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凤霞[九零]》 1、第 1 章 “欸,凤兰,你去把瓜子端过来,对,就放这里。” 崔毓秀衣着整洁,站在客厅里指挥着,抬眼看见褚凤兰一脸不满瞧着她,便道:“看什么看,你这孩子,不赶紧的,一会儿你王大娘就来了。” 褚凤兰不慌不忙走回里屋,再出来端着一盘瓜子,左手端着,右手捏了一个,脆生生嗑开了,嚼了嚼,满口生香。 “妈,你这瓜子是哪里买的?味道挺好。” “让你端过来,你倒是先吃起来了。”崔毓秀皱皱眉,又说:“算了,赶紧放好吧。里屋我那柜子里,还有一包奶糖,你也拿出来。” “也装一个盘子里?”褚凤兰问道。 崔毓秀想了想,“算了,抓一把得了,就放这瓜子上,显得这盘子满腾腾地,不是?” 褚凤兰抿嘴笑了笑,一副早就猜到了的神情,带着点些微的不屑,往里屋走。 崔毓秀何尝不明白大闺女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娘家穷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凤兰嫁到张家去,日子比结婚前好过多了,每每回到娘家,看见自己依旧那么窘迫,脸上总是会流露出一些些鄙夷的神色,虽然是无意的,可每次崔毓秀看到了,依然不舒服,但又能怎么样?家里就是这么个条件。 褚凤兰抓了一把奶糖出来,皱着眉瞧她妈,埋怨说:“妈,这奶糖都化了,你倒是赶紧吃啊。这么热的天,藏进衣柜里,你也不怕化了流你衣服上。” 崔毓秀连忙拿过来一颗,轻轻一捏,果然,糖纸里面的奶糖都软了,黏黏腻腻的糊到了外面的糖纸上,手指所触及的地方,都黏腻不堪。 “赶紧放盘子里吧。”崔毓秀脸颊一红,看着那些糖又有些可惜,道:“谁知道会化呢。” “这还是过年的时候我拿来的吧。”褚凤兰知道她妈不会买糖,这些糖应该就是过年的时候她买来的年货。现在已经是盛夏,自然是要化掉了。 褚凤兰摇摇头,“妈,你不吃,也给童童吃啊。他都回来两个月了,这些糖怎么不拿给他吃?” “小孩子吃糖要坏牙的。”崔毓秀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指尖的黏腻,不满嘟囔:“你知道什么啊,又没生养过。” 这句话说出口,崔毓秀就后悔了,立刻抬眼看向褚凤兰,小心翼翼陪了个笑。 可是褚凤兰已经生气了,一双杏眼绞着盯向她妈,盯了半天,泪珠儿都要滚下来了,强忍了又忍,往后退了两步,便走到院子里去。 她一抬脚,那碎花连衣裙的裙摆就跟着摇摆起来,明黄色的小花朵,摇荡在奶油白的底色上,晃出了明艳的哀伤。 * “妈妈,咱们回家吗?” 许童咬了一口冰棍,瞧向褚凤霞。 褚凤霞环顾一圈,这天气热的,实在没有地方去。 最近的便是电影院,想歇歇脚,又凉快的地方,也只有那一处了。 “不回家。”褚凤霞拉住许童的手,“妈妈带你去看电影,怎么样?” “看电影?”许童大吃一惊,“真的?” “当然。”褚凤霞对许童笑了笑,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手手,褚凤霞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能有这么一天。 重活一次,见到幼时许童的这一天。 许童已经记不起自己上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最后一次看电影,还是跟着爸爸去看的。当然,放的是什么电影,当时坐在他身边的,除了他爸许文彬,另外一个是谁,他都不清楚,他只是想吃电影院的爆米花,想喝里面的橘子水。 今天妈妈要带他去看电影,许童自然开心,也不怕热了,舔了舔绿豆冰棍,更觉得凉爽甜香。 “电影票一张五毛。” 售票员从小窗往外看,见旁边还有一个小朋友,便说:“小孩不要钱。你要看哪场?” 褚凤霞想都没想,“有小孩子看的电影吗?” “当然。”售票员道,“魔表。正好要开场,看不看?” “看。”褚凤霞递给售票员钱,“要一张。” 电影票撕下来,从小窗递过来,凤霞拿着电影票往里走。 许童紧紧跟在后面,走进电影院,里面黑乎乎的。 “妈妈。”许童抓紧了凤霞,“我拉着你,你别摔倒了。” 凤霞微微一笑,就看到有人打着手电筒过来问:“几排几号啊,都开场了,怎么才进来。” 报了座位号,那人便打着手电筒把凤霞引过去。 凤霞坐好了,才发现整个场子里,就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 也是,正值工作时间,能带孩子来看电影的,也没有几个人。 “同志。”凤霞压低声音问,“有没有爆米花和橘子水?” 打着手电筒的同志听了,原本不太好的语气也缓和了,“有。要吗?” “要。”凤霞扶着许童坐好了,说:“要一包爆米花,两瓶橘子水。” “好。” 许童笑眯眯瞧着褚凤霞,“妈妈,你也喝?” “嗯。”凤霞小声道:“妈妈也渴了,这天太热了。” 橘子水冰冰凉凉,喝下去全身舒爽。 坐在旁边的许童一边吃爆米花一边喝橘子水,像个小大人一般有模有样的盯着幕布,看得津津有味。 褚凤霞着实有点累了,她一口气喝完一瓶橘子水,往后坐了坐,倚在座椅靠背,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重生而来的第三个月。 上一世的褚凤霞过得不如意。 六岁的时候,凤霞的父亲褚念之便撒手人世,她由妈妈崔毓秀抚养长大。在无限的拮据和缺爱中,凤霞自顾自的长大了。 后来,和许文彬一见钟情,在最好的年纪匆匆结婚生子,每天沉浸在无止境的幸福中,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她曾经以为会一生一世相守的那个人,有一天会突然失踪。 其实说是失踪,也着实是个笑话。 许文彬那样的人,怎么会失踪呢? 再后来,凤霞再嫁离婚,第三次嫁人,还没出门,男人却意外身亡。 …… 她再也承受不了打击,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捉弄她,转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儿子也不见了。 那是她最爱的小人儿,那么小小的,原本应该无忧无虑长在自己身边,却因为妈妈崔毓秀的一句话,过继给了姐姐褚凤兰。 在她弥留之际,许童来得晚了,站在病房门口不肯进来。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差点被门槛绊倒,踉踉跄跄的从外面跌进来,匆忙中叫了凤霞一声,小姨。 小姨 …… 褚凤霞从来没有想过老天竟会偏疼她一次,让她重新站在一九九零年的这一天。 极其普通又平凡的一天。 却是一切都可以挽回的一天。 “妈妈,你的橘子水喝完了?” 许童看了一会儿,有点累了,转头看着凤霞,见她手里的玻璃瓶已经空了,小声问道。 褚凤霞睁开眼,点点头:“嗯,妈妈渴了,一口气就喝完了。” 许童举起手里的橘子水,塞到褚凤霞手里,“妈妈,那你喝我的。” 褚凤霞眼睛湿润了,她坐直了,摸了一把许童的小脑袋,勾起嘴角,“那我真的喝了?” “喝吧。妈妈不是渴了嘛。”许童说着捏起一颗爆米花,往凤霞嘴里塞:“妈妈,你吃。” 褚凤霞咬住那颗爆米花,微微的甜。又喝了一小口橘子水,也是那么甜。 这生活,其实可以过得很甜的。 哪怕微微甜,也是好的。 世间的路万千条,为什么自己上一世偏偏要找最苦、最难的路走? 嫁人?结婚?是必须的吗? 褚凤霞咬着爆米花,心想,自己一个人带着儿子过,难道不好吗? 她想着,又摸了一把许童的小脑袋。许童又开始认认真真看电影了,感受到妈妈手心的温度,把小脑袋往凤霞手心里凑了凑。 电影结束后,褚凤霞牵着许童走出电影院。 天色已经暗了。 “妈妈,咱们去哪里?” 许童揉揉眼睛看向褚凤霞。 褚凤霞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摊子,“妈妈知道你饿了,去给你买个肉火烧,咱们回家。” “好啊。”许童立刻拍手,“那家的肉火烧可好吃了,前几天我大姨给我买过。” “是吗。”褚凤霞笑了笑,又看了眼手表,心里盘算着,买了肉火烧后,再回家,差不多正好到时间。 2、第 2 章 王大娘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掐着点来的,走到大门口时,还对着里面清了清嗓子。 不是她摆谱,这一趟过来,可是崔毓秀着人请她来,说了好多好话,王大娘自然也要给面子,别的不说,来吃个饭,怎么不可以? 她站在门口扯了扯衣摆,今天特意穿上了黑底碎花的短袖衬衫,圆圆的肚子也遮住了,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裙子,短丝袜配黑皮凉鞋,这是她最得意的装扮。毕竟是来崔毓秀家,王大娘特意打扮了一番,不想刚进家门就被比了下去。因为崔老师是有名的好看,好看了这么多年,年轻的时候是学校有名的美人老师,现在老了,也是美人。 “王大娘来了,快进来。” 褚凤兰坐在院子里,看见斜斜一个身影,被夕阳拉长了,正好入了眼。 刚站起身就看见王大娘堆着笑脸,正瞧着自己。 “我说这是谁呢,这么好看,就想着一定要做个媒,再一看,原来是凤兰。” 王大娘人会说话,爱热闹,最喜欢保媒拉纤,一张嘴能把天上飞的说到水里畅游去,最不缺的就是好话,专爱找别人爱听的说。但她说褚凤兰的这两个好看,倒不是奉承,因为褚凤兰完全遗传了崔毓秀的美貌,是真的好看。而且今年二十六岁,正是好时光。 “媒是做不了了,可惜,多好的孩子,竟然嫁人了。”王大娘一边说着,一边瞧着凤兰,一双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见凤兰穿着那件连衣裙料子好得不得了,便又笑了,“不过你这也不错,嫁的挺好。你公公婆婆都挺好的?” 褚凤兰立刻点头笑了,“是,都挺好。” 两人说话间,崔毓秀从厨房出来,掀着门帘往外看,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海碗,正拌着凉菜,笑着和王大娘打招呼:“你看,我做了你爱吃的凉拌荆芥,多放芝麻酱,是不是?” 王大娘随即拍了下手,“你看你,崔老师,那么客气。随便做点就行啦。” 崔毓秀怎么会随便做,毕竟这次是求人办事,你仔细认真了,对方才能真心实意为你着想。 崔毓秀早就打听好了,这王大娘是附近最有名的媒人,想打听点喜好倒是不难。她喜欢吃凉拌荆芥,喜欢红烧大鲤鱼,还喜欢小酌几杯。 “凤兰,招呼你王大娘屋里坐,泡好茶。这天热的,别忘了把风扇打开。” “知道。”褚凤兰笑弯着眼,“王大娘,咱们屋里坐吧。” 王大娘笑眯眯地也不推辞了,便和崔毓秀假模假式的招呼:“崔老师,你少忙点,咱们姐俩就是说个话,随便吃点就行。” 招呼完,王大娘便跟着褚凤兰走进客厅。 褚家的这套房子已经住了好些年了,是褚念之还在世时,造纸厂分的家属院。 房子还算宽敞,一个客厅三间卧室,外加一个小院和厨房,还有一间自己搭起来的简易房,里面放了杂物什么的。 正对着门的便是一张八仙桌,靠墙放着,用了有些年头了,但擦拭得十分干净,两侧又各摆一张太师椅,一张放着坐垫,另一张没有放。 桌子上方挂着挂历,已经掀到了七月份。下面是七月份的时令水果,一盘切好的西瓜,还有一盘洗好的葡萄。 王大娘着实也是渴了,这大热天的,走上个几步便是口干舌燥,看见那红亮亮的西瓜就咽了口水。 “大娘,来,坐。” 凤兰招呼王大娘坐下,她这才发现客厅另一边靠墙还放着一溜沙发,不太大,三人位。前面是一个小茶几,上面摆着一个盘子,底层瓜子,上面还有奶糖。 “好,坐。”王大娘抿嘴笑了,“你家收拾的可真干净。” 她坐在沙发上,对面便是一台熊猫牌电视机。上面的天线交叉成一个十字,歪歪斜斜的挂着。 “我妈快退休了,没什么课,回来就爱收拾家。”凤兰已经沏好了茶,是茉莉香茶,热水一冲,一股清新的香就扑面而来。 王大娘瞧着端过来的那杯茶,就觉得口齿生香。她去过好多家庭,也算是喝过百家茶,但是冲来这一杯茉莉香的并不多。因为这茶,男人喝的很少,而其他家庭,都是男人当家做主,喝的茶也是以他们的喜好为尊。这茉莉香,大多数女人爱喝,能一来就泡这种的,一看就是家里女人当家做主的。 当然了,这家只有崔毓秀自己,她男人褚念之早年间就没了,家里的吃食茶叶自然也是以崔老师的喜好为主。 热腾腾的茉莉香在玻璃杯中缓缓沉下去,氲出缕缕白色烟气,一时间熏了王大娘的眼睛,她伸手摸了一下杯子,舔舔干涸的嘴唇,对凤兰说:“太热了。” 褚凤兰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早就把水果端了过来,“大娘,你吃点西瓜,解解渴。这天实在太热了。” “行。”王大娘顺手拿了一块最大的,把这一切都赖给了天气,“这天啊,走上两步就渴的不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快吃吧,大娘。不用客气,来家里了,跟自己家一样。” 王大娘吃了三条西瓜下去,又尝了大半串葡萄,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抬眼问凤兰:“你妹妹呢?” “她啊。”褚凤兰笑了笑,“带着许童出门玩了。” “今天不上班?”王大娘又问。 “下午倒班呢。”凤兰道,“她们厂子三班倒。” “对对。”王大娘又捏一个葡萄,直接塞嘴里,“这葡萄也怪甜,哪里买的?” 这话就问的有点故意了。 褚家院子不大,可大半个院子都种了葡萄树。葡萄藤顺着架子爬啊爬,把这夏天一半的炎热都挡了回去。 王大娘从外面进来,不可能没看见那葡萄架,更不可能没看见那往下垂着的、胖胖的葡萄。一颗颗紫黑紫黑的,像儿童玩的玻璃球,那么大。 “自家种的。”凤兰抿嘴笑了笑,“今年葡萄长了不少。” “自己种的?”王大娘故意装作没看见一般,忙不迭站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瞅一眼,果然,大半院子的葡萄藤。 “你妈好本事啊。这葡萄照顾的这么好。”王大娘说完,转头拍了一下凤兰的手臂,“不容易啊,把你们三个也拉拔大了,还养的这么好。就是凤霞,哎,操心了……” 崔毓秀站在厨房里,外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站直了身体,挺了挺背,一如既往地昂首挺胸,精气神十足地掀开门帘,对着外面两人说:“咱们吃饭吧,王姐也饿了吧。” 卡着饭点来的,不仅仅是王大娘。还有一个褚凤霞,和一个许童。 许童小朋友倒是吃饱了,两个肉火烧下肚,撑了个肚皮儿圆。 一下午就没少吃,绿豆冰棍、爆米花、橘子水,然后两个肉火烧,吃得心满意足,走回家的路上,竟有些微微犯困。 两人手拉手回到家时,客厅里已经开饭了。 见到凤霞回来,崔毓秀还吓了一跳,问:“不是让你去你姨家了?怎么回来这么早?” 凤霞指指许童,“童童困了,我带他先回来了。” “这是你王大娘。”崔毓秀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好不容易把人支走了,要和媒人好好聊聊凤霞的事,把事儿揉碎了、说开了,再和她商量怎么办最好。谁知道这人跑出去一下午,竟然这个时候回来了! “吃饭了吗?”凤兰开口问。 “没呢。”褚凤霞实话实说,“童童吃过了。我带他先洗一下,让他床上歇会儿,我再来吃。” 说完,凤霞拉着童童走进一间卧室,又把门关上了。 王大娘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夹了几口菜,也不知道话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刚刚崔毓秀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这凤霞命苦,男人突然就失踪了,已经五年了,婚也起诉离过了,可最大的问题是,还有个儿子在身边。 再嫁不难,难就难在这个许童身上。 5岁的孩子已经有记忆了,知道谁是他爸爸。 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哪个男人愿意接受了凤霞,再接受一个男孩子? 成年人的婚姻,已经不是相爱那么简单。 过得下去的,都是生活而已。 问题就是这么一个问题,摆在明面上的。 崔毓秀特特意请了王大娘来,目的就是让她说媒的时候多说说好话,甚至出点主意。 为了凤霞再嫁,崔毓秀觉得自己怎样都好。手段无所谓,结果最重要。 毕竟凤霞才二十五岁,这么好的年华,难道要一个人过下去? 何况崔毓秀也不想人说,她一个寡妇,下面凤霞又是如此。 这些年的流言蜚语,她们一家都受够了。 王大娘瘪瘪嘴,话留在喉咙,不吐不快。 且吃了人家的瓜,吃了人家的葡萄,又吃了人家的饭,脑子里的主意是一个接着一个,既然崔老师诚心诚意求她,她何必摆这个谱。 都是为了凤霞好。 对,就是这么一个说辞。 “都是为了凤霞。”王大娘咽下嘴里的红烧大鲤鱼,看着崔毓秀,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崔毓秀耳边低吟:“要不,把那孩子先瞒了再说?” 3、第 3 章 “轰!” 平地一声惊雷。 雷声自葡萄藤劈下,也不知道来自何方,更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急冲冲就钻进了客厅,唬得正在低声耳语的王大娘一愣,手里的筷子抖了三抖,紧紧张张又把口中仅存的食物咽下,瞪直了眼睛往外瞧。 半晌,王大娘才愣愣道:“这是要下雨?” 里屋的褚凤霞已经推门出来,往外面瞧了一眼,看看天色,铁青铁青的,转头对王大娘说:“好像是要下了。” “这雨怎么来这么急。”王大娘赶紧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那红烧大鲤鱼,又夹了凉拌荆芥,把碗里最后一点面条吃了,匆匆道:“我先回去吧。别被雨淋路上了。” “没事,下不起来。”崔毓秀立刻挽留,“咱们姐俩聊得正好,再留一会儿吧。” “我看着是要下了。”褚凤霞搬了个马扎坐到茶几前,自顾自地说:“十分钟之内。” 褚凤霞拿起筷子,不去看她妈的脸色,因为不看也知道,她妈正在用刀子眼使劲剜她。 “那我得赶紧走。”王大娘借口道:“家里还晒着衣服呢,万一下起来,都给糟蹋了。” 她说完便站起身,还没出客厅,忽然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转头打量起来凤霞。 褚凤霞这个人,没有那么耀眼的漂亮。 放在外面应该算得是中等姿色。但是在褚家,有崔毓秀这个顶顶有名的美人压着,还有褚凤兰在,凤霞并不出挑。 好在她身高足,身材也好。刚刚从外面拉着孩子进来时,并不像一个生养过孩子的母亲,身段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 王大娘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凤霞,第二眼看过去,觉得这孩子有些耐看。 如果说崔毓秀和褚凤兰是第一眼美人,美得十分招摇的话,那凤霞就要多看几眼。挺耐看的一个孩子。 “王大娘,要不,带把伞吧。”褚凤兰在后边道,然后拿脚轻轻踢了一下褚凤霞的马扎,提醒她表示表示,赶紧去找雨伞。 可褚凤霞的屁股像是黏在了马扎上,一动没动。 “不带了,没几步路。”王大娘推说,“跑着很快就到家了。” 她说完往外走,不等崔毓秀出来送,只是走的时候十分不舍得看了一眼那茂密的葡萄藤。 如果没有这场讨厌的雨,她肯定要吃美了这一餐,再带走一堆的葡萄。 不过她也没有十分懊恼,毕竟,还会再来。 崔毓秀送走了王大娘后,回到客厅,褚凤霞正在吃饭。 她给自己盛了碗面条,夹着自家腌的黄瓜咸菜,埋头苦吃。 崔毓秀看见她就生气,气哼哼坐到凤霞对面,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瞧着她。 褚凤霞吃得更起劲了。 凤兰知道她妈生气了,只能替她问话:“不是让你去咱姨家了,你怎么回来了?” 凤霞扒着面条:“没去。” “为什么不去?”凤兰问。 “为什么去?”凤霞反问。 褚凤兰的五官甚至脸盘都像极了崔毓秀,可凤霞不一样,她只遗传了崔毓秀的一些神韵,五官单独拿出来比较,她更像已故的父亲褚念之一些。 尤其那双眼睛,内双,眼尾微微上挑。看人的时候,如果不笑,就会显得有些凌冽。 褚凤霞就这么正色看着凤兰,褚凤兰一双圆圆眼睛,在和凤霞的对视中,不战而败,没有几秒钟,便败下阵来,无奈瞧向崔毓秀。 为什么让她去?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也没办法回答。 总不能告诉她,在背着她想辙,把许童瞒下来,再去说亲。 凤霞夹着咸菜,一点一点吃着,凤兰看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吃鱼?还有荆芥。” “不喜欢。”凤霞说。 “你不喜欢吃鱼?”凤兰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鱼是你和妈妈喜欢的。”凤霞道。 凤兰没再说话,嘀咕了几句什么,除了她自己谁也没听清。 只有崔毓秀至此未发一言。 “那,妈,我就先走了。”褚凤兰站起身,“一会儿别真的下起雨,我还是回家吧。” 崔毓秀这才收起一直板着的脸,点点头,“行,你回去吧。也不早了。” 她又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七点了。 “要不你再等等,现在也不早了,一会儿让家贵送你。” “算了,我骑车来的,很快就能到家。而且现在还没那么晚,不用送。” 凤兰说完,走到桌上拿起一个棕红色的皮包背上,从里面翻出一把钥匙,就往外走,“我走了啊。” 崔毓秀跟着站起身,送到院子里,看着凤兰打开车锁,然后又送出门,这才慢悠悠往回走。 说是要下雨,这一会儿空气里已经充满了土腥味。大约是不远处已经下了起来,雨味随风飘过来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雨竟然也有味道。 崔毓秀站在葡萄藤下发了一会儿的呆,朝客厅看过去,隔着一道竹帘,褚凤霞的身影隐约可见。 她依然固执地只吃面前的那盘小咸菜,这孩子从生下来就固执,一直到现在。 结婚也是自己选的,年纪轻轻,说结婚就结了。 当初崔毓秀是怎样都不同意那门婚事,上头有四个姐姐的男人,是在什么样的期待下出生的,又是在什么样的溺爱下长大的,崔毓秀用头发丝想,都能想的出来。 但她反对有什么用,褚凤霞那个傻瓜一门心思的迷上了许文彬。 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可生完孩子没多久,男人没了。 不是死了的没了,而是人找不到了。 毫无缘由的失踪了。 甚至是前一天还好好的,后面就再也找不到了。 凤霞在许家自己养孩子,带孩子,又熬了几年,最后被崔毓秀逼着,以许文彬失踪起诉离了婚。 这才换得自由。 到如今,许童已经五岁,她带回了娘家。 她也才二十五岁。 褚家不能再有第二个寡妇了。 崔毓秀静静看着凤霞的身影,看着她吃饭,又看着她吃完,直到她站起身,走到门口,站在竹帘子那边问:“妈,你还吃吗?不吃我就收拾了。” “再等等吧。”崔毓秀叹了口气,“家贵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吃完饭再收。” “那好。”褚凤霞转回身。 她刚要去收那几个用过的碗筷,就听到崔毓秀在外面问:“你知道王大娘是来干什么的吧。” “知道。”褚凤霞淡淡道。 是啊,她怎么能不知道。 上一世也是这王大娘给她说的媒。 王大娘十分专业也十分尽心,给凤霞前前后后说了几个男人,最后都因为各种问题没成。直到袁在良的出现。 袁在良是凤霞的第二任丈夫,比凤霞大三岁,结婚前什么都是好好好,一门心思要把凤霞娶回家,甚至后来知道了许童的存在,也丝毫不在乎。 凤霞以为自己真的找对了人,婚后和他真心真意过日子,可不到一年,袁在良和他前妻混到了一起。 再后来两人离婚,王大娘又来说了一门亲事。 …… 那时光长的啊,凤霞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窒息。 “你怎么知道?”崔毓秀好奇问,“你见过她?” “没有。”凤霞已经收好了碗筷,掀开竹门帘往厨房去。看了一眼葡萄藤下站着的崔毓秀,淡淡道:“她嘴角有颗痣。” 崔毓秀没听明白,愣了好一会。 突然她笑了。 这孩子! 褚凤霞已经把用过的碗筷冲洗干净,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对崔毓秀道:“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去别人家说媒的媒婆,嘴角就有痣。” * 褚凤兰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往家赶。 她原本是不想回家的。 原想着是下午忙活完了,再帮着崔毓秀收拾干净,然后就借口天色太晚直接在娘家住下了。 可褚凤霞突然回来了,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而且她有心事,想回家后躲到自己的房间好好思考一番。 但真的从娘家出来,骑着自行车往自己家去的时候,又觉得车子足有千万斤重,脚下难踩。 毕竟目的地也不是个能让她开心的地方。 褚凤兰远远就看见红旗小学操场上飘荡的红旗。 看见那红旗就知道,离家越来越近了。 她没有走教师家属区的后门,而是从学校前门进去的。 看门的老大爷正在听收音机,看见是褚凤兰回来了,也没拦着。 褚凤兰骑着自行车,先是穿过一排排的教室,然后经过那飘着红旗的操场,再往里骑,穿过一个白色月亮拱门,便是老师的办公室。 从一溜办公室的侧门穿过,就到了学校老师的家属区。 这里住着的全是红旗小学的老师。 她家则是这个家属区里院子最大的、也是房子最好的那家。 她公公张知文是红旗小学的校长。 还没进门,褚凤兰就听到里面热闹的笑声。 不用问,这是张光茹又回来了。 听到外面大门响,张光庆从里面走出来,看了一眼,道:“你怎么才回来?” 褚凤兰笑了笑,“吃完饭就往回赶了。” 张光茹也凑过来,惊讶问:“你怎么回来了?” 张光庆不明白,转头看他姐:“怎么了?她说不回来了?” “是啊。”张光茹说,“走的时候说今天在娘家住。” 张光茹说完,问屋里坐着的魏梅花,“妈,凤兰是这么说的不是?” 魏梅花嗯了一声,催促道:“光庆,赶紧关上门,一会儿进蚊子了!” 张光庆立刻从客厅出来,穿了一条大裤衩,一件背心,踩着拖鞋去拉褚凤兰,问:“你去咱妈那里了,怎么不告诉我?我也好久不去看丈母娘。” 褚凤兰道:“今天有点事。” “什么事,什么事?”张光庆凑近了问。 褚凤兰没回答,只是停住脚步,对着客厅朗声说:“爸、妈,那我先回屋睡了。姐,如果晚了你就住下吧。” 褚凤兰说完,客厅没有人回答,静悄悄的。 她站在门口等了几秒,脸上落了一层夜色,拔腿往自己房间去。 张光庆连忙嚷:“妈,凤兰和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 4、第 4 章 褚凤霞一大早的早班,从床上爬起来时,许童还在睡觉。 凤霞悄悄打开房门,推开门时,崔毓秀正坐在太师椅上发呆。 褚凤霞看一眼她妈,小声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哦。”崔毓秀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淡淡道:“年龄大了,觉少。” 褚凤霞去洗漱,崔毓秀也跟着走了出来,在凤霞身后问:“在家吃早饭吗?” 褚凤霞正在刷牙,牙膏糊了一嘴巴,摇摇头:“不吃了。” 崔毓秀也是随口一问,凤霞回来这么多天了,从来没在家里吃过早餐。当然崔毓秀也不知道她吃不吃早餐、在哪里吃,反正那么大的人了,不用她管。 这些都是小事。 褚凤霞洗漱完后推上自行车就要走,走之前叮嘱她妈:“你去学校的时候,别忘记带上许童。” “我知道。”崔毓秀皱着眉,“这还用你说?” 褚凤霞笑了笑,“那我走了,今天上到四点钟,晚饭我回家做。下班回来的时候我捎一把菜就好,你不用管了。” “行吧。”崔毓秀点点头。 从家里出来,褚凤霞就看见了纪晓卉。 纪晓卉显然是在等她,就站在胡同口,一条红色连衣裙鲜艳夺目。 看见凤霞后,纪晓卉用力挥挥手:“凤霞!” “你怎么这么早?”褚凤霞问。 “知道你今天上早班,想等着你一起去吃早餐。”纪晓卉说。 褚凤霞看一眼手表,时间充足,便道:“想吃什么?” “十字路口有家菜角特别好吃,里面还放虾皮。”纪晓卉拉了一把 凤霞,脸上都是喜悦之色,“你不知道,自从你回来,我觉得我这生活又有意义了。” 褚凤霞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巴着我离婚啊。” “那倒不是。”纪晓卉骑上车子,“咱们一起长大,你都结婚生子了,我还赖在家里,天天被我妈骂,烦的要死。现在好了,你回来了,总算有人和我玩了。” 两人骑车很快就到了十字路口,把车停好,找了个没人的小桌,要了三个菜角,两碗豆腐脑。 “你吃两个菜角?”纪晓卉挑眉看向凤霞,“这么油腻腻的,你不怕胖啊,还吃两个。” “胖就胖呗。”凤霞说,“无所谓,先吃饱了再说。” “啧啧。”纪晓卉一脸羡慕,“你话是这么说,可你一直这么吃,也没见你胖过。我可不行。你看我妈,我姐,都胖,我最怕的就是变成她们那样。” 凤霞顾不上说话,继续吃自己的菜角。 纪晓卉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停下来看着褚凤霞吃。 “你想问就问吧。”褚凤霞早就看出来纪晓卉欲言又止,一直瞧着自己。 “我、”纪晓卉犹豫了一下道:“许文彬真的没有再出现?” “没有。”凤霞摇头。 “你说他怎么会突然失踪啊。”纪晓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就没找找他?” 怎么可能没找? 褚凤霞在心里感叹,她何止是找了,都快把市里翻遍了,也没有许文彬的身影。说来也是,这地界,想躲个人,不要太容易。 出了造纸厂和生活区,还有谁能认识许文彬? 熟悉的地方是没有他的踪影,陌生的地方更是找不到。 褚凤霞苦笑了一下,“找了,找不到。” “那他……”纪晓卉眨巴眨巴眼睛,吞吞吐吐的,见褚凤霞没事人一般一直在吃饭,也鼓起了勇气,“他不会是死了吧。” 褚凤霞正拿着勺子盛豆腐脑吃,上面漂了一层红色辣椒油和卤汁,随便挖一勺便是又嫩又滑的,再点缀些香菜,是凤霞最爱的味道。 褚凤霞慢悠悠吃了一口,淡淡道:“那就不清楚了。” 纪晓卉不好再问下去了,她和褚凤霞一起长大,心里自然是想着姐妹好,可许文彬这件事搞的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人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为什么会突然失踪,等等,她心里也是担心,怕给凤霞的生活留下小尾巴。 可凤霞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困扰。说起许文彬的时候,好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一切都无所谓。 也是,已经离婚了,就算他再回来,又能怎样? 庸人自扰,不如放眼来路。 褚凤霞吃完了一碗豆腐脑,轻轻拍了下纪晓卉的手背,“听说你们厂子要内招一批管理员,你知道吧。” “知道。”纪晓卉摇摇头,“知道又能怎么样,肯定没我的份儿。我们制浆车间多热啊,味道难闻得很。这一到夏天更是难熬,男人进去就光着膀子,哎,我倒是很想当管理员,可惜,我爸早就退了,不会有我的份儿的。” “试试呗。”褚凤霞鼓励她,“报上名,参加考试,反正又不收报名费。” “我要是有你那脑子,我也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小成绩就差。”纪晓卉想了想,“你姐报名了?” “应该会报吧。”褚凤霞实话实说,“我就听她提了一嘴。” 纪晓卉接她爸爸的班,高中毕业后直接在造纸厂工作。褚念之离世后,褚家大姑娘褚凤兰先顶了父亲的班,同在造纸厂。后来凤霞高中毕业,在家里闲了半年,才托关系去了食品厂工作。 “你姐应该可以。”纪晓卉说,“她前年就从车间调到办公室了,她工作多轻松啊,还抓质检。再说了,她公公是学校校长,多少有些人脉,肯定跑不了的。” “你也试试,别灰心。”褚凤霞道,“是个好机会,能跳出制浆车间。” 纪晓卉不置可否地看着褚凤霞,翻翻眼皮,不自信道:“我能行吗?” 两人吃完后,聊着天,一起骑车走了一段路,便在分叉路口各自往各自厂子里去。 褚凤霞带着许童回家后,褚家人都绝口不提许文彬这三个字。 甚至叫许童的时候也都是直接叫童童,为了避开那个姓氏。 其实明白的人都明白,许文彬肯定没死,肯定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 否则他的家里人能那么平静的生活?像许文彬从来没有失踪过一样? 这些事上一世的褚凤霞没有想明白,甚至再婚时还在愧疚自己再嫁对不对,是不是应该在等一等许文彬,说不好哪天他就会来了呢。 重活一世,褚凤霞当即便带着许童离开那个魔窟,出门的时候,褚凤霞记忆犹新,婆婆和四个大姑姐都拿眼瞧着她,彼此交换眼神,好像在说:这碍眼的人总算走了。 “凤霞。” 褚凤霞被从回忆中叫醒,她看见工友正朝她挥手。 两人在食品厂门口遇见,刘红大姐算是她的师傅,自从凤霞进厂就由她带着。 凤霞连忙叫了红姐,两人便都下了自行车,结伴推着往厂子里去。 “今天咱俩的早班。”红姐说,“我就喜欢上早班,下午四点就下班了,还能逛一圈再回家。” “我也是。” 褚凤霞说着话就听到身后突突突的一阵声响,她转过身往后看,就见一个小货车开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褚凤霞看着小货车问刘红,“怎么大早起就来了?” “别提了。”刘红压低了声音,“听说昨天那些瓜子不知道怎么了,质检的时候都没过。白炒了。估计是趁早晨人少,把瓜子都拉出去,便宜卖了。” “是吗?” 褚凤霞看着那小货车缓缓驶进工厂,然后停在厂房门口。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炒货师傅接二连三的出错,昨天厂长就发了一大通的脾气,咱们上班的时候,都警醒着点,再出错,不知道会不会扣工资了。”刘红小声嘀咕。 两人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里,匆忙往车间赶,褚凤霞压低声音说:“不能再扣工资了,再扣就真的没了。” “谁说不是,这一年来工资越来越少,听说已经有厂子发不出来工资了……”刘红说着突然闭了嘴,给凤霞递了个眼色:“厂长来了,咱们快点走,不聊了。” 食品厂的厂长是新上任的,之前的厂长一直空缺,由副厂长许鹏达代理厂长的工作,也就是许文彬他爸、褚凤霞的前公公。 后来新厂长突然上任,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大学生。许鹏达多年的厂长梦就这么破碎了,干脆称病不来厂子,没多久,便办了退休。 褚凤霞眼看着厂长站在小货车前紧锁眉头,几个工人在往外搬瓜子。 凤霞和刘姐先到了更衣室,更衣室里几个工友早就在那里叽里呱啦的谈论这件事。 “听说大师傅要被开了。”其中一个人说。 “我也听说了。本来厂子效益就不好。最近出了多少事了,不是花生炒糊了,就是瓜子煮过了,放盐太多了。” “是啊。” 刘红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瓜子,顺手抓了一把,问:“这些就是?” “对。” 刘红嗑了一个,皱皱眉,然后递给凤霞一把,“你尝尝。” 凤霞拿起来看了一眼,这瓜子本身成色就不好,一个个瘪瘪的,又瘦又小。 再尝一下,果然,又咸又糊,怪不得质检不过关。这种瓜子包装好卖出去,是要被人骂死的。 “还没我顺手在胡同口买的好吃。”凤霞喃喃自语,“那家的瓜子又大又饱满,味道还有很多种。” 5、第 5 章 凤霞想着前几天买的瓜子,上班干活的时候也想。她在包装车间,都是流水线的活,机械重复运动。女孩子都爱吃些零食什么的,凤霞也是。她喜欢吃瓜子、奶糖、各种小点心,流水线上的包装袋一个接一个的滚过来,里面装着小饼干,凤霞看着那些饼干就想起早起吃的瓜子,想到瓜子又想起胡同口卖瓜子的那个大叔。 那家瓜子没有招牌,大叔摆个摊在胡同口卖,用麻袋装着,都是刚炒好的,有葵瓜子、西瓜子也有花生。 前段时间凤霞路过,买了些话梅味儿的,还有奶油味儿的。大叔还给抓了一把花生塞进许童手里。 可这食品厂的瓜子,不要说口味单一,最近的葵花籽进厂时也十分糟糕。不知道采购那边怎么想的,那样干瘪的瓜子,怎么能炒出圆满的来? 褚凤霞下了班,换好衣服出来,已经四点十五了。 她骑上自行车往外走,厂子门口就有卖菜的,摆在马路牙子旁边,还有卖冰棍和汽水的。 褚凤霞买了一把茼蒿和一把韭菜,又拣了几根黄瓜。晚饭炒一个茼蒿再拌个黄瓜就可以。 把菜挂在车把上,顺路又去了趟十字路口,这条路是市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附近有电影院也有小公园,还有很多摊位,早餐褚凤霞和纪晓卉就是在这里吃的。瓜子摊就顺着十字路口往里走,稍微走一点,就能看见。 褚凤霞远远看了一眼,瓜子摊今天竟然没有出。本来想再买一点的,都怪厂子里的瓜子勾起了她的馋虫。 褚凤霞悻悻往回走,就听到一串儿车铃响,两个男人从对面骑车冲了过来,一直按着车铃,闹得很。 没看清两人的模样,只觉得一阵风飞了过去。 然后听到有人问:“今天瓜子不出摊啊?” “家里有事。” 男声高昂,率性回了一句后,那车铃声又响起来。 褚凤霞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两人都穿着大背心,风一吹,后背鼓起一个大包,且颜色配的极巧妙,一个红一个绿。两人蹬得极快,要把自行车蹬散架的架势,一拐弯,就没了踪影。 褚凤霞没买到心心念念的瓜子,只能先回家。 没想到回到家时,大姐已经在院子里坐着了。 褚凤兰自从嫁人后,回娘家的频率并不高。只不过每个年节会回来,来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总是带来很多东西。且每次都有张光庆跟着,两口子秤不离砣,铁在一起。 可这一段时间,褚凤兰总是会回来,而且每次回来,都是一个人。 凤霞把自行车放好了,菜都拿下来,看一眼她姐:“怎么不进屋?这么热。” 褚凤兰笑了笑,“还行。” “你们下班这么早吗?” 褚凤霞上的早班,下午四点就结束了工作,褚凤兰坐办公室的,不需要倒班,但按说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可人已经早早就回来了。 “今天没什么事。”褚凤兰看一眼凤霞手里的菜:“买菜了?” “嗯。”凤霞洗好手走进厨房,“我先把饭做上。” 褚凤霞从厨房的竹帘往外看,褚凤兰依然坐在葡萄藤下一动不动。褚凤霞只能再问:“姐夫来不来吃饭?” “哦。”褚凤兰愣了一下,继续回:“不来。” “好。那我就不做他的了。” 褚凤霞知道她姐在想什么。 上一世这个时候,褚凤兰就动了抚养许童的心思,那时的凤霞在家里人的劝说下,十分没有脑子的就把许童过继给了她姐,想着反正许童没给别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可谁的孩子谁养大,许童五岁已经有了记忆,从此恨上了凤霞,只肯叫她小姨,也只肯在过年全家团员的时候,见她一面。而且每次叫小姨时,凤霞听到的全是冷漠与恨意。 重活这一世,褚凤霞第一件事便是把“小姨”这个称呼牢牢刻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以免重蹈覆辙。 褚凤兰坐在葡萄藤下发呆,任凭外面天气闷热,她都毫无感觉一般。上次见到媒婆王大娘后,被她那一句先把孩子瞒下来,搅动了心绪。 她今年二十六岁,嫁到张家已经五年。 当初相亲认识了张光庆,张家看中了褚凤兰的姿色。毕竟褚凤兰是造纸厂有名的厂花,名声在外。张家呢,张光庆是小学的体育老师,他爸爸张知文是校长,妈妈干内勤,一家子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褚凤兰苦了那么多年,虽然顶着厂花的名头,可谁都知道她家境贫寒,父亲早亡、人美命苦。遇到张广庆后,发觉不论什么条件,嫁给他都是极好的。 两人一拍即合,彼此看中,又见了几次面,就订下婚约。 褚凤兰自觉嫁的不错,不管去哪里,人见了都说这是校长的儿媳妇,她自己脸上也有光。可老天爷偏偏不让她圆满,一年一年过去了,张家盼望着的孙子孙女,褚凤兰一个也没能生。 最近这两年,她已经在公婆面前得不到什么好脸了。 “大姨。” 许童一进门就看见了褚凤兰,立刻朝她跑过去。 褚凤兰一直在想事情,听到许童的声音,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又在许童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真的吗?”许童瞪大了双眼,瞧着褚凤兰。 褚凤兰点点头,小声道:“就在客厅呢,你自己去看。” 许童撒欢往客厅跑,客厅茶几上放着一打橘子水,还有一些糖果点心。 许童从里面抽出来一瓶,拿着往厨房去,“妈妈,你看我大姨给我买了好多橘子水。” 凤霞正在切菜,看见许童跑进来,对他说:“那你去谢谢大姨。” 许童嗯一声,走到褚凤兰面前,毕恭毕敬的弯了腰,小娃儿奶声奶气,“谢谢大姨。” 这一个动作把大家都勾笑了,尤其是褚凤兰,怎么看面前这小人儿怎么欢喜。长得好看不说,又十分有礼貌,皮肤也白白的,显得十分干净。 褚凤兰心里一动,又道:“等大姨周日带你去公园玩,好不好?” “好!”许童立刻说,“再带上我妈妈。” “那好啊。”褚凤兰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再带上你姥姥。” 崔毓秀闻言看了褚凤兰一眼,又对许童说:“马上就吃饭了,先不喝橘子水,吃完饭再喝,去屋里玩吧。” 许童很乖,心里虽然不舍得,可还是忍下了,没闹着喝,自己跑客厅看电视去了。 崔毓秀顺便坐到石凳上,正好和褚凤兰面对面。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褚凤兰一眼,问:“光庆来不来?” “不来吧。”褚凤兰道,“你在学校没见到他?今天下午他两节体育课。” “没留意。”崔毓秀说,“那你怎么不回家,又跑这里来了?你天天往娘家跑,你婆婆没意见?” “不想回去。”褚凤兰低下头喃喃道,“张光茹又回来了,我看她的意思是想搬回来住。你知道我和她不对付,所以我就……” “那也不能总往娘家跑。”崔毓秀说,“你怕她什么啊,她已经嫁出去了。你才是老张家的人。” “话是这么说……”褚凤兰看着那石桌,只觉得上面的花纹越看越大,里面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风霜了,硬得人心尖尖疼。 崔毓秀见她如此神色,也不愿多说什么,长吁短叹一番,站起身往厨房去。 厨房热的很,锅里的绿豆汤咕嘟嘟的煮着,凤霞已经拌好了黄瓜,也切好了茼蒿,就等着人来齐了炒菜呢。 崔毓秀没有想帮忙的念头,只是在门口站着看,仔仔细细看了准备好的菜,心里约莫有了数,便道:“你姐也在家里吃,这两个菜太少。我看着还有几个青椒,炒个青椒鸡蛋吧,你姐爱吃辣。” 凤霞点点头,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去拿放在柜子里的青椒。 “一会儿往绿豆汤里多抓点冰糖。”崔毓秀继续说,“你弟喜欢甜的。上次放的冰糖就太少了,他嘟囔了一顿饭。” 凤霞正在洗辣椒,听到了,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有回话。 崔毓秀没有觉察到凤霞的情绪,只是站在厨房,拿起大蒲扇用力扇了扇。扇了几下后,掀开竹帘对着凤兰道:“凤兰,你怎么还在那里坐着,这么热,快去屋里。” 说完,又自言自语:“这傻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热,不知道心疼自己呢。” 褚凤霞已经把青椒洗好,去蒂挖籽,然后切成青椒丁。 姐姐爱吃辣的,弟弟爱吃甜的。 她心里堵的难受,在这窒息的夏日傍晚。 崔毓秀见外面的凤兰终于被她说动,站起身去了客厅,这才转头看向凤霞,猝不及防问:“凤霞,你要不要相亲?” 6、第 6 章 崔毓秀自凤霞回来娘家,每次上课都要带着许童去。她明年到退休的年龄,现在只带两个班级,教的是阅读。课程很简单,不需要备课,上课后让学生自己拿出书阅读,或者找班长领读便好。工作十分轻松。 她上课的时候,许童都是在操场上玩,有时在办公室睡觉,有时跑去体育老师那里找他大姨夫玩。 中午两人也不回家,在学校食堂随便吃一些。 下午没有课的话,崔毓秀象征性在办公室坐个几分钟,就带着许童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附近的人都彼此认识,即使不熟的,也道听途说来很多传闻。每每遇见崔毓秀,第一句必定是:这就是凤霞的儿子吧,以后就住娘家了? 此时不清楚内情的立刻就会问怎么回事。 崔毓秀脸上挂不住,讪讪回一句便赶紧离开。顺着东南西北风,听到耳朵里的都是:崔老师就是寡妇,这凤霞又离婚了,他家怎么回事? 崔毓秀苦了一辈子也清高了一辈子。 褚念之离开的早,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其间多少媒人踏破了她的门槛,她都没松口,后来直接放话出去,再有媒人上门,她便让孩子打出去。 媒人听到后都嗤之以鼻,自觉崔毓秀有三个孩子,能有媒人上门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这都赖于崔毓秀有名的漂亮,否则哪家男人脑子进水了,非要帮人养三个孩子? 于是崔毓秀又落下一个不识好歹的名声。 崔毓秀在一次次的流言冲击中坚持下来,养大这三个孩子后,以为晚年无忧了,却发现人生好像永远都在和她开玩笑。 凤霞离婚,带着儿子回娘家了。 崔毓秀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很多,冷静之后唯一所愿便是让凤霞再嫁。 褚家家门不幸,只她一个寡妇就够了。 寡妇过的是什么日子,崔毓秀最清楚。 “凤霞,你相亲吧。” 崔毓秀以为褚凤霞没听见,便又说了一遍。 褚凤霞没有回应,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往碗里磕了几个鸡蛋,问:“四个鸡蛋够不够?” 崔毓秀微微一滞,“够了。” “好。” 这个“好”字就像是逐客令,崔毓秀脸上一阵发烫。 凤霞虽然离婚回到娘家只有两个多月,但是她男人失踪已经快四年了。 婚也离了,怎么就不能再嫁? “凤霞,你有继续追求幸福的权利。” 崔毓秀道:“你还年轻,只有二十五岁。不能就这么过下去……” 崔毓秀说着说着,只觉得眼眶发热,她抬头看向厨房的墙角,勉强忍着,只盯着那一处看,才发现墙角处不知什么时候结了蜘蛛网。小小的一个网,织着千千结,一只灰黑色的蜘蛛,瘫在网上,一动也不动。 “日子还很长。”崔毓秀盯着那蜘蛛网喃喃道:“年轻的时候,还能一口气撑着。等你年龄大了,就会知道,孩子都有孩子自己的家庭,他们也会有孩子、有生命的另一半。而你,只有你自己。” “凤霞,去相亲吧。别把自己束缚在网里。” 锅已经热了,凤霞倒了油,只听得“刺啦”一声,继而是呛鼻的辛辣冲了满屋。 “咳咳。”崔毓秀被辣椒的辛辣味道呛了一下,立刻捂住鼻子。 “妈,你先出去吧。”凤霞道,“我炒完就开饭。” 崔毓秀点点头,掀开厨房的门帘,然后站在门口,往后瞥了凤霞一眼,苦口婆心劝:“你再想想。” 晚饭便是辣椒炒鸡蛋、清炒茼蒿还有一个凉拌黄瓜。还有加了冰糖的绿豆汤,绿豆汤早就煮好放凉了,许童端着碗一口气就喝了个光。 这顿饭吃的,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说话。 崔毓秀一直拿眼瞧凤霞,看她的脸色,想从中判断她对相亲的看法。 褚凤兰也是,但是她的眼睛更忙,除了观察褚凤霞,还要顾着许童,不时给许童夹菜,让他不要挑食,多吃点蔬菜。 只有凤霞一个人,十分安静,低着头自顾自吃饭,神情和平时一样。 “妈妈,我吃完了!” 许童把碗筷放好,“我想出去玩。” “去吧。”褚凤霞说,“就在院子里玩啊,不要跑出去。” “知道。”许童又道,“我能喊大宝来咱家玩吗?” 大宝是隔壁的孩子,大名冯天乐,小名是大宝。 比许童大一岁,两人经常一起玩。 “可以。”褚凤霞说,“就在院子里喊,不要出去。” 许童答应一声就跑了,剩下三个各怀心事的女人。 “凤霞。” 崔毓秀终于开口,许童不在了,她才好劝说。 “还是那句话,妈妈希望你不要走妈妈的老路。你还年轻,多见见人,终究还是好的。” “我觉得我现在就挺好的。”褚凤霞说,“我不想再婚了。” “你……”崔毓秀看着凤霞,一脸严肃,饭也吃不下了,气结把筷子往碗上一放,转头给褚凤兰使眼色。 褚凤兰自然知道她妈是什么意思,跟着劝说:“咱妈也是为了你好。你才二十五,不能这么过。再一个,就算你不想,你也得想想童童,是不是?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没有爸爸。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到时候同学和老师都会问他,你爸爸呢。” “对对,就是这个理。”崔毓秀立刻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心想还是凤兰会说,字字说到了点子上。 