嘴上。 高靖毕竟是女人,普天下做贼心虚的女人,在这种时候有几个不懂老公的真实用意?她暗中拿自己的老公与童辉做过比较,童辉事事都不如老公,并不是她理想中的男人,否则的话,当初那似是而非的爱情也就不会夭折了。她自从第一次听到老公说起“离婚”一词,顿时追悔莫及,尽管婚姻腻了味,但高靖并不愿离婚,她当即毅然决然地跟童辉提出分手,可童辉却误会了高婧的意思,他反而杀伐果断,很快与老婆离了婚。童辉却没有料到,高婧丝毫没有离婚的打算,反而从此处处躲避着自己,正因此,那天为了金星的后事,他们同学再次聚餐后,童辉很想借此机会与高婧单独相会,但心知肚明的高婧借用李寻安做了挡箭牌。 高婧与童辉之间的牵扯与苟且,高婧自以为李寻安知道,所以才会心虚李寻安“不会是你的问题吧?是你外面有人……”那句无意间的发问。殊不知,李寻安偏偏不是个好奇的人,他从来无意于别人的隐秘之事,以为世上人人都是君子。 高婧一听说李寻安想找她老公喝酒,意欲做他们之间的和事佬,她唯恐自己与童辉的事败露,便没好气地说:“谢了!我谢谢你一家门!你省点力气吧,离婚?哼!离就离,谁怕谁啊!我离开男人就活不了啦?我跟你实说了吧,就算我没有被金星欺骗,我也早就想离了,就是孩子跟谁?我得找律师问问,让律师帮我出出主意。我家孩子毕竟大了……” 心口不合,言不由衷,似乎从来都是人类的天性。李寻安只听得出,高婧说了半天,其实意思只有一个,孩子她可要可不要,但家庭财产如何分割?她迫切想了解法律条文,来争取自己的离婚权利。 人就是这么实际!都不能免俗!李寻安因而忽然想到自己当时与文丽的离婚,同样是分割财产……他想起当初,禁不住哑然失笑。 现实的世界,总有例外的人。 第39章 陈平章腹泻 李寻安一边开车,一边暗自想着,忽然说:“能不离还是不要离,否则遭罪的是孩子。”他像是在劝慰高婧,又似乎是在说自己的切身体会。 高婧的脸上闪过一层阴影,她别转头看向窗外,过了会才回话说:“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离了。”她内心里真实的想法,岂能说给李寻安听?老公提离婚的由头,高婧的心里最清楚不过了,遭遇金星诈骗不过是他坚决要求离婚的契合点,此事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她只能嘴硬到底,“怪就怪我当年瞎了眼,竟然看上了他。唉……”她叹着气,“不提了,想想我就后悔,当时怎么就……就……那个……唉,不提了、不提了,还是单身好,结婚太烦了,而且还不是单单两个人烦心,还有孩子、还有父母……唉……当时我咋就被他说动的,其实我们从相识到结婚才几个月,不折不扣的闪婚。”她一脸的无奈,无法说出口的悔怨,其中的滋味只能独自品尝。 认识几个月也叫闪婚?李寻安听了暗暗发笑,却又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便说:“你们谁也不要冲动,不妨先冷静一下。” 高婧猛然回过头来,盯着李寻安看,心虚地质问道:“你劝我?是不是你听说了什么?” “我能听说什么?高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这样啦?” “我以前怎样?” “你以前……以前……嗯,我也说不清,反正你现在是变了,变得神经质。” “呸!你才神经病呐!我最近是被我老公搞得头昏脑涨的。”高婧听出李寻安是当真不知道自己与童辉的事,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跟你说实话吧,最近我们见了面就吵。我是看见我老公就心烦,所以我都不想回家。唉……我太难了,不想回家,可我能到哪里去?娘家的房子这么小,我回家转个身都难。我们单位也是,竟然不需要加班,也没有人值班,我是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儿!有时候啊,我就只能一个人去逛商场……” 高婧在大学时就是那样,话语很长,哪怕为一点小事,她也会用一段长长的言语来表达。李寻安的车速很快,他不得不打断道:“你想哪里下车?” 高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下车?下什么车?” “就算你不想回家,总不能一直待在我车上吧?”李寻安顿了顿,“高婧,逃避总不是办法,该面对的事就得直接面对。” “废话!这还用你说?”高婧再次盯着李寻安说,“你刚才不是答应我去见律师的吗?我就是在直面离婚呀!你什么意思?反悔呀?还是怕我、怕我跟你去不方便?” 李寻安顿时愣住,这就算答应她去咨询律师了吗?他刚想解释,电话突然响了。 李寻安低头一看,是陈平章的电话,便说:“我要开车,交警查得紧,一路上高清摄像头有多,你帮我接一下。” 高靖也看到了来电名字,说:“是陈老师!李寻安,你配个蓝牙耳机呀!”她连忙取过放在排挡后储物箱中的手机,打开了免提,单手托着,伸到李寻安的嘴边。 李寻安说:“喂!平章……” “寻安,我要死了。”陈平章声音的有气无力,与往常的通话判若两人。 李寻安吓了一跳:“啊……” 高靖也是惊讶无比,下意识一般地叫道:“陈老师,你不要吓我哦!” 车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李寻安一脸着急地问:“平章,出了什么事啦?” 陈平章虚弱地说:“腹泻!” 高婧追问道:“腹泻?肚子不舒服……”她似乎察觉到自己插话不合时宜,也极不礼貌,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抬眼看向李寻安。 李寻安并没有计较,继续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陈平章说:“是高同学吧!多谢关心了!”他的话句是长了,但轻如蚊音。 李寻安紧张地说:“你还是说你自己吧!什么情况?快说!” 陈平章说:“昨天后半夜,哦,应该是今天凌晨开始的。断断续续,我坐上马桶起不来了。” 高婧实在忍不住,抢在李寻安的前面说:“拉了这么久,真是要拉死人的。” 李寻安继续发问:“你是在医院吗?” 陈平章说:“在家。” 李寻安说:“你这叫作死。拉肚子不去医院,在家等死啊!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还不打120。” 陈平章说:“我怕医生。不去医院。” 高婧“噗呲”一声轻笑:“哈哈,大作家怕医生,太嘚劲了。” 李寻安白了高婧一眼,不睬她,继续对陈平章说:“你这叫自暴自弃。死鸭子嘴硬。平常有梁老师管着你,怎么?现在知道离不开你老婆了吧……” 陈平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插话道:“是前妻。” 李寻安抬高了声音说:“我不管梁老师是前妻还是现妻,你现在、马上、立即给梁心雨打电话,只有她有资格来救你。平章,你听我一句话,现在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你的人只有梁老师。” 李寻安说话的同时,高婧看着他,张嘴无声询问:“陈老师也离婚啦?”她的脸上,表情丰富多样,既有疑问,也有惊讶,还有一层幸灾乐祸般的狡黠。 陈平章说:“帮我买一瓶连黄素。你不给我送来,就来帮我收尸吧。” 高婧再一次抢话道:“陈老师,应该是黄连素吧?” 陈平章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 李寻安呛白道:“都是梁老师把你养成了一个白痴。我绝对不会给你送药的,收尸也轮不到我。平章,见好就收吧,你别闹了,现在是你们重归于好、破镜重圆最好的机会。有台阶你不下,也行,梁老师的电话我来打。” 陈平章说:“你只要打了梁老师的电话,我们从此不要再见。”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的余地。 高婧忙说:“陈老师,我是高婧呀!” 陈平章说:“听出来了。” 高婧说:“这样吧,腹泻药我给你送来。哦,对哦,那个黄连素的效果不太明显,我知道有一种药很有效,药到病除。” 李寻安担忧地说:“高婧,你不要瞎搞。平章,你腹泻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自己买药吃怎么行?还是去医院看看才放心。” 陈平章说:“我肚子里的水都拉干净了,现在什么药都能救我的命。你再啰嗦,我们就绝交。”说罢,他就挂断了电话。 高婧看着手机的屏幕由暗变亮,嘟嘟声响起,电话被陈平章挂断了,神情紧张地问:“怎么办?” 李寻安说:“还能怎么办?给他老婆打电话。你帮我翻,梁心雨。” 高婧说:“你不怕他跟你绝交啊?” 李寻安说:“就算绝交也要跟他老婆说一声。” 高婧看看李寻安,犹豫了一下,说:“刚才说前妻。他们也离婚啦?什么时候的事呀?” 李寻安不耐烦的说:“你管人家离不离婚干什么?赶紧给梁心雨打电话。” 很快,高婧已经把电话拨了出去,梁心雨也是很快接听,她一听说陈平章已经腹泻了这么久,忍不住责怪了李寻安几句,最后却说:“我在去北京出差的高铁上,就算飞回来也救不了急。李寻安,肯定是昨晚你们吃坏了肚子。现在你立即去把老陈送去医院,我等下站停靠就回来。” 这是一道难题!就这么摆在了李寻安的面前。 乔俊婷正在派出所,就等着他去了解情况。 最好的朋友陈平章突患腹泻,且达到身体拉脱水的程度,不送医院恐怕要出大事。 这样的难题,落在别人身上很好选,救命自然首当其冲,可是,乔俊婷是文丽最好的朋友,文丽又是李寻安的老婆。摆在李寻安心底的事实,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与文丽之间相处的关系如此微妙。 一边是兄弟,一边是老婆,分身乏术的李寻安一时间难做决断,就在他犹豫之时,高婧说:“你不是要急着去见律师吗?要不这样,我反正没事……” 李寻安抢话问:“你不是要跟我去问律师离婚的事吗?” 高婧双手一摊,撇撇嘴贴心地说:“我老公闹离婚,都快要叫一百年了,倒也不急这一时一刻。现在是陈老师的病急,我倒是看你难做人了。”她指指李寻安的脸,“你看看你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就差把着急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随即呵呵一笑,“我跟陈老师虽然是刚刚认识,那天在你办公室我们聊得挺投缘的,还加了微信,也算是熟人了。不如这样,你继续去忙你的事,我替你去看陈老师。大不了我们保持联系,我去看了再说,见机行事。” 李寻安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行!人命关天,还得我去。一定得把陈平章送去医院,否则出了事,我没办法向梁心雨交代。” 第40章 见习律师薛静 李寻安最终选择去看陈平章,他边说边驾车拐了个急转弯,朝陈平章家的方向疾驰。方向盘刚回正,他便指挥高靖说:“帮我打电话,名字薛静。”话音未落,一个来电跳出了手机屏幕。 是文丽的电话:“喂,寻安,你到哪了?”她的语气简短而急促。 李寻安连忙回答:“我在路上……” 他的话没说完,文丽再次开口道:“你快点,尽量快点来,婷婷出大事了。” 李寻安只得咽下准备说的话,问:“你说清楚点,出了什么大事?” 文丽说:“派出所围满了一群人。” “谁呀?什么人?” “好像是记者,举着手机在直播。” “记者?还直播?自媒体吧?”李寻安的反应极快。 “我不知道!他们挤在派出所门口,吵着要见婷婷。”文丽的语气越来越焦急。 李寻安眉头一皱,问道:“你也在派出所?” 文丽说:“我刚到。这里围满了人,我进去又出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你来了不就知道了吗?”文丽开始不耐烦了。 “可是……” 不待李寻安说完“可是”之后要赶去陈平章家的实情,高婧的反应更是快了一步,她抢过话头说:“嫂子,我是高婧。你别急,李寻安马上就到。我们现在离……”她抬头问李寻安,“学院路派出所是吧?”李寻安点点头,便继续说下去,“他离学院路派出所很近了,最多十分钟,哦,开快点六七分钟就到。放心,你别急,我不骗你,李寻安马上就到。” 话说至此,高婧帮李寻安重新做了选择。 李寻安唯能最后交代:“高婧,陈老师的事我只能拜托你了。” 高婧热心地说:“没事,愿意效劳。你放我下车,我打车去陈老师家。你也别急,天塌不下来的,超速可是要计分罚款的哦!”她故作轻松,“我把陈老师这个大作家当偶像,能去救他的命,这种好事我可遇不可求啦!地址告诉我。” 李寻安说了陈平章的住址并立马靠边停车,说:“你别跟他啰嗦,绑也要绑他去医院。陈平章有点小孩子脾气,你不要顺着他,直接送医院。记住,直接送医院。”他再三交代。 高婧跳下车说:“有数有数,啰嗦!我现在就叫救命车。我跟120拼速度,这样行了吧?” 李寻安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们随时联系。” 高婧掏出手机,一边拨号打电话,一边挥挥手说:“别磨蹭了,你赶紧走吧!” 他们就此分头而行。 当李寻安行将抵达派出所的时候,薛静打来了电话,她已经到了,且已经了解清楚现场的状况,得知李寻安马上就到,便说了一句:“详情见面再谈。” 文丽在家留时给李寻安的印象是:做事果断,条理清楚,且很有主见。在派出所门前,李寻安一见到文丽,她只会拉着李寻安的手臂重复说:“怎么办?这么多人,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她那六神无主的模样,与在家时的稳重大相径庭。 李寻安看着眼前熟悉的文丽,倒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文丽,他抬眼远远看着派出所接待大厅内的人群,拍拍文丽的手安慰说:“别急,等我找到一个人再说。” 他想找的人自然是薛静,其实,薛静就站在不远处。她身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色长裤,黑色中跟皮鞋,手拎浅灰色公文包,站姿干练文雅,一副职场中人的样子。 薛静与李寻安并不认识,仅仅通过两次电话,但话音如人,李寻安斯文有修养的人设,已经在薛静的脑海中生成。当她远远看见李寻安下车,便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却被疾步匆匆的文丽捷足先登,也就安静地站在远处等候着。 同样,李寻安也是从说话的声音上判断出,薛静的口齿清楚,语音清亮,口齿清楚,说话条理分明,应该是个长相温婉且精乖的职场女子。因此,李寻安只用一眼就找到了眼前的薛静。他们的目光一接触,便知对方是自己约见的人。薛静的眼睛一亮,就在这刹那,李寻安似乎觉察到明亮眼眸中闪过一道忧郁,他并没有在意,反而觉得是一种成熟的目光,只是没有想到,薛静还这么年轻,差不多二十多岁的模样。 他们像是相识已久的人,就这么一见面,没有过多的寒暄客套,李寻安甚至没有来得及替文丽和薛静介绍双方,说话便直入主题。 薛静又问必答,原来,聚在派出所接待大厅内的人群,李寻安没有猜错,果然是自媒体的博主和喜欢蹭热点的网络红人。 薛静已经打听到这群人聚集的原因,由于乔俊婷对待被害者的态度强硬,那被害人便把自己挨打的经过,梳理过滤之后发上了网,一下子吸引到了网友的关注,一些新闻意识敏感的自媒体人,便蜂拥寻至医院,用帮助被害人讨要说法为借口,在病床边开启了直播,实则都是在为自己谋求网民的关注。 自以为是的乔俊婷,一心想着急于摆平受害人,却又信不过倪立新律师去走司法途径来解决,也就想用她自己的办法来帮侯成家脱困,便去找了一个长相粗鲁的男性朋友做帮手,意欲去医院胁迫被害人接受她的条件。 正因此,乔俊婷与男性帮手一走进病房,等于是自投罗网,立即被直播手机团团围住,那些偏听偏信的自媒体,站在被害人的角度,言辞毫不留情,纷纷找乔俊婷讨还公道。 乔俊婷何时见过这阵势?她顿时间慌了手脚,得亏那个长相粗鲁的朋友见势不妙,随即溜之大吉,乔俊婷找人来恐吓威胁被害人的本意才不被人知。不过,乔俊婷尽管处于劣势,依照她的个性,嘴巴却不愿就此服输,当场舌战群媒,病房内的局面顿时间陷入了混乱之中。 医院,本该是清静之地;病房,也应是安息之所。嘈杂与混乱,一开始便已遭到医护人员的阻拦,可是,当今世道一味的博流量潮头,已经蒙昧了人心,喧闹又怎肯说止就止、该停即停? 医院只得报警,学院路派出所警员很快到场维稳。乔俊婷因此被警察带离医院,直接带进了派出所。 李寻安听完薛静的讲述,不觉松了一口气,哪里是乔俊婷所说的被抓?分明是警方应急处置突发事件,保护当事人的一种措施!最多算传唤吧?他在心里默想的同时,对薛静的专业能力肃然起敬,也对倪立新的安排有了新的解读。 李寻安主持杂志社工作多年,他深知记者调查工作的艰难,而律师的调查与记者的调查异曲同工。一个人能够在短时间内了解清楚事发状况,不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与个人的能力与调查智慧分不开。也可见,倪立新安排薛静来接手乔俊婷的案子,并非是敷衍,他当是精心的安排。 薛静具备一名律师的超常能力,这是李寻安留下的第一印象,因此,他也变得谦卑起来。 最后,李寻安征求薛静的意见:“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薛静冷静地说:“静观其变。” 文丽一听又急了:“就是等吗?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薛静说:“乔女士的事,我们插不上手,派出所的警察会处理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文丽拽着李寻安的手臂说:“我们不能等,现在是谁强势谁说话。警察为了安抚那些网红博主,不分青红皂白把婷婷给拘留起来怎么办?这样她就留案底了,万一工作丢了怎么办?” 薛静说:“不会的,我们是法制社会,要相信警方执法。” 文丽摇晃着李寻安的手臂说:“不行不行,你们这么等下去肯定不行……” 听着文丽的话,李寻安不觉暗暗叹息,难怪文丽能够与乔俊婷做闺蜜,原来她们的见识是如此的一致。于是,他摆摆手,示意文丽不要再说了,并向薛静介绍道:“见笑了,在司法方面,我们都是外行。”他指指文丽,“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爱人,文丽。”又指指薛静,“律师薛静。就是乔俊婷托我找的律师。文丽,我们听律师的,我们要相信警察办案,他们不会没有原则。法律是底线,谁也不敢乱来的。” 薛静大方地向文丽伸手道:“嫂子好,我还不是正式律师,现在是见习律师。” 文丽伸手相握的同时,李寻安说:“见习律师也是律师。我相信薛律师能够把乔俊婷的事处理好,我们听薛律师的。” 李寻安的再一次强调,令文丽一下子失去了自信,她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一眼瞥见李寻安正凝眉直视自己,目光中蕴含着一股凌厉的责备冷光,她的心顿时间不觉一凛,却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当即支吾着讷讷而道:“孩子马上要放学了,我们这么等下去,怎么办呀?” 李寻安的目光随之变得温柔起来,用商量的语气对文丽说:“要不我在这里等?” 言下之意,不需多说。 文丽毕竟是聪慧之人,李寻安那种明似商量的语气,其实已是一种决定。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李寻安,说:“好吧!孩子我去接,你跟薛律师在这里等。” 李寻安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说:“那你叫辆车去接吧!这里一有消息,我会立即打电话告诉你。” 说到这一步,文丽想留也留不住了,她朝薛静点点头,算是示意告别,随即看着李寻安说:“现在还有时间,我乘18路去学校。”她抬手一指公交车站的方向,“18路就到小珏的学校门口,不用转车,很方面的。等接到了小珏我们再打车。” 李寻安夜点点头说:“嗯!好!放心啊,我一有新消息就告诉你。” “那我走啦!有消息就给我说一声。”文丽神色黯然地转身而去,她没有回头地走了。事实上,文丽是没有勇气回头,她也看得出,薛静是一个有能力的律师,而且还是一位年轻又漂亮的律师,一言一行表现出来的冷静与判断,与李寻安遇事沉着,做事果敢相比较,他们俩人可说是旗鼓相当。 有了这层心思,文丽忽然间自卑起来,连回头看一眼李寻安和薛静的勇气,也就在这瞬间消失殆尽,她唯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41章 害怕失去 18路公交车还没到,文丽站在候车人中间毫不起眼。她一脸素颜,衣衫陈旧,拎着一个磨破外皮的包,纯属普通家庭妇女的装束,与那几个同样在等车的女人没有区别,与薛静却有着天壤之别。文丽油然而生的自卑感,促使她的内心很不平静,甚至有点凄酸。 有点凄酸?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文丽突然发现,那种心酸更应该叫醋酸。对!就是吃醋的感觉。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整了整衣衫,偷偷地侧身看了李寻安一眼,远处的李寻安与薛静站在僻静处,他们挨得很近,正面对面低头交谈着什么。 刚才薛静站在派出所大门前的时候,文丽扫过她一眼,并没有刻意停留目光,因为她并不知道薛静是谁,她的注意力放在李寻安的身上,在焦急地等候他的到来。直到这时,她才开始回想当时的场景,薛静一身白领的装扮,化着淡淡的妆容,身材修长扁平……文丽忽然不为人察觉地用手背托了托自己的胸脯,暗暗比较了一下,比她大,她只是微隆,可惜的是,自己的有点下垂了。 然而,文丽收回了目光,她没有因此增添自信,心情仍旧复杂又不安,没来由地对薛静有了一股敌意。看薛静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还有她正值青春的年纪。不管哪个方面,文丽都觉得薛静要比自己强多了! 这时,公交车进站了。文丽最后一个上车,她依依不舍地再次瞭望李寻安,李寻安与薛静低头交谈的姿势没有发生变化,而令文丽感到失望的是,李寻安自始至终没有向这边看过一眼,哪怕是目光也没有投过来送自己一下。 公交车上有空位,文丽赌气般的坐在位子上,强忍着差不多涌上喉咙口的酸味,把视线投向远方。公交车前方是通畅的马路,而马路尽头的远方,又跳出来一个人影——夏薇然。 文丽见过几次夏薇然,她看得出李寻安与夏薇然的关系很好,因为夏薇然当着自己的面也不避嫌,也喜欢紧挨着李寻安说话,而且一口一个李老师,但文丽从来没有把夏薇然当回事,甚至有几次还无聊地想,如果李寻安与夏薇然有染,那也无所谓。 无所谓?对,就是无所谓!那时的文丽就是这么想的。严格地说,就在今天之前,她对李寻安一直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 可是,今天与以往不同了,文丽的心思起了涟漪,有点心慌意乱。她对于自己突然之间开始的纠结,感到了一种说不出口的滋味,就像心头爬上了一只蚂蚁,挠得她七上八下,无数次暗暗扪心自问,为什么这样?在担心什么呢? 自己提出来的问题,我们凡俗之人通常没有办法解答。 文丽把双手抱在胸前,平白无故地迁怒到了乔俊婷的身上,忍不住暗暗责怪她招惹来了这顿破事,否则李寻安怎会与律师扯得这么近! 就在文丽的头绪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李寻安与薛静已经商定,待见到乔俊婷,就让乔俊婷签署一份委托书,薛静便能申请调阅警方问讯侯成家的案卷,着手调查侯成家动手打人的事件真相,继而再作出下一步方案。 不一会,派出所内聚集的人一哄而散,李寻安与薛静对视了一眼,立即逆流而进。经打听,原来是派出所出了一份“警情通报”把那群人给疏散走了。然而,那份“警情通报”却没有提及乔俊婷在医院病房与人吵架的事,反而是告示了侯成家结伙殴打被害人的经过情况。当然,通告的结尾,无非是套用模版化的陈述:“警方提示:该案正在进一步侦办中,对于任何寻衅滋事的犯罪行为,公安机关一定会严厉打击,绝不姑息……” 薛静看着通告对李寻安悄声说:“注意看警方用词,是寻衅滋事,没有说是刑事犯罪。” 李寻安不解地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薛静解释道:“警方的用词一般来说很是严谨。委托人的案子定性为‘寻衅滋事’就轻多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拘留几天,罚款赔钱了事。但如果定性为‘刑事犯罪’,那就得走刑事辩护的程序了,而且还要做民事诉讼的准备。” 李寻安点点头:“明白了!”他无奈地轻叹一气,“唉!就希望能大事化小。” 薛静也点点头说:“我会尽力的!我们等见着委托人再说吧!” 令李寻安和薛静意外的却是,派出所的“警情通报”是出了,那群唯恐事闹不大的人也走了、散了,乔俊婷却迟迟没有放出来。薛静见干等终究不是办法,干脆向警方亮出自己是乔俊婷律师的身份,提出要见当事人。 当事人请的律师要见当事人,这是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警方倒也没有为难他们,非但让李寻安和薛静见到了乔俊婷,还给他们看了乔俊婷接受警察问话的笔录。 薛静看过乔俊婷的问讯记录后,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李寻安耳语了一句:“按照这份说词,警察把乔俊婷定性为具有黑社会性质的事件就麻烦了。” 李寻安的心猛然一跳,说:“不会这么严重吧!” 乔俊婷的陈述,说出了事实的经过。李寻安和薛静看到的不仅仅是笔录,还有白纸黑字透露出来的想象空间。 乔俊婷当着直播镜头的模样很嚣张,一待被警察传唤进派出所,她立刻就怂了,几乎没有隐瞒地说出了带人去医院的事实经过,还把自己意欲恐吓威胁被害人的动机也吐露出个底朝天。 乔俊婷一个人去医院找被害人商谈赔偿条件,与带人去病房威胁被害人的性质完全是两码事,连司法外行李寻安看过那份笔录也感到一阵心惊胆战。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责骂乔俊婷,外强中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好在警方没有凭借乔俊婷的坦白记录而轻易定性此案,而是立即传唤乔俊婷供述,朋友的朋友“小黑皮”来派出所接受问话,并派警员前往医院核查监控。双管齐下,调查取证,核实乔俊婷的口供。 在这期间,乔俊婷依旧被滞留在派出所。李寻安和薛静此刻能做的只有两件事,其一:让乔俊婷签署律师委托书;其二:坐在派出所等警方的调查取证结果。 时间飞快,他们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李寻安没有忘记对文丽的承诺,用电话告诉了她乔俊婷当前面临的不利局面,文丽的心因而纠了起来,她开始担心乔俊婷的安危来,悄然淡化李寻安与薛静单独相处的担忧,在隐隐约约间不住地暗暗安慰自己:没事的,李寻安不是那种人! 李寻安是哪种人?文丽其实也说不清;那么自己又在担忧什么呢?她仍然不清楚!最后,文丽冷不丁问:“要不要我给你们送饭来?” 李寻安一愣:“送饭?” 文丽说:“是啊!送饭!你们等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肚子饿了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会想到送饭?李寻安这么暗想着,一时没有回话。 文丽顿了顿,见李寻安没有接话,又说道:“也不知道婷婷吃中午饭了没有。现在天都快要黑了,也不知道她在里面有没有饭吃。”她这么说,更像是一种解释。文丽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她对李寻安的关心,不愿意让李寻安知道,这就是文丽的性格。 李寻安与文丽结婚,生活在一起已经这么多年,就算李寻安的感情再木讷,铁树都快要开了花,文丽的个性,李寻安终究是了解的。于是,他立即柔声说:“放心吧,谁也饿不着。大不了我订个外卖。你在家把俩孩子带好就行了,其他的事我来办。” “嗯!奥!” “乔俊婷的事也别担心,由薛律师在帮她。” “嗯!”文丽答应得很是简短,但李寻安不提薛静还好,她听出李寻安如此看好薛静,心不知不觉地又吊了起来,但她不露痕迹,是她不愿在李寻安的面前示弱。 这时,李寻安有电话进来,连忙直言相告:“我有电话进来了,挂啦!对了,你不用担心乔俊婷,也不要在小珏面前提她的事。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奥!知道了!”文丽说罢,主动挂断了电话,握着的手机却许久没有放下。 平常与李寻安在家相处没察觉,似乎李寻安正如当年乔俊婷的评价,李寻安就是一个书呆子,因此,家里诸事没有让李寻安操过心,都是文丽拿主意、定主张。现在,先是经过侯成家做网约车被抓,继而侯成家动手打人,再是经乔俊婷闹出这事,她突然发现,李寻安做事很有章法,还有人脉。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替乔俊婷找到如此干练的律师,尤其是,薛静还是一个美女律师。 通过这几件事下来,顿时间,文丽不得不对李寻安刮目相看。 平常话不多的李寻安,他不止有英俊潇洒的儒雅外表,内在也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李寻安的形象,只需经历如此这般的一次侧视观察,一下子在文丽的心目中变得高大起来了。她想到了与李寻安婚前的约定,以及婚后差一步离婚的举动,经不住悔意暗生。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只是当初已茫然,文丽终于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多么的害怕失去他。 李寻安接到了高婧的电话,陈平章已被她送去医院了。李寻安没有犹豫,当即说:“好!等我这边的事办妥就来医院看他。高婧,记住了,不管多晚,你务必帮我把老陈按死在病床上,我一定会来的。” 他挂断高婧的电话,薛静嫣然一笑说:“李老师,你够忙得哦!” 李寻安吁了口气,摇摇头说:“整天瞎忙!一地鸡毛。”他边说边给梁心雨发了一条消息,把陈平章进医院的事告诉了她。 第42章 吃醋的女人 许是被媒体盯着的缘故,警方侦办的速度很快。 小黑皮人长得五大三粗,貌似凶神恶煞的模样,但见了警察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老老实实,有问必答,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他被乔俊婷叫去医院的经过。小黑皮交代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乔俊婷并没有事先告知他去医院威胁被害人,只是让他陪乔俊婷去商谈赔偿的事。警方采信了小黑皮的说法,加上查看医院的监控发现,小黑皮病房都没进,仅是站在走廊远远地看了会热闹,一句话也没说,看见警察一到就溜走了。 乔俊婷尽管有主观的恶意,却也没有造成实质的后果,最终,她被警察教育了几句给放了出来。经此折腾,一脸慌乱的乔俊婷终于认清了形势,习惯性的嚣张气焰大挫,把李寻安和薛静当成了救星,明确表态一切听从薛律师的意见。 薛静乔俊婷说得诚恳,因此建议,乔俊婷以后不要单独去见被害人,关于赔偿事宜,将由她以律师的身份前去与被害人沟通处理。乔俊婷连连点头同意,侯成家打人一事,就此全权委托薛静去处理。 薛静当即做了时间上的安排,从明天开始,她将去了解侯成家的案情,然后会尽快面见被害人。 在这同时,李寻安立即打电话告诉了文丽,文丽也是松了一口气。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问道:“你们晚饭吃了吗?”李寻安轻声说:“还没有。关顾着乔俊婷的事了,好像不觉得饿。” “你不饿,他们肯定饿了。”在无话找话时,问吃饭是国问,不过,文丽倒不是敷衍,她是个实在人。“你请他们在外面吃吧。嗯……”她拖了一个长声,“婷婷肯定会抢着买单的。这钱我们不要省,你请他们吃吧。” 文丽在乔俊婷滞留派出所期间,她没有主见,心一慌就乱了,但她只要一回家,便心细如发。李寻安经此一事,对文丽的个性,又有了新的了解。他认同文丽做人的原则,就点着头说:“嗯!好!” 世上的事,往往不会顺应人意。薛静说要回所里汇报今天的工作,她没时间一起吃饭。乔俊婷倒是极力邀请,薛静执意不肯,她也就没有强求,干脆对李寻安说:“那我跟你回家吃。文丽肯定烧好了。” 李寻安忙说:“不行。我还有事。” 乔俊婷见李寻安说得果断,下意识般的看看薛静,意味深长地问:“你是要送薛律师?” 薛静立即说:“我不用送!我也是开车来的。李老师是急着要去医院看朋友。” 李寻安点点头说:“是的,我朋友……”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陈平章刚刚进了医院,我得去看看他。”他在回想乔俊婷是否认识陈平章?他们应该没有见过面,但他还是说出了陈平章的名字。 乔俊婷用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薛静说:“哦!难怪你不肯跟我们一起吃饭,原来你知道他要去医院看朋友。”似乎不该这么说!她又连忙跟了一句,“又是医院。现在提到医院我就心惊肉跳的。那行吧,今天就这样了。薛律师,我老公的事就拜托你啦!你可一定要……要……”“要”了半天也没说清要怎样! 薛静微微一笑,已然领会其意,就点头说:“放心,我会尽力的。” 李寻安明白,要想扭转乔俊婷先入为主的想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也就懒得解释,不如直接道别。 在大家临别前一刻,李寻安突然想起了高婧,便对薛静说:“薛律师,有机会安排个时间,我朋友想咨询一些法律方面问题。” 薛静说:“好啊!想咨询哪方面的问题?” 李寻安想也没想地回答:“离婚!” 薛静答应了。不过,薛静和乔俊婷同时下意识般地看了李寻安一眼,均没有追问下去。 李寻安别过薛静和乔俊婷,他顾不上吃饭,驱车直扑医院。 梁心雨接到李寻安的电话后,她说到做到,当真放下工作,半途下车,拖着行李就直接来了医院。她先李寻安一步,在急诊室找到了陈平章。 她一眼看到正在吊盐水的陈平章,同样一眼看到了陪护在侧的高婧。就这一眼,梁心雨不觉怔住,心头有一股无名火,瞬间开始燃烧。 才离婚!已结新欢!梁心雨暗暗哀叹,怒气在胸中喷至欲出,好你个陈平章,难怪这么着急要离婚,原来早就在外面有了女人,隐藏得够深的啊!她那冲动的邪火,压也压不住,全部放在了脸上。 大凡女人,一旦感情遇到了挑战,总免不了头脑发热,会自乱方寸。梁心雨是职业经纪人,她见过太多艺人的悲欢离合、出轨偷情,本该是一个百毒不侵的人,但她毕竟是一个女人。 梁心雨的脸色一沉,走到陈平章的病床前,没想着与陈平章问安,却冲着高婧问道:“你谁呀?” 高靖顿时被梁心雨的气势给压倒,不知所措地讷讷支吾起来:“我、我……” 陈平章的气力逐渐恢复,掀开眼帘用强硬的目光看向梁心雨,没好气地说:“我朋友!你来干嘛!”离婚了,陈平章的胆气横生,看向梁心雨的目光不躲不闪,且无惧色。 梁心雨工作时的个性是遇强则强,但今天不知为何,她的气势偏偏被前夫给征服了,脸色一下子缓和了许多,貌似不屑地说:“哼!朋友?你也有朋友?女朋友吗?”她不仅是个女人,此刻还是一个吃醋的女人。 陈平章眼睛飘向高婧,冷冷地说:“你管得着吗!” 梁心雨冷笑一声说:“哼!谁想管你啊?要不是李寻安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已经到北京了。”一个经纪人,与人谈判是家常便饭,而察言观色则是谈判桌上必然具备的能力。敏锐的梁心雨,从陈平章飘忽的眼神中突然发现,他是在这个女人面前找存在感。 在这世上,最了解陈平章性格脾气的人,除了梁心雨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既然看出陈平章是在逞强,她的心思随风而变,接着说下去,“李寻安告诉我,说你上吐下泻。一定是你昨晚吃坏了肚子,这账我记在李寻安的头上。” 陈平章轻蔑地说:“喂,我这样,跟你有关系吗?拉倒吧你!” 梁心雨没有理睬陈平章,看着高婧说:“李寻安告诉我,是他把老陈送来医院的,”她指指陈平章,接着问,“李寻安人呢?” 陈平章说:“喂,你还有完没完啊!我死不了,你可以走了。都离婚了还这么烦人,去你的北京去。” 梁心雨没有动气,仍旧不睬陈平章,问高婧道:“李寻安呢?他到哪儿去了?” 高婧与童辉行过苟且之事,遭遇原配发妻必将成为她内心深处永远的阴影,就如现在,哪怕陈平章与梁心雨已经离婚,但高婧依然感到莫名的慌张,口吃般地说:“他、他、他……”却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高婧的表现,尽收陈平章眼底,他不耐烦地说:“哎哎哎,你问李寻安干什么?他有事,不在。” 梁心雨见高婧畏畏缩缩的样子,她的自信心油然而来,便问道:“是李寻安请你送老陈来医院的吧?” 高婧见她的语气变柔软了一些,总算缓过了一口气,忙解释说:“是的是的!我是李寻安的同学,我们今天一起去参加一个同学的葬礼。陈老师给李寻安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李寻安有急事去办,没有办法,所以我才来临时救急。对了,李寻安在车上给你打电话,还是我拨的号呐。” 陈平章一听,叹了口气说:“都是李寻安多事。好,我跟他绝交……” 就在这时,李寻安赶到了。他笑着问道:“你想跟谁绝交啊?” 陈平章生气地别过脸,看也不看李寻安一眼,说:“我跟你绝交。我再三跟你说,不要告诉她……她……”梁心雨的名字,就是陈平章的心结,到了现在还不敢轻易当着梁心雨的面叫“梁心雨”,“我说话算数,我们从此再也没有关系啦。” 李寻安拍拍病床的栏杆,笑道:“呵呵,满口饭好吃,满口话斟酌地说啊!陈平章,你有种就站起来走两步,来跟我掰扯掰扯,别躺在这里犯贱。”他看向梁心雨,故意作贱陈平章,“梁老师,这种嘴硬骨头酥的朋友,我瞧不起他。” 李寻安一来,梁心雨暗暗滋生的醋味立即消失了,忍不住“呵呵”直乐,说:“我也瞧不起他。”随之指指高婧,“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同学,还以为老陈人不可貌相,一肚子花花肠子呐,”指指陈平章,“跟我阳奉阴违呢!小李,谢谢你!” “别谢我,你谢谢我的高同学就行了。”李寻安说了半句,转头问陈平章,“医生说什么?” 高婧忙摇手面朝梁心雨说:“不用谢不用谢,你没怀疑我就好。”随即回答李寻安,“肠胃炎。已经止泻了,医生说要留下来观察一晚。” 梁心雨歉意地说:“刚才见笑了。” 李寻安朝高婧点点头,顺手指指陈平章,又不解地问梁心雨:“刚才是怎么啦?” 高婧拉拉李寻安的胳膊说:“没什么没什么!我还急着回家呐,现在既然人家夫妻团聚,我们还不撤?” 李寻安朝梁心雨拱拱手说:“对对,该到我们撤退的时候了。梁老师,完璧归赵哦!” 陈平章一把拉住李寻安的裤子说:“你别走。” 高婧咯咯一笑道:“你不是跟我李同学绝交了嘛!” 梁心雨一乐,说:“不是不报,是现世报。好啦,我也不留你们了,慢走!” 李寻安一听呵呵而笑,陈平章半张着嘴,一脸的失望,终究力弱松手,眼睁睁地看着李寻安与高婧飘然而去。 他们一走出急诊间,逃难似的高婧立即悄声说:“陈老师的前妻是个醋坛子。” “是伐?” “刚才领教了。” “管它!我看好他们。他们一定复婚,时间问题。” “你们的关系真好!” “我跟陈平章?” “你说呢?总不至于说你跟陈老师的前妻吧!” “逻辑合理!唉!高婧,今天非常感谢你,替我把陈平章送来了医院。” “怎么谢我?千万别干说不练。” “请你吃晚饭。就现在。” “对哦!我忙到现在,还没喝过一口水哦,饿死我了。” “好!今天请你吃到撑为止。” 第43章 人狠话不多的阴死鬼 李寻安回到家已疲惫不堪,感觉胸闷气短,见文丽正在厨房间擦拭灶台,尽管乏力到不想说话,却还是问了句:“孩子睡啦?” 文丽头也不回:“嗯!” 李寻安昨晚基本没睡,今又忙绿了一天,此刻已累到极点,见文丽爱搭不理的态度,心里不是个滋味,但他仍旧又了一句:“小珏呢?”他刻意提候珏,也有提醒文丽的意思,自己帮了乔俊婷半天的忙,忍住了几乎已到嘴边的抱怨。 文丽自在派出所门前见过薛静,心上便像扎了一根刺一样,那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又见李寻安没有目送自己离开,失落的心情因而变得恶差。但她忍住了,没有在脸上流露出一丝失落的表情,去学校接候珏,再接李文,然后回家做饭,在孩子面前跟平常一样,只是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心事,除了惯常问孩子的作业,几乎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没错,文丽也在忍受内心的焦灼。直到乔俊婷完事后来家接候珏,文丽的话这才多了起来:“你们怎么搞的?回来这么晚?” 乔俊婷在文丽家,从来没把自己当外人,见桌上有剩菜,便抬手一挥说:“别问、别问。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快给我盛碗饭来续命。唉呀!饿死我了,饿得我一丝力气也接不上。幸亏有电梯,否则我肯定走不动楼梯的,只能爬进来啦。” 文丽一边盛饭一边说:“别问?呵呵,还要我问什么?李寻安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哪里还有什么要问的。婷婷,你的心真大,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是服了你了。” 乔俊婷一屁股坐下,说:“干什么?被警察关了半天就不活啦?我又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还不是乖乖地把我给放出来!哼哼……”出了派出所,她的嘴又硬了,一声冷笑,“这个王八蛋不是个东西,找了一帮人设计来害我。哼哼,他们又能怎么样?我还不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文丽盛的饭端来,她接过扒了一口,接着说,“当时我听说侯成家又在外面打人闯祸,哎呀,我那个气呀,就恨不得把侯成家打个半死不活的。现在啊,我算是明白了,这王八蛋太坏了,就是欠揍,我家老侯打得好,换作我也忍不住,一定动手……” 就在这时,听见响动的候珏打开一条门缝,叫道:“妈妈,你回来啦!” 乔俊婷朝候珏没好气地说:“妈妈又没死,回不回来还要跟你通报啊!” 文丽赶紧说:“你妈今天心情不好,你别惹她。赶紧回去做作业去。” 乔俊婷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口齿不清地说:“作业做完再出来。” 候珏胆怯乔俊婷的虎威,不敢多说一句话,她头一缩,轻轻地闭上了房门。文丽见状,说:“孩子大了,以后说话的态度好点,万一小珏跟你顶嘴,我看你怎么收场。”她说这话时,眉宇间闪过一抹忧色。 乔俊婷眼珠一瞪:“她敢!翻天了呐!” 文丽有意无意地撇开话题,试探着问:“对了,你们弄到这么晚了,李寻安没说请你们吃饭吗?” 乔俊婷说:“哦!有。他是说要请客吃饭的,但我怎么好意思让李寻安请呢?今天是为了我的事,要请也是我请客。可他们不领情啊!我面子薄呗,我请不动他们。” 文丽赔着小心,继续试探着问:“晚饭总得吃,管它你请谁请。那个律师替你办事,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做事吧?” 乔俊婷的眼睛落在饭菜里,扒拉着饭说:“他们都是大忙人,薛律师说要急着回去汇报工作,李寻安说要去医院看朋友,他们都没空吃晚饭。你说这事滑稽吧?忙到没时间吃饭?你信吗?我是不信的,不就是不想跟我吃饭嘛……” 这话,才是文丽极想了解的重点。 文丽忐忑不安地插话道:“你的意思是,李寻安单独请了薛律师?” 乔俊婷说:“这倒没有,”文丽顿时松了口气,乔俊婷丝毫没有察觉到文丽的情绪变化,“刚才是薛律师开车把我送回来的,李寻安肯定是去医院了。李寻安说要去医院看朋友,他跟你说过吗?谁呀?谁在医院里?” 文丽说:“说了,是去看陈平章。李寻安的朋友不多,他就陈平章一个朋友,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嗯……我见过的,不太熟,好像听李寻安说是个作家。”她微微皱着眉、摇着头。 乔俊婷突然抬起头来,盯着文丽认真地说:“你千万别小看李寻安。李寻安还是有点能耐的。丽丽,我说实话哦,我以前一直认为李寻安就是一个书呆子,温吞水,现在我才突然发现,李寻安在外面很扎台型的。他带我去见律师,那个姓倪的律师,人家对他很尊重的。我看得出来,倪律师的办公室很大,是一个律师事务所的主任。你知道律师主任这个职位吗?” “你当我傻子呀!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副主任通常就是合伙人。主任嘛,说明那家事务所是他开的,是律师行的当家老板。” “对啊!”乔俊婷用筷子敲敲碗说,“一个大主任律师,大老板都对李寻安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说明什么?说明李寻安不简单,我以前算是看走眼了。刚才薛律师送我的时候,我也套过她的话。丽丽,你别以为薛律师年轻,她应该也很了不得,开的车子是一部保时捷,一百多万的车子啊,是普通人开的吗?听她说话,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慢,条理分明,思路煞清;举手投足也一样,很有教养,有气质,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薛律师给我的印象是,她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律师。关键是,薛律师对李寻安很敬重,背着背都是叫李老师……” 文丽说:“人家是礼貌。” 乔俊婷连连摇头说:“不不不,不仅仅是礼貌。是、是……”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总之一句话,薛律师,倪律师他们不是一般人,是很有、很有……唉,怎么说呢?你知道的,人分三六九等,我家侯成家呀,他交的朋友都是层次很低的酒肉朋友,就像小黑皮那样,平常牛皮哄哄的,一遇到事就只会做缩头乌龟。” “小黑皮?谁是小黑皮?” “你不认识,我单位里的一个小混混。总之,连候成杰也是一脸的流氓腔。那个倪律师就不一样,就像我们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霸道总裁。他穿的西装起码要几万一套,笔挺,很有气派。气派,气场,那是装不出来的。” “我不看电视的。” “唉呀,我跟你也说不清。反正就是一句话,别看李寻安平常不声不响的,他交的朋友倒是不赖,素质很高的那种。关键是,人家还很尊重他。你想呀,丽丽,现在是我去求人帮忙,应该是我们低声下气,但李寻安的架子端得很足,倒像是倪律师和薛律师在巴结他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有啥好奇怪的。李寻安跟我说过,那个律师是他单位的法务,李寻安是假公济私,人家不是给李寻安面子,是他单位大,狐假虎威。” “我管它什么狐狸老虎,反正就是,李寻安这人,你是嫁对了。对了,丽丽,你们现在的关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就是……就是你还想离婚吗?” “日子就这样过呗!他不提,我也没必要非要怎么样吧?”文丽轻轻地叹了口气,“唉……小文还小,就算有心也开不了口。否则对不住孩子。” “他待你怎么样?” “很好哇!在家从来没有高声,也从来没跟我发过脾气。”文丽忽然噗嗤一乐,“起码我们没有吵过架,更别提动手啦!嘻嘻,不像你,打是亲骂是爱,整天作得要死。” “哦!你取笑我!干嘛,夫妻间吵吵闹闹最正常不过,反倒像你们,不吵不闹的,倒是有潜藏危机。我跟侯成家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一次那个解决不了的事。” “那个?什么那个?”文丽一脸糊涂。 “假正经!你和李寻安,千万别说不做那个事的哦!天天逼他交公粮,累死他。” 文丽恍然大悟,脸一下子羞红了,挥手作势要打乔俊婷:“你讨打哦!犯贱。” 乔俊婷压低声音说:“我现在才知道,李寻安是个宝,要卖相有卖相,要本事有本事,要朋友就有朋友,这种男人啊,就叫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都后悔了。” “你后悔?床头打架床位和,你就偷着乐吧!” “我是后悔当年选了侯成家,而没有选李寻安。假如我今天嫁的人是李寻安,哪里会招惹来这顿破事!哼,就怪我当时年纪轻,眼光看不远,倒让你捡到了一个宝。” “什么?你跟李寻安有一腿?”文丽大惊失色,眼睛圆睁,盯着乔俊婷不放。 乔俊婷放下碗筷,挥了挥手说:“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这种玩笑有什么好开的。以后再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我们家不欢迎你,以后你就不要来啦!”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我不应该开我最好朋友的玩笑。不过话说回来,丽丽,这点你放心,李寻安不是我的菜,天下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看上李寻安。” “口是心非。谁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你还要我怎么样嘛!算啦,我今天也是心烦,就想说说笑笑,忘掉一点不开心的事。唉……”乔俊婷叹了口气,“我是没你的福气,嫁给了这么一个讨债鬼,反正我早就想通了,就当是上辈子欠侯成家的,落在今世来还了。”她把空碗筷一推,“你收拾吧,我要走了。今天把我给累死了,侯成家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说法,真让我不省心啊!走了走了……”她提高声音大叫,“候珏,候珏,作业做好了吗?” 候珏应声而出,得知要回家去,重又回房取书包,这时,乔俊婷压低声音说:“丽丽,我今天看到李寻安在问薛律师离婚的事,好像是在打听离婚上面的法律。你小心了哦,千万不要像当年那样任性。你跟我学,哪怕是吵、是打,都别着了人家的道。李寻安属于、属于那种人狠话不多的阴死鬼,这种人再难对付。李寻安的心思鬼的很,说不定已经在挖坑了,你可不要傻不拉叽地往下跳。我们不再是小姑娘了,离了婚带着孩子,要想再嫁到满意的人,几乎不可能啦,记住啊!拖死他,也不要意气用事,否则哭的人是你自己。丽丽,记住了。我的话你千万、千万要记在心里。哼,到时后悔,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第44章 冷场又启幕 送走乔俊婷,文丽的心情乱成一团糟,李寻安在问薛律师离婚的法律?乔俊婷说的那句话在她的脑子里开始放大,曾经与李寻安走离婚程序时的影像。同时出现在脑海中盘旋。 那是时间刻下的记号,不堪回首,却历久弥新,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她不住地问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去办离婚?就是为了结婚前的约定吗? 这两个问题,文丽在反反复复地逼问自己,忽然,她想明白了,自己当年想跟李寻安离婚,并不是真的为了婚前的约定,而是怕李寻安先提离婚。与其被动,不如主动,是这个原因才想抢先李寻安一步,作出了离婚的决定。 事实是,当年的文丽受到父母的影响,对婚姻与家庭的缺乏信心,甚至还有点恐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与李寻安结婚十多年到现在,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夫妻之间若即若离,文丽对这样的生活仍旧失望。因此,乔俊婷临走时的一席话,反而激发起了文丽逆行的思潮,不由得暗自冷冷一笑,她偏执地地悄悄思忖,离婚!只要你提,不隔夜,马上离! 乔俊婷教唆她赖着李寻安不离婚,文丽做不到。头可断,血可流,做人的志气不可丢。文丽心里这么想着,却终究时过境迁,她如今已不忍心再想离婚的事。乔俊婷有句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离开了李寻安,再要找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应该是找不到了。况且,还有一个儿子横在中间。 儿子!儿子!儿子是文丽的软肋,她看着李文的房间,心里在想着李寻安。 李寻安可能不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但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男人,文丽已经适应了与李寻安的婚后生活。这样的生活,已变成了习惯,文丽又如何舍得离婚? 文丽的脑子时而混乱、时而清醒,心事就这么复杂,就这么纠结。她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机,想给李寻安发条微信,问他晚饭吃了没有?问他陈平章是患了什么病?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她编码的字,犹豫着又删了,连续三次都没有发出去一条。 李文做完了作业,文丽去帮他校对,作业本上签字,她的手机一直没有放下,紧紧拽在手里,倒像是怕漏看李寻安的微信一般。可惜,李寻安并没有再给她发来任何消息。李文去洗澡了,文丽帮他去拿换洗衣服,她的手机还是没有离手;李文洗过澡,进房睡觉去了,文丽又忍不住想给李寻安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到家?却还是始终没有发出去。 不可言传的感情,失望与希望交织的生活,纠结又忐忑的心情,令文丽在家坐立不安,就像是汪洋中的一条小船,正在风暴中挣扎。 文丽坐在桌边,眼睛看着手机,等着李寻安归来。她昨晚也没睡好,但却没有一丝睡意,她一定要等李寻安回来,看看他有什么话会对自己说。 等人的时间过得分外慢,文丽越等越心焦,她环顾左右,必须找点事来做。她的视线落在厨房,平常很注意保洁的厨房间,瓷砖锃亮,灶台光洁,水渍全无,她仍旧决定,把脱排油烟机的过滤油网拆下来清洗。 洗刷过滤油网,需要耐心、专致,打发等待中的焦虑正好! 终于,文丽听到了门响,李寻安回来了。 然而,文丽没有听到内心里希望李寻安说的话,也没有领会李寻安婉转的提醒,却又偏偏误解了李寻安的问话。文丽只感到一阵的失落,唯能拼命擦洗油烟机,来掩饰自己患得患失般的心境。 他们夫妻间的冷场,由此再一次地拉开了帷幕。 待到第二天,生活又开始复制昨日的生活,他们也仅是一问一答而已。 李寻安到了单位,一进小院大门,第一个遇见的人是沈月美。她盯着李寻安的脸问:“李主任,你今天的脸色不太好哦!” 李寻安单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是吗?可能是这两天没睡好。” 沈月美凑到李寻安的身旁,悄声开玩笑说:“不会是为了你的夏小妹吧?怎么啦?失眠呀!哈哈哈……” 李寻安往旁边跳过一步:“沈老师,你哪能开这种玩笑?” “开玩笑嘛就是开玩笑,你紧张什么?小李,那我就不开玩笑了,夏薇然的事怎么样啦?” “申请送上去了,就等领导批复。” “哦!懂了!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能拖,宜速战速决,否则变数太大。” “明白明白!谢谢沈老师!” 第二个遇见的人是苗姐。她一见到李寻安,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呃?你的气色好差。脸色这么难看?又开夜车啦?” 李寻安明白苗姐的意思,开夜车,无非就是连夜赶写稿子的圈内话。他还是摸摸自己的脸说:“没有哇!就是睡得不太好。唉,这几天事多,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凑在一起了。” “你的嘴唇发紫欸!你今年体检过了吗?嘴唇发紫,可能是心脏不好的反应。” “我的体检都是好的,指标正常。我心脏没问题,就是昨天感到胸闷乏力,估计是累的。” “我们杂志社现在就这个状况,死期临头只怕太闲,有什么事会累到你呀!小李啊!这几年我们几乎是天天照面,你的脸色白里透红,精气神十足。但你今天不行,”苗姐指指李寻安的脸,“我不骗你,你的气色真的很不好,反正这里又没什么事情做,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医生。人到中年,身体健康最重要,可大意不得。” 李寻安说:“医院我还真的要去。我一个朋友,肠胃炎,”李寻安按按自己的小腹,“住在医院观察呐,我等会要去看看他。” “不是让你去医院看朋友,我的意思是让你去医院看医生。” “明白明白!谢谢苗姐,心领了心领了。夏薇然还没到吗?”李寻安扭头看看空荡荡的办公室问。 “唉!你的心里只有夏薇然,你们之间要当真来事,没有人会意外。” “嘿嘿嘿!苗姐、苗姐,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开玩笑啦?你以前可是一个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老师,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不说笑话的模版哦!” “人是会变的嘛!只有你,全系统大概也只有你了,永远这样,一成不变,把全世界的人都当正人君子。我的李主任哦,现在是什么年代?你我心里都清楚,你就是吃了心高气傲的亏。唉,说真的啊!你也要变一变性格脾气了,否则你将来不管去哪里,都不会受人待见。” “我算是听出来了,就没人会说我好话。我有这么差劲吗?” 这时,夏薇然人未至,声先到:“李老师,你永远是我的男神,想听什么好话?苗老师不说,我说给你听。” 李寻安一脸无奈,指指夏薇然说:“你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得亏苗姐了解我……那个,了解我们,你是嫌闲话还少吧!” 苗姐笑着摇摇头,说:“你看看,你看看,一个嘛假正经,一个嘛不着调,再这么下去,你们肯定要出事。你们都是有家庭有孩子的人,我警告你们俩,玩火者,必自焚。” 夏薇然笑道:“就让这把火来得更猛烈些吧!” 李寻安的脸色一收,呵斥道:“你发什么疯?有病就去盘古路100号看看,正常了再回来上班。整天疯疯癫癫的,说话轻重不分,把办公室当什么地方?” 盘古路100号是精神病医院,谁都知道这个地方。 苗姐笑道:“你们两个赶紧的,都现在就去医院看病吧!这里交给我就行。”说罢,她笑呵呵地转身走去办公桌。 夏薇然嘻嘻一笑道:“那我现在就网上挂号,挂精神分裂科。” 李寻安气不打一处来,轻轻地摇摇头说:“以后玩笑不要乱开,工作就是工作,办公室就是一个上班工作的地方。” 夏薇然笑嘻嘻地说:“是!李主任,我错了,我接受批评,从此一定改过自新……” 李寻安打断道:“还开玩笑!我问你呀,你的报告送上去后有什么消息吗?” 夏薇然凝视着他问:“喂!我的大主任,到底是谁有病?谁要去看精神科呀?” “什么意思?” “你是领导,你是我们这里的最高领导。就算有消息,也该是你先知道吧?你现在反过来问我,你是不是神经错乱啦?”夏薇然说得一点儿也不客气。 李寻安一时怔住,苗姐打趣道:“小夏啊,我们主任在你面前,你就是领导。” 夏薇然笑道:“那行!李主任,我命令你去部里打听打听,我的调令什么时候批。” 苗姐“哈哈哈”仰天大笑,说:“闹吧闹吧,打情骂俏,就当着我的面,也不知道避嫌,真有你们的。” 李寻安认真地说:“按照惯例,领导是先该找你谈话。我这么问,有问题吗?” 苗姐说:“没问题,你们都没错。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部里的风气怎么样,你们的心里就没点数吗?小夏你的报告昨天才送上去,今天就会有答复?东风火箭还没这么快的。” 夏薇然说:“就是嘛!哪有这么快的。我的大主任啊!我都不急,你着什么急呀?不是还有半年时间可以混日子吗?我还不想这么早就走啦!先让我舒服几个月,呵呵,我巴不得领导不批呢!” 李寻安无言以对,苗姐就圆场道:“小李,你不是要去医院吗?还不赶紧的?” 夏薇然紧张地问:“什么情况?李老师,你病啦?真要去医院看病呀?” 李寻安无奈而笑,说:“被你气出来的病……你干嘛?”是夏薇然凑上来察看他的脸色,李寻安连连后退着躲开。 夏薇然严肃地说:“哦!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哦!” 李寻安不耐烦地退回到他的办公室,边说:“一边去,跟你没有关系,你抓紧把稿子编好,争取早点把样刊做出来。” 夏薇然追到李寻安的办公室,说:“李老师,你的脸色……嗯,很差!好像真的有问题诶!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省省吧省省吧!你少操闲心,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李寻安在他自己的办公室绕了一圈,绕开夏薇然,“苗姐,那我现在就走啦!这里就交给你了。把夏薇然管好,省得她发疯。” 李寻安不待苗姐回话,逃似的走了。 夏薇然的兴致顿时索然无趣起来,一脸落寞地嘀咕了一声:“真是有病,哪有这样做领导的。” 苗姐抬头看看夏薇然,随即低头暗笑着。 第45章 家访麟儿 李寻安到了医院一打听,陈平章昨晚吊完盐水就回家了,他直后悔自己冒失前来,应该在来之前给陈平章打个电话的。他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平章的电话,但是,回铃声有,接听人无,那就发消息问。他连续不断拨打了几次电话,发了两条微信,甚至用微信请求通话了一次,均被陈平章无视了。 不得已,李寻安直接拨通了梁心雨的电话。梁心雨正在火车站过闸口上高铁,她必须赶时间去北京。行色匆匆的梁心雨无暇多说,仅简单地交代了一句:“他能去哪?在家摆烂躺平着。车快开了,我急着上车,不跟你说啦,有时间再聊。哦,对,老陈就是一个巨婴,你替我多关心一下,挂啦挂啦!” 