这天底下哪个父母不爱子女,不为子女考虑。 想当初,她也是为了孩子,守寡一辈子。而凤霞,也可以为了孩子,选择再嫁。 事情都有两面。 褚凤霞把筷子也放下了。 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滑了下来,搭在两侧,盖住了她的脸。 看不清她的五官,更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那细拧拧的眉毛,还有长长的睫毛。 崔毓秀和凤兰对视一眼,耐着性子等了几秒钟,才看见凤霞抬起头来。 她重新拿起筷子,夹了面前的辣椒炒鸡蛋,香喷喷吃了一口,说:“你们一定逼着我相亲,那就相亲。但是我不见,见了也不说话,装傻充愣我很有一套。到时候你们不要嫌我抹了你们的脸就好。” “什么意思?”崔毓秀有点急了,瞪向凤霞。 “意思就是,我不见,我不相亲,我也不再嫁。”褚凤霞淡淡说,“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有打算。” “你自己有打算?”崔毓秀彻底急了,“你自己有打算就不该嫁给那个许文彬!当初我怎么反对的,说绝对不行,你听了吗?他上面四个姐姐啊,四个姐姐!为了生出他来,他妈都快疯了。你嫁给那样一个男人,你,你……” “我是自食恶果。”凤霞知道她妈下面想说什么,碍着凤霞的脸面最终没有说出口,她便接了下来,“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在承受我自己当初做的选择。” 褚凤霞说完,拿起自己的碗筷,没事一般看向面前两人,“你们还吃吗,不吃我就收了。” 没人回话,褚凤霞便自己收拾起来。 她收拾好筷子,看一眼她姐,问:“你要不要动一动?” 褚凤兰诧异看向凤霞,指指自己,讶异问:“我?” “是啊。饭是我做的,你怎么也得洗个碗吧。”褚凤霞把拿起碗筷,往厨房走,“你收拾盘子吧,然后把碗洗了,我去看看童童。” 褚凤霞说完,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褚凤兰坐在茶几前一动没动,感觉天和地都反过来。 从来没有过的事。 家里的活一直都是褚凤霞干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她一直都是任劳任怨,从来没有半点怨言,就算偶有流露出不满,拿她那双眼睛绞凤兰的时候,凤兰都会当没看见,或者问她一句:干嘛? 凤霞便会垂下眼睛,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 张口让凤兰干活,这还是破天荒地第一次。 褚凤兰诧异看向崔毓秀,“妈,凤霞刚刚说什么?让我去洗碗?” 崔毓秀也一样往院子里瞧着,同样感觉不可思议,喃喃道:“她大概是疯了。” “哦。”崔毓秀回过神来,“你别洗了,赶紧回去吧。” “那这碗?” “我洗。”崔毓秀说着,便去收拾,“就这几个碗,一会儿就洗完了。你赶紧回去吧,今天光庆不是两节体育课,回家肯定累的不行,你不在家,你婆婆又该说你了。” 褚凤兰站起来,讪讪道:“那行,那我就回去了。” 她拿起她那个最爱的棕色皮包,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塞给崔毓秀,“妈,你拿着。家里现在人多,到处都用钱。” 崔毓秀没说不要也没说要,只不过塞在手里的钱也没拿出来,只是看看墙上的挂钟道:“这家贵最近是怎么了,天天不见人。都几点了,还不回家。” 7、第 7 章 褚家贵拎着两盒大红袍从外面进来,晃晃悠悠地,看见许童正和大宝在院子里玩,便喊:“童童,你舅舅回来了。” 许童看见褚家贵,立刻窜了过去,一把抱住褚家贵的大腿,双腿也直接攀了上去,整个人挂在褚家贵的腿上,“舅舅,你拿的什么好吃的?” “看你馋的。”褚家贵笑了笑,拖着腿往前走,也不说让许童下来,硬是拖着走了好几步。 大宝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羡慕得不得了,笑嘻嘻瞧着家贵,也跟着叫了声:“舅舅。” 褚家贵笑道:“你不是一直叫叔叔吗,什么时候改叫舅舅了。” 大宝嘿嘿笑个不停,不好意思挠挠脑袋,“我忘了以前叫什么了,许童叫舅舅,我也就跟着叫舅舅。” “你是不是也想上来?”褚家贵问。 “嗯。”大宝跃跃欲试。 “来吧。我试试能不能拖动你们两个小崽子。”褚家贵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大宝嗖的一下飞奔过去,和许童一样抱住了家贵的大腿。 “你还小不小?和孩子这么玩。”崔毓秀端着盘子出来,看见这一幕,“这几天怎么回事啊,回来这么晚。” 这时褚凤兰从房间出来,看见褚家贵,也没说话,只是往前走。 “大姐你又来了?”褚家贵皱皱眉,“你怎么天天往娘家跑啊。” “怎么了?碍你什么事?”褚凤兰撅了撅嘴,“你二姐还天天在家住呢,也没见你说什么。” “你和我二姐能一样吗?”褚家贵看一眼她妈手里的盘子,差不多明白什么意思,便问:“你吃完就走啊,也不把碗筷洗了?” “咱妈会洗的,不用你操心!”褚凤兰说完,推上自行车就走。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看向许童:“童童,大姨走了啊。” “大姨再见。”许童不敢把手撒开,想挥手呢,又紧紧抱住褚家贵的大腿。 褚凤兰骑上自行车便走了,厨房里穿来了哗哗的流水声,是崔毓秀在洗碗。 褚家贵看了在葡萄藤下坐着的凤霞,耸耸肩,两人相视一笑。 “你拿的什么?”褚凤霞问,“这几天都没回家吃饭,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褚家贵拖着两个孩子,慢慢走到褚凤霞身边,递给凤霞一罐,“这是大红袍,你尝尝。” 褚凤霞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眼。茶叶包装十分精致,外面是一个深红色的礼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个陶瓷罐,上面画着精美的山水画。 “这是哪里来的?”褚凤霞看向家贵,“这茶看起来不便宜啊。” 褚家贵无奈笑了笑,“送别人的,没送出去,又拿回来了。”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本来想摔了一了百了,可想想我花那么多的钱,就还是拿回来了。” 褚凤霞把茶叶还给褚家贵,“你别着急,今天送不出去,明天可能就送出去了。先拿着,家里还有茶,不需要喝这么好的。下次说不定就送出去了呢。” 褚家贵接过来,叹了口气,“好吧。” “吃饭了吗?”凤霞问。 “吃过了。” “好了,你们两个都下来吧,舅舅累了。”褚凤霞对许童道。 许童和大宝两人立刻松手从家贵大腿上下来,褚家贵摸了摸许童的小脑袋,道:“明天再玩,行不行?” * 自褚家贵从姚家离开后,姚君歌的脸色就一直没好。 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拉着一张脸,正在和她爸姚长卿对视。 姚长卿一时间瞪不过她,只能自认失败,站起身就要往书房去。 姚君歌离开站起来,苦恼撒娇道:“爸爸!” “干什么!”姚长卿停下脚步看她,“你的话还没说完?” “人家就是来看你和妈妈,哪里有让人把东西再拿走的。你太不通情理了!” “水果不是留下了?”姚长卿皱着眉,“茶叶那么贵,让他拿回去退了。浪费那个钱做什么。” “人家的一片心意!”姚君歌气得脸都红了,“而且是第一次来,你怎么也得先留下啊。” “我就是不喜欢。”姚长卿终于说了实话,“你去问问你妈妈,看她怎么说?她早早就回卧室躺着了,你难道没看出来是什么意思?” 姚君歌双手叉腰,用力瞪向姚长卿,“反正你们都是坏人,看不上家贵!家贵哪里不好了?” “行了!” 卧室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喝止,是赵雁的声音,她声音严厉、不容抗拒:“姚君歌,我再和你说一遍,你别闹了!” 姚君歌向来只怕她妈不怕她爸,刚刚也是爸爸姚长卿陪着她,听她在这里发脾气。妈妈赵雁早就回卧室了,甚至是在褚家贵离开前。 今天褚家贵鼓足了勇气,提了些水果和两盒姚长卿最爱的大红袍来姚家摆放。姚君歌没有提前和家里打招呼,因为她知道即使说了,爸爸妈妈也不会同意。所以便直接把家贵带回了家。 褚家贵来姚家便十分拘谨,毕竟这大院不是人随便就能进来的。门口执勤的哨兵从不轻易放人进来。但是有姚君歌带着,他也顺顺利利进了门,门口的哨兵还给他敬了礼。 从没受过的待遇。 可到了之后,姚家贵更紧张了。 姚长卿和赵雁都在家,看见家贵,脸色立刻变了。 姚长卿还好,勉强维持住了礼仪,和家贵随便聊了几句。而赵雁,转头便走进卧室,又关了门。 战战兢兢地待了一会儿,姚家贵离开前,姚长卿把茶叶塞回他手里。 水果留下了,这茶叶拿回去吧,太贵重了。 两盒茶叶能有多贵重?都是姚家随处可见的东西。 人家只不过是不想收家贵送的而已。 姚家贵拿着两盒茶叶便回了家。 此刻他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当初和姚君歌谈恋爱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姚君歌的家庭背景。后来姚君歌告诉了他,家贵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一个普通工人,家里一个寡母两个姐姐,且二姐离婚回了娘家,自己住的这间房,冬天冷夏天热,又窄又小,甚至没有姚家的卫生间大。姚家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可他又不想分手,或者说,他一点都不服气。 一个人的现在和过去能决定他的将来吗? 凭什么就看不起人? 凭什么让把茶叶拿回来? 送出去的礼物还有当面让人拿回家的道理? 褚家贵十分生气,用力砸床,床板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妈妈,舅舅怎么了?” 许童站在门外,正要开门给家贵送橘子水,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他扭着头看凤霞,“舅舅好像生气了,生了很大的气。” 褚凤霞拉上许童,小声道:“明天再给舅舅送吧,好不好?” 许童乖巧点头,“那好。” 许童拿着橘子水跑回客厅,褚凤霞则去院子里给许童准备水,让他洗澡。崔毓秀小声问:“怎么了,童童?” “我舅舅生气了。”许童说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崔毓秀便走到家贵卧室门前,站在门口问:“你怎么回事啊,这几天都不见人,今天回来也晚。在哪里吃的饭?” “外面。”家贵好像用枕头蒙住了脸,声音闷得厉害。 “外面外面。”崔毓秀气道:“外面也得有个地方吧。也不知道怎么了,大的大的不听话,小的小的天天这个样子,你们还让我活不让?” 褚家贵听了,一个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气冲冲走到门口,打开卧室门,就看见他妈在门口站着直抱怨。 “你大姐不好过,这么多年了,没个孩子。以前光庆还来咱家,现在都不来了。我在学校见了他,也不好说话,学校老师谁不知道我是他丈母娘,谁不知道光庆一直想要个孩子……” “你二姐吧,我让她去相亲,死活也不去。说什么要过自己的生活。你自己能有什么生活?就坐在流水线前贴标签、打包装?孩子能养起不能?早晚家贵是要结婚的,这房子那么小,到时候谁家姑娘愿意和……” 崔毓秀还没说完,就被褚家贵打断了:“妈,你够了啊!” 崔毓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褚家贵:“你喊什么啊,我又不是听不见。” “我二姐会听到的。”褚家贵说,“她刚回来,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不是撵她走吗?” “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崔毓秀看着家贵,“你想过没有,你姐姐如果不嫁人,一直住这里,你未来的老婆能愿意?” “不愿意能怎么样?”崔家贵皱着眉,本来心里就窝火,这一会儿更烦了,“不愿意就不要嫁给我,如果同意嫁给我,就得接受我二姐和童童!” “童童。”褚凤霞在院子里喊,“来洗澡了。” 白天褚凤霞接了一大盆凉水,一天过去,水都晒热了。 凤霞又烧了一大锅开水,稍微搀了一点,水温就刚刚好。 许童用来洗澡的是一个搪瓷盆,盆子大小刚刚好,许童正好能坐下。 许童一只脚先伸进去,试试水温,然后一屁股坐在印着鸳鸯戏水的搪瓷盆里,盆里的水立刻涨了起来,在盆边晃悠着,马上就要溢出来了。 许童兴致很高,拿手往外拨水,一边拨水一边问:“妈妈,什么是相亲?” 8、第 8 章 “相亲?” 褚凤霞微微一滞,不知道许童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 许童还一直泼水玩,搪瓷盆里的水顺着他的指尖往外流,一边儿玩,一边问:“是啊,相亲。” “那你是哪里听来的啊?”褚凤霞问。 “姥姥说的。”许童停止手上的动作,专心看着凤霞,“姥姥说你也不去相亲。妈妈,什么是相亲啊。” “嗯~”褚凤霞想了想,道:“相亲就是中间有人介绍,就像你和大宝第一次见面,妈妈告诉你这是大宝,然后告诉大宝你叫许童,介绍你们认识。相亲是介绍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认识,如果他们觉得彼此都还不错的话,会继续做朋友。如果依旧感觉很好的话,就会结婚。” “哦。”许童想了想,看着凤霞,“那妈妈,你要结婚了吗?” 他说完,又立刻纠正,“不对,姥姥说你不去相亲,你是不想结婚,对吗?” “是的。”褚凤霞笑着去拿香皂,“抬起胳膊,妈妈给你打香皂。” 许童伸展胳膊,像个小飞机那样,凤霞拿着香皂过来,还没碰到他,他便咯咯咯笑个不停。 “妈妈,我怕痒,妈妈!” “我还没碰到你呢。”凤霞也跟着笑了,见许童已经笑完了腰,整个人抱成一团不敢让凤霞给他打香皂,便把香皂递给他,“要不然,你自己试试?” “嗯,我自己来。”许童接过香皂,脖子下面,小肚子上都打了香皂,一边打一边又想起相亲这件事来,他歪着脑袋问:“妈妈,你真的不去吗?” 褚凤霞点点头:“不去。” “哦。”许童不再说话了,拿着香皂认认真真给自己打。 “童童洗澡呢?” 褚家贵出来,看见许童在洗澡,便蹲在盆边看。 见许童把一盆水坐得都涨满了,笑道:“明天舅舅出去给你买个大盆。这盆太小了,不够童童坐得。” “买那干什么?”崔毓秀也走了出来,舀了一大勺水倒盆子里,洗了洗脸,“这盆不是还能用嘛。” 褚家贵看向凤霞宽慰笑了笑,没有搭话,只是对许童道:“舅舅饿了,要吃面条,你吃不吃?” 许童想了想,“我想吃荷包蛋。” “好嘞!”褚家贵站起来,然后问凤霞:“二姐,你吃不吃?” “不了。”褚凤霞说,“我去给你煮吧。” “不用。”褚家贵立刻摆手,“我自己会。” 说完,他便往厨房去,打开煤气灶,拿了三个鸡蛋。 本来饿着肚子去姚家的,想着怎么也会在那里留晚饭,没想到几句话就把他打发出来了。刚出来的时候一肚子气,根本不饿,这一会儿气消了,倒是觉得饥肠辘辘。 “菜筐里有菠菜和西红柿,你别只放面条,也吃点蔬菜。”崔毓秀站在厨房门口叮嘱。 “知道了。” 褚家贵做好面条时,许童已经洗完澡了,包了个浴巾,站在盆子里准备出来穿拖鞋。 褚家贵看见了,赶紧跑过来,一把抱住许童,“舅舅抱你过去。” 一把抱住许童,褚家贵就往卧室走,问:“今晚和舅舅睡吧。” 许童想了想,“不行,妈妈一个人会害怕。” “那先在舅舅房间玩一会儿,咱们吃面条。”褚家贵道。 “好。” 许童擦干身体,穿好衣服,褚家贵也把面条端过来。 落地扇呼呼吹着,又凉快又舒服。 一个大海碗里有面条和鸡蛋,褚家贵夹出一个鸡蛋和一点面条,又给盛了点汤,放到许童面前,“吃吧。” 许童筷子用的还不熟练,鸡蛋根本夹不着,干脆就用筷子把鸡蛋插起来吃。许童爱吃鸡蛋,每天吃都吃不够,尤其是白煮蛋,别人家孩子都不吃,咽不下去,可他爱极了,尤其是蛋黄。 褚家贵看他吃的那么香,便说:“舅舅这里还有两个鸡蛋,再给你一个。” 许童摇摇头,“不要了,我吃一个就好。” 许童吃着鸡蛋,眼睛眨巴眨巴瞧着褚家贵。 许久,他终于开口了:“舅舅,你喜欢相亲吗?” 褚家贵看着他:“为什么问这个?” “我姥姥说妈妈不肯去相亲,刚刚我问了妈妈,她说她不去。那舅舅,你喜欢相亲吗?” 褚家贵摇摇头,得意说:“舅舅不需要相亲。” “什么意思?”许童看着褚家贵,不明白。 “就是舅舅不需要相亲也可以给你找到舅妈。” “真的?”许童立刻问。 褚家贵的嘴角已经扯到耳根了,一想到姚君歌,他就觉得幸福,觉得开心。 许童看着他的表情,小心思突然动了。 舅舅很开心。 一个人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也骗不了一个孩子。 孩子虽然是孩子,但是他们可以很敏锐的察觉到成年人情绪的变化。 是开心,还是难过,是幸福,还是苦闷。 像舅舅这样的,许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真的开心,真的幸福。 “舅舅?”许童突然开口,“你要给我找舅妈,是不是就是要结婚?” “对。”褚家贵说,“你懂得可真多。” “结婚是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许童又问。 “当然了。”褚家贵把筷子放下,“结婚了,就有了人生的另一半,有了可以一起奋斗的人,还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当然,以后还要生一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孩子,当然是幸福的、开心的。” 许童哦了一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他没有再说话,可是眼睛里流露出的,都是忧心忡忡。 这么小的孩子,早就有了心事。不像大宝那样,无忧无虑的。 他爸爸许文彬跑了。 或许会有人说,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 可是五岁的孩子,真的什么都懂了。 最起码一点,妈妈从奶奶家出来了,再也不回去了。爸爸再也没出现过。不需要听别人讨论,时间长了,他自己也懂得是怎么一回事。 褚凤霞先敲了门,推门进来时,许童正在吃面条。 “舅舅做的面条好不好吃?”褚凤霞摸了一把许童的小脑袋。 许童低着头,拿筷子扒拉着,用力点点头。 “姐,你先休息,吃完我把童童给你送过去。我俩还得聊会儿天呢。” 褚家贵坐在许童的对面,能清楚看见他的表情。 他看出来了,如果褚凤霞再多停一秒钟,就能发现许童在哭。 “好吧。” 褚凤霞点点头,“别让他吃太多,一会儿该睡了,小孩容易积食。” “行。你回去吧。” 褚凤霞离开了,许童才抬起头。 他眼睛红红的,把筷子放下,也不说话。 “怎么了?”褚家贵柔声问他,“是不是舅舅做的面条不好吃?” 许童摇头,“不是。” “那怎么了?” “妈妈说她不想相亲。”许童终于说了出来,“但是妈妈如果再结婚的话,肯定也和舅舅一样开心。那她……” 许童红着眼睛看褚家贵,问:“妈妈是因为我,才不再结婚的吗?” 褚家贵微微一滞,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在孩子心里竟造成如此影响。 他看向许童,帮他擦掉眼泪,说:“肯定不是因为你。每个人有不同的想法。像你和大宝,是不是喜欢的东西也不一样?舅舅是因为喜欢对方,才想结婚。你妈妈现在没有喜欢的人,肯定是不想结婚了。所以,和你没关系的,真的。” 许童半信半疑,“是吗?” “肯定是啊。再说了,结婚也不是只有相亲才可以。舅舅也不需要相亲呢。你放心吧,童童,只要你妈妈遇到自己真的想嫁的人,肯定会告诉你的。在这之前,有你陪着你妈妈,就是她最幸福的事了。” 许童终于开心了,抹了一把眼泪,“妈妈说过,她做过最好的事情,就是生下我。” “是吧。”褚家贵伸过手,捧着许童的小脸蛋,“舅舅也是这么想的。舅舅也最喜欢童童了。” 许童终于露出了微笑:“童童也喜欢舅舅。” 褚家贵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孩子会积食。听到他二姐这么说,便等许童吃完面条,和他一起玩了几个游戏,大半个小时候,差不多消化了,才把他抱回去。 褚凤霞还没睡,正在看书,看见许童进来了,赶紧让他上床休息。 许童原本读了幼儿园,可因为从许家出来后,幼儿园离现在住的地方太远了。褚凤霞就想着再帮他找一个幼儿园。再读一年,明年秋天正好读小学一年级。 “童童,你想不想去上幼儿园?”褚凤霞问, 许童躺在床上,为了凉快,整个人把腿翘起来,贴在墙壁上,他想了想问:“还是以前那个吗?” 褚凤霞摇摇头,“不是,换一个新的。好不好?” “好。”许童说,“只要不是以前那个就好。” 他不想去上之前那个幼儿园,那个幼儿园是造纸厂办的,里面的孩子都认识许童的爷爷奶奶,也都认识许童的爸爸。大家都知道他爸爸不在了,老师知道,小朋友们知道,就连幼儿园里的花花草草都知道。 许童不想去。 9、第 9 章 “我不去!” 沈继明从院子里跑出来的时候,甩了这句话。 他直接冲出来,正好和沈继军走了个对头。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沈继军连忙往旁边一躲,就轻轻巧巧躲了过去。 可身后的于伟辉没有躲过去,直接和沈继明面对面撞到一起。 于伟辉赶紧道歉:“抱歉,明哥,这是怎么了,这么急?” 沈继明没说话,沉着一张脸,就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沈继军:“车子还骑吗?” 他虽然是在询问,但是压根没等着回答,沈继军嘴巴都没动,沈继明已经把自行车推走了。 于伟辉在旁边看着,知道沈家刚刚肯定又经过了一场“大战”,低声道:“我还是先回家吧。” “看你那出息。”沈继军说完,迈开大步往里走。 走进自家院子,父亲沈怀强正蹲在门口抽烟。他今年已经五十三岁,没有正式的工作,从小就跟着父亲卖炒货。父亲去世后,他接过了这个摊子,每天早起晚睡,挑瓜子、煮瓜子、晒瓜子再炒瓜子。炒好的瓜子拿出去卖。前几年是偷偷的卖,这几年好了,可以在外面摆个摊子卖瓜子。 沈怀强炒的瓜子在附近十分有名气,他舍得花成本从东北进货,买进质量优良的葵花籽。葵花籽一个个圆润饱满,炒制出来也是一样的优秀品质。且沈怀强这人爱钻研,已经做出各种各样的味道,最近卖的比较好的便是话梅味的瓜子和奶油味儿的。 除了瓜子之外,他还会炒一些花生出来卖,最近又在试着做五香蚕豆,酥香味美。 虽然整日忙着过活,但沈家条件一直不太好。沈怀强赚的钱只够一家人的基本开销。如今更是烦忧无比,家里三个儿子,老大沈继明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有对象。 沈继军看见他爸在抽烟,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往里屋走。 客厅里,母亲张梦兰正坐在马扎上发呆,看见沈继军回来了,只是掀了掀眼皮。 “阿姨。”于伟辉打了个招呼,对着张梦兰咧嘴一笑,“我跟继军回家拿点东西。” “哦,小辉啊。”张梦兰缓过神,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饭点,便问:“吃饭了吗?” 于伟辉刚想说还没呢,就被沈继军一个眼色堵了回去,他低下头,跟着沈继军往房间走。 沈继军是家里最小的,今年二十五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他穿了一件红色跨栏背心,一条黑色短裤。下面是一双球鞋,双腿修长,小腿线条流畅紧致,一直往上延伸,又是最健康的小麦色。 走进房间,二哥沈继亮还没回来。家里三间卧室,他和二哥共用一间。 沈继军走进房间后就开始脱背心,红色的背心已经湿透了,大喇喇往床上一扔,便又从床上抄起来一件,这次是件黑色的。 “你看看你那一身的腱子肉。”于伟辉十分羡慕的瞧着,然后抹了抹自己鱼肚皮一样白的圆肚皮,抱怨道:“我怎么就练不出来啊。” “你也不看看你整天动不动。”沈继军说着便把背心套在身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会儿还去吗?”于伟辉道,“你大哥可是把你的自行车都骑走了。” “去。”沈继军挑眉,“不还有你的吗。” “你带我啊。”于伟辉说,“今天干活干的我小腿肚子直转筋。” 沈继军没回话,换好衣服就要走。 张梦兰看见他们,马上站起来问:“又出去?” “有点事。”沈继军说。 “那吃完饭再走吧。”张梦兰脸色依旧不好看,“我煮点面条,快的很。” “算了。”沈继军说着已经走出了客厅。 沈怀强依然坐在门口抽烟,这一会儿他的烟差不多要抽完了,看着远处的红墙发呆。 “走了啊。”沈继军算是打了个招呼。 沈怀强微微滞了一下,才开口:“晚上还有货到,别回来太晚,跟我去车站拉货。” 沈继军停下脚步,“我大哥干什么去了?” 沈怀强没再回答,继续抽烟。 “你忙你的。”张梦兰追出来说,“还有你二哥呢,他回来去拉也是一样的。” 沈继军没说话,径直往外走。 于伟辉讪讪跟上去,发现他已经走远了,压根没推自行车。 自行车是自己的,不推不行啊。于伟辉只能自认倒霉,骑上车追了过去。 沈继军听到车铃声,立刻跳了上去,稳稳当当坐在后面。 于伟辉抱怨道:“你这人,真贼。说好了你骑车带我的。” 于伟辉肯定听不到他想听的,又问:“你大哥是怎么了?” “肯定还是相亲的事。”沈继军喃喃说。 “哎,他年龄也不小了,怎么就不愿意相亲啊。”于伟辉说。 “见一个成不了,见一个成不了,他就不想再见了。”沈继军远远看一眼已经落下的夕阳,那炙热的红在散发着最后一点热量,却似乎也暖不了他的心。 “那怎么回事。”于伟辉道,“明哥人挺好啊,又老实,做生意踏踏实实的。我妈就可喜欢明哥了,老是夸他。说每次去买瓜子,明哥总是多给抓好几把。” “谁愿意嫁到我们家啊。”沈继军道,“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都没对象。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沈继军说着,突然喊起来:“往右拐,往右拐,走过了都。” 两人聊着闲天,很快就到了家具厂。 从后门悄悄绕进去,就是家具厂的仓库。 库管看见两人来了,朝他们挥挥手,“这儿呢。” 沈继军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慢悠悠走过去,问:“今天干什么?” * 纪晓卉像往常一样在胡同等褚凤霞,凤霞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出来,纪晓卉连忙叫了她一声。 “今天你们不是考试?”褚凤霞问,“我听我姐说,今天你们要进行管理员选拔考试啊。” 纪晓卉点点头,毫无自信道:“是啊,所以我来找你一起吃早餐。” 褚凤霞瞧着她,眼睛下的黑眼圈十分浓重,“你晚上没睡啊。” “怎么可能能睡得着。”纪晓卉抱怨,“我肯定考不上啊。那书我都翻烂了,都不往脑子里进。” “别着急。”褚凤霞拍拍她的肩膀,“你要有自信,相信自己。” “你姐今天也考,是不是?”纪晓卉问。 “嗯。”褚凤霞骑上车,“咱们走吧,想吃什么,今天我请你吃。” 纪晓卉终于开心了,“还是姐妹仗义。今天咱们吃馄饨吧。” 两人个去馄饨铺吃了馄饨,褚凤霞特意往十字路口那边瞧了,看见瓜子摊已经出来了,连忙对还在吃馄饨的纪晓卉说:“你先吃着,我去买点瓜子。” “好。”纪晓卉点了一个大份,此刻碗里还剩下好多没有吃。 褚凤霞走着过去买瓜子,这家瓜子她和红姐说过好多次了,说有多好吃多好吃。馋得红姐每次见她都要问瓜子出摊没有。 也是奇怪,这些日子褚凤霞来过两趟,每次都扑了空,瓜子摊一直没有出现。可巧今天算是看见了,她赶紧去买一点。 褚凤霞走过去的时候,只见一个人躺在长条凳上,脸上盖了一个大蒲扇,好像是睡着了。 褚凤霞见过睡在各个地方的,睡在这么窄小的长条凳上的,还是第一次见,且睡的这么安稳。 褚凤霞默默在心里比划了一下,那凳子也就一拃半宽,一个成年男人躺在上面,还翘着二郎腿,竟躺的如此悠闲。 褚凤霞看了看瓜子,今天就两个麻袋,一个麻袋上插着小木片,上面写着“五香”,还有一个麻袋里的木片写着“奶油”。 褚凤霞便问:“没有话梅味的吗?” 那人好像睡着了,没有回话。 褚凤霞只能加大了声音:“大叔,我买瓜子,今天没有话梅味的吗?” 蒲扇猛地一动,躺在长条凳上的男人把蒲扇往下拉了拉,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眼神十分慵懒,漠不经心地往凤霞这里瞥了一眼,又迫不及待的闭上眼睛,声音倒是十分坚定:“没有。” 褚凤霞诧异看着男人,这人不是上次的那个大叔,那大叔五十多岁,这人顶多和她差不多大。 真真白叫一声大叔。 褚凤霞皱皱眉,懊恼又无计可施,想买点给红姐带去吧,可那人压根没有要卖瓜子的意思。不买吧,好不容易等到出摊…… 凤霞犹豫之际,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要买瓜子啊,要什么味道的,我给你称。” 张梦兰走了过来,顺手打了一把还躺着的沈继军,小声骂:“滚回家睡去。” 然后转头对凤霞笑盈盈地,“要什么味的?要不先尝尝,今天就炒了这两个味儿。你都尝尝,不要没关系。” 张梦兰说着,抓了一把瓜子往凤霞手里塞。 褚凤霞轻轻摆摆手,“不用尝了,这两个味道我都要,都装一点吧。” 她说着,就看见男人从长条凳上下来,依然闭着眼睛。 他闭着眼睛坐起来、闭着眼睛站起身,又闭着眼睛转身往前走。 一阵风吹来,把他的红色背心吹起了一个大鼓包,原本贴在背上的背心,刷的一下,展开了。 凤霞微微眯了眼睛,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 “姑娘,称好了。”张梦兰笑着把瓜子递过去,“明天有话梅味儿的,还有五香蚕豆呢。” 10、第 10 章 “买了什么味儿的?” 纪晓卉已经吃完馄饨,推着车子在路边等凤霞。 凤霞提着袋子走过来,打开袋子让纪晓卉抓一把。 纪晓卉摇头,“吃撑了,实在吃不下。” “拿到厂子吃。”凤霞说。 “算了。到了就该考试。考完肯定没心思吃瓜子。”纪晓卉耸耸肩,“真不知道报名考试应不应该。怎么想自己都有些不自量力。” “我倒是觉得你在妄自菲薄。”褚凤霞道:“要对自己有信心。这些天你没日没夜的学习,不管能不能考上,总之不会后悔。” 褚凤霞看着纪晓卉,问:“这么说吧,如果你不报名,以后会不会后悔?” “大概会。”纪晓卉说实话。 “所以啊,只要做了,尽力了,就不会后悔。咱们啊,普通人,不可能万事如意,只能求一个不后悔,就够了。” 纪晓卉认真想了想,觉得凤霞说的话太对了。 她在凤霞的鼓励下报了名,但她内心是真的想报名的,为了跳出制浆车间,她想为自己拼一把。 这些天她没日没夜的看书,自己脑子不好,就多读几遍,比别人多下功夫,她尽力了,就不后悔。 纪晓卉一下就又有了信心,她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放进口袋里,说:“让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考完也有心思吃瓜子了。” 褚凤霞为她加油:“你肯定可以的。” 纪晓卉信心十足地参加了考试,她被分到了一考场,看一眼座位号,竟然在最中间的第一排。 纪晓卉长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 就在监考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坐着。 只要考过试的都知道,这是个什么座位。 本来考试就紧张,监考老师还就坐在面前,他动一动还好,如若遇到个懒得,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无聊就会看她写卷子。 她写一个字,他看一个字。 她写一道题,他看一道题。 心态会爆炸的。 纪晓卉无奈坐在自己座位上,不一会儿褚凤兰也进来了,看见纪晓卉后无声打了招呼,往自己座位上走。 纪晓卉的目光跟随着褚凤兰的背影,亲眼看见她坐到最后一排才甘心。 转过头来,纪晓卉心里无比羡慕。 为什么有人长得那么好看,嫁的那么好,连座位都能随机的那么愉快? 最后一排的角落,多好的位置啊。 纪晓卉正想着,只见一个穿着深灰色衬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纪晓卉抬头看向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男人快步走到纪晓卉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摞卷子,在纪晓卉桌子上用力磕了磕卷子,然后目视前方,朗声道:“我是今天的监考,现在我们发卷子。” 男人说完,便把卷子放在纪晓卉桌子上,随手拿了一叠,递给纪晓卉,“你帮我发一下。” 纪晓卉战战兢兢接过卷子,也没敢抬眼看监考老师,匆匆拿着,就走到了后排。 “加油晓卉,好好考。”褚凤兰小声对走到身边的纪晓卉说。 纪晓卉甜甜一笑,“凤兰姐,你也是。” 纪晓卉一笑就有两个酒窝,她一直都知道,可是从小就有的东西,也总是随随便便就忘了。 “那个女同志,你发那两排,剩下的我发。”监考老师站在前面对纪晓卉说。 纪晓卉慌忙抬起头,深灰色衬衫男人已经大步走过去发另外两排,他走过去时,对着别人微微一笑。 纪晓卉突然发现,他一笑,也有两个酒窝。 * 褚凤兰考试完便回了娘家。 中午崔毓秀一般是不回家的,今天知道褚凤兰要回来,上午第三节下课她便带着许童回家了。 崔毓秀牵着许童往家走,许童怕热爱出汗,一直流个不停。 崔毓秀便在路边给他买了个冰棍,让许童吃着解暑。 两人很快赶回家,崔毓秀刚把菜准备好,褚凤兰就回来了。 “考的怎么样?”崔毓秀从厨房出来,急切问。 “还行。”褚凤兰回。 “那要不要托托关系,不是还要面试么?” “你不用管了。” 褚凤兰成竹在胸,崔毓秀一看她的脸色就明白,张家肯定早一步就把事情打点好了,现在只需要过了笔试,面试肯定没有问题。 褚凤兰埋怨瞧她妈一眼:“不托关系我面试就过不去了?” 她十分自信。 自己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错。自身条件又好,厂子里的厂花。她觉得她这种条件,卡在面试才是天理难容。 崔毓秀连忙笑了,“我知道,我家大姑娘往那里一站,面试就必须通过。” “那可不。” 褚凤兰说完,喊了一声童童。许童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舔着最后一点冰棍。 褚凤兰走过去,好笑地把他手里的冰棍棒接过来,“行了,都没有了,别舔了。大姨再给你买。” 褚凤兰突然又想起什么,对着崔毓秀说:“妈,今天光庆也来啊,多做两个菜。” 崔毓秀在厨房哎呀一声,立刻走了出来,“你怎么不早说。” “我忘了。”褚凤兰道:“现在说也不晚啊。” “那我出去买点东西。”崔毓秀立刻往外走,“买只烧鸡还是买猪蹄啊,光庆好像喜欢猪蹄来着。” 褚凤兰站起身出来阻止:“咱们吃什么他吃什么呗,还特意给他买?” “你这孩子。”崔毓秀已经推上褚凤兰的自行车,“光庆好久不来,怎么能随便对付。我骑你的车去啊。” “那还是我去吧。”褚凤兰道。 “你不知道哪家的好吃。”崔毓秀已经出了门,“我马上就回来,厨房的菜你不用管,考了一上午的试,歇着吧。” 这话即使崔毓秀不说,褚凤兰也没打算进厨房。 她虽然是家里老大,但是褚念之离世前她一直在读书,离世后褚凤兰便接了褚念之的工作去造纸厂上班了。家里零零碎碎的活从小都是褚凤霞跟着她妈干。再大一点,每天干脆就是凤霞做饭,洗碗。等家贵长大了,家贵有时会帮着凤霞,反正她褚凤兰是没时间进厨房,更没兴趣。 崔毓秀买了两个大猪蹄子,开开心心回到家。 猪蹄是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这次买了麻辣味儿的,因为大女婿张光庆爱吃辣的。 回到家,崔毓秀又炒了蔬菜,拌了黄瓜,再把猪蹄撕了撕装盘里,张广庆也下班了。 “今天这么热,又是最后两节是体育课。” 张光庆一进门就开始抱怨,把自行车放好就去舀凉水洗脸。 崔毓秀连忙掀开厨房的门帘,朗声道:“光庆来了。” “嗯,下班了。”张光庆抹了一把脸,“今天太热了。” “可不是,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在上体育课。这种天气在操场晒着上体育课,也是遭罪。” “谁说不是呢。” 张光庆洗完脸,手上的水滴滴答答的,他用力甩了甩就往客厅去。 客厅里电风扇呼呼呼地吹着,褚凤兰和许童并排坐在一起看电视。 张光庆笑嘻嘻进来,一屁股坐在褚凤兰身边,又往她身边靠了靠,盯着电视问:“这是看什么呢。” 褚凤兰微微皱眉,十分嫌弃瞥了张光庆一眼,小声道:“你离我远点,一身汗臭味。” “是吗?”张光庆倒是不生气,依然笑嘻嘻的,提起胸前的衣服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我怎么没闻到。” “只缘身在此山中。”褚凤兰借用一句古诗讽刺他。 张光庆依然笑嘻嘻,他坐远了一点,侧头看着褚凤兰,真是越看越喜欢。 结婚这么多年了,张光庆每次看褚凤兰的时候,都觉得看不够,又觉得每次都能发现和以往不同的亮点。 他可是真有福气,能娶到这么一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自己没事想想都能美得不行。 张光庆个头不算太高,刚刚一米七一,这个一也就是个零头,自己加的。 他是完美遗传了母亲魏梅花的容貌,小眼睛,大圆盘脸,鼻尖有点点翘,鼻孔有点点朝天。 张光庆和姐姐张光茹都和魏梅花很像,个头又都像极了父亲张知文,所以张光庆打小就比较自卑,感觉自己长得不好。 这种自卑到了工作后便慢慢好了起来,毕竟他是校长的儿子,谁见了不得高看一眼。 再加上有钱能打扮,也好了许多。 可即使如此,张光庆当初见到褚凤兰去学校找崔毓秀的时候,还是不敢打招呼,只觉得这么一个明晃晃的大美人在眼前,就像是天边月。 他只能远远看着,搭个话都不行。 谁知道学校有好事之人,发现了张广庆的小心思,就干脆去做了人情,找崔毓秀搭个线。 崔毓秀当然认得张光庆,这人很实在,没什么坏心眼,憨憨厚厚的,虽然模样不尽人意,可各方面条件都十分优秀。 她也不想错过这么好的女婿人选,毕竟嫁汉嘛,不需要对方长得貌似潘安,能穿衣吃饭便好。 11、第 11 章 褚凤兰自嫁给张光庆后就过上了好日子。 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富足,还有精神上的富足。再加上张光庆对褚凤兰是一万分的疼爱和顺从,褚凤兰从小被妈妈惯大的性子,结婚后也没有半点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 崔毓秀一个接一个的盘子往客厅端,张光庆连忙站起来要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端,你歇着。”崔毓秀立刻拒绝。 “在厨房吃就可以。”张光庆说,“不用往客厅端了。” “那怎么行,厨房可热了。也没有电扇。”崔毓秀道,“还有一个猪蹄,刚出锅的,可香了,我端过来。” 崔毓秀又去端猪蹄,褚凤兰就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屁股也没有挪一下。 不一会儿,茶几上便摆满了盘子。崔毓秀动作麻利,没多久又炒又拌的,搞出四道菜来,最后端来了猪蹄和紫菜蛋花汤。 “快吃吧。”崔毓秀拿着筷子给每个人分发,“光庆不喜欢吃米饭,我特意买了烧饼。” “是,我最喜欢吃烧饼了。” 张光庆拿起袋子里的烧饼,先递给褚凤兰。褚凤兰眼皮都没抬,就接了过来,掰开一半给了许童。 许童看到有猪蹄,他可喜欢了,拿起筷子去夹,放进嘴巴里,就瞪大了眼睛。 一口吐出来,他张着大嘴巴用力吸气,“姥姥,是辣的!” 崔毓秀可惜地看了一眼,“是辣的,你大姨夫爱吃辣的。忘了先给你说了,白白吐出来了,多可惜。” “怎么不买一个不辣的。”褚凤兰道,“知道童童不吃辣。” 崔毓秀没吭声,只是去劝张光庆,“你多吃点,特意给你买的辣的。” 张光庆偷偷瞄向褚凤兰,见她一脸不开心,默默放下筷子,小声问:“要不,我再去买个不辣的,给童童?” “哎呀他一个小孩子,吃什么猪蹄啊。还有别的菜。”崔毓秀立刻说,“你吃你的,不用管他,这里还有好多菜呢。” * 褚凤霞拿着瓜子给刘姐,刘姐也不吃独食,给工友们挨个人抓一把,说是凤霞买给大家吃的。 工友都笑着说谢谢,还没开工呢,一人一把瓜子边吃边聊。 刘姐紧挨着凤霞坐,两人也吃着瓜子唠嗑。说着说着便说到刘姐的孙子要读幼儿园了,刘姐说这家瓜子味道是真不错,她也得去买一些,然后给办公室的老王送去。 因为刘姐的儿子不在食品厂工作,孙子想来食品厂幼儿园上学有点麻烦。最近几年招了好多年轻工人,结婚生子后,许多孩子要抢幼儿园的名额。办公室的老王负责招生,刘姐想去跑跑关系,把自己孙子弄进来再说。 “我记得童童应该也上幼儿园啊。”刘姐突然想起来,问:“童童是在造纸厂幼儿园对不对?” “嗯。”褚凤霞点点头,“之前在造纸厂。” “现在呢?”刘姐问。 “现在跟着我妈呢。”褚凤霞把瓜子壳都收到垃圾桶,“以前那个幼儿园是不会去了,我想着再找一个。” “那一起啊。”刘姐十分兴奋,终于找到能和她一条心的人,“咱们一起去找老王啊。你不知道,咱们食品厂幼儿园吃的可好了。” “是吗?” “我和你说,午餐每顿都有肉,有时候还有鱼和虾。肉还有牛肉呢。还有午点,中午午睡后吃的,有牛奶和饼干,有时候是小蛋糕。” “是吗?”褚凤霞第一次听说,才知道食品厂的幼儿园原来吃的这么好。 “谁叫咱们是食品厂呢。”刘姐挑挑眉,“你是员工,孩子完全可以来上学。不过你是插班,也得找老王。我是为了我孙子。” 刘姐越说越兴奋,“对,就这么办,咱们俩一起。请老王去人民餐馆搓一顿,孩子们上学肯定没问题的。” 刘姐说着,就听到组长喊了一声开工了。 褚凤霞赶紧检查了一遍工作服,组长又在那里催,两人也顾不上收拾桌上的瓜子,连忙跑了过去。 今天流水线过的还是小饼干。 一袋袋的小饼干从传送带上传过来,褚凤霞她们负责把饼干装箱。 装箱有大箱和小箱之分,大箱能装二十袋饼干,小箱则是十袋。 装好的箱子再继续跟着传送带走,另一边有人往箱子上贴标签,最后是封箱和质检。 褚凤霞把饼干装进箱子里,就看见有人从外面走进来,然后嘟嘟囔囔的聊着什么。 褚凤霞凑着听了一耳朵,说雇来一个新师傅,刚刚炒好了瓜子,拿出来给大家尝呢,一个个脸色都不好。 厂长尝了之后,脸色随即也变了,骂了一顿人事上的人,甩袖子就走了。 “咱们厂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和瓜子干上了。有那么难吗?都换了几个师傅了?是不是人事上那些人,压根就不上心啊。”刘姐在一旁小声嘀咕。 “自从换了新厂长,一天不如一天。”另一个人接话道,然后垂下脑袋,低声道:“他们都是许副厂长一手提拔的,有好几个还都是许副厂长的亲戚,原本想着许副厂长能脱掉副字头,谁知道来了一个大学生,能贴心贴意给他干吗?啧啧。” 刘姐听了,连忙给那人使眼色,那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毕竟凤霞曾经是许副厂长的儿媳,这样说,凤霞的脸又要往哪里放。 褚凤霞倒是没觉得什么,前尘往事,对别人来说只是几个月前的事,可对她来说,早就过了一生那么长。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默默看着手里的饼干,做的时间长了,随手一拿,不多不少正好十包。 真真是手熟了。 刘姐见褚凤霞并不在意,便继续说下去,“你们上个月的工资发了多少,和以前比怎么样?” 刘姐一问,大家都不说话了,垂着脑袋,都摇了摇头。 “是吧,我就说,肯定不能只扣我的。”刘姐十分不满,“本来就没多少钱,工资一个月比一个月低,哎。” “行了,别说了,听说有的地方压根发不下来了。咱们能按时拿到,已经不错了。” 工资降低这件事,褚凤霞也知道。 上一世也是这样,先是慢慢减薪,大家敢怒不敢言。慢慢地,工资就不再发了。逼走了一些人之后,厂子又开始大规模裁员。 上一世褚凤霞一直熬着,熬到裁员。她的第二任丈夫袁在良出手帮了她,让她躲了过去。可后来厂子还是没了。她也失业了。 这一世,褚凤霞把“小姨”这个称呼刻到了骨子里,她不再去相亲,要自己救自己。 时代的洪流下,谁也阻止不了经济向前腾飞,褚凤霞能做的,便是早点跳出来,给自己谋一方出路。 * 崔毓秀以为听错了,诧异看着许童,问:“你妈妈真的说了,再给你找个幼儿园?” 许童点点头,“嗯,我妈妈说了。她问我要不要去幼儿园。” “说不让你去以前那个了?” “嗯。”许童已经吃完饭,正坐在沙发上喝橘子水,“我自己也不想去。” 褚凤兰一直在一旁听着,听着听着便问身边的张光庆,“咱们红旗小学不是有个幼儿园吗?” 红旗小学确实有个幼儿园。 这所幼儿园和红旗小学一样,是市重点。 每年招生人数有限,只招两个班,每个班收二十五名三岁半以上儿童。 能上得了红旗幼儿园的,都不是一般人。 每年招生都十分紧张,各路神仙大杀四方,纷纷使出看家本事才能进去。毕竟这个幼儿园的师资是市里最顶尖的。而且到了大班,还会开英语课程。 张光庆倒是听说过,自己大姐家孩子当初就是上的红旗幼儿园。他点点头,“是啊,魏洋不就是读的那个幼儿园?” 褚凤兰连忙道:“对对,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魏洋读的便是。当初他是怎么进去的?” 张光庆问:“怎么,你想让童童去那里上幼儿园?那童童不得是插班啊?插班好像更难,必须走一个孩子,空出了位置,才能再进一个。哪里有那么巧,今年就有不读的。” 褚凤兰双手攀到张光庆的小臂上,用力晃了晃,焦急道:“童童可是我亲外甥,你想想办法。” 这话说的不老实。 张光庆一个体育老师能有什么办法,有办法的还得是他爸,前红旗小学校长,张知文。 褚凤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张光庆,张光庆只觉得自己被她握着的那截手臂都软了。 “是啊,光庆。麻烦你给问问呗。”崔毓秀也道,“就当帮帮忙,真的不成,再换别的幼儿园。” “是啊。读了红旗幼儿园,就可以直接升入红旗小学了。”褚凤兰立刻说,“咱们小学也难进的很。与其再过一年托关系,还不如现在就试试。” 褚凤兰说得十分急切,好像自己的亲生儿子要读书了一般心焦。 崔毓秀默默瞧着她的神色,抿了抿嘴,大抵明白了。 12、第 12 章 褚凤兰和张光庆吃过饭便走了,崔毓秀也没再去学校。下午没有课,她也懒得跑了,带着许童睡一个午觉。 许童很快就睡着了,崔毓秀却因为满腹心事,久久不能入睡。 自从上次王大娘来,出了那么一个主意后,崔毓秀觉察到了,大闺女凤兰心里有想法。 最近常常往娘家跑,还不时给童童买衣服买零嘴的,如今又张罗着童童上幼儿园的事,已经算是摆到明面上了。 就差一句她亲口对崔毓秀说的话:把童童过继给她算了。 崔毓秀也是暗自揣摩,她不好直接去问褚凤兰。老大向来是她最喜欢的,娇养着长大的,没吵过没骂过更没打过,可如今,竟也说不了一句话。面对褚凤兰的时候,崔毓秀总是战战兢兢,总是怕哪句话说错了,惹到了她。倒不像从小骂着长大的凤霞,一溜烟骂到大,压根不会看她的脸色。 崔毓秀自己思量着,把许童过继给褚凤兰,应该是最好的。 这样凤兰也有了孩子,许童有了家,凤霞也能再嫁。 且两姐妹,谁养谁生不是一回事吗?又不是再也不见不着孩子,对她们俩都好。 褚凤兰走的时候,还特意私下嘱咐崔毓秀不要告诉凤霞幼儿园的事,她说是怕凤霞期望过大,万一上不了,该失望了,不如确定好了再告诉凤霞。 崔毓秀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心里的算盘打了一遍又一遍,这的的确确是最好的办法。 过继给凤兰,凤兰说不好也能自己再生一个,不是好多人都这么说嘛,有的夫妻一直没有孩子,领养一个后,很快就生了自己的。 到时候凤霞如果想要回来许童,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就这么办! 崔毓秀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兴奋地无法入睡。 她穿上拖鞋,悄悄走出卧室,然后把房门关好,自己拿起大蒲扇,坐在那个放着坐垫的太师椅上,一边摇一便想心事。 褚凤兰和张光庆两人,一人一辆自行车往家走。 走了一半,褚凤兰便要拐弯去造纸厂。 张光庆看一眼手表,离下午上班的时间还早,且自己家住的离工厂不远,便劝褚凤兰:“怎么不回家啊,休息一会儿再去吧。” 褚凤兰那双圆圆的眼睛眨了眨,一脸的不情不愿,就那么看着张光庆,也不说话,请他自己明白。 “回家吧。”张光庆伸手摸了一下褚凤兰的手背,道:“你回去午休一下,反正我今天的课上完了,也没事,中午睡醒了,我送你去上班。” 褚凤兰瘪瘪嘴,还是没说话,不过脸色好了许多,一副被说动一点点的表情。 “回家看看我爸在不在,还得说许童上学的事呢。要是找人托关系,也得抓紧了。过了夏天就要开学。”张光庆继续好性的劝着。 褚凤兰好像听进去了,踩着自行车脚踏,稍稍用力,脚踏便转了起来。