梁心雨的电话说挂就挂,李寻安看着逐渐息屏的手机,不由得一声叹息,“唉!”他转念一想,这家伙不接电话、不回微信,那就直接上门去,总不见得拒我门外吧? 偏偏就是,李寻安赶到陈平章家,在他家狂按门铃,陈平章仍旧死不回应。他回头看看楼道内没人,便扯开喉咙叫道:“陈平章,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呐!”就算喊破嗓子,也没有效果,楼道内除了回声没有回音。这把李寻安给气得当场发飙道:“我限你三分钟开门,否则我就走了,从此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就算李寻安说了狠话,他等了十来分钟也不见陈平章应声,面对躺平装死的陈平章,李寻安实在没辙,只得扫兴下楼。他坐在车里,深深地叹了几口气,突然间不觉一个激灵,他想到了高婧。李寻安暗想,陈平章是倔脾气,他定是在生自己给梁心雨打电话的气,但高婧对他有恩呀!总不至于也会把她拒之千里吧? 他立即给高婧发了一条微信:替我问候陈平章,他回家了,生气中,不见我。 高婧秒回:“ok!” 他正想再发一条,夏薇然的微信到了:李老师,在哪家医院?我来看你。 李寻安不是感受不到夏薇然的热切暧昧,但他不愿与任何女人发生感情牵扯,尤其是夏薇然,在心底排斥夏薇然的性格。当然,原因起自于蔡立春。蔡立春是他的初恋,李寻安自从爱上她,便一颗心便分两颗用,一颗赋予他的兴趣爱好——创作小说;一颗分给了蔡立春。青春懵懂的李寻安一心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能在一起走到永远。他曾经这么畅想,永远的尽头,自己将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写出伟大的作品,还有一个两情相悦的爱妻,生一个像蔡立春模样的女儿。 骨感的现实却是,李寻安与蔡立春的爱情无疾而终,而且,坠入感情深渊的李寻安,此后再也写不出足以在文学圈内刷存在感的的作品了,更别提什么伟大的作家啦!乃至后来,他写的小说,连发表的机会也鲜见,只能写一些零星的短文被报章媒体刊用,这就令李寻安感到了无尽的压抑。就是从那个时期开始,李寻安对爱情失去了信任。不过,他毕竟是俗人,为了不让父母伤心难过,便与文丽立下约定后结婚了。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李寻安受家庭的影响,在父亲李真身体力行的传统教育之下,李寻安的秉性中,传承了“责任”两个字的关键基因。他终究没有与文丽离婚,就是因为责任。得知文丽有了身孕,男人的责任、丈夫的担当,“责任”两字更加放大,他便在自己的脑内存中,自动卸载了离婚程序。 后来的后来,李寻安的工作日渐起色,不管是在文学圈还是工作群体中,他崭露头角,才子声名远扬,同时,红颜诱惑不请自来。李寻安有新潮的思想,却也有着守旧的心,他洁身自好,哪怕绯闻不断,但却从来没有与任何女人发生过亲密关系,甚至连玩笑也不常开。当然了,李寻安青年时痴迷于文字,工作后忙绿于工作,他其实是一个单纯而又乏味的人,如果非要说他会开玩笑,那么,只有在跟陈平章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完全释放自己,说说废话,开开玩笑。 确实,陈平章曾经与他在私下里讨论过女人,李寻安说过:“我纯属是怕麻烦,也想给儿子立个好榜样。” 陈平章这么说:“激情是我创作剧本的原始动力。我不好色,也不拒绝。” 李寻安看着夏薇然的微信,默默沉思了一会,再一次没有回复。那么,陈平章的家进不去,是回办公室吗?李寻安这么想着,却偏没想去医院看医生。夏薇然在上班,还是避之少见为好,李寻安随即拿定了主意。 李寻安不是没地方可去,而是愿不愿去的问题。 他想到了晏子秋的一线阳光家园,龙儿稚嫩的脸随即浮现在了眼前。孩子木讷的眼神、对数学的天赋,令李寻安感到心房猛然一抽,对身患自闭症孩子的怜惜,就此产生一阵冲动,同情心顿时间爆棚。 李寻安二话不说,驱车直朝一线阳光开去。在路上,夏薇然又发来了几条关怀微信,李寻安坚持自读不回。有些事,无需明言,冷在感觉中。李寻安采用了冷处理的方式,用忽视来告诉夏薇然,这便是他的态度。 很快,一线阳光近在眼前,李寻安远远看到,杨淑卉和一个大约三十七八岁年纪的女老师站在一线阳光门前,像是在招手叫出租车的样子。他直接开到她们的跟前,打开车窗招呼道:“杨老师。” 杨淑卉俯身低头,一眼认出李寻安,惊喜地叫道:“啊!是李老师,你怎么来啦?” 李寻安坐在车内,探过头来说:“我过来看看龙儿。”生怕冒昧,有解释了一句,“我正好路过,就想顺道来看看。” 杨淑卉露出一丝难色,问道:“晏教授知道你来吗?” 李寻安说:“我是路过,来是临时起意。”他随即问道,“你们是要出去?” 杨淑卉指指身边那人说:“我和吴老师要去做家访。我不能陪你。李老师,我们这里有探视规范,你去看龙儿必须要有人陪着。要不这样,我打电话给晏教授,让他帮你安排。” 李寻安连忙阻止道:“不用麻烦了。对不起杨老师,我不知道这里的规章制度,是我太过唐突,抱歉抱歉。” 杨淑卉已经掏出了的手机,说:“没关系的,我打电话给他,他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的。” 李寻安有些不安,忙问:“杨老师,你是在叫出租车吗?” 那个叫吴老师的女子代替杨淑卉回答:“是啊!我们叫了很久了,只看到一辆一辆出租车开过去,就是不停,叫不到。呵呵,现在出租车难叫。” 李寻安说:“不用叫了,我送你们去。杨老师,上车上车,我送你们去。” 杨老师已经接通了晏子秋的电话,她把电话递给李寻安说:“是晏教授,你直接跟他说。” 李寻安不得已,只得与晏子秋打招呼,待说清来意后,晏子秋说:“寻安,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杨老师今天是去给一个患儿做家访,你正好来了,就帮我跟过去记录一下过程。这个孩子太有特点了,杨老师决定把他像对龙儿一样量身定做通感教化教案。” “什么叫通感教化?” “让杨老师告诉你。你正好送他们过去,离约定家访的时间不多了。唉呀,你来了,天助我也!” 所有的客套就此免去,李寻安载着杨老师,在吴老师的指挥下风驰电掣。在车上,吴老师给李寻安介绍了患儿的情况:“孩子今年7岁,生下来长到3岁还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喜欢爬行,吃饭靠喂。爸爸妈妈平常都忙,只以为孩子说话走路晚了点,就带孩子去医院看医生。医生一查就告诉他们,孩子患有自闭症。” 杨淑卉插话道:“这个病一定要早发现早受教,三岁前确诊是最佳,晚了就麻烦了。” 李寻安只听不说话,他专心开车。 吴老师接着说:“孩子爸爸妈妈是开广告公司的,他们给孩子起的名字叫兆麟。从名字上分析,可见他们对孩子抱有多大的期望。现在知道孩子得了这个病,晴天霹雳啊!” 李寻安听着,禁不住想到了龙儿,还想到了儿子李文和候珏,心里不觉暗暗感叹,生一个健康的孩子,那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吴老师继续介绍:“他们就带着麟儿去国内最好的医院,要给孩子最好的治疗。可惜啦!自闭症是当今世界医学上的难题,病源追溯都还存在争议,这病想治好就能治好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后来,他们又带孩子去国外寻医问诊,可说是努力了所有的努力……” 杨淑卉再次插话道:“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的。” 李寻安的心闻之一动,脱口而说:“努力要有正确的方向。” 吴老师说:“可不是嘛!后来,他们见去医院没有效果,孩子妈妈就不再上班了,回家做全职妈妈,专心照顾麟儿。麟儿妈妈很了不起的,她自己看书查资料,在家培训麟儿,光教麟儿说话就教了三年多、四年。现在孩子会走路、会说简单的话了,就是还不会自主吃饭。” 杨淑卉接话说:“那是他们太宝贝孩子了。” 吴老师说:“应该是这样的。爸爸看到儿子能跟人说话交流了,就好像是看到了希望,然后聘请了两个专职家教来给予麟儿基础教育。唉,麟儿哪能这么容易教啊!教这样的孩子,是需要经过特殊教育培训的老师来辅导的。” 李寻安想到龙儿做数学题时一幕,就说:“专业的事需要专业的人来做嘛。” 吴老师说:“对对,训练自闭症儿童,必须有专业的特教老师来做。麟儿爸爸请的家教,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师,他们怎么教得了麟儿呀!没出一个月,那两个老师就请辞了。然后,他们再聘,而且是高薪聘请,很快又有不懂门道的老师来应聘了。后来,可想而知,没有一个家教做得长的,他们就这样陷入了怪圈,家教请了辞、辞了请,一年多的时间换了五六拨家教。到现在,麟儿这根骨头难啃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也就再没人来应征家教了。” 李寻安问:“所以就找到了你们?必须杨老师出马啦?” 吴老师摇摇头说:“不是,是麟儿爸爸的气不顺……” 杨淑卉叹了口气说:“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完全理解孩子爸爸的心情。可是,刚才李老师说得对啊!努力要有正确的方向,钻牛角尖只会适得其反,不把人给整抑郁才怪呐!” 李寻安下意识地看了看杨淑卉和吴老师,却没有问什么,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第46章 心理专家吴凤英 吴老师继续顺着话头说:“孩子爸爸的气不顺其实就是不甘心……” 杨淑卉插话道:“这是性格原因。你们想呀,麟儿爸爸的事业做得很成功,性格上绝对有强硬的一面,所以我们此去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李寻安尽管不解杨淑卉说此话的意思,却仍然只听不说。 吴老师说:“那是肯定的,相比之下,孩子妈妈的性格就柔和得多,我对他们还是很有信心的。我接着说麟儿。爸爸见请不到家教,就把公司交给专业经理人打理,他决定回家教儿子数理化。”杨淑卉叹着气摇摇头,吴老师的话在继续,“也就一个月吧,他们家就乱套了。我接到麟儿妈妈的求助电话时,妈妈在电话里呜呜咽咽哭啊!泣不成声,话都说不出,我听得都心酸。她反反复复跟我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所以,杨老师,我这次请你出马,又到你亮剑的时候啦。你负责小的,我负责大的,我们合力把他们从生活、从心理的泥潭中拔出来。” 杨淑卉淡淡一笑说:“战斗英雄杨根思有三个不相信,我只有一个。我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教不出来的孩子。” 她的语气,充满了自信,李寻安受到感染,说:“天生我材必有用!” 吴老师嫣然而笑道:“李老师,你把问题看简单了。培训自闭症患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杨老师在那些孩子的身上,付出的精力和耐心,要比正常孩子多出一千倍一万倍。” 杨淑卉淡淡地说:“远远不止。” 李寻安有些尴尬,悻悻然地说:“不好意思,我是外行。”随之满是好奇地问:“吴老师,你也是特教老师吗?” 杨淑卉说:“吴老师是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南江大学心理系名誉教授,我们市心理协会秘书长。吴老师是心理专家,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专家。” 李寻安茅塞顿开,顿时间对吴老师刮目相看起来,说:“这么厉害!还这么年轻,失眼失眼。” 吴老师呵呵一乐道:“过奖过奖!我叫吴凤英,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李寻安连忙说:“不敢不敢!我叫李寻安。” 吴凤英微笑道:“刚才杨老师跟我说过了,你是大作家。” 李寻安连忙说:“难为情难为情!何来大作家的说法,就是一个玩弄文字游戏的人。” 杨淑卉说:“你们就都别谦虚啦!李老师,吴老师可了不得,我们卫视生活频道每周六深夜有档节目叫‘英姐夜访’,李老师你看过吗?英姐就是吴老师呀!” 李寻安不好意思般地笑了笑,说:“对不住了,我平常没有看电视的习惯。而且、嘿嘿,我习惯早睡。” 吴老师连忙说:“没事没事,这种节目不看也罢。上我节目的当事人,没有一个人的心理是健全的,我整天与这些人打交道,就像是一个垃圾收集箱,人家的坏心情坏情绪,都来我这里过滤,可想而知啊,我的心里装满了负面的东西。那么反过来说,看我节目的人,也在接受心理负面灌输,对镜照己,要么同病相怜,要么耿耿于怀,都不是好事。” 杨淑卉说:“也就是说,李老师不看电视反倒是一件好事。看不到人家心理的抑郁,也就感受不到自己心念中的尘埃,反而对生活有利。” 吴凤英说:“你这话没错,也不全对。反正吧,我们做人是越简单越好,人心越简单越幸福。” 李寻安笑道:“也就是知道得越多越难受,做人还是傻一点过日子好。” 杨淑卉和吴凤英哈哈大笑。 大约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子开进了一个叫“皇朝天都”的别墅区。李寻安看得出,这里是高档的社区。 吴凤英按号索骥,车子在一家别墅门前停住,她先下车叫开了门。李寻安看着大门上的电子密码锁暗想,有钱人的家就是不一般。 女主人才把门打开一条缝,屋内隐隐有哭喊声、呵斥声、棍棒敲击桌子的“棒棒”声,已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耳边。李寻安眼尖,他一眼看出,开门女人的神色憔悴,看人的目光忧郁 屋内传出来的声响,分明是严父训子的场面!李寻安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跟在杨淑卉和吴凤英的身后,立即暗暗犹豫,现目今看这个家庭的状况,进门是否合适? 女主人躲在半掩的门背后,用警觉的眼神朝他们瞟了一眼,招呼道:“你们来啦!”她的声音轻如蚊音,还抓着门边不松手。 吴凤英点点头,随即指指身后介绍说:“这位就是著名的特教专家杨老师,这位是一线阳光的李老师。”转手指向女主人,“麟儿的妈妈,易小群女士。” 杨淑卉伸手道:“麟儿妈妈,我叫杨淑卉。” 李寻安没有做任何的动作,朝易小群点点头。 易小群这才放下戒备,与杨淑卉的手一触即收,轻声说:“进来吧!” 吴凤英推开了门,率先走进了家门,问道:“需要换鞋吗?” 易小群依旧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不需要,进来吧!”继而朝内间一指,“在里边。”说罢就朝里走去,留给李寻安一个瘦弱的背影。 杨淑卉和李寻安悄步走进、跟上,李寻安顺手关门。 易小群轻步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朝吴凤英微微点头。王凤英会意,也回点了一下头。易小群低头紧挨房门,手握门把手,却没有立即拧转,依稀是恐慌的背影开始微微耸动,王凤英拍拍易小群的肩膀,既是鼓励,又像是给予她开门的力量。 李寻安一路跟在她们身后,离房门越近,门内传出的训子声越响,他有种莫名担忧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房门终于被易小群打开了,哪怕只开一条缝,李寻安已经看出室内陈设,那是一间书房。 易小群没有进去,而是侧身站在了一旁。她的身子有些佝偻,眼眸垂落于地面,脸色死灰一般地挂着浓重的忧伤,不敢与众人对视,也不忍心陪同他们进书房去。 这一幕,尽收李寻安的眼底,他不觉感到一阵的心酸。 吴凤英单手轻轻把书房的门推大一点,请杨淑卉先进去。 杨淑卉没有犹豫,推门而入,王凤英紧跟其后,李寻安也是不请自进。易小群的表现,已令李寻安疑窦丛生,他极想看个究竟。 书房内的一幕,刹那间出现在了李寻安的面前:一个身高一米多的男孩,身着色彩鲜艳,面料挺括的品牌t恤和中裤,长相倒也清瘦。孩子低头立正站在桌边,头不由自主地一嗅一嗅,身子僵直着却又在不停地颤抖。 孩子无疑就是麟儿,李寻安能够确定。只见麟儿双手垂落,手指僵硬地紧紧抓着裤管,脸上的泪水与鼻涕交织在一起,一副不敢抬手擦抹的样子;爸爸长着满头灰白的头发,正手持一根拖把柄,站在书桌的另一边,目光聚焦在麟儿的身上,脸上泛一层紫酱油色的光。李寻安朝他点点头,他的视线盯在麟儿的身上,嘴里不断发出泄愤般的嘶吼,根本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只是不断地挥棒击打桌面。桌上有数学课本,上面写有歪歪斜斜的阿拉伯数字,随着桌面遭受拖把柄的怕打,这些课本和作业簿发出轻微的跳动。 李寻安顿时被这场面惊呆住了,他平常生活在平静的家庭氛围中。而且,他家那种平静,几乎平静到多说一句话都嫌热闹的地步,何时见识过眼前的场面?李寻安在这此刻,甚至暗暗拿乔俊婷一家来对比,可他只是听文丽说过,乔俊婷夫妻间吵架、打架是家常便饭,尽管也亲眼看到过他们争争吵吵,但仅限于在外,并没有亲眼在他们家看见过,更别提乔俊婷夫妻俩动手打候珏这样的事了。 家庭内部的骚乱,李寻安只是听说,现在,存在于想象空间中的印象,就这么出现在了面前。一时间,李寻安不知所措,要不要出言相劝?他一想到劝架,文丽的身影又及时地跳了出来,她平常很会劝说乔俊婷和侯成家。他迅疾假想,要是文丽在就好办了。 尽管眼前的场面不忍目睹,但杨淑卉不愧是特教专家,她有临场应急的经验。李寻安站在门口,只见她朝麟儿爸爸微微点过头后,不由分说走到麟儿的身边,一边替他擦拭脸颊上的眼泪,一边蹲下来与孩子平视着,语气和蔼地问:“你就是麟儿吧?小脸蛋真漂亮!告诉阿姨,你在写什么呀?”麟儿的目光没有与任何人接触,摇摇头。杨老师搂住麟儿继续安抚了几句,最后接着问:“告诉妈妈,你想学什么?” “妈妈?”李寻安下意识一般的回头,易小群并没有跟进来,他瞬间恍悟,杨淑卉是自称妈妈。 麟儿用鼻子吹了一个大大的“泡泡”说:“系鞋带。” 系鞋带?李寻安一听,差点以为自己听说了,孩子的回答是如此的出其不意。 只要孩子开口,书房内的尴尬就此化开。 吴凤英及时对麟儿爸爸说:“麟儿爸爸,我们借一步说话可好?” 见麟儿逐渐安静下来,爱子之心,人皆有之,麟儿爸爸愤怒的脸色慢慢松动,慢慢放下手中的拖把柄,把它竖在一隅。 他慢慢转身,努力控制烦躁的情绪,点头顺从王凤英的示意,再缓步走出了书房。 李寻安看得出,麟儿爸爸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气质也好。他跟在最后,随他们来到了客厅。 见他们走出,易小群毫无顾虑地擦了擦眼睛,转身擦着李寻安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随之关上,李寻安与易小群交错之间,已经清晰看见,易小群脸上的泪痕犹在,心里不觉一沉,这样的泪水,也不知道她流了多少?李寻安暗想,刚才吴凤英在车上的话果然没错,“对镜照己,要么同病相怜,要么耿耿于怀。”他忍不住黯然神伤起来。 麟儿爸爸走到待客的沙发旁,伸手一请说:“您就是吴老师?” 吴凤英点头说:“是我!我叫吴凤英。我给你介绍,”她指着李寻安说,“一线阳光的李老师。” 麟儿爸爸请吴凤英坐,立即伸手与李寻安相握道:“李老师好,刚才怠慢了,非常抱歉。我叫王绍伟。李老师请坐!唉,生了这么个儿子,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老天爷要如此折磨我。” 李寻安顺势坐下,说:“王先生客气了。你的心情我理解……” 吴凤英生怕李寻安说错话,马上抢话道:“王先生,据最新统计数据,像麟儿这样的孩子,我国现有一千多万。光我们本市就有一万多,可以说是一个发病率很高疾病。现在全世界都很重视孤独症,这病总有一天会被医学家攻克。还有啊,患这毛病的孩子,他们只是对某一方面,或者是某几个方面不感兴趣,反应、发育迟缓,但在某一方面会极有天赋,那就需要我们慢慢来发现,来挖掘孩子身上存在的天赋,再加以耐心的引导,从而激发孩子的潜能和意识。时间一定会证明,我们为孩子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的。” 王绍伟已经慢慢地冷静下来,他不住地点着头,耐心听完王凤英所说的话,然后才说:“吴老师,我听小群提到您,看过你做的几期英姐夜话。你说的道理我都懂,那些数据,我也了解。可是,我是兆麟的父亲啊!我看见他这样……啊!就这样……我能不着急吗?” 第47章 系鞋带也有专利 李寻安后来才明白,吴凤英跟王绍伟交谈时,她语调亲和,语速适中,话题缓慢展开,由浅入深,且在不知不觉中循序渐进,实乃心理疏导的一种方式。李寻安有自知之明,他没有插话,坐在一旁耐心听他们说话,想到晏子秋在电话中说,要他把今天家访的过程记录下来,由于事先没有准备,身上没有笔,也没有带记事本,又不好意思问王绍伟要纸笔,他只得不再分心,专心强行记忆。 李寻安听出来了,吴凤英说到最后,其实是给王绍伟做了一道选择题:是教会麟儿的生活自理能力重要?还是让麟儿接受基础教育,去死记硬背“语数英”? 王绍伟的个性确实强硬,他的心理防火墙一时间难以攻破,偏偏不做选择题,而是鱼和熊掌要兼得。 这时,麟儿经过杨淑卉的安抚,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她拉着麟儿的小手走出了书房,易小群跟在最后。麟儿似乎骇惧父亲的威严,一看到王绍伟便犟劲发作,躲在杨淑卉的身后,口中发着单音节喃喃有词:“妈妈妈妈……”他连喊带哭起来,且直往地上躺去。 易小群连忙叫了声:“宝宝。”伸手欲拉麟儿的手,杨淑卉回头朝她微微摇头。易小群的身子一颤,伸着的手欲缩又不忍缩,保持着僵持的手势,眼睛却穿过麟儿,看向王绍伟。 杨淑卉拽着麟儿的手不放,蹲下来附在麟儿的耳边安抚着,还用手轻拍着麟儿的后背。李寻安听不清杨淑卉说了些什么,只见不多一会儿,麟儿站了起来,尽管嘴里还“妈妈妈妈……”叫个不停,但他在没有得到妈妈易小群庇护的前提下,已然一反常态站起来了,并双手抱住了杨淑卉的大腿,只是再也不肯靠近爸爸一步。 麟儿害怕与陌生人接触,与第一次见面的杨淑卉却如此亲昵,令易小群感到万分意外,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 在这同一时刻,王绍伟的脸色在发生着急剧的变化。他与吴凤英据理力争开始,一见到麟儿出书房,脸色陡然僵硬无比,然后,他看向易小群的眼神却异常凌厉,犹如刀锋一般。紧接着,麟儿从地上站起,王绍伟的脸色变得极度惊讶诧异,再后来,麟儿抱着杨淑卉的大腿不挪步,他则是一脸的不相信。 最后,王绍伟的目光变得柔和了,那是佩服的目光。他看向杨淑卉,却没有说出来。 自从发现麟儿患有自闭症后,他们便没把麟儿带出过家门,对麟儿开始纯封闭式的抚养,也就加剧了麟儿排外的孤僻性格。杨淑卉一听吴凤英说起麟儿被圈养的模式,对麟儿的行为早就了然于胸,也就用麟儿常用语“妈妈”自称,再加上轻柔的肢体接触,在其的后背不断地按摩,一下子消除了麟儿对陌生人的戒备。 目睹王绍伟心绪变动的人,不仅是李寻安,还有心思敏捷的吴凤英。她及时趁虚而问:“麟儿爸爸,你看出变化了吗?” 王绍伟的眼神闪出一道光,微微点头说:“嗯!”他顿了顿,看向易小群,“我说我回来教麟儿。可只要我一急,她就来护着孩子。”他的视线转向吴凤英,借助着手势继续说,“她、她哪里是宠爱?那是溺爱!吴老师,有她这样的溺爱,我怎么教得了麟儿?” “麟儿爸爸,我们不急!”吴凤英摇摇手说,“你也看见了,刚才麟儿离开妈妈走出了一小步,对孩子、对我们来说,是往前走了一大步啊!” 王绍伟说:“也可能是偶然的。你们一走,我们一夜回到从前。” 吴凤英暗暗叹息一气,说:“刚才杨老师才花了多长的时间?应该不到半小时吧?才这么点时间,麟儿就起了变化,这说明什么?” 王绍伟直了直腰说:“吴老师,你不必问为什么!”他摇摇头,“这说明不了问题。我说白了,听小群跟我说,她给你打电话了,我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后来,小群又跟我说,你准备请杨老师,”他礼节性地伸掌指向杨淑卉,“我在网上查过杨老师的资料,在特教领域,杨老师可谓声名远播,很有名气。关于一线阳光,我也了解过,口碑不错。他们搞的活动很亮眼,我也很认同这样的实践方式。但是,麟儿跟其他孩子不同,医生跟我说过,麟儿自闭症还不是很严重,你们的大众化教育方式不适合我们麟儿。对不起哦!我说得直白了。我认为,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麟儿一定会被我教出来的。” 李寻安听着,心头暗想,王绍伟这席话,多像开会时的总结性陈词!而在吴凤英听来,心头一个疑问立即升起,哪个庸医会说这种有违医德的话?但她不能反驳,只能把怨言咽进自己的肚子。在杨淑卉听来,却又是另外一种感受,王绍伟话语间隐晦的质疑,反而激起了她训练麟儿的决心。 待王绍伟的话说完,吴凤英立即说:“要不这样,我有个小小的建议。” 王绍伟手一伸,故作大度地说:“请说。” 吴凤英说:“麟儿刚才说,他想学系鞋带。” 王绍伟说:“是!我听到了。确实,麟儿平常的穿衣穿鞋,都是他妈妈包办的。” 杨淑卉与吴凤英心有灵犀,趁麟儿不备,已悄悄地移了过来,说:“王老板,要不让我来试试?我来教麟儿系鞋带吧!” 王绍伟忙说:“这怎么好意思?我们家麟儿哪敢劳你大驾?心领了心领了!” 什么叫客客气气地婉言拒绝?王绍伟这话就是话术模版,李寻安心头暗想,吴老师的功夫白费了,说了半天也没起效果。忽然,李寻安的心一凛,敏锐地发现,王绍伟是在排斥与麟儿接触的人。 杨淑卉说:“这样吧,你教,我也来教,我们到时候看看,是谁先教会了麟儿系鞋带。” 王绍伟一愣,他没有想到杨淑卉居然会下战书!他想了想,问道:“你教?我教?到时麟儿学会了,算谁教会的呢?” 杨淑卉说:“我们看孩子系鞋带的结法。我不教普通人的结法,我教我独创的专利结。” 王绍伟惊讶不已:“什么?系鞋带还有专利?” 吴凤英说:“说专利那是开玩笑,但杨老师针对特殊孩子摸索出来的结法,我们凡夫俗子还真不会这么系。” 王绍伟一脸的不信:“你们说得太玄乎了吧?” 杨淑卉呵呵一乐,笑道:“确实,我说专利结是夸张了,但那种针对天才儿童想出来的结法,倒确实是我独创。” 王绍伟说:“是吗?小小的系鞋带也有自主创新?” 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易小群,突然对王绍伟说:“让麟儿跟杨老师学学看,让我们开开眼界也好哇!” 王绍伟看看大家,见众人没有说笑的成分,便看着易小群轻柔地说:“好吧!你说咋办就咋办吧!”他把头转向杨淑卉,“那么!杨老师,你是来家里教?还是要我送麟儿去你们的一线阳光?” 杨淑卉认真地说:“我希望你们把孩子带出家门,让麟儿接触一下社会的空气。” 王绍伟打手一挥,一口拒绝,说:“不行!绝对不能把麟儿放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的语气坚决,情绪出现了激动的倾向。 李寻安料不到王绍伟的态度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忍不住轻声“啊?”了一声,而杨淑卉和王凤英却巍然不动,神色如常,似乎一切都在她们的意料之中。 易小群用幽怨的眼神,暼了一眼李寻安,面对着杨淑卉解释道:“是这样的,外面、那些外面的人,都不太友善,我们是怕吓着了麟儿。” 杨淑卉点着头说:“理解理解!我完全理解你们的顾虑。可是,你们有替孩子设想过未来吗?” 王绍伟的眉头一皱,目光如炬,盯着杨淑卉问:“孩子的未来?这还需要问吗?” 杨淑卉丝毫无惧王绍伟犀利的眼神,盯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闪,说:“现在,你们现在有能力把麟儿包裹在怀里,不让孩子受到一点外来的纷扰。但是,你们能保护孩子一辈子吗?你们也会老,也会有力不从心的一天,到了那时怎么办?” 吴凤英跟着说:“就算你们为麟儿做信托,为孩子的将来早做谋划,那还是需要外人来打理。孩子面对陌生人,接受现实的世界,将来与社会融合相处,这才是麟儿真正意义上的未来。” 易小群连连点头。 王绍伟一时无言以对。吴凤英的话,击中了王绍伟的心坎,这是他没有说出口的考虑,现在被吴凤英一语道破,他愣住了。 杨淑卉说:“我们不强求你们这么样,我们今天所说的一切,也仅供你们参考。” 易小群着急地拉着杨淑卉的胳膊说:“杨老师,你们说得对,其实我们也都早就考虑过,就是,那个,就是……” 王绍伟替她把话说完:“就是怕孩子受到伤害。我们害怕麟儿遭到陌生人的讥讽嘲笑,所以我们才想着亲力亲为。” 杨淑卉说:“明白明白!其实啊,这不是你们一家的顾虑,是所有患儿家庭的担心,担心孩子遭受陌生人的歧视。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们承认孩子有病的事实,谁不生病?病症不同而已嘛!有啥大不了的?” 吴凤英说:“见识过了冷眼,再见时就熟了。看多了不怀好意,再看热心善意,也许感触就会不同。” 易小群眨眨眼睛说:“吴老师,你那是哲学问题。” 李寻安一听,不觉有些意外,感到易小群的思维有点跳跃。 王绍伟一下子软下了身子,埋坐在沙发里,用手轻轻拍打着额头说:“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过。一直想让麟儿长大点再出去。” 易小群走到王绍伟的身边,说:“要不我们带麟儿试试看?我们一直把把门关着养宝宝,总不是长久之计。” 王绍伟拍拍额头,无力地说:“你看着办吧!” 杨淑卉忙说:“后天我们将举办一项为期两天半的社会拓展活动。欢迎你们带着麟儿来参加。我们进山去露营一个晚上,再跟大家睡一次地铺,让孩子看看星星,捉捉现代城市里消失的萤火虫,感受一下集体生活。我们家长嘛,大家相互间也可以交流一下,聊聊培养孩子的心得体会。” 易小群一脸期待的说:“是吗?露营?还有萤火虫,这么浪漫!唉呀,我想想都神往。我好久没有出去旅游过了。”说到这里,他看一眼麟儿,神色瞬间暗淡。 吴凤英说:“这次活动我也去。还有,活动是爱心人士赞助的费用,参加活动的家庭不需要花钱的,纯公益。” 王绍伟立即说:“钱是小事。”他叹了口气,看向易小群,露出一丝的温柔,“为了麟儿,这几年辛苦你了。你去吧,你带麟儿去吧!” 杨淑卉说:“孩子有爸爸妈妈的陪伴更好。” 王绍伟坚持说:“我就不去了。好久没去公司,也要去关心关心了。小群,你带麟儿去,假如他们需要赞助经费,你做主,不用回来跟我商量。” 杨淑卉连声道谢!至此,把麟儿带出家门参加活动的事,终于一锤定音,李寻安看着都心累,自此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第48章 心有阳光就看得见光明 他们辞别麟儿父母,李寻安一回到车上就长叹一声说:“不容易!” 吴凤英笑笑说:“还行。一切都在意料中。” 杨淑卉也露出轻松的表情说:“比我想象中要简单。”她想了想,“苦了孩子妈妈了,她把麟儿养的非常非常的好,已经是半个特教老师了。” 这时,李寻安发动了车子,问了一句:“我们是回一线阳光吗?” 杨淑卉连忙看着李寻安说:“对的,我们回去。李老师,今天辛苦你了。” 李寻安说:“不客气,不辛苦。杨老师,我是平生第一次去那样的人家,感触很深。” 吴凤英笑道:“李老师,假如你觉得胸闷、压抑,就找机会释放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比如,去唱唱歌,找要好的朋友聊聊天,这叫做情绪宣泄。” 