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了,褚凤兰终于下了决心:“那行,回家吧。” 张光庆开心坏了,咧嘴一笑:“这就对嘛。” “你别忘了你要送我上班啊,太热了,真的不想骑车。” “行。你打个伞坐后面,我送你。”张光庆在前面骑车,不时回头招呼着凤兰,“你到里面骑,外面够危险的。” 两人很快就到了家,院子里静悄悄地,大家都午睡了。 魏梅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走了出来,看见小两口回来了,便说:“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睡个觉再去上班。”张光庆看一眼院子里的自行车,问:“我姐来了?” “嗯,洋洋中午在家里吃的饭。”魏梅花不耐烦看一眼褚凤兰,“赶紧进去吧,大热天的,还来回跑,就在娘家睡呗。” 褚凤兰听得脸一阵热,她浑身上下都难受,这些年来,只要进来这个院子,她就难受。这如芒在背的感受,无时无刻不包围着她,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让她在这个家里抬不起头,让她在这个家里不能面对任何人。 褚凤兰独自生气,放自行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自行车,车子一歪,哗啦倒地了。 客厅的门立刻就被推开了,张光茹叉着腰站在门口,恶狠狠瞧向褚凤兰。 魏梅花已经耐不住了,伸手制止了张光茹,自己替她开口:“和你们说了,洋洋已经睡下了。你们叮叮咣当地,把孩子吵醒了怎么办!” “凤兰又不是故意的。”张光庆连忙过去扶自行车。 褚凤兰没说话,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她和张光庆结婚后,便分了出来。这院子本来就大,除了张知文和魏梅花住的那套之外,旁边还有一套两间房。便是褚凤兰和张光庆的婚房。 他们一个院子里住,走同一个大门,但各自有各自的空间。 “妈,你看看!”张光茹不乐意了,撅着嘴,“你看她牛的,说她一句,连句话都不说,转头就走。” 魏梅花朝张光茹使个眼色,道:“行了,别吵吵,一会儿洋洋真的就醒了。马上就期末考,下午不是还要摸底吗?” 张光茹立刻闭上了嘴,可眼神还在杀.人,找不到褚凤兰瞪了,就死死盯着张光庆。 张光庆才不怕她呢,把自行车扶好了,两三步走到他姐面前,一样拿眼睛瞪过去,“你一天天的干什么呢!不欺负凤兰你活不下去是不是?” 张光茹正要发作,魏梅花已经顺手给张光庆一巴掌,轻轻拍在张光庆后背上,“女人们的事,你掺和什么。” 张光庆哼了一声,小跑着回到自己房间。 魏梅花和张光茹两人眼热瞧向那小屋,张光茹在后面小声嘀咕:“啧啧,连个蛋都不会下,还这么好意思!” * 刘姐说干就要干,下了班便拉着凤霞先去把瓜子买了,又和凤霞商量好,明天正好上晚班,中午的时候干脆请办公室的老王出来吃个饭。 褚凤霞也同意,毕竟牵扯到许童上幼儿园的事,过了这盛夏,便要开学了。而且这几天正在统计新生人数,可没有统计要插班的孩子,所以还是要早早找人问清楚的好。 褚凤霞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带路,两人一路过来,很快就到了十字路口。 沈家的瓜子摊就在十字路口往里走一点的位置,离远了也能看见。 人还没到,褚凤霞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男人。 那人还戴了一顶草帽,遮住了脸,不知道是不是那位。 凤霞心里有些打鼓,上次白喊了大叔,这次一定要看清对方的年纪再说话。 “到了,红姐,就是这家。”褚凤霞对刘红说,然后把自行车停到一边。 白色汗衫男人已经抬头看了过来,连忙招呼:“称点瓜子吧,今天刚炒的。” 褚凤霞看到他,心里松了口气,不是那天那个长条凳男人。 “还有五香蚕豆啊。”刘红说着就捏了一个蚕豆,直接放嘴里。 “真不错。”她一边吃一边点头,“味道很好。” “我没买过。”褚凤霞说,“这蚕豆好像是刚上的,以前没有。” 沈继明就笑了,摘下草帽用力扇了扇,道:“是刚上的。还有西瓜子,这次西瓜子也好吃,你们尝尝,甜口的,也是话梅味儿。” 13、第 13 章 刘红选了五香蚕豆和西瓜子,又点了奶油瓜子,戴草帽的男人立刻拿用废报纸叠好的“尖顶帽”给装了起来。 “师傅,你给包好,我是要送人的。”刘红在一旁叮嘱。 “好嘞。”沈继明把三样炒货都装好了,在背后抽出来几张长方纸,每一包又给方方正正包了第二遍。 刘红在一旁看着,十分满意,果然没来错,这家瓜子好吃,服务也好,给包了两层,包的一丝不苟。 都包好后,沈继明又给拿麻绳系了一圈,更结实了,而且还能提着,十分好看。 “这样行不行?”沈继明问。 “好好,真是麻烦你了。” “可不是应该的。”沈继明会做生意,人也实在,“以后多来就行了。” “以后啊,就只买你家的瓜子。”刘红掩着嘴笑了,从口袋往外掏钱。 褚凤霞在一旁看着,连忙也掏钱出来。 毕竟两人一起送礼,她不能让刘红自己掏。 刘红笑着拿手挡了一下,对凤霞摇摇头。 她眼睛亮亮的,瞧着凤霞道:“这些哪够啊,还得再买点别的。” 褚凤霞明白了,点点头,“好,一会儿我去买点点心水果糖什么的。” “这就对了。”刘红笑道。 两人离开瓜子摊,又一起去买了水果糖和桃酥。 这次是褚凤霞掏的钱,两人便各回各家,说好了,由刘红去请老王,毕竟她进厂早,比老王时间还长,老王曾经在车间待过一段时间,也是刘红手把手带出来的。 褚凤霞把桃酥等一齐交给了刘姐,由她带回家,顺便又递给刘姐一个小包。 刘姐看了一眼,不知道凤霞什么时候买的,里面是奶糖。 说是给刘姐小孙子吃的,自己也给童童买了一份。 刘姐听见如此,也不再推辞,不免又细细打量了褚凤霞。 这孩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棱角分明,是或者不是,分的很清。很多事情心里明明有数,但就是不会去做。比如请客送礼。可这次,刘红一提,她便跟着来了,还给家里小朋友买了些奶糖。 现在竟然也懂人情世故了。 这便是长大了。 很好。 刘姐免不了点点头,心里竟有些宽慰。 这孩子,命太苦。 那么棱角分明地在这世上闯,又没有人护着,总要撞得头破血流。 她一个心动,便伸手拍了拍凤霞的手背,“行,快回去吧,童童还在家等着呢。放心,我家小孙子上不了幼儿园,我也得让老王把你家童童收了。” 褚凤霞笑了笑,“那明天中午咱们在人民餐馆见。” “好嘞。” 褚凤霞和刘红下班后转了这几圈,分别时已经快六点了。 她骑上自行车赶紧往家走。 回到家,许童正在院子里和大宝玩。 大宝刚刚放了暑假,每天都来找许童,两人在一起也不吵架也不闹的,十分合拍。 看见褚凤霞回来了,许童立刻跑过去,问:“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啊。” 凤霞摸摸许童的小脑袋,“妈妈有点事,回来晚了。” 许童有些不高兴,小脑袋垂着。 “怎么了?”褚凤霞又问。 “姥姥生气了,说你下了班也不快些回家。”许童小声道。 “吃晚饭了吗?”褚凤霞问。 “吃了。” 褚凤霞往里面看一眼,房间的门开着,竹帘挡住了蚊蝇,褚凤霞自然看不见里面的崔毓秀。她没有再说什么,把自行车放好,从纸包里拿出奶糖来,给了许童和大宝每人两块。 看到奶糖,两个小朋友都开心了,一人吃了一块,另一个塞进了口袋。 大宝奶奶这时候在隔壁喊起来,说切西瓜了,让两个小朋友去吃西瓜。 “妈妈,我能去吗?”许童抬眼看着褚凤霞。 褚凤霞抓了一把奶糖,塞许童手里,“把奶糖给大宝奶奶,去吧。” 两个孩子走了之后,褚凤霞也没直接回房间,她还没吃晚饭,便走去厨房。她没赶上吃晚饭,想着怎么样也会留一些给她。可走到厨房一看,锅里都是空的。 褚凤霞站在炉灶前,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去碗柜里拿挂面。 中午在厂子就没吃好,如果不饿就不吃了。可这一会儿已经饿的不行,煮挂面最快了。 褚凤霞拧开气阀,打开煤气灶,架上锅,等着水开。 挂面滚了两滚就熟了。原本就有咸味,也不需要加任何调味料,直接盛进碗里,滴几滴香油,就够了。 厨房热的很,褚凤霞便端着碗去外面吃。 葡萄藤下还是挺凉快的。 她正要吃,就听到崔毓秀走了出来。 站在凤霞身后,看了一眼那碗筷,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不是四点下班?” “有点事。”褚凤霞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我们吃了点中午的剩饭。”崔毓秀解释,“所以没给你留饭。” “哦。”褚凤霞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问:“你们中午在家吃的?” “嗯。”崔毓秀淡淡道:“你姐和姐夫来了。一起吃的。” 褚凤霞拿着筷子没有回话,就看到崔毓秀坐到自己对面的石凳上,道:“你姐是真的喜欢童童啊。” 褚凤霞抬眼看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中午你姐夫不是也来了嘛,我想着他好不容易来一趟,出去买了猪蹄。猪蹄刚出锅,只有麻辣的。我就买了麻辣的。” 崔毓秀编造了一个谎言,其实她买的时候有不辣的,可她当时只想着给张光庆吃,压根没想到家里的许童。这一会儿说出来的时候,给自己编了一个理由。 “回到家,童童嫌辣不肯吃,你姐就让你姐夫再去买。” 崔毓秀挑挑眉,看着褚凤霞:“你看,还是亲姐妹亲吧。换作别人,谁能这么疼童童?” 褚凤霞不否认这一点。 因为褚凤兰一直没有生养,且她是真的喜欢孩子,自从许童出生后,褚凤兰就三天两头去看许童,买衣服买零食什么的。每次去看,都要抱着许童,不肯撒手。 可是那是以前,是亲人之间的爱。 褚凤霞点点头,问:“那去买了吗?” 崔毓秀怎么都没想到褚凤霞会这么问,脸上讪讪地,“不是和你说了吗,今天没有不辣的。” 褚凤霞知道她妈在撒谎,不想戳穿,就没有再接话。 “还给童童买衣服,买零嘴,这样的大姨是真不好找。”崔毓秀继续说。 “等我姐生了孩子,我也会疼她的孩子的。”褚凤霞实话实说。 崔毓秀微微一滞,继而道:“这话不要当着你姐的面说。她听了,又该睡不着了。” “我姐也结婚好多年了。”褚凤霞算了算,“有七年了吧。” 崔毓秀嗯一声,“七年了。” “你应该劝我姐一句,去医院做检查。”褚凤霞说。 “你以为没去啊。”崔毓秀脱口而出,然后又压低了声音:“你姐不让说。她和光庆早就去过医院了。两人都做了检查。” “是吗?”褚凤霞问:“那怎么说的?” “两个人都没事。”崔毓秀道。 “那就慢慢等。” 上一世褚凤兰抚养许童不到一年,便怀孕了。 褚凤霞知道她姐早晚能有孩子,便宽慰崔毓秀道:“既然两人都没事,那就再等等。” “谁说不是呢。”崔毓秀眨了眨眼睛,“不过我听说,领个孩子旺一旺,怀孕就会快得很。” “啪。” 褚凤霞把筷子往石桌上用力一放,看向崔毓秀,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了下来:“那岂不是害了别人的孩子?如果去孤儿院领养一个,以后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好好对他,倒也算一件好事。” “孤儿院?”崔毓秀压根没想到褚凤霞会是这么一个反应,她惊呆看着褚凤霞,“你是说让你姐去领养一个孤儿?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孩子?” 褚凤霞已经端起了碗,往厨房走,她一边走一边反问:“那你觉得,应该领养谁呢?” 14、第 14 章 褚家贵按着自行车铃一路往家赶,走到门口听到褚凤霞的那句反问,从车上跳下来,一脸疑惑问:“你们说什么呢,什么领养?谁要领养谁啊?” 崔毓秀原本就在两难之际,心里想的几欲脱口,就被褚家贵堵了回去。 她没好气瞥一眼褚家贵,不答反问:“你怎么回事啊,这些天就没见过人影。” 褚家贵一脸懵逼,不晓得已经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见他妈回屋了,便挑了挑眉问凤霞:“二姐,怎么回事啊?” 褚凤霞笑了笑,“你吃饭了吗?” “没有。”褚家贵说着往自己房间走,想起来什么,对凤霞说:“二姐,不要给我做饭,我换件衣服就要出去。” 褚凤霞嗯一声,洗完自己的碗筷,从厨房出来时,褚家贵已经换好了衣服。 来的时候还一件汗衫加一条短裤,这一会儿穿上黑色西裤,又套上了白衬衫。 褚凤霞帮他拉了一下衬衫角,“这里都皱了,我给你熨熨再穿吧。” 褚家贵眼一眼手表,“来不及了。” 他笑起来,眉眼都是弯的,这一会儿竟有些羞赧,“总不好让别人等我。” 褚凤霞大概能猜到他要干什么去,毕竟那两罐茶叶又拎上了。就挂在自行车把上。 褚凤霞递了个眼神,褚家贵解释说:“嗯,说家里茶叶没了,看着我上次拿去的大红袍不错,问我在哪里买的……” 褚凤霞明白了,说:“这是给你个台阶下。” “对。”褚家贵挠挠头,“上次也是我不好,没打招呼直接就去了。” “这样啊。”褚凤霞看着挂在车把上的茶叶罐试着问:“女朋友?” 褚家贵低了低头,嘴角忍不住上扬,再抬起来时,脸都红了。 他瞬间低声嘱托:“别告诉咱妈。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好。”褚凤霞道:“别只拿两罐茶叶,再买点水果吧。还有没有钱?我这里有。” “有。”褚家贵忙推脱,“放心吧,二姐。” 褚家贵说完,推上车就往外走,“我走了啊。” 褚凤霞嗯一声,看着褚家贵出了家门。 正好想到去接大宝回家,便走出家门。 她从胡同拐出来,就看见褚家贵的身影。 自行车踩得很慢,后面还坐着一个女孩子。 褚凤霞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隐约能看见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头发披着,刚过肩头。 * 姚君歌甩了甩头发,站在家门口给褚家贵整理衣服。 褚家贵有点紧张,喉结不时上下滚动,又干咽了一下,额角的汗珠儿都渗出来了。 他的鬓角都在往下滴汗,脸色微红,眼睛不时飘向姚家大门。 “你别紧张。”姚君歌从皮包里拿出一块手帕,给褚家贵把汗一点点擦掉。 “我不紧张。”褚家贵声音都是飘的,说完又后悔了,小声问:“你大哥二哥都来了?” “嗯。”姚君歌说,“他们不是特意来看你的。今天也是凑巧了。” “那要不我改天再来?”褚家贵道。 “瞧你那出息。”姚君歌翻了个白眼,“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怎么,你还一辈子不见他们了?我可告诉你,趁着我大哥二哥在,你好好表现。他们最疼我了,有他们帮你说好话,一切就都成了。” “真的?” “我还骗你不成?”姚君歌骄傲道,“这院里,谁不知道我两个哥哥最疼我了。而且你放心,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姚君歌说完,伸手就去提挂在车把上的茶叶和水果。 褚家贵连忙阻止,“我来,我自己拿。” “行吧。”姚君歌点点头,“你自己拿吧,该你表现了。” 她说完,便用力推开自家大门,冲里面喊:“爸妈,我们来了。” 二哥姚君卓先从里面出来,在门口站定了,看向姚君歌,戏谑道:“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土匪回家了。” 姚君歌撒娇撇撇嘴,冲她二哥走过去,“你说你多久不回来了。” “部队又不是咱自己家,能想回来就回来?”姚君卓伸开双臂,拥抱住在这个小妹妹。 褚家贵站在两人面前,都看呆了。 他们姐弟三人,他和凤霞关系最好,可从来没有过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 而姚家兄妹,却是十分享受这种的,而且习惯表达出自己的爱。 姚君卓揽着君歌的肩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褚家贵,问君歌:“这是你的男朋友?” “嗯,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姚君歌清清嗓子,“二哥,这是我男朋友,褚家贵。家贵,这是我二哥,他叫姚君卓。” 姚君卓抿嘴一笑,率先伸出手来,“早就听我家这个土匪念叨你多少遍了,来,先进屋。” 褚家贵嗯了一声,便跟着进了房间。 客厅里,姚长卿还有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看见褚家贵来了,男人先站了起来。 眉眼和姚君歌有相似之处,是大哥姚君承。 “来了?”姚君承十分稳重,在机关工作,一举一动都是大家之范,和姚君卓完全不同的性子。 “这是我大哥。”姚君歌连忙介绍。 “大哥好。”褚家贵先打了招呼。 “你好,快请坐。”姚君承说。 褚家贵又和姚长卿打了招呼,十分规矩地坐下了。 “听说你和君歌是同学?”姚君承问。 “对。我们是高中同学。但是不一个班。我们是工作后又经朋友介绍认识的,聊起来才知道是一个学校的。”褚家贵实话实说。 “哦。”姚君承道,“难怪。” “难怪什么?”姚君歌好笑看她大哥。 姚君承摇摇头,“没什么。” 姚君卓立刻出来解释:“大哥的意思是,难怪上学的时候没看对眼,因为你上学的时候,十分丑。” 姚君歌瞪大了眼睛,“你说谁丑?你才丑!” “我有名的帅气好不好。”姚君卓笑问,“大哥,你说是不是,君歌小时候是不是很丑?”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江禾从后门进来,微笑看向里面。 “大嫂,我二哥说我上学的时候丑。”姚君歌连忙告状。 江禾抿嘴笑了,“君歌可不丑,从小就是美人坯子。好了,开饭了。” 江禾说完,特意看向褚家贵,带着些审视的意味,目光从褚家贵脸上滑过,一时间停滞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又瞧了家贵一眼,然后没有半点波澜的看向姚长卿,满脸的微笑:“爸,吃饭了。今天做了您最喜欢的香菇烧青菜,还有燕麦糙米粥。” “走吧,去吃饭。”姚长卿站起来,对大家说。 姚长卿一站起来,大家也都站了起来。 姚君歌立刻挽住褚家贵的手,带着他在后面跟着。 江禾微微停了一下,等着大家离开了,她才继续走。 姚君承早就发现了妻子的异常,也稍作停留,见没人了,才问:“怎么了?” 江禾看向姚君承,疑惑问:“你没认出来?” 15、第 15 章 江禾话里有话,说完后看向姚君承的眼睛,姚君承皱了皱眉,略略回忆了一会儿,最后依旧摇摇头。 江禾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像多事了,便拉了一下姚君承的手腕,道:“算了,可能我看错了。走吧,去吃饭。” 姚君承虽然没有再继续问,可在江禾提醒之下,这顿饭吃得也不太痛快。 原本还没有什么,后来吃着饭,正好和褚家贵坐对面,抬眼就能看见褚家贵,越看,就越觉得江禾说的对,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其他人倒是没觉察到,尤其是姚君卓,在君歌的拜托下,极尽能事,把原本沉闷的场合搞的热闹起来。 他不时和褚家贵说话,旁敲侧击的询问一些姚长卿和赵雁想问但不好问的问题。褚家贵也是有备而来,回答的滴水不漏,礼仪十足,这一餐饭为他赢了不少加分。 吃完饭,一家人又在客厅喝了茶,褚家贵便告辞了。 姚君歌出来送家贵,两人在大门口腻歪,还不容易分开了,姚君歌开心地蹦蹦跳跳往家走。 一进屋,姚君歌便走到君卓身边坐下,给他捏了捏肩膀,小声凑过去,道:“谢谢二哥。” 姚君卓拍拍君歌的手,“谢什么。我看小褚这人不错,很懂事也很有礼貌,你俩站一起,别说,身高啊脾性啊,都挺配的。” 姚君歌更高兴了,夸赞起褚家贵来也是不吝溢美之词,“二哥,你不知道,他人可好了。对我更好。反正你要站在我这边,帮我劝劝咱爸妈。” 姚君歌说完,这才发现父母并不在客厅坐着,又问:“爸妈呢?” 姚君卓指指书房,“和大哥去书房了,不知道在说什么。” 姚君歌挑了挑眉,“还用问,肯定是在说我的坏话。不行,我得去听听。” 姚君歌说着,往书房走。 她蹑手蹑脚地,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可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看见书房门开了。 姚君卓站在门口,没成想君歌在门口,微微一滞,便越过君歌往厨房那边喊,“江禾,爸妈叫你,你来一趟。” 江禾正在厨房帮忙收拾,听到叫她,立刻应了一声,一边走一边解开围裙。 走到门口时,她的围裙正好解开拿在手里,顺手便塞到君歌手心。 “帮我送到厨房。”江禾笑盈盈瞧着君歌。 君歌不知道江禾的深意,以为就是顺手给了她,便把围裙随便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道:“我一会儿再去。” 可江禾没动,只是拿眼睛瞧着姚君歌,再次软声软语地劝:“去吧,刘妈在厨房呢,正好让她一块把围裙洗出来。” 姚君歌哦了一声,懵懵懂懂拿起围裙就往厨房去。 见君歌走了,江禾才推门进去。 她一进去,就看见赵雁正焦急瞧着她。 “妈。”江禾微微笑了一下,“你叫我?” “来,江禾。”赵雁朝她摆摆手,拉到跟前来,“君承刚刚突然说,他应该是在许家的婚礼上见过家贵。当年我和你爸没有去,是你和君承代我们去的,时间虽然长了,可你也回忆一下,是不是家贵?” 江禾为难瞧了姚君承一眼,姚君承朝她点点头,鼓励她说出来。 江禾微微松了一口气,道:“是的,应该就是他了,我第一眼看见他,也觉得眼熟。” “对嘛,那天他作为娘家人送姐姐,坐的是贵宾那间包房。当时我还被派过去陪酒,因为那天下午有事,我就没喝,坐了一会儿便出来了。”姚君承回忆道,“现在想想,虽然已经五六年了,可家贵模样没变,应该就是他了。” “那可怎么办!”赵雁一时恍惚,拿不定主意,她只能看向姚长卿,埋怨道:“我就说嘛,先打听打听他家情况再让他来,你非拗不过君歌。这下好了,如果是许家那媳妇的弟弟,可怎么办才好?君歌嫁过去,又是寡妇婆婆,又是离婚的大姑子,哪里还有清净日子过!” “你别着急。”姚长卿说,“我给许家打个电话,问问许鹏达,那个儿媳妇叫什么名字。” “对,你先问问。”赵雁急忙说,“你们俩个,也别先和君歌说,咱们把底摸透了,再说。” 赵雁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忧虑道:“君歌就是被我们惯坏了,什么人都往家里带,根本不了解人家,就要结婚。结婚这事哪里那么简单,那可是两个家庭的结合……” 16、第 16 章 刘红去请了办公室的老王,谁知道去的不凑巧,老王大夏天的得了重感冒。刘红去他家的时候,老王发高烧,正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哼哼。 老王媳妇客气了一下,就把瓜子点心什么的都收了,和刘红说了一会儿的话,又把刘红送出家门,拍着胸脯保证等老王好了,一定去吃这顿饭。 刘红只能作罢,赶到人民饭馆的时候,褚凤霞已经在等着了。 看见刘红来了,凤霞赶紧站起来,细问了情况。 刘红有些落寞,一是想着快开学了,事情要抓紧办,还有一件,便是早饭她都没吃,就等着中午下馆子呢。 她老伴身体不好,她年龄也不小了,强撑着在食品厂的流水线上做工。每个月工资到手,出去吃喝拉撒用的,剩下的都要拿去补贴自己的儿子。这顿饭她也盼了好久,谁不想吃人民饭馆的红烧肘子和酱牛肉呢,哪怕是最简单的那道老醋花生也是极美的。 刘红摇摇头,一声叹息:“哎,谁知道怎么这么巧呢,重感冒。我说昨天怎么没见老王,原来是生病了。早打听一下就好了。” 凤霞宽慰道:“没事,红姐,等他好了,咱们再请也是可以的。” 刘红只能作罢,一摊手,就要站起身。 褚凤霞立刻拉了刘红一把,抬眼看着刘红:“红姐,干什么去?” “回家吧。”刘红说,“又没请来人。” “老王不来,咱们就不吃了?”褚凤霞笑着把刘红拉回到座椅上,又朝外面看了一眼,说:“你看这一会儿就坐满了,外面还有等位的呢,咱们走了,再想来,可就没位置了。” 刘红眼睛睁得老大了,问凤霞:“你的意思是,咱俩在这里吃?” “都来了,肯定要吃饭啊。”褚凤霞让她安心,“请老王是一件事,咱们好久不一起在外面吃饭了,又是另一件事了。” 刘红笑了,“也是,咱俩就上次你结婚后,在外面吃过一次,剩下的,都是在厂子捧着饭盒面对面吃。” “是了。”褚凤霞站起身,“刘姐,我去点菜,你坐着。” 刘红赶紧站起来,“还是我去吧。” 褚凤霞笑着让刘红坐下,“红姐,你别动啊,你一离开,人家就把位置抢走了。” 人民饭馆原是国营饭馆,年初的时候被原来的经理承包了,现在是个体经营。但经营方式还没有改,要点菜需得先去买票,买了票再去窗□□票。等菜好了,服务员就给端过来了。 所以这去点菜的,就是要付钱的。 刘红还能不知道这个? 她看着褚凤霞的背影,就一直想,这孩子,真真长大了。 想当初刚到她手底下时,哪里会这些。 棱角分明的一个娃儿,如今成了娃他娘,一切也都要磨平了。 可刘红不知道,褚凤霞的棱角还在,只不过是对某些人而已。 褚凤霞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对刘红道:“红姐,我点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还有一道烧茄子,主食是你喜欢的炝锅面。” 刘红听着就要咽口水,不愧是天天一起吃饭的拍档,刘红最喜欢的三样,她都点了。 “你看,还让你破费。”刘红嗔怪,“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啊。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多不容易啊。” 褚凤霞笑了笑,拿起手边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我说凤霞,你听话。”刘红这一会儿心里和凤霞亲近,就想多说一点,“你还这么年轻,不能就这么带着孩子过下去。你需要一个伴,童童也需要一个家啊。反正都离婚了,再找一个又不犯法。” 褚凤霞笑了笑,她一笑眼睛就是弯的,今天扎了一个麻花辫,粗粗的往一边扎,最后搭在右肩上,发梢上还戴了一个毛茸茸的小毛球发饰,莫名添了一分和气可爱。 “你人又漂亮,也有工作。虽然有个孩子,但不怕。”刘红想了想,“我也帮你物色着点,万一碰到好的呢,谁也说不定。” 凤霞微微垂着头,低着眼睛,细长白皙的手指顺着茶杯一点一点的转,耐心听着刘红的话,直到刘红说完了,她才微笑说:“随缘吧。” “也是。”刘红叹口气,“人命天定。到了我这个年龄,不认命不行。” 她正说着话,就看见服务员走过来,问:“你们桌上还有其他人吗?” 刘红瞧那服务员一眼,实话实说:“没了。” “那拼个桌吧。”服务员笑嘻嘻地,“都没位置了,别的桌也拼过了,我看你们是两个人,正好又来了两个人,四人桌能坐。” 刘红往服务员身后看一眼,是两个男人。 她又看向褚凤霞,褚凤霞点点头,她倒是不介意,这个时候出来吃饭,外面晒的不得了,总不能这里有位置,让人在外面晒着,她便朝刘红点了点头。 刘红说:“那行,坐吧。” 服务员听了,立刻开心对身后的人道:“继军哥,你和小辉快坐吧。” 刘红皱皱眉,有点不舒坦,心想原来这服务员走后门啊,安排的是自己的熟人,怪不得这么热心肠。 她不满抬眼瞅向褚凤霞,只见褚凤霞问服务员:“我们的菜快好了吗?” 洪钰难得碰到这么好说话的,立刻答:“我去给你们催催。” 她说完,对着于伟辉飞了一眼,“你们先吃,别管我了。” 话音刚落,褚凤霞就感觉到一阵小风,随即有人坐在了她的身边。 那人十分节制,懂得保持距离,坐下的时候,不经意的拉动了一下座椅,离凤霞远了很多。 坐在刘红身边的那人就不一样了,大喇喇坐下后,见刘红正拿眼扫他,立刻点头微笑,说话也粗生粗气地,“谢谢啊。” 说完,他便拿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又添了一杯,然后给对面的人倒了一杯。 倒完后,于伟辉便提着茶壶问:“婶儿,我给你倒点水?” 刘红忽然觉得这人挺好玩,至少是个活动性子,便点头:“麻烦你了。” 给刘红倒完后,于伟辉还没来得及问凤霞,凤霞便朝他摇摇头,意思是不用了。 于伟辉便放下茶壶,笑着说:“这天可真热,一会儿不喝水就干的难受。” 这话对谁说的也不清楚,反正一桌三人都听到了,但没有人回话。 “菜好了。” 洪钰端着盘子出来,一样样上了,最后手里还多了一个小碟子。 碟子里是这家有名的老醋花生,不多,但足够两人吃的。 她把碟子放在刘红和褚凤霞之间,笑着说:“这是送给两位的。” 刘红连忙道谢,拼桌的不愉快立刻就缓和了,对洪钰道:“你们店的老醋花生最好吃了。” 洪钰站在桌前,她身型高挑,皮肤白皙,长长的头发挽了个髻在脑后。人长的十分灵动,尤其是那脖子,长长的,比一般人要长一些,更显得气质出众。 “我们的醋是特特地从山西运来的,醋味浓厚,醇香绵柔,用这个来泡花生,滋味最美了。常吃还能抗衰老呢。” “真的?”刘红笑了,“那我可要多吃点了。” “你们慢用。” 洪钰说完,眼睛扫过褚凤霞,对着凤霞微微一笑,然后便看向于伟辉。 于伟辉已经灌下几杯水,这一会儿总算缓了过来,对洪钰道:“给我们上点快的,实在要饿死了。” “你们昨天熬了个通宵,上午又上班,不要命了?”洪钰转了过去,嗔怪道:“不能只想着赚钱,也得顾身体啊。” “有活就干吧,趁着能接到活。”于伟辉小声嘟囔,“不管怎么样,也得存够老婆本啊,你妈每次见了我都拿眼剜我,我……” 他欲言又止,看一眼对面坐着的沈继军,道:“继军也一样,要不是为了存老婆本,我俩用得着这么拼命?” “呦?”洪钰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她瞧向沈继军:“军哥也有女朋友了?” 沈继军把杯子放下,看向洪钰:“别贫了,去给我们拿个毛巾来,擦擦汗。” “就是。”于伟辉也跟着说:“我们倒是没啥,就汗味太冲,旁边还坐着两位女士呢。” 褚凤霞听到这里,转头看过去。 那人就在自己旁边坐着,虽然把椅子拉远了,可还是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和激烈活动后身体散发的温热。 紧挨着凤霞的,便是线条紧实的手臂。因为他手里转着杯子,那手臂上的血管还在微微跳动着。 好像一条一条几近缺氧的小鱼,嘴巴裹得圆圆地,此刻,穿过了他的皮肤,正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氧气。 17、第 17 章 氧气里包裹着香皂的味道,味道很熟悉又很纯净,没有其他的杂乱气味,只能闻到些许的干净。 那一丝丝的干净气味好像被什么东西团成了泡泡,充斥在褚凤霞的周围,活跃的跳动了几秒后,又一个个爆开来,把味道全部释放。 很奇怪,原来干净也是可以闻到的。 褚凤霞摇摇头,试图打消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如果再不控制自己,她估计都要上手去摸一下那些小泡泡了。 “给,毛巾。”洪钰把毛巾拿过来时,端了两碗面,“面条好了,这个最快。” “可以。”于伟辉拿起毛巾,先擦了个干净,然后把毛巾放在桌上。 沈继军也擦好了,同样把毛巾放好。 “毛巾我洗完再托小辉给你。”沈继军已经拿起筷子,准备吃面。 “得了。”洪钰赶紧把毛巾拿起来,“我还是自己洗吧,你们洗着洗着就把我的毛巾洗自己家里去了,我这俩毛巾还是新的呢,可不舍得给你们。” “小机灵鬼。”于伟辉怎么看洪钰怎么喜欢,笑着说了一句。 洪钰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站着说话,那边菜一上来,大厨就扯着嗓子喊她。 洪钰连忙跑去忙了。 沈继军手里拿着筷子,一夹,小半碗面就夹了出来。 那嘴也不知道怎么能盛那么多,一筷子面条直接塞了进去。 他对面的于伟辉吃得很慢,筷子先往下一挑,便是一块卤牛肉。 再一挑,又一块。 于伟辉嘿嘿嘿地笑。 笑完又转头向忙碌的洪钰飞了几个眼。 洪钰远远看着,端着盘子,又不能够在饭店大声喊,只能给于伟辉拼命使眼色。 洪钰正好站在褚凤霞对面,她的一系列动作都看在褚凤霞眼里。褚凤霞顺着洪钰的目光转过去,就看见于伟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示爱中,而他碗里此刻多了双筷子。 筷子放在大块的卤牛肉上,动作无比娴熟,毫不拖泥带水,瞬间便夹到自己碗里。 始作俑者慢条斯理的吃完那块卤牛肉后,又伸出了筷子。 再次夹过来时,正好于伟辉转回头了。 他惊呆看着沈继军,还没反应过来,沈继军已经把夹来的牛肉送进嘴里。 于伟辉目光呆滞,以为自己看错了,回过神来,便拼命扒拉自己的面。 还好,还给他剩了一块。 “你!沈继军,你把我的肉都吃了?” 沈继军继续吃面,好像没发生过,“嗯,这次牛肉卤的不错。” “谁tm问你味道了……” “噗。” 于伟辉的话没说完,就被实在忍不住的笑声打断了。 褚凤霞忍不住,这俩人也太逗了。 尤其是于伟辉的小表情,那叫一个委屈。 她笑起来,眼睛弯了,搭在肩头的麻花辫子跟着颤动了几下。 上面那个米白色的毛绒小球,也同样晃了几下,茸茸的,十分可爱。 沈继军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引来身边人的笑意,他侧头看了过去。 一眼就看见那小毛球,软软的,像趴在她的麻花辫子上一样。 沈继军的眼睛亮了一下。 感觉到了目光,褚凤霞也偏头看了过去。 只见旁边坐着的人,正好转回头,拿着筷子继续吃面。 交错的瞬间,凤霞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好看,但是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十分漠然,又冷淡。好像这世间万物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快吃吧。”沈继军突然开口,打断了褚凤霞的思绪,他向着于伟辉道:“一会儿还得去趟车站。” 于伟辉扒拉着面条,“又有货到?” “嗯。今天大哥不在家。我得去拉货。”沈继军说,“你先回家歇着吧。” “歇什么啊,你自己能拉多少,我跟你一块吧。拉完再说。” 两人说完就不再聊了,碗里的面很快就见了底。 吃完面,于伟辉对凤霞和刘红道:“我们吃完了,你们慢吃。” 刘红连忙说好。 褚凤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旁边的男人站起身,说:“谢谢。” 褚凤霞转头看向他。 沈继军站起来后,便把椅子推回到原来的位置。 一抬头,正好对上褚凤霞的目光。 两人对视一瞬,沈继军便离开了。 褚凤霞只觉得在哪里见过。 一定在哪里见过。 “这俩人真逗。”刘红边吃便道。 褚凤霞也笑了笑,夹起一颗老醋花生,放进嘴里,她尝着据说可以抗衰老的老醋味道,不经意转头往外看了一眼。 饭馆门口,男人穿着一件红色跨栏背心,正在推他的自行车。 好像感觉到什么一样,他突然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褚凤霞立刻把头转回来。 真好笑。 褚凤霞在心里默默笑自己,怕什么,只是觉得眼熟而已。 沈继军和于伟辉从饭馆出来,就直奔长途车站去。 走到的时候,沈怀强和张梦兰已经在等着了。 两人谁也没想到沈继军会来,看见沈继军后,张梦兰连忙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张梦兰心疼看着沈继军,“昨晚干了一夜的活,上午又上班,你怎么来了?” 沈继军看了看远处,“车还没到?” “没呢。”张梦兰又不好意思瞧向于伟辉,“小辉也来了。” “婶儿,我回去也没事,把货拉回家,再休息也不迟。”于伟辉笑嘻嘻地。 张梦兰拉着两人到树荫下等,“你们先坐一会,这天太热了,估计还得有个十多分钟二十分钟的才能到。刚刚调度上说,车在路上耽误了。” 沈继军嗯一声,直接往地上一躺,枕着胳膊,就闭上了眼睛。 于伟辉也靠着大树坐下,闭目养神。 “这地上多凉啊。”张梦兰道,“我去拿麻袋,你们垫上麻袋躺着。” “不用了。热的难受。”沈继军说完,一个翻身,就转了过去。 沈怀强蹲在一边,啪嗒嗒抽了两口烟,看着自己这小儿子。 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脸色不太好,眼睛下面也是黑眼圈,知道是又熬夜了。 家里条件不好,三个儿子却都很踏实。 老大沈继明自小跟着他炒瓜子,就没改过行,一直干这个。 老二沈继亮和朋友合伙买了一个人力三轮车,两人每人拉一天,轮换着干苦力。虽然赚不多,是个辛苦钱,但是也能过活。 老三沈继军在家具厂上班,按月发工资,可他觉得不够,经常和于伟辉两人一起私下给人打家具。有人去买家具,感觉家具太贵,就打听好了,来找他们。沈继军从小看过的东西就不会忘,动手能力极强,什么东西拆了,不管多复杂,自己都能重新组装好。 有人来找他,他便按着对方的要求打家具,自己找木材,自己打家具,都是晚上熬夜干活,对方要得急了,也会加钱,那就一夜也不用睡了。 沈怀强想到这里便长长叹了口气。 谁让自己没有本事,孩子也跟着受罪。 尤其是沈继军,从来没听他抱怨过,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累。 这虽是个小儿子,可十分沉稳,眼里有活,也有家人。 就像今天,没有人告诉他今天来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听到的,默不作声便来帮忙。 这一会儿估计是睡着了,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18、第 18 章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长途车开来的时候,于伟辉已经打起了呼噜。 沈继军也睡着了,张梦兰给他搭上一个空麻袋在肚子上,怕他直接躺地上着凉。这儿子虽然已经二十五了,可在张梦兰眼里,依然是个睡觉需要盖上肚肚的孩子。 沈怀强看见车开进来,便默默站起身,拉上地板车,弓着腰,缓缓往车边走去。 张梦兰想去叫沈继军,沈怀强朝她摇摇头,没让叫。 可两人还没走多远,沈继军好像听到停车的声音一般,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他坐起来的一瞬间,眼前恍惚了一下,定定神,才看见沈怀强已经推着车走了。 沈继军赶紧站起身,大步追了过去。 葵花籽是跟着长途车从东北运来的,这次运了足足十大麻袋。 沈怀强正准备背起来,就被旁边一只大手挡住了。 张梦兰在旁边道:“没喊你,你怎么醒了?” 沈继军一把抓住麻袋口,用力一背,便背到身上。 他左肩扛了一袋,右手又去提一袋,毫不费力地便放到地板车里。 沈怀强则和张梦兰两人一起抬一袋,来来回回搬了几次,就搬完了。 “你骑车带着我妈走吧。”沈继军对沈怀强说,“我推着回去。” 沈怀强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十分倔强,他觉得他还正当年,这些活自己能干,“不用,我自己推。” “行了,你们快回去吧。大哥那边不知道结束没有,回家问问怎么样了。”沈继军已经推上地板车。 “也不知道继明怎么样了。这次介绍的,他中不中意。”张梦兰一说起这件事就头疼,家里一门三个光棍,老大沈继明都三十了,还没娶亲,能不心烦嘛。让他去相亲,他也不爱去,总是闷着头炒瓜子,不说话。一开始还去几次,后来受的挫折多了,就不愿意去了。 这次说了半天,张梦兰嘴皮都磨烂了,又哭了一场,沈继明才同意去见一面。 张梦兰说完,又看看沈继军,见他睡了一觉脸色好了许多,也知道根本抢不过他。沈继军是她生的,她自然知道,这人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只能作罢,拉一把沈怀强,说:“咱们先回吧,回去烧点水,你们都能洗洗。” 沈怀强嗯一声,弓着背去推自行车。 沈继军推着地板车往家走,走到于伟辉睡着的树下,拿脚踢了踢他,“走了。” 于伟辉立刻醒了,做梦一样揉揉眼睛,又看见沈继军已经把货卸完了,立刻问:“怎么没叫醒我啊。” “就这一点活。”沈继军道,“回家吧,回家睡一会儿,下午还得去上班。” 于伟辉不好意思挠挠头,“还睡什么啊,都睡足了。” 他说着,赶紧推上自行车,在沈继军旁边骑着,不时拿脚去推一下地板车,帮沈继军卸卸力。 “继军,我跟你说,这一会儿我就做了个梦。” 于伟辉慢慢踩着自行车,说:“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把卤牛肉还给你了?”沈继军打趣道。 “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赶明儿请我一盘卤牛肉啊,我一会儿没看见,你就给偷吃完了。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爱心卤牛肉。是洪钰给我的。”于伟辉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气,“我发现你这小子挺贼的啊,总是趁我不备。” 于伟辉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今天吃饭的时候,拼桌拼的好。你旁边那位,她不是坐我对面吗,我瞧着很特别。” 沈继军推着地板车,一直默不作声往前走,听到这里,微微停了一下,问:“哪里?” “什么?”于伟辉没听清,反问一句。 “哪里特别?” 于伟辉想了想,只感觉自己词穷,小时候没好好读书,想了好几圈也没想出什么好词形容,便道:“说不上来,就觉得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沈继军目视前方,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搭在她肩头的黑色麻花辫子,还有发梢下面的两个毛茸茸的小球。 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软软糯糯的样子,挠得人心痒痒。 沈继军伸出手,莫名其妙在胸口抓了一把。 于伟辉继续在一旁白话,碎碎念个不停,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急得抓耳挠腮。 沈继军突然道:“我见过她。” “啊?”于伟辉拿脚用力蹬了一下地板车,问:“见过谁?” 沈继军脑海里传来一个声音,女人站在瓜子摊前问没有话梅味儿的吗,大叔。 他突然就笑了,随即抹了一把汗水,没头没脑地问于伟辉:“我像大叔吗?” * 褚凤霞和刘红吃完饭便离开了人民饭馆,又过了几天,老王来上班了,刘红和褚凤霞趁不忙的时候去办公室找老王。只是说到吃饭,老王就借口推迟再过几天,这刚刚好,肠胃受不了。 刘红听了也一直说是,和凤霞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念叨几句:“这老王真是的,还得等肠胃好了再吃,想吃多少啊这是。一个感冒,怎么就伤到肠胃了呢。” 褚凤霞挎着刘红的手臂,两人一起走,她想了想,说:“红姐,老王是不是不想管咱们的事啊。” 刘红微微一滞,停下脚步,不可思议看着褚凤霞,“是吗?是这个意思吗?” 凤霞便道:“刚刚咱们过来的时候,一车间的孙大哥刚从他办公室出来。红姐,孙大哥家的儿子今年也该上幼儿园了吧。” 刘红忽然想起来了,连忙说:“是!” 她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刚刚出来的时候,见他脸上挂着笑,肯定是来找上幼儿园的事。这老王,怎么只给他办,不管咱们?” 褚凤霞倒是可以沉得住气,想了想说:“红姐,那天你去他家,送的东西都收了吗?” “收了呀。”刘红道。 “是老王收的?”褚凤霞问。 “那倒不是。我都没见着老王,他在屋里躺着,说是睡着了。是他老婆收的。” 褚凤霞听了,微微点头,“那就是了。” “什么意思?”刘红问。 “要不然咱们这样……”褚凤霞低头在刘红耳边说了几句。 刘红恍然大悟,连忙道:“对,就这么办,后天吧,后天周日休息,我去请。” 褚凤霞这边的饭还没请出去,学校也没有着落,褚凤兰却带来了好消息。 红旗幼儿园说是有个孩子因为家长升迁,跟着父母去省城了。正好又是要上大班的孩子,空出的位置,许童正好补上。 这个好消息,褚凤兰忍不住,一下班就回来娘家,要把这大事说一说。 褚凤兰回来的时候,家贵也在。 难得能见着家贵,褚凤兰心情也好,开开心心打个招呼。 褚家贵垂着头,坐在葡萄藤下面,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看上去闷闷地,不开心。 褚凤兰走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褚家贵摇头,“没事啊。” “没事你怎么这幅样子?”褚凤兰想了想,“厂子也没什么事啊,你们车间怎么了?” 褚凤兰接了父亲褚念之的班,后来褚家贵毕业,褚凤兰已经站稳了脚跟,家贵毕业后,便通过考试,考进了造纸厂。只不过褚凤兰在办公室,他在车间干活。两人不常见面,不怎么打交道。 “我说了没事。”褚家贵皱着眉,明显不想再谈了,转移了话题,问:“你是不是来报好消息的?” 褚凤兰微微一滞,“什么好消息?” “就你考上管理员的事啊。”褚家贵道,“下午不是张贴通知了吗,我看红榜上有你的名字啊。” “哦。”褚凤兰把这件事都忘了,淡淡回:“这事儿啊。” 褚家贵就看不上他大姐这个样子,明明自己很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装作毫不在乎。从小她就这样,从来没有变过。演技很好,但褚家贵不喜欢。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二姐褚凤霞,那才真是一个什么都看淡的主儿,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去争,但是也有致命弱点,便是一门心思在恋爱上,一谈恋爱,什么都不知道了。 脑子仿佛进了水,所以才在全家都反对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嫁给了许文彬那个渣渣。 垃圾! 褚家贵越想越烦躁,抬眼看见他大姐,也不想多说,站起来就往自己房间去。 褚凤兰也跟着进了屋,走进来才发现家里没人,只有褚家贵自己。 “咱妈还没回来?”褚凤兰问。 “没呢。下午有阅读课。”褚家贵把自己重重摔到床上。 褚凤兰走过去打开电风扇,她站在风扇正下方,好好吹了一会儿,等到凉快了,又问:“那谁做饭啊?” “你做呗。”褚家贵道。 “我哪里会做。”褚凤兰说,“还是等凤霞吧,她应该也快回家了。” 褚凤兰说着,走到褚家贵房间门口,房门没关,站在门口就能看见正对着门摆放的床铺,褚家贵直愣愣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没有半分生气一般。 褚凤兰看了一会儿,双臂盘在胸前,瞧着他问:“你到底怎么了家贵?” 她歪了歪脑袋,忽然突发奇想,便试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19、第 19 章 崔毓秀下午是有课,但是请了其他老师帮忙给她代课,她并没有去上。 此刻,崔毓秀正在媒人王大娘家坐着,两个人闲唠嗑。 崔毓秀上午在学校的时候,就听到同事说晚上要去相亲,一会儿下了班,回家先换一下衣服什么的。她在旁边听着,十分羡慕。 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又有了一次机会。也十分烦闷,因为凤霞的事。 崔毓秀坐在办公室想了好一会儿,下午请人帮她代了课,便带着许童匆匆来到王大娘家。 王大娘瞧见崔毓秀,立刻就迎了上去。 不用问,也知道来意。 “你家老二这件事,你要和她谈。”王大娘出主意,“什么事都不重要,就他……” 王大娘指了指许童,“听我一句劝,先把他瞒下来。” “那以后怎么办?”崔毓秀立刻问,“就不说了?” “走一步说一步吧。”王大娘道,“两人处的时间长了,有了感情,孩子就不是问题了。” 崔毓秀想了想,“那如果不瞒……” 王大娘眼睛往天上一瞥,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就不要想找多好的了。原本这离过婚的就不好再嫁,现在那么多黄花大姑娘等着嫁人,谁还会想找个离过婚的,况且还带个男孩?还有,说句不好听的,这孩子爸爸,不是失踪了么?也不是死了。介绍的时候,都不好介绍这种情况。” 崔毓秀脸色铁青,这话虽听着不好听,但句句都是大实话。她可知道这小城里,什么是人言可畏,什么叫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行,我回去和凤霞再说说,你帮着留意点条件好的男人。”崔毓秀道。 “放心,我这里什么样的都有。”王大娘得意挑挑眉,“你还不知道我么?”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崔毓秀把条件都说了一遍,王大娘一句一句的应承,心里却十分不耐烦,觉得崔毓秀太高看自己闺女了,提出的条件实在是苛刻,什么年龄不要太大;什么工作要好,至少是个正式工;什么个头不能太低;家庭条件也要说得过去,等等。 王大娘越听脸色便越是不好,她皱着眉,心里直打鼓,暗想:崔老师你可想去吧,尽想些美事,这样好的条件,谁会娶凤霞?又不是眼瞎。 直到崔毓秀看了时间,说晚上请王大娘出去下馆子,王大娘才立刻开心起来,吃饭时又是一副光景,拍着胸脯保证能给凤霞找到好男人。凤霞多漂亮啊,又有学问,不是高中毕业么?有正式工作,放心,包我身上,只要把这孩子先瞒下来。这是王大娘的原话。 吃过饭,崔毓秀带着许童回家,她牵着许童的手,许童一直抬脸看着她。 “你怎么了?”崔毓秀问许童,她发现这孩子从下午就一直看她,也不说话。吃饭的时候也是,问他吃什么,也不说,就默默听着崔毓秀和王大娘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许童犹豫了一下,“姥姥,你是要让我妈妈去相亲吗?” “你还懂相亲?”崔毓秀停下脚步,蹲在许童身边问,“你听谁说的?” “我舅舅。”许童想了想,又问:“姥姥,你是不是想让妈妈嫁人?” “那你呢,你想让你妈妈有自己的家吗?”崔毓秀反问。 许童看向远方,小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很久,才说:“有自己的家是不是就会很开心?” “那当然。”崔毓秀说,“像你大姨有自己的家,也有娘家。这就有两个家。想回娘家的时候就回来,不想回来就在自己家呆着,多好啊。” 崔毓秀思考了一下,又问:“这么给你说吧,给你一颗糖好,还是两颗糖好?” “两颗。” “是吧。”崔毓秀站起来,牵着许童继续往前走,“好孩子,姥姥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童听到两人的谈话,他心里明白一点点,虽然不是全懂,但是大约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又对崔毓秀说:“姥姥,我想让妈妈有两个家,有两颗糖。姥姥,刚刚那个姥姥说要瞒下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瞒下我了,妈妈就可以相亲了?” 崔毓秀有些震惊,她原以为自己说话时已经万分小心,说得十分含蓄了。没想到许童竟然听进心里了。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竟然能明白到这里。 震惊之余,崔毓秀又觉得十分庆幸,看着许童,她忽生一计。 凤霞拒绝相亲,崔毓秀可以自己私下安排,人到家里了,她不见也得见。万一两人看对眼了……眼下只需要许童配合。 崔毓秀拉着许童的手,温柔道:“童童,姥姥给你去买冰棍,你听姥姥的话吗?” 第20章 第 20 章 褚凤兰吵着自己不会做饭,要等凤霞或者她妈回来。结果饿得实在不行了,也没等来两人。 褚家贵倒是不觉得饿,躺在自己房里不肯出来,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闷闷地,也不说一句话。 “你肯定是谈恋爱了,又吵架了,是不是?”褚凤兰坐在客厅沙发问,在茶几上寻摸了点零食,先垫垫肚子,忍不住又问:“哪家的姑娘啊?你同学?还是咱们厂的?” 褚凤兰仔细想了想,又道:“你们车间的?你们车间女孩不多啊,年轻的更少。那会是谁呢?” 褚凤兰说着,突然站起来,走到褚家贵房门前,试探问:“不会是咱胡同里的纪晓卉吧,她可是你二姐最好的朋友啊。” 褚凤兰猜了一个纪晓卉,然后又自己否定掉自己的想法,“不是,应该不是晓卉,她和你二姐那么好,如果是她,你二姐早就知道了。但她从来没有说过,肯定不是。” “那是谁啊?是咱们厂的不是?你这孩子,说话啊!为什么吵架!女孩子是要哄的,不是吵完就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这都不懂。有什么事情就说开,哄一哄,吃个冰棍,看场电影就好了。你越是拖着,事情就越难办。别管对不对,赶紧先道歉。让她气消了,再慢慢谈。” 褚家贵紧紧闭着嘴,不管他大姐怎么说,依旧是不吐半个字。 只听得大门忽然“吱呀”一响,褚家贵立刻坐起来,问:“二姐回来了?” “许童许童。” 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大宝走到院子中间,冲着里屋喊。 “大宝啊,童童还没回来呢,你找他玩呢?”褚凤兰招呼道。 “凤兰姨,童童去哪里了?” “跟着姥姥去学校还没回来。”褚凤兰站在门口问:“你要不要进来玩。” 大宝摇摇头,胖嘟嘟地鼓着腮帮子,“那我明天再来找他吧。凤兰姨,你给童童说,让他明天在家等我,我来找他玩。” 褚家贵听到大宝的声音,立刻重新瘫到床上。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 不知道为什么,生活好像随时都会对他砌出一堵墙。 不论何时何地,不管处在什么状况中。 那堵墙总是会突然出现,打得他措手不及。 这次也是。 在姚君歌家吃过饭之后,褚家贵感觉褚家已经接受他了。 褚家贵很高兴,姚君歌更是。 两人那天一起出来,姚君歌牵着褚家贵的手,两个人在路灯底下散步聊天、畅想未来,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从一开始的不被认可,到褚家贵可以和全家人一起吃饭,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畅想未来,姚君歌甚至还在懊恼自己不太会做饭,以后吃饭怎么办。 褚家贵说他会煮面条,味道也还不错。 姚君歌笑着看他,嗔怪道,总不能每顿都吃煮面条吧。 那天的一点一滴就在眼前,幸福垒成的城堡,还没来得及添砖加瓦,便在一个问题下,彻底崩塌了。 今天褚家贵还在造纸厂上班,就听到人叫他,说门口有人找。 褚家贵跑出来看,正是姚君歌。 他整个人都那么轻松,那么愉快,就连火辣辣的太阳在褚家贵眼里都那么可爱。 不过还是可爱不过眼前的姑娘。 褚家贵走到姚君歌面前时,看到她表情严肃,那一瞬间,就好像感觉到了一堵墙。 正在以风的速度,疯狂垒砌。 “你姐姐是不是叫褚凤霞?”姚君歌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褚家贵微微一滞,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姚君歌略带哭腔的问:“不是吧,一定不是,对不对?” 这个问题更像是乞求,乞求褚家贵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褚家贵问:“怎么了?” “褚凤霞,不是你姐姐吧,不是吧。” “是。我二姐叫褚凤霞。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道墙就这么砌完了。 牢牢挡在他和姚君歌之间。 姚君歌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她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下面是一条天蓝色的长裙。褚家贵莫名觉得这三种颜色放在一起,怎么就那么的哀伤。 “到底怎么了?”褚家贵一把抓住姚君歌的手,“怎么突然来了?为什么又问我二姐?” “完了完了。”姚君歌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啊。” 姚家和许家,是亲戚。 两家从农村老家出来多年,虽然不算特别近的亲戚,但是因两家偶尔走动,所以在许文彬结婚的时候,许家给姚长卿和张梦兰递了请帖。 当时的姚长卿还没退下来,不方便出席这样的场合,且当时许鹏达也在任造纸厂的副厂长,也为了避嫌,姚长卿和张梦兰便借故没有参加婚礼,让姚君承和江禾代为出席了。 许文彬和褚凤霞结婚的时候,江禾就作为男方家的大嫂,去接了新娘子。 所以江禾对褚家贵有印象,去褚凤霞家接亲,来来回回跑着忙碌的,都是褚家贵。 那天吃饭,江禾一眼就认了出来。 事后,姚长卿给许鹏达打过电话,确定了褚凤霞的名字。 让姚君歌来问一下,果不其然,真的是姐弟。 姚君歌蹲在造纸厂门口就开始哭,那条天蓝色的长裙搭在地上,都弄脏了,她也顾不得,哭得梨花带雨,又怨又痛。 褚家贵安抚了许久,才把姚君歌送回家,到了姚家门口,张梦兰已经出来等着了。 话说得十分清楚,姚家不希望她的掌上明珠嫁到褚家这样的家庭。 褚家贵身上背着那堵墙,恍恍惚惚回了家。 他一直认为,爱情是纯粹的,婚姻应该也是。 因为有爱,两人结合,在一起生活,生儿育女,管旁人什么事? 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两个人的结合,原来这么难。 他不想干涉二姐褚凤霞的生活。 结婚、离婚,是否再嫁,都应该是她自己做决定。 可没想到,自己的婚姻竟然也会和二姐的婚姻搅在一起。 二姐离婚,和他要娶姚君歌有什么关系? 褚家贵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怎么都不回来啊。”褚凤兰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都暗了下来。 她看一眼手表,马上八点了,褚凤霞和崔毓秀都不见人影。 “不等了。”褚凤兰等得实在不耐烦了,起身就要走。 走到褚家贵门前,又嘱咐:“你也别躺着了,出来吃点东西,桌上有点心。我走了啊。不等了。” 褚家贵突然脱口:“二姐她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褚凤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二姐?怎么突然说上她了?” 褚家贵一个恍然,如梦初醒般:“哦,没事。” 褚凤兰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人到底哪里接错线了,“你是不是在屋里憋的,热傻了啊?我走了啊,你出来透透气吧。给咱妈说一声,我明天再来。明天正好周日,都休息。我有事情要说。” 褚凤兰走了没多久,凤霞就回来了。 还有纪晓卉。两人晚上一起吃了饭,聊了一顿饭的时间,还没有聊够,继续在褚凤兰家聊。 褚凤霞搬了两个马扎,两人一人一个坐在葡萄藤下。 褚凤霞还以为纪晓卉要哭呢,下午见她的时候,都想好怎么劝了,谁知道这人神采奕奕的。 没考上管理员还能这么高兴? 褚凤霞不解。 不过吃到半顿饭的时候,褚凤霞就明白了,考试没考好,却在考场遇到一个让纪晓卉心仪的男人。 纪晓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兴奋过,她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都亮亮的。 “他是右边这个酒窝深,我是左边的深。”纪晓卉长长吸了口气,好像要把一生的畅想都要讲完一样,“你说巧不巧,凤霞?” 褚凤霞看着她道:“你的意思是,你们是天生一对,对吧?” 纪晓卉抿着嘴笑,大大方方承认:“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觉得吗?怎么那么巧他监考,怎么那么巧我正好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怎么那么巧他坐在我前面看着我答题……” “然后看着你都答错?”褚凤霞打趣道。 “行了啊你。”纪晓卉不生气,开心着继续说:“怎么那么巧,我俩都有酒窝。他右边的深一些,我左边的深一些,凑在一起,正好配成一对儿。” “嗯。你说的都对。”褚凤霞笑道,“然后呢?” “他说我字写得好。”纪晓卉道,“考试完收好卷子,我帮他一起送到办公室的。他就提了一句,说我字写得好看。” “你的字就是好看。”褚凤霞实话实说,“上学的时候老师就经常夸你,你的字很清秀,有中说不出来的美感。” “反正他慧眼识珠。”纪晓卉道。 “以前真没见过?”褚凤霞问,“你们厂子的人,你怎么没见过?” “刚调来的。”纪晓卉说,“他管技术那一块,所以没碰过面。而且他开会的时候,我们这些底层工人够不上格参加。” “叫什么名字啊?”褚凤霞问。 “范乐成。” 褚凤霞有点听明白了。 这人应该是个领导。 “是吗?”褚凤霞眨眨眼睛,“看起来是你们厂的领导?我怎么没听我姐提过这号人啊,家贵也没说过。” “是领导。”纪晓卉把滑下来的头发重新挂到耳后,羞赧道:“是我们厂新来的副厂长。他上任第一天,全厂开会,那天我没去,上的晚班,所以没见着他。这次内招一批管理员,也是他的主意。只可惜我没考上,要不然,就能在他手底下工作了。那该多好啊。” 纪晓卉带着满满的遗憾。 “明天周日做什么?”纪晓卉问褚凤霞,“没事的话,咱们去逛逛商场吧,我想买条裙子,再买支口红。” 褚凤霞想了想,“去也得上午去。中午我有点事要办。而且得带着童童。” 平日里都是崔毓秀带许童,每个周日褚凤霞休息的时候,她都很自觉带童童一天,让崔毓秀歇一歇。 “带着呗。”纪晓卉兴致颇高,“我可喜欢童童了,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褚凤霞来不及啐她一口,“说话老气横秋的,就跟你记得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一样。” “怎么不记得。童童现在的眉眼都和你很像,好不好。一看啊,就是你的儿子。”纪晓卉道,“带上童童,我给他买好吃的。买完东西,咱们中午一起吃饭,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店,味道不错。” “午饭是吃不了了。”褚凤霞已经约好,中午和刘红一起请老王吃饭,“已经约好人了。” 纪晓卉没想到褚凤霞竟然这么难约,周日已经早早约好了,立刻眨眨眼睛,凑过去,小声问:“男的女的?” 褚凤霞故意和她玩闹,也学纪晓卉那样眨眼睛,又同样的语气反问:“你猜?” 可到了第二天,褚凤霞要带童童走的时候,被崔毓秀拦住了。 纪晓卉先来的,在屋里等着。崔毓秀正和她说话,聊起来说要去商场买衣服,崔毓秀赞成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正是好时候,能穿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打扮。到了我们这个岁数,不是想穿什么就能穿什么了。” 褚凤霞今天穿的十分利落,黑色长裤,外加一个白色衬衫,干净又典雅。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崔毓秀看见皱了眉。 有点太素了。 和身边纪晓卉一身鲜艳的红色连衣裙相比,褚凤霞素的像一个小尼姑。 而且一点妆也没化,人家纪晓卉可是大红裙加大红唇,头发也烫过了,蓬蓬松松的,十分惹眼。 这人吧,不管长得好不好看,老天给的是一说,自己会不会打扮、有没有心思打扮,又是一说。 “太素了。”崔毓秀不满意,“你多少也涂个口红啊。” 褚凤霞道:“带着呢,吃完早饭再涂。” “吃完饭再补一下也是一样的。又不是不出门,出门就得光鲜亮丽的。才二十五岁,还没我这老太婆打扮的好呢。”崔毓秀走过去,把褚凤霞推进她卧室,“去,化个妆再走。” 纪晓卉也忙在旁边搭腔:“婶儿,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想显摆自己底子好,不化妆也好看。” “那肯定不一样。化妆和不化妆啊,精气神都不一样。年轻人啊,出门就要整的利利索索地,可不能不讲究,女人啊,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爱美才行。” 崔毓秀站在褚凤霞卧室门口当监工,不化妆不让她出去,等着褚凤霞淡淡化好了之后,才肯放人。 衣服就不纠结了,化上点淡妆,再素气的衣服也能穿出来味道。 尤其是褚凤霞这人的气质和别人不同,她穿素一些的衣服,就会凸显出她与众不同的气质来,在人群中也能极其容易地出挑,让大家一眼注意到她。穿华丽一些的衣服,她也能完美驾驭,气场便会被提起,是个能完美驾驭各种造型的人。 “行了,这才像个样子。”崔毓秀打量一遍褚凤霞,终于满意了。 褚凤霞笑了笑,叫上许童,“走啦,童童。” 崔毓秀立刻道:“你叫他做什么?” “带他一起去。” “行了吧你。”崔毓秀白了凤霞一眼,“出去逛商场,试衣服什么的,带个孩子多不方便,把童童留在家,我看着就行。一会儿还要和大宝玩呢。” 这便惊着了褚凤霞。 她回来的这几个月,每个周末都是凤霞带童童,让她妈休息。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崔毓秀从来没阻止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自己要求带。 可褚凤霞觉得对许童抱歉,平日里没时间照顾他,周日便想和他待在一起。于是问许童,“你要不要和妈妈去商场?” 许童立刻摇头,“妈妈,我不想和你一起买衣服,我想和大宝在家里看动画片。” “那好吧。”褚凤霞感激看向崔毓秀,“那让他在家和大宝玩吧。” “这就对了。”崔毓秀赶着两人出门,“快走吧,一会儿天热了。” “我中午吃过饭就回来。”褚凤霞道,然后看向许童,“妈妈中午吃完饭赶回来,陪你睡午觉。” 许童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和纪晓卉出了门,崔毓秀在后面默默跟着,从口袋里掏出点什么,便往凤霞包里塞。 褚凤霞感觉到了,连忙看过去,就看见她妈拿了一叠的钱塞进她包里。 褚凤霞惊讶道:“妈,这是干什么?” “你也买两件衣服。”崔毓秀说,“多买点,再买点化妆品,好好打扮自己。别总是亏着。” 褚凤霞手伸进包里,要拿出来,就被崔毓秀死死按住了,她十分严肃又认真:“你要是还给我,你就别出去了今天。” “婶儿这不是很好。” 两人出了家门,纪晓卉对褚凤霞说,“还给你钱买衣服,你知道我妈吧,每个月不从我这里扒层皮,那就过不去。” 褚凤霞笑了笑,“看你说的。” 两人在百货商场逛了一上午,纪晓卉收获颇丰,衣服和化妆品都买了。褚凤霞也看上一双皮鞋,平底的,稍稍带了点跟,大概两厘米左右的样子,米棕色,过几天稍微凉快一些就可以穿。 两人从百货商场出来,便各奔东西。纪晓卉带着战利品回家了,褚凤霞则匆匆赶到人民饭馆。 她先来占个座儿,今天是周日,人会更多,来晚了,就没有位置了。 饭馆里已经坐了两桌了,褚凤霞一进来,洪钰就认出了她。 “是你!”洪钰性格爽朗,个头也高,和她的性格十分相配。她人很外向活泼,爱说话,也爱交朋友,但凡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的人,再见,就十分亲切,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朋友。 褚凤霞点点头,“你好。” “你好。”洪钰笑着问,“来吃饭吗,几个人?” “四个。”褚凤霞道。 “这桌吧。”洪钰带着褚凤霞坐下,指指上面的电扇,“这里有电扇,最凉快了。” “好,谢谢你。”褚凤霞道。 这一会儿店里不忙,还没什么人,洪钰见褚凤霞自己,便坐到凤霞对面,和她聊天。 “你这件衬衫不错,纯白的,看着很普通,怎么你穿上这么好看?在哪里买的?”洪钰道。 褚凤霞有点不好意思回答这个答案,但是还是说了:“这是我们厂的工装。” “工装?”洪钰愣了一下,“真的?” “嗯。” 洪钰就笑了,“啧啧,我还以为你自己买的呢。” 她转眼又看见鞋盒,“刚买的鞋?” 褚凤霞点点头,“刚买的。” “你在哪里工作?”洪钰说,“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来吃饭?” 褚凤霞以前是没怎么来过,这里离许家远一些,许家人下馆子,总爱去明月馆吃饭,这边还没来过。 “以前不住这附近。”褚凤霞简单道。 “哦。”洪钰点点头,自己推测道:“刚搬来的。” 褚凤霞没有否定,只是对着她笑了笑。 洪钰便说:“我这人很爱交朋友,但凡说过一句话,看着顺眼、合路子,就把对方当成朋友了。你别嫌我话多。” “没有没有。”褚凤霞由衷道:“你这样的性格很好。” “都习惯了,在饭店工作,天天见人说话,不知不觉就养成这种性格。说真的,”洪钰骄傲挑挑眉,“住在这附近的,我几乎都认识。说起哪家,我都能告诉你他家几口人,干什么……” 褚凤霞瞧着洪钰,越发觉得她有意思。 其实洪钰长得十分好看,是个很有灵气的姑娘。尤其是她个子高,脖子也长,整个人就十分与众不同,不管和什么模样的人站在一起,就是最出类拔萃的那种。人群里打眼就能看见。 和她姐褚凤兰是一样的。 “你还没说呢,你在哪里工作?”洪钰指指这饭馆,“你看见了,我在饭馆上班。” “我在食品厂。”褚凤霞道。 “是吗?那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你们过节什么的,是不是会发罐头啊,酱油啊这些。” 褚凤霞还没有这么爽朗的朋友,两人充其量也就是第二次见面,就像已经熟识了很多年一样。 “有的时候会发。”褚凤霞实话实说。 “那不错。”洪钰道,“我告诉你,我有个姐妹,她在啤酒厂,经常渴了,就喝啤酒,有次下班去找她,出来的时候脸颊都喝红了。” “是吗?”褚凤霞被逗笑了。 “要是有个综合类的厂子就好了,也做衣服,也做食品,还搞鞋子、化妆品,一到年节各样发点,什么都不用买了。”洪钰畅想道。 她正说着,就看见褚凤霞往外面瞧,洪钰也跟着看过去,便看见上次和褚凤霞一起吃饭的刘红。 褚凤霞站起身,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鞋盒。 她拿起鞋盒,正犹豫要不要托一下洪钰,洪钰已经眼明手快的接了过来,“不方便是吧,我帮你放我柜子里,吃完饭找我要。” “麻烦你了。”褚凤霞感激道。 “都是朋友嘛。” 洪钰接过鞋盒,就往后厨走,褚凤霞也连忙迎了过去。 刘红在前面走,身边是一个中年女人,两人说说笑笑往里来。后面跟着的便是老王。 上次褚凤霞和刘红去找老王,他爱理不理的,不太想帮忙。褚凤霞当时给刘红提了建议,上次刘红去老王家里,都没见到老王,他老婆就把送去的东西做主收下了,说明这老王媳妇在家里是做主的。既然老王这里不太通,不如另辟蹊径。 褚凤霞便提议让刘红直接去家里请,去请老王媳妇一起出来吃饭,只要她同意了,老王肯定会跟着一起来。 饭都吃了,忙肯定就要帮了。 刘红觉得是个好主意,去了一趟老王家,没几句话,老王媳妇就跟着来了。 “这是凤霞。”刘红介绍道,“算是我的徒弟。” “嫂子,你好。”褚凤霞把他们引过去,“这桌不错,凉快一些,咱们坐这里吧。” 老王媳妇满脸都是笑容,坐下后四处瞧了瞧,便道:“这人民饭馆的糖醋排骨和卤牛肉特别好吃。” 褚凤霞点头说是,先把这两道菜记在心里,然后看一眼刘红,两人交换一下眼神,心里的一颗石头落地,这事是能成了。 一顿饭吃得十分愉快,老王喝了点酒,兴致也喝起来了,最后刘红和凤霞说孩子上学的事时,老王一下就应承了,不就是幼儿园吗,有什么啊,不管别人能不能上成,咱自己家的孩子都能上。明天上班就把名字给你们记上,等着下通知吧。 老王媳妇也在旁边说话,催着老王明天一早就办,别墨迹,都是自己人。 吃完饭,事情也办妥了,送三个人走了,褚凤霞也匆忙骑上车子回家。 已经不早了,她答应过许童,中午陪她睡午觉。 至于鞋子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褚凤霞匆忙赶回家,以为许童已经睡着了,进了屋才看见许童正在啃西瓜。 看见褚凤霞回来,许童抹一把嘴上的西瓜汁,喊:“妈妈,快来吃西瓜,可甜了。” 褚凤霞走过去,“谁买的西瓜,姥姥买的?” “不是,是大姨。”许童道。 褚凤霞这才知道褚凤兰来了,褚凤兰此时也和崔毓秀两人从卧室走了出来。 崔毓秀手里拿着一件衣服,黑底碎花,在身上比着就走了出来,对凤霞说:“我说不让你姐买衣服,非要买,连我穿多大的都不知道,你看,买小了吧。” 褚凤霞瞧一眼,衣服质量不错,花型也好看,不过这么一比,看着是小了些,便说:“你试试吧,这么也看不出来。” 然后看向褚凤兰,道:“你来了。” “嗯。”褚凤兰走到茶几前坐下,拿起一块西瓜递给凤霞,“快吃,这西瓜可甜了。” 褚凤霞嗯一声,“我先去洗个手。” 褚凤兰倒是不闲着,跟着一起走出来,站在墙根底下,问:“跟晓卉出去的?” “是。”褚凤霞回道。 “买什么了?” “晓卉买了衣服和口红,我……”褚凤霞停了一下,突然想起来鞋子还在饭馆,这个时候再去也不合适,便想着过下去再去拿。 “你什么也没买啊。”褚凤兰皱皱眉,“干什么这么省,没钱的话给我说。” “买了。”褚凤霞把手擦干了,“听说你管理员考过了?” “嗯。”褚凤兰道,“昨天来家里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可你和咱妈都不在家。只有家贵自己在。” 褚凤兰说着,又想起什么,道:“家贵最近怎么了?他是不是谈恋爱了,整天见不着人影,昨天回来还生闷气。” “是吗?”褚凤霞佯装不知,家贵告诉他先别说出去,褚凤霞便决定帮他保密,等他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 “那我不知道,”凤霞说,“他没说过。” “你俩那么好他都不说?”褚凤兰道,“他这个年龄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这次谈的,肯定要往家里带。等到时候我也来看看,帮忙把把关。咱们家啊,一定要娶个好媳妇才行。” 褚凤兰和凤霞俩姐妹说着话,就看见她妈走了出来。 崔毓秀换上新衣服,褚凤兰看过去,摇摇头说:“衣服就是有点小,再大一码就好了。你说是不是啊,凤霞?” 褚凤霞也觉得笑,“换大一码吧。” 崔毓秀笑道:“我就说吧,别给我买衣服,我这把年龄,穿得干干净净就行,要什么新衣服啊。” 崔毓秀看着面前自己两个葱儿一般水灵的女儿,欣慰道:“知道你们孝顺,不过这不该花的钱,以后还是别花了。对了,” 崔毓秀看向褚凤霞:“要不你拿去,换一件你穿的吧。” 褚凤兰皱皱眉,埋怨道:“我买衣服那家是专门卖你们中老年人穿的衣服,你给凤霞去换,她能换什么?” “哦。”崔毓秀看着新衣服,心里是美滋滋地,“那我去把这件换个大号。” 她说着,手指从衣服上滑过去,十分喜欢,“这面料不错,应该不便宜吧。” “甭管多少钱了,给你买了你就穿。”褚凤兰推着崔毓秀往房间去,又招呼凤霞,“凤霞,你来,我给你们说个好消息。” 第21章 第 21 章 “童童,你看你吃了一脸的西瓜汁。” 褚凤兰说有好消息,可进了屋也没说,倒是拿了纸,给许童擦嘴巴。 擦了擦之后,一看手上还黏黏地,便道:“去洗洗吧。” 许童吃了两条西瓜,吃得美滋滋,眨巴眨巴眼睛就去外面洗手。 等他洗完手回来,褚凤兰便喊他:“童童,来大姨这里。” 许童站在门口,瞧着褚凤兰,又转头看凤霞,走到凤霞身边,抱着凤霞道:“妈妈,我困了。” “那去睡觉吧。”褚凤霞说。 “我想和舅舅睡。”许童抬着小脸,“行吗?” “你舅舅在家?”褚凤霞没见到褚家贵,以为他又出去了。 “在家呢,在他房间门睡觉呢,一直不出来。吃午饭不出来,吃西瓜也不出来。”许童说。 “是吗?”褚凤霞想了想,“那你拿着西瓜进去吧,先问问舅舅可不可以跟他睡再说。” “来吧。”褚家贵终于出了声,他没睡着,只是在床上躺着,从昨天晚上躺到今天中午。 “好。”许童开心跳起来,拿了两块西瓜就去找褚家贵去了。 “家贵这是怎么了?”褚凤兰问,“昨天晚上我来,他就这幅鬼样子,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搞什么。” “这孩子,要不然不回家,回家就是躺着。”崔毓秀抱怨一句,转而对褚凤兰道:“你不是说有好消息?快说吧。” 褚凤兰坐在沙发上,听到这里,微微挺直了身板,端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童童上学的事。” 褚凤霞知道她肯定是帮童童找了学校,上一世也是这样,许童去红旗幼儿园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抢走了童童。 褚凤霞佯装不知情,“姐,什么上学?” “童童也不能一直这样啊。”褚凤兰道,“他本来上着幼儿园呢,突然就不去了。我回家后想着这件事,给童童找个比较好的幼儿园。想来想去,咱们市红旗幼儿园最好了,明年还能直升红旗小学。这是多少人都想进的学校。所以……” “你看!”崔毓秀一拍大腿,故意提高音量,说给凤霞听:“还是你姐啊。这亲姐妹就是不一样,事事想在你前头。童童上学的事,我都没想到,你看你姐,人家先想到了。凤霞啊,你不知道,我们小学多难进。幼儿园更不用说了。那可是重点幼儿园啊。一般人进不去的。” 褚凤霞淡淡道:“是嘛。” “童童是插班,不一样的。”褚凤兰故意道。 “是不是更难?”崔毓秀帮腔道。 两人一唱一和,说的真是比唱的好听。 这在上一世,褚凤霞听到了这个消息,对姐姐是千恩万谢。可这一世,她知道褚凤兰做这些的目的,抱着那样的目的帮童童找了学校,现在的褚凤霞不稀罕。 “可不是嘛。”褚凤兰说,“每个班级人数是固定的。插班生必须有一个走了,才能再进来。否则的话,想插班都是不可能的。” “这样啊。”崔毓秀特特意看向褚凤霞,然后挑了一下眉毛,向凤霞征求赞同的意见,“不容易,是不是?” 褚凤霞坐在小马扎上,崔毓秀坐在她常坐的太师椅,褚凤兰则坐在凤霞斜对面的沙发上,三个人行成一个三角形,十分容易就能看到其他两人的表情和动作。 只不过崔毓秀坐着的时候,身子是朝褚凤兰那边倾斜的。 褚凤霞微微一笑,只是点点头,“嗯,不容易。” 说完,她抬眼看见沙发旁边的挂着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家贵一周岁的时候拍的。 上面有五个人。 崔毓秀坐在椅子上,抱着家贵。 褚念之坐在崔毓秀的右手边,怀里是站着的褚凤霞。 褚念之和崔毓秀之间门,站着褚凤兰。 褚凤兰微微歪着头,好像和褚念之生气了,噘着嘴往另一边看。 而褚凤霞则在褚念之的怀里,转头去逗家贵。 这张照片洗出来时,还有其他的选择。当时崔毓秀让选另一张大家都规规矩矩向前看的那张放大挂上,可褚念之坚持选这一张。还指着照片说,这张多好啊。太自然了。 每次褚凤霞难过的时候,她都会来看这张照片。 妈妈让她去做饭的时候她会来看。 让她去洗碗的时候她回来看。 让她去做任何事,而褚凤兰什么都不需要干的时候,她也会来看。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褚凤霞心里就会好过一些。 至少这张照片里,爸爸是爱她的。 褚凤霞眼睛扫过去,又转了过来,盯着照片慢慢地看。 这张照片拍了没多久,褚念之就离世了。 确切的说,是在褚凤霞不到五岁的时候。和现在的许童差不多大。 褚念之的长相,如果没有这张照片,褚凤霞早就忘记了。 那时候的褚念之是不是像照片里一样爱她,说实话,褚凤霞也不太能记得。 但是那张照片在,她站在褚念之的怀里,褚念之眼睛看着她,十分慈善,双手还在自己身前交叉,行成一个保护圈,保护着褚凤霞。凤霞觉得爸爸一定是爱她的。至少比崔毓秀更爱她。 爸爸妈妈有一个人是爱自己的,就够了。 褚凤霞总是这么想。 这个世界上哪有完全的公平,只有一个人,就够了。 “凤霞?” 褚凤兰开口打断了褚凤霞的思绪,褚凤霞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眼前已经模糊了。 她伸出手,不落痕迹的揉了一下,泪水从眼眶里出来,滑到食指上。 “怎么了?想什么呢?”褚凤兰问。 “没事。”褚凤霞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神了。” “凤兰你继续说。”崔毓秀催促。 “就是说正好有个孩子走,还是大班的。”褚凤兰道,“你们不知道,这消息一出来,好几个人都在想办法托关系,想把自己孩子送进去。” “你公公怎么说?” “我公公说只要童童想上,那位置就是咱们的。”褚凤兰炫耀地勾起唇角,对凤霞道:“怎么样,凤霞,让童童上吧。你快点准备一下材料,需要的东西我都写在这张纸上了。你准备好了,我拿去给我公公,童童上学的事就算办好了。九月开学咱们就……” 褚凤兰还没说完,凤霞就开口了。 “姐,谢谢你什么都替童童着想。”褚凤霞说,那张递过来的纸条,她没有接,只是对着褚凤兰抱歉笑了笑,“童童上学的事已经解决了,也报好名了。” “什么?”崔毓秀惊呆了,不敢相信看向褚凤霞,“报好名了?什么时候?” “对啊,怎么没听你说过,这、这算怎么回事!”褚凤兰气道。 “我想着都办好了再和你们说呢。没想到我姐也帮忙找学校了。姐,你要是提前和我说一声就好了,就不用麻烦张伯伯了。”褚凤霞缓缓道。 “先等等!”崔毓秀依然不敢相信,自己这二闺女从来都是什么主意都没有的人。打小她让凤霞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从来没有反抗过。也不会说半个不字。有什么事也是搂不住,什么都会先和她说,没有一点主意。除了结婚那件事她犯了轴,结婚后也是什么事都交给男人,自己除了上班,门都不怎么出,朋友也就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纪晓卉。总之不是现在这样一个性子。 “你自己已经办妥了?怎么可能?没听你说过啊。”崔毓秀继续道。 “我们厂子的幼儿园。要报名了,我就直接报上了,就这么简单。所以没和你们说。要是我姐不提,我都把这件事给忘了。”褚凤霞悄悄留了一手,把这件事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压根不会提老王本不想管,她又想办法请客这件事。如果请客托关系这事也给崔毓秀说了,崔毓秀一定会惊掉下巴的。 “那,”崔毓秀看了凤兰的脸色,劝道:“那报名就报了吧,不上就行了。红旗幼儿园多好啊。你姐千方百计才抢到的名额。还是去那里上吧,哪个好上哪个呗。” “对。”褚凤兰缓缓吐出一口气,“就是,哪个好上哪个。” “是吗,红旗幼儿园这么好吗?”褚凤霞问她姐,“幼儿园一个月多少钱啊?每天几点上学?一个班配几个老师啊?每天幼儿园吃什么?有没有什么特色课程?” 褚凤兰一下就被问懵圈了。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从来没想过要问这些,不就是上个幼儿园吗,管他这么多干什么啊。 “我也打听了红旗幼儿园,听说那里就是管得特别严,会提前学习小学课程。孩子几点吃饭,几点睡觉,都是按规定来的。吃的吧,也不是多好,下午没有午点。” “什么午点?”褚凤兰喃喃道。 “就是孩子们睡醒午觉后吃的小点心小水果什么的。”褚凤霞解释道,“童童不就是吗,每次午睡起来就找东西吃。下午四点多的样子,会饿。” “哦。”褚凤兰为难看一眼她妈,这些事她还真的没打听,没养过孩子,真心不知道上个幼儿园还要这么多的事,直接扔进去不就得了。 “我们厂的幼儿园吃的比较好。”褚凤霞说着,从口袋拿出来一叠纸,递给她妈,“这是我们厂上个月的食谱,你们可以看一下。” 崔毓秀半信半疑接过来,一看上面的印章,还真的是。 第22章 第 22 章 褚凤霞拿来的是每日食谱,周一到周六的,从早晨入园第一顿饭,到下午四点半的午点,每一样都写的清清楚楚,甚至人均克数都有标注。 崔毓秀原本就是老师,可做的这么细致的学校,她也还是第一次见。 看着上面每一样食材,都是应季的新鲜蔬菜瓜果,午点更有牛奶、豆浆和小面包。吃这么好的幼儿园并不多见。 崔毓秀转手把食谱递给褚凤兰,褚凤兰十分不情愿地接了。 等褚凤兰看了几眼,褚凤霞才开口:“大姐,你觉得怎么样?” 褚凤兰的确说不出话。 凤霞继续道:“幼儿园就在我们厂子里,我早餐带着童童去,晚上放学带回家,也不用麻烦咱妈了,我上班没事就能去看看童童。而且我们幼儿园老师配备的也挺好,教学理念我很喜欢。幼儿园不会提前学小学一年级的课程,更强调在学校养成良好的学习和生活习惯。我觉得习惯的养成更重要。而且幼儿园吃的也挺好的。还供早餐。早晨醒来直接送到学校就好,早饭都不需要做。” 褚凤兰是真的没话说。 她但凡想反驳一点,也找不到。 一是她从来没有想着问过红旗幼儿园的情况,这些细节她一概不知,还有一点很重要,童童可以和妈妈在一起。这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褚凤霞今天请老王吃饭,特意问了这些细节。老王就抓这一块,什么都清楚,一点点给凤霞说了,褚凤霞十分满意这个学校。 话再转给褚凤兰和崔毓秀,两人静静听着,谁都说不了一个不字。 “那就谢谢大姐费心了。”凤霞道,“许童的幼儿园就在我们厂上了,名也报好了。以后这件事就不需要再提了。” 褚凤兰被噎得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不可思议看着褚凤霞,又看向崔毓秀。 崔毓秀也没有办法,瞧见褚凤兰在看她,只能把目光移到别处。 褚凤霞说完,站起身往褚家贵房间走。 房门敞着,许童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褚家贵把床让了出来,坐在桌前发呆。 褚凤霞在门口一站,褚家贵就发觉了,他转头看向褚凤霞,对她笑了笑。 笑容有点点苦,褚凤霞看得出来。 她走近了,对家贵道:“看看童童,又趴着睡了。” “是啊。我发现他总爱趴着睡觉。”褚家贵接过来随便说了一句。 褚家贵难得周日在家,手里拿一本书,翻了几页,压根一个标点符号都看不进去。 “怎么了?”褚凤霞看家贵,见他愁容满面,便问:“怎么不开心?今天不是周日吗,怎么也不出去约会?” 褚家贵脸色暗了下来,轻轻叹口气。 “吵架了?”褚凤霞问。 上一世褚凤霞带着许童回到娘家,一心一意因为许文彬伤心欲绝,每天除了上班,剩下时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方面是钻牛角尖,想知道许文彬到底在哪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另一方面,便是忙于应付崔毓秀安排的相亲。褚凤霞打小就听话,崔毓秀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唯一勇敢了一次,就是不顾反对嫁给许文彬。可事实告诉她,她妈说得对,许文彬不能嫁。回到娘家后,她就更没有主意了,崔毓秀听了媒人的话,让她瞒下许童,她就瞒下。让她把许童过继给褚凤兰,她也同意。让她去相亲,她就每周末都在见人。 那时候都忙什么了,褚凤霞自己都不清楚。 她没有时间和家里人交谈,没有心思去关心每一个人。连童童她都没时间理,更不可能知道褚家贵恋爱的问题。 只是后来她再嫁没多久,褚家贵便回家说自己也要结婚了。 婚后凤霞和袁在良过起糟心的小日子,对娘家的事并没有多少关心。和弟媳姚君歌也只是面上过得去而已。 褚凤霞看着家贵,仔细回忆一下,在她的记忆里,褚家贵并没有这样的失落时光,或者她当时只顾着自怨自艾,也没有在意这些。 褚凤霞笑着问:“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 褚家贵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凤霞道,“好好对人家。小姑娘都是要哄的。” “我知道。”家贵点点头,“二姐,你不用操心我的事,没事的。” 褚家贵听到外面她们聊天,便又问:“童童可以上幼儿园了?” “嗯。”凤霞说,“已经报上名了,九月入学。” “那挺好。”褚家贵由衷为凤霞感到开心,他印象中的凤霞是没有主意的,什么事都是家里人给他安排好,没想到这次竟然自己办好了入学。 褚家贵见凤霞没有要走的意思,犹豫了许久,才问:“二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褚凤霞微微侧头,看向褚家贵。 褚家贵的脸色和之前不一样了,一瞬间好似有些羞愧。 这问完这个问题后,他局促不安,好像问了一个压根不应该问的问题,此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睛也不敢看向褚凤霞。 褚凤霞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上一世她再嫁后没多久,家贵就结婚了,褚凤霞一直以为是到了结婚的时候,家贵便结了。现在想来,难道是因为自己?她结了,他才能结的? “家贵。”褚凤霞坐在床上,严肃看着褚家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如果有难处,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没……”褚家贵笑了笑,眼睛盯着那本书,不敢看向褚凤霞,“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褚家贵是铁了心不说,褚凤霞也没有办法。 她只能先回答家贵的问题:“童童上学了,我也照常上班。暂时没有别的打算。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 “我真的没事,二姐。”褚家贵道。 “那好吧。”褚凤霞看一眼许童道:“我把他抱我房间去,你好休息一会儿。” “不用不用。”褚家贵立刻说,“你抱起来就醒了。我想睡就到里面去睡,他一个小孩能占多大点地儿啊。” “好吧。”褚凤霞点点头,站起身要出去。 褚家贵犹豫了一下,把书放下,突然开口道:“二姐。” 褚凤霞回头看他。 “二姐,你幸福吗?”褚家贵问。 褚凤霞长长舒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回道:“嗯。你呢?” “你能回家,我觉得很幸福。”褚家贵由衷道。 “我也是。”褚凤霞想起上一世的糟心,并有幸能重新来过,真诚道:“能和你们在一起,我也觉得很幸福。” “那就好。”褚家贵终于笑了。 褚凤霞歪了歪头,看着家贵,“有时间叫上你女朋友一起吃个饭吧。” 褚凤霞想知道现在家贵的女友是不是君歌,更想知道家贵到底怎么了。 她眼睛亮亮地,“我请。有家新开的西餐厅,听说牛排很不错。” 第23章 第 23 章 “怎么样?” 褚凤兰瞧一眼里面的褚家贵,问凤霞:“说话了?” “说了。”褚凤霞笑一笑,“不过没说具体怎么回事。” “应该是谈恋爱了。”褚凤兰道,“这个年龄不就是谈恋爱的好时候嘛。” 褚凤兰说话时,带着微微的惆怅,她只有二十六岁,在两个弟弟妹妹面前,永远装作比他们大许多的样子,用自己并不熟知的人生教条教导着他们,好像这是她的责任一般。 褚凤霞抿嘴看向凤兰,“你看你说的,老气横秋,怎么,你的年龄就不适合谈恋爱了?” “我?”褚凤兰十分意外,不敢相信看着凤霞:“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褚凤霞道,“你看咱妈一直催我去相亲,不就是让我谈恋爱嘛。” “那明明是让你嫁人好不好?”褚凤兰说,“不过想想也是,不谈恋爱怎么嫁人呢?” 褚凤兰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是难过的。 她甚至羡慕凤霞,哪怕凤霞被该死的许文彬骗了又能怎么样。凤霞至少爱过,并嫁给了她认为对的人,轰轰烈烈地。 可她自己呢? 她刚刚懂事就接了父亲褚念之的班,后来别人给她介绍对象,介绍了许多人。她选了好久,也挑了好久,最后选中了张光庆。 褚凤兰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婚姻这个大市场中最大的资本是什么。她漂亮。比一般人都漂亮,漂亮的是整个厂子的厂花,甚至在周围都十分有名气。 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她又是长女,下面两个还在读书的弟弟妹妹。 她没有过多的资本去挑,她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她需要一个安定地、稳定地、家庭条件优越的、让她能直起身子生活的,那么一个对象。 张光庆出现了。 他对她很好,好得有些不像话。在爱情面前,在褚凤兰面前,他甚至是卑微的。看不见自己身上的半点闪光,只能看到面前的褚凤兰,像一弯明月一般,触手不可得。只能小心再小心的陪着、呵护着。 那是爱情吗? 褚凤兰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被幸福拥抱着,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被幸福拥抱着,也被周围的人拥抱着。她再也不是褚家那个大丫头,也不是崔寡妇的大闺女,更不是凤霞和家贵的亲姐姐,而是张光庆的女朋友、是红旗小学校长未来的儿媳妇。 这个世界上能给人安全感的东西并不多。 身份是其中一个。 那是爱情吗? 褚凤兰垂着头想。 她也不知道。 她没有爱过什么人,便结婚了。 至于张光庆,她不讨厌。 “大姐。”褚凤霞推着褚凤兰从家贵房间出来,把她推到沙发前坐下,“听说你考过了。” “什么?”褚凤兰微微一滞,不明白褚凤霞在说什么。 “管理员。”褚凤霞说,“我听晓卉说的。” “啊。”褚凤兰点点头,“考过了。” “是吗?”崔毓秀没听褚凤兰说起这件事,霎时间听到,也是一个好消息,便对褚凤兰道:“怎么没听你说啊。这么好的事。” “有什么啊。”褚凤兰淡淡道,“看看书就能考过的事。” 褚凤霞听了,摇头道:“那倒不一定,晓卉也看书了,她没有考过。大姐,你还是和上学的时候一样聪明。” 褚凤兰对这一赞赏表示没什么兴趣,脸上也淡淡的,“我也是碰巧了。” “你们考上管理员后,是分到各车间吗?”褚凤霞问。 “对。暂时是这样的,具体工作还没有分配。”褚凤兰说。 “听说是刚来的新领导?” “也是纪晓卉告诉你的吧。”褚凤兰说。 “是。”凤霞笑了笑,“晓卉和我说的。” 褚凤兰道:“不过听说在他手底下也干不了多久,他是上面派下来到基层锻炼的。听说呆半年就要走了。所以我现在也有些犹豫,说是内招一批管理员,但做的工作都是出力不讨好的事。得罪的都是厂子里的人。半年后他走了,我们怎么办?” 褚凤兰一想起这个就头大,后悔道:“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考了。前天还和你姐夫商量,想借着备孕的理由,把这件事推了,再回原岗位。” “这样也行?”褚凤霞问,“那你这一块不就空了吗?” “再提人呗,反正想干的人多去了。”褚凤兰道。 褚凤霞听出了一层意思,又听出另一层意思。 她姐姐从来绝口不提备孕的事,这次却松了口。 仔细想想,上一世许童过继给她姐没多久,凤兰就怀孕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是褚凤兰从来没说过的。 褚凤霞便试探着小声问一句:“姐,你们是不是去医院了?” 褚凤兰圆圆的眼睛都瞪大了,不可思议瞧着凤霞:“你怎么知道?” 褚凤霞心道,果然。 “我猜的。”褚凤霞拉着凤兰往她房间去,“走,来我房间,你和我说说。” “说这些干什么。”褚凤兰脸红了,摇摇头,坚决不去。 “走吧。”褚凤霞拉住凤兰,“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你亲妹妹。而且我生过孩子。” 褚凤霞说完,盯着凤兰:“姐,谁的孩子也不如自己的好。” 褚凤兰好像被戳破了心底的小秘密,微微一滞,立刻就明白了凤霞的意思。 褚凤霞没有当面锣对面鼓地和她掰扯,是给她留足了余地。褚凤兰知道,这褚家人人都是人精,哪里会有什么傻子。她和她妈在想什么,凤霞怎么就看不明白?人家只是没说,不想把这房檐给掀了而已。 两人都是聪明人,这话说到这份上,褚凤兰也就不再固执了,跟着凤霞往凤霞房间走。 “医生怎么说?”褚凤霞问。 “哎,以前在咱们市医院检查,都检查了,说没事。我和你姐夫去了趟省医院,我看了妇科,他看了男科。” “嗯。然后呢。” “给他开了药。”褚凤兰垂下头,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说你姐夫的精子什么活动力低,让吃几个月的药调一调再说。” “那不就行了。”褚凤霞长长舒一口气,“姐,这次是找到病症了,我姐夫吃一段时间药,看看效果再说吧。” “能行吗?”褚凤兰微微叹息,“我怎么觉得还是不靠谱啊,哎,这么多年了,我都不抱希望了。” “别想那么多,这么多医院都看了,还怕这一次?吃一段时间再不好,咱们就去首都。去那里的医院瞧瞧,多跑点医院,就是给自己多一些机会,至少以后不会后悔。你说是不是?” 褚凤兰被说动了,同意道:“也是。” “怎么一会儿没看见,你俩跑这屋来了?”崔毓秀跟了过来,站在凤霞门口往里看,对这两姐妹坐在一起面对面聊天的场景感觉十分陌生。 崔毓秀生了这三个孩子,凤兰好像和下面那两个有仇一样,打小就和他俩不对付。凤霞和家贵两人抱团对抗凤兰,从小就干仗,像这样面对面聊天,都是凤霞和家贵的事,褚凤兰从来对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崔毓秀一过来说话,两姐妹都不吭声了。 崔毓秀讶异看着这气氛,总觉得哪里变了,甚至有些诡异。她不肯放弃,又提了一嘴:“那童童上学的事就那么说定了?真的不去红旗幼儿园?” 褚凤霞没回话,只是看向褚凤兰。 褚凤兰脸颊微红,瞧向她妈,不耐烦道:“不去就不去呗。凤霞不是说她厂子有幼儿园吗,谁家孩子不想跟着自己的亲妈?” 崔毓秀压根就没想到这话会从褚凤兰嘴里说出来,怎么都不明白这人变化这么大,翻天覆地啊。好像谁给她灌了迷魂药一样。 崔毓秀掀着门帘也不进,也不出,就那么僵在那里。 最后感觉自己的手都举僵硬了,又被褚凤兰嫌弃问:“妈,你还有事吗?” 崔毓秀白了她一眼,狠狠道:“没事。” “那就出去呗,我和凤霞有话说。”褚凤兰道。 “得!”崔毓秀用力甩下门帘,气呼呼坐到自己的太师椅上。 可老太太人是坐下了,又想听听两人在聊什么,生完气后十分不甘心,竖着耳朵仔仔细细地听。 褚家贵这会儿从房间出来,耷拉着个脑袋,直接就往外走。 崔毓秀连忙叫他:“这大中午头的,你去哪儿啊,吭都不吭一声。” 