李寻安呵呵一笑道:“哦!没有没有。恰恰相反,相比之下,我太幸福了。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就是我的感触,无病无灾,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杨淑卉忍不住微笑道:“在文化人看来,我们的工作诗情画意。李老师啊,你是有所不知,我每天面对这样的孩子、这样的家庭,就像是在地狱里行走,我是想笑也笑不出来哦!” 吴凤英说:“是啊!我跟你一样,每天要接触心理存在问题的人,听他们倾诉,听他们哀怨,可就是听不到好事。我的神经时刻都紧绷着,必须把心门紧紧关上,不让那种外来的负面东西入侵。杨老师,你有没有麻木的感觉?” 杨淑卉说:“没有,我当是每天都在接受挑战。” 吴凤英说:“这么说来,我们的工作还是有些区别的。也许只有一点是相同的……” 杨淑卉说:“就是我们每天接触到的都是人世间的阴影面。” 吴凤英说:“一点也不错。” 李寻安插话道:“只要心里有光,就算站在阴暗地也一定会看得见光明。” 杨淑卉惊奇地看着李寻安说:“李老师,你的性格很阳光啊!我们太需要阳光了,需要阳光感染大家。” 吴凤英笑道:“李老师非但有开朗乐观的人格,还有爱心。我刚才一直留意着,李老师你尽管没说过几句话,但你的表情变化都充满着感性。你内心的善良遮不住,在不知不觉中流露了出来。” 李寻安夸张地叫了一声:“啊!我没瞧见你看过我一眼,吴老师你是什么时候注意我的呀?” 杨淑卉笑了笑,开玩笑般地说:“李老师你以后记住了,尽可能离吴老师远一点。心理咨询师的眼睛啊!都太贼了,你一个举动,一个眼神,还有坐姿、站姿,包括手势呀什么的,吴老师根本就不用看,只需余光一扫,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说话的可信度有几分,你的性格怎么样,她的心里都有数了。” 李寻安说:“真的这么神吗?哦!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欺骗全世界,也骗不了吴老师。” 吴凤英咯咯一乐到:“哪有这么夸张!我也是人,普通的平凡人,就是自觉稍微地敏感了一些。仅此而已。” 杨淑卉说:“吴老师,我们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别谦虚啦!李老师,我现在发现晏教授的眼光有毒!” 李寻安一怔,忙问:“什么有毒?” 吴凤英同时问道:“晏子秋又在打什么主意啦?” 杨淑卉说:“晏教授在邀请李老师加入阳光中心……” 李寻安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晏老师只是让我帮他整理整理文字,帮阳光中心做做宣传。” 吴凤英说:“哦!明白了。晏老师就是这种人,能利用的人脉就会用到极致。” 杨淑卉呵呵一笑说:“我们不要背后说他的坏话,在人情社会要想作出一点成绩,就得会用人,这是晏教授的本事。吴老师,就说这个,我们都不如他。” 吴凤英点点头表示认可,说:“我也承认。若论专业,在心理这块,我肯定比你们行;在特教这块,杨老师你绝对有话语权;在宣传方面,那无疑就是李老师的强项了。但是,”她顿了顿,“我必须说但是,晏老师是全能冠军,阳光中心假如离开他,谁也玩不了。” 李寻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口问道:“术有专攻!吴老师,你似乎话里有话哦!” 杨淑卉说:“吴老师说的是事实,阳光中心确实离不开晏教授。” 李寻安问:“因为晏老师是创始人?” 吴凤英说:“不是这个意思。”她忽然干笑了一声,“哈哈,假如王绍伟不是大老板,我猜晏子秋绝对不会这么上心。” 李寻安顿时愣住,几乎在刹那间五味具有,只得跟着尴尬地笑了笑,不知如何回应。 杨淑卉说:“这也不是晏教授的错,他的阳光中心确确实实做了不少公益,这个我是可以向任何人作证的。” 吴凤英说:“这倒是,我也可以见证。还有啊!人性不能扒开来细看,对谁来说都一样。” 李寻安任然不好意思出声,心里却在暗暗寻思,难道天使与魔鬼真有合身的说法? 杨淑卉接着说道:“阳光中心自开创之后,就一直存在运作资金困难的问题。我每天要做的事是,如何训练孩子,吴老师你明天要做的事,恐怕就是面询求助人。” 吴凤英点头说:“是啊,就是这样。” 杨淑卉说:“要说起来啊!晏教授是真难,他每天睁开眼睛面对的是资金压力。我们花钱很容易,就是挣钱难,晏教授找赞助就是难上加难。所以我非常体谅他,这次他一定要我亲自去看麟儿,我就猜到了晏教授的心机。当然啦,不虚此行,再一次让我见识到了为了孩子大包大揽的家长。呵呵,恨不得把孩子含在嘴巴里,也不愿让孩子去外面见识风浪。” 李寻安插话道:“含在嘴巴里?王先生对麟儿不是挺严厉的嘛!” 吴凤英说:“杨老师的意思是,把自闭症儿童关在家里不出门,用封闭的环境保护孩子,这种脱离社会养育的方式很不利孩子的成长。” 杨淑卉说:“李老师,不管是正常,或者不正常的孩子,不接触社会的养护,对孩子来说都不好。” 李寻安立即说:“明白明白。” 杨淑卉接着说:“李老师,我们的户外拓展活动,我邀请你来参加。李老师,我很实在,不是一个功利的人,我不会交给你任何的宣传任务,就是纯粹地来了解、体察一下患儿家庭……那种、那种不为人知的一面。” 李寻安想到了晏子秋的心机,一时间有些犹豫,答不答应呢? 就在他犹豫间,吴凤英说:“对我们正常的社会人来说,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因为角度不同,哪怕我们以旁观者的姿态去发现,不管是谁都会身不由主地回观自己,从而获得更多的生活幸福感,从而珍惜我们现在的生活。” 李寻安的心顿时一动。 杨淑卉说:“珍惜!说得好!吴老师,你不愧是心理咨询师,对珍惜两字点到位了。是的,我早就感觉到了,我身边有好多人,就是不懂得珍惜,都是往往在失去以后才知道珍惜两字的含金量。”她顿了顿,“李老师,我刚才说晏教授的眼光毒,其实我是佩服他的眼光。你乐观、善良,还特别阳光,说话出口成章,真的很适合来阳光中心帮他一把。对我们一线阳光的孩子来说,就需要李老师你这样的人,来给那些家长鼓鼓劲,站在黑暗中,只要心怀阳光就一定看得到光明。李老师,你说得太对了。这种道理我知道,就是不知道这么说,现在听你一讲,我就发现,晏教授太能识人了。” 李寻安被戴了一顶大大的高帽子,心里甚是欢欣,却不会轻易表露,就笑笑说:“杨老师,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吴凤英大笑道:“不好意思算我的。” 李寻安呵呵一笑说:“那我来做点什么呢?” 杨淑卉说:“我说过了,我不会给你任务单……” 吴凤英说:“李老师,你来做志愿者。那个……”她拖了一个长音,“在晚上,我会给孩子家长做心理疏导,有的人还要做催眠,假如李老师你愿意的话,就来帮我维持一下秩序。” 不待李寻安答应,杨淑卉抢话道:“吴老师,我感觉麟儿妈妈有心理问题。” 王凤英点点头说:“嗯,是的,我判断是抑郁先兆。对了,李老师,我们聊到关于私人隐私的话,你千万不能外传哦!”李寻安在吴凤英的话语间插道:“明白明白!”王凤英接着说:“杨老师,你刚才说麟儿妈妈可以算半个特教老师。是的,她跟我说过,她看了很多关于自闭症方面的书,可说是为了孩子自学成才,这样的妈妈我觉得特别了不起,所以我一定要帮她调节心理状况。” 杨淑卉说:“李老师,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后天早上7点,我们在一线阳光门口集合。” 李寻安不打嗝愣说:“这么早?我来不及的。”跟着马上解释道,“我要送孩子上学。孩子7点45分到校,我最快也得8点20分之后才能赶到。还得靠运气,道路不堵、畅通。” 吴凤英嘿嘿一笑说:“李老师,杨老师是把你当自己人了。” 李寻安问:“我不太明白?什么叫当自己人。” 杨老师连忙解释说:“噢,是这样的。我跟晏教授,还有特教老师,会在7点钟到一线阳光,提前做一些准备工作。我们的班车整点出发是9点钟,你掐点来也没事。” 李寻安恍然大悟,当即不再犹豫,一口答应说:“行,我尽量早到。” 李寻安的话音刚落,吴凤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杨老师,你的发根全白啦!” 杨淑卉用手指捋了捋头发说:“唉!每天被孩子搅的焦头烂额,头发能不白吗?吴老师,你别说我,看看你自己的发根,也没一根黑的了。” 吴凤英吁了口气说:“亚历山大!咦!李老师,你的头发好黑哦!没有像我们这样染过吧?” 李寻安笑着说:“纯天然。说明我日子好过呀!” 杨淑卉和吴凤英异口同声说:“羡慕羡慕!我看得出。”“李老师心态好,家庭肯定幸福。” 李寻安顿时想到自己与文丽不便言说的约定,但在外人看来,自己平静的婚姻生活,不就是幸福的存在吗?不过,他不愿把她们的话题扯到自己的身上,就忙说:“我看麟儿爸爸的头发,满头灰白。他的年纪应该不大吧?” 吴凤英说:“麟儿爸爸四十岁不到。听王太太跟我讲,他先生是一夜白头。以前还好好的,就回家照看了麟儿一个月,头发刷一下啊,雪花满头。唉!手里落了一个这样的孩子,他们的心境和遭受到的生活困顿,不是我们能够体会的。” 李寻安不觉叹了口气。 第49章 倾盖如故 在一路闲谈中,他们很快回到了一线阳光。 恰好到了用餐的时间,李寻安再度与龙儿坐面对面吃饭。他看着龙儿,想到了麟儿,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本该有欢乐活泼的童年,却得了这么种病。李寻安凝视着龙儿目不转睛,悄悄想着心事,在车上谈笑风生的兴致,就此随着那飘忽的思绪烟消云散,他突然感到异常的胸闷,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坐在李寻安身边的吴凤英忽然问道:“李老师,你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欸!” 李寻安说:“我难过。” “为了孩子?” “是的!龙儿、麟儿……”李寻安指指身边其他正在吃饭的孩子,“还有他们,怎么就患上了这种毛病,多可惜啊?现在的医疗科学这么发达了,心肺都能换,却没有特效药医治自闭症。” “李老师,患病是有概率的。这是一个概率问题,是不会按照人类意志来改变的。” “话是不错。”李寻安悄悄做着深呼吸,胸闷的感觉逐渐好转。 吴凤英笑道:“太容易多愁善感,很容易被别人的情绪左右自己的心情。李老师,你以前大概少有接触这类特殊群体吧?” “是啊!几乎没有留意过。我周围好像没有像龙儿这样的孩子,也没听说麟儿家这样的情况。” “是这样啊!你看麟儿爸爸,他把麟儿保护得这么好,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家事?” “你的意思我明白。”李寻安点点头,若有所思。 吴凤英说:“我得抓紧吃,下午还要去晏老师的观护基地呢!唉,整天忙忙碌碌,有时候我也常常怀疑,这就是我要的生活吗?”她摇摇头,“没有答案,生活就是在不停的妥协中一步一步往前走。” 李寻安经过一阵的胸闷气短,他胃口全无,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但听吴凤英说席话,感觉她是一个非常有独立思想的女人,又忍不住开始拿吴凤英来跟人比较。文丽,乔俊婷,梁心雨,蔡立春的名字一个个从脑海中跳将出来,又隐没下去,直到夏薇然的名字浮现,忍不住立即掏出手机翻看起微信来。 没有夏薇然的新消息,李寻安恍然若失。在他的内心里,既盼着夏薇然发信息来,又怕自己招架不住,心情就这么矛盾而又纠结。然而,他可以期盼任何人的信息,却唯独没有想过文丽,因为她没事绝对不会给自己发微信。 忽然,李寻安想起吴凤英敏感的余光,唯恐被她洞察到什么端倪,当即给陈平章发了一条微信:好点了吗? 没有回音,再发一条:还活着就回个话。 他等了一会,微信死一般寂静。不得已,直接发给高婧:联系上陈了吗? 高婧倒是秒回:嗯嗯! 李寻安问:他怎么样? 高婧:有气无力。 李寻安心想,陈平章都泻进医院了,哪会这么快恢复?不由得暗暗感激高婧伸出的援手,当即又发了一条:非常感谢! 高婧回:不谢!好玩。 李寻安受此感染,不觉微微一乐,想了想,给高婧发送:一线阳光本周有活动,来参加吗?我决定随行。 这时,杨淑卉忙完事端着饭盘过来,笑道:“李老师,耽搁你工作了吧?” 李寻安头也不抬地说:“没有。我现在是个闲人。”他举了举手机,“回朋友的微信。” 吴凤英笑道:“杨老师,注意到了没有?是朋友的微信。” 杨淑卉笑道:“多话!你们很熟吗?少管闲事,吃好了赶紧走,忙你的事去。” 李寻安忙说:“我跟吴老师倾盖如故。” 吴凤英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她把碗一放,“你们慢吃,我真要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李老师后天再见。” 杨淑卉忙不迭地摆摆手说:“吴老师你等等。”她盯着李寻安问,“李老师,下午你有什么安排?” 李寻安说:“没有安排。我来这里是临时起意。我说了嘛,我现在是闲人一个。” 杨淑卉说:“那好呀!你不是答应晏教授要去观护基地看看的吗?” 李寻安:“是啊!有问题吗?” 杨淑卉:“没有问题,我的意思是,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吴老师现在就要赶去观护基地做心理咨询,你何不别倾盖了,直接同车更便于英雄惺惺相惜嘛!” 李寻安和吴凤英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当即被杨淑卉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的笑声,顿时在饭堂内发出回响,却没有惊动这几个正在低头吃饭的孩子。 他们与孩子,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中,这是一种忧伤的场面! 李寻安感察到了,吴凤英同样也感察到了。他们及时收住开怀的笑声,一拍即合。 说也奇怪,当李寻安和吴凤英单独在车内相处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话语反而少了,几乎是在无声的状态下,直接抵达阳光中心的观护基地。李寻安在临下车时看了一眼手机,高婧没有再回复。 成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就在于没有回应便是回应,没有明言就是结果。李寻安没有追问,强扭的瓜不甜。 晏子秋不在观护基地,他带队参加活动还没有回来,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接待了李寻安和吴凤英。 年轻人跟吴凤英很熟。吴凤英反客为主,向李寻安介绍道:“这个小伙子叫富哲明,南江大学的硕士,典型的理工男,现在被晏老师挖来做基地的负责人。”然后指指李寻安,“李老师,是杨老师请来的李老师。” 富哲明连忙与李寻安握手说:“李老师好李老师好!我早就听晏老师介绍过您,我正好有好多事要请教呐!” 李寻安也客气地说:“赐教不敢,我们相互学习。” 吴凤英笑道:“我不习惯你们这样子哦!我去做事了,你们继续。”说罢,她熟门熟路地转身朝里面走去。 富哲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最后很是谦卑地说:“李老师,我先带您参观一下吧!” 李寻安点头说了声“好”。尽管他不喜欢说虚话、套话,但身处俗世久了,李寻安早已见怪不怪,而且,如今的他,也早已入世随俗了。因此,李寻安对富哲明的印象很好,觉得他没有像传说中的理工男一样直头直脑,从谈吐中反应出,富哲明的个性低调内敛,不卑不亢,他们的个性,相处在同一频道上。 富哲明带李寻安在观护基地走了一遍,逐一介绍。 观护基地并不大,起码没有一线阳光家园那么大,只有十几间房间。有供吴凤英那样的心理咨询师工作室,有几间活动室,还有几间是供无家可归人留宿过夜的宿舍,最后是一个两开间办公室,晏子秋和包括富哲明在内的职员均在此办公。 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富哲明告诉李寻安,其他人陪孩子参加社区活动去了。孩子?富哲明没有特别说明,李寻安猜想,定是来阳光中心接受观护的未成年人。 富哲明把李寻安请到他坐的办公桌前,桌上的电脑开着,他则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一旁,说:“李老师您来得太好了,我正发愁怎么写稿子呢!”他晃晃鼠标,动手点开文件夹,边说,“区里急着问我们要几篇文章,是写我们观护基地帮助、救护、感化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故事。嘿嘿,我是学理工的,写文章不是我的强项,”他指着点开的文件,“这是我写的,总觉得不太满意,可我就是找不出原因。李老师……” 李寻安打断说:“你别急,先让我看看再说。” 富哲明不再言语,默默地去泡了一杯茶,然后就像个乖孩子一般,安静地坐在了李寻安的身边。 李寻安看着稿件,一目十行,立即看出了问题。他说:“故事很好,都挺感人的。就是写得太硬。” “太硬?”富哲明一脸狐疑,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紧皱眉头问。 “哦!太硬呐,就是有点公式化,口号性的句式太多。我问一下,这几篇稿子要派什么用?”李寻安的视线从屏幕转向富哲明。 “啊?”富哲明挠挠头,“我不知道哇!这个没问!就是团区委给我打电话,问我要几个真实的案例故事。要求是问题少年经过我们的帮助,发生了那些改变。就是涉案孩子前后发生变化的经过,我们阳光中心所做的具体工作。”他一口气说到这,忐忑不安的眼神,闪躲着李寻安的目光。 这是不自信的眼神,李寻安看得太多了。几乎每一个投稿来报社或杂志社的青年作者,每当他把写作者叫来,跟人家提出稿子修改意见的时候,作者总是正襟危坐,虚心接受,一如眼前的富哲明,然后便是这样的眼神开始闪烁。 突然,李寻安想到了冯晓康和李雪。她倆是李寻琴和李寻宁的女儿,都曾经跟他学过几次写作文,在辅导的时候,同样是这样懵懂的眼神。孩子的身影,就这么猛然跳出李寻安心头的时候,在温道院遇见付雪洁与李雪教练的一幕,同时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走神了!他竟然又走神了! 李寻安连忙动了动身子,借以掩饰自己的走神,说:“我大致明白了这几篇稿子的用处,马上要过国庆节了,估计是他们的官网需要更新一些文章吧!” “哦……”富哲明连连点头,茅塞顿开,“对的对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肯定是这样,是要挂在网上装门面的。” “那就按这个思路改。”李寻安指着屏幕上的稿件说,“太硬,就是缺少细节,口号太多。” “哦……懂了,我大概懂了。就是我们帮教的过程要展开详写,带有政策性的交代就一笔带过,然后在结尾处不要拔得太高,就像做人一样,低调一些。” 听着富哲明的话,李寻安的脸色越来越惊喜,自己短短几句点拨,富哲明已经领悟到了修改文章的精髓,可谓一点就通。李寻安看着富哲明,不由得暗暗感叹,理工男,果然是聪明的人,难怪晏子秋会把他挖来。杨淑卉的评价一针见血,晏老师的眼光有毒。 李寻安顿觉得与富哲明有了意气相合之感,当即说:“你说的对极了,看文如看人。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文章,作者的模样就隐藏在字里行间。” “看来我是读的书太少了,以前从来没这么想过。”富哲明点头说。 李寻安很高兴,他不待富哲明问,就主动说道:“文章有不同的用处,就有不同的写法。比如散文,娓娓道来;比如朗诵,就该写得慷慨激昂,而且还要多用排比句,一层高过一层;比如写新闻稿,时间、地点、事件三要素交代清楚,不用修饰词;比如挂上官网的文章,并不需要太多的文采,否则显得娇柔做作,只需把事件交代清楚。就是你要写的这个故事,要让外行人、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的人、没有参与故事其中的人……啊?让一个陌生人一看就明白,一看就懂是怎样的一个故事,那就可以了……” 第50章 苟红丹闪着一道光 富哲明认真听着,频频点头。 李寻安说完这席话,起身道:“你来改!” 富哲明虚手一按,说:“您坐您坐!我用笔记本改。”他一边侧身取另外一张办公桌上的笔记本,一边继续说,“晏老师早就说李老师您要来,我们都翘首期盼啊!” 李寻安心里暗想,我答应过吗?却笑道:“不用说您,见外。” 富哲明一边打开笔记本,一边说:“晏老师跟我说,您……嘿嘿,李老师,习惯了。我大西北的,我妈从小就教我跟人说话要说您,否则不礼貌,嘿嘿……我妈一辈子出过黄土地,字也不认识几个,但家教很严格的。我妈……我妈……嘿嘿……”他挠了挠头,说了几个我妈,难为情地笑了笑,接着说下去,“晏老师说,不管您哪天来,就给您看看我们做的个案。然后、然后还说您的时间宝贵,有机会一定要我虚心请教,争取把每一个案例,都写得漂漂亮亮的。” 李寻安说:“光靠辞藻修饰不可取,关键还得你们做的工作有意义。” “那是当然!我们为每一个涉案的孩子,量身定做的观护计划,有图有真相,绝对没有一起弄虚作假。我们经得起任何部门的核查,呵呵,我们的监管部门,三天两头来查。其它没有什么,就是、就是写文案是我们的短板。嗯……做策划的文案我们没有问题,我们做的标书,一投一个准,,就是……就是宣传搞、向上呈送的书面报告写不好,写得太笼统,抓不到重点,谁看了都说我们是在报流水账。”富哲明指指刚刚打开的文档,“就说这篇吧,晏老师看了直摇头。嘿嘿,晏老师把希望都寄托在您身上了。唉呀,李老师,您今天终于来了,我看见了黎明在召唤。” 李寻安本已经先入为主,对富哲明有了极好的印象,现在看他能说会道的样子,心情一时大好,就笑道:“你这么能说,写文章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富哲明羞涩一笑,说:“我说话是练出来的。”他随即抬起头来,指着李寻安面前的电脑,”李老师,你点开这个文件夹,里面都是我们做的个案。您慢慢看,我先改,有不行的地方我再请教。“ “写文章也靠练,写多了就行了。”李寻安把目光移到电脑上,“那我先来看看再说。写文章其实是有窍门的。” 富哲明没有立即接话,他看着李寻安欲言又止。 李寻安问:“不知如何下手修改?” 富哲明摇摇头,说:“哦!我可以先试着改,有问题我会请教的。是……是……” 李寻安一下子明白了:“晏老师跟我提到过,涉及到个人的隐私,不可外泄,要保密?” 富哲明连忙点头,扭头看了眼门口说:“对对对!来我们这里的孩子,他们的心灵都很脆弱,心理特别敏感,会对号入座。所以、所以……所以别说是写需要公开的文章了,就是说话都不能漏半点风。哎呀,所以这种文章难写啊!只要一想到要用文章交差,我就缩手缩脚。” 李寻安说:“明白了!我有职业操守。” 富哲明呵呵一笑道:“嗯嗯,那我现在动手改啦!您随便看,文件夹上有注明,项目、活动,策划,个人涉案的案情,还有、还有……反正我们所做的工作都在电脑里……” 李寻安说了声“好”,不再多话。他移动鼠标,点开了文件夹,里面有密密麻麻的文档。他随即开始翻阅。 富哲明的出手很快,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改好一篇就让李寻安过目。李寻安不厌其烦,提出意见,文章修修改改,时间悄然而过。 突然,静谧的办公室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且由远及近。不待李寻安抬头寻找来声的方向,就听见银铃般清脆的女声叫道:“富老师好!小狗来报到。” 声到人到,李寻安紧抬头,只见一个身着蓝色牛仔裤、粉红色t恤的女孩,一个蹦跶就跳进了办公室。李寻安的目光如电,自称“小狗”的女孩,大约二十左右的年纪,肤色黝黑,剃男孩短发,微胖且丰满,身上闪着一道青春的光,走来时像一阵风一般,径直扑向富哲明。 富哲明抬头道:“斯文一点哦!有客人呐!”他微微转头,目光朝李寻安一扫,“叫李老师。” “小狗”立即朝李寻安朗声鞠躬:“李老师好!我叫苟红丹。” 李寻安恍然大悟,原来“小狗”姓苟,他被苟红丹活泼搞怪的模样给逗笑了,只道她是富哲明的女朋友,便笑道:“你好你好!什么事这么开心?” 苟红丹夸张地张开双手,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李寻安仍旧一脸喜色:“是吗?”同时看着富哲明问,“你朋友?” 富哲明立即说:“我们阳光中心的志愿者。” 苟红丹作势要拥抱富哲明,笑着说:“也是朋友。” 富哲明的脸色一紧,严肃地说:“小丹,不要人来疯!英姐跟你说什么啦?” 李寻安一听到“英姐”两字,他的脑子顿时一热,心明眼亮起来!富哲明说女孩是志愿者,他立即明白了,其实应该是吴凤英来做心理疏导的对象。 原来如此!在这里说话,果然不露一丝痕迹。 苟红丹立即收住笑容,规规矩矩地站到富哲明的跟前,一本正经地说:“英姐跟我说,我的表现一级棒,”她给自己翘翘大拇指,“英姐说我开朗、乐观,说我没有任何心理问题。”她随即恢复本性,“富老师,算不算天大的好事。有什么奖励?” 富哲明说:“奖励你写一篇心得体会。” 苟红丹夸张地尖叫道:“大哥,不会吧?” 富哲明说:“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苟红丹的神情一下子萎靡起来,噘着嘴说:“哎呀呀呀,咋办咋办?”抬手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让我写?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大哥,要命一条,”她把头一伸,“拿去。刀砍锯拉,随便。” 富哲明盯着她问:“当真?” 苟红丹说:“我发誓”她做了个起誓的手势,“我小学都没毕业,你让我写?你不会是故意整我吧?” 富哲明拍拍桌上的文件袋,说:“这里面的东西,你猜?是录音资料?还是文字材料?” 苟红丹顿时瞠目结舌!她眨巴着眼睛,委屈地想要哭出来的样子。轻声支吾了一句:“难怪英姐要我来找你,当时就差点把我给吓尿了。”她知道文字档案的重要性。 富哲明说:“当演员呐?辣椒水要吗?” 李寻安一时不解其意,随口问道:“辣椒水?” 富哲明立即放松了表情,说:“我跟小丹开个玩笑。”指指苟红丹,“她不是要装哭吗?辣椒水点眼睛,不用装就能哗哗流。” 苟红丹委屈地说:“大哥,我没有装,是真想哭。你让我写,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富哲明说:“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苟红丹摊开手说:“哪用试啊?我是鸭掌,划水行,写心得体会?我死了算了。” 富哲明说:“你在电脑上玩游戏,聊天不是挺溜吗?只要你把来这里做志愿者的心得体会打出来,你的问题就很快会有结果了,你懂了吗?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苟红丹想了想,狡黠一笑,说:“噢懂懂懂!但我有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要不这样,我找抢手?” 富哲明指指文件袋说:“你来了这么久,应该了解这里的做事风格。你的表现,我们会一一写进去。” 苟红丹马上双手合十:“求求你,求求你!富老师,我求求你了,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富哲明拍怕一篇的办公室,说:“抓紧时间,这里不是小菜场,今天必须完成。小丹,我们要看你的表现,表现就是在点点滴滴中体现。去,逼自己一把。” 苟红丹说:“那你教我。” 富哲明说:“确实,空谈是有难度的。你就写上次去街头做宣传电信反诈志愿者的体会。小丹,你现在写呀,有一个天大的机会。” “啊?”苟红丹怔住。 富哲明指指李寻安说:“李老师是写文章的专家老师。老师现成的,现教现学。就看你的态度了。” 苟红丹喜出望外,问:“真的?我可以吗?” 富哲明说:“李老师是我们晏老师专门请来给你们做老师的,你再找借口寻理由,你对得起我们吗?” 苟红丹立刻、马上,像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古代女侠,朝李寻安伸直双臂,抱拳作揖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李寻安被逗得哈哈大笑,说:“好!你这个学生我收了。” 苟红丹凑近李寻安说:“师父仗义,我小狗也不赖……” 富哲明呵斥道:“严肃点!苟红丹,我警告你第一次,你再这么没规没矩,我一定向晏老师汇报。” 苟红丹立即收住嬉笑,说:“不敢不敢,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痛改前非。李老师,我一定好好跟你学。” 李寻安微笑着点点头说:“好,小丹同学,我有言在先,学生要有学生的范儿,我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苟红丹见他说得认真,立即认怂服乖道:“噢!我再也不开玩笑了。刚才不是高兴嘛!” 李寻安说:“其实吧,写文章说难也不难,只要会说话就能写文章。” 苟红丹讶异地问:“有这么简单的吗?” 李寻安说:“不行就试试看。我问你,你什么时间去做的反诈志愿者?” “9月11号下午。” “在什么地方?” “有三路街心公园。” “是谁组织这次活动?” “晏老师,富老师,陈老师,陆老师,我们阳光中心策划组织。” “肯定不止。” “是是,是不止,还有电信公司,还有街道,还有检察院,还有、还有,我想不起来了。” “你具体做了什么?” “发传单。” “最后结束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哦!我好累啊!站了半天,还差点被太阳晒死。” 李寻安抬手一挥说:“写文章的素材够了。你记住,你就把刚才说的时间,地点,组织发起的单位写出来,还有你做了那些事,活动的名称都交代清楚。在做志愿者时,你看到了什么?想想看,看到有趣的事就举一个例子,把你想说的话变成文字码出来,最后结尾,就是你的感想。你心里想说的话,哪怕就觉得累也行,累到最后总结写‘值得’。为什么值得去做?这就是感想,你去想。你只要把这些经过写清楚,就是一篇朴实的好文章,所有的意义,都会隐藏在字里行间。” 苟红丹听完,惊讶到半张起嘴:“就这么简单?” 李寻安点点头:“难吗?” 苟红丹摇摇头:“不难!那我现在就写,一拖我就怕给忘了。李老师,等会我写不灵光,你还是要教我的哦!” 李寻安点头说了“好”:“只要把时间、地点、事件三要素写清楚,就是一篇完整的文章。” 苟红丹应该是一个直爽的人,她立即坐到了电脑前,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 这时,李寻安看了一眼苟红丹,转而从一文件夹中找到了署名“苟红丹”的案卷文档,点开一看,原来,苟红丹今年才17岁,长相显成熟。她是因被人教唆做“仙人跳”涉案,从而最终被检察院移送到了观护基地,接受诉前观察。 李寻安看过案卷,又一个疑问随即升起,这么健康活跃的少女,又怎会去接受吴凤英的心理疏导呢? 第51章 解约电话 何为专业?术有专攻;何为高手?化腐朽为神奇!