第24章 第 24 章 老王这一顿饭没有白吃,回到厂子就把事情办好了。 又过了几天,食品厂公布了新生入园名单,刘红听说了,一下班就拉着凤霞去看。 厂子门口张贴了红榜,上面用黑色毛笔写着将要入学的孩子姓名。 刘红仔细看了,她家孙子的名字就在上面。褚凤霞在插班生里找,很快就找到了许童二字。 刘红高兴啊,转头称赞褚凤霞:“还是年轻人有想法,竟然知道通过老王媳妇。” 褚凤霞抿嘴笑了,“我也是猜的。其实说起来,还是红姐的面子,把老王爱人请来了。” “是吗?”刘红得意挑挑眉,“不是我夸自己,和人打交道我还是一把好手的,真的,我就喜欢和人交朋友。从小就这个性子,改不了。” 她说着,看见红榜后面写的注意事项,又见褚凤霞已经拿起纸笔在抄了,有点着急:“我咋没想着拿纸笔来啊。” “没事,红姐,我抄完了,再给你抄一遍。你拿回去,慢慢准备。” “行。”刘红很满意,看一眼凤霞的侧脸,见她的睫毛长长地,垂眼写字的时候,密密地盖了起来,十分好看。一张脸上不需要化妆都那么朝气蓬勃,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向人宣告青春的张扬,刘红由衷脱口道:“真好。” “什么?”褚凤霞在抄着着注意事项,上面写着什么时候来报道,要带户口本、工作证等证件,还有孩子的两张一寸照片。一直专心抄写着,没听清刘红说什么,微微侧头问了一句什么,又立刻转回头继续写。 “我说真好。”刘红道,“年轻真好。正是好时光。” 褚凤霞抄完了,站在荫凉处又抄了一遍,撕下来其中一张给了刘红。刘红看了一遍,念叨着怎么还要照片啊,我家小孙子还没有一寸照片。 “童童也没有。”褚凤霞想了想说,“十字路口那边我记得有家照相馆,要不咱们去看看?” “行啊。”刘红立刻答应了,两人骑上自行车正好路过。 走到照相馆,摄影师兼老板正在给一对儿新人拍结婚照,没时间招呼她们。听说是给小朋友拍一寸照片的,老板便让她们明天再来,明天下午来了就能拍。 “明天几点啊。”刘红问,“老板你还是给我们说个准确时间吧,别明天我们来了,你又在忙,孩子们等不了多大一会儿就烦了。” “明天下午什么时候都可以。”老板把头从照相机盖着的红布里面伸出来,看着刘红说,“我这摄影棚想搞点家具做摄影背景,明天下午他们来给送,所以明天没安排一个照相。” “哦。这样啊。”刘红喃喃道。 “那我们来了不会不能照吧,你不是说明要送什么东西?”褚凤霞连忙问。 “你们拍一寸的,就一个蓝布就行了。在前面那个小屋,不在这里拍。” “那好,明天我们过来。”刘红问清楚了,和褚凤霞两人一起离开。 照相馆就在十字路口,对面便是那条卖瓜子的小街。从照相馆出来,褚凤霞下意识地往对面瞟了一眼。 她微微停下脚步,朝对面看过去,之间那条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空荡荡地,只是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晃眼得很。 “怎么了?”刘红也停下问,顺着凤霞的目光看过去,“哦,对了,那家瓜子就在对面。” 刘红伸手在眉前搭了个凉棚,往对面看去,仔细看了,才道:“今天没出摊啊。” “可能是太热了吧。”褚凤霞道,“我还想买点五香蚕豆呢。” “我也是。”刘红说,“上次买的没吃上,都给老王家了。不过隔着纸包我闻了闻,很香的。” 可是现在没出摊,刘红觉得十分可惜,本来还想着多买一份给许童,上次自己小孙子还吃了凤霞买的奶糖呢,便说:“那下次见了再买吧。” 沈家的瓜子摊没时间出摊,也没有心思出摊。 沈怀强受伤了,从长途车站和张梦兰两人拉着葵花籽回来的时候,没留心脚下,从一个高高的台阶上直接掉了下去。 张梦兰在后面推着车,当时只觉得车子一下就翻了过去,她也被车子拖下,双腿跪在了地上。 沈怀强右脚骨折,打了石膏,在家里躺着。 张梦兰勉强可以移动,两个膝盖摔坏了,涂了紫药水,刚刚结痂,不敢怎么动,一直起双腿,结痂处疼的厉害。 这几天的瓜子摊便没有出摊,因为沈继明一个人要照顾两个老人,实在忙不过来。 王大娘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敲了敲门进来,便看见沈怀强一个人在院子里煮药。 “老远就闻见味儿了。”王大娘表情十分夸张,看见沈继明便问:“你爸怎么样了?” 两家住得近,王大娘经常在瓜子摊和张梦兰聊天,聊着聊着抓一把瓜子快快地吃,张梦兰从来不拦着,拣最好的给她吃,求的便是让她多介绍些好姑娘。毕竟家里三个儿子呢。 “还躺着呢。”沈继明看见王大娘就怵得慌,因为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要是来,肯定就是来说亲的。 沈继明实在不想再相亲了,不想再面对那些挑剔的目光,和他说起自己家人及工作时的鄙夷眼神。他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的,一个人,多自由。 王大娘走到炉子旁边,看见那药汤汩汩地翻滚着,问:“你妈呢?” “屋里坐着呢。”沈继明道。 “那我进去找她。”王大娘自顾自说话,“瞧瞧这,真是飞来的横祸,怎么出去拉个货,就摔成了骨折?要我说啊,你们家太久没有什么喜事了,应该添个喜,旺一旺,说不准一切就都好了呢。” “大妹子来了?”张梦兰早就听到王大娘说话,赶紧让进来,自己扶着沙发扶手勉勉强强站了个半起,就被已经进来的王大娘一把扶住了。 “还起来做什么,咱们又不是不熟?”王大娘连忙招呼张梦兰坐下,“快坐下吧,让我看看你的腿。” 王大娘说完,往膝盖处一看,一遍结痂了,另一边又上了药,鲜红的皮肉好像翻了出来,看得人心里一阵发紧。 “这是咋了?”王大娘连忙说,“怎么好像又严重了?” 张梦兰不好意思说,昨晚她摸着黑去给三个儿子偷偷洗衣服,站起来时一个没站稳,又摔倒在地上。原本已经好得差不多的膝盖,上面的结痂都蹭掉了,里面的皮肉翻了出来,一直疼到现在。 当时沈继亮和继军睡得正熟,听见外面的动静后,俩人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 到了院子里看见他妈正在挣扎着从一堆的泡沫水里起来时,两人都气个半死。尤其是沈继亮,抬脚直接把洗衣服的盆子踢飞了,沈继军没吭声,默默扶起张梦兰回房间,又给上了药。 这下舒坦了,又得继续熬着。 “要我说,这家里还是,女人太少,男人太多。”王大娘听了之后缓缓道,“但凡有个儿媳妇,这事还用得着你?” 张梦兰苦笑着看向王大娘,“大妹子,这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可你看我家的情况。谁愿意嫁进来啊。哎,老大都三十了,剩下两个小的,就连继军也二十五了。” 沈继明把药熬好了,从院子里端进来,一转头进了里屋,给他爸送去。 沈怀强躺在床上也不忘记抽烟,看见沈继明来了,脸色十分不好看,药也没接,小声问:“王媒婆来了?” 沈继明点点头,搬了个马扎坐在里屋,也不出去,生怕王大娘看见他,又要叽叽咕咕地说什么。 “老姐姐,你介不介意他们三兄弟结婚顺序?”王大娘问。 张梦兰眼睛亮了一下,“什么意思?大妹子,你慢慢说。” “要是继军先结婚,赶在两个哥哥头里,你愿意吗?” “那咋不行?”张梦兰立刻道:“这么穷家破檐的,谁还介意这个?结一个走一个,我也松快一点。” “就是说啊。”王大娘立刻笑了,“我自己寻思着你就不能介意。三兄弟出一个是一个。家里有了喜事,说不好什么事都顺了,老大老二的婚事也能顺便解决了,你说是不是?” “怎么?”张梦兰立刻问:“是不是有好的介绍?” “我和你说啊老姐姐,这一家呢,人家要求就是要年龄差不多的,要有正式工作的。我一看这俩条件,立刻就想到了继军。对方也是二十五岁,和继军一般大。人家在食品厂上班,正式工。妈妈是老师,姐姐是以前红旗校长家的儿媳妇,弟弟也是正式工,在造纸厂。” “是吗……”张梦兰心里直打鼓,“这条件这么好的啊。” 条件这么好,怎么会嫁不出去啊,这王媒婆是个做媒的,可从来不会把两个条件悬殊的人拉到一起,她能介绍成功那么多人,说到底还是这人会介绍,能平衡两边的条件,让任何一方都挑不出对方的道理来。 说出来就是哇哇好的条件,怎么就来给继军说了呢? 张梦兰心里有些犹豫,缓缓问出心里的问题:“那姑娘身体是不是哪里不好,还是模样长得很……” 第25章 第 25 章 “想什么呢!”王大娘用力拍了一下张梦兰的手背,嗔怪道:“我能给你介绍模样丑的?我还不知道你家继军啥样?那眼睛都长天上去了。不说别的,就咱附近胡同的,多少家的小姑娘从小就喜欢他,他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上过谁?我太知道你家继军了!” 张梦兰被说的不好意思了,听着王大娘的话,总觉她借着这个话题故意损自己家。好像是在说你们家什么条件自己不清楚?还挑三拣四的! 自卑的人就是这样,不管对方有没有这个意思,在他们听起来,就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所谓的听者有心。 王大娘见张梦兰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自己哪句没说对,又见她的脸色不太好看,隐隐有些忧伤的模样。 “诶!”王大娘微抬下巴提醒一下,“怎么了?想什么呢,也不说话。” “没事。”张梦兰回过神来,讪讪笑了,自嘲道:“也是,我们这样的家庭还能挑什么呢?” 王大娘并没有发觉张梦兰的内心波动,还以为她就是随口说说,依然认为王大娘给她找了一个长相不怎么样的儿媳妇,这就伤了专业又敬业的王大娘的心,她愤愤道:“老姐姐,你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也是看着继军长大的,还能给他介绍个多差的?” “不不、”张梦兰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妹子,我怎么不相信你啊,咱们街坊住着这么多年了,我就是,就是感叹一句。” “那你可别那么说。这家里三个小子,谁知道能走到哪一步?现在难过些以后也一定会难过了?我倒是觉得哪家姑娘嫁到你们家,都是她们有福了。” 王大娘这话不是恭维,是真心这么想。沈家三个儿子,虽然家贫,但个个是踏实能干的。而且三个孩子品性都很好,又能吃苦耐劳,从来不在外面惹事,家里最难的时候,也没和那些小流氓一起混过,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知道未来能干成什么大事呢,谁又能瞧不起谁呢? “大妹子这话我们就不敢当了。这仨孩子,反正品性不坏。以后能走到哪一步,也是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我和继明他爹只能尽力不给孩子添麻烦。” “这就是好父母!”王大娘真诚道,“有多少父母恨不得吸干孩子的血呢。这么多年来,我见的人多了,见的事也太多了。哎……” 王大娘说着,又偏了话题,自己硬生生拉了回来,继续说:“反正老姐姐,我给你介绍的,人不错,长得也好。你可放心吧。” “那太好了。”张梦兰笑嘻嘻地看着王大娘,“你看,又让你操心了。” 张梦兰说着,只觉得王大娘脸色微微一变,欲言又止。 “怎么了,大妹子!”张梦兰小声问,“是不是还有啥事?” 王大娘稍稍停顿了一下,斜眼看向张梦兰,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敢说出口。 “怎么了?说吧,没事。”张梦兰鼓励她说出来。 “就是。”王大娘仔细瞅着张梦兰脸色的变化,才吐出口:“就是那家姑娘,离过婚。” …… 沈继军和沈继亮两人收工回家,正好在胡同口遇见, 沈继亮从人力三轮车上下来,拍一拍车子,示意让他兄弟先走。 这几天沈继亮都是拉白班,晚上他兄弟接着拉人。因为白天沈继明在家里照顾父母,为了让大哥多休息,晚上便由沈继亮和沈继军两人照顾。 沈继亮手里还提着一个纸包,看见沈继军后,笑着说:“你怎么也回来这么早?” “家具厂今天没事。”沈继军瞧一眼纸包问:“买的什么?” “猪头肉。”沈继亮说,“咱爸妈喜欢这一口。” 沈继军点点头,推上自行车说:“那回家吧。” 两人走回家时,没听到半点响声。 沈继亮进门就招呼:“我回来了。” 沈继军直接去洗了手,然后打开厨房的门。 还没开火,没有做饭。 平时这个时候,大哥沈继明已经把粥煮上了。 沈继军便站在厨房门口,问:“晚上吃什么?” 沈继明从客厅出来,看一眼沈继军,想说什么,又吞回肚子里,只是长长叹口气,道:“随便煮点面条吧。” “行。”沈继军看出来他大哥脸色不太对,便问:“怎么了?” “没事。”沈继明摆摆手,转头又回了房间门。 沈继军打开炉灶,架上锅子,面条是他们家最常吃的,平时忙得不行,回到家捡最简单的做,面条就是最简单的,连汤带面的都有了,谁都喜欢。 沈继军看了看菜筐子里还有棵白菜,便拿出来掰了几片白菜叶,冲洗干净,准备做个白菜炝锅面吃。 再加上沈继亮买的猪头肉,晚饭很可以了。 厨房热得很,锅里水沸腾起来后,沈继军便把身上的汗衫脱掉了。 他常年在家具厂干活,身材比一般人都好,不需要特殊锻炼,用于伟辉打趣他的话来说,就是一身腱子肉。 沈继军站在炉灶旁,汗如雨下,可人也不擦,不管,就像没有流一滴汗一般,习以为常了。 只是这么热,又一直流汗,口渴的不得了。 伸手就拿一个碗从水龙头里接了水,咕嘟嘟一口灌下去,这才舒坦了。 刚喝完,他大哥就进来。 沈继明看见沈继军喝自来水,皱了皱眉道:“又喝生水?” 沈继军问:“怎么了?爸妈又不舒服了?” “不是。”沈继明看一眼锅里,“面条好了吧。” “马上。”沈继军说。 沈继明听了,也没有走,这么热的天,两个人都挤在厨房里,像是在蒸桑拿一样。 沈继军就知道他哥这是有事,否则也不会一直呆着。 “给我喝一碗。”沈继明终于开口。 沈继军拿着碗,又接了一碗的自来水,顺手递给他大哥。 沈继明一样灌了半碗,但是死活灌不下去了,把碗往桌上一放,长长舒了口气才开口:“我给你提前说一声,免得一会你听咱妈说了,再生气。有什么气别当着两位老人发。” 沈继军哦一声,“说吧。” 沈继明便把王大娘来介绍对象的事说了。 王大娘说的时候,张梦兰还镇定自若。等王大娘走了,张梦兰便崩溃了。 她好好一个儿子,也是最疼的小儿子,自己供他读了书,有了工作,长得模样还好,人的品性更好,怎么就给说了个离过婚的呢? 他们家就这么不配? 就这么被人看低,看贱? 王媒婆走了之后,张梦兰痛哭了一场。 一开始是坐在沙发上默默抹眼泪,后来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又看见自己这幅样子,还有沈怀强躺在床上,就再也忍不住了,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起来。 沈继明在里屋呆着,本想出来,却被他爸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个时候,倒不如当做不知道,让张梦兰好好哭一场的好。 所以晚饭也没做,还没来得及出来,沈继亮和沈继军就回来了。 沈继军听他哥说完,脸上淡淡地,丝毫没有被小看的感觉,“就这?” “?”沈继明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这弟弟是真的毫不在乎,哪怕媒人来给他说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他也不觉得什么? “哦,就这。”沈继明道,“我提前给你说一声,我怕一会儿咱妈给你说的时候,你听了再撂筷子。”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沈继军一点都不觉得这算是个事,拿起筷子,给每人盛了碗,对大哥道:“吃饭吧。” 面条端到卧室里,沈怀强因为不方便走动,大家吃饭都在他们卧室里吃。 沈怀强端着面条,上面是夹好的几片猪头肉。 沈继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吃饭的时候一直说个不停,说的都是今天拉车的时候遇见的趣事。说完了,才发现家里气氛不太对劲。 沈怀强也吃完了,把碗放下,对张梦兰说:“给继军说吧。” 张梦兰很为难,她本想不说的,可又不想得罪王大娘,毕竟自己家三个儿子,以后还需要她给介绍。一嘴子骂出去,自己是舒坦了,三个儿子以后怎么办? 张梦兰很为难,瞅了一眼沈继军,迟迟不能开口。 “怎么了?”沈继军佯装不知,搓了搓手,看着张梦兰,“什么事啊?” “那个……”张梦兰犹犹豫豫,先说结果:“这事啊,你不愿意见就不见,妈想办法回了王媒婆。没事的。别委屈自己。” 沈继军就笑了,“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妈,有事你就说吧。” 张梦兰见状,只能把话都说了。 沈继亮吃着猪头肉,听到最好,气的脸都红了,放下筷子就要骂人。 “这该死的王媒婆,什么人都给继军介绍。咱家就这一个正式工,咋着?还得娶一个离婚的?” 沈继亮气得脸颊通红,整个人血液倒流一般,和身边的沈继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沈继军听完,一点感觉都没有,淡淡说:“那有什么。一个人一辈子不知道要走错多少路,结了婚后发现不合适,再离婚,也是有的。和咱们平时走路,走叉了,再回头,没什么区别。我倒是挺佩服这样的人,有勇气离婚,有勇气重新再来。总好过一条道走到黑,困死在不幸的婚姻里一辈子。” 张梦兰听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看着沈继军,“那,老三,你啥意思?” “我见不见都无所谓。”沈继军道,“妈,你要是觉得生气,我就不见。你如果不想得罪王媒婆,我就去见一面,无所谓,就当是闲着没事串个门嘛。成不成的了的,也算是认识了,以后她再嫁,需要家具的时候,也能来找我。” 沈继明听了,哈哈一声笑起来,“你这小子,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沈继亮也竖起大拇指:“不错,老三,什么事都忘不了你的生意!我看不如这样,到时候咱大哥也去,就当认识一下,以后还能来瓜子摊照顾生意。我呢,就踩着三轮车送你们,就当认识一下,以后来坐我的车。” 一时间门原本凄凄惨惨的沈家充满了欢笑声。 张梦兰看着这三个儿子,也被逗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出来。 外面的月亮也升起来了。 第26章 第 26 章 第二天下午午休结束,凤霞便带着许童去拍一寸照片。 许童能和妈妈一起出来,开心地不得了,一路上像一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许童坐在自行车的前大梁上,一边兴奋的讲大宝告诉他在学校的趣事,一边忧心自己的这个幼儿园好不好,老师会不会教训小朋友。 褚凤霞便问许童,以前的幼儿园老师会教训你们吗? 许童垂下小脑袋,默默点点头。 “以前的老师可凶了。我们上课的时候不背背手,她就会拿小棍棍打我们的手。小眼睛不看老师,也会让我们站出去。” “站到哪里?”褚凤霞问。 “站到门口。”许童说,“夏天可热了,太阳晒眼睛。冬天又很冷,下雪的时候也让我们在外面站着。” 褚凤霞听了直皱眉,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小手手没背好,小眼睛没看老师,就要在外面罚站。 “还有吗?”褚凤霞问,“你有没有被罚站过?” “罚过。”许童小声道,“我尿裤子了。老师罚我站在厕所里,让我记住尿尿要去厕所。” 褚凤霞低头看着许童的小脑袋,这孩子生下来头发就特别好,颜色特别黑,又顺滑,这一会儿头发耷在脑袋上,都晒软了。 她仿佛记得有这件事,那天许童回到家穿了别的同学的裤子,小书包里还有放着他自己的裤子,是尿湿了。褚凤霞下班回来的时候看见的,许童的奶奶吴爱莲正在数落许童,问他为什么又尿裤子了,你妈也不管你什么的。 褚凤霞听见,拉着许童回了自己房间,问也没问,就在屁股上打了一下。 那时的褚凤霞整个人都陷在抑郁的状态,每日都在想许文彬到底去哪里了。她的心思不在工作上,也不在许童身上,更不在自己身上,只想着失踪的许文彬。 那么小的孩子,在学校挨了罚,回到家要被奶奶骂,唯一的妈妈回家了,还打了他。 褚凤霞心里想着,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当时为什么那么不清醒呢? “妈妈,是不是那里?” 许童突然喊起来,用手指着前方。 “嗯,我们到了。”褚凤霞说着,从自行车上下来,又把许童抱下来。 许童比以前活泼了许多,以前的许童是不爱讲话的,一双大大的眼睛总是没有神采,也不和人对视。现在的许童,每天都是开心的,话很多,每晚睡觉前都要和褚凤霞聊很久,妈妈给他的爱,姥姥给他的爱,舅舅给他的爱,还有大姨给他的爱,甚至连同隔壁的大宝和大宝奶奶,大家已经用爱包围了他,让他忘记了爸爸。 “来,拉手手。”褚凤霞笑着去牵许童的小手,许童笑着把手递过去,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一边往照相馆走,一边晃啊晃啊。 “童童。”褚凤霞突然说。 许童抬起脸看向褚凤霞。 “妈妈对不起。”褚凤霞道。 许童不明白地眨了眨眼睛,看着褚凤霞,“怎么了,妈妈?” “没事。”褚凤霞只觉得自己双眼酸涩,一句道歉不能弥补之前对童童的忽视和伤害,可她还是想说那句她在心里说了一万遍的话,妈妈对不起。 许童微笑着看褚凤霞,“妈妈,不管你做错了什么,我都原谅你了。真的。” 他的眼睛亮亮地,“谁让你是我最爱的妈妈呢。” 褚凤霞用力捏了一下许童的小手手,强忍着眼泪没有流出来。 “凤霞!” 刘红的声音响起,“明明,那就是你童童哥哥,快去,找哥哥玩。” 刘红带着小孙子明明来了,褚凤霞赶紧过去,把明明从自行车座椅上抱下来。 明明还不到四岁,模样倒是有些像刘红,怯怯地,不敢说话,偎在刘红身后,也不动。 许童走过去,看着明明,“你叫什么?” “明明。”明明终于开了口。 “我叫童童,许童。”许童看着他笑,“咱们一起玩吧。” 明明终于放下了戒备,慢慢凑到许童身边,两人一起手牵手走进照相馆。 “童童真懂事。”刘红赞叹道。 褚凤霞看向走进照相馆的许童,不知道这么小的年龄,懂事是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 “进去吧,红姐。”褚凤霞道,“外面太热了。” “好。” 照相馆的老板正在搬东西,见两人带着孩子来了,立刻问:“给这两个小家伙照相?” “是。”褚凤霞道,“都拍一寸照片。” “上学用吧。”老板说,“这几天来拍照的可多了,都是幼儿园小学入学用。” “对。” “你们先等等,让我把这些搬出去就去拍。一会儿他们来送家具。” 照相馆老板吭哧吭哧地搬东西,里面很凉快,大吊扇呼呼吹着。大家都不介意多等几分钟,毕竟两个小朋友已经好奇地在照相馆里探险了。 “好了,我带你们去拍。” 老板洗了手,掸掸衣服上的灰尘,又招呼两个小朋友,“你们跟我来,去前面拍。” 前面是一个小房间,也就三四米宽,墙上挂着布,老板选了蓝底的,然后让小朋友去坐到前面的凳子上去。 明明不敢坐,只能先让许童去拍。 许童以前拍过照片,一点都不怕,乖乖坐好了,等着给他拍照。 “头往右一点点,对,肩膀,左边肩膀高一点点,对对,这个小朋友真棒。”老板一边调坐姿,一边不吝夸奖,一会儿就拍好了。 到了明明的时候,明明依然不去坐。 刘红只能把他抱过去,好好地劝。 这时照相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好听的女声响起:“老板,家具给你送来了。” 老板听了,立刻喊:“我在拍照,等一等哈。” 许童倒是行动快,从小房间跑出来。 “咦?怎么一个小孩?”洪钰瞧着许童,“你是来拍照的?” 许童点点头。 “这么小的孩子也拍照啊。”洪钰笑着,把照相馆的门打开,用手撑着一扇门,不让门关上。 许童看见外面已经有人来了两个人抬着什么东西,正往里走。 走到门口时,卡住了。 打开一扇门太窄,进不来。 “你们等等。”洪钰四周看看,有没有能挡住这个门的东西,然后再去开另一扇。 她还没找到,许童已经走过去,有样学样的把另一扇门打开了,一样帮忙扶着。 于伟辉走在前面,表扬道:“这孩子,太机灵了。” 说完,他便提醒一声:“走了啊。” 沈继军嗯一声,算是听见了,身上灰蓝色的汗衫已经湿透了,抬着家具跟着于伟辉往里走。 走到许童面前,他深深看了一眼许童,无声对他说:“谢谢。” 许童对沈继军笑了笑,“不客气。” “老板,我先给你放摄影棚了。”洪钰喊了一声,招呼着帮忙摆放。 里面的明明依然不肯拍,老板急了一脑门的汗,只能作罢,说:“要不我先看看家具,你们在这里劝劝他。” “这孩子!”刘红有些生气,“怎么回事啊,在家里还好好的。” “红姐别着急,好好劝劝。” “你去看童童吧,别跑出去了。” “嗯。”褚凤霞也赶紧出来,出来就看见许童正在摄影棚里坐着。 “童童?”褚凤霞走过去,“你干什么呢?” “我看摆东西呢。”许童指着其中一个屏风道:“妈妈,你看这个好好看。” 褚凤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个声音:“呀,是你啊,凤霞?” 洪钰从对面走过来,惊喜道:“这是你儿子?你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褚凤霞这才发现来送家具的三个人,她都认得。 上次在人民饭馆吃过饭,把鞋子落洪钰那里了。 自己第二天去拿,洪钰没有上班。 等着下班的时候,洪钰竟然给送到食品厂门口了。 人家就在门口等着,说不知道凤霞的名字,也没办法找门卫叫,只能在门口等。 当时褚凤霞心里感激,可又想着万一不是自己的班,洪钰岂不是要白等了。 “那怕什么。”洪钰道,“今天等不到,明天再来呗。” 褚凤霞打心里认定了这个朋友,两人随即一起走,路上凤霞请洪钰喝了汽水,两人便成了朋友。 “这是我儿子。许童。”褚凤霞拉着许童给洪钰介绍,“童童,叫阿姨。” “阿姨好。”许童声音脆脆地,一点都不认生。 “你好,童童。”洪钰弯下身子和许童说话,然后看向褚凤霞,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再次称赞:“你儿子可真机灵。” “你不上班吗?”褚凤霞问,“怎么来送家具了?” “今天不该我的班。”洪钰笑着,脖子长长扬起,用下巴指了一下一边正在忙活的于伟辉,“我跟我男朋友来的。他要来送家具,我就来帮帮忙。” 于伟辉听见了,抬头看褚凤霞,朝她笑了笑:“又见面了。” “是啊。”褚凤霞说完,就感觉到还有一个人的目光,往她这边看过来。 第27章 第 27 章 沈继军身上的灰蓝色汗衫已经湿透了。 他原本就爱出汗,再加上天热、干活,两者叠加,更是加快了他流汗的速度。 豆大的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滑,脑后的汗水顺着脖颈处的发梢滑下去,沿着脊柱沟往下滴,把后背的汗衫都浸湿了,柔软的汗衫贴在身体上,很明显就能看到脊柱两侧的肌肉线条。 前面一样也是湿的,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流,有的越过了脖颈,浸湿了汗衫的领子,再继续往下走。开拓出一个明显的三角形状。 满屋子都是洪钰的声音,这人不但身高足,脖子长,声音也是洪亮的。她向来不拘小节,一说起话,便收拢不住,爱说,又爱笑。只是和她对话的人,那声音有些小了。沈继军搬着家具,洪钰的声音不时往耳朵里灌,对方的声音却似没有,这么听上去,倒像是洪钰发神经自说自话一样。 沈继军免不了抬头看过去,这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她。 那个特别的女人。 特别这个词是于伟辉说的,他当时形容不出褚凤霞到底哪里和别人不一样,最后只能用特别这个词来代替。 后来沈继军回到家,躺在床上,不由自主脑海里浮现的便是那发梢上毛茸茸的线球。 然后是她的侧脸。 这女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在你看完她第一眼觉得平平无奇后,一转头,就会有一个钩子勾住你的眼睛和脖子,让你忍不住再回头看她一眼。 也就是第二眼,就再也忘不了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呢? 沈继军也是个词穷的人,虽然上过高中,但是学的东西不多,他能想象到所有对女人美的形容词也不超过十个。思来想去,最后,记忆停留在她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和别人的一样,又和别人的不一样。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不仅仅是漂亮的眼型,更有一种隐忍、坚毅甚至是忧伤在里面。 不知怎么,沈继军脑海里突然想起一首诗。 那首诗他见过、念过,但只记得其中一句:“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对,丁香。 沈继军停了下来。 他站在摄影棚里,任汗水肆意流着,眼睛却看向了褚凤霞这里。 褚凤霞只觉得有一道目光灼灼投来,她和洪钰说着话,抬眼过去,就看见那道目光的主人。 对方好像是在看她,又好像不是。 他的眼神没有聚焦,好像只是放在了她身上,思绪却飞到了千里之外。 “怎么了?”洪钰顺着褚凤霞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沈继军正在发呆。 “军哥!”洪钰嗔怪道,“你干什么呢,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是不是所有的活都让我家小辉干了?” 沈继军被洪钰这么一叫,才缓回神,他微微一滞,不假思索脱口问:“哪里有丁香花?” 所有人被他古怪的问题震住了。 大家都看向他,不明白这人怎么就突然问了这种问题。 于伟辉挠挠头,好奇道:“军哥,你怎么得了?怎么突然想起花花草草了?” “是啊,军哥,从来没听你说过什么花儿啊。”洪钰道。 “丁香?”摄像馆的老板倒是知道,顺手往东边一指,“东边的人民公园不就种着丁香吗?现在是四季丁香开花的季节。前一段四五月份的丁香才好看呢,白丁香和蓝丁香都开了……” “怎么?军哥,你要去看丁香?”于伟辉不肯放过沈继军,走到他面前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你不会是真的谈恋爱了吧?那姑娘喜欢丁香?” 他越说自己越迷糊,“也不对啊,我天天和你在一起,这几天咱们连夜干活,把这些家具做出来,没见你和谁见面啊……” 沈继军已经低下头开始干活了,他背对着于伟辉,正在组装一个小柜子。 于伟辉依然站在沈继军身后喋喋不休,沈继军只觉得自己脑仁疼,转头看向他:“没完了?还干不干活?” “哦。”于伟辉哼了一声,往另一边去。 沈继军垂下头时,眼睛不经意扫过褚凤霞的裙摆,今天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丁香一样的紫色。 于伟辉和沈继军两人都是利落型的,常年干的活,不一会儿便把所有的家具都组装好了,并配合摄像馆老板的要求,一一摆放完毕。 摆完后,摄影棚立刻就变了样子。 老板十分满意,指着其中一处道:“这里适合拍家庭照,桌椅都有了,孩子往旁边一站,小的搂在怀里。这一块拍结婚照,我和你们说,现在新人拍结婚照的要求可多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就拍个红底的结婚照拉倒了,现在又要有布景,又要衣服,还要化妆……” 老板说着说着,眼睛瞄向于伟辉和洪钰,笑着问:“你俩是一对儿吧?什么时候结婚?结婚的时候来我这里拍结婚照,我给你们最什么,洪钰倒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老板你说话算话,一定给我最优惠的价格。到时候我还会给你带朋友来的。我朋友几乎都没结婚,到时候都来你这里拍。” “那就太好了。这样。”老板也很豪爽,“你给我多带人,我帮你免费拍一套文艺照,怎么样?” “行啊。”洪钰说完,又挎上身边的褚凤霞,“不能光给我一人拍,我朋友也得有。” “都来都来。”老板道,“我还想让你们给做免费模特呢。拍好了往墙上一挂,那就是招牌。” 从照相馆出来,洪钰可惜拉着褚凤霞的手不撒开,“要是没有事,晚上一起吃饭多好。可是我们还有两家要送。” 褚凤霞就看见外面的三轮车上,还放着一些家具。好像是一些小柜子,颜色和样式都十分新潮。 “这都是他们自己打的?”褚凤霞问。 “嗯嗯。他俩都在家具厂上班。这是私活。”洪钰压低了声音,“你要是想要什么家具,尽可以去看,看好了,把样式告诉他们,他们负责进木料什么的,做出来比商场卖的都好。而且价格能低不少呢。” “是吗?”褚凤霞不由自主地看向沈继军。 “我军哥,就是那个,他手艺可好了。而且看过的家具就知道要怎么做,前一段时间他还自己设计了一套,我看着啊,别外面卖的都好看。” 褚凤霞点点头。 “行了,不和你说了,该走了。”洪钰又低头瞧向许童,“童童,阿姨走了啊,下次让你妈带上你,我请你吃冰激凌。” 许童立刻回,“谢谢阿姨。” 洪钰和褚凤霞挥了挥手,直接上了三轮车。于伟辉蹬上三轮车,沈继军骑着自行车在一旁跟着。 三人走远了,于伟辉才问:“你和刚刚那人那么熟了?看着和咱们差不多大,怎么孩子都那么大了!” “你管呢。”洪钰在后面用力拧了于伟辉的腰一把,“怎么?看上我姐妹了?” “去你的。”于伟辉恨恨道,“你一天不找事就难受。” 褚凤霞带着许童回到家时,纪晓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周末家里没有人,大门锁着,纪晓卉也不怕热,就在门口等。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看见褚凤霞回来,立刻朝她挥挥手:“你去哪里了?” “家里没人?”褚凤霞从自行车上下来,拿出钥匙去开门,“等多久了?” “不知道。”纪晓卉也不着急,牵着许童往里走,“童童,你和妈妈去哪儿了?” “去拍一寸照片。”许童说,“我上幼儿园要用的。” “是吗?要上幼儿园了?”纪晓卉问,“哪里的?” “我们厂的,已经报上名了。开学就插班进去。”褚凤霞招呼她,“你带童童先进去,把风扇打开,我去厨房切西瓜给你们。” 许童吃了西瓜后就觉得困了,自己爬上床,趴在床上睡着了。 纪晓卉帮忙把西瓜皮都收进盆子里,然后站起身给凤霞看:“快看我的新裙子,好不好看!” 纪晓卉今天穿了一件绿色连衣裙,葱叶绿,十分水灵的颜色。腰身中间一根腰带,轻轻一系,正好勾勒出腰身。 纪晓卉个子不是很高,也不是很瘦的那种,是个丰腴型的美人,腰细胸大,穿上这个裙子,把她所有的优点都展示了出来。 “好看。”褚凤霞道:“刚买的?” “嗯。”纪晓卉又转了一圈,裙摆立刻飞了起来,“你摸摸,质量不错吧,我在百货商场买的。” 褚凤霞点点头,“一看就是好料子。” 上一世褚凤霞结婚后和纪晓卉就不怎么联系了,后来离婚回家,只顾着相亲,纪晓卉来找过她几次,两人也就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后来凤霞再嫁,两人便又失去了联系,只是偶尔回娘家的时候,打过一次照面。 那时候的纪晓卉一直没有结婚,后来褚凤霞听说纪晓卉下海了,去了南方,再后来听说她结婚了,只是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凤霞,我和你说件事。”纪晓卉神秘兮兮道,“我当上管理员了。” 第28章 第 28 章 “管理员?” 褚凤霞很吃惊,上次纪晓卉来的时候明明说她没有考过,怎么突然又当上管理员了。 而且纪晓卉的心思好像只在她的新裙子上,一直拿手去摸面料,小声道:“这裙子真好看。” “不是,你上次不是说没考上吗?”褚凤霞问,“怎么又当上了?” “我也不知道。我听领导说是有人考上但又不想干了,不是一个人哦,是三个。然后领导又从我们落选的人中选了三个,选了你,对吧。” “嗯。”纪晓卉又轻轻转了一下,裙摆飞起,“反正我是不用再回制浆车间了,也不用天天穿工作服,我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上班了。” “那岂不是很好?”褚凤霞由衷道:“恭喜你,晓卉。” 纪晓卉抿嘴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好事落在自己头上。还有那些已经考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去了。真是可惜。” “可能她们有自己的理由吧。”褚凤霞想到凤兰说过的话,不知道这三个人中是不是就有她姐。也想着提醒一下纪晓卉:“你们这管理员也是得罪人的工作,可能他们因为这个不干的吧。” “我也考虑了。”纪晓卉笑着挑挑眉,“不过我们领导给我安排了一个汇总的活,所以我并不是直接负责哪一块,而是负责总的汇总,然后向他报告。” “是吗?这么好?”褚凤霞笑道,“那你就真的不用穿工装了,反正也不下车间。” “嗯。”纪晓卉道:“我可能还能有自己的办公桌哦。反正吧,等一切准备好了,我请你去我那里看看,好不好?” “好。”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到晚饭时间了,崔毓秀和家贵两人谁都没回来。褚凤霞还有些奇怪,崔毓秀是不轻易出门的,尤其是周日,她总喜欢在家里坐着,看看电视也好,发呆也好,并不太喜欢出门。 下午凤霞带童童去拍照片出门的时候,崔毓秀也没提起自己要出门。 “我去做饭,晚上在我家吃。”褚凤霞对纪晓卉说。 纪晓卉也不客气,起身一起去厨房帮忙。 家里厨房里有好几根丝瓜,正是吃丝瓜的季节,也是褚凤霞最喜欢的。 “炒个丝瓜怎么样?”褚凤霞问。 “好。我喜欢吃。多放点汤,我喜欢泡馒头。” “都多大了,还喜欢泡馒头。”褚凤霞打趣道,“那就炒个丝瓜,再来个青椒鸡蛋。” “那童童怎么办?辣不辣?” “不辣,而且他随我,可喜欢吃辣的了。” “是吗?那童童是真的厉害。我姐家的孩子,一口辣都吃不了。筷子沾上点都会嗷嗷叫。” 褚凤霞给丝瓜削皮,纪晓卉便打鸡蛋,纪晓卉敲了四个鸡蛋进去,问:“我姨晚上不回来吃了?” “等她回来,我再给她炒个菜。”褚凤霞说,“鸡蛋剩下就腥了。” “也是。”纪晓卉不肯放弃,“我姨没逼你去相亲?” 褚凤霞手里拿着削皮刀,听见了,微微停了一下,“这几天没说。” “是不是放弃了?”纪晓卉自问自答,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应该是没放弃,因为我之前听我妈说呢,说那王大娘还张罗你相亲的事呢。见人就会给介绍你。” “她怎么可能放弃呢。”褚凤霞笑了笑,“这几天虽然没说,但是我有一种预感,我妈肯定是在憋大招。” “那你想怎么样?” 褚凤霞想了想,“我直接说不见,她也不会听,还是会按她的想法来。她能憋大招,我也能来个出其不意,直接让她再也不安排相亲了。” “你想怎么办?”纪晓卉立刻问,“给我说说。” 褚凤霞偏偏脑袋,“就不告诉你。别说我了,你呢,最近什么情况?” 纪晓卉一笑嘴角的酒窝就出来了,她垂着头,褚凤霞没留意到她的表情,是极其羞赧地,好像是想到了某个人,整个人都陷入一片温柔中。 见纪晓卉没回话,褚凤霞便拿胳膊杵了她一下,“问你呢。” “我能有什么情况啊,整天就上班,回家。” “你妈呢,不催你了?” “怎么不催?”纪晓卉愤愤道,“看见我就翻白眼,所以我尽可能不回家,你今天不留我,我也要赖在你家吃饭不可。等晚上他们都睡了,我再回去。” “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褚凤霞看向纪晓卉,无奈道:“咱俩真是难姐难妹。” “搬出去就好了。”纪晓卉道,“可是我们厂效益不好,之前分过一次房后,就没得分了。宿舍也住不进去,一查说我就是本地的,可以跟着父母住,宿舍要分给真正有需要的人,所以我连宿舍也住不了。” “我也是。”褚凤霞想到这个便也觉得为难,“我们单位倒是有宿舍,可是两人一间,住的都是单身职工。我带着童童,总不能去和人家小姑娘挤一间宿舍。不方便。” “你就在家里住着呗,家贵也没结婚。”说到这里,纪晓卉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道:“对了,家贵是不是谈恋爱了,前几天我在电影院门口见到他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 崔毓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凤霞带着许童睡下了,给她留了客厅的灯。 听到动静,褚凤霞便走了出来,崔毓秀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客厅的灯也关上了。 “妈,怎么不开灯?”褚凤霞问。 崔毓秀没有直接回到,反问道:“家贵呢?还没回来?” “没。晚上也没在家吃饭。” 崔毓秀拿起桌上的大蒲扇,慢慢扇着,也不再说话了。 “你吃饭没有?我去给你做点?” “吃过了。”崔毓秀站起身,“我去睡了。” “好。” 褚凤霞看着她妈走进卧室,又看见那团黑色的身影停了下来,最后转向褚凤霞,道:“凤霞,后天是不是白班?” 褚凤霞算了算,“是。四点下班。” “好。”崔毓秀道:“下了班直接回家吧,那天有点事,我带不了许童。你回家带他。” 第29章 第 29 章 褚凤霞想了许久也猜不出崔毓秀后天有什么事。 可还容不得褚凤霞多想什么,家里就出了事。 褚家贵一夜未归,第二天崔毓秀打开大门的时候,褚家贵躺在自家门口。 崔毓秀怎么都没想到褚家贵会躺在大门口,她打开的那一瞬间甚至在怀疑在怀疑自己的眼睛,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褚家贵一直都是个听话的、懂事的。从未彻夜不归过,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崔毓秀立刻喊凤霞出来帮忙,褚凤霞从里屋跑出来,崔毓秀正在用力拖着家贵。 “太重了,凤霞,我一个人拖不动。你来拉一把。” “家贵?”褚凤霞愣在原地,“他昨天晚上没回家?” “应该是了。”崔毓秀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抽了抽鼻子,道:“这是喝醉了,到了家门口就直接躺下睡了。” “这是喝了多少啊。”褚凤霞帮忙搭把手,两个人用力拽也死活拽不动。 “怎么办?”崔毓秀问褚凤霞,“咱们两个也弄不动他啊。” 幸好大宝爸爸在家,听到动静跑来帮忙,和另外一个邻居,两个男人一起把褚家贵架了回去。 褚家贵躺在床上,衣服上全是泥土灰尘,也不知道在哪里喝的,不省人事。 崔毓秀在旁边坐着,用力拍了拍褚家贵的脸,想把他拍醒,可人依然没有动静。 “你去上班吧。”崔毓秀说,“不用管了,到了厂子给你大姐夫去个电话,让他帮我请假。” “好。”褚凤霞说:“我把许童带走吧。” “不用。”崔毓秀立刻阻止,“你那车间危险,带他做什么,让他跟着我在家。” 褚凤霞把早餐做好,煮了粥热了包子,这才去上班。 等下午下班回来时,褚家贵已经醒了。 他呆呆坐在院子里,眼睛直勾勾看向地面,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是在想事情。褚凤霞骑车回来,他也没听见,依旧发自己的呆。 “家贵。”褚凤霞问,“怎么了?昨天和谁喝的酒,怎么喝那么多?” 褚家贵回过神来,眼睛已经看着地面,喃喃道:“没和谁喝。” “那是你自己喝的?”褚凤霞走近了,一天过去,褚家贵身上还是带着酒气。 “嗯。”褚家贵不愿意再多说。 凤霞瞧着他,无计可施,只能试着问:“上次我说让你带女朋友吃饭,我请客,你和她说了吗?” 褚家贵这才抬起眼睛看褚凤霞,愣了好一会儿,道:“哦,忘了。” “你想着这件事,和她说一声。”褚凤霞有点担心,“时间可以随她定,周日是最好的。中午晚上都可以。” 褚家贵依然神色依旧,淡淡敷衍道:“好。” 褚凤霞叹了口气,走进厨房,崔毓秀正在做晚饭。 褚凤霞洗干净手,对崔毓秀道:“妈,我来吧。” 崔毓秀嗯一声,把手里的活交给凤霞,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褚家贵那副神色,也免不了长吁短叹一声。 等晚上吃过饭,褚凤兰和张光庆两人就都来了。 张光庆帮崔毓秀请了假,可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晚饭的时候就和褚凤兰提了一嘴,褚凤兰着急忙慌地,连饭都来不及吃完便要回娘家看看。 张光庆在后面紧跟着,换上鞋子就跑了出来,对褚凤兰说他也要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搭把手。 两人一走,魏梅花就有话说了。 一家人吃着饭,褚凤兰说走就走了,她便生气。 “娘家的事,顾不完。”魏梅花气呼呼道,“自己家的事也不见她这么上心,娘家一有个风吹草动,跑的比谁都快。” “家里有事能不着急吗?”张知文不愿意听他老婆在那里叽叽歪歪,每次说到这个儿媳妇,她一万个不满意,吃饭也堵不上她的嘴,“吃你的吧。” “爸,你总是向着她。”张光茹在一旁帮腔,“我和我妈一样,怎么看都看不上她。当初光庆一门心思要娶她回家,我妈和我都不同意。就你,听说是崔老师家的姑娘,立刻就拍板了。” “那谁家不想娶个漂亮儿媳?”张知文道,“咱家的基因也该改改了。” 一句话噎死一屋子人,正在吃饭的董谦赶紧扒拉几口饭,站起来拉上董洋便要离开这个十分之地,对张知文和魏梅花道:“爸,妈,我和洋洋吃完了,我先看着他写作业。” “行,去吧。”魏梅花说。 董谦站起身,立刻要逃,张光茹嫌自己老公跑的太快了,直接伸手在他大腿上用力拧了一把。 董谦不敢吭声,呲牙咧嘴地疼,但一点声音都没出,拉着董洋赶紧走了。 魏梅花原本就有气,这一会儿被张知文说的,眼泪要掉下来了。 她把筷子一放,也不吃了,抽泣着,“我就知道,你嫌我丑。结婚前就嫌我丑,过了几十年了,依然嫌我丑。怎么,是不是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娶崔老师?崔老师多俊啊,这附近住着的,谁不知道?” 张知文好歹是个知识分子,以前做过校长的,哪里听得了这个,气的一拍桌子:“粗俗!” “我粗俗?”魏梅花干脆撒起泼来,这些堵在心里的话,早就想说个明白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既然得了这个机会,不妨一次说清楚,也问个明白,“你敢否认当初你没有娶崔老师的心?只不过人家分到我们学校的时候已经有了对象,你当时一没有凤兰她爸个子高,二没有人家工作好,三没有人家长得好,所以献了半天殷勤,也没能把崔老师骗到手,最后才勉为其难娶的我,难道不是吗?” 张知文气得啊,碗筷都想摔了,急道:“你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哼!”魏梅花冷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花肠子,当初在学校,哪个男老师不喜欢崔老师?你们是都没得手,现如今又娶了人家姑娘当儿媳,也算了了当时一个心愿。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老都老了,谁还在乎这个。可是这儿媳妇我不满意,我就是要说。我是她婆婆,我要说的话,你拦也不许拦。” 张知文实在听不下去了,也不吃了,站起身就往外走。 魏梅花和张光茹两人都不拦着,尤其是张光茹,看见她爸爸走了,倒是觉得十分自在。自从自己常回娘家,这些天干脆住下后,张知文每每看见她,就会问一句,怎么还不回你自己家去。 第30章 第 30 章 这里难道不是自己家? 张光茹每次听到张知文这么问她,都在心底默默出来也没有用,这是社会默认的认知,女人嫁了人,原来的家就是娘家,男方家才是自己家。 可那家对自己并不好,恨不得把自己当奴隶使唤。张光茹哪里受过那些气,干脆就不受着了,回自己娘家住。男人董洋也管不了他,只能默默跟着过来,心里却是开心的,起码到了这里一家三口的吃饭都不用操心了,丈母娘一应全管了。 褚凤兰也是离开了自己家,回了娘家,到家之后就直奔客厅。 褚家人也刚吃完晚饭,褚凤霞在厨房洗碗时,听见褚凤兰来了,洗完才进客厅。 “大姐,姐夫。”褚凤霞和两人打招呼。 “哦,凤霞在啊。”张光庆十分客气,人没坐着,只是站在门口,一副立刻准备离开的架势。 “姐夫怎么不坐啊。”褚凤霞道,给张光庆搬了一个凳子,递过去。 张光庆立刻接过来,挨着门口坐下了。 客厅里,褚凤兰已经坐在自己每次回来就坐着的位置,沙发的一角。 崔毓秀坐在自己常坐的太师椅上,上面的坐垫昨天拿出去洗了,还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晒着。 褚家贵坐在一个马扎上,挨着茶几。 他低着头,不时拿手在茶几的玻璃上画着什么。 “一夜没回来,在外面喝醉了?”褚凤兰向来是家里主持“公道”的那个,大大小小的事,必须要经她的手才能算了。 崔毓秀向来是不会多说的,这么多年了,家里的权利早就下放给了褚凤兰。 “你都多大人了?能在大门外面睡?”褚凤兰越说越气,尤其是看见褚家贵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更加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 “他不会在外面把衣服都脱了吧?”褚凤兰突然想起一则新闻,一个男人酒后回家,看见自己家大门了,就以为自己进去了,往地上一躺,便开始脱衣服,以为是在床上呢。 “没有,大姐。”褚凤霞连忙解释,“就是在门外睡着了。” “多能啊你。”褚凤兰说,“我在你这个年龄,都已经嫁人了。对了,还有凤霞,凤霞在你这个年龄,孩子都两岁了,你呢?你还在大门外面睡起来了你!” “行了,男人嘛,难免的。凤兰,你少说两句。”张光庆在一旁看着家贵脸色越来越不好,只能开口劝一句,以免凤兰说出什么不靠谱的话。 “男人就能在地上睡了?这是我家的事,你掺和什么!”褚凤兰立刻调转枪头。 张光庆彻底不敢说话了,一脸的尴尬。 褚凤霞看过去,抱歉对张光庆笑了笑。 “好了没有,说完了吗?说完我出去了。”褚家贵站起身就要走。 “欸,你去哪儿?”褚凤兰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他离开,立刻叫住,“你是不是又要喝酒去?” “哪里那么多酒喝?”褚家贵丧丧地,“我出去走走还不行吗?” 褚家贵已经站起来,从凤霞身边进过时,凤霞拉了他一把。 褚家贵回头看凤霞,眼睛里好像要冒火。 褚凤霞还没见过家贵这种眼神,也着实吓了一跳,“你去哪里,要不我陪你走走吧。” “不用。”褚家贵闷头回一句。 “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褚凤兰跟到门口,见家贵果然没有骑车,只是走着出了大门,才肯回头。 她想了想,又对张光庆道:“光庆,要不你跟着去走走?你们男人不是好说话嘛。顺便再打听一下,到底怎么了。” 张光庆巴不得这一声,他早就想出去了,跟不跟着家贵是一回事,就这家里三个女人同时存在的压力,都让他顶不住。 张光庆立马答应了,小跑着追了出去。 褚凤兰站在客厅门口往外看,看着张光庆那小短腿扑腾的倒是很快,就是不怎么往前赶路,看着看着就觉得又无奈又心酸。 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他呢。 褚凤兰长长叹口气,转回身往沙发那里走。 坐下便舒展开身体,直接躺下了,感叹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崔毓秀拿着大蒲扇赶紧过来给她扇扇,一边扇一边劝:“你怎么来了?我还怕你知道,没想到你就来了。” “听光庆说你下午请假了,凤霞打电话也没说清楚具体因为什么。我还以为你生病了还是怎么了呢,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一说,我就立刻跑来了。” “那你婆婆公公都在?” “在啊。”褚凤兰恨恨道:“还有他姐。” “他姐又回去了?”崔毓秀也跟着皱眉。 “哪里是回来啊,是搬来住了干脆。”褚凤兰把手腕搭在额头上,叹了口气,“不只他姐来了,他姐夫也来了,董洋也来了。反正啊,一家三口,直接搬回来住了。” “你那大姑子也是个祸害。”崔毓秀道:“当初我就看她不是省油的灯。这下好了,家里不但有公公婆婆,还有大姑姐一家!” 褚凤兰便叹气:“还不如不结婚好呢,或者自己过……” 说到这里,她突然把手腕放下,看向褚凤霞,“这么想来,凤霞自己过,倒是挺好啊。既没有公婆,又没有大姑子小姑子……” 褚凤兰说着,声音逐渐小了,最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也没有腿短又胖乎乎的男人……” 褚凤霞没听见后面那一句,只听到了前面,刚要开口,就被她妈堵了回去。 崔毓秀拿蒲扇佯装在凤兰身上拍了一下,皱眉道:“说什么呢。一个人过有什么好的。也不是所有家庭都这样。也有好婆婆,好小姑子啊。再说了,人老了老了,更得有个伴。你虽然这么吵吵着,可一会儿能回自己家,还是幸福的。” 褚凤兰立刻就明白她妈的意思了,从沙发上坐起来,把凌乱的头发挽到耳后,才说:“我就是这么说说。” “以前凤霞还有四个大姑姐呢,”崔毓秀道,“人家以前不一样过得很好!” 褚凤霞听了,无奈笑了笑。 许文彬有四个姐姐,许文彬最小,是老五。 褚凤霞嫁过去的时候,许文彬的大姐和一姐都出嫁了,可是住得很近,三天两头回娘家。 三姐和四姐就在家里住,一人一间门房,就在许文彬和凤霞婚房的对面。 两姐妹天天吵架,有时候还打,反正没消停过。 日子能算是好过吗? “那个,凤兰,你跟我进来,我有点事和你说。” 崔毓秀对褚凤兰道。 褚凤霞大约能猜出来她妈要说什么了,听她妈刚刚的话里,并没有绝了让她相亲的念头。 褚凤兰看凤霞一眼,眼神有点飘,随便找了个话头:“妈,家里没有个电话太不方便了,明天我去邮电局给你申请一个,咱家也装个电话吧。” “那得多少钱?我听说装个电话很贵啊。”崔毓秀停下脚步问。 两人已经掀开布门帘,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褚凤霞只听得最后一句话,她姐凤兰道:“两三千吧,也没多贵。我家的电话装的早,那时候才真的贵呢,拿了四千多快五千出来,又托了熟人,才装上。” 第31章 第 31 章 褚家贵从家里出来,便闷头往外走。 他步子很大,又快,走得是急匆匆地。 原本只是不想听他大姐在那里唠叨,随口说出来散散步,可一出门,脚便不由自主地往姚家所在的方向走。 姚君歌家住大院,离褚家贵家不算近,走快了也要大半小时,快到城郊。 褚家贵也顾不了这些,只是闷着头走。 张光庆从家里追出来,远远还能看见褚家贵的背影,可没多久,褚家贵一猫身,就窜进了一个羊肠小道,等张光庆再追上去,人已经走远了。 张光庆没能追上,又不敢回去,怕的是挨凤兰唠叨,便在马路牙子上站定了。 这里有两个老人家在下象棋,旁边还围了三个人看。他也不走了,干脆往那里一站,看他们下象棋。 褚家贵自己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觉得累,就很激动很激动地往前冲。直到走到大院门口,看见那个熟悉的小哨兵向他敬礼,他才发觉,原来已经到了姚君歌家。 哨兵问褚家贵找谁。 褚家贵立刻说,我和姚君歌一起来过,我见过你。 小哨兵可不管脸熟不熟这件事,他只是按规章办事,道:“我先去个电话请示一下。” 褚家贵立刻摆手,“那算了,我明天再找吧。” 他不想让哨兵打电话,不愿意惊动姚家长辈。 哨兵听到如此,便也不再多事,敬了个礼,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褚家贵站在大院门口,使劲往里瞅。 他从来不知道人和人之间原来可以有这么深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自己看过的小说里、电影里,这样的差距原来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拦在两人之间。 他过不去。 “家贵?” 姚君卓已经过去了,又让司机停了车,从车上下来,特意过来看看是不是家贵。 “在车上看着就是你。”姚君卓器宇轩昂地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褚家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姚君歌的二哥,一个晃神,犹豫了一下,才道:“二哥?” “干嘛在这里站着,走,跟我回家。”姚君卓很热情。 “不了不了。”褚家贵立刻摆手,推说道:“我就是路过,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家了。” 姚君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褚家贵整个人没有半分精神,像霜打得茄子,人都蔫儿了。 “真有事?”姚君卓道,“我也是回来办事,顺路回趟家。走吧,都到家门口了。” “真不用了。”褚家贵转头要走,一不留神还被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晃了几下身子,幸亏被姚君卓一把扶住。 “真不用。”褚家贵继续说,“我回去了。二哥你也快点回家吧,不早了。” 姚君卓见他失魂落魄至此,也不再客气,便道:“那改天再来。” “好。” 姚君卓看着褚家贵离开,这才往家里走。 走到家里大门口时,就见赵雁正招呼着通讯员往家里搬东西。 看见姚君卓过来了,连忙说:“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不打声招呼?还买了这么多海鲜?” “您不是爱吃海鲜嘛。”姚君卓也帮着搬起来。 “晚上在家里住吧。”赵雁难得见姚君卓一次,每次看见他,都想留着在家里住。 “嗯。”姚君卓点点头,“明天一早走。” 海鲜都搬家里去了,赵雁坐在沙发上歇着,喝了几口水,出来嘱咐刘妈把那些海鲜做了,要怎么怎么做什么的又叮嘱完了,才从厨房出来。 姚君卓坐了一会儿,见他妈来了,问:“君歌呢,怎么没见她?” 赵雁呶呶嘴,小声道:“那屋呢。” 姚君卓看出来不对劲,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别提了。”赵雁生气摇头,“都是烦心事。” 赵雁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她已经很烦了,转头就又去了厨房,想亲手把那些海鲜做了。刘妈做别的饭菜可以,对于内陆人少见的海鲜,总是无从下手。 “我进去看看。”赵雁对姚君卓说,“你歇一会儿吧,一会儿你爸就回来了。对了,给你哥哥嫂子打电话,让他们下班来吃饭。” “好。” 姚君卓打完电话,便抓了一把桌上摆着的开心果,往姚君歌所在的房间去。 姚君歌没在自己房间,也没在书房,跑到储藏间,在里面翻东西。 姚君卓站在门口,嘴里发出模拟叩门的“当当”声。 姚君歌头也不抬,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这是怎么了?”姚君卓走过去,用手点了一下君歌的额头,“这是谁惹我家小公主了,哥哥回来了,都当不知道。” 姚君歌翻个白眼:“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姚君卓愣了一下,“什么一伙的?” “你可劲装吧。肯定是赵雁女士叫你回来劝我的,你就别装了。” “天地良心啊!”姚君卓心痛地要死,“我是回来公干,明天一早就走。怎么成了赵女士叫来的呢?” 姚君歌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真的?你真的不是来劝我分手的?” 姚君卓终于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反手把开心果塞进姚君歌的手心里,然后走到门口,又把门关上了,双臂交叠抱胸,挑挑眉问:“到底怎么了?给我说说吧。” 姚君歌干脆坐在地上,说完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赵雁要求她和褚家贵分手这件事说了个清楚。另外还有她大哥大嫂,也是支持赵雁的决定。大嫂江禾还奉赵雁之命来劝说过她。 “反正一家子人都巴不得我赶紧分手便是。”姚君歌说完,豆大的泪珠儿还往下落,抬眼看她二哥,“二哥,你说,我要分手吗?” 姚君卓是个军人,从小正义感十足。而且和姚君歌感情最好,两人一起长大的。他稍作思考,最后总结道:“婚姻是以爱情为基础的。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之物,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都不能影响到婚姻这个神圣的存在。至于家贵,我见过他,他人很本分,对你也好。你们的婚姻以后也是你们两个一起过,他姐姐的问题,我觉得不是什么问题。家里有个姐姐帮忙,你嫁过去,也会轻松很多。” 姚君歌觉得姚君卓的意见很有建设性,也是心服口服。这一会儿不再哭了,和姚君卓两人都席地而坐,干脆面对面吃起了开心果。 “这件事吧,我给你分析一下。你这么硬抗没有一点用处,只能适得其反。”姚君卓给他妹剥开心果,一边剥一边出主意。 “那应该怎么办?”君歌立刻问。 “你啊,应该积极处理这件事,而不是把自己关起来,和全家人对抗。” “你倒是说说具体要怎么做啊。”姚君歌着急问。 “我觉得吧,你应该先见一见家贵的姐姐。” “离婚的二姐?” “是。”姚君卓出主意道:“先别见他家的长辈,家贵过了咱家这一关后,你才能去见他们。至于他姐姐,就无所谓了。也不需要特别邀请见面,就当做偶尔遇见,然后一起吃个饭。” “然后呢?” “暗中观察她啊。也别先下结论,多接触几次就能知道她是什么人了。离婚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可以在和她的接触中了解她。只要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疯婆子,实在忍不了才离婚的……” “那肯定不是。”姚君歌立刻道:“二哥,你不知道内情。家贵的姐姐是许家的儿媳妇。就许文彬,知道吧。” 姚君卓倒是不清楚,他常年不在家,不知道这些事情。可听了姚君歌说完,他也陷入了沉思,许久才问:“那许家也不找人?” “找了。”姚君歌说,“他们家是说找了,但毫无音讯。后面就不再找了,反正也找不到。” “你听爸妈说的?” “嗯。” “我倒是觉得,许家那娇生惯养的儿子,那么大一人,怎么会突然失踪。而且他爸妈找了一两年就不再找了,这事啊,也蹊跷。好不容易得的儿子,不得找一辈子才罢休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嘛。” 姚君歌也懵懵地,听到这里,喃喃自语:“也是啊。” “所以你更要见一面家贵的姐姐了。”姚君卓道,“反正你先见了,然后才能说服爸妈。你人都没见过,就说她好、对你们的婚姻一定没影响,这谁也不能相信啊。而且你也应该给你自己一个交代。这件事吧,爸妈虽然做的绝了一些,可心里是为着你好,这你得清楚。” 姚君歌点点头,“我明白。” 两人说着话,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赵雁站在门口叫:“君卓,你在里面吗?” 姚君卓连忙站起来,“在。” “来,帮妈收拾一下这几条鱼,收拾好了,给你隔壁汪叔叔送去。” 姚君卓应了一声,转头对君歌道:“咱妈这是还想撮合你和汪叔叔的儿子呢?” 姚君歌撇撇嘴,不开心。 姚君卓已经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君歌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和你说,家贵刚刚来了,就在大院门口。” “什么?”姚君歌立刻跳了起来。 张光庆在路边看人下棋,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一点做得很好,因为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过,虽然也着急,急得双手都握拳了,还是没吭声。 可看了一会儿棋,谁知道竟看了个熟人出来。 原本都是大老爷们围在一堆看呢,身边不是白色就是灰蓝衣衫,没一会儿,竟然出现了一个花裙子。 张光庆先是看见一双踩着黑色方头皮鞋的脚,然后就是一条碎花裙的裙摆。 张光庆诧异抬眼看去,就见身边一个女人正笑盈盈瞧着他。 “张老师?我看着像是你,没敢打招呼。”女人和张光庆打了照面,立刻开口道。 张光庆迟疑了一下,继而认出来了,这是学校新来的老师,教美术的,可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张光庆不好意思不称呼对方,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叫什么,正为难呢,女人好像看出来一般,自我介绍道:“我刚到学校报道没几天,张老师可能不认识我,我叫姜冷荷。” “啊,对对,姜老师。”张光庆顺口道:“姜老师住附近吗?” “嗯,我家就在前面路口,一拐弯就到了。”姜冷荷是红旗小学新来的老师,暂时还没有带班,只是先熟悉学校情况,等暑假后开学,她才能带班。 “张老师也住这附近?”姜冷荷问,“以前怎么没见过张老师?” “哦,我不住这里,我住咱们小学后院。”张光庆道,“我丈母娘家住附近。” “原来如此。”姜冷荷笑了笑。 姜冷荷年龄不算小了,自小喜欢美术,考师范学校考了两年才考上,毕业后分回生源地教学。分下来的时候,红旗小学其实已经满员了,姜冷荷心气儿高,非重点小学不进,最后又托人找了许久的关系,才算进了红旗小学。可是暂时没有编制,也是件很头大的事情。 “你这是?”张光庆指指棋盘,问:“喜欢象棋?” 姜冷荷抿嘴笑了,“我小时候也跟着我爸下。不过啊,不是那么喜欢。真正喜欢的是这老头。” 她说完,就弯下腰,问正在下棋的男人问:“姜老头,还没下够?晚饭还吃不吃了?” 张光庆这才明白,原来是来叫自己爸爸吃饭的。 褚家贵从姚家走回来,听着声音熟悉,抬头看见正是张光庆。 他便开口叫了一声:“大姐夫,你怎么在这?” 张光庆立刻回头,看见家贵了,才道:“你去哪里了,我追你出来的,结果一转眼你就没影了。” “就出来走一走。”褚家贵淡淡问,“回不回?” “回,怎么不回啊。”张光庆立刻和姜冷荷告别,去追褚家贵,然后在褚家贵身边千叮万嘱:“你大姐让我出来追你,我没追上,就在路边看人下棋,想着等你回来。你回到家别说我没追上你啊,要不你大姐又该生气了。” “好。我知道了。” “不行,咱们还得对对词,你啊,就说我追上了,咱们随便走了走,聊了聊。”张光庆嘱托道。 “好。” “不行,你姐还会问我聊了什么,咱们对不上的话……” 张光庆没完没了的嘟囔,惹得原本就不痛快的褚家贵十分不满的瞧了他一眼。 张光庆就笑了,“那这样,反正你就别说话,什么都我说,这样就不怕露馅了……” 两人并排往家走,褚家贵一直没说话,眼看着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褚家贵突然开口问了:“大姐夫,你就这么怕我姐?” “那……”张光庆吞吞吐吐地,“两口子的事,怎么能说谁怕谁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刀子嘴豆腐心,难道,难道你不怕她?” 褚家贵被堵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有点怕她。” “那就是了。”张光庆很有道理,慢慢解释:“这人和人吧,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气场足,哪怕一句话不说,就是让人害怕。有的人吧,就算发火,别人也不怕。嘿嘿。” 张光庆挠挠脑袋,自嘲道:“你姐就是前者,我呢,就是后者。” “也是。”褚家贵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刚刚我看你和人聊天,怎么,在这里你也有认识的人?” “哦,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张光庆心不在那里,都在回去后的谎言上,又免不了再次叮嘱:“别忘了啊,就说咱俩在外面散步了。” 崔毓秀和褚凤兰说着重要的事,张光庆和褚家贵也回家了。 两人走进院子的时候,褚凤霞正在外面坐着,仰头看着葡萄藤。 她面前放着洗好的一盘葡萄,见两人回来了,问:“吃不吃葡萄?” 褚家贵便直接坐过去,捏一颗塞嘴里。 他最喜欢他二姐这一点,不会揪着一件事不放。他一旦进屋,崔毓秀和褚凤兰势必会跑来继续说他醉酒的事,并且会询问他刚刚去哪里了什么的,可他二姐不会,二姐只会问他,葡萄甜不甜。 “挺甜的。”张光庆代替褚家贵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眼睛眯着,瞧着头顶上一串串的葡萄。 “走的时候拿点吧。”褚凤霞道,“我大姐喜欢吃葡萄。” “是,你大姐喜欢吃。”张光庆已经瞄好了几串好的,准备立刻动手。 葡萄摘完装好,褚凤兰也出来了。 看见褚家贵回来了,免不了又开始唠叨。 褚家贵吃着葡萄,听着,心想果然不出所料,不亏是他大姐。 洗耳恭听后,褚家贵连连点头,并表示不再这么喝了,这才了了这件并不大的事。 褚凤兰心满意足,和张光庆一起回家。 崔毓秀连忙送出来,送到大门口时,小声嘱咐凤兰:“别忘了啊,我和你说的事。” “我知道了。”褚凤兰道,“这么大的事,我能忘?” 褚凤兰说着,不经意瞄了凤霞一眼,嘴角挂着笑。 褚凤霞远远站着,看见了,眼睛移过去,当做没发现。 褚凤兰便坐上了张光庆的自行车,已经走到胡同口,崔毓秀又想起什么,喊她一句:“凤兰,等等!” 崔毓秀赶紧追过去,褚凤兰有点不耐烦了,问:“又怎么了?” “还有件事没说,你明天可别穿的太好看啊。”崔毓秀声音压得很低,“也别化妆。你这个样子,人家来了……” 褚凤兰在黑夜中白了她妈一眼,赌气道:“那我明天穿工作装来,这样行吧!” “那倒不必。”崔毓秀笑着道:“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了!” 一切准备齐全,回到家,崔毓秀见凤霞已经回屋,院子里剩下家贵在。 崔毓秀已经忘记了家贵醉酒这件事,看见他了,立刻走过去,道:“明天下午你请个假。” 褚家贵不明所以,“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 “能请不能?” “我今天就没去上班,明天再请的话……” “那就带着许童去上班。”崔毓秀道,“明天中午你来家里一趟,把许童接走。不对,不用中午,下午四点前,你来接走就可以。” “那行。”褚家贵说,“我三点半回来接他。” “就这么说定了,你别给我掉链子啊。” “明天到底有什么事?”褚家贵问。 “反正和你没关系。”崔毓秀说完,便回了房。 她把明天的事告诉褚凤兰了,可是不敢告诉褚家贵,因为褚家贵和凤霞亲,转头就会全说了,依着现在褚凤霞的性子,她知道了,就全泡汤了。 这天晚上,除了褚家之外,还有一家也都无法入眠。 其实除了沈继军,其他人的无法入眠是真的,只有他心大,很晚了才从家具厂回来。 原本想着家里人都应该睡了,谁知道推开大门后,一家人都在院子里坐着呢。 老大沈继明在煮瓜子,刚刚煮完最后一锅,让瓜子在里面泡着,自己从厨房出来,凉快一会儿。 老二沈继亮蹬了一天的三轮车,虽是累了,心里却敞亮,正在给张梦兰讲今天拉的客人。 说是一个对小年轻,女的上来,男的也上来,沈继亮踩着人力三轮车到了目的地,男的先下来了,女人在上面坐着。 沈继亮一如既往地找男人要钱,男人像是没听见一样,从口袋掏出一根烟就抽起来。 女人气得不行,也不下车,一跺脚,干脆叫沈继亮,让他继续拉。 女人便骂了一路男人,说他抠门,刚刚看电影的时候,连爆米花和汽水都是女人自掏腰包买的。 沈继明越说越想笑,道:“那女人挺好看的,谁知道怎么遇上个那玩意儿!” 沈继军听着沈继明讲故事,自己从大水缸里舀好水,端着走到院子角落的下水道旁边,把汗衫脱了,举起盆子,直接从上到下浇了下去。 只听得哗啦一声,从头到脚来了个透心凉。 沈继军这算是洗完澡了,回屋换了背心和大裤衩,又走出来。 他知道他妈等到现在,一定是有话要说。 张梦兰见沈继军出来,便道:“明天真的要去?” 沈继军点点头,“去呗。” “你要是不想去,我就去回了你王大娘。”张梦兰心里舍不得,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小儿子,也是家里最有文化的、唯一一个有正式工作的儿子。 “都定好的事。”沈继军道,“去一趟又不会少什么。” “那你明天穿什么?”沈继亮道,“我看大哥每次去相亲,都会穿好看一些,你穿什么?” 这个问题沈继军倒是真的没想呢,便实话实说:“平时穿什么,明天就穿什么呗。” “就是。”张梦兰也懒得管这些,心想也就是为了不拂王大娘的面子,就当时走个过场,难不成还真的要他们家娶个离婚的女人? “那明天就穿工装去?”沈继明开了口,“你白天上班不得是穿工装吗?还是再回家换?” “工装吧。”沈继军道,“他们不是说要找个正式工?工装就能证明一切了。” 沈继亮立刻竖起大拇指,“好样的!” “那我回去睡了。”沈继军对张梦兰说,“还有什么事没有?” “就是去了之后别发脾气,你就当是走一个过场,串个门,给你王大娘一个面子就行了。也不用多说什么,也不用问什么。两人见一面,就回来。” “那人家家里人问,他也不说?”沈继亮立刻道。 “说什么啊。”张梦兰摆摆手,“啥也不说,见一面就说自己单位忙,赶紧回来算了。” 沈继军点点头,“我自己会看着办的。还有事吗?” 张梦兰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只能作罢,“行了,没事了,都进去睡吧。” 她说完,把挑好的蚕豆收到筐里,然后问沈继明:“锅里瓜子都煮好了?你尝没尝,咸味够不够?” 沈继明实话实说:“我尝的太多了,后面都尝不出来了。” “一会儿拿过去,让你爸再尝尝。”张梦兰站起身后,用力捶了捶后腰,疼得哎呦了一声。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褚家贵从厂子出来,人是刚出来,却被堵住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姚君歌。 褚家贵惊喜欲狂,怎么都想不到姚君歌会来找她,自行车抛到一边,立刻就冲了过去。 他惊讶看着姚君歌问:“你,你怎么来了?” 姚君歌嘴巴嘟着,“怎么?只许你找我,不许我找你了?” “那也不能就在门口等着啊。” “看起来是只许你在门口等着,不许我在门口等着了。”姚君歌道。 褚家贵一下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这是说给他听的。 昨天他到了大院门口没进去,今天姚君歌故技重施。 “你二哥告诉你了?”褚家贵小心翼翼问:“还是哨兵?” “秘密!”姚君歌看着褚家贵,只觉得心疼,这人两天没见,好像就瘦了一大圈。 “你怎么回事。”姚君歌捧着褚家贵的脸问,“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没事。”褚家贵用力展示一下自己大臂上的肌肉,“我虽然瘦,可是力气是很大的。” 姚君歌扁扁嘴,两行清泪差点流出来。 褚家贵见状更加心疼,立刻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你爸妈又让你和我分手了?又逼你了?” “你知道还问?”姚君歌气道:“明明知道我的处境,也不来找我,不来安慰我。我……” “都是我不好。”褚家贵立刻检讨自己,“我昨天就去看你来着,可是走到门口,哨兵不让我进去,说要先通知你家里,我怕你爸妈接了电话,再逼你。我就没有进去。” 姚君歌目前在家待业,原本说是大学毕业后继续出国深造的,可语言不过关,准备再读一年,谁知道就在这个档口,遇见了褚家贵。 “那这样。”姚君歌想了想,“以后咱们就固定好时间,我呢,在电话前面守着,一旦电话进来,我立刻接起来。这样你就不怕了。” “挺好!”褚家贵立刻道,“还是你有主意。”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褚家贵就完全把要去接许童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他骑上自行车,带着姚君歌去吃冰激凌,还是姚君歌亲自点的,说新开了一家店,下午茶做的很好,里面的冰激凌会淋上草莓酱或者巧克力酱,她想去尝一尝。 褚家贵没回家,这就急坏了在家里等着的人。 褚凤霞本来说四点下班,一家子都等着褚家贵来接走童童,结果,褚凤霞刚刚四点就到家了。大门响的时候,崔毓秀还以为是家贵来了,结果一开门,竟然是凤霞。 这就吓坏了。 褚凤霞先进了房间,果然就看见了王大娘。 王大娘正坐在沙发上喝茶,一股子茉莉花香的味道。茶几上的盘子里放着切好的西瓜,还有花生瓜子水果糖。 “妈妈!”许童飞快跑过去,一把搂住凤霞的腰。 王大娘哪里想着凤霞回来了,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 褚凤霞搂着许童问:“午睡醒了?” “我今天中午没睡觉。”许童抬脸看着凤霞,“姥姥说今天家里有事,可以不睡觉。对了,一会儿舅舅还来接我出去玩呢。” “是吗?”褚凤霞瞥一眼她妈,就看见崔毓秀站在门口,也不动。 很明显,是堵着门,以防她夺门而逃。 “妈,家贵来了没有,童童接走了吗?”一个声音响起,正是褚凤兰。 褚凤兰果然穿着工装来的,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可是依旧很漂亮。 她停下自行车就在院子里嚷:“童童走了就没事了。不过凤霞四点下班,四点半人家男方就到了,来得及吗?你看我拿了这件连衣裙可以不可以,你还让我给她化妆,我……” 褚凤兰说着话就进了屋,一进屋,傻眼了,凤霞已经在家了。 她无语看向她妈,崔毓秀一副已经这样了,你把话都说完了,现在可怎么办的架势。 “你怎么这么早下班?”褚凤兰急忙问,“不是四点才下班吗?换完衣服回到家,怎么也得二三十分钟啊。” 她以为自己的手表坏了,抬眼看一下家里的挂钟,没坏啊。 “我今天回来早。”褚凤霞拉着许童,看向她妈,正色问:“老太太,和我说说吧。让我今天一定回来,是干什么的。还有,为什么让家贵接走童童?” 翟老太太十分明白凤霞的意思,她已经知道今天要相亲了,故意早回来了,故意又问了这么多问题。 只能强撑着说:“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你王大娘辛辛苦苦张罗的,不容易啊。凤霞,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见一面再说。” “对对!”王大娘也吃不下喝不进了,立刻道:“凤霞,你不知道这次给你介绍的,人品好,模样好,身高足,还有一点,人家是正式工。小青年十分吃苦耐劳,从不喊累又能干。而且他爸妈都是老实人,是好人,你嫁过去,对你肯定也好。反正,你见见,不会错的。” 褚凤霞长长叹一口气,心道果然。 今天一大早她就在门口等着家贵,去套他的话,家贵说让他来接童童的时候,褚凤霞就已经万分确信了。 “对对,你先见见,不合适就拉倒呗。又不会少一块肉。”褚凤兰立刻道,然后拿着连衣裙就走了过来,往凤霞身上一比,道:“行,我看着挺合适。咱们现在就进去换上吧,咱妈还让我给你化妆。” 褚凤兰拉着凤霞往里屋走,崔毓秀则赶紧过来拉上许童。 褚凤霞停下脚步看着她妈,“许童不能离开,否则我就不见。” 崔毓秀眼睛睁得大大的,“干什么啊这是。你相个亲,让孩子在这里干什么?” “他不在这里就可以骗人了?”褚凤霞问,“既然相亲,为什么不坦诚相对,难道要瞒着对方,瞒一辈子?” 褚凤霞和崔毓秀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肯想让。 最后褚凤兰缓和了一把,道:“算了,算了,就让童童在家里吧,这个时候能送他去哪里?” 崔毓秀只能作罢,吩咐道:“你给她化好看一点啊。” “这还用你说。”褚凤兰一把拉住褚凤霞就往里屋带,然后道:“我一会儿也涂个口红啊。我不化妆,口红多少得涂一下,我也要见人的。” “涂呗。”崔毓秀恨恨说。 等褚凤霞进去,崔毓秀拉着许童在沙发上坐了。 王大娘眼睛提溜溜地转,看着许童,塞给他一块西瓜。 “还记得你姥姥教你什么吗?” 许童点点头,“记得。” “一会儿人来了,看见你的话,问你叫凤霞什么,你怎么说?” 许童看一眼崔毓秀,崔毓秀朝他点点头,吩咐道:“就按姥姥之前教你的。” 许童只能道:“叫小姨。” “对,你可真聪明。”王大娘道,“就是叫小姨,小姨凤霞。” 两姐妹在里屋换衣服化妆,谁也没听见外面的对话。 褚凤霞就觉得她姐像在拿白漆涂墙一般,给自己的脸刷了一遍又一遍。 褚凤兰呢,倒是感觉奇怪,自己这妹妹一点都没她妈说的反抗,十分配合。让她换衣服她便换衣服,让她抹粉就伸过脸来,让她涂口红也不拒绝,甚至等着她姐慢慢试颜色。 褚凤兰吭哧吭哧把妆化好了,仔细看了又看,最后补了一下眉尾。 她看向褚凤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有点怪怪的。 说不出来哪里怪,总之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从凤霞身上发出来的。 这如果是一出戏,上场的主角应该是褚凤霞本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褚凤兰总觉得凤霞才是那个吃瓜看戏的人。 “姐,渴不渴?”褚凤霞说,“我一回来你们就把我拉进来化妆了。要不要先吃口西瓜,我看着外面茶几上放着呢。” “我也是渴的嗓子冒烟。”凤兰随即冲外面喊:“妈,给我们送点西瓜进来,渴死了。” 崔毓秀拿着西瓜进来,看一眼凤霞,惊喜道:“一化妆就好看,这孩子,哪里找这么好看的去。你先别吃了,出来让你王大娘瞅瞅,是不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王大娘已经伸长脖子往里看了,笑嘻嘻道:“我就说,你家凤霞不比凤兰长得赖,这孩子耐看,稍微一打扮,都要把凤兰比下去了。” 崔毓秀越看越开心,可还是习惯性反驳道:“还是比不上老大,凤兰这模样,方圆几百里都不是挑的。” 两姐妹谁也没说话,拿起西瓜就要吃,凤兰咬了几口才想起来,阻挡说:“你也吃西瓜?我刚刚给你化好妆,你别吃了,出去喝水去。” 崔毓秀对凤霞这么配合,又打扮的如此好看,十分合心意,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外面大门吱地一声,随即有人问:“王大娘在吗?” 王大娘立刻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摆就冲里面道:“凤兰她妈,快出来,人来了。” 沈继军是由一个妇人带着来的,这妇人是王大娘的一个表妹,两人搭伙干媒婆这件事。王大娘先来了褚家,中午蹭了顿饭,表妹则下午去了沈家,给沈继军带个路,当是引人,也为了让沈继军不那么紧张。 可表妹不知道,沈继军一点都不紧张,跟着她就来了,衣服都没换,是家具厂的工装。 来的时候王大娘表妹还叨叨了几句,嫌沈继军不换衣服了,这样不合适,显得不够尊重。 沈继军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走,就觉得走了一段又一段,最后停在一家大门外。 王大娘表妹便推开了个门缝,在外面扯着嗓子问:“王大娘在吗?” “在,快进来,快进来!”王大娘连忙出去迎,看见沈继军后眼睛都眯起来了,觉得沈家真是给面儿,继军也给面儿,真的来了。 “快进来吧。”崔毓秀也迎了出来,一眼看见沈继军,就觉得,还不错。 王大娘和沈继军熟悉,街坊住着好多年,且沈继军也算她看着长大的。 沈继军对王大娘低声道:“大娘,我想先洗个手,一身的汗。” “好好。走热了这是。”王大娘立刻给崔毓秀递个眼色,崔毓秀忙引着去厨房。 洗脸盆原来就在院子里,今天相亲,为了好看,给藏厨房了。 “我自己去。”沈继军客气道,“谢谢。” 崔毓秀越看他越喜欢,小伙儿很精神,眉眼长得也网 第32章 第 32 章 沈继军洗完手出来,王大娘正在和崔毓秀说话。 两人站得远远地,也不怕太阳晒,就在院子里说着什么。 王大娘表妹此刻担当起了重要责任,引着沈继军往里屋去。 “进屋吧先。”她笑嘻嘻地说。 沈继军嗯了一声,跟在王大娘表妹身后。 这时,褚凤兰从里屋出来,看一眼沈继军,心道原来长这样。 王大娘表妹先走进去,不小心碰了门一下。 客厅的门是敞开的,两扇木门,她不小心一碰,门就往里挤了一下。 然后一个童声响起,“哎呀。” 许童看见有人来,连忙躲在门后看,没想到却被王大娘表妹推了一下门,不小心门板就碰到了他的鼻子。 后面跟着的沈继军怎么都没想到这种场所竟会有孩子出声,他正好走到门旁,立刻拉了一下门。 门板后面,一个小孩子正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沈继军。 沈继军只觉得这孩子的眉眼,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看着许童,伸出手来,问:“挤到你没有?有没有受伤?” 许童摇头。 沈继军摸摸他的脑袋,以为这小孩是被吓到了,便想着缓和一下,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藏门后了?你妈妈呢?” 许童还没来得及说话,褚凤兰已经两步迈过去,一把抓住许童,正要开口,就被一个响亮的声音堵了回去。 “他是我儿子!” 褚凤霞在里屋道。 此刻她正在换衣服,把凤兰拿来的那件连衣裙脱下来,换上自己常穿的。 耳朵一直竖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想到就听到了沈继军这么一问。 她立刻先答了。 “抱歉,我刚刚吃西瓜弄脏了衣服,我换好就出去。”褚凤霞接着说,“还有外面那个孩子,是我儿子,亲生的。我听你话里的意思,好像不知道这个家里还有个孩子。如果媒人没有和你说清楚,我先对你说声对不起,真的……” 褚凤霞还没说话,她的嘴已经被冲进来的人一把捂住了。 沈继军站在门口,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这一幕。 刚刚还在外面聊天的人,突然就冲了进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阵风一样。 当时沈继军还在想,马上就要举行北京亚运会了,这个速度,去参加比赛,非得拿个冠军不可。 人冲进去后,刚刚说话声便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面的人好像在搏斗一般。 沈继军站在门口,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往里走了。 他低头摸了一把许童的小脑袋,道:“没挤着你就好。” 然后看向王大娘,依旧保持着气度,好像并没有因为被骗而恼火,只是笑了笑说:“那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拔腿迈出房门。 许童从门口出来,看着沈继军的背影,盯了好一会儿。 家里已经没有人能顾上他了,所有人都冲褚凤霞去了。许童便跑了出来。 他在大门口追上了沈继军。 “叔叔!”许童怯怯喊了一声。 沈继军回过头看向许童。 “怎么了,小朋友。” “你怎么走了?”许童问,“你不是来相亲的吗?” 沈继军没想到一个孩子竟然还懂相亲,也不走了,转回头蹲在许童面前,问:“你还懂相亲?” “嗯,姥姥和我说的。她说相亲就能让妈妈再有一个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姥姥和那个王奶奶让我叫妈妈小姨,而且不许我告诉妈妈。” 沈继军笑了笑,“这都是大人的事,你可以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没见着我妈妈就走了呢?你是不喜欢她吗?还是不喜欢我?” “你那么可爱,叔叔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沈继军想了想道:“你妈妈可能没有准备好呢。刚刚你不是也听见了,她说她在换衣服。等你妈妈准备好了,再说吧。而且叔叔今天有点忙,得赶去上班。” 许童点点头,看着沈继军,最后歪了一下脑袋,对沈继军道:“那叔叔你赶快去吧,迟到了会扣钱的。” “好。你也回家吧。”沈继军道:“再见。” “再见。”许童挥挥手,冲着沈继军笑:“下次再来哦。” 沈继军笑了。 这就是孩子啊。 他心里默默想着,站起身离开。 走了两步,沈继军回头看一眼许童,许童还没走,依然站在原地看他。 两人互相对视了几秒钟,许童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叔叔,我是不是见过你啊。” 胡同里一大一小十分和谐,房间里却乱作一团。 崔毓秀已经气晕在了床上,躺在凤霞屋里,直挺挺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双眼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就一个问题不停回旋,那就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这件事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就错了呢? 崔毓秀不知道,她也想不明白。 第一眼崔毓秀就觉得沈继军不错。不管哪方面,都十分如意。 之前王大娘说介绍好的,崔毓秀没怎么当回事,觉得能有多好,王大娘说的话,也就能信个五分。可今天一见,的确不错。所以沈继军洗完手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她还在拉着王大娘细细问沈继军的情况。 谁成想,沈继军刚进屋,褚凤霞就喊出来了。 一切都成了泡沫。 崔毓秀不甘心,怎么就成了这样! 这边崔毓秀是不甘心,整个人呆呆躺在床上,一个字也不说。外面客厅里,王大娘就差躺在地上打滚了。 她给沈家介绍的时候故意没提孩子的事,这下好了,人家刚来,就被褚凤霞撅了回去。 她做了多少年媒婆,怎么都没想到,会折在褚凤霞一句话里。 王大娘拍着大腿嚷嚷,不顾凤兰去拉她,干脆坐在地上,嗷嗷的叫。 “我是看你家可怜我才揽这个媒啊。放眼看过去,这个市里,还有谁来给凤霞做媒?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孩子,还是个男孩,谁愿意接手啊。我这是违背道德,才故意瞒着人家,把沈家老三介绍给你们。沈家和我多年街坊,这老三是我看着长大的啊,人又好长得也好,我是昧良心啊,给你们介绍了,可是人家刚来,你们就揭了短,你让我的脸,以后往哪里放啊……” 褚凤兰在一旁试图扶王大娘起来,一边扶一边劝:“大娘,你别着急,这大热天的,我扶你起来,咱坐沙发上,喝口水,顺顺气再说。” “你们不懂事啊,太不懂事了!我原还想着,这个成不了的话,我还有好几个要给你们介绍,真不行也介绍一个离婚的。你以为我说瞎话呢?我没有!我也是看着崔老师难啊,一个寡妇养大三个孩子,又离婚了,我才昧着良心呀。对,不信问我表妹,我是不是还去找了袁家,袁家那小子离了婚,一个女儿跟着妈了,和凤霞年龄也相配,但是我没给你们说啊,想着没有沈家这老三条件好……好家伙,我怎么对你们的,你们恩将仇报,直接打我脸啊……” 褚凤霞在里屋坐着,正在帮崔毓秀顺气,怕她妈真的被她气出个好歹。 她听见了袁家这两字,知道说的便是袁在良。 上一世自己二婚的对象。 褚凤霞是不喜欢王媒婆的。 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便是千回百转,十句话里面搀着不知道多少她自己胡编乱造的成分,更不知道有多少事是她刻意隐瞒。就像上一世,王媒婆给褚凤霞介绍了袁在良,一个看起来十分本分的人,说是因为夫妻两人性格不合,离了婚,一个女儿跟了前妻。 乍听起来,这人的条件还不错,褚凤霞当时和袁在良接触了两次后,感觉这人体贴细心,十分不错,家里人也对他印象好,便让两人结了婚。 即使后来袁在良知道了许童的存在,也没表示过什么。 上一世,褚凤霞觉得袁在良是个好人,不嫌弃她,对她是真的好。 后来离婚,褚凤霞才明白过来,他不是不嫌弃她,是真的不在乎,心不在凤霞这里,所以怎么会管她之前有没有孩子呢? 如果当时介绍的时候王媒婆把事实说出来,凤霞也就不会嫁他了。 “大娘,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妈也气成这样。”褚凤霞开口道,“人家进来问童童是谁,我说是我儿子,我没说错啊。怎么?你介绍的时候,没说我有个儿子吗?这事你们也没和我说啊,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们按实说的,不知道你们故意瞒着。也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件事。我甚至连今天相亲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的啊。” 褚凤霞一边给崔毓秀顺气,一边大声对着外面说话。 外面的王大娘听了,微微一滞,突然就不吭声了。 她还闹个什么劲? 褚凤霞说的头是头尾是尾的,一点都没错。 她是不知道。 一切都是瞒着她进行的。 褚凤兰见王大娘此状,立刻扶她起来。 王大娘也就着这个坡,站了起来。 多留无益,王大娘看着褚凤兰,先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恨恨道:“我王媒婆,再也不给你家做媒了,再也!这次就当是我看走了眼。” 她说完,气呼呼便冲了出去。 王大娘的表妹也立刻跟了过去。 褚凤兰送走了王大娘,折回来时,褚凤霞正坐在沙发上和许童一起吃西瓜。 她嘴上的口红也擦掉了,纸巾就在手边,上面鲜红的口红印,好像是雪白墙上的蚊子血,鲜红地刺眼。 褚凤霞吃了半块西瓜,对着褚凤兰道:“大姐,这西瓜刚刚你就不让我吃,现在可以吃了吧。就是挺甜的。” 褚凤兰一肚子气,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发。 她气鼓鼓看着褚凤霞,想说什么,又被褚凤霞那双无辜的眼睛给堵了回去。 褚凤兰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感觉真心没错,凤霞才是那个看戏的人。 只不过苦了她们几个演戏的,舞台都是自己搭的,却不知道这戏根本不会按自己预想的演。 “大姐,你进去看看咱妈吧。”褚凤霞说,“咱妈在床上躺着生气,我在里面坐着,她就更生气,所以我就出来了。对了,端杯水进去吧,我看她是渴了。” 褚凤兰端着水就走了进去。 凤霞看向许童:“西瓜吃完了?” “吃完了。”许童点头。 “那妈妈带你外面玩去,晚饭在外面吃,好不好?”褚凤霞问。 许童立刻拍手,“太好了!” 两人说走就走,出了门后,里屋的崔毓秀才放声嚎了一嗓子。 她不甘心地瞧着凤兰,用力抓着凤兰的手,喃喃道:“她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凤霞,她都知道,她肯定都知道,她就是不说而已。用了这一招,让媒婆再也不给她做媒,她以后就清净了。” “不会吧。”褚凤兰其实也有些怀疑,但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她上哪里知道去啊,咱们都没说。” “不,她肯定知道。我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故意的,她就等着这一天了!” 沈继军回到家,脑海里都是许童的小脸。 那孩子他也觉得有点熟悉,可是在哪里见过? 这边院子里跑的孩子实在太多了,他又经常帮忙看摊子,很多都是妈妈带着孩子来买瓜子的,再大一点,还有自己来买瓜子的孩子,买五毛钱的,塞满两个裤兜。 沈继军一时间没想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只是回了家。 张梦兰感觉自己刚送走沈继军,没想到这就回来了。 她惊讶看着沈继军,问:“这么快?” 沈继军点点头,“嗯。” 他说着话便走到水龙头前,打开水龙头后,便弯下腰对着水流咕咚咚喝了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又喝生水?”张梦兰连忙走过来阻止。 可沈继军已经喝饱了,拧上水龙头,对张梦兰道:“我得回厂子了,晚上还有个活。” “不是,你等等。”张梦兰不让他走,“你先给说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你压根就没去啊。” 沈继军道:“还不是你说的,让我坐坐就回来。” 他不想多说,一个大男人,不想跑回家搬弄口舌。 “我走了啊,于伟辉还等着我呢。今天下午木材从东北运来。” “哦哦。”张梦兰立刻道:“那你去忙吧。晚饭怎么办?” “我们拉完木材在外面吃点就行。你别管了。”沈继军说完,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张梦兰看着沈继军离开的背影,不确定这孩子到底是去了还是没去。但是一想沈继军的为人,他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所以不可能没去,应该就是去了,听她的话,见了一面就回来了。 虽然张梦兰打心底不会娶离过婚的女人,可是她还是很好奇对方是个什么人,毕竟这是她家老三的第一次相亲,张梦兰也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沈继军已经走了,张梦兰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就当是串了个门,不做他念了。 张梦兰还有点担心,想着王大娘会不会生气找来和她理论。张梦兰人比较老实,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鸡,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说辞,自己儿子去了,已经是给足了王媒婆面子,她若再敢找来,说三道四的,张梦兰就要好好和她掰扯了。 谁知道忐忐忑忑等了一个晚上,都吃罢晚饭了,张梦兰依然没等来王大娘。 这绝对不是王大娘的做派,除非沈继军表现的还不错。 张梦兰就觉得自己这老三,生的好,养的也好。