李寻安是专业级别的高手,经他教导点拨,再稍加修改,苟红丹的处女作差点闪瞎了富哲明的眼睛。 富哲明修改后的文章,发送至团区委没过半小时,果然被挂在了官网上。他看过苟红丹写的文章后,惊讶地说:“层次分明,条理清楚,感想可信,通篇真情实感。不错欸!小丹,你以后多写写,未来作家可期。”他明似在表扬苟红丹,内心里已暗自对李寻安佩服地五体投地。富哲明心里清楚,苟红丹第一次写这种思想汇报类型的稿子,她没有官话套话,且没有复制黏贴,不是苟红丹有多大的写作天赋,而是李寻安教得浅显易懂,。 这就是李寻安的本事!富哲明向李寻安投去了敬佩的一眼。 苟红丹喜形于色:“真的吗?李老师,我真的不会变作家吗?不骗你们,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作家。” 李寻安微笑着说:“作家不是天生的,都是写出来的。小丹加油。”他说这话时,脑子里又在想其它事了。同样是教,教冯晓康和李雪写作文,却为什么教不好呢?随即黯然长叹,在这里可以教陌生的苟红丹写文章,却没有机会教儿子李文写作文!他的心里,装满着失落感。 苟红丹毕竟是混过江湖的人,连忙恭维道:“都是李老师的功劳,是李老师教得好。李老师,一天为师终身为师,你从此以后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沉浸在无奈心境中的李寻安,他无法强颜欢笑,便借此沉下脸来说:“不要贫嘴。” 苟红丹手掌一拍道:“哎呀!看我都把李老师叫老了。”她双手抱拳,“大哥……” 富哲明一声苦笑道:“苟红丹,你这样的江湖气息不改,我真担心你有朝一天过不了检察官评审这道关。” 苟红丹一听,脸色骤变,惊恐现在眉宇间,她立马收住痞气说:“不敢了不敢了,以后我一定重新做人。” 富哲明严肃地训斥道:“不要跟我表决心,我要看表现。” 李寻安见状,为了缓解气氛,插话说:“小丹这篇文章确实写得不错。”他的眼光看向苟红丹,“你在写文章方面确实有些灵气的。我来帮你推荐一下,争取登上报纸。” 苟红丹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说:“真的吗?李老师,你没有忽悠我吧?我想都不敢想欸!” 就在这时,李寻安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是倪立新的电话,便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倪立新告诉了李寻安一个不好的消息,就在刚才,乔俊婷单方取消了薛静的律师委托。李寻安大感意外,昨天说得好好的,才过了一天,乔俊婷咋就会变卦的呢? 事实上,李寻安确实不知道乔俊婷为什么会出尔反尔,反倒是倪立新已经了解到了原委。原来,乔俊婷大闹病房的视频一上网,她立即遭遇网友的人肉搜索,身份信息随之大白于网络。 乔俊婷是侯成家的妻子,打人元凶侯成家是企业家侯成杰的哥哥,这层亲属关系一爆光,好事的网红播客、博主立即堵上了候成杰公司的大门。他们开始制造舆情,煽动不明真相的网友,开始全网声讨候成杰纵容哥哥行凶。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躺着中枪的候成杰,他有现成的危机公关团队,立即出面安抚网友的对立情绪,并着手干预侯成家寻衅滋事一案。候成杰公司的法务,连夜找到乔俊婷,说动她授权给他们去找被害人谈判。乔俊婷几乎没有犹豫,立即表示同意。 在乔俊婷的心里,由候成杰去处理老公的案子,既省钱,又省力,她自然是求之不得。侯成家一案临阵换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乔俊婷想都没有想过。 当然,乔俊婷换律师的后果,李寻安也一无所知,直到倪立新在电话中告诉他:“乔俊婷授权给薛静的律师委托书,已经上传到律师工会存档。现在,就算是乔俊婷单方毁约,也将变成薛静的从业污点。严重的是,薛静现在是实习律师,假如乔俊婷为了一己私利,把毁约的责任强加到薛静的身上,那么,薛静就惹上大麻烦了。” 李寻安立即问:“会是什么麻烦?” 倪立新说:“重则取消薛静的实习律师资格,轻则延期律师资格证评审。” 犹如晴天出现了惊雷!薛静平白无故遭此劫难,完全出乎了李寻安的意料,但却木已成舟,谁也回天乏术。 李寻安异常内疚,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唯能下意识一般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事都怪我……” 倪立新倒并没有埋怨他,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李主任,你千万别自责,我绝对不是兴师问罪的意思哦!纯属我们朋友之间的业务交流,我给你通报一下事由。要不就这样?找机会喝茶?” 李寻安挂断电话,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假如薛静因此实习律师没有转正,或者严重到如倪律师所言,她失去了实习律师评审资格,这个罪孽就大了。李寻安心念所动,后悔与自责附体,他想到了文丽,禁不住暗暗埋怨起文丽来,都是她的好闺蜜招惹来的祸事。 他冲动地想给文丽打电话,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无底线? 给文丽打电话有什么用?她能解决什么问题?李寻安想了想,心事翻滚,禁不住暗暗叹息,文丽做家务事头头是道,在外什么都不懂。 他低头眉宇成结,紧握着手机在走廊来回踱步。这时,吴凤英走出心理咨询师去洗手间,远远看到李寻安浑身上下透出来的焦虑,她站在原地,悄悄地看了一会,并没有出言打招呼,随后无色息地进了洗手间。 此刻的李寻安,心里只有乔俊婷毁约一件事,他的眼里无一物,也就没有发现吴凤英在远远地关注自己。他默想了一会,决定直接给乔俊婷打电话,一定要问问她,做人为什么如此没有原则?为什么要做如此损人利己的事?然而,他拨通了乔俊婷的电话,却只听到回铃声,乔俊婷始终没有接听。 乔俊婷自然是猜到了,李寻安的电话无非就是兴师问罪,她自知理亏,又怎敢接听李寻安的电话? 李寻安火气压不住,较着劲不停拨打,最终,电话那头传来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他长长地仰天叹息,对乔俊婷失望之极。 李寻安干脆决定,乔俊婷一定会去接候珏放学,那就去学校门口截住她,一定要问个清楚,她怎么可以做如此坏良心的事! 李寻安终究是一个理智的体面人,他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更不会迁怒无辜的人。李寻安不知道的是,他假装平静的模样,却瞒不过擅长研究心理活动的吴凤英。 李寻安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衫,调整了一下呼吸,自如地回到办公室。他突然发现,办公室已经多出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富哲明的身旁,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嘴里不住地“噢……噢……”答应着。 这个大孩子什么时候进来的?李寻安一直站在办公室门口,居然没有发现有人经过身边。 不待他发问,苟红丹快人快语道:“恩师!李恩师,”她手指男孩,“他也要写一个汇报,跟我一样要交上去的。恩师,你也快帮帮他,教教他怎么弄。他、他跟我差不多,也是光练嘴不会耍笔的朋友。”她本性使然,咋咋呼呼的说话语气一时半会改不掉。 富哲明也说:“你们今天的运气真是好,有李老师在,你还怕不会写?”他转头看向李寻安,“李老师,看来又要您四两拨千斤了。” 李寻安强压内心的焦灼,点头说:“好!要不先跟我说说,你最近也参加过什么活动。” 苟红丹抢话道:“他昨天去我们街道图书馆做了一天志愿者。”她拉拉男孩的胳膊,让男孩面对李寻安,并开始扳起手指头,“快点告诉我恩师,你做志愿者的时间、地点、经过三要素。” “啊?”男孩不敢正视李寻安,只敢看向苟红丹。 “对!你说来给我听听。”李寻安鼓励他。 男孩想了想,说:“我、我……昨天,我在图书馆,我做志愿者,我跟着陈老师……” 苟红丹心急,不停地在一旁提醒着,富哲明也不干涉,微笑着坐在一边观察。 男孩在苟红丹的引导下,说清楚了他做志愿者的大概经过。 李寻安耐心听完,总结说:“小丹已经摸到写报告的窍门了,你就把刚才说的话变成文字写出来。还有,你说话的时候,可以一口一个我,在写的时候,‘我’要少用,”他在“我”字上加重了语气,“文中无‘我’,或者文中少‘我’,而‘我’又无处不在,那才是写文章的最高境界。你先试着写,不懂的地方让小丹教你。” 苟红丹睁开本来就大大的眼睛,半张着嘴:“啊?什么?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富哲明明显认同苟红丹的话,也是张着一脸糊涂的神色,说:“李老师,您说得太深奥了,我也没听懂。” 就在这时,吴凤英走了进来,笑着说:“你们听不懂就对了。” 苟红丹马上开口叫道:“英姐!我刚才写了一篇文章,我恩师表扬我写得好,还说要帮我推荐呢!” 吴凤英点头说:“嗯!好的!小丹,更加说明你有无穷的潜力。我跟你们说呀,我们李老师是著名的作家,是文学圈内的翘楚。你们有这么好的机会,那就抓紧机会学习,努力提高自己。” 李寻安的脸抽动了一下,说:“你把我抬得太高了。”他想笑着说,但却笑不出来。 富哲明立即说:“吴老师,李老师看我写的稿子,只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我太佩服了。” 苟红丹说:“就是有一点点……我有一点听不懂。”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长短。 吴凤英笑道:“急什么,李老师以后会常来,你们只要想学,李老师一定会教你们怎么写文章。放心啊,都用心学就行。”她转头看着李寻安,“李老师,你用大学教授的水平,来给他们小学生上课,累的应该是你。” 李寻安说:“小富老师的领悟能力一流,我都没说清的事,他竟然比我想的更深。” 富哲明连忙谦虚地说:“哪有哪有!是李老师您说到了我心中一直解不开的迷。那个,就像是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 吴凤英一待富哲明的话语出现空隙,立即说:“我今天不跟你们闲聊了,我还有急事要走。李老师,你能不离送我到地铁站?” 能!当然能!太能了! 吴凤英的话,在李寻安看来是天赐良机。 李寻安的心,其实早已飞到了学校,他只想立即找乔俊婷理论。他想立即走,但看到苟红丹、富哲明他们一脸期待的模样,又不忍走。恰在这时,他没想到吴凤英要搭车去地铁站。李寻安暗暗感激吴凤英,她的要求提得太及时了,等于把他从陷入的泥潭中拔了出来。 殊不知,吴凤英是刻意在让李寻安摆脱当前的窘境。那是因为,李寻安接电话时的神态,再到说“有我”“无我”那种高深莫测的话,一系列一举一动都是李寻安潜意识的反应,均收入了吴凤英的眼中。她立即分析出,李寻安心里藏着事,因此,她没有犹豫,明是向李寻安求助,实则是尽快让李寻安脱身离开这纷杂的环境。 吴凤英旁观者清,她在为李寻安创造一个自我调节情绪的空间。 第52章 表面的背后都有故事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洞察李寻安的心灵,是吴凤英的职业本能;帮助李寻安挣脱心理困顿,是吴凤英调节心理存在障碍求助人的习惯做法。而不好奇不打听、不邀功不表功,则是吴凤英的个人修养。 李寻安被蒙在鼓里,反而一心以为,送吴凤英去地铁站,是自己送她一个顺风人情。因此,当吴凤英坐上车,连声道谢的时候,李寻安坦然接受,不冷不热地敷衍说:“不客气。” 李寻安淡淡的神情,让吴凤英更加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她必须给李寻安心灵独处的空间,也就不再说话,坐在副驾安静地目视远方,等待李寻安发动车子。 尽管李寻安的心头装着乔俊婷违约的事,当车一开出观护基地的大门,他在恍然间猛醒,观护基地处在两座地铁站的中间,向左走?向右走?于是,李寻安马上问:“吴老师,你要去哪个地铁站?” 吴凤英说:“看你顺路,哪个站都行。” 她随和的态度,让李寻安像条件反射似的拿乔俊婷来作比较。假如坐在旁边的人是乔俊婷,她一定会明确说去哪个站。 哼,这个女人从来就喜欢擅作主张。 李寻安心头的那个“哼”,并没有哼出声音,但他驾车转右、转左选择时出现了挫顿,还有其冷峻的脸色,已然被吴凤英看出其心理在波动。 吴凤英的身子朝前一冲,微微含笑说:“我来得及。” 李寻安有些歉意,忙解释说:“这边的路我不熟。” 吴凤英说:“以后多来几次就熟了。” 两个人之间短暂的沉默就此打开。 李寻安问道:“你常来?” “基本上一周一次。” “哦!” “李老师,你今天来看了,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做挽救青少年的工作,善莫大焉。我很有感触,晏老师确实没有虚头巴脑,他是在做实事。嗯,诉前观护,体现出了我们国家司法制度更趋合理性,很是人性化。没有一棍子把一个孩子打死。嗯……这个……现在用诉前观护的办法,把误入迷途的少年引导回正途,我非常认同这种充满人情味的做法。” “李老师,你说得太好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给未成年犯罪少年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是我们司法的进步。硬核的法律都有了温度,我们社会人也有责任,力所能及,就当为社会做点事,所以我就来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吴凤英呵呵一笑。”李老师,你别以为我是来挣钱的哦,完全是义务,我免费来为诉前观护的孩子做心理疏导,纯属无偿,不收任何报酬。” 李寻安翘翘大拇指:“高风亮节!” 吴凤英连忙说笑着说:“我也没有这么伟大。嘿嘿,我也存私心。” “哦?” “我在收集案例,准备出一本犯罪与心理学方面的书。” “好哇。到时我一定拜读。” “感谢感谢!”吴凤英双手合十,“出书的事还没定时间,现在是有这个想法。嗯……”她想了想,“这里的孩子很有特点,大多数介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又有着涉嫌犯罪的特殊经历,心理与人格的转折,会在这个阶段发生内在激烈的碰撞,非常值得研究。” “我刚才看了一些案例,确实很有意思。” “李老师,你看到的是通过文字表述出来的事和人,应该还存在一定的狭隘。来这里的孩子都不简单,他们的表象与内心,都存在着巨大的反差。我跟他们接触多了,了解也就越多,每个人都是我研究心理的原始素材,我每次来都有收获。” “哦?是吗?能不离举个收获的例子?” “具体的案例,我不能透露。”吴凤英很有原则,她摇摇头,“涉及到个人隐私的事,我不能信口就说。不过,我可以提示你去观察。” “观察?我不懂心理,我能看出什么?” “那我问你,刚才那个女孩,苟红丹,你有什么印象?” “她性格开朗,春风满面,人不错啊!她犯过错,已经有了反省。我从她写的文章中可以看出,很乐观很积极。” “李老师,你误读了苟红丹的心理。我直说吧,她是虚张声势。苟红丹是一个非常自卑的姑娘。” “哦……我能理解!她说话的江湖气息很重,这应该与她的成长与经历有关。” “对了!这就是典型的人格伪装心理。还有,那个男孩呢?你怎么看?” “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不了解他犯了什么事。只是感觉,这孩子的胆子似乎不大,说话缺少自信。像这样的孩子都涉嫌犯罪,我倒是有点想不通了。” “他不是涉嫌犯罪,而是确实犯了罪。你别以为他胆小,他偷盗功夫可了不得啊!开一把锁不会超过五秒钟。而且还能在人的眼皮底下伸手,这胆子没盖了,你说厉害不厉害?他面对我,面对警察,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面对晏老师、富哲明他们,就是你看到的,大气不敢抽,不了解他的人,几乎都会被他蒙蔽,看走眼。” “居然有这样的事。” “所以啊,这就是我研究心理的兴趣所在。别说我们成年人,就算是一个孩子,都知道伪装自己的真实一面,也可以叫做人性自我保护机制。” “有点明白了。” “对了,富哲明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啊?是吗?” 他们聊到这儿,地铁站到了。 李寻安停车,吴凤英在开门下车前,说:“是人都这样,做事说话都带有其目的,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发生,一举一动都是受心理活动和潜意识的驱使。我们都一样,包括我在内,隐藏真实的自己,手段、方式有多种多样,差异化表现最常见。这个我们有机会再讨论。要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只有一种办法,通过表面去看本质,绝对不能轻易下结论。”她说罢,匆匆挥手告别。 吴凤英最后那段话,不觉令李寻安一怔! 李寻安的心思细腻,经常会因一事而想到另外一件事,因一人去想另外一个人。他又是一个心思敏捷的人,吴凤英的话,令他想起了倪立新的电话,难道他当真仅为就事论事吗? 李寻安恍然大悟,倪律师刻意提及薛静将要面临的不利可能,必然另有目的。会是什么目的呢?他突然想到,无非是要乔俊婷承担解约责任。 李寻安解读到倪立新电话中深层的终极目的,他当仁不让,此事因已而起,必须去帮薛静解决这起解约风波。 这是他的责任。又是“责任”这两个字,促使李寻安迫切去见乔俊婷。然而,他驱车停到候珏的校门口,一直等到候珏放学出来,竟然没有发现乔俊婷的身影。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乔俊婷,就躲在远处,死撑着不敢出来。 乔俊婷伶俐过人,她在候成杰律师提出与薛静解约意见时,就问得清清楚楚,此番解约会带来什么麻烦?律师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一句:“麻烦肯定有,但我都会替你解决。”她只知与薛静解约不地道,却也没有想到会给薛静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为了侯成家,她顾不了太多,选择信任侯成杰的律师。 当乔俊婷看到李寻安给自己打来电话,她隐隐猜到,李寻安这个电话,一定是为了薛静才打来的。 在当时,她怎敢接听?就算接了电话又怎么解释?因此,乔俊婷选择了不接。 不一会,见李寻安不依不饶,电话一个一个打进来,乔俊婷越发感到心惊肉跳,最后,干脆关机了之。 在平常的日子里,乔俊婷与李寻安相处得很融洽,说话也不见外,偶尔还会动手动脚撩撩他。事实上,这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微妙反应,原因非别,乔俊婷选择嫁给混不吝侯成家,确实是因为看中了侯成家的富二代身份,但她又害怕被人看穿,所以才会竭尽所能,把侯成家控制在她的掌心中,以侯成家“浪子回头”功臣自居,从而博得了未来富豪公婆的好印象。 乔俊婷嫁给侯成家的居心,可以骗过全世界的人,却唯独瞒不过文丽。乔俊婷和文丽是好闺蜜、好姐妹,但在乔俊婷自卑心理的作祟下,她一直把文丽当做攀比的对手。 当年,她极力撮合文丽和李寻安结婚,最关键的原因只有一个,李寻安个性木讷,又是一个濒临倒闭企业中混日子的职场小白。 乔俊婷看不到李寻安的未来,与侯成家无法相提并论,因此,文丽嫁给李寻安,乔俊婷就能永远压文丽一头,给她在心理上带来极大的优越感。而且,乔俊婷知道文丽与李寻安结婚,那是附带离婚约定的结婚,那么,对乔俊婷来说,她们各自另有目的婚姻,也就是半斤八两,谁也无法耻笑谁,算是扯了个公平。 正所以,乔俊婷在李寻安面前,总是表现得恣意张扬,甚至当着文丽的面,也会对他别有用心地调侃、戏耍一番。李寻安怎知乔俊婷的心理活动?还一直以为她是文丽无间的姐妹,他从来没有怀疑乔俊婷,在她的心里暗藏着与文丽争强好胜的心思,因此总是给予乔俊婷笑脸相对。 偏偏是李寻安少言寡语的性格使然,他那种目光凝视,深邃微笑的样子,反倒让乔俊婷感到心虚。李寻安说话越少,乔俊婷看不透李寻安。李寻安越是深不可测的样子,乔俊婷越怀疑自己被李寻安看不起。乔俊婷在李寻安面前的心理,因此挣扎在了循环怪圈中。 乔俊婷嫁侯成家的要因,是她内心深处无法愈合的伤口,唯恐被人轻视嘲讽,加上结婚后遗症,与侯成家时常争吵、打架,也就更想在文丽和李寻安面前表演,努力证明自己有高文丽一筹的能力,来体现她的优势。 直到,侯成家伤人案发,随后乔俊婷又遭遇派出所传唤,李寻安轻而易举地帮她请来律师,乔俊婷这才发现,自己当年看走了眼,低估了李寻安的价值,被文丽讨了个巧,捡到了一块宝。 不过,乔俊婷并没有认输,她还有“优势”,那便是,侯成家有一个弟弟候成杰。哪怕乔俊婷知道,侯成杰如今欠着一屁股的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候成杰愿意插手管侯成家犯的事,不管如何,她后台有人,在文丽的面前,就是乔俊婷心中最大的心理优势。 然而,乔俊婷可以与文丽暗中较劲比高低,但她在李寻安面前,终究是失去了底气。 第53章 要命的自尊性 乔俊婷在校门口一看到李寻安的车,便躲到了远处的角落。她了解李寻安,李寻安一定会把候珏接走,还不会等待太久,因为他还需要去接李文放学;她还了解文丽,一定会照看好候珏。 果然不出乔俊婷所料,李寻安等不到乔俊婷,面对候珏的问询,他又试着给乔俊婷打电话,乔俊婷的手机仍旧关机,李寻安一时间想不出更好应对的办法,他当真把候珏接走了。 乔俊婷看着李寻安的车子远去,她眼珠一转,问路人借了个手机,给文丽打了个电话。她装出非常着急的样子,说自己的手机摔坏了,正在修理,已经让李寻安去学校接候珏,最后说自己急着去公司加班,晚上不来接孩子回家了。她不待文丽有反应的时间,一口气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撒谎必须有真有假,谎言才不容易被人拆穿。乔俊婷不担心文丽和李寻安会亏待候珏,她真的去了公司,要把这几天耽搁下来的工作补回来。当然,她也不敢回家,担心李寻安和文丽会找上门来。 乔俊婷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洋洋自得,去公司加班,既可以避而不见李寻安,还能在公司博个好名声,可谓是一举两得。乔俊婷开心得差点笑出声来,顿时把这几天来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孩子是无辜的!李寻安当着候珏和李文的面,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快的脸色。他把俩孩子带回家,文丽像往常一样,正在厨房做饭。李寻安安排孩子进房做作业后,立即返身来问:“乔俊婷有跟你联系吗?” 昨天,文丽在派出所门前结下了心结,要命的自尊性促使她冷淡地回答:“嗯!” 李寻安着急地说:“我联系不上她。” 李寻安的着急溢于言表,文丽既然对薛静滋生了醋意,对婚姻也就没有了信心。防火防盗防闺蜜,听李寻安的语气焦急,她那警觉之心顿起,忍不住暗自寻思起来:他着急慌忙找乔俊婷?这是想干吗?难不成还想打婷婷的主意?转念又想,乔俊婷刚才明明提到,是她让李寻安去学校接的候珏,那说明什么?李寻安回来别的不说,上来就急着找婷婷,他们究竟在搞什么? 文丽心中尽管有诸多的问题,但她愣是没有问出口,而是仍旧用冰冷的语气说:“她手机坏了。” 李寻安不知道文丽的内心已经千转百回,尽管觉察到她的冷淡,但文丽平常就是这样,也就不以为意,连忙说:“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 文丽一听,闷气立刻暗生,好哇,原来你一直背着我暗中联系她!乔俊婷喜欢对李寻安拉拉扯扯的一幕幕,立即浮现上了文丽的脑门,她一下子生起了闷气。 文丽心头有气,愈加不想说话,也就没有回话。 李寻安却是见怪不怪,说:“你能联系到她吗?我现在要见她。” 文丽忍无可忍,出言讥刺道:“她在公司加班,你直接去找嘛!” “加班?她居然还有心思加班?”李寻安有点气急败坏。 李寻安的态度,更加令文丽感到莫名的难过,她自顾自炒着菜,冷冷地说:“侯成家进去了,她再不干活你养她啊!” 李寻安终于察觉到,今天的文丽不同寻常。在以前,他们就是这样,聊不下去就不聊,李寻安会选择回书房。于是,他转了个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回来说:“乔俊婷跟你说过吗?她跟薛律师签了委托书,才一天就变卦了。她今天突然跟人家解约了。”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文丽没好气地说。 李寻安叹了口气,顿了顿说:“猜到了。” “你满意啦?” “我满意什么?我是生气!乔俊婷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她跟人家签约又解约,闹着玩呐!人家被她害惨了。” 文丽冷冷一笑,说:“签约、解约……哼!结了婚都可以离婚的。” 李寻安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文丽的背影,惊讶地说:“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那要我怎么说你才满意?” “不是我满不满意的事啊!是乔俊婷害人家实习律师能不能转正的问题。” “你跟我说这个,跟我有关吗?” “当初,是你……哦,不对!是乔俊婷要我帮她找律师的。” “她让你找你就替她找呀?” “啊……文丽,那天晚上,你也要我帮她的!” “我让你帮你就帮啦!” “文丽,我想不到你会说这种话。” “签约解约,是两厢情愿的事,我们谁能作得了婷婷的主?她是怎么样的人你不了解吗?” 李寻安一时语噻,恨声说:“我不想跟你吵。” 文丽反问道:“是我想跟你吵吗?” 文丽一句一问,李寻安听得火大,他转身扭头就走,去了他的书房。 由于郁闷难当,李寻安只感觉气喘不上来,站在窗口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有所好转。他重重地叹了几口气,接下来怎么办? 他接连抽了几支烟,稍稍平静了些,已经猜到,乔俊婷既然与文丽通过电话,那只能说明,乔俊婷是自知理亏,才避而不见。 李寻安感到无助又无奈,他想给薛静打个道歉的电话,却又想到,光是没有意义的道歉有什么用?他又想给薛静发条安慰的话,打开微信才记起,昨天没有想到加她的微信。李寻安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文开门来叫他吃饭。李寻安一如既往,收起恶差的心情,装着没事一般说:“好!来了。你洗手了吗?” “还没。” “去洗手!叫小珏一块去洗手。都洗了手吃饭哦!” 李文答应着去了,候珏也是“噔噔噔”连蹦带跳着去洗手了。 李寻安午饭没吃多少,此刻却并没有饥饿感。他不矫情,不饿也得吃饭。胸闷气短的事也不提。 文丽的做法与李寻安相同,就算心情再不好,她也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发作。吃饭时,她用平静的语气问着孩子作业上的事,李文是有问必答,候珏则是习惯成自然,她对文丽要比妈妈还要亲,叽叽喳喳说着今天学校里的事。 听着候珏的说话声,李寻安的心一动,要不是有候珏在,家里又将是一顿了无生趣的晚餐,也就偷偷叹了口气,要是候珏天天来吃饭就好了。 在饭桌上,受冷落的永远是李寻安。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在孩子的眼里,今天和昨天没有区别。只是在李寻安和文丽的心里,悄然间隔了一条冰冻的丝线。 这顿饭,李寻安吃得沉重又压抑。饭咽不下,气喘不过来。 这碗饭,他吃的是煎熬。 第54章 点点滴滴累积起来的喜欢 李文吃了小半碗饭,他突然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李寻安。李寻安的视线不与文丽交错对接,俩孩子是他目光的焦点。 李寻安察觉有异,眉头紧皱着问:“怎么啦?” 李文伸了伸脖子说:“噎着了……呕……呕……”他打了几个膈应,开始干呕起来。 文丽见状,立即伸手拍着李文的后背,说:“吃慢点呀!” 候珏则说:“喝汤喝汤,喝口汤过下去。” 李寻安刚想说话,李文突然“腾”一下站了起来,急转身就朝卫生间跑去。 儿子的剧烈反应,最关心的人永远是父母。 几乎在这同时,李寻安和文丽站起追了过去。他们走得急促,都是三步并作两步,在卫生间门口肩与肩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李寻安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提不上力气,被文丽这么一撞,竟然被撞了个趔趄,幸得眼明手快,伸手扶住墙壁,这才稳住了身子。 李文趴在马桶上干呕了几口,好像也没有呕出什么。文丽不停地在李文的后背又拍又撸,忙不迭地问:“好些了吗?好些了吗?” 李寻安随即跟进,关心地问:“小文,你到底是噎着了还是嗓子不舒服?要不要爸爸送你去医院看看?” 李文连续“呕呕呕”了几声,疲软地跪在地板上,说:“好些了。” 这时,候珏端了一杯水低头钻进了卫生间,蹲到李文的身旁说:“你喝口水。” 大人疏忽的事,候珏做到了。李寻安不由得暗暗惊叹,好懂事的孩子。哪怕是候珏把茶杯端进的是卫生间,李寻安也没有想在卫生间喝茶有什么不妥,反而感激不已,嘉许般地摸了摸候珏的头。 李寻安对候珏的喜欢,不是没有来由,实乃是点点滴滴的生活细节,默默累积起来的欢喜。 文丽接过水杯,手一触温,是饭桌上的凉白开水,她也没有在意这是在卫生间,赶紧递到李文的嘴边说:“快喝一口,清清嘴吐掉。” 在这同时,李寻安爱怜地摸过候珏的头:“谢谢小珏,你真懂事。” 候珏抬头说:“我爸爸喝醉了酒就吐,吐得一塌糊涂,总挨我妈妈骂,你一天到晚喝喝喝,喝不死你。我爸就会说,候珏,给我倒杯水。”她学着乔俊婷的语气,倒也学得惟妙惟肖。 候珏在说话时,李文仰头喝了口水,含在嘴里“咕噜咕噜”刷了刷口腔,低头吐在马桶内,说:“好了。” 文丽把水杯递到李文的嘴边:“再喝一口吐掉。” 李文听话,又喝了一口,却干脆咽了下去,说:“好了。哇……我刚刚好难受。 文丽忙问:“还难受吗?” 李寻安也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李文摇摇头,挣扎着站起来,被文丽一把搂住,给李文添了一把力气。李文就此站起,一张清秀的脸变得煞白。 李寻安有些紧张,再问道:“哪里难过跟爸爸说,爸爸送你去医院。” 文丽半搂着李文,擦着李寻安的身子挤出卫生间,母子俩却谁也没有理睬他的话。 这时,候珏拉着李寻安的手说:“我也呕过。嘿嘿,我是吃撑的,呕掉就好了。” 李寻安没有再说话,他拍拍候珏的肩膀,点点头,意示表扬。 他们重新回到饭桌,李文端起没吃完的饭碗看了看,又放下,说:“我吃不下了。” 李寻安忙说:“吃不下就不要硬撑。” 文丽的眼睛,自始至终落在李文的身上,此刻的李寻安看得分明,文丽满目关爱的眼神,已经盈有一层的泪光。文丽再一次轻手拍拍、撸撸李文的后背心说:“等饿了再吃。去房间躺一会。” 李文“噢”了一声,站起来朝房间走去,文丽看着孩子的背影追了一句:“作业还有多少没做?” 李文没有回答,候珏说:“还有一个英语默写。” 文丽提高了声音说:“小文,你先躺一会,等我洗好了碗就来帮你默。”她话音未落,李文房间的门已悄然关上。 候珏接连几个大口,把碗内剩饭吃了个精光,然后放下碗筷说:“我吃饱了。我去看看他。”说罢,小跑着几步便窜进了李文的房间。 李寻安的情绪极差,更加没有了胃口,但他坚持要把碗里的饭吃光。他一口饭一口汤,就像是吃泡饭一般,把文丽帮他盛的饭全部吃尽,这才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儿子。” 文丽低头吃着饭,视线落在碗里,没有搭腔。李寻安吃饭那难以下咽的模样,已被文丽的余光扫到。她已然是误会了,以为李寻安在嫌弃自己烧的饭菜。 待李寻安转身去李文的房间,文丽的眼睛一眨,左右两颗豆大的泪珠,悄然滑落进了饭碗。她把头埋得更深了,却是一声不吭,和着泪水的饭,似乎有了那么一丝的咸味,都被她咽进了肚子。 李寻安走进李文的房间,见李文仰天躺在床上,候珏坐在床沿摆弄着床头柜上的玩具。李寻安探手摸摸李文的额头,说:“没有热度。”接着俯身问,“好些了吗?” 李文“嗯”了一声,翻身蜷缩成一团。 李文翻身的动作,活像是文丽的翻版。文丽最常见的睡姿,就是眼前李文的样子。对!性格脾气也像,都差不多,心里一有事就不肯说话。 室内的空调开得有点冷,李寻安一个激灵,难道是孩子受凉了?他弯腰拉过薄被替李文盖上,问:“小文,肚子舒服吗?”受凉的人会拉肚子,他所以才这么问。 李文不耐烦地说:“没有。” 李寻安一愣,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文丽那莫名其妙的态度也会传染?他却没有发作,忍着一口气说:“放学回来的路上还好好的,没道理呀!小文,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爸爸说。” 李文无力地说:“没有!真的是被一口饭给噎住了。” 候珏突然插嘴道:“叔叔,他今天怪怪的。” 李寻安看向候珏,半张起嘴,没有说话,发出无声的询问。 候珏有些懊恼地说:“我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 李寻安一惊,连忙轻拍着李文问:“你在学校被谁欺负了吗?” 李文不耐烦地说:“没有没有!你烦不烦呀!” 李寻安一脸无奈,老婆是这样,儿子又是这样。他叹了口气说:“唉!没有就没有吧!有什么话就跟你妈妈说。”然后转身问候珏,“你的作业做完了吗?” 候珏说:“早就做完了。” 李寻安说:“那就预习明天的功课。” 候珏懒懒散散地站了起来,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嘟噜说:“知道啦!比我爸爸还凶!” 第55章 脾气基因与离婚边缘 李寻安看看倒卧在床的李文,竟然无计可施。 自李文出生到现在读书,孩子的生活起居,都是文丽一手包办。在儿子成长的岁月中,李寻安几乎没有操过心,最多就是负责接送李文上学、放学。 李寻安突然想到,李文的性格跟自己差不多,好像也不太喜欢说话,尤其不愿与自己说话,起码不像候珏那样,会跟自己无拘无束地说话。李文就算是跟自己说话,也跟文丽差不多,有一句答一句而已。 怎么会这样的?李寻安想到了父亲李真,他开始寻找自己与父亲相处的场景。小时候的记忆中,父亲每天早出晚归,见爸爸一眼的机会都不多,哪有机会来寻话说?与父亲之间也就显得较为陌生,好像一直对父亲有着惧意。对,没错,李寻安确认,小时候很怕父亲,亲近的人只有母亲和姐姐。 难道儿子是怕自己?可是,自己与李文天天见面,而且,别说打骂了,就是重话也不说一句,李文对自己又何惧之有?李寻安默默寻思着。 李寻安记得自己的小时候,进幼儿园后已有了记忆。他想起,自己上幼儿园时,是姐姐李寻琴要上学去,顺带自己走路去幼儿园。再后来,读小学、中学,他没有父母接送的记忆,姐姐也不顺道了。对,没错,妈妈也越来越忙了,连与妈妈说闲话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大事、小事只会跟姐姐说。 姐姐李寻琴的的形象,在李寻安的心头放大,她不止是把自己带大,还会照顾生病的父亲。生病的父亲?李寻安回想,却想不起父亲生的是什么病,只依稀记得,父亲住在医院好几天,是姐姐牵着自己的手去医院给父亲送饭,然后再送自己去幼儿园。这时,弟弟李寻宁的身影突然跳了出来,母亲为什么整天会这么忙?还不就是凭空多出来一个弟弟吗?父亲常常不在家,母亲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弟弟,哪有与母亲说话交流的时间? 左一个问号,右一个问号,想得李寻安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读高中时候的记忆,他一扫而过。因为李寻安从高中开始住校,大学自然也是住校,再后来参加工作了,便住进了集体宿舍。他悄然叹了一口气,自己与父母亲之间似乎从小就生疏,是没人可以说话,这才养成了自己不太愿意讲话的习惯。 李寻安暗自寻找儿子不愿与自己说话的根源,他一直在想,自己是因为上有姐姐、下有弟弟,自己介于姐弟的中间,父母努力工作,挣钱养家,没有时间关心自己,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自己没有不关心李文呀?可李文为什么总不喜欢搭理自己呢?李寻安立即想到,似乎……好像……文丽与李文之间也不太多话,无非就是一问一答,再问再答。起码,他们母子当着自己的面就是这样,李寻安想到这里,他不觉暗暗苦笑,李文的性格脾气,一定是遗传了自己的基因,讷言、内秀,习惯孤独,也许就是孩子的个性。 李寻安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候珏一眼,要是李文有个姐姐多好?也就不会那么的“独”了。他看着候珏的背影,有一点点欣慰,还好有候珏与文文作伴。于是,他轻声对李文说:“文文,我出去啦!有事叫我。” 李文一声不吭,侧卧假寐。 李寻安再次看了看李文,又看了看候珏,候珏乖巧地在看书了,他便悄然离开了房间。文丽还在厨房洗刷,他看了一眼文丽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暗暗感叹,文丽的性格与自己接近,李文的性格是随她?还是谁我?他悄然摇摇头,像谁都差不多,小心地微叹一气,直接转身进了书房。 他放下一张心事,另一张心事再次跃进脑海。薛静被乔俊婷解约,薛静的实习律师资格万一……李寻安不敢设想,心里有太多的自责,一个劲地想着,一定要为薛静做点什么,否则太对不住人了。 现在的问题是,见不到乔俊婷,电话又打不通,自己又能做什么呢?李寻安在书房来回踱步。他点燃了一支烟,开始冥思苦想。他信手拨打乔俊婷的电话,她的手机还是关机。手机还没修好?他抽了一支接一支烟,烦躁的心情逐渐平静,脑子里忽然跳出来候珏刚才在文文房间看书的影子,他矛盾之极,万一与乔俊婷说僵了话,从次反目成仇,她不再允许候珏来陪伴文文,文文岂不是更加孤独了? 李寻安一个人在书房患得患失,心情就这么矛盾,纠结着,煎熬着。 态度是关键!李寻安又想到了道歉。他不再想尝试联系乔俊婷,那就只有跟薛静道歉,才能表明自己的态度。于是,他拿出手机,准备给薛静打一个道歉的电话。 然而,这个电话,李寻安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打出去,因为,空口道歉,一点意义也没有。 就在这时,文丽刚才说过了一句话:“结了婚还离婚呐!”突然在李寻安的脑海中跳了出来,他一下子想到了高婧。 高婧不是想找律师咨询离婚事宜吗?咨询费我来出,不是可以给薛静一点补偿了吗?李寻安想得更多的是,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尽可能地弥补自己的过失,否则于心不安。 李寻安想到便做到,他立即给高婧发了一条微信:哪天有空?我带你去见律师。 高婧收到李寻安的微信,她并没有立即回。 此刻的高婧一个人在家,刚刚又和老公吵了一架。吵架的起因是,她连着几天没有上班,还天天晚归,老公对她的怀疑,已经到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步。 他居然开始监视自己的行踪?这日子过不下去了,高婧坐在床头,怨气正盛,此刻的她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在高婧的心底,对老公本来就不甚满意,当年选择嫁给他,无非就是两权相衡选其轻,否则又何来与童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她看着老公摔门而去,童辉,李寻安,陈平章,还有几个相熟之人的影子,在眼前若隐若现。 高婧不由自主地拿这几个人来跟老公做比较。童辉,长相英俊潇洒,那是在大学时代喜欢上他的最大理由,但是,童辉精明小气抠门,凡是算进算出,且没有长进,到现在也还是一个普通的科员。 她再想李寻安。在大学时,高婧曾暗恋过李寻安,只是李寻安的眼里只有蔡立春,她见自己没有机会,也就退而求其次,与童辉谈起了恋爱。现在回头再来看李寻安,李寻安沉稳的个性,以及他所到之处受到人家尊重的程度,令高婧爱了、爱了,更加的爱了。可是,光有单相思有什么用?高婧早就领教过李寻安对待爱情的排外性。在大学里,李寻安的心里只有蔡立春,她高婧连水都泼不进;现在,李寻安有老婆、有儿子,看他对待异性的言行举止,距离就是距离,连暧昧的玩笑也不多开一句,李寻安永远是高傲的李寻安。 高婧有自知之明,她对李寻安没有非分之想。 陈平章对高婧来说,是一个必须仰视的存在。他有文化、有内涵,说话幽默,脱口成章。而且,也最为关键,陈平章如今是一个离了婚的单身男人,还是一个住着大房子的优质单身男人。与之相比,一无是处的老公,哪有一点可比之处? 其他几个人,不外如此,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足,高婧动着心思,环顾左右,看着局促的房间,想到一无是处的老公,高婧离婚的勇气倍增,忍不住“哼”了一声。她看着墙上的结婚照暗想,这个家,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你既然非要说离婚,那就离! 刚刚吵过架,心情还没平复的高婧,满脑子嫌弃着自己的男人,却没有想到要问自己一句,自己当初选择嫁人,老公“一无是处”的标签,是否贴得正确? 过了好一会,高婧终于做出了决定,给李寻安回了一条微信:以后再说。 李寻安等到了一个寂寞! 他一脸凄凉,干脆去见倪律师负荆请罪吧!只能这样了。 第56章 负荆请罪 翌日,李寻安起床,见文丽在厨房做早饭,他怨气未消,不想说话。文丽听到了李寻安起床的动静,见李寻安不吭声,便也不愿说一句话。直到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直着嗓子喊:“文文,小珏,起床啦!起床啦!都起床吃饭啦!” 李文和候珏,仅靠叫一声就能起床?那是天方夜谭。 李寻安推开李文的房门,见他在翻身,连忙问:“怎么样?还难过吗?” 李文闭着眼睛说:“再让我睡一会。” 这时,文丽把早饭端上桌,直接推开候珏的房门:“小珏,快快快,听话、起来啦。” 在这同时,李寻安说:“妈妈叫吃饭了。” 李文仍旧不愿睁眼睛:“累死我了。爸爸,我请一天假行吗?” 文丽人到声响:“请什么假?读书就是你的工作,累什么累?赶紧的,起来洗脸刷牙。”她对李寻安视而不见,走到床前,上来一把扯开被子,“你懂什么叫累吗?妈妈又要上班又要给你弄吃的,还要管你的回家作业,我整天忙得团团转,觉都睡不了几个小时,我都不喊累。只有等你上班工作了,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累了。” 李寻安看着文丽风风火火的样子,眼睛落在李文身上,于心不忍地问:“文文,还难过吗?” 文丽大声说:“难过什么呀!昨天早就没事了。不要寻借口偷懒,赶紧起床,不要跟我讨价还价。快点快点,动作迅速。” 李寻安看看文丽,依稀就是乔俊婷对待侯成家的模样,就说:“文文昨晚吐了,这又骗不了人。要不这样吧,文文,我现在带你去医院看看。我们听医生的,假如医生帮你开病假……” 文丽眼睛盯着李文打断道:“不要惯着他!啊!你吐一次就去医院呀?要去昨天晚上就去了。你吃饭噎着了,吐掉不就好啦?男孩子这么娇气干什么?”她边说边把李文扶起坐直了,还把他的双脚抱下床,并蹲下替他穿上袜子,套上拖鞋。 多像丫头侍奉小三爷?无微不至!集宠溺于一身!李寻安看着文丽如此手脚麻利地操弄,他真怀疑文丽是丫鬟转世,要不就是从古代穿越而来。 在文丽的一再催促下,李文和候珏吃罢早饭,顺利出门上学去。李寻安刻意留心看,李文的早饭饭量没有退,跟平常吃得一样多,他也就放心了。 这天一整个早晨,李寻安和文丽没有直接说过一句话,跟以往的日子大致相同,却又有着些许的不同。 他们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肯退让,都死扛着冷脸。漠视相对,做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李寻安把孩子送进了学校,立即赶到了倪立新的律师事务所。 道歉这种事,不能事先预约,也不能电话联系,一定要面对面才能显出诚意。况且,李寻安不仅仅是要跟薛静道歉,他还需要向倪立新解释。 律师事务所上午十点上班,李寻安去得早了。当然,他不得不早去,因为倪律师很可能要出庭,他必须赶早去才有时间说上话。 李寻安终究是到得太早了!连前台都还没有人到岗。这样也好,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如何开口道歉?才能春风化雨!他在电梯门的斜对面,找了个座位坐下。 李寻安的心思灵活,他先是给陈平章发了一条微信:恢复得怎么样啦?又给夏薇然发了一条:今天我会晚到。 给陈平章的微信石沉大海,夏薇然的微信总是秒回:你去医院看过了吗?紧接着又是一条:上午干什么去?身体要紧,不来也行。马上又进来一条:沈老师昨天下午打电话找你。然后再跟上一条:什么事不知道。我问了沈老师没说。 一连四条微信,尽管意思不连贯,但李寻安看得懂。他只回了一条:我很好。 夏薇然发微信似乎不尽兴,她干脆给李寻安打视频电话。李寻安看着手机,心想有什么事需要视频?便没有接通,给她发了一条:我忙着。 夏薇然的热心,碰到了李寻安的冷脸,她也没辙,只得作罢,就此从李寻安的手机里消失了。 李寻安猫腰坐在椅子上,把手机夹在两个手指间,无意识地当做跷跷板一样摆动着,心里原本在构思与倪立新见面后的说辞,却凝不住神绪,满脑子装着儿子恳求请假的表情。 身体要紧!夏薇然这条微信提醒了他,昨晚,儿子怎么就突然无缘无故地吃噎了呢?饭并不硬,吃得也不急,咋就吃到吐了呢?难道是食道有病?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食管,还咽一口口水,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儿子的影子才隐去,文丽的身形又悄然浮现在了心头。与文丽奔着离婚的方向结婚,婚后从来没有吵过嘴,偶尔会冷战! 冷战?他把视线落在地上,开始寻找冷战的记忆。在记忆的刻度上,与文丽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后,她不再回家住,住到了乔俊婷租借的房子里,有多久?一个月?不止!他摇摇头,好像将近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联系过,这算不算冷战?还有,与郑光希竞争落败,心情极端的差,回家后就不想说话,与谁都不想说话,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这算不算冷战?再后来,听到了与夏薇然的流言蜚语,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夏薇然偏就不当回事,反行其道,不知避嫌,较劲一般跟自己形影不离,一起做线上杂志,还把玩笑开得更加大声。那时,感觉到全世界投向自己异样的目光,看不到前景的工作,加上无法摆脱的处境,让他把感到身心俱惫、苦闷不堪的心情带回了家。这段时间,算不算冷战? 李寻安想着心事,咀嚼着“冷战”味道,还有这样的记忆吗?他微微摇头,似乎没有了。那么,文丽主动发起的冷战,有回忆的踪迹吗? 李寻安突然发现,没有留意过!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他叹了口气,那么,连着两天了,她为什么对自己不理不睬呢?还有,乔俊婷跟薛律师,说要签约的是她,如今解约的又是她,做人没有信用,做事不讲诚信,还一句解释都没有! 文丽怎么会跟这种人做朋友?最气人的是,文丽居然会说“结婚了还能离婚”这种话! 这种话她都说得出口!李寻安被点燃的怒火,一下子从心底窜了出来,夹在手指间玩耍的手机落在了地上。 第57章 道歉 李寻安弯腰下蹲取手机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是什么?他看到了自己的裤子,感觉到臀部紧绷。昨晚,李寻安洗澡的时候,替换衣裤已经提前放在卫生间。 还有谁会提前帮他准备?李寻安心里清楚,这么多年来,文丽并不是对李文一个人“无微不至”,在家庭生活上,文丽对李家任何人都做得无可挑剔。母亲林素芬,父亲李真对文丽的赞美从不吝啬,姐姐李寻琴似乎也从来没有嫌弃她,挑过文丽的刺。 李寻安捡起手机,仰头长叹,不开口说话总好过吵架,总比乔俊婷他们整天吵吵闹闹要好。 此刻的李寻安一时间忘了,就在前两天,他还在羡慕乔俊婷和侯成家,羡慕他们过日子有烟火气。 当然,思忖他们有烟火气,李寻安不过是默默在心调侃他们的日子过得有“硝烟味”,嘴吵和干架的硝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叮”一声响,电梯门应声而开。李寻安立即聚拢精神一看,居然是薛静,连忙站起来招呼道:“薛律师早!” 正低头整理衣服的薛静,她没有料到此刻会有人已在等着,连忙抬头一看,顿时大感意外,惊讶而又惊喜地叫道:“李老师!你怎么会一早来啦?” “哦!我来找倪律师!” “哎呀!早知道你来,我应该早点上来的。怠慢怠慢,真是抱歉。” “哈哈,你来得已经够早的了。” “哦!我今天临时代班,是要站前台的。所以我必须第一个到。李老师,你跟我们老大约了吗?” “没约!” “他知道吗?” “不知道。” “明白了!先进来坐会,我们老大今天一定会早来。” “有庭要开吗?” “是啊!今天上午有个遗产官司要开庭,下午还有一个庭外调解。”薛静边说之际,把李寻安带到了一间办公室,“李老师你先坐一会。咖啡?还是茶?” 李寻安摇摇手说:“什么都不用,不麻烦你了,我见着倪律师说两句话就走。”他看了一眼办公室门口的标牌,上面没有写名字。 “哦!电话、微信不方便说吗?”薛静熟练地把李寻安请到沙发客座位,她则绕到办公桌后面,随手把坤包放在文件架上。 “呵呵!”李寻安尴尬地一笑,“我是来跟你们道歉的。呵呵,道歉还是当面好。” “道歉?” “薛律师,我必须要来跟你说声抱歉,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会吧?李老师,您是说要跟我……”薛静一脸错愕,指指自己的鼻子。 “还不是因为乔俊婷嘛!这事因我而起,现在被她搞得不可收场,我是无语了。薛律师,请你一定要接受我的道歉。”李寻安不坐,微微低头弯腰,一脸的不安。 这可把薛静吓了一跳,连忙后退着摇手说:“唉唉唉李老师、李老师,不敢不敢!绝对不能这样的,李老师、李老师……”她见李寻安是腰已经弯下,又连忙上去扶住他的一条手臂,“我、我,哎呀,李老师,哎呀!”薛静连忙跟着鞠躬还礼,“你、太……太……那个、那个了。哎呀哎呀,李老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一向冷静的薛静,顿时乱了阵脚,她不知所措。但在李寻安看来,说话有些凌乱,举止稍显慌张的薛静,反倒更真实,远比拎着公文包,一脸严肃认真的薛静来得亲切,少了距离感。 眼前的薛静更像个邻家小妹,微红的脸,羞涩的表情,令李寻安突然想到了文丽。当时与文丽相亲见面,李寻安也是感觉文丽像个邻家小妹,此刻与薛静相比,区别只有一动一静之差,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于是,李寻安解释道:“乔俊婷是我老婆的闺蜜,她老公出了事,我想能帮就帮她一忙吧!就这样我找到了倪律师,然后薛律师你就来接了手。可谁知道乔俊婷她……唉!她竟然做出这种事,让你受委屈了,我除了来跟你道个歉,其实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薛律师,这事太对不住你了。” 薛静连连摇手说:“没有没有!李老师,您言重了言重了!您坐您坐,我们坐下说吧!” 李寻安顺势坐下,薛静也坐下,与他侧面相对。 薛静接着说:“李老师,您太客气,这么小的事,还害得您特地过来一趟。”在薛静的心里,已经开始暗猜,一定是倪立新告诉了李寻安,自己今天会一早来替班站前台,所以他才会刻意来等自己。 李寻安说:“我也没有想到,这事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是真的过意不去。” 薛静忙说:“没有没有,没有麻烦。李老师,我跟你说吧,乔女士解约这种事,对我们来说稀松平常,经常会遇到的。在我们律所,几乎每一个律师都碰到过,所以没关系的。法律都没有规定,签了约就一定要履行,否则哪来解约这个词汇呀!您说是吧?” “可是我听说,你是实习律师,解约这种事对你的影响会很大。” “没有没有!不大的不大的!李老师,是这样的,我知道我现在还是在实习阶段,所以我知道我们的行业规范,我是不能直接跟当事人签署任何律师文件的。” “那你跟乔俊婷签的是……” “我跟乔女士是签了委托书,但不是用我个人的名义去签的,是用我们律所的台头。明白了吗?我只是一个经手律师,代理我们律所跟乔女士签了委托书。嗯,就是等于我代替倪律师签了字,这是允许的,属于有效签署。” “哦……”李寻安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乔女士解约,她不是跟你解约,而是跟你们律所解约?”他问这话的同时,不觉暗暗在想,倪立新为什么要特别给自己打那个电话呢?还说得这么严重? 薛静解释道:“是的,就是这样。李老师,我知道我是实习律师,像这样的签约常识还是有的。假如我违背原则,自说自话跟人签代理协议,那我根本就不配做律师啦!” “那就好!这样的话就最好了,我还一直在担心,要真是我的原因给你招来了祸端,我想我肯定会内疚一辈子。” 薛静感觉到了李寻安的善良,她对李寻安的好感大增,说:“李老师你千万别这么说,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吧,就算我转正成为正式的律师,我想将来肯定会遇到解约的当事人。不过啊,我们圈内有行规,谁也不会把事做绝的。我们的圈子又不大,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都会给人留余地。” “嗯!有道理!”李寻安点头说罢,站了起来,“那好吧!我的心事可以放下了,我也要走了,还得回去上班的。” 薛静跟着站起来,说:“感谢感谢!李老师,为了这点小事,您还特地来一趟,我除了感谢还有感激,太谢谢你啦!李老师,您不等倪律师了吗?” “嗯!不等了。薛律师,我们都不客气啦,我是应该的。”李寻安打量了一眼办公室,“咦!这间办公室是你的吗?” “是啊!李老师,您以后有空,就常来坐坐。我随时欢迎。呵呵,只要我在。” “一定来,好!我一定来。对了,你不是还在实习吗?现在实习就有独立办公室了吗?” 薛静哈哈一笑:“我总会转正的嘛!反正这间办公室空着也是空着,资源不能浪费嘛!” 第58章 骗开陈平章家的门 就在李寻安离开,薛静送他至电梯口的时候,她突然问说道:“李老师,您说有朋友要咨询离婚方面的法律条文,我随时都可以的,带他来就是了。” 李寻安想到高婧模棱两可的微信,他一拍额头尬笑着说:“好好,好的!唉,现在的人都忙,连离婚都得忙里偷闲。” 薛静一听乐了,笑道:“快餐时代,抽个空把婚离了,倒也符合现代人的节奏。”李寻安的神态,已然让薛静产生了误会,她收住笑容,接着说,“离婚属于个人的隐私,要您陪人家来问也许不太合适。李老师,我们加个微信,有需要的话就把我的微信推给您朋友。在微信上一样可以咨询的。” 李寻安马上掏出手机说:“呃!这主意好!” 李寻安刚走,倪立新从另一部电梯中出来。 薛静连忙告诉他:“师父早!李寻安李老师刚刚走,跟您前后脚。” “他来干什么?” “说是找你,好像是借口。” “他不是一个无聊的人。” “我猜是他个人出了状况,可能是想来找你咨询一些司法条文吧!不过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嗯,我留人了,他还是坚持要走。” “好!我知道了。对了,小薛,李寻安现在走到了职场的十字路口。他四十出头,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可能还会往上走。”倪立新向上指指。 “噢!我懂了。”薛静点点头,站进了前台。 在这同一时刻,文丽骑着电瓶车准备上班去,她刚骑上小区内的主干道,就听一声叫唤:“丽丽、丽丽。” 这声音除了乔俊婷还会是谁?文丽连忙答应停车“唉!”回头说:“你把小珏丢给我就什么都不管,倒是省事哦你!” 乔俊婷已经等了文丽一会,但她不会说破:“哎呀,别提了,侯成家的事把我给搞得七荤八素,公司的事又乱成一堆。”她小跑几步,上来亲热地挽住文丽放在车把上的手,“谁叫你是我的好姐妹呢?我家候珏将来还要嫁给小文呐,以后我们就是亲上加亲。候珏住在你家我放心,你就当养了个童养媳。” “那你在这儿等我干什么?有事快说,我今天出门晚了,上班呐!” “我没有在等你,是昨天加班到半夜才回到家。这不是起晚了嘛!” “我还不了解你!嘿!是不是今天还要加班?候珏还是让李寻安接?” “哎呀,丽丽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今天我不加班了,”乔俊婷突然想到昨天李寻安在校门口不亲自到,连忙改口说,“如果临时加班我再跟你说。” “那你叫我干什么?我得走了,这种事一个微信不就说清楚了吗?不跟你说了,拜拜。呃……电话修好了吗?” 乔俊婷拉着她的手不放,说:“电话还在修。丽丽,我问你呀!昨天李寻安回来跟你说什么了吗?”她在李寻安面前的心虚已经深入骨髓,所以才会如此旁敲侧击。 “没有哇!就说一句,说他找不到你。” “其他的什么都没提?” “啊?你到底想问什么?李寻安为什么要找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要死呀!我跟他会有什么事瞒着你?你挺会防人的嘛!连我都不放心。” “你去死哦!无聊,我走了。” “慢慢慢,我再说一句话。丽丽,你认识那个薛律师吗?” “见过一面。就在你……那个……派出所,啊……那个派出所门前看到过一眼。” “丽丽,我告诉你呀!那个薛律师的眼睛很花的,你可要小心了。我看人很准的,那个薛律师看李寻安的眼睛不对劲,我回来横想竖想不对劲。” “哎呀,你就不会快点把话说完,我急着要上班去。”事实是,乔俊婷的话,一下子触痛了文丽心头的忧伤,她的心陡然烦躁起来了。 乔俊婷说:“我本来想请薛律师来帮侯成家打官司的,后来一想……我前天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不行,这样一来,薛律师不就有借口缠着李寻安了吗?” “然后呢?” “我这个人做事,你了解的呀!这种事,一定得扼杀在摇篮里,我怎么可能会给他们机会?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嘛?” “我思前想后,决定了,换律师。我宁愿赔钱,赔偿违约金,也不能做后悔的事。” “啊?你为了我?我又无所谓的咯。” “签约怕什么?我第二天就换了一个新律师了,让律师去找薛静解约了。大不了赔钱,我绝对不会让你去冒风险的。”乔俊婷虚手指指,“我绝对不会给他们机会的。哼!开玩笑!” 至此,文丽已经感动到心花怒放,她暗藏在心间最大的忧患,被善解人意的婷婷给解决了,一时间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婷婷……” 乔俊婷拍拍文丽的手,说:“不用说感谢的话,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丽丽,果不其然吧?我一跟薛静解约,李寻安就急了诺!千方百计来找我,还不就是为了不让我跟薛静解约吗?我偏不从他的心愿,就让他急,让他没有讨好薛静的机会。丽丽……”她松开了文丽的手,拍拍她的手臂,“你上班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记拿了,我得回家一趟。对了,丽丽,李寻安假如回来跟你提起这件事,你记着啊!别睬他,你就推说一百样不知道,把责任全都推在我的身上。万一李寻安跟你闹,你千万别怂他,你平常就是对他太好了,百依百顺,看你把他给惯成什么样了。现在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的手一松准出事。丽丽,你多学学我,我是怎么对付侯成家的,你就怎样对付李寻安。一定要把男人收治到服服帖帖,否则我们做女人的有得哭了。好啦,你上班去吧,我也急着要出去,还得回家拿东西。唉,我现在的脑子呀……” 果然是好姐妹,什么都替我想到了。文丽的感动,全部写在了脸上。 文丽骑上电瓶车,朝公司的方向飞驰而去。乔俊婷的这席话,对自己的好,她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只是,要她学乔俊婷,用对付侯成家的办法来对付李寻安,文丽倒是不认同,她自忖做不到,因而有点后悔,早知道乔俊婷会跟薛静解约,是不该这么冷淡李寻安的! 李寻安别过薛静,他没有回杂志社,而是直接驾车去了陈平章家。 与陈平章兄弟一场,梁心雨说他有孩子气,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他确实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因此,李寻安并不在意陈平章回不回自己的微信,决定去看看他。 李寻安在路上不忘给复华陈列馆行政部打一个电话,找沈月美。电话那头回李寻安,沈月美今天公休。他的心念一动,直接给曾以年打电话。曾以年接了,李寻安稍作客套,直截了当告诉曾以年,夏薇然调动的申请已经送交给了丁副部长,曾以年的回答倒也爽快:“老弟放心,你是意思我明白,位置给你留着,放心、放心……” 曾以年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寻安还需要担心什么?他大松了一口气,一件心事落了地。他转念想到,金星过世后去吊唁,文丽曾交代他要买束花、买两刀锡箔去。他咧嘴一笑,陈平章也算是死去活来的人,那就买束花去。 李寻安不止是买了一束花,还买了一些水果,还学乖了,把车停得远远地。他走着去,上了楼,也不叫门,一个劲地按门铃。李寻安不巧而巧的努力,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只听门内,陈平章穿着硬底拖鞋,踢踏踢踏走过来,大声问:“谁呀?” 