做事有分寸,没有让她没面子。很可靠一儿子。 褚凤霞为了让她妈喊出来,出了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特意带着许童出去玩。 不过对于崔毓秀,褚凤霞心里是佩服的。 褚念之离世的时候,她和弟弟褚家贵还那么小,家里的合照就定格在褚家贵周岁时的全家照上。自那天起,崔毓秀便一个人承担起整个家庭的责任。 褚凤霞还记得,她和弟弟两人跟着妈妈去学校的事。 别人都是八岁入学,她和家贵早早就进了校园。 夏天崔毓秀上课,他们就扒着窗户往里看,一边看一边等着下课。 冬天崔毓秀上课,他们在雪地里堆雪人,等着下课后,给崔毓秀看一眼。 有时家贵生病,崔毓秀一夜不睡在旁边照顾,褚凤霞和凤兰也一样不敢闭眼,两人就轮流睡觉,在旁边守着。 就这么年年岁岁地过去,向来不被人看好的一家四口,也熬了出来。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 褚凤霞想来想去,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 相依为命。 虽然三个孩子中,她最不受崔毓秀的喜欢,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可以理解。 毕竟妈妈从来没有不爱她,没有抛弃她,没有扔下她。 虽然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妈妈会牵着大姐的手,抱着弟弟,留下褚凤霞在后面,慢慢跟着,可是崔毓秀会偶尔转头看她一眼。 就这一眼,褚凤霞就觉得自己不会讨厌妈妈。 一个人的爱那么少,做不到平均分,给自己一点,也是好的。 强于没有。 只有相依为命走过来的人,才知道彼此依靠究竟是什么意义。 所以哪怕再吵、再闹,褚凤霞都觉得,那是自己一个屋檐底下的事。 关上门解决,打开门拥抱。 和家人决裂,永不见面,这是褚凤霞再活一辈子也做不到的。 褚凤霞带着许童往电影院方向走,这里是市中心,几乎所有好吃的东西都集中在这一块。 她牵着许童,也没骑自行车,踩着将要下山的夕阳,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到了目的地。 还不到晚饭时间,两人走的渴了,看见有孩子吃冰激凌,许童舔了舔嘴唇。 褚凤霞看见了,笑着问:“怎么了,想吃冰激凌?” “妈妈,你看见那个小朋友了吗?”许童问,“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姐姐。” 褚凤霞看过去,点点头,“嗯,怎么了?” “妈妈,你看她拿着的冰激凌,和别人的不一样。” 十字路口有家冰激凌店,店面极小,很窄,老板放一个躺椅在里面,旁边是一个冰激凌机器,上面两个把手,旁边摞着高高的蛋卷。 这个冰激凌店是所有孩子的最爱。也是不太长吃的奢侈甜品。 冰激凌比冰棍贵好多,而且有两个味道,一个原味的,一个草莓口味的。 平日里,冰激凌店门口就站着很多孩子,羡慕地看着正在舔冰激凌的孩子。 可是今天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小碗一样的塑料容器,里面装着奶白的冰激凌,她手里是一个透明勺子,拿着勺子挖一下,然后送进嘴里。 奶白色的冰激凌上面覆盖了一层黑色的液体,女孩吃一口就一脸陶醉,引得原本站在冰激凌店门口的孩子们都跑来看她了。 褚凤霞拉着许童的小手,问:“你想吃?” 许童立刻点头,“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褚凤霞道,“但是你要自己去问问姐姐,在哪里买的才行。” 许童有点胆小,和比较熟的朋友能聊好久,可一面对生人,就有点怕。褚凤霞知道他这一点,有意想让他锻炼一下。 “行吗?”褚凤霞问,“你先问了在哪里买的,妈妈才能去给你买啊。” 许童想了想,“妈妈去问不行吗?” “可以啊,不过妈妈觉得你是大孩子了,自己的事情可以学着自己解决。这样,妈妈和你一起过去,你开口问,我在一旁等着,好不好?” 许童犹豫了一秒钟,最后点头,“好。” 许童很认真,问问题时有点紧张,说话的时候嘴巴在打仗,可是牵着妈妈的手,他就什么都不怕。最后顺利问了问题,小姐姐也好心给指了不远处,说就是那里买的。 得到回答后,许童开心地差点跳了起来。 一是他可以吃到特殊的冰激凌了,二来他更为自己开心。 他不怕了,可以主动去问陌生人问题了。 他克服了困难,他终于长大了。 许童小小手心都在出汗,整个人却是十分雀跃。 “怎么样?开心吗?”褚凤霞问。 “开心!”许童用力点头,他自己说不出来为什么这么开心,可是他就是开心,比吃上冰激凌还要开心。 两人便顺着小姑娘指的路走,走到了褚凤霞才发现,这是一家刚开的新店。 她推门进去,径直走向服务台。 台上放着一个菜单,设计地十分好看。上面分着饮品区和食物区,最下面还有甜点区。 褚凤霞顺着往下找,找到了冰激凌。后面还带着图片,就是刚刚女孩吃的那个。 褚凤霞拿着菜单蹲下来,问许童:“童童,这里有草莓味和巧克力味,你要哪一款?” 许童想了想,自己吃过草莓味的冰激凌,可巧克力的没有吃过,便道:“妈妈,我要巧克力的。” “好。”褚凤霞告诉店员,“我要一份草莓味的,一份巧克力味的。”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身边的许童尖叫一声:“舅舅!” 褚凤霞惊讶看过去,就看见褚家贵就站在门口,刚刚进来。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的模样,褚凤霞万分熟悉。 这是姚君歌,自己的弟媳。 褚凤霞看着他们,许童已经扑了过去,被家贵一把抱了起来。 “二姐,你们怎么在这里?”褚家贵惊讶问,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褚凤霞。 “童童要吃冰激凌,我们就找来了。”褚凤霞说完,眼睛看向姚君歌,她微笑着伸出手,主动道:“你好,我是家贵的二姐,我叫褚凤霞。” “真没想到,你二姐是这样的人。” 姚君歌自见到褚凤霞这一面,吃完饭后,和凤霞告别,家贵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感叹。 “那你以为我二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家贵问。 “说不好。先入为主的印象吧。”姚君歌说,“反正我说出来,你肯定不爱听,所以,还是不要说了。”姚君歌耸耸肩,“以前看一本书,叫做《傲慢与偏见》,现在想一想,还真的是。流言传言不足信,人啊,还是一定要自己见过,才可以。” “不能给任何人轻易下判断。”褚家贵接道,“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姚君歌想了想,又自嘲道:“也是,我们所有的传言都是从许家听说的,现在想想,他们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肯定是向着自己说喽。” “许家?”褚家贵微微一滞,接着问道:“你说的,不会是……” “是。”姚君歌点头,“就是你那个失踪的姐夫。” “你们认识?” “当然。”姚君歌把实情说了出来,“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二姐离婚的事,我们家又是怎么知道的。那天你来我家吃饭,不是见着我大哥大嫂了吗?” “嗯。”褚家贵点头。 “那不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姚君歌问,“你是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褚家贵摇头,他是真的记不得了。 “也难怪。你二姐结婚的时候,去了那么多人,你不可能每个都有印象。但是你是新娘的弟弟,所以大家都认得你。” “你的意思是,你大哥大嫂去了婚礼?见过我,对不对?” “真聪明。”姚君歌说,“我们家和许家有些亲戚,偶尔会有往来。所以……” “原来如此。”褚家贵道。 “不过,今天见了你二姐,我觉得她是个好人。许家儿子失踪了,她才被迫离了婚,这原本就不应该怪她。现在想一想,你二姐其实挺可怜的。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 褚家贵没有出声。 对于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姚家的反对,他甚至在默默地恨着二姐褚凤霞,极端的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没有她,该多好。 他和君歌就可以顺顺利利了。 现在想起来,褚家贵觉得自己实在太自私了,甚至想打自己一巴掌。 “怎么了?”姚君歌停下来问褚家贵,“你表情不太好。” “没事,”褚家贵道,“你说的对,我应该好好对我姐和许童的。” “对啊,还有童童。这个小孩好可爱。我都想捏他一把。” “那下次我带他来和你一起玩?”褚家贵说起童童就开心,“你不知道他有多听话,有多乖。” “看出来了。”姚君歌说,“很有礼貌,很有教养。不过眼睛里有一点点的忧郁,而且很会看人的眼色。” “是吗?”褚家贵摇摇头,“那我倒是没发觉。” “可能你们经常在一起吧。他对你没有防备。”姚君歌如释重负,“反正我算是松了口气,回去能想辙了。” “想什么?”褚家贵好奇问,“什么意思?” 姚君歌不想多说,她不想再给褚家贵任何压力,她自己家的事,她自己处理好便可以,不想让家贵跟着烦心。 “没什么。” 姚君歌和褚家贵两人散着步,不一会儿就走到大院门口。 姚君歌看着他,不舍得分开,可又不得不分开。 “我到家了,今天就先不请你去我家了。”姚君歌惋惜道。 “嗯。我也直接回家。”褚家贵说,“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 “对,就要保持这种积极向上的态度,咱们才可以取得胜利!”姚君歌气势十足,“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好,明天见。” 褚家贵开开心心哼着歌回去,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想起褚凤霞说起这里的五香蚕豆应该很好吃。褚家贵便一拐弯,拐了进去。 瓜子摊还没收,现在天热,大家白天都不怎么出来活动。瓜子摊也是白天上午出一阵,下午五点多才出来,一直摆到晚上十点左右。 褚家贵走过去时,张梦兰正在发呆。 她一直在想沈继军今天相亲的事。 瓜子摊前面有两个女人在称瓜子,沈继明忙乎着给人称,给人包。褚家贵一来,沈继明便瞅一眼他妈,见她妈还在发呆,毫无反应,便提醒一声:“妈,买瓜子呢。” 张梦兰立刻哦一声,回过神便微笑招呼:“有五香的、话梅的,还有花生。尝尝,都尝尝再买。” 褚家贵点点头,看见了五香蚕豆,便道:“我想买点蚕豆。” “好,我给你称。” 褚家贵走后,张梦兰又重新坐下发呆。 她一直在等王大娘来找她,抱怨沈继军怎么不多坐一会儿、或者来嫌弃继军没换衣服等等。 以往沈继明相亲结束,王大娘就会来抱怨一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意思就是并不是自己介绍的不好,而是沈继明做的不好。 原本张梦兰想着王大娘下午就应该来了,可没想到等到这个点,天都黑了,依然没见王大娘的身影。 张梦兰原本就是个老实人,但有些固执和敏感,凡事都想的重。平日里,王大娘来抱怨一通,她心里虽然也会不舒服,但精神上是痛快的。总不想着欠别人。可今天张梦兰就十分没底了,而且沈继军没多说什么,王大娘也没找来,这就让张梦兰心里直打鼓。 等到晚上九点半,沈继明便收摊了。 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而且这条小路路灯昏暗,隔好远才有一个。就算有人闲着这时候回家,也看不清瓜子了。 两人收完摊子,张梦兰也不去睡,就在院子里坐着等。 沈继军和于伟辉把手里的活忙完,一下班就去干私活。这次是一对儿新人定的家具,两组大衣柜。 沈继军和于伟辉忙活到很晚才停止,两人一起骑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沈继军一直没说话,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放不下。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落在那孩子身上。 小孩他肯定见过。 可是在哪里见过? 应该不是在瓜子摊。 “你今天下午请假干什么去了?”于伟辉问,“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家里有事?” 沈继军:“没事。” “那干什么去了?” “相亲。” 于伟辉脚下一滑,直接没踩住脚踏,车把也晃动几下,稳住后才惊叹道:“还你个沈继军啊,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待说的。” “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你先说说,怎么样?漂亮吗?在哪里上班?快给说说啊。”于伟辉急切道。 “干什么?”沈继军瞥他一眼:“羡慕吗?” “那必须。”于伟辉说,“我这不是没相过亲吗?和洪钰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别的女孩。” “你小心点,明天我就把这话告诉洪钰。” “好兄弟不带这样的!”于伟辉立刻道,“就说你自己的事。怎么样,长得好不好看?” “没见着。”沈继军道。 “人家没去啊?”于伟辉不明就里,以为没见着是女方没去,十分同情的瞧了一眼沈继军,也就不再说话了。 沈继军也不想多解释,反正结果都一样,就是没见着。 等他回到家,张梦兰还在院子里坐着。 沈继军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间了院子里还坐着人,冷不丁真的吓了一跳。 张梦兰连忙站起来,问:“饿不饿,给你做点饭吃?” “不用做。”沈继军说,“我抓把花生吃。” 张梦兰也没有做饭的心思,她还是想知道相亲的事情,因为心里不安,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可沈继军一直不肯说,就说没什么,就按她交代的办的。然后冲了凉水澡,便去睡觉了。 张梦兰做了一晚上的梦,早晨起来实在忍不住,便到王大娘家去。 王大娘早起出门买早餐,拿着一个小锅,里面放着豆腐脑,手里还有几根油条,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张梦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王大娘已经躲无可躲,眼睛也不敢直视张梦兰。 “他大娘啊,刚刚我进家去,说你不在家,买早餐去了。” “是是。”王大娘侧身躲了一下,继续往里面走。 张梦兰就在后面跟着,“大妹子,昨天……” 王大娘已经受不住了,走到石桌前,把早餐放下,转头就开始忏悔。 “大姐,”王大娘以为张梦兰是兴师问罪来的,这一会儿已经垂下脑袋,“大姐,都是我不好,真的,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这样,我保证,一定给继军介绍更好的,不,不只继军,还有继明继亮,你家仨孩子,都包我身上,我……” 张梦兰微微一滞,呆愣看向王大娘。 “大姐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就,”王大娘干脆直接撒了谎,“我也不知道她有个孩子。没和我说啊。我觉得她虽然离婚了,但人漂亮,家庭清白,工作好,才敢给继军介绍,但是我不知道她还有个孩子……” 王大娘一边装作抹眼泪,一边偷偷瞧着张梦兰的表情。 只见张梦兰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嘴唇都几乎没有了血色。 王大娘更紧张了,继续往下编:“她妈来找我的,让我给她姑娘介绍对象。把条件都和我说了一遍,独独没说有个孩子。我也是,没想着多问一句。我觉得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说实话的是不是。谁知道,昨天到了那里,才发现,她有个儿子,都五岁了……” 张梦兰一个没站住,往后连着撤了几步。 她脸色已经几近苍白,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死死盯着王大娘那张嘴。 那嘴巴不停蠕动着,张来闭去,连同她嘴角的那颗痣,来来回回的上上下下。 张梦兰后面就听不见声音了,只觉得自己大脑里轰地一声,眼前只有那张嘴在动。 她身体开始发抖,微微摇晃起来。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问清楚,不过还好,继军去了直接就回家了,压根没给她们面子,见都没见。她家椅子都没坐,刚走到门口,直接就回来了……” 王大娘说着,一直盯着张梦兰那双鞋,不敢抬头。 只见那双鞋微动了几下,王大娘把眼睛抬上去。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王大娘连忙扶上张梦兰,把她往屋里扶。 “大姐,你快坐下,这是怎么了?我给你倒杯水……” 王大娘起身倒水,转回头,就看见张梦兰扶着墙往外走。 “大姐,你……”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眼前这人身子一晃,直接歪了过去。 王大娘吓的,水杯啪嗒一下落地,碎了。 她立刻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继明啊,你快来,你妈晕倒了。” 第33章 第 33 章 褚凤霞起来做早饭,家贵也起床了。 难得见他起这么早,便问:“早晨想吃什么?” “二姐你做早饭?”褚家贵接好水准备刷牙,“一会儿我帮你吧。” 他挤着牙膏,还在哼歌,顺口问:“咱妈呢?” 褚凤霞知道她妈一时半会是起不来的,就算不睡,也不想起床面对她,便道:“可能最近累了,在休息。” “哦。”褚家贵笑了笑,“我还怕她起来骂我呢,昨天说让我来接童童,我给忘了。” “没事。”褚凤霞已经洗漱完毕,“早晨吃不吃鸡蛋饼?” “好啊!”褚家贵立刻说,“好久不吃二姐摊的鸡蛋饼了,一会儿我帮你摊。” “行。” 褚凤霞走进厨房,拿了三颗鸡蛋,打匀了,加了面粉和胡萝卜丝,又切了一把香葱,加水搅匀后,便成了面糊。 这种面糊煎出来的饼最好吃了,松松软软地。以前读书的时候,不舍得放鸡蛋,就放一个,加了很多面粉和家里自种的蔬菜,凤霞早晨起来煎好了,给家贵拿着,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吃着往学校去。 有时候吃着吃着,凤霞就说自己吃饱了,剩下的给了家贵。 家贵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张饼永远不够吃,两张不够,三张四张也一样觉得不满足,甚至刚刚吃完,又饿了。 家贵每次都开开心心接过凤霞的半张饼。 这都是小时候的事,直到家贵大一些,懂事了,回头再想一想,当时二姐看着自己吃饼时的眼神。 小时候总是不明白,长大后明白了,还好不晚。 “这饼啊,我真的喜欢吃。”家贵拿着筷子飞舞起来,又抹了点腐乳在上面,先递给凤霞,道:“可是咱妈不给煎,她嫌麻烦,早晨时间紧张,总让我上班前去路边吃。” “那你就多吃点。”褚凤霞说,“你自己也会啊,我不是教过你。想吃的时候早早起来,自己做。” “嘿嘿。”褚家贵不好意思笑一笑,“我也一样懒,能多睡几分钟就多睡几分钟,实在不愿意起来。” 褚家贵说着话,眼睛不时往褚凤霞脸上瞅。 褚凤霞知道他有话要说,从两人坐下面对面吃饭,褚家贵便表现出一副有话要说的架势出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褚凤霞道,“别老是瞧我了,我脸上又没写着不许说话这四个字。” 褚家贵放下碗筷,问:“二姐,你觉得她怎么样?” “谁啊。”褚凤霞故意问。 “你知道。” “我不知道。”褚凤霞笑了。 “就、就是君歌啊。”姚家贵着急了,“你故意地,是不是?” “哦哦。”褚凤霞点点头,“原来说的是君歌啊,我觉得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 “我?” “对啊。”褚凤霞说,“我和她就见了这一面。而你已经和她在一起很久了。你才是最了解她的人。” 褚家贵觉得这话不错,他才是最了解君歌的人。 褚家贵想了想,和盘托出:“君歌人很好,很善良,没有什么坏心思。” “嗯,看出来了。”褚凤霞道。 上一世她和君歌直接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偶尔回娘家的时候会见到她,一起吃个饭什么的,知道她是从小娇养长大的,没有什么坏心思,是个毫无心机的小姑娘。 “但是缺点也是相对的,因为没什么心眼,有时候太过直来直去了,不太会考虑别人的想法,也不会体贴对方的心思。万事都是以她自己为主。”褚家贵喃喃道。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接受这些缺点了。”褚凤霞道,“毕竟是你们一起生活。” “是啊。”褚家贵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把姚君歌的家世也说了,可觉得此刻没有说的必要,便闭了嘴,又那起筷子,吃了一个饼后,才说:“再处处吧,看看怎么样。” 褚凤霞给不了他太多的意见。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人,只有适合的人。 更进一步说,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完全适配的人,只有你愿不愿意接受她、让她成为最合适的那个人。 关于婚姻,关于看人,褚凤霞自认自己在沟里翻过车,是属于没有什么眼光的那一类。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快吃完了,崔毓秀也出来了。 她从厨房经过,也没往里看,直接去洗漱了。 褚凤霞便出来对崔毓秀道:“妈,今天我带童童去上班吧,你好好休息。” 崔毓秀没说话,开始往牙刷上挤牙膏。 褚家贵立刻道:“别了,今天我带走。二姐,你那个车间挺危险的,我把童童带走,有什么事,我就给大姐送去了。她办公室舒服的啊。” “没事。”褚凤霞说,“今天我们车间没什么活,干不了多久就结束了。” 褚家贵皱皱眉,“怎么回事?” 褚凤霞叹了口气,“效益不好。之前生产的饼干都卖不出去,仓库堆满了。” “要我说,你们厂子的东西真是不好吃。现在外面卖的饼干,从南方来的,有各种口味,里面还有夹心。你们的饼干还是老样子,一咬一口渣。” 褚凤霞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现在到处都是南方货,还有国外进口的,价格甚至比你们厂的还便宜,那谁还会买你们的?不过别说你们厂了,我们也是一样,最近市场被冲击的不成样子,刚刚组了市场部也没有什么办法。” “我听大姐说了。”褚凤霞道,“没想到,现在经济好了,生活好了,当地的工厂倒是不行了。” “是啊。”褚家贵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拿去洗,洗干净后对凤霞道:“还是我带童童吧。” “不用,我带走就可以。”褚凤霞连忙说。 褚家贵只能作罢,从厨房出来,也不敢看他妈,生怕崔毓秀因为昨天没来接许童的事大发雷霆,直接推上自行车便窜了。 褚凤霞吃完,也把自己的碗筷洗了。回到卧室一看,许童还趴在床上睡觉呢。 褚凤霞看一眼时间,不早了,得喊醒。 崔毓秀就过来了,把卧室门一关,也不和褚凤霞说半个字,意思是别喊童童。 “妈,时间不早了,我得叫上童童赶紧走。” “留家里吧。”崔毓秀说,“我请假了。” 褚凤霞看着她妈,“你请假了?” “给你大姐夫说了,他会替我上阅读课。”崔毓秀懒得理凤霞,往沙发上一坐,道:“谁叫我命苦,生不了好孩子。” 褚凤霞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把煎好的饼和煮好的粥端到茶几上,让崔毓秀吃饭,然后匆匆离开了。 崔毓秀看着面前那些早餐,一口也吃不下。 同样吃不下饭的还有张梦兰。 沈继明把饭送到张梦兰面前,张梦兰眼睛都没睁。 “多少吃一点吧,我煮了绿豆汤。”沈继明说,“医生说是因为天太热了,你情绪又太激动,才会晕过去的。多喝点绿豆汤解解暑。” “是啊。”沈继亮道:“幸亏我当时没走远,大哥叫了我回来,才能蹬着三轮把你送到医院。你说你怎么这大的气啊,不就是……” 沈继亮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继明一个白眼给堵了回去。 他无奈摇摇头,问:“大哥,还有啥事吗,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你去吧。”沈继明道,“咱妈我在家里照顾就行。” “中午别做饭了。”沈继亮出门前把草帽扣上,道:“我中午在外面买点饭回来,这样也不耽误你出摊。” “行吧。” 沈继亮从家里出来,便蹬上自己的三轮往外走。 他一出门,就看见王大娘在门口焦急地站着。 沈继亮嘴巴是最不饶人的,家里三个儿子,沈继明老实嘴笨,不太会说什么难听话。老三嘴巴毒,但轻易不开口。沈继亮是最会挑理的,看见王大娘后,便停了下来,坐在三轮车上,摘下帽子,自己个给自己个扇了起来。 他眼瞅着王大娘,便问了:“王大娘,你是不是来给我们兄弟说亲的啊?这次是离过婚的,还是有孩子的?难不成是二婚?三婚?” 王大娘的脸立刻就红了,低着头道:“你看你,老二,说话怎么这么损?” “我啊,损不损的,反正心不坏。不像有些人。” 王大娘撇撇嘴,“我就是想问问,你妈怎么样了。” “我妈?”沈继亮阴阳怪气道:“不劳您费心,还没死呢。” 沈继亮说完,草帽往头上一扣,蹬上三轮就走远了。 他拐到大路上,又往前骑了一会儿,便看见有人招手。 沈继亮立刻冲过去,笑嘻嘻地对人说:“上哪儿啊?” 那女人看着沈继亮,就笑了,“是你?” 沈继亮一开始没看出来是谁,想了一会儿,只觉得是有那么一点眼熟。 女人便道:“那天,我和一个男人一起坐你的车,他不肯付钱……” “哦!”沈继亮想起来了,笑着道:“真有缘分,又遇见了。你去哪儿啊。” 女人说了地址便上车,沈继亮用力踩了起来。 他笑着问:“你男朋友呢?今天怎么没见他?” 女人倚在三轮车上,舒舒服服坐着,听到这里,便冷哼一声:“哪里还是我男朋友,早分了。” “是吗?”沈继亮往后看了一眼,眉飞色舞地说:“那祝你分 第34章 第 34 章 原本想着到了厂子,至少有点活干,可没想到,大家都换好了工装,只是在车间等着。 刘红走过去,摸了一把机器,小声对凤霞道:“一点都不热,看起来昨天晚上就没干活。” 褚凤霞点点头,“刚来接班的时候,就听她们说了。后半夜一直在坐着玩,好多都睡着了。” “那还挺不错。”刘红开心极了,“这不是又能混过去一天?” 褚凤霞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没什么好的,因为在这种压力下,大家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厂子了。 褚凤霞虽然躲过了离岗,但是因为厂子效益不好,工资越来越低不说,每天都在随时要走人的恐慌中度过。直到食品厂改制。 “这一会儿没什么活。”车间主任的声音打断了褚凤霞的回忆,“大家去仓库帮帮忙吧,听库管的要求,把那些饼干按生产日期分一分。” 刘红瞧一眼褚凤霞,小声抱怨:“我就说吧,没有让咱们闲着的好事。” 大家便一齐往仓库去,褚凤霞和刘红走在后面,车间主任走在最末。 刘红回头看了一眼,便放慢脚步,等着车间主任走近了。 “主任,分饼干干什么啊?”刘红问,“还囤积了很多?” 主任摇摇头,“哎,难啊。” 刘红也没想到,等看到仓库里那一箱箱的饼干时,整个人都懵了。 以前她也来过仓库,饼干都是当天做好的,最多放一晚,然后就全拉走了。从来没有堆积过,尤其是现在这种程度。 她诧异拿胳膊杵了一下身边的褚凤霞:“凤霞,你看,原来有这么多卖不出去啊。” 褚凤霞点头,“最近开了很多甜品店,里面各种各样的甜品,面包啊蛋糕啊,吃饼干的人少了一些。而且南方的货大量涌入,我听家贵说,还有很多国外货,口味很多样,咱们的饼干,就没换过配方,大家年年吃,都吃腻了。” “是。”刘红实话实说,“我也是。而且我本来就不爱吃饼干。哪里见过大人没事拿着饼干吃的,都是小孩偶尔吃一吃。” 她想了想,顺口道:“还没有瓜子吃的多。我还是喜欢吃瓜子花生。” 褚凤霞倒是十分赞成,十字路口处很多小摊,卖烧饼的、卖包子的、卖肉饼的,还有一个卖鲜花的,生意都没有这家瓜子摊好,是从早到晚都有生意。大人小孩都喜欢吃。 “可惜了咱们厂的设备,那机器都是新的,可师傅一个也不行。”刘红说完,便跟着车间主任站了过去。 褚凤霞微微一滞,是啊,机器都是新的。 上一世她整日战战兢兢地做工人,最后还是没逃过一劫。之后的日子便是在熟人开的小厂里给人打工,朝不保夕的。 这一世,一切都要变一下,不能再走之前的老路了。 相亲这件事应该算是摆平了,至少最近不会再有媒婆上家里来给她说亲。王大娘在外面一定骂死她了。褚凤霞可以放下心,专心想点事情做。 车间里的工友都开始分饼干,这一分才知道,好多箱饼干马上就要过期,还有一些水果糖、软糖等等,还有几大包的果丹皮。 这天热的厉害,果丹皮都化了,黏腻腻地糊了一袋子。 刘红拆开了一个大的塑料袋,一大包的果丹皮都掉了出来,库管在一旁说:“那种黏得厉害的,直接扔了吧,也不能吃了,剥皮都剥不好。” “剩下的呢?”刘红问,她一捏,全都软趴趴地,“这也不能卖了啊。” “都放那个大筐子里。” 大家把仓库里的存货都收拾了一遍,大大的塑料筐里放着的全是各种各样临近过期或者已经化掉的水果糖和果丹皮。大家手上黏腻腻地,本来刚开始干活的时候还偷偷塞嘴里一块,吃完一两个后就再也不想吃了。黏得嘴巴里难受。 中午在厂子吃了午饭,下午上班又是闲着坐了一下午,临下班的时候,下一班工人就没有来接班。 车间主任说,来了也没活干,还得开着灯,浪费电,不如在家里等着,有活儿了再来。 褚凤霞明白,很多人等着等着就再也不用来了。 原本三班倒,现在就轮着上,一个班一天,只上白班。 一开始大家还都欢欣雀跃,想着能在家里休息多好啊。可几天后,便坐不住了,心里慌得很。 刘红站在排班表前看着那三天一次的排班表,十分忧愁道:“这可怎么办啊。三天一个班。一个月能上几天班啊。听说工资也会相应减掉一半。” “怎么可能一半?”旁边的工友看了,立刻道:“比以前少上了快三分之一,我看工资啊,肯定也会减去三分之一。” “怎么会?”刘红不信,笑了笑,可笑了不过一秒,才发现旁边的工友正是厂里老会计的儿子,立刻笑不出来了,问:“真的?你听你爸说的?” 工友摇摇头,“他虽然没说,但是我看出来了。工资能低不少。做好思想准备吧。” “那……” 刘红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旁边另一人接了过去,那人道:“还工资呢,能发下来,不,应该说能让我们继续上班就算不错了。你们还真的以为别的厂子都不行了,咱们厂还能一切照常?可想着美吧。” 他一句话说完,大家都不吭声了。 大环境就是这样,都是看在眼里的。周遭的亲戚朋友处在什么情况下,大家谁不清楚? 刘红想着自己的大孙子刚刚长大,正是花钱的时候,一脸的苦闷,转头找凤霞说这件事呢,一转头,人看不见了。 “凤霞呢?凤霞去哪了?” “刚刚不是还在这儿吗?”一人道。 另一人指指不远处:“我看她往那边去了。” 褚凤霞走到炒货车间,新设备没用多少次,就停滞了。 她看着那台设备,拿手摸了摸。 机器冰凉,许久没有启动了。 原本厂子还要招人,可后来仓库积压的东西越来越多,已经卖不出去了,便不再想这件事,闲着也比再请个人回来,既发工资又要原料最后还卖不出去好。 “凤霞,你怎么在这里!”刘红跑过来问,“你上这里来干什么?我们在说工资的事呢,听说要降不少……” 凤霞点点头,“或许吧。” 刘红瞧着凤霞,见她正盯着炒货机,便问:“你看它们看什么啊,自打买来了,就没怎么用过。” “嗯,我就是看看。”褚凤霞转头对刘红说,“走吧,红姐。” “走。” 两人并排走出炒制车间,褚凤霞把门关上,这就下班了。 回到家,许童正在和大宝一起吃冰棍,看见凤霞回来,连忙跑了过去。 “妈妈,你猜我们家谁来了!” 褚凤霞看着他:“谁来了?” “一个叔叔!” 褚凤霞微微皱眉,想着她妈不死心,没多久又开始蠢蠢欲动,给她介绍男朋友了? 褚凤霞立刻往里屋走,这一去,才看见,家里不仅仅多了一个叔叔,是多了两个叔叔。 两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一个坐在梯子上往下拉线,一个在下面等着递工具。 崔毓秀看得心里紧张,在一旁忙招呼着,“那一根是电视线,别弄错了,对,得从后面绕,这可不能再打孔了,这屋子孔多了,爬进来什么蛇虫鼠蚁的。” 工人笑了笑,“没事,不打了,跟着就过来不是。” “你们也辛苦。”崔毓秀道,“这是老房子了,还是得招呼着点。” 褚凤霞便问:“这是干什么呢?” “装电话。”崔毓秀道,“你大姐给把钱交上了,你说说这孩子,说风就是雨,说装电话,我以为说着玩呢,谁知道,真的就装了。” “是吗?”褚凤霞看了一眼,果然,电话机就在桌上摆着呢。 黑色的,通体黑色。 崔毓秀嘴上不满,心里得意,又对装机工人道:“就是我大闺女。非要给我装个电话,你说这家里没个领导什么的,装什么电话啊。” “现在装电话的多了,不像以前了。”工人笑道。 褚凤霞记得上一世装电话,还是在她再婚后,当时装电话,他们三个孩子兑的钱,当时袁在良还帮忙减免了一部分钱。没想到,这一世,为了让崔毓秀绝了让她相亲的念头,褚凤霞使了一小招,竟然把装电话的时间提前了。 “那也不少钱呢。”崔毓秀故意当着褚凤霞的面,又问一句:“刚刚你说装这个,要多少钱?” “全部下来,两千九不到,差不多了。” “两千九!看看!”崔毓秀感叹道。 “妈,大姐也是担心你自己在家出什么事,既然给你装了,你就放心用吧。” 崔毓秀白了褚凤霞一眼,意思是不是你花钱,你当然说好。 褚凤霞可明白她妈的意思了,故意挑挑眉,虽然没说出口,可摆明了意思是她也要用的,即使没花钱,反正装了,都要用的。 “号码是多少啊?”褚凤霞问。 “在电话机上呢。”安装工人道。 坐在梯子上的那个工人,一直没有开腔,在忙着扯线。 他坐在上面,总算把线捋好了,又把水晶头安好,低头对下面的同事道:“你试试,应该通了。” 褚凤霞只觉得声音太耳熟了,她连忙抬头往上看。 果然,是袁在良。 褚凤霞看着他,心里一阵发紧。 果然,还是见面了。 第35章 第 35 章 袁在良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说了一遍,底下站着的同事正忙着和崔毓秀说话,没听见。袁在良坐在梯子上,只能提高了音量,“线好了,你试试!” 他语气不善,这么一喊,吓得崔毓秀一个激灵。 同事立刻答应一声,把水晶头插好,然后拿起电话听筒,里面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好了。”他扶着梯子,对袁在良说:“下来吧。” 袁在良从梯子上下来,眼皮都没抬,直接走了出去。 同事便笑着收拾残局,对崔毓秀小声道:“离婚了,心情不好。” 崔毓秀哦一声,连忙看过去,就看见袁在良高高大大的,十分结实。 她便问:“怎么回事啊?” “哎,媳妇跟别人跑了,带着孩子走了。没办法,就离婚了。”同事说的时候很小声,一边说还要一边注意袁在良有没有听见。 崔毓秀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她一回过神,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褚凤霞,然后道:“凤霞,你去给接点水,让师傅洗洗手啥的。” 褚凤霞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妈的心思,知道这老太太又活络了,开始动别的脑筋了。 相亲你不见,这样偶然遇见的,不算刻意安排吧。 “不用了。”褚凤霞对崔毓秀说:“人家师傅已经自己洗完了。” 崔毓秀往外看去,果然,男人在院子里,已经自己找到了盆子和水,洗干净了。 瞅瞅这利索的! 崔毓秀无奈叹气,只能说:“那你去做饭吧。” “好。”褚凤霞道,“绿豆汤好不好?” 崔毓秀故意不回答,装作看安装师傅忙活,就是不想搭理褚凤霞的意思。 褚凤霞无奈笑了笑,从房间出来,往厨房走。 再见到袁在良,此刻已经没有半分波澜。 而上一世,她恨得要杀了他,每天都在想,他怎么还不去死。 这一世再见,好像一个恍然,两人因缘见面,然后各走各的路,再也不见。 收拾完毕,两个安装师傅便离开了。 崔毓秀虽然对袁在良念念不忘,觉得挺般配的,和凤霞,可也就是一面之缘,便不再多想了。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一阵铃铃铃的声音响起。 个人都吓了一跳,惊讶看向对方。 “什么声音?”崔毓秀问。 “是啊,妈妈,这是什么声音?” 褚凤霞一瞬便明白了,对许童道:“你去客厅看看,是不是咱们家的电话响了?” 许童立刻放下筷子往客厅跑,他跑到客厅,就对着厨房方向喊:“妈妈,是电话响了。” “接吧,快接。”崔毓秀兴奋跟着跑过来,对许童道:“快接,看看是谁打来的。” 许童接了电话,“喂,你好,是谁啊?” 崔毓秀没想到许童还会这个,在旁边乐道:“你怎么知道这么说啊?” 许童拿着听筒,听了一会儿,对崔毓秀道:“以前我……” 他说着,默默看了一眼站在客厅门口的褚凤霞,便不说了,转移了话题,道:“是我大姨。” “我猜着就是她。”崔毓秀道:“给我吧,我来讲。” 崔毓秀拿着听筒,问:“你怎么知道号码啊。” “电话号码是我选的,我当然知道。”褚凤兰在电话那头说,“妈,以后有了电话就方便了,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是,是方便了,就是电话费也得交不是?” “你一个老师,电话费都交不起?”褚凤兰在电话那头道,“刚刚许童接电话很有一套嘛。” 崔毓秀正在兴头上,想也没想便道:“肯定是在那边的时候,跟他爷爷学的。许家不是也早就装电话了吗,厂子给他们家装的。” 崔毓秀说完,许童抬头看一眼他妈,怯怯地,又立刻低了下去。 褚凤霞摸了一把许童的小脑袋,“走,咱们去吃饭,你姥姥还得聊一会儿呢。” 两个人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晚饭,许童一直在扒拉着吃,一句话也不说。 褚凤霞便问:“童童,你怎么了?” 许童摇头,“没事。” “是不是因为接电话的事?”褚凤霞问他。 许童不吃了,停下筷子,低着脑袋。 他不想当着妈妈的面提起爷爷奶奶,更不想提起爸爸。 平时他没有说过,可今天嘴快,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来了。 褚凤霞看着他,道:“他们是你爷爷奶奶,爸爸姑姑,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是。我知道,你是怕妈妈不开心,所以才会这样。但是妈妈希望你不要因为这种事不开心,不要因为不值得的人伤心。当然,妈妈也不会。” 许童好像听懂了,也好像没听懂,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妈妈。” “吃饭吧。”褚凤霞道,“一会儿电视就要放葫芦娃了,不好好吃,就赶不上了。” “对!”许童立刻忘掉刚刚发生的事,拿起筷子,“妈妈,我和大宝说好了,一会儿去他家一起看葫芦娃,行不行?” “吃完我送你过去。”褚凤霞道。 崔毓秀果然聊了许久才出来,她感觉自己走路都是轻飘飘地,开心啊,自己闺女中用了,都可以给自己安电话了。 快千块钱呢,也就褚凤兰那种不把钱当钱的人,才舍得。 一个电话,说安就安了。 崔毓秀一是高兴自己大姑娘是把她这个妈放心上了,二来是觉得凤兰在家里有地位,在光庆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放眼看过去,这附近住的,谁家嫁出去的闺女说给装电话就装啊,哪家的女婿都不带同意的。 什么叫嫁得好,这就叫嫁得好。 不是要嫁个什么百万富翁才算好,嫁一个你要什么,对方就会倾尽所有的,才算好。 崔毓秀越想越开心,从房间出来,脚步极其轻快。 可一看见坐在那里吃饭的凤霞和许童,她一颗飞跃的心,又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崔毓秀看着褚凤霞的背影叹气,沉重地走过去,拿起筷子。 “姥姥,我吃完饭去大宝见看动画片,妈妈同意了。”许童欢欣雀跃。 “去呗。”崔毓秀想了想说:“一会儿我带你去。” “为什么?”大宝问,“妈妈说她送我过去。” “我去和大宝奶奶说说话。”崔毓秀瞥了一眼褚凤霞,明摆着这一会儿不想看见她,所以要带着大宝出去。 褚凤兰放下电话,才发现张光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就在门口站着。 褚凤兰见她堵着个门,不进也不出,就在客厅门口站着,心里烦得很,问:“大姐,怎么了,你要用电话?” 张光茹倚着门,眼神冷飕飕地,问:“给家里打的?” 褚凤兰点头,“是。” “你家装电话了?”张光茹其实都听到了,知道褚凤兰帮忙选的号码什么的。 “是,装了。”褚凤兰大大方方承认。 “现在装个电话也不便宜吧。”张光茹试探问一句,又怕褚凤兰疑心,立刻解释说:“我家也想装一个呢。” “不知道。”褚凤兰道,“不知道我妈花了多少钱。” 她说完,看向张光茹,张光茹一副怀疑的表情。 褚凤兰便问:“要不,我打电话给你问问?” 张光茹摆摆手,“算了,不着急。” 她说完,便从客厅出来,往厨房去。 经过张光茹身边时,张光茹动都没动,依旧挡着门。 褚凤兰也不看她,直接从她身边蹭了过去。 一家人吃饭,褚凤兰特意吃得快,趁客厅没人,往家里打个电话。 谁知道她前脚出来,后面张光茹就察觉不对,悄悄跟出来了。 见褚凤兰回了自己房间,张光茹便往厨房去。 “去哪了,不吃饭?”魏梅花叫张光茹,“菜都吃完了。” 张光茹坐下,也不吃,就拿眼睛一直瞧着张光庆。 张光庆被她盯毛了,只能问他姐:“又怎么了?” 张光茹拉了拉凳子,直接凑到张光庆身边,斜着眼睛注意他的表情变化,一字一句问:“你丈母娘家装电话了,你知道吗?” “电话?”张光庆略略迟疑一下,脸色微变,然后立刻又正色道:“知道啊,怎么了?” 张光茹看出来点儿端倪,继续盘问:“钱,是你们出的吧?” 张光庆一愣,立刻反驳,“你胡说什么,我们哪里搞钱去?” “也是,装个电话那么贵。”张光茹拿起筷子,佯装不再好奇,一边吃菜一边慢悠悠道:“咱们家电话装的早,那时候都快五千了。不知道现在装个电话得多少钱,也得一两千吧。” “一两千哪儿够?快千了!”张光庆脱口道。 一家人都不动筷了,全家看向张光庆。 张光庆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便立刻解释:“那个,我听凤兰说了,说了多少钱。” “你撒谎!”张光茹立刻揭穿道:“刚刚我问你媳妇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多少钱,还和我说要打电话问问她妈。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什么时候给你说的?” “那、那就是我记错了。对,记错了!我朋友家之前刚装了,我顺口问了一句。”张光庆脸都红了,这人,就是不怎么会撒谎。 魏梅花就坐在他对面,儿子是自己生的,自己养的,再了解不过。不用再问,也知道,那钱,张光庆肯定出了。 魏梅花便问:“光庆,你丈母娘家装电话,你拿了多少钱,说实话!” 第36章 第 36 章 “行了行了。”张知文实在看不下去这场闹剧,把筷子放下,看着魏梅花道:“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魏梅花可不怕他,继续念叨:“装电话还让出嫁的姑娘出钱,没钱不装不就好了。充什么胖子啊。” “就是!”张光茹在一旁帮腔。 张知文只能瞪向张光茹,目光犀利:“有你什么事?你在这里住着,就老实一点。你不老实,就回你家去。” “你又让我回家!这里就是我家,我回哪儿?”张光茹反抗道。 “你!”张知文气的脖子都红了。 “光茹说的哪里不对?怎么,她就不能回来,我就不是她妈?”魏梅花道,“你就在这里住着,我看谁敢拦你。” 张知文气哼哼道:“真是没有一天消停的。” 他也不吃了,站起来就要走。 张光庆也连忙站起身,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等等。”魏梅花命令道:“坐下!” 张光庆站在那里,不想坐,皱眉说:“我吃完了。” “我问你的话你都没回。”魏梅花道,“说吧,到底给了多少钱?” 魏梅花一脸怒色,“你不说实话,我明天就去学校找崔老师当面问。” “妈!”张光庆要崩溃了,“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行啊,你说吧,给了多少?” 张光庆犹豫了一下,又瞪了她姐一眼,道:“我丈母娘前几天不是在家晕过去了吗,凤兰他们觉得她年龄大了,马上就退休,自己在家,万一身体有个什么问题,联系都联系不上他们,就装了个电话,有事可以打电话。” 魏梅花点点头,“然后呢,你拿了多少钱?” “那钱不是我的。”张光庆撒了个谎,“我哪里有什么钱,钱是凤兰自己的。” “你可拉倒吧。”张光茹揭穿道:“你没钱,她有钱?那你的钱呢?你在家里吃住,一分钱不需要花,你工资都跑哪里了?” “关你什么事,张光茹。”张光庆这个弟弟,也实在看不上他姐,这个姐姐,就是搅事精,在家里住着,也不安分,恨不得挑得家里过不下去,她才开心。 “妈,你看张光庆!”张光茹立刻告状,“这人怎么就不知道个好歹。” “你姐是为了你好!这都不知道?她还能和你媳妇近?”魏梅花瞪了一眼张光庆。 “反正我没出一分钱。”张光庆说,“都是凤兰自己攒的。他们三姐弟兑钱装的,两千九,三个人分,你们算吧。” 张光庆说完,看向张光茹,最后又看向他妈,问:“我能走了吗?” 张光茹白了张光庆一眼,然后对她妈说:“妈,两千九啊,三个人分,一个人也快一千块钱了。一千块,这是什么小钱吗?” 魏梅花想了想说,“去年我问过凤兰,说工资一个月快一百了。今年不知道拿多少钱了。” “怎么也得一百多啊,她坐办公室的,也不是工人。前段时间不是还考上了管理员?” “管理员没干。”魏梅花说,“你爸也说不让干。就推了。” “是吗!”张光茹挑挑眉,“反正一千块钱,她不吃不喝也得攒小一年,哼,就这么都送娘家去了。” “这个傻子!”魏梅花狠狠骂了一句。 “妈,你骂谁呢?” “还能有谁,你弟弟呗。” 张光茹吐了吐舌头,见大家都走光了,只剩了她和魏梅花两人,便悄悄站起来,看着魏梅花说:“妈,我先回屋了。洋洋作业还没检查。” “哦,去吧。”魏梅花说。 张光茹赶紧往外走,走远了,魏梅花才回过神来,就剩她自己了,又一大堆的碗筷要洗。 魏梅花心里暗骂,这一个个狐狸一样的东西! 张光庆走进房间的时候,褚凤兰正在沙发上坐着。 他们自新婚便在这两间房里住,里面是卧室,外面一个小客厅。 客厅里放着电视和双人沙发,因为空间小,就没有摆茶几,只是找人做了一个圆墩,顺手放个茶杯什么的。 褚凤兰也没开电视,就在屋里坐着。 张光庆进来的时候,见门是开着的,只隔了一层纱窗。 他们的房间和厨房离得不远,张光庆站在门口故意听了一下,能听到厨房里他妈和他姐在说话,但具体说的什么,听不太清。 “怎么不开电扇?”张光庆走过去,把风扇拧开,“不热吗?” “还行。”褚凤兰看着张光庆问,“是不是又说我什么了?” “没有,没说你。”张光庆笑着解释,“什么都没说,就问了问装电话多少钱。” 褚凤兰微微思索几秒钟,看向张光庆,“你是不是说错话了?” 张光庆知道瞒不过去了,立刻往褚凤兰身边坐了坐,道:“你别着急,我给他们说的是你们三姐弟兑钱装的。没说你自己全拿了。” 褚凤兰皱着眉看张光庆,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委屈道:“我自己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我不能给我妈装个电话吗?” “能!”张光庆立刻表明态度:“怎么不能了,谁说不能了?肯定能啊。” “我妈自己把我们仨拉扯大,我刚中用,就嫁给你了。凤霞和家贵都上班,一走就是一天。你说她在家万一晕倒了,没有电话,救都来不及……”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爸如果还在,像你爸这样,整天两口子在家,我也不用操什么心。这不是我爸没了嘛,我才想着给她把电话装上。”褚凤兰继续道:“我本来也想了,我们仨兑钱装。可你知道凤霞的情况,她一个人,男人都跑了,哪里有什么钱,就算有一点,我也不好意思让她兑钱啊。至于家贵,工资月月光,都花给他女朋友了……” “我知道。”张光庆在一旁劝,“而且你是你家老大,这本来就是你操心的事。你啊,不用多想,你还不知道我姐?她那点心眼,比针眼还小。你别理她就可以了。反正住不了几天,我就得想办法让她回去。她在这里住着,矛盾一天比一天多。” “真的?”