李寻安不说话,他童心顿起,把花束遮住了门上的猫眼。 陈平章又大声喊:“不说是谁,我不开门哦!” 李寻安又把水果拎起,堵在了猫眼上。 很快,陈平章家的门,被阴差阳错的鲜花和水果给骗开了! 不过,陈平章一脸惊喜的表情,当看到是李寻安后,瞬间变得有些仓皇般地惊愕,讷讷地问:“你怎么来啦?” 陈平章的失望溢于言表。 第59章 嘴唇没有血色 陈平章挡在门口,李寻安笑道:“怎么滴……”他故意在“滴”上加重的语气,“我不写文章了,开始研究兵法了。”说罢,他一脸得意地硬生生挤进门去,主动换了拖鞋。拖鞋偏小,尺码适合女人,应该是梁心雨的拖鞋。这样的疑惑,在李寻安心头一闪而过。 陈平章反倒探身出门看了看,这才回头关上门说:“我陈某平生最恨叛徒,在我的作品里,叛徒的结果就是往死里写。” 李寻安放下水果说:“激将法?哦不对,应该是隐喻法。没用,我不吃这一套。” “是不是梁心雨叫你来的?你只要说是,赶紧走,我发誓,我这辈子鄙视你,绝对不会跟叛徒为友。” “净说废话!花瓶呢?别说没有了老婆,家里连花瓶在哪都不知道吧?” “哼!没有梁心雨,我的日子照样过,还好着呢!”陈平章边说边屁颠屁颠地去翻出一个花瓶来,跑进厨房间用抹布擦干净了灰尘,还加了点水,接着说道,“是她让你买的吗?” 李寻安已经半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绕起口令:“她?谁是她?你说的她又是谁?” 陈平章警觉地看向李寻安,问:“什么意思?你把话说说清楚。” 李寻安闭上眼睛说:“陈平章啊陈平章,你跟梁老师有多大的仇啊?你们俩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也都一把年纪了。你们加起来满一百岁了吧?还要闹!你真是吃错药了。有病得治,盘古路100号。” 陈平章知道盘古路100是什么地方,就说:“你才有病。李寻安,我警告你哦,你再提梁心雨,我一定跟你绝交。割袍断义。”说话间,他已把花束插进了花瓶。 “怎么样?身体恢复了吗?” “死不了。” “既然还活着,这几天在做什么?” 陈平章突然坐到了李寻安的身边,一脸兴奋地说:“我最近的感觉特别好,又开始动笔了。这个……已经写了故事大纲。我创作的激情抑制不住哇,灵感爆棚啊我!我必须写出来,否则晚上睡不着。” “什么题材?电影还是电视剧?” “中年人的爱情故事。电视剧本子。”陈平章在指手画脚,“我憋足了一口气,一定要写出来。我一定要写出来让梁心雨瞧瞧,我离开她,我照样能写。我偏要让她看看,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是吗!梁心雨是谁呀?” “滚!” “梁心雨这个名字我能提吗?” “滚滚滚……你再这样,我翻脸哦。” “哼!翻脸?你想翻就翻呗,又不是没翻过。” “我真的会翻脸的哦!” “别吓我!我胆小,心脏也不好。” “啊?心脏不好?哎呀,你的脸色是难看,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你去盘古路看看正好。”盘古路100号是市精神病医院,陈平章以牙还牙。 李寻安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说:“你看我嘴唇干什么?你没有了爱情的滋润,哪来的创作激情?你就蒙我吧。” “谁说我没有爱情的呀?爱情啊!你信就一定会有,你不信它就是个鬼。特别是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衣食无忧,爱情难能可贵,只要敢爱,爱情无处不在。” “好啦好啦!你别我上课。” “唉!”陈平章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李寻安,你来干什么?没事就可以走了。” “你赶我走?我偏不走。” “啊哟!叛徒加无赖啊!” 李寻安欠了欠身子,说:“不跟你贫嘴了。一来嘛,我是来看看你,我是不会发誓的,但可以告诉你,没人叫我来,我就是犯贱;也没人让我买东西,我就是钱多,花不完,信不信随你的便。” “二来呢?” “唉,实说了吧!天地之大,没有我容身之处。” “什么情况?跟你老婆吵架啦?” “也不算吵架,就是没有生活气息。一潭死水,多情总被无情恼。” “哎呀,老夫老妻就是这样的。我跟梁心雨就是这样子过来的。你比我还要好一些,文丽不啰嗦,不像我老婆,整天就喜欢在我的耳边‘叨叨叨、叨叨叨’个没完没了。哎呀,叨叨个没完没了啊!吵得我耳朵长茧,真想一头撞死算了。这日子,我现在想来还后怕。” “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嘛!” “我们是男人。男人啊,就是和血吞沫,不能像女人一样诉苦。只有到了当断则断的时候,那就毫不手软,一拍两散,各生安好。李寻安,其实我从来没有在人家面前说过梁心雨的坏话,婚姻不在亲情在,我们毕竟还有儿子连着筋的。” “我不是人家!” “你除外。呃,不对呀!李寻安,你不会是出花头了吧?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做这种事可要坏名誉的哦!” “你才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呐!” 陈平章一下子紧张起来:“喂!这种话可不能瞎说我。我现在是离了婚的人,我是自由身。” 李寻安翻身坐起,指指陈平章说:“有问题!从实招来。” 陈平章避开了他的眼神,说:“有问题个屁呀!” “粗俗!谁把你给带坏啦?” “你这家伙现在越来越刁了,变着法子套我话。李寻安,梁心雨给了你多少好处呀?你帮她?就不肯不帮我?” “我谁也不帮!有空哦,婆婆妈妈的干什么?我是自顾不暇,哪有闲工夫操你们的心。” “是不是你那个小夏姑娘逼宫了呀?跟我说没关系的,我绝对不会告诉文丽。我发誓都行。” “我最看不起把发誓挂在嘴上。你想渣,我不拦你,但你不要把我想得跟你一样。” “急了、急了!看你那熊样,否则赖在我这里干嘛?一定是心虚嘛!说得像真的一样,还天大地大呢!还无容身之处呢!” “你可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的杂志社要停刊了,我的去处至今没有方向,心里烦,又没地方说。” “你不是跟我说过了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无处可去,辞职来帮我。我们一起做剧本,梁心雨昨天跟我打电话,要我抓紧大纲写出来,说是有个什么文化扶植项目,她可以帮我去争取争取。” “我说过吗?” “说过了。哎呀无所谓。” 李寻安想了想,说:“说到底,你还是离不开梁心雨。好啦,我们不聊这个,越说越烦。老陈,我这几天胸闷得很,可能是没睡好觉。这几天的事都凑到一块了,忙得要命,觉也睡不好。我在你这儿躺一会。” “要睡你回家睡。” “你再说一遍试试?” “又急了,看看你,又急了。我还没说完呐,你不想回家睡,就去房间里睡。”陈平章指指客房。 李寻安浑身疲乏,他只有在陈平章这里可以释放压抑的心情,便站起来说:“那我睡一会。天塌下来也别叫我。”说罢,果真去了房间,门也不关,也不脱衣服,直接往床上一躺,接着又大声说,“吃饭也别叫我,没有胃口。” “好,没有问题。还省我一顿饭,求之不得。” 第60章 恶作剧的短消息 李寻安躺在床上,一时没有睡意,随手翻起了手机。陈平章看见后说:“你想睡回笼觉就不要看手机。手机不是个好玩意,是失眠器,越看越兴奋。” 李寻安说:“我不像你,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唉哟,你睡我床,还要跟我鱼子酱。走走走,我这里不欢迎你。” “无情无义的家伙,我生气了哦!” “气死活该。我上坟送你。” “陈平章,你诅咒我?现在没有了梁老师的管教,你毒舌也长出来啦?一点口德都不结,哪里还有半点文化人的样子。” “斯文败类,你没听说吗?”陈平章自嘲道。 “煞根了!你都说这话啦!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李寻安唯能哈哈一乐。 “你想睡,就老老实实、太太平平睡觉,假如你说话能睡着,那我不拦你,不如起来跟我聊剧本。” “没兴趣。” “那你继续看手机。哦……”陈平章突然起了疑心,“不对不对,李寻安,你以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以前你来我家,房间都不进的,今天……你、你……不对,你今天绝对是有事。” “大惊小怪干什么?以前梁老师在家,我也怕你前妻教育我的。难得来,是不敢来,来了也不敢多待。现在你孤家寡人,我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你不用佛印和尚顶大粪……” “狗屁!我有直觉,你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来这儿是在躲谁吧?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外面欠了情债,所以装模作样拿着手机装睡觉,其实是在等消息。难怪你祸起萧墙,李寻安啊李寻安,原来你是这号人。”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心虚了咯!我果然没有猜错,你一定是躲来这里等谁的消息。李寻安,我警告你,你能娶到文丽这样的老婆,你就知足吧!哪天等你尝到了新欢那种喋喋不休的滋味,耳根没有清净的日子,哼!我等你后悔。” “没有的事!纯属臆想。” “你有种把手机交出来!我们打个赌,只要手机上出现你暗度陈仓的证据,我赢!如果没有你出花头的信息进来,算你赢。怎么样?赌不赌?” 李寻安干脆,利落,把手机朝陈平章一抛说:“我赢定了。赌注?” 陈平章从床上取过手机说:“我赢了,你永不干涉我的事。我输了,你跟你老婆随便怎么样。你离婚,你小三上位,我不会多放一个屁。” “为什么不赌钱?” “我们有这么俗吗?” “我赢了,你跟梁老师复婚。” “做梦去吧!”陈平章的话一语双关,说罢,转身就走,一想不对,回头问:“开机密码。” 李寻安平躺着,展开双手一摊:“敞亮!没有密码。没有秘密,我的手机你随便看。” 陈平章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李寻安,举起手机指指他,没有说话,就此离开了房间。李寻安伸了伸懒腰,双手抱头,闭上了眼睛。 过不多久,“叮咚……叮咚……”,李寻安听到一声门铃响。紧接着,是陈平章跑去开门的脚步声,却没有听到一句对话声。待关门声音响起,李寻安大声问道:“谁呀?” 陈平章脱口而出:“外卖。”随即又说,“要死呀!还没睡。心不安吧?你要是认输,手机就还给你。” 李寻安简洁而道:“做梦!” 陈平章走过来探头看了看李寻安,说:“睡不着就赶紧走,我要写东西了,没空搭理你。” 李寻安说:“你写你的,我睡我的。互不打扰,各自为安。” 陈平章没有再说什么,进书房写剧本去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李寻安彻底放松了身心,在冥想状态中,慢慢地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睡着了。何为朋友?也许,在李寻安的心里,朋友便是放松的代名词。他的脑细胞得到了放松,睡得轻松自然,睡到死猪般的香熟。 陈平章把李寻安的手机随手放在书桌上,他不好奇,并没有翻看,很快沉浸到了他的创作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寻安的手机突然一声轻响,引起了陈平章的主意。他移目一瞧,是一条微信亮起了屏幕。 陈平章的精神一振,果然不出所料!他连忙取过手机来看,是一个微信名叫“夏风微澜”的人,发来了一条西瓜头条链接:复华集团高官卧轨身亡,官方回应,等待警方调查…… 类似这样的社会新闻,陈平章没有兴趣,他在意的是“夏风微澜”是谁?这条微信是暗号?还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约定? 陈平章需要的是李寻安出轨的证据!他想了想,便回一个握手的表情,然后坐等“证据”出现。 殊不知,“夏风微澜”正是夏薇然的微信名,李寻安不回她微信是常态,这次回了一个表情,她已经很满意了,也就没有再回复。又因为,这条社会热点新闻链接,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她回任何文字都将是多余。 陈平章耐心等了很久,写稿的情绪也不高,终于按耐不住了。他犹豫了一下,上下翻动了两手指微信首页。陈平章毕竟品行不错,没有点开细看,随手一按息了屏。他盯着手机想了想,童心忽然翻涌开来,悄然拿定了主意。 他再次打开微信,翻看通讯录,一时间吃不准哪个是文丽的微信。转念又一想,从手机通讯录中找到了文丽的电话。于是,陈平章毫不犹豫,立即用李寻安的手机给文丽发了一条短信:老婆!我爱你! 陈平章看着自己恶作剧般的短信飞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想不对,赶紧收住笑声、放轻脚步,悄悄走过去察看。李寻安还在仰天大睡,一呼一吸,长长短短,鼾声在房内轻轻回响。 陈平章松了口气,然后回到书房,删掉了已发短信,销毁掉了证据,也感觉到了饥饿,再去看了一眼李寻安,没有叫醒他,自顾自地吃上了刚才有人送来的盒饭。 如此这番一来,紧张与刺激的交织,令陈平章创作的激情迸发,他一头扎进书房,重新进入了创作的状态,悄然忘记了时间。 在这期间,李寻安醒过一次,许是房间里实在安静之故,他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他确实太累了,不仅是身累,这么多不顺心的事搅合在一起,更是心累。 当李寻安最后醒来,抬腕一看手表,16:28分。这可把李寻安给吓坏了。儿子16:45分放学。他连声叫道:“完了完了……”猛然跳下床,大叫道:“陈平章,为什么不叫醒我?我要被你害死了。” 陈平章慢悠悠地走出书房,说:“大呼小叫干嘛,一把年纪了,还像个毛头小子。”他更像是把李寻安说过的话还给他。 李寻安冲向门口:“我要接儿子去。不跟你啰嗦,回头找你算账。” 陈平章返身取来手机,递给李寻安说:“奉陪!如果你想谢我,免了,陈某拒接。” 李寻安接过手机,往裤兜里一揣,说:“我谢你个头。走了!”说罢,他推开门呼啸而去。 第61章 疑似犯了癔症 文丽冷不丁收到李寻安这么一条短信,顿时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是女人,就最想听到这样的话,文丽一看到“老婆,我爱你。”一颗惊喜的心瞬间开始剧烈跳动,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文丽的记忆里,李寻安不会哄人,他与这样的表白绝缘。 是的,文丽不相信!她不相信李寻安会说这种肉麻话。自从认识到结婚,从结婚到离婚,再到现在为止,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相处得客客气气,虽然从没吵过嘴,但也从没听到说过“我爱你”三个字,李寻安甚至连“老婆”都没叫过一声。她先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疑是眼花,抬手擦擦眼睛,短信千真万确,就摆在那里!她再是不相信亲眼所见,疑似犯了癔症,用手拍拍脸颊,有痛觉,手机屏幕慢慢熄灭。 有同事看到了文丽的异常,好奇地探身过来问:“文姐?干哈?” 文丽愣愣地说:“头晕,还眼花。” “切!嘻嘻!自虐啊!” 文丽不睬她,目不转睛,点开手机屏幕,又仔细地、反复地看了几遍短信,很快冷静下来,这不是李寻安的作派,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能想到的不是回短信,而是要告诉乔俊婷。她没跟同事打招呼,小跑着出办公室,一头撞进了洗手间,给乔俊婷打了公司电话,接电话的人回她,打乔主任手机! 心乱如麻的文丽忘记了乔俊婷手机在修这茬,她立即拨打,居然接通了。“喂,婷婷,李寻安刚刚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乔俊婷呵呵一笑说:“他跟你摊牌啦?” “摊牌?” “有病,这还不懂!行吧!那你快说,什么短信。” “我说不出口。” “病了病了,你病得不轻啊!逗我玩呐!你不说拉倒,我忙着。” 文丽鼓足勇气,支吾着说:“李寻安给我发了,老婆,我爱你三个字。” “三个字?我爱你?他发错人了吧?” “我不知道呀!咦!这个我怎么没想到。” “你想到了什么?” “我认识他到现在,我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话,我都快被吓死了。” “呃!这话我信,伪君子平常就是这种德行。” “你帮我想想,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给我发这个短信?他想干什么?” “改性啦?是想讨好你吗?你先跟我说,这几天你们之间是不是吵过架啦?我跟侯成家只要一吵,他就会说我爱你呀,我心里都是你呀,怎么样怎么样的,巴拉巴拉讨我开心。” “我们历来相敬如宾,我谢你,你谢我倒是经常说,就是没听他说过我爱……我爱你这种疯话。他对我呐……没话说,一句重话都没有,最多就是一个人关在书房生闷气。嗯,然后……过几天就好了,就跟平常一样了。” “我相信!外面彩旗飘扬的人,在家都会装好男人。” “其实,我也没听他对小文说过爱呀不爱的话,他的喜怒哀乐是不会放在脸上的。我知道他是很爱小文的。” “什么意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呀!就是说,我看得出来,他是很喜欢小文的。” “天底下哪有不爱亲生儿子的爸爸?哎,丽丽,你说这话,我不得不多想咯。” “多想什么?” “小文是李寻安的种吗?不会是你……” 文丽一听就发急了,立马提高了声音打断道:“你瞎说什么?候珏才不是侯成家的……” 乔俊婷同样打断了文丽的话:“你瞎说我撕烂你的嘴哦!这种话要是传到侯成家的耳朵里,你还让不让我过日子呀?” “是你挑起来的嘛!” “喂,文丽,你摸着良心说话可以啊?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哎!” “我不是……不是……那个吃不准他的意思嘛!就想让你帮我想想,分析分析,他为什么要给我发这种短信?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 “你不是鬼主意多嘛!” “你这话说得难题伐?什么叫我的鬼主意多?哦……好人都让你做,坏锅都让我来背?文丽,你不要忘了,没有我,你们早就离婚了哦!亏我还一直替你设想。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是是是!你骂够了吗?我承认,我当时是糊涂,全亏了你。婷婷,我对你也不差的吧?帮你守口如瓶,帮你把候珏当我的女儿来养,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嘛!” “那好,我们都不翻旧账。” “嗯嗯,好的!那你说,他这是为什么?” “其实很简单……” “很简单?” “是的,很简单,非常好解释。你想呀,丽丽,李寻安是什么人?他是一个喜欢玩脑子的人,骂人都不带脏字的。”乔俊婷咽了一口口水,“李寻安多聪明呀!那天……就是我、我进派出所那天,他跟那个薛律师,谈笑风生,说得不要太投机哦。” “那又怎样?不是被你解雇了吗?”文丽一想到薛静就难受,语气顿时冷了下来。 “解雇?哈哈,丽丽,你说得对,我就是看不顺眼,我就是替你不服气,所以我没有半点的犹豫,第二天就把她给解雇了。你想啊?丽丽,凭李寻安的脑子,他会想不到我突然解雇薛律师的原因?他一定是猜到了什么。” “有道理!这两天我也不想跟他说话。” “那就对了嘛!啊……丽丽,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可以确定了,一定是李寻安发现……啊!这个,他是知道我们俩的关系的,我猜到的事,肯定会告诉你。这不就露馅了吗?我解雇薛律师,你不跟他说话,明显到不要太明显了,他是怕啦!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我不知道。” “李寻安的杂志社不是要关了吗?他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刻,假如他要往上升,就一定不能离婚。这个时候后院起火,你想啊,他会被提拔他的领导留下什么印象?组织考察这关怎么过?还升职呢?做梦去吧。” “你的意思是,他怕我知道他在外面做的丑事?婷婷,说实话,我看不出来欸!他每天上下班都很守时的……” “时间控制大师!你没有听过说吗?” “哎呀,听你这么一说,我心更乱了。” “那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 “好吧,丽丽,你听我的,给他压力。你继续给他施加压力,不要给他好脸色看,让他害怕。要让他知道,你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嗯……婷婷,说实话,他好像没有欺负过我诶!” “你这人就是这样,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否则你说,他平白无故地发这个短信干什么?他给你交公粮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你呀,就是没有脑子。” 文丽被乔俊婷说得哑口无言。 第62章 不想练跆拳道 当李寻安一路冲锋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晚了约莫十几分钟。校门口接孩子的家长还没散去,心急火燎的他干脆不找停车位,驾车慢慢地滑过去,眼睛四处搜寻着李文。然而,直到他的车开过校大门,也没有发现李文的影子。 李寻安一时大急。李文的成绩好,他极少被老师放学留班,总是按时出校门,这是李寻安接儿子的心得,有时候也是骄傲。不得已,他只得寻找车位,幸运的是,旁边恰好有个同学钻进了一辆车。李寻安心里清楚,来接孩子放学的车不会久停,孩子一上车大凡会走,便停在路中央,等候那辆车离开。 却就在这时,他的车门被人在拉拽。车门因自动落锁,车外人一拉再拉也没拉开,李寻安连忙察看后视镜,居然是李文。他顿时大喜过望,也不管什么停车规矩了,立即打开了车门,惊喜地问道:“文文,刚才你站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李文没有说话,习惯性地低头坐上车,像往常一样坐在后排,头侧向车外,安静地坐着,木然地看着窗外。 李寻安不以为意,一边开车一边继续说道:“不好意思了,爸爸来晚了十分钟。” 李文终于开口说话了:“没关系。”过了会,他想了想,又说一句:“爸爸,你以后天天晚十分钟来接我行吗?” 李寻安的心咯噔一下,难道是孩子生气了?当即尴尬地说:“爸爸来接你,每次都是提前到的,就今天晚了一次。” “爸爸!我说到是真的。” “啊?哦……为什么?” “我想跟同学说说话。” “跟同学说话?我是不是没理解你的意思?文文,你跟同学在教室里不说话的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们在教室里只能说学习上的事。说别的,老师听到了会骂的。” “你们老师管得挺严的哦!” “有些女同学还会跟老师汇报。” “哦……老师在班级里安插了密探。” 李文,没有回话。李寻安从后视镜中看见,李文面无表情,一眼不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是九月中旬的天色。此刻的太阳还很高,微风淡云,天际辽阔,马路两旁郁郁葱葱,哪怕是即将傍晚,满目仍然有一派生机。车窗外的风景没有死角,连李寻安顺着儿子的目光一瞟。他的视线一旦辽远,顿觉豁然开朗,感到心旷神怡。 李寻安的心一动,问道:“你刚才就是在跟同学说话吗?” “嗯!” “你们在一起喜欢聊什么?” “蓝猫。” “蓝猫?文文,你是想养宠物吗?” 李文撇了撇嘴,没有回话,一脸的嫌弃。 李寻安突然明白了:“哦!动漫。国产长篇动漫剧。我想起来了,故事剧本是爸爸的一个朋友写的。就是陈老伯,争渡哥哥的爸爸,你认识的呀!没错没错,我记得他提起过,好几年前的事了,说是参与了蓝猫的创作,跟人一起写的剧本。” “真的吗?”李文的眼睛一亮,兴致大增,连忙把视线转向李寻安。 李寻安见他一脸惊喜的模样,点头说:“真的。” “太好了!”李文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更是难得的笑容。 李寻安接着说:“等休息天……嗯,这周我没空,下周,下周吧,我带你去陈伯伯家,让他给你讲讲蓝猫的故事。” 李文的脸色在这一刹那黯淡了下来,委屈地说:“我哪里有休息天。” 儿子的话,李寻安一听就懂。文丽把李文补课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他哪有休息天?当即安慰道:“要不这样,等你补课结束,我来接你,然后我们直接去陈伯伯家,怎么样?” 李文又不开口了,神态疲惫地斜躺在座位上,慢慢地越躺越平,直至脆蜷缩在后排。 李寻安的心一酸,他当即做出反应,找了个路边的停车位停下,半转过身体,面朝李文问:“补课不开心?”李文不响,他再问:“有人欺负你?”李文还是不说话。 慢慢西斜的太阳光线,把车内照得透亮,李文的表情一览无余。李寻安看得真切,李文闭着双眼的脸颊上、鼻梁间,有一滴泪痕在闪闪泛光。李寻安悄悄吁了口气,柔声问道:“文文,你刚才在校门口,跟同学说什么啦?” 李文还是不想说话,闭合的眼皮动了动,一行泪水倾盆,倔强地冲破眼皮的阻挡,倾泻出了眼眶。 李寻安一见,不觉吃了一惊,他像是被针扎中了心脏一般。那是一种不舍的心痛,李寻安按按自己的胸口,低声问道:“是不是跟同学吵架啦?” 李文摇摇头,没有说话。 李寻安和颜悦色地说:“文文,不管什么事,你告诉爸爸,我们一起来解决。” 李文还是闭目不语,只是眼泪已经停止宣泄。 李寻安极度放低姿态,几乎是哀求道:“文文,跟爸爸说一句话好吗?文文,如果是秘密,爸爸保证帮你守住秘密。” 李文突然睁开眼睛恳求道:“爸爸,跆拳道我不想学了。” “为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李寻安一下子紧张起来。 李文慢慢坐起来说:“爸爸,你回去跟妈妈说说吧,其他的补习班我都去上,就是跆拳道不去了。” “理由呢?” 李文立马抬高了声音说:“你们上班了都有休息天,还一周两天,只有我一天也不能休息。跆拳道我不去了。”说到最后一句,几乎已在发狠。 “这个……哎呀,文文,这个我作不了主的,都是你妈妈……欸,我记得你妈妈说过,上培训班、补习班,都是你主动要上的呀?” “我哪有?我最好一个班都不出去上,都是妈妈说要我出去上课的。就像跆拳道,我不想去,我不喜欢跟人打来打去,妈妈就说,要想身体好,就得去练跆拳道锻炼肌肉。爸爸,妈妈总是这样,只要我反对,她就一票否决。” “哦!明白了!好吧,我回去跟妈妈商量商量。”李寻安的心酸酸的,软软的。 “你不能骗我!”李文较真起来。 李寻安点点头,说:“文文,我肯定回去跟妈妈说,就是家里的事呀……”他咂了一下嘴,“都是你妈妈说了算的。” 李文竖起一根手指说:“其他的我都听话,只有一个跆拳道。我用练跆拳道的时间换,让我看一会电视。我保证,先做作业再看电视,然后、然后……我保证班级排名前二,年级排前十,否则我随便妈妈怎么罚我。” 李寻安的心猛然一跳,文丽惩罚孩子?不过,这个怀疑他没问出口,而是眉头一皱:“你就为了看电视?我和妈妈都不看电视的。” 李文的目光转向窗外,说:“我想看。我同学都看的,只有我不看电视。我跟同学在一起,他们说蓝猫,说游戏练级,我就像傻子一样,一句话也听不懂。”他突然转过头,眼睛盯着李寻安恳求,“爸爸,我跟妈妈说过的,我说不想练跆拳道了,妈妈没同意。爸爸,我真不想练了,你一定要帮帮我,就算不让我看电视,让我在床上躺躺也行,我就是不想练跆拳道了。我去了也不练,大不了让教练打死我。” 听着李文的话,李寻安沉默了。他捂了捂胸口,心口又在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身体痛觉?还是在为儿子心痛?他分不清,点点头说:“爸爸答应你,今天回家就跟你妈妈说。”随即,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文文,我的话顶不顶用,你妈妈是不是会听我的意见,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嗯……我们都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怎么样?” 李文一天,眼里希望的光芒,顿时变成了失望的落寞,他一头栽倒在座位上,没有再吭声。 第63章 气不顺 实话实说的李寻安,在李文的心目中,就此打上了个蔑视的印记。别提说话了,他多看爸爸一眼都不愿意。 他们回到家,李寻安一进门就大声说:“我们回来啦!”他这么想,为了替儿子求情,必须先低头开口,预先埋下与文丽下一步商量的伏笔,也可以叫做说话铺垫。 李文仍旧恢复回家的本色,鞋子一脱,招呼不打,赤脚窜进了房间。但听“砰梆”一声响,所有的怨气,似乎就此融化在了重重的关门声中。 文丽正在厨房忙晚饭,“老婆,我爱你”这条短信,此刻依旧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乔俊婷的教唆,同样如影随形。不管怎样,这条短信,终究带着丝丝的甜味,加上薛静这个心结,已被乔俊婷解开,文丽的心已经柔软了许多,她随即搭话回应道:“咋这么晚?” 李寻安挨近厨房,解释说:“我去接晚了。陈平章前两天不是吃坏了肚子严重腹泻嘛!我今天去看他,在他家床上一躺就睡着了,这家伙又没叫醒我,差点让我耽误了接文文。” 文丽一听,差点没有惊掉下巴!她一个转身,盯着李寻安问:“你去陈平章家啦?” “是啊?”李寻安没有他念,神色自若。 “还、还去他家睡着了?还是睡、睡……梁心雨出差啦?”文丽的思维,纯粹而凡俗,薛静已让她嫉妒到心情压抑又不安,对陈平章立马有了防不胜防的感觉,好在她的反应也算快,把快到嘴边的话换成了梁心雨。 李寻安怎知文丽的心思会如此多娇?立即点头说:“跟梁老师出差没有关系,陈平章现在一个人住。他搬回老房子了。” 这话,顿时让杯弓蛇影的文丽产生了歧义。她定睛看着李寻安,紧张的心怦然狂跳,握着木铲的手微微发抖,指着李寻安颤声问道:“你们,什么情况?” 在李寻安的心里,只装着儿子李文的恳求,他疏忽了文丽不寻常的举止,双手一摊说:“不是我们,是他们俩。他们离婚了,陈平章孤独寂寞冷,我本来就一直想去看看他,今天正巧没事……”文丽听到这里,暗叫一声:天呐!原来是他做了如此龌龊的事,所以才会给我发这种肉麻的短信。李寻安却在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我就买了点水果去看看他。这家伙又开始写剧本了,还拉我入伙,让我去帮他,我没答应。” 李寻安的后半句话,终于让文丽冷静了下来,下意识一般地问:“他们离婚了吗?” “离啦!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吗?” “你说过吗?” “说了呀!” “说过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管啦!人家的事,反正也轮不到我们操心。你烧得差不多了吗?” “哎呀!”文丽方才回过神来,忙转过身去,惊呼道:“差点烧干了。”她舀半勺水倒进锅中,“呲呲呲”,煤气灶上的铁锅顿时冒出一股油烟,“咳咳咳……”文丽许是被呛着了,她连连巨咳起来。 咳嗽,是真被油烟呛着了?还是想掩饰什么?只有文丽自己知道缘由。呆不抡顿的李寻安还自以为时机已到,挥挥烟雾叫道:“文丽……” 连名带姓叫“文丽”,文丽听习惯了,这才是李寻安嘛!正是这样的习惯成了自然,她像是记忆中有了神经反应,回道:“干嘛?” “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呗!” 文丽的肩膀陡然一耸,忙问:“干什么?”她心有疑虑,已成惊弓之鸟。 “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不要吓我就行。” “那我说啦!文文在回来的路上跟我说,他好像不太喜欢跆拳道。” “什么?文文?你提文文干嘛?”文丽的心,来不及急转弯,这才发出了三连问。 “你的反应不用这么大嘛!文文像我,都不太喜欢运动。尤其是打架,我也很感冒。让孩子学跆拳道,我认为哦,有百害而无一利,万一让儿子觉得练到本事了,那个……出去打架,不就麻烦啦!” “你说短点,我不习惯。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他、他说什么呀?” “儿子跟我说,他不想去练跆拳道了。” “不行!他不想练就不去练呀?”文丽果然是一口否决。 “孩子不喜欢,我们何必逼他?”李寻安愣了愣说。 “什么叫不喜欢?孩子懂什么?现在有几个孩子喜欢读书?假如文文说不想念书了,你也随他吗?” “你别上纲上线呀!” “不行!我买了课时的。很贵的,一节课要好几百呐。如果李文不去,拳馆又不会退钱的。绝对不行,你不要放纵他。” “你是在乎钱?所以反对?” “我在乎钱有错吗?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恨不得一分钱扳成两分用,现在钱这么好赚吗?”文丽突然熄了煤气灶,转身说,“好,我按你的意思,我不计较钱,我们不谈钱。我让文文去学跆拳道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的身体好吗?” “不用动气,我们好好商量。” “我没有动气呀!我是在跟你说事实。李文的体质你心里没点数吗?他光吃饭不长肉,身上没有一块肌肉,体育分怎么拿?现在学校在搞什么素质教育,就算文文语数英三门成绩是全班第一,但体育成绩得零分,以后考重点高中,会给招生老师留下什么好印象?你告诉我,哪所学校会要他?到时候我们怎么办?我现在不考虑周到,不提前帮文文抢跑道,你说该怎么办?” 李寻安没有想到,说起儿子,说起儿子的成绩,文丽会说得如此滔滔不绝,且句句在理,无法反驳。她的口才,一点也不输乔俊婷,李寻安着实被惊着了,一时间唯能怔怔地看着她说:“文文才上预备班,离中考还早着呐。” “早?什么叫早?时间过得有多快?一眨眼的事。李寻安,儿子读书的事,你从来没有上过心。没事,我不怪你,你忙,你要写文章,你是做大事的人,家里的小事不在你的眼里,但你不要给我帮倒忙行吗?文文就是偷懒,他一说你就依了他,那好,以后谁还能管得住他?你这不是在给我添乱嘛!” “文文已经很听话了。” “这就是听话吗?他不想练跆拳道为什么不来跟我说?还不是想糊弄你吗?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说让李文选一个体育项目,当时是他一口说要跆拳道,他现在想干什么?是怕苦受累还是怕挨打呀?他现在不吃点苦,以后还怎么有长进?我告诉你,我其实是想让李文去学篮球和游泳的。你知道为什么吗?练篮球投篮,十个只要投中三个就得满分。还有游泳,只要一口气游出去十米就及格了,就是两脚一蹬的事。是他傻呀,非要学跆拳道,我能怎么办?事事都顺着他还要怎样?” 对话句句带问号,不是争吵是什么?李寻安打心眼里不喜欢吵架,他彻底被文丽说败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你今天依了他就是害了他。我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他好。你就树立一个好爸爸的形象就可以了,恶人我来做。”文丽说到这里,见李寻安已无还嘴的迹象,心不觉一软。她顿了顿,转头冲着房间大吼一声:“李文,吃饭。” 第64章 冷冰冰的冷 文丽热炒的菜、现烧的饭,变成了冷餐会。冷冰冰的冷,还似乎加了一道凉拌菜叫沉默。在以往,吃饭时冷场,就像家常便饭,只是今天的晚餐,显得更为冷落。 他们三个人各怀心思、各坐一边,低头吃饭,谁也不说话,但谁的心里都在风卷云涌。 李文的心,已被北风刮走了所有的希望。他附在门背后偷听了李寻安和文丽的对话,他听不清晰,只听出他们刚才在吵架。李文禁不住感到有些害怕,也就加倍得小心翼翼,吃饭时甚至开始怀疑,爸爸在车上说,动漫剧蓝猫是争渡爸爸写的剧本,到底是不是真的?明天可不可以在同学面前骄傲一回?但他没有勇气问,只觉得饭菜难以下咽,就像是喉咙变小了一般,需要拼命嚼、死劲吞才能吃进肚子。他没吃几口,便觉得有点胃胀难受,可他不敢不吃。最后,饭碗里还有几口饭,他说了一句:“我要上厕所了。” 文丽短促而道:“吃完饭再去。” 李文连忙把饭全部扒进嘴巴,做出嚼咽的样子,把碗筷一放,站起身来跑去卫生间。他随手关上门,悄悄地把嘴里的吐进马桶,这才装模作样地坐了上去。 李寻安目睹着这冰冷的场面,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装满了无奈和自责,却开不了口。答应了李文的事,与文丽的商量最后变成了争吵,收获到的结果是,无法向儿子交代的结果。李寻安此刻的心底,黯然神伤的心情苍白了胃口。他在食不知味的同时,忽然想起了候珏。只有候珏来家里吃饭,饭桌上才会有说话声,家因而像个家,吃饭就有了吃饭的氛围。饭桌上热闹了,饭菜也变得生香,胃口因此会大开。他暗暗叹息一声,私心想着,要是候珏天天来家里吃饭多好! 文丽的心思,也在忐忑不安中涟漪起伏。那天,在她见到李寻安和薛静相互凝视交谈之后,文丽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已经习惯了与李寻安的婚姻生活,突然开始担心会失去李寻安,所以才会对薛静抱有如此强大的敌意。后来,随着乔俊婷“解雇”薛静,她的担忧方才稍息,却在这时,对陈平章的疑心陡然而来,文丽的心又顿时间乱套了。 文丽一边默默吃饭,一边开始搜寻记忆中的蛛丝马迹。当平淡的生活变成一种习惯的时候,短信“老婆,我爱你!”反倒成为了异常的痕迹,文丽的心为之一抽,她突然想起了乔俊婷说过的两句话,一句是,累死他!还有一句是,他交公粮的时候……文丽用余光偷偷瞅了一眼李寻安,她为自己想到这两句话感到了一丝丝的羞涩,却很快又冷了下来。不……她暗自摇头,不愿用这种方式!从来不愿! 幸好李寻安的脸色如常,应该是他没有察觉自己在想这种事吧?文丽私心想着,连忙夹了几筷子菜,借以掩饰自己的窘态。然而,这样不可言传的心思,在文丽的心间一闪而过,她开始回顾现实。李寻安非但是一个不会在嘴上示爱的人,就连与他做的亲密事也很少。文丽极力回忆,一周有几次?她再次暗暗摇头,就算是刚结婚的年纪,次数单位依稀要用周或月来记。 成年人的生理需求,都在于无师自通。文丽暗暗一惊,太不寻常了。但她找寻不到李寻安与其他女人有染的任何迹象。他与乔俊婷?他接送候珏时经常与乔俊婷见面、独处,文丽都了如指掌,乔俊婷也会对李寻安动手动脚,但她信任乔俊婷,他们之间谁也没有隐瞒谁。 那么,夏薇然呢? 文丽想到了夏薇然。她听说过关于李寻安和夏薇然之间的传言,为此她暗中观察过,明着试探过,李寻安与夏薇然相处得倒也大方,似乎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尤其是,李寻安每天回家很准时,偶尔有应酬,他也会提前告知。特别在于,当李寻安一个人在书房的时候,文丽曾经刻意地留心过,书房内传出来的声音,要么一片寂静,要么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还有,李寻安的手机,文丽也关心过,他没有背着自己接听电话、收发、收看短信、微信的习惯。 文丽暗自翻阅着记忆,直到儿子李文要去卫生间,她这才收回凌乱纷杂的思绪,不由得扪心自问一句:怎么回事?脑子里都在想些啥呀!乱七八糟的。想多了,肯定是想多了。 有心事的人,情绪隐藏得再好,多多少少会在脸上有些反应。 李寻安察觉到了,他用视线一挑卫生间,悄声问:“是在想文文的事?” 文丽一怔,立即恍悟过来,凄然地微微牵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自嘲道:“我可能早更了,有点神经质。” 李寻安下意识地暼了文丽一眼,带着关心的眼神说:“不要把弦绷得这么紧。孩子也一样。” 文丽误解了他的眼神,自以为李寻安只是在关心儿子,便没好气地说:“这事没得商量。” 李寻安连忙竖手指在嘴唇:“嘘!别当着孩子的面吵。” 文丽也暼了一眼卫生间说:“我什么时候跟你吵过?” 李寻安摇摇头:“不说了,我们都不说了,随你吧。” 文丽的目光转到李寻安的脸上:“欸!你这算什么意思呀?”心烦的她,怨气顺口而出。 李寻安无奈一笑,露出尴尬相微微摇头,偏偏没有说话。他是不想说话。 文丽一下子来气了,咬牙憋气地低声说:“你就不会说句话呀!” 李寻安看了看她,放下了碗筷说:“我还能说什么?”尽管他逼着嗓音,声音也比平常高处了一倍。 “你就把心里想说的话给说出来,否则我难受。” “说与不说有什么差别。” “有话说总比不说话好。” “不说话总比吵架好。” “你……” 就在这时,卫生间传来了马桶冲水的声音。 李寻安再一次竖手指在唇:“嘘……”他等李文出来,问:“吃饱了吗?” 李文不看他们,一边朝房间走一边回答:“饱了。” 文丽脸色铁板一块,轻声吼道:“洗手。” 李文一愣,抬手怔怔地看了看,也不搭话,转身回去了卫生间。 李寻安马上说:“文文,对不起啊!爸爸没用,跆拳道看来还得去上。” 文丽能够反思,脑子也就已经冷静下来。她一听这话,一个无名火顿时窜出了脑门,马上呵斥道:“你阴阳怪气说这话干什么?”转头冲着卫生间继续说下去:“文文,上次我就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做事不能三心两意,认准的事就要有决心做到底。现在你可能听不懂,将来你一定会明白,妈妈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好。” 李文大吼一声:“我知道啦!”说罢,转身冲出卫生间,朝房间里奔去。 李寻安追着儿子的背影说:“周日,就是后天……大后天,我带你去争渡爸爸家玩。” 文丽有些傻眼地看着李寻安,她彻底愣住了。好哇,李寻安,你不喜欢女人,原来是……她不敢想下去。 第65章 隐匿心底的伤 李寻安负气起身,神色沮丧地一头扎进了书房,灯也没开,摸黑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眼眺远方,任思绪翻滚。 窗外皓月当空,夜色轻柔,一团白云像孤魂一样在游荡,确实是一个修复沮丧心房的静谧之夜。李寻安盯着那团浮云凝望,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李寻安想到了“自由”两个字。他不由得感慨,自己还不如一朵天上自由自在的云。他的心一动,现在的陈平章多像那团云,一个人无牵无挂。他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之中,陈平章的儿子大了,已经成年,他才可以随心所愿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呢?文文还这么小…… 文丽看着李寻安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知道李寻安在生气,而且生的还是闷气,一时间忽然有点后悔,不该这么跟他说话的。不管怎样,他毕竟发了那条短信,自己没回不说,现在见面了也一句不提,哪怕问一声什么意思也好呀!相反,还搂不住火,跟他说话这么冲! 文丽使劲掐了一把大腿,只有痛能够减轻她的苦闷。她后悔自己没有控制好脾气,记得乔俊婷不止一次说过,“我的耐心没你好,你能忍!”她把大腿掐了又掐,疼痛使她慢慢冷静了一些,李寻安回来说儿子的事,他并没有一句高声,怎么说到最后会冲他发起火来了呢?咋就没有忍住呢?她这么问自己。 待脑子一冷静,文丽自问的答案已见分晓,还不是因为怀疑他与陈平章…… 她仍旧不愿想下去,但是,过往的回忆,文丽已经否认了自己的怀疑,李寻安与陈平章相交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他们之间的交情一向深,难得在一起喝茶、喝酒……她凝神叹了口气,就算是难得,他都会跟自己说,包括这次在陈平章家睡觉,要不是李寻安主动说起,自己又如何知道? 文丽自责着,怀疑到了自己的身上。李寻安去陈平章家坦然相告,可谓光明磊落,倒是自己想多了,反衬之下,是自己刚才昏了头,说话没过脑子,意气用事了。她在满怀的自责中,抬头看着书房的门,想着李寻安生气的脸,她的后悔在一点点加重。 要不要进去跟他道个歉?文丽转念又想,生了气的男人,道歉有用吗?她的心,就是如此的纠结。 文丽这么想着,一幕往事,就这么不经意地被翻了起来。 那是文丽即将参加高考前的一天。 屋外梅雨倾盆,她在家复习功课。弟弟文强外出归来,浑身淋湿得像只落汤鸡,遭到了母亲葛喜梅唠唠叨叨的责骂,父亲文德坤宠爱儿子心切,习惯性地护着弟弟又与母亲吵了起来。父母的争吵声声声入耳,文丽被惹得怨气顿生,站在房间里朝外吼:“吵什么吵?还让不让我复习啊!”母亲倒是收声了,父亲却转移目标责骂道:“复习复习有什么好稀奇的,你嫌家里吵回来干什么?没人叫你回来,你赶紧回你的学校去,大家都眼不见心不烦。” 复习迎考,心情本就紧张,文丽见父亲偏袒弟弟到不分青红皂白,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但她不敢冒犯父亲的权威,唯能抽抽噎噎地哭泣着。却在这时,弟弟跑进房间使唤起她来:“出去出去,我要换衣服。”文丽更加来气了,再次吼道:“卫生间不能换吗?杖着爸爸帮你就来跟我抢房间,信不信我揍死你。”弟弟尚没开口,文德坤的火气比她还要大:“你怎么说话呐!家里就巴掌大,卫生间转个身都难,让弟弟换身衣服能耽搁你多少时间……”文丽高估了高考考生在家的地位,她不甘示弱,冲动到难以抑制,就算明知触犯父亲的权威也在所不顾,更像是绝地一搏,开始出言反击,与父亲就这么吵了起来。 毕竟时间久了,接下来吵了什么?文丽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吵架之人没有好话说,那是吵架的常规模式。她只记得自己最后一句话,一下子把文德坤给噎住了:“你就这点本事还要生两个干什么?你既然喜欢文强,当时生了他就应该把我毒死。” 一般而言,男人的体面是,事业有成,住房宽敞,小车代步,老婆漂亮,儿女听话。文德坤一样也不沾边,这是他深藏在心底深处的痛,唯恐被人揭开的伤,也是身上最大的软肋,唯恐被人提及,遭人轻视。 父亲的威严,遭到了女儿毁灭性的挑战与打击,他冲过来狠狠地扇了文丽一巴掌。 文丽毕生难忘,这一巴掌,就此打碎了父女之间盛装血脉的瓷瓶。 文丽外柔内刚,她一份复习资料也没拿,转身冲进了雨幕。文丽到了车站才知自己身无分文,倔强的她却宁死不屈不回头,哭着朝前狂奔,走走停停了三十几里路,回到学校继续哭了一整夜。第二天,她精神重抖擞,憋着一口气复习迎考,直到高考结束,学校宿舍进入暑假休眠状态,不得已的文丽这才回了家。 然而,执拗的父亲,从此再也没有正视过文丽一眼,也再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哪怕文丽考得了高分,如愿收到大学录取通知单,文德坤也选择了无视。面对父女间亲情断裂,文丽彻底明白一个道理,亲人之间的怨恨最难化解,她唯能忍住性子,在家低眉行事,夹起尾巴做人。 后来,文丽在母亲的劝说下,跟父亲服软,下跪认错,敬酒道歉,文德坤却油盐不进,始终没有原谅文丽年少时冲动犯下的错。再后来,文丽跟李寻安结婚了,她带李寻安回门,文丽叫爸爸,他仍旧不应声。当李寻安叫爸爸时,他才冷着脸说了一句:“好好好,坐吧坐吧,我有点事出去一趟,马上回来。”算是给李寻安一个面子。 家里人谁都知道,这是文德坤的借口,只有李寻安被蒙在鼓里。葛喜梅拉不下脸面,忍不住想悄悄说服文德坤不要躲避外出。文德坤的倔,堪比金石,当场与葛喜梅翻了脸。在李寻安看来,文丽父母总是当着自己的面争吵,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人与人之间的争吵,是矛盾积聚后的择时爆发,而不是天性使然。 正因此,文丽很少回娘家。李文出生后,在母亲的调和下,文丽带着孩子回了几次娘家,她试着想与父亲重修就好,可惜的是,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父亲的态度不改,他用上了游击战术,文丽回来他离家出走,文丽走了他再回家,连无辜的外孙子李文都无法软化文德坤冰冷的心。 无奈之下,文丽承担下年少无知换来的后果,她开始强忍自己的脾气,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其中自然包括丈夫李寻安。当然了,与父亲结下那解不开的芥蒂,文丽告诉过乔俊婷,正因此,乔俊婷在那晚才会无意间说“我要是像你一样能忍”这样的话。 偏偏因为文丽想岔劈了李寻安与陈平章之间的交情,冲动之下就没有忍住,与李寻安吵了那么几句。 到了这时,渐渐冷静的文丽触景懊悔,为了儿子的事,有什么好吵的! 要不要去跟他道个歉?文丽再一次这么想。与父亲火星撞地球,只有一次却成永久,文丽因而心有余悸,她终究退缩了。 “哎呀!”突然,文丽一声暗叫。 她哪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坐在桌边空想?收拾饭桌,洗碗刷锅,还要检查儿子的作业。一大堆事在等着她去做,这便是生活。 文丽叹了口气,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她弹跳着起身,赶紧忙她忙不完的家务事去了。 第66章 各怀心思无人知 李寻安在陈平章那里睡了差不多一整天,把前几天欠的觉都补回来了。他的精神极好,满脑子都是文丽在厨房间像机关枪扫荡的模样,陌生到有些犯疑。他一时间接受不了文丽那种没有商量余地的态度,他把眼睛一闭,暗暗恼怒了句:不可理喻。忽然,他想到了乔俊婷和侯成家。 就在前几天,他们在一起喝酒的深夜。李寻安看着乔俊婷责骂侯成家,心里曾经一阵羡慕,以为夫妻间争争吵吵是一种生活乐趣。可是,这样的类似争吵,怎么没有一点乐趣可言?反而只感觉到胸闷压抑?落到最后,开口说话的兴致全无? 李寻安开始复盘刚才的场景,文丽莫名其妙发了这么大的火,与乔俊婷相比不同,乔俊婷是口不择言,把侯成家骂成猪狗不如,文丽并没有开骂,她的焦点集中在李文身上,在一个劲表达自己做事、做决定的正确性。 李寻安一想到这里,他又突然想到了陈平章与梁心雨。李寻安没有亲眼看到过陈平章与梁心雨吵架的场面,只是间接从陈平章的嘴里得知,梁心雨为了剧本的创作,会全盘否定陈平章的创作思路。 没错,陈平章最大的苦闷就是,梁心雨永远认为自己是对的,陈平章永远写错了方向。所以,陈平章对婚姻失望了,与梁心雨也就离了婚。陈平章解脱了婚姻的束缚,他就像窗外的浮云一般自由。 李寻安体会到了陈平章怨恨梁心雨的心情,他连忙睁开眼睛,窗外的那团白云,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他恍然若失,一直温柔如水的文丽,说话从来低声和气,一副没有脾气的样子,原来在她的身上,竟然存在着一个翻版的梁心雨! “我不像你那么会忍!”这是乔俊婷无意间说过的话,此刻被李寻安想起,他结合文丽说过的一句话:“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你今天依了他就是害了他。我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他好。你就树立一个好爸爸的形象就可以了,恶人我来做。”他顿时会错了意,恍然大悟一般地喃喃自语道:“原来你一直在嫌弃我只会添乱帮倒忙!既然这样,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李寻安越想越不好受,没有了睡意,越没睡意想得越多,矛盾与纠结,扰乱了他的心智,居然有了心灰意冷的感觉。勉强的婚姻,终究是走不长的,靠忍能忍到何时?他长叹了一口气。偶然朝墙上的挂钟一瞥,已过子夜,他猛然想到了一线阳光将要举办的自闭症孩子拓展活动,不由得暗暗惊呼,要睡了,必须要睡了,答应了杨老师,他们的活动一定得去。 他立马一个转身,却不料,双腿居然不听使唤,差点摔倒在地,得幸反应还算敏捷,出手扶住了桌沿,这才不至于跌倒。原来,他刚才过于出神,长时间站立站麻了双腿关节,一时间没有使上劲。他揉了揉大腿肌肉,血脉得以畅通,双腿才慢慢恢复了自如。 他走进卫生间去洗澡,习惯性地朝朝搁架上一瞧,替换衣衫已经叠放在那里!他站定凝视着搁架,许久没有移目,只有心思在翻滚,刚才一直在想了些什么?怎么就没想到她的好呢?他不由自主地甩了甩头。在家里,文丽做得无可挑剔,为了儿子,她好像也没有说错什么!要不要像侯成家那样,千错万错是男人的错,告诉她一声,儿子的事,以后再也不干预她的主张了?他这么想着,不住地叹着气。 当李寻安洗过澡,轻轻地拧开房门,悄悄地躺上了床。他知道文丽的睡眠浅,唯恐吵醒她,也就没有说一句话。却不知,文丽并没有睡着,她在等李寻安回房睡觉。 文丽心里有个念头,只要李寻安先开口,随便他说什么,就一定跟他道歉。 不管李寻安接不接受自己的道歉,文丽始终在想,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发火是为了儿子着想。然而,李寻安倒头侧身而睡,非但没有说一句话,还背对着自己。 文丽的心一酸,眼睛闭着不眨,也有一行泪水无声地滑出了眼眶。 他们各怀心思,各有期待,却败给了相互间各站角度的胡思乱想。 时间悄然而过,半夜无话。待黑暗的天幕重启,早晨的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今天的生活复刻昨天,他们与周围人一样,日子反复轮回,一成不变。还有不变的是,阳光照不进窗棂,融化不了李寻安和文丽的冷战。他们憋着一口气,互不说话仍在继续,而且,李文也加了进来。 谁都不愿多说话,文丽对李文的起床器,也仅限于一声喊叫、一声答应而已;文丽对李文临出门时的关照,只得到李文一声“噢”的回应。 李寻安尽管察觉到,家里冷漠到像一台机器,但他也没有想着去改变,而是怀揣着尚没散去的怨气,一脸苦涩地随之任之。 他把李文送达学校。把车停进车位,一待李文下车离开,立即打开手机,想给夏薇然发条微信。入目却是,有一条已读新闻链接,标题为:复华集团高官卧轨身亡,官方回应,等待警方调查…… 李寻安的眉头一皱,他不记得自己收到过这条链接。复华高官卧轨身亡?他没有八卦心,网上的消息满天飞,懒得理会这条新闻的真实性,也就没有点开来看,直接给夏薇然发了条微信:今天有事不来了,编辑部有事通知我。 夏薇然仍旧秒回:收到! 李寻安想告诉她今天将去参加什么活动,但想到一句两句说不清,干脆省事了之。车子重新起步,开进车道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不免有些好奇,夏薇然的信息没有跟进,这不是她一贯的风格嘛!却也没有在意,驱车直朝一线阳光开去。 就在行将抵达一线阳光的时候,李寻安突然想起,没有告诉文丽自己将去参加这次活动,要命的是,这次拓展活动需要两天。他懊恼地拍了一记额头,哎呀!今天谁去接儿子放学?这么重要的事,不提前安排怎么行?她下班后要去菜场买菜,要回家做饭,晚上还要送孩子去练跆拳道! 当真是要命的跆拳道!要不是昨天为了这事,自己怎么会生文丽这么大的气?这可咋办? 哎呀!哎呀! 李寻安连连叹气,后悔不迭!他立即拿起手机,犹豫着想给文丽打个电话?发条微信? 第67章 一线阳光家园 李寻安被昨晚的怨气扭伤了脑神经,他终究是放下了手机,什么都没做。这十几年来,他习惯了过风平浪静的日子,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文丽咄咄逼人的神气,潜意识中的抵触情绪,令他不愿向文丽低头。 在他的心里,给文丽发消息、打电话就是低头。 等李寻安赶到一线阳光家园,家园内已经人头攒动。 人群中有身着“一线阳光”字样统一服装的志愿者,还有孩子和家长,李寻安一眼就能分辨出自闭症患儿。那些早到的孩子,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大的孩子人高马大,估计年纪不小了;有几个孩子还不会自主走路,正在家长的搀扶下蹒跚学步;还有几个孩子在交头接耳,家长们的眼睛盯着孩子不放,同时,家长与家长却能闲聊交流。只是谁的脸上都没有笑容,这是李寻安平常没有体验过的场面,令李的心情在陡然间更加沉重了几分。 他停好车,穿过人丛,刚想走去一线阳光的室内活动场,就听身旁有人叫:“李叔叔!” 好熟悉的声音!李寻安侧头一看,是金星的女儿金晶,忙惊喜地问:“金晶,你也来啦?” 金晶微笑着点头说:“嗯!晏老师打电话叫我来做志愿者。” “今天周五,你不用上课吗?” “本来是要上的,妈妈同意我来的,我就请假了。” “那功课不就落下了吗?” 金晶转过半个身子,露出背上的一个双肩书包说:“晚上自学。” 李寻安连忙点头夸奖道:“嗯!好、好……来做志愿者是好事,但我们也不能放弃学习。好,你做得好,”他翘了翘大拇指,“值得表扬。”随即朝里一指,“我来晚了,现在去找晏老师报到。” 金晶抬手一指说:“晏老师在那边。” 李寻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找到了晏子秋,晏子秋被一群志愿者围在中间,正在帮他们分组,叮嘱大家带孩子的注意事项。晏子秋在讲话的同时,递给李寻安一个眼色,稍等!李寻安点点头,他眼尖,看到苟红丹也在。 他站在圈外,很快听明白了,志愿者分三人一组,围在这里的人是组长。晏子秋交代,一个志愿者带一个孩子,全程陪吃、陪玩、陪做游戏。晏子秋再三强调,不管出现什么意外,志愿者必须做到,紧紧拉着孩子的手不放。再是安排大巴车乘坐名单和规则…… 就在这时,杨淑卉牵着龙儿的手和吴凤英一起走了过来。杨淑卉一看到李寻安就说:“李老师,你来了正好,帮我带龙儿。”几乎同时,吴凤英朝他点点头打招呼,然后把手中的黄色号码圆牌粘纸发给大家。 杨淑卉说这话时,一点儿也不见外,也没有客套,正合李寻安的心意。他朝吴凤英点头回应,立即拉上龙儿的手,随即面对杨淑卉说:“天塌下来也不放手。” 杨淑卉笑道:“果然是李老师!”一言毕,把龙儿移交到了李寻安的手上,顺手从吴凤英手中取过一张号码粘纸,撕下一张贴在李寻安的手臂上,撕下另一张贴在龙儿的背上,同时解释道:“志愿者会脸盲,万一脱手找不到自己带的孩子,号码就是标记。” 李寻安看见属于自己的号码是11,看看安静不语的龙儿,不解地问:“有这个必要吗?” 杨淑卉说:“不是人人都像龙儿,有的孩子动如脱兔,我们志愿者一不小心,孩子就会逃个影踪无踪。用号码是我搞活动累积出来的经验,志愿者认人难,认号码容易。” “孩子会逃走?” “当然会逃走啦!大多数孩子怕陌生,还有的不愿被管束,还有的是就是离不开家长。等会你看到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干脆让家长自己带孩子不是更省事吗?” “李老师,说明你对我们的特教理念还不了解。我之所以搞这样的集体活动,就是为了让孩子参与社会活动,锻炼孩子离开父母去接触陌生人,培养孩子与人相处的意识记忆。哦!这个我们有空再详细说,你现在帮我带好龙儿就行。” 吴凤英插话道:“杨老师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等活动结束,帮一线阳光写篇文章。哦,文章没有特别要求,只要记录活动经过,有细节有故事就行,然后配上富哲明拍的照片做个公众号。李老师,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吧?” 李寻安露出一丝难色,说:“吴老师,让我写东西是没有问题的。杨老师,就是我还有一点私事要处理,不能全程参与你们的活动。嗯……到下午4点左右,我要离开两个小时。” 杨淑卉的手一挥,一口答应说:“小事,走之前把龙儿交给一个人。”她拉了一把吴凤英,“把龙儿交给吴老师你再走。到时我可能会忙,把龙儿弄丢了那就要出大事了。” 李寻安点点头,说:“好!”随即解释了一句,“嘿嘿,我得回去接儿子放学。” 杨淑卉说:“没问题。” 吴凤英看出了李寻安略显尴尬的神色,她为了调节气氛,调侃道:“李老师是好爸爸!呃!模范爸爸!到时你把龙儿交给我就行,我们接力帮杨老师照看好龙儿。” 杨淑卉及时跟上说:“对了,李老师,你今天的身份是做志愿者,不要刻意去找家长采访写文章。” 李寻安点点头:“明白。” 吴凤英解释道:“杨老师的意思没有说清楚。是这样,李老师,”她轻手一抬,朝前方的人群一扫,“他们都很敏感,对隐私看得很重,假如让大家知道你是作家、记者,有可能会对你心存戒心。我的意思是,你是志愿者,跟他们接触、对话,可以走得很近……”她比划了一下手势,“近距离交流,大家都轻松。” 李寻安一点就通,说:“保护他们的隐私,连家长、孩子的姓名也不需要知道。文章不能提及姓氏,以免对号入座。” 吴凤英咧嘴一笑,朝他翘翘大拇指。 杨淑卉也笑道:“晏教授是有眼光,找对人了。” 这时,晏子秋召集的组长会议结束,人群圈立即散开,李寻安突然听到有人叫:“恩师!我是小狗。” 李寻安不用看,就知道是苟红丹,便笑道:“你是志愿者老手,我是新手,请多关照。” 苟红丹抬手就拍了李寻安肩膀上的号码牌一巴掌,笑道:“大哥!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本事关照你啊!我想过了,我就算被人打死也不放手。” 吴凤英看着苟红丹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禁不住被逗笑了,说:“还大哥呐!李老师做你爸爸都行。” 苟红丹凑近李寻安,作势用脸去贴号码牌,说:“那我就叫您爸爸。爸爸,请多关照小狗。” 杨淑卉看着苟红丹绷起脸说:“欸!来这里做志愿者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哦!不要没规没矩的,给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苟红丹吓得连忙收住嬉笑,吐了一下舌头:“噢!知道了!” 李寻安看着苟红丹肩膀上的号码说:“我11,你是21。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开玩笑是要分场合的。我和你一样,今天都是志愿者,我们认真带孩子。”他抬了抬拉着龙儿的手。 苟红丹连忙点点头:“嗯!嗯嗯!那我接孩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