褚凤兰问,“你姐能走?” “我试试。”张光庆说,“反正咱们这是善意的谎言,说三个人兑钱,我妈也不能说什么了。你啊,就按我说的说,别说茬了就行。” 褚凤兰点点头,伸手拿起放在圆墩上的水杯,递到张光庆手里,说:“喝点水吧,这顿饭肯定没吃饱,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点挂面,怎么样?” 食品厂开始三天轮一次班后,运行了刚一个月,工资发到手,工人们便来闹事了。 人是闲下来了,工资也少了。 而且少了很多。 这一次工资放后,厂子有出了新的告示,在原本的职工中,选择好的留任,其他的,可以另谋生路了。 大家在门口数了数上面的公布的人员名单,直接减掉了一半。 这谁也愿意啊? 大家便都冲进厂子,找领导要个说法。 褚凤霞站在告示前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在上面,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 刘红挤过人群来找褚凤霞,“凤霞,你看见我名儿了吗?” 褚凤霞道:“没看见,红姐你别着急,我帮你再找一遍。” 两个人一个从前往后,一个从后往前,找了几分钟后,就听到有人喊:“红姐,这不是你的名字吗?找到了!” 刘红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坐地上,攀着凤霞好不容易站稳了,问:“哪儿呢?我看看。” 看到自己名字的,都放了心,大家聚在一起,看着那些没有名字的,不停唏嘘感叹。 几个老工人已经开始骂娘了,干了一辈子,突然说不让干就不让干了,换谁谁也受不了。 “这可怎么办啊。”刘红看向凤霞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之前没有一点消息啊。” “轮岗已经一个月了。需要不了这么多工人,还要发工资,估计厂子也撑不住了。现在留下一小半,每天上班都足够,还可以节省工资。”褚凤霞看着不远处哭天抢地的人,喃喃道:“留下的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走了的,也不一定是坏事。” “什么意思?”刘红有点糊涂了,问:“留下怎么不是好事?” “不会还让我们像从前那么干的。”褚凤霞站起来,对刘红道:“红姐,跟我来。” 刘红不知道褚凤霞要干什么,但是依然跟了过去。 她只见褚凤霞直接往炒货车间走,刘红便小跑几步跟上:“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看。”褚凤霞道。 那机器还在车间放着,没有动过。 褚凤霞围着机器走了两圈后,突然说:“如果厂子不想再做瓜子了,那这机器早就应该折旧卖出去了,不会一直在这里放一两个月。” “谁知道厂领导怎么想的啊。”刘红说,“一开始是师傅不好找,现在啊,是压根没心思顾这一码事儿了。” 褚凤霞对着机器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问刘红:“红姐,如果说我想干这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刘红没听明白,懵了,呆滞看着褚凤霞,疑惑问:“你说什么?” 第37章 第 37 章 这个决定褚凤霞已经想很久了。 上一世她随波逐流,别人怎么样她也怎么样,看到有人托关系,她也找关系把自己留下,后来厂子彻底不行了,大家都离开了,她也跟着离开。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什么,自己想做什么,只是别人都在做,她也跟着。 褚凤霞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高中毕业考进食品厂,便一直在食品厂工作。那天从炒货车间经过,看见里面崭新的、又被废弃的炒货机器,褚凤霞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她不能做炒货吗? 瓜子花生,在这个时代,是家家户户必备的零食。 就连小孩子放了学,都要到学校门口买上五毛钱的瓜子,塞满两个口袋。 褚凤霞回忆到上一世,工厂宣布工人减半后,没多久,便开始了重新整合。 每个车间都具体到一个承包人,由承包人负责车间的生产,而承包人只需要负责定时向厂子缴纳一定的利润,剩下的,便是自己的了。 上一世,有一对儿夫妻承包了饼干车间。他们觉得褚凤霞年轻能干,便留下了凤霞和他们干。 褚凤霞记得很清楚,后来这两人独立出去,又开了饼干厂。 为什么别人可以,我就不行? 褚凤霞觉得自己也可以。她想做。也要做。 她不想再把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的小船上。 这一世,她要做船长。 船要往哪里开,她要自己说了算。 褚凤霞没有向刘红解释,毕竟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说再多都是徒劳。褚凤霞便等着,等厂子发了通知,再说这件事。 晚上吃完晚饭,纪晓卉来了。 她又换了一条新裙子,来的时候神采飞扬。 褚凤霞没见过这条裙子,两人早晨经常一起去上班,每次见纪晓卉,衣服都不怎么重样。今天穿的这条裙子,别说没见过她穿,就是在市里,也好像没有见过这种样式的。 纪晓卉见褚凤霞在吃晚饭,立刻阻止道:“你还吃啊,行了吧。” 褚凤霞皱皱眉,“我还没吃完呢。” “你这样不行,到了年纪就会逐渐发胖,得控制了。” 褚凤霞想了想,把手里的馒头放下了,问:“你没吃饭?” “没有。”纪晓卉说,“我几乎不吃晚饭。” “好吧。”褚凤霞摊手,“你成功浇灭了我吃晚饭的心情。” “那就不要吃了。”纪晓卉试图把褚凤霞拉起来,“我和你说,你也得注意了。作为女人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呢?咱们年龄越来越大,新陈代谢就比不上年轻,吃点东西会发胖。” 纪晓卉见褚凤霞真的没心情吃了,便在她面前挑挑眉,问:“我这裙子怎么样?” “好看。”褚凤霞真心道,“这个样式,好像没见过。” “是吧。”纪晓卉美滋滋地。 “你在哪里买的?”褚凤霞看着纪晓卉,“你就是等着我问你这一句的吧。” “朋友在外地给我捎来的,说是正宗香港货。”纪晓卉说完,把手里的包放在桌上,“你看看,还有这个包,好不好看。” 纪晓卉拿着的包,又小又精致,上面镶着珍珠。 “很配你。”褚凤霞说,“真的。” “给我买包的朋友说了,看见这个包,就想起我来了。”纪晓卉心里流蜜一样甜。 褚凤霞怀疑看着她:“你朋友?你哪个朋友我不认识啊?” 纪晓卉低着头笑,不再说话。 “男朋友?”褚凤霞突然明白过来,连忙问:“晓卉,你交男朋友了?” 纪晓卉立刻捂住褚凤霞的嘴,四下看了看没有人,才说:“大姐,你小点声!” “真的吗?”褚凤霞看着纪晓卉,“快从实招来,就说你男朋友!什么时候的事啊,都没听你说过,怎么突然就有了?” 纪晓卉的男朋友可不是突然就有了。 其实男人一直出现在褚凤霞身边,纪晓卉每次见到褚凤霞,都会提上几句,只不过褚凤霞没有想到,她口中的他,便是“他”。 纪晓卉不说,只是吃吃地笑,被褚凤霞逼紧了,才松口道:“早晚会知道的,别着急。” 褚凤霞突然想起一件事,也不和纪晓卉客气,问道:“晓卉,如果我找你借一些钱,你能借我吗?我给你写借条,年前一定还你。” 纪晓卉瞪大了眼睛,“你要干什么?” “你就说有没有吧。” “有。”纪晓卉道,“但是不多,可以吗?” “可以。”褚凤霞点点头,“我需要的也不是很多。” 食品厂宣布个人承包的时候,褚凤霞和刘红都在下面听。 厂长把条例说的很清楚,承包的话,每个人要交两千块的抵押金,再来和厂子签订合同。 刘红听完了,转头看着褚凤霞,突然问:“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褚凤霞点点头,“对。” “那你怎么知道让承包?”刘红不解,然后又十分可惜道:“没想到让交抵押金吧,两千块钱呢,上哪弄去!” 褚凤霞随口解释:“别的厂子有已经实行的了,我也是听说过。觉得咱们厂可能也走这条路。” 刘红被说服了,她点点头,“可是现实情况就这样,仓库积了一堆的东西,都卖不出去,谁还敢接?接了也卖不了啊。” “自己想办法呗。” 褚凤霞仔细听了听旁边人的反应,大家和刘红的想法一个样,没什么人愿意承包。 大家都是普通工人,手里没钱是一个,都不想再折腾了。这样的大环境下,一个厂子都干不好的事,让工人承包就能干的好? 谁也不相信。 厂长宣布完,下面便议论纷纷。 厂长说给三天的时间,三天内交上一千块钱把临时合同签了,一周内交剩下的一千块钱,抵押金交全后便签正式合同。最后还提醒一句,好的车间想承包的人多,大家尽快,否则想抢都想不到。 晚上回到家,褚凤霞打开自己的存折。 她虽然上班多年,可没存着什么钱。自许文彬突然消失后,家里的一切开销都是凤霞自己负责。她又要顾自己,还要养孩子,这些年来,几乎没存着钱。看着上面的金额,连一千块都没有。 褚凤霞看着存折发呆,在想去哪里借剩下的钱。 纪晓卉虽然答应凤霞能借给凤霞一些,可凤霞知道,纪晓卉也没有多少。她每个月都要往家里交钱,除此之外,再买点衣服化妆品什么的,每个月也不剩什么。 褚凤霞准备把口袋里的钱,还有夹在书里的钱都翻出来,算一算。再加上明天要发的上个月工资,自己应该能凑到一千块钱。那还有一千块需要借,这不是小数目,大家工资也就那么多,一个一百左右,攒个一千块,得一年不吃不喝。 “二姐,干什么呢?” 褚家贵走到门口,就看见褚凤霞在拿着什么,一动也不动。 凤霞连忙回过头,“没事。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哦,这个。”褚家贵微微一笑,从背后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凤霞。 “什么啊?”褚凤霞接过来一看,纸袋里放着一个书包。 她拿出来,是一个深蓝色的书包,儿童款,上面的图案十分漂亮。 褚凤霞不可思议看着褚家贵,觉得这不像他的风格,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还给买了书包? 褚家贵笑眯眯地说:“给童童的。” “你买的?” “不是。”褚家贵道,“是君歌买的。上次你不是请我们吃饭吗,吃饭的时候童童说了一句,马上要上幼儿园了,君歌记住了,就给他买了一个书包。” 意料之外的事情,褚凤霞挑挑眉,笑道:“替我谢谢君歌,她真细心。” “是啊。”褚家贵也很满意,“我也没想到。今天给我书包的时候,我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会买这个。” “你还说人家不懂人情世故。”褚凤霞打趣道,“看到了吧,不是不懂,是值不值得,要不要懂。为了你,她是什么都懂了,你也要多付出。” “我明白。”褚家贵立刻说,“我一定努力。” “谢谢啊。”褚凤霞拿着书包晃了晃,“童童看见了,肯定很喜欢。” 褚家贵指指书包:“二姐,书包虽然不是我买的,但是里面的铅笔和图画本是我买的,还有蜡笔。” 褚家贵不好意思摸摸头,“我这个当舅舅的,也不甘落于人后啊。想买件衣服吧,又怕童童不喜欢,干脆把文具都补齐了,算是我和君歌的一份心意。” “谢谢。”褚凤霞由衷道,“童童真幸福,有这么疼他的舅舅。” 褚家贵被夸的,嘴角都扯到耳后根了,这才想起来没看见童童,便问:“童童呢?” “跟咱妈出去散步了。”褚凤霞道。 “哦。那我回屋了。”褚家贵说完,往自己房间去。 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又转回来问:“二姐,你拿着存折干什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褚凤霞笑了笑,“我收拾东西呢。” “哦。” 褚家贵在房间躺了一会儿,又出来看电视,换了几个频道,觉得没有一个好看的。正无聊呢,崔毓秀带着许童散步回来了。 褚家贵天天忙着上班和谈恋爱,最近在家里吃饭的机会很少,每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家人都睡了。 今天难得回来早,许童一进院子就看见他舅舅的自行车了,高兴喊起来:“舅舅,你在家吗?” 褚家贵从客厅出来,看着许童,“你舅舅我回来了!” 许童飞奔过来,一下就被褚家贵抱了起来。 许童捧着褚家贵的脸问:“舅舅,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这不是想你了?”褚家贵的脸被揉成了团,说话声音都变了,“谁知道我回来早了,你却不在家。” “我和姥姥出去散步了。姥姥说晚上她散步有点害怕,我就陪姥姥去了。” “是吗?”褚家贵道,“童童也是咱家的男子汉了。” “那当然!”许童笑着喊:“舅舅,你别用胡子扎我,啊,姥姥救命。” 褚家贵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抱着许童就用他的胡子去蹭许童的脖子,许童痒得哇哇乱叫。 崔毓秀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打了褚家贵后背一下,“行了啊,难受死了。” 褚家贵不听他妈的,依然拿胡子去蹭许童,许童只能大叫:“姥姥,救命,姥姥!” 崔毓秀要气死了,转回头便用力拍了一巴掌在褚家贵后背,然后不解气,又打了几下。 “我让你别闹了别闹了,你没听见?”崔毓秀用力拍着。 褚家贵这下被打痛了,皱着眉头赶紧把许童放下,疼的原地跳起,叫道:“妈,你打我那么疼干什么!” “我让你别闹了别闹了,你不听。”崔毓秀又佯装要打,喊道:“你再烦我,我还打!” “我都把童童放下了!”褚家贵喊道,然后对许童说:“童童,去拿两瓶橘子水,咱们去葡萄藤下喝。” 许童忙不迭应一声,赶紧进去拿橘子水。 两人坐在石桌前喝橘子水,崔毓秀在烧水,一会儿准备给童童洗澡。 许童特别爱听褚家贵给他讲故事,缠着褚家贵讲完了两个,这一会儿还想听,又闹着让褚家贵讲。 崔毓秀喊许童洗澡,“水放好了,童童来洗澡。” 她说完,往褚凤霞睡的卧室方向看了一眼,见里面灯亮着,便道:“这凤霞怎么回事啊,童童今天洗澡,她也不出来。” “我来洗。”褚家贵走了过去,“我给许童洗。不就洗个澡吗,还非得等我二姐?” “不是。”崔毓秀道,“她肯定是有事。以前童童只要一回家,她就从房间出来。今天这是怎么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褚家贵把许童抱进盆子里,问:“洗头发不洗?” 许童闭上眼睛,立刻喊:“我不洗头发,不洗!” “舅舅给你洗,泡沫不会进眼睛里。”褚家贵说,“只要你把眼睛闭好,我不让你睁开,你一定不能睁开。行不行?” 许童用力抓着盆沿,喊起来:“我怕,舅舅我怕。” 褚家贵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崔毓秀道:“妈,我二姐是不是有什么事?” “什么事?” “我刚刚见她拿着存折。她没出来,是不是在里面算账呢?” “拿存折干什么?”崔毓秀皱皱眉,“平时也没见她用什么钱啊。” 褚家贵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褚凤霞把身上能拿出来的钱都凑到了一起,想着第二天领了工资,能凑齐一千块。谁知道要发工资了,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叫去财务。 刘红在一旁急得直转,问身边人:“不是说好今天发工资吗?那些走了的同事昨天就把工资领完了。咱们的,说是今天发。” “是啊,怎么还不叫去领钱啊。早晨开早会,车间主任也没说发工资的事。” “就是。” 大家议论纷纷,褚凤霞也是等得着急。 车间主任不在,说是去开会了,大家没有活干,就干等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有人突然喊了一声来了,大家便都站了起来。 可没想到,来的不止是车间主任,还有好多人。 都是库管的同事,虽然不熟,大家都见过面。 车间主任走在前面,后面库管的人推着大推车,里面装满了东西。 褚凤霞只觉得不好,她转头看向刘红,刘红也察觉到了,紧紧皱着眉,对凤霞说:“不是吧。” “同志们,大家知道咱们厂的情况。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我只能说,我对不起大家。工厂的钱,昨天都领完了,咱们剩下的这些同事,工资是一分钱都没有。我们只能拿这些来抵钱。” 车间主任说完,库管的同事便把一份一份的饼干和水果糖还有果丹皮什么的,堆到地上。 “这些是咱们厂的,卖不出去,只能折成工资发给大家。我知道大家肯定不愿意要,可是没办法,现在只有这些。不拿,也发不出工资。” 车间主任说完,长长叹了口气,蹲在旁边抽烟。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知道此刻闹起来也于事无补,可谁也不愿意走过去,拿那些东西。 东西是他们挑拣过的,果丹皮和糖都化成什么样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刘红在一旁对凤霞道:“怎么办?” 凤霞叹了口气,“拿吧。” “真的拿?” “不拿连这些都没了。” 褚凤霞说完,往前走了几步,随便拿起了一份。 大家见凤霞拿了,知道已经无路可退,也只能纷纷站起身,去拿了自己那份。 工资没发到手里,全折成了食品。褚凤霞原本想着自己凑够一千块的心愿,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她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走,不知道要去哪里借到钱,车把上挂着一兜兜的水果糖和果丹皮,还有饼干。 回到家,崔毓秀看见那么多东西,都吓坏了,问褚凤霞这是怎么了,怎么买这么多吃的? 褚凤霞便实话实说,都是用来抵工资的。 崔毓秀便不再吭声,帮着凤霞把东西都提下来。 她顺手拿了一颗糖,打开包装纸,对凤霞道:“这糖还可以,没有化多少,你看看。” 褚凤霞看了一眼,她的手气也算好的,随便拿了一份,水果糖和果丹皮都不错。 “这些怎么吃的完啊,也太多了。”崔毓秀喃喃道。 褚凤霞看着她妈,突然有了主意:“妈,你晚上有事没有?” 崔毓秀摇头:“没事,怎么了?” “你帮我看着童童吧。”褚凤霞大步往里屋走。 “你干什么去啊?”崔毓秀立刻跟上去。 褚凤霞回道自己房间,在衣柜里找了一会儿,最后拿着一个旧床单出来。 “还有旧报纸吗家里?”褚凤霞问。 “有,在家贵房间呢。你大姐拿来很多,家贵不是要练毛笔字吗?” “我去拿几张。”褚凤霞去拿了报纸,又拿了床单,便往外走。 崔毓秀一直在后面跟着,“你这孩子,也不说干什么去。” “我去出个摊子。”褚凤霞说。 “什么?”崔毓秀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干什么?” “我去出个摊子。”褚凤霞把拿下来的水果糖等一样样又挂到车把上,“把这些卖一卖,反正放在家里也吃不完。” 崔毓秀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二闺女一直是最好面子的,她从来不肯干这些的,今天竟然要出去出摊卖糖?崔毓秀觉得听错了,在后面跟着问:“谁卖?你吗?” “哦。”褚凤霞对崔毓秀道:“妈,我去电影院门口卖,晚上不知道几点能回来,童童困了,你就让他跟你睡吧。” 褚凤霞说完,骑上车就走了。崔毓秀依然愣在原地,呆呆看着褚凤霞离开的背影,不可思议自言自语:“真的去卖糖了?” 褚凤霞骑到电影院门口时,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今天放一部港台影片,大家早早就来排队等着看电影了。 褚凤霞也是赶得巧,没想到不是周日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她赶紧从自行车上下来,找了一块地方。 旁边是一个大娘在核桃,两大盆核桃摆在地上,等着人来买。 褚凤霞从网兜里抓了一把水果糖,走到大娘身边,把糖塞进大娘手里,问:“大娘,我在你旁边摆个摊,可以吗?” 大娘拿了糖,自然实话实说,“这里没人摆摊,你赶紧摆上吧,一会儿再有人来了,你又得往那边挪,那边就远了。” “谢谢大娘。”褚凤霞连忙说,然后把报纸铺地上,又拿出旧床单,也铺在上面。 “你卖什么啊?” “一些水果糖还有饼干什么的。”褚凤霞说。 “哦。”大娘坐在马扎上,帮褚凤霞扯着床单一角,耐心说:“第一次吧,下次早来点,赶在他们排队前来卖,肯定卖的多。” “是。”褚凤霞撕开了一包饼干,递给大娘,“大娘,你尝尝。” “不了不了。”她连忙拒绝,“都是你卖的东西,我不吃。” “没关系的。”褚凤霞拿了一块递过去,自己也拿了一块,道:“味道还可以,你尝尝。” 大娘接过来,尝了一口,问:“不错,你这多少钱啊,怎么卖的?” 这一句便问住了褚凤霞。 小地摊上一共摆了三样东西,饼干、水果糖还有果丹皮。 她来的时候一门心思卖出去,但是要卖多少钱,自己却一点想法都没有。 小马扎也没拿,褚凤霞只能席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她蹲在那里数了数,数清了饼干数量,可水果糖和果丹皮太多了,不太容易数清。 大娘就在一旁笑了,“你这是不知道多少钱啊?” 她看着褚凤霞便知道,这是第一次摆摊,小姑娘人不大,穿的很整齐干净,便问:“这是你们厂子发下来抵工资的吧。” “大娘你怎么知道?”褚凤霞立刻问。 “这里摆摊的多了。”大娘指指不远处,“看见了没有,那个卖皮具的,皮鞋和腰带,还有那个卖花布的,能看见吧,还穿着工装呢,纺织厂的。” 褚凤霞点点头,“是,能看见。” “和你一样。都是拿东西抵工资,然后拿出来卖的。” 褚凤霞不了解不知道,听大娘这么一说,才明白,原来和自己情况一样的,竟然有这么多人。 “我和你说啊,你那水果糖,一毛钱两个。果丹皮,一毛钱一个。你这饼干大,可以卖两毛一包。这都是平常的价格,大家都是这么卖的。” “行。”褚凤霞立刻道:“谢谢大娘。” 老人家点点头,眼睛看向远处,喃喃自语:“都不容易啊,不容易。” 这一片是最热闹的,因为挨着电影院,附近还有个冰激凌店,所以一到晚上,在这一片摆摊卖东西的很多。其中卖西瓜甜瓜的最多,也有卖冰棍的和鸡蛋的。褚凤霞看了一圈,没看到卖瓜子的,便问身边的大娘:“大娘,怎么没看见卖瓜子的?” “电影院不让卖。”大娘呶呶嘴,“你看那个卖冰棍的了吧,也是电影院里的人。他里面有爆米花和瓜子,还有橘子水、冰棍,这几样东西,他们不让在这一片摆摊,怕抢了他们的生意。” “是吗?”褚凤霞道。 “不过大家都去里面胡同买。”大娘说,“那家的瓜子最好吃了,别的瓜子摊出摊也白搭,没人买。大家宁愿多走几步往前面去买。” “那个胡同里面是不是?”褚凤霞立刻说:“我也买过,味道就是很好。” “是,那是老沈家的。你要买的时候可以问问,是不是沈家的瓜子铺。” 褚凤霞哦一声,“原来是姓沈啊。” “他们家炒瓜子,还是从上一辈开始的。到现在这个小年轻,已经干了三代了。味道比别的地方好,价格也便宜,一家人都很实诚,从不少了别人的,宁愿自己吃点亏。在这附近很有名气。” “嗯嗯。”褚凤霞点点头,表示赞同。她和刘红都是干生产线的,对重量十分熟悉,上次来买瓜子,刘红和褚凤霞接过来称好的瓜子,用手一提,就知道只多不少。 “晚上没吃饭,吃点饼干吧。”一个女人从小摊上经过,对男人说。 “看电影吃饼干?”男人看向女人问。 “是啊。你不饿吗?电影马上就开场了,哪里有时间再去吃饭?” “那也行,买点饼干吧。” 男人蹲下来看饼干,问好了价钱,拿了四包,又买了几块水果糖和果丹皮,褚凤霞赶紧用旧报纸叠成三角帽的形状,给他们装好。 第一次卖东西,把抵工资的食品换成了一块钱。 褚凤霞拿着一块钱,心里美滋滋的,原来是这样一种感受。 “喊几声。”旁边的大娘道,“天黑了,大家看不清你卖的是什么。” “怎么喊。”褚凤霞有点为难,没喊过,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核桃,核桃,上好的核桃,谁买核桃。”大娘张嘴喊起来,然后朝凤霞挑挑眉,“就这么喊。” 褚凤霞坐直了身体,眼睛用力看向对面,她一连几个深呼吸,肩膀也跟着快速起伏,倒数三个数后,褚凤霞开了口:“饼干,糖块,果丹皮,谁要饼干糖块果丹皮?” 大娘对她点点头,鼓励道:“再大点声,别怕。” 等到电影一场一场的散去,旁边卖核桃的大娘也收了摊子,褚凤霞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路上已经要没人了,她才开始收摊。 对面卖花布和皮鞋的摊子也早就撤了,剩下的都是卖吃的,冰激凌小店还亮着灯。 褚凤霞没有来得及数一数今天卖了多少钱,先把剩下的东西用旧床单一裹,系好了,挂在自行车上。褚凤霞又把扑在地上的报纸收起来,一张张叠好,这些明天还要继续用的。 她收完摊子的时候,对面仅剩的几个小摊也开始收了,电影院门口卖票的窗口也把灯熄灭了,整个街道安静下来。 褚凤霞推上自行车,准备回家,可刚上去蹬了几下,就被从胡同口跑出来的一个身影吓了一跳。 她用力一捏刹车,自行车轮胎吱地一声,在路上滑了一道印子。 突然冲出来的人也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没人了这会儿。真是抱歉。” 他说着话,走到褚凤霞自行车旁边,问:“你没事吧。” 褚凤霞只觉得自己心脏砰砰砰直跳,长长舒了口气,道:“没事。” “那就好。” 昏暗的路灯下,于伟辉仔细看了褚凤霞一眼,立刻道:“是你啊。” 褚凤霞也认出了于伟辉,讪讪笑了一下,“嗯。” “真是不好意思。”于伟辉说着,朝着胡同口的那一块黑暗处嚷:“你说你,闹什么啊。差点把人家姑娘吓着。” 沈继军皱着眉,往这边看过来,道:“你自己跑的,你怪谁?” 他说完走向前,这才留意到原来是褚凤霞。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于伟辉问褚凤霞。 “我在那里摆地摊了。”褚凤霞往不远处一指,“刚收摊,准备回家。” “摆地摊?”于伟辉惊讶问:“我怎么听洪钰说你在食品厂上班啊。” “嗯。这不是厂子发不下来工资,发了一堆吃的。我就拿过来在这里卖一卖,看能不能卖出去。” “原来如此。”于伟辉说:“这事儿多了去了,我一个哥们在这里卖皮鞋。他应该早就走了。也是一样的,拿卖不出去的皮鞋抵工资。” 褚凤霞点点头,“那,那我先回去了。” 于伟辉立刻说好,转头看沈继军:“咱们也走吧。” 沈继军看了褚凤霞一眼,“走大路吧,有路灯。” 褚凤霞推上自行车,听见了这句话,可是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以为沈继军是在和于伟辉说话,也就没理,直接骑上自行车走了。 于伟辉见沈继军还愣在原地,拿脚佯装踢一下沈继军,提醒道:“走啦。” 沈继军走得很快,步子又大,几步后便窜进了小路。 于伟辉立刻追了过去,对着沈继军喊:“你丫不是说要走大路吗,有路灯,怎么跑小路上来了?” 沈继军白他一眼:“你还是走小路吧,走大路啊,人家看见你,还怕你呢。” 两人从小路绕过去,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今天晚上送木料的来,从东北直接运来的,两个人雇了车,去把木料运到家具厂。 这事儿都得晚上来,白天如果被领导发现了,工作也就不要干了。 虽然接私活并不影响平时沈继军的工作,可是领导三令五申不许接私活,他们也是和库管关系好,库管也是想赚点小钱,便一来了木料就让他们放到小仓库里去。 那个仓库废旧已久,平时没有人去,可以放个两三天,不会有人发现。 沈继军雇了车,两人走到的时候,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两人便上去搬木材,搬了一个多小时,才搬完,坐到车上喘着粗气,然后拍拍车窗,对司机说可以走了。 车子开到家具厂,又把木材全搬下来,已经到了凌晨一点了。 库管揉着眼睛在一旁抱怨:“我说继军啊,你叔我不像你们年轻,是真的熬不了了。以后啊,你们这木材,找地方放吧。” 于伟辉听了,立刻道:“叔,咱们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就不让放了。你不让放,这木材我们没地儿搁啊。” “不是我不让你放。”库管指指门口,“看见那小兔崽了吗,刚来的,是厂长的亲侄子。负责安保这一块。今天我骗他说拉来一些废弃木料,暂时放一下。他信了。不过你觉得能瞒他多久?他给厂长说了,咱们都得完。” 沈继军听了,这才知道安保来了新人。 “那这批木材能放几天?”沈继军问。 “最多两天。”库管道,“不能再多了。” “行吧。”沈继军点点头,“那麻烦你了叔。” 他说完,从口袋掏出一盒烟,直接塞库管的口袋里,“两天内我一定拉走,你放心。” “还是继军懂事。”库管笑了笑,“等什么拉,提前给我说。” 沈继军和于伟辉两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走,于伟辉越想越生气,在后面一直抱怨:“这老李,真是的。钱没从咱们这里少拿,关键时刻一点用也没有。说不让放就不让放了,那咱们以后木材放哪里?” 沈继军走在前面也不说话,自己琢磨自己的事情。 原本在家具厂干活是真的趁手。工具都是用了多少年的,干起来十分熟悉起劲。木料就放在废旧仓库,直接拿了就能用。可这突然不让放了,以后想再去干点私货也是不可能了,这就需要有个地方,能放木料,也能干活的。最好是个大院子,晚上干得晚了,住下都没问题。 其实这件事也早就该考虑了,不可能在家具厂这么偷摸干一辈子,因为地方小,不敢接太多单子,沈继军他们也忍痛推掉不少活。如果有自己的地方,想怎么来怎么来,多少活都不怕接,活多了,还能再雇人呢。 “继军,你倒是说话啊。”于伟辉小跑跟上,“你说说,咋办?” “你有多少钱?”沈继军突然问。 “我?”于伟辉立刻捂住自己的口袋,“我没钱啊,你要干什么?大半夜的,想吃什么都没有卖的。” “不是,我问你,你存了多少钱?” 于伟辉立刻摇头:“我一分钱都没有,你别考虑我,我攒得都是老婆本。你知道的,洪钰她妈发话了,今年如果再不把洪钰娶走,她就要给洪钰说亲了。” 沈继军剜他一眼,摆摆手,“算了。” “不是,你干什么啊。你先说说呗。” “我记得你家一个表舅在附近的庄子上住。离城里很近,是不是?”沈继军问。 “他们那就是城中村。但是不在城中心,就在市郊。怎么了?” “你明天去问问,有没有比较大的院子往外租,再问问多少钱。”沈继军道。 于伟辉想了想,立刻说:“不是吧,你想自己租院子做家具?” “咱们单子越来越多,一直在厂子里偷偷干也不是办法。既然已经不让弄了,咱们不妨就出来单干。”沈继军道。 “那工作呢?工作不要了?”于伟辉立刻摇头,“我不行啊,我如果没有这个工作,洪钰她妈……” “行了。”沈继军立刻阻止于伟辉继续叨叨:“你先去看,看好了给我说。我们先看看再说。” 于伟辉点点头,“那行吧,我明天先去转一圈。我老舅那庄子肯定有地方租,前一段他来我家,我还挺他说起过呢,说一个什么汽运公司想成立,就租他们的房子。” 沈继军的眼睛一下都亮了,立刻问:“你说什么?汽运公司?” “应该就是汽运公司。”于伟辉又回忆了一下,“对,就是这几个字。怎么,军哥,这汽运公司又怎么你了?” 褚凤霞骑车回到家,家里人已经都睡了。 她把门锁上,然后悄悄走进客厅。 刚进去,崔毓秀便推开自己卧室门出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崔毓秀道:“都几点了!” 第38章 第 38 章 “摆摊的时候人多,这不做生意不知道,摆了一次才明白,原来只要看着街上有人,就不舍得收摊子。”褚凤霞问:“童童睡着了吗?” “睡了。”崔毓秀还是不肯相信,问:“你真的去摆摊了?” “嗯。” 褚凤霞把剩下的东西放在客厅茶几上,“妈,你也去睡吧。我这些东西先别动,等明天我再拿出去卖。明天周六了,晚上肯定人多。” 崔毓秀皱皱眉,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有点不耐烦,“行了,你也赶紧去睡吧。” 她没有问褚凤霞晚上卖了多少钱,她不愿意问。感觉问了也是白问,一晚上能卖出去三瓜两枣不能?净是胡闹。原本是有正式工作的,非要下了班再去摆个什么地摊,这让街坊邻居看见了,不知道又要说什么。 褚凤霞要进去把许童抱回自己房间,崔毓秀拿着大蒲扇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行了,别抱了,再把他弄醒了。在我屋里睡吧。” “那你就睡不好了。要不然你来我们卧室睡,我去你那屋看着童童。” “算了。”崔毓秀往自己房间走:“我一挪床就睡不着。” 时间还算巧,工厂给了三天时间,第三天正好是周日,财务和办公室都休息,所以便往后拖了一天,要求是周一一早来财务交一千块的押金并签临时合同。褚凤霞下了班便匆忙往家里赶,回到家拿好东西,早早去了十字路口,想占个好位置。 她环顾了四周,发现没有昨天卖核桃大娘的身影。褚凤霞便自己找了一个好位置,先铺上了报纸。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摆地摊的人才陆续来了。 褚凤霞还是卖的那三样:饼干,水果糖和果丹皮。 她晚饭也没来得及吃,顺手打开一包饼干,凑合吃几口。 这次明显有了经验,看见有人路过,褚凤霞便喊起来:“饼干糖块果丹皮。” 她的声音洪亮、咬字清晰,和第一次的叫卖截然不同。 周六晚上的十字路口比往常热闹许多,出来摆地摊的也不少。褚凤霞旁边就有一个卖葱油饼的,上次褚凤霞没见这个摊子,今天正好摆在褚凤霞旁边,老板手上功夫了得,一团面在他手里像个玩具,任由他捏扁揉圆。案上还摆着一大盆切好的小葱,抓一把葱,往饼坯里一包,然后按扁擀圆,再放进油锅中炸,那葱香味一直在往鼻子里扑。 褚凤霞吃着自己的饼干,吃着吃着,就感觉不香了,一直往葱油饼摊子那里瞅。 葱油饼三毛一个,五毛钱两个,巴掌大,煎出来后都放在上面的铁架子上控油,褚凤霞看着直咽口水。 这要是往常,她早就拿出来五毛钱买两个葱油饼了。 可现在,五毛钱要卖五个果丹皮才行,褚凤霞不知道要喊多少声才能引来一个客人,而且还不一定买,所以她不舍得,别说五毛钱,一毛钱也不舍得。 褚凤霞就看着那葱油饼,咽了两块饼干,不过幸运的是,这葱油饼实在太香了,不需要人喊,便能引来不少人光顾。大家买完葱油饼后,一转头便看见果丹皮。吃完煎炸的东西,都愿意在来个果丹皮或者水果糖解解腻,褚凤霞没想到她竟然借了葱油饼的东风,不用喊,顾客自然来。 有着这葱油饼的加持,褚凤霞的水果糖和果丹皮卖的很快,可惜了大饼干,和香喷喷的葱油饼相比,大家更喜欢葱油饼,买饼干的人少之又少。 褚凤霞坐在小马扎上心想:果然,要辩证着看问题。 “姥姥,我妈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响起,褚凤霞听见了,慌忙抬头找许童,下一秒,就看见许童跑了过来。 她没想到许童竟然来了,褚凤霞连忙朝他挥挥手,许童跑的很快,一下扑到褚凤霞怀里:“妈妈,我和姥姥来看看你。” 褚凤霞惊讶问许童:“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摆摊?” “姥姥说,十字路口有摆地摊的,想着你应该是来这儿了。我们就来看看,没有就回家。谁知道,你真的在这里。” 许童说着话,崔毓秀也走了过来,看一眼褚凤霞摆的地摊,眼见为实,这次是真的相信了。 “你还真的来摆地摊了?”崔毓秀问道,“我还以为你骗我们呢。” “怎么会。”褚凤霞站起来,把小马扎递给她妈,“妈,你坐会儿。” “不了。”崔毓秀摇头,“我转转,看着这地摊还真不少,那边好像是卖鞋的。” “是。”褚凤霞连忙说。 “走,童童。跟着姥姥转转。” 崔毓秀一招手,许童便站起身,“妈妈,我陪姥姥转转,她一个人,不安全。” 褚凤霞欣慰看着自己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我家的男子汉。” 周六晚上来看电影的小情侣很多,也有出来散步,带着孩子特意逛地摊的。褚凤霞只觉得眼前人头攒动,一个接一个的从自己的小摊前走过。大家都随意买点什么,带孩子来的家长,总是拗不过孩子,随手买上几块水果糖也是有的。大家生活好了,不在乎几毛钱,家里有糖,出来也是要再买几颗才可以。 褚凤霞摆在旧床单上的水果糖和果丹皮眼看着越来越少,一毛两毛的钱票子塞满了褚凤霞的小背包。 等到晚上八点多,旁边那家葱油饼要收摊了。 这人才刚开始上,他们就要收摊了。褚凤霞连忙问老板怎么那么早。 老板笑着说,和好的面全卖完了,没有面了,没得葱油饼可以卖。 褚凤霞连连在心里赞叹,真是好生意。 褚凤霞拿出五毛钱买了两个葱油饼,老板硬是又给了一毛,说都是出来摆摊的,算便宜一些。褚凤霞不愿意占人的便宜,知道做生意不容易,大热的天在炉子前烤着煎饼。便抓了几块水果糖,塞进那家老板的孩子口袋里。 葱油饼放在油纸袋中,还热乎着,褚凤霞顺手把袋子挂在自行车把上,那葱香味在头顶环绕,一直到崔毓秀带着许童回来。 许童手里拿着三个玻璃珠,是崔毓秀花一毛钱给买的。最近许童迷上了弹玻璃珠,每次都是玩大宝的,自己没有,今天看见了,崔毓秀就给他买了三个。 褚凤霞把马扎让给崔毓秀,然后从车把上拿下葱油饼,给许童和崔毓秀一人一个。 “就是刚刚你旁边那家卖的?”崔毓秀问,“一开始来的时候,就闻见香味了。” “是。他们生意好着呢,一会儿就卖光了,收摊子了。” “没想到啊。”崔毓秀摇摇头,“这社会越来越好,我看他那么一大缸面呢,都卖完了,得赚多少钱啊。” “不知道。”褚凤霞说,“妈,你快尝尝味道。我看很多直接找来买的,一买就好几个。说是只周六晚上来这里摆摊,平时不来。” “是吗。”崔毓秀咬了一口,点头赞叹:“不错,味道真的不错。” 许童跑了一圈也饿了,一块葱油饼几下就吃光了。崔毓秀掰着吃了一半,剩下的也给了许童。 吃完闲着无事,崔毓秀这才注意到,褚凤霞那一堆抵工资的东西,已经被她卖的七七八八了。 “没剩多少了?”崔毓秀说,“没想到两天就能卖这么多。” “人多啊。”褚凤霞道,“今天好多人,大家都喜欢晚上出来散步。今天饼干卖的不好,就剩饼干了。” 崔毓秀压根没想到褚凤霞能出来摆地摊,更没想到她竟然卖出去了,而且还卖出去那么多。一切都在崔毓秀的意料之外,让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自己的一女儿。 许童吃完葱油饼,觉得渴了,又想着赶紧回家给大宝看他新买的玻璃珠,便和崔毓秀说要走。 褚凤霞也觉得这里人太多,不太安全,让崔毓秀带着许童先回去,自己还要再等一会儿。 崔毓秀牵着许童离开,走之前叮嘱褚凤霞早些回去,太晚了,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人都走了,对面的地摊也慢慢撤了不少。 褚凤霞看着自己摊子上仅剩的一点饼干,想着这些也不用卖了,拿回家给许童留着吃好了。正要收摊的时候,一串自行车铃声响起,从她摊子前经过。 褚凤霞抬头看他们,都是十岁的年轻男孩,好几个人一起,骑得很快。 那群人走了,可又回来了,一样晃着自行车铃,最后停在褚凤霞的小摊前面。 问好了价格,几个人便把剩下的饼干全买了。 褚凤霞原本还在想这些饼干卖不出去了,谁知道他们能全买走。 褚凤霞给装饼干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你们买这些饼干做什么。” 几个年轻小伙也不避着,说:“我们去滑旱冰,经常饿,别的东西不好带,饼干一人塞兜里几包,饿了就吃。” “主要是能请冰场里的女生吃。” “哈哈哈哈。” “你净说实话!” 褚凤霞明白了,这是去滑旱冰呢。 可是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有旱冰场了,便问:“旱冰场在哪里啊?” “电影院后面那个大院子里。”男孩说,“可多人了。” 男孩们把饼干拿好,骑着车都走了。 褚凤霞没剩下什么东西,刚刚又送了男孩们一些水果糖,可以说全部卖光了。 她把东西收拾好,推上车子要回家。 还没走呢,突然想起男孩们说的旱冰场。 她骑上自行车便往他们说的方向去,果然,没多久,就听到一阵阵喧闹的音乐声。 旱冰场门口竖着一个用废旧纸箱写的牌子:带鞋两块,租鞋三块。 里面的彩灯拉着,绚烂夺目。年轻的青春在里面舞动,挥洒着一天中最后一点热量。 褚凤霞看到了刚刚买饼干的几个男孩,他们正坐在门口的柜子前面换鞋,几个人一边换鞋一边打打闹闹,还不时冲里面的人吹口哨。 于伟辉在后面推着车子,沈继军用力往前踩。经过电影院门口时,沈继军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于伟辉在后面喊起来。 沈继军没回话,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昨天来摆了地摊,今天就不来了? 沈继军摇摇头,自言自语:“还以为她能坚持多久。” “什么?”于伟辉以为在和自己说话,立刻应了一句,“军哥,你说什么?” “没事。”沈继军继续往前走。 两人打了一个柜子,这是要给人送去。 昨天说好送的,结果因为木料的事,没能送过来。今天早早收了工,给人送柜子。 毕竟做生意的,耽误不起。人家也是看他沈继军手上的活好,交付快,所以才找他做的。 柜子不大,就放在门口用来收钱。不值当买多好的东西,找沈继军用废木料打了一个,胜在价格便宜,还实用。 于伟辉在后面推着三轮车,还不时转头往后看。 说好的,洪钰下了班就过来,看着时间,也应该到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人影。 他们一拐弯,就到了旱冰场。 旱冰场刚开不久,离沈继军家很近。两家也认识,所以老板直接找沈继军打的柜子。 沈继军从来不挑活,什么大单小单通通都接,别说一个柜子,就一个面板,只要找他,他也给做出来。 沈继军踩着三轮车往前走,就看见五彩斑斓的灯光外面,一个人站在门口,认认真真地往里面看。 褚凤霞不知道里面正在放什么歌曲,反正是十分动感的舞曲。里面彩灯闪烁,再加上震耳欲聋的舞曲,站在外面的褚凤霞也被火热的青春感染了,推着自行车的她,微微点着头,跟随音乐的节奏。 这好像是一副静止的画面。 在沈继军的眼里,旱冰场里面的那些喧闹好像只是一个背景板,似乎停止了一般,只有外面站在月光下的女人才是流动的。 月光在流动,传来的音乐声在流动,她的身影也在流动。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是偶然,第一次见面是缘分,那么现在呢? 沈继军也不知道这是两人的第几次见面了。 好像这个世界很小一样,小到只有他们两人,随时随地都能遇见。 没有人看见沈继军现在这幅表情。 如果有人看见,一定以为他傻了。 因为嘴角那抹傻乎乎的笑。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 “军哥,又怎么了?” 于伟辉总是不合时宜的出来打断沈继军眼前的画面。沈继军这次难得没有剜他几眼,只是淡淡道:“又遇到熟人了。” 于伟辉往前走了几步,借着月光才看清楚是谁,连声道:“好巧啊,又遇见你了。” 褚凤霞见是于伟辉,点点头笑了,“是啊,好巧。” 她指指旱冰场问:“你们来滑旱冰?” “不是。”于伟辉道:“我们来送柜子。” 沈继军已经把三轮车停好,见于伟辉已经寒暄完,便问:“搬不搬?” “搬。” 于伟辉赶紧走过去,和沈继军一起往下抬。 柜子不大也不小,正好卡在三轮车里。于伟辉和沈继军往下抬,两人一动柜子,三轮车也跟着动,挪了好几次,都抬不下。 褚凤霞见状,连忙把自行车停好,过去帮忙扶住三轮车,“我帮你们扶着,你们再搬。” 有人帮忙就再好不过了,柜子一下就被抬了下来。 沈继军抬着柜子往里走的时候,看了褚凤霞一眼,道:“谢谢。” 褚凤霞朝他微微点头,又看见旱冰场门口还有塑料板挡着,便快走过去,帮忙挪了一下。 于伟辉便对褚凤霞说:“先别走,洪钰马上就来了。” 褚凤霞原本是要走的,听到这句只能留下来。 洪钰马上就要来了,自己再执意要走,有点不通人情。她便跟着站在旱冰场门口,往里瞧着。 滑旱冰的人越来越多,有专心滑的,也有专心恋爱的,大部分都是结伴而来,男孩带着女孩,一边滑一边聊天,有的干脆不滑了,倚在栏杆处,专心谈起来。 恋爱,果然是要谈的。 不停地说话,你说我听,我说你听,这样才能谈出感情来。 “真的是你,凤霞!” 洪钰来了,走到门口就看见了褚凤霞,没想着真的会是她,特意走近了看一眼,然后惊讶叫起来。 褚凤霞转身看洪钰,今天洪钰穿了一件连衣裙,彩色灯光下看不太分明,应该是纯白色的。 洪钰扎着高高的马尾,十分有精神。 她手上还提着一双鞋,旱冰鞋。 于伟辉见洪钰来了,赶紧跑过来,看见洪钰提着鞋,便道:“怪不得来这么晚,原来你又回家拿鞋了。” “既然来了,肯定要滑一下再走。”洪钰一手提着鞋,一手去拉褚凤霞,“走,凤霞,滑冰去。” 褚凤霞微微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洪钰拉了进去,她忙不迭道:“我不会滑旱冰。” “啊?”洪钰坐在换鞋的凳子上看褚凤霞:“你不会啊。” “我不会。”褚凤霞说,“我没滑过。” “那我教你,可简单了。只要会走路,就会滑。掌握好重心就可以。” 于伟辉和沈继军本来打算送了柜子后去于伟辉老舅家看院子呢,这下好了,洪钰突发奇想要滑冰,这又去不了了。 于伟辉不好意思看向沈继军:“军哥,你看,她也没提前和我说要滑冰。咱说好去看院子的,这也没法去啊,里面都是男的。” 沈继军明白于伟辉的意思,洪钰人长得好看,性格也泼辣,一会儿进场,肯定又是全场焦点。不知道惹得多少异性过来搭讪,于伟辉可半步也不敢离开。 “那明天再去。”沈继军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对于伟辉道:“正好来了,你也去滑吧。” 于伟辉开心地挑眉,找老板要了鞋子,直接坐下换。 洪钰嫌弃看身边的于伟辉一眼,皱眉道:“你不是还有事吗,你也滑?” 于伟辉嗯一声,“怎么了?只许你滑,不许我滑?” 洪钰叹口气,对着褚凤霞摇头,然后说:“真没劲。” 里面音乐声音太吵,于伟辉便问:“你说什么?” 洪钰立刻转过身,扯住于伟辉的耳朵,对着他的耳朵大喊:“我说,真没劲。出来滑个旱冰,还得让你盯着!” 于伟辉恨恨瞪了洪钰一眼,然后用手死死拽着洪钰的裙摆,大声道:“你出来滑个冰,还穿什么裙子?一转,里面都被看见了。” 洪钰故意挑衅:“滑旱冰的时候穿裙子才好看,你懂什么。再说了,这么暗的灯光,谁能看得见里面穿什么?那盯着看的,不是流氓吗?” 洪钰说完,见褚凤霞还在那里站着,就喊老板,给凤霞也那一双鞋。 褚凤霞连忙拒绝:“我真的不会,这里人太多了,也不适合学。你先进去滑,等哪天人少了,你再教我。” 洪钰拗不过她,只能点头自己先进去了。 于伟辉换得慢,眼看着洪钰进去,越着急就越穿不好,最后好不容易穿上了,晃晃悠悠地也跟了进去。 一时间,就剩下沈继军和褚凤霞两人了。 褚凤霞原想着洪钰进去后,看她滑几圈,就和旁边的男人说再见,先离开的。 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来人打断了。 旱冰场的老板走了过来,站在沈继军身旁,给沈继军递了根烟。 沈继军也没拒绝,拿着烟,和老板聊了起来。 两人寒暄几句,老板便问:“这是你女朋友?以前没见过啊。” 褚凤霞知道对方说的是自己,微微往旁边站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是洪钰的朋友。” “哦。”老板点点头,“常来玩。” 褚凤霞微微一笑,抬眼就看见沈继军的眼睛。 那是一双形容不出来的眼睛。 他的眼型狭长,眼皮薄且单。 微微一掀,就像有话要说。 他的目光深邃,里面有无数个故事。 但是那些故事,他又不愿意讲给任何人听。 和往常一样,他穿了一件汗衫,黑色的。 因为天气热,又搬了柜子下来,他出了很多的汗。 这是一个超级爱出汗的男人,褚凤霞每次见他,他的衣服都是湿的。 他的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了,一根根的十分分明。 黑色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汗水,他也毫不在乎,任由它们胡闹。 “来,继军,帮我看看,这个柜子能不能修。”老板对沈继军道。 沈继军立刻跟着他走了过去,那是一个大的展示柜,一层一层的隔断,是用来存放旱冰鞋的。 其中有一块木板掉了下来。 沈继军伸手去拿木板,里面太黑了,没看清,只觉得手一放上去,就钻心的疼。 他缩回手的时候,看见一块木屑直接钉进了手掌。 老板没有发现,继续问:“继军,这能不能修啊?” “能。”沈继军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等明天,我拿来工具,给你修了。” “行。”老板也很爽朗,拍了拍沈继军的肩膀,“那明天我等你来。” 沈继军声色未动,又说了几句,直到有人从旱冰场离开,老板赶紧过去结账。 他出门直接往外走,走到路灯底下,这才伸出手。 右手手心处被木屑扎了进去,沈继军对着路灯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碎屑,便直接用左手拔了出来。 一股鲜血随之流出,温温热热的。 沈继军有点后悔了,手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包扎,应该找到包扎带,再拔的。 他转头便看见褚凤霞自行车上的旧床单。 “你车上放着的是旧床单吗?我能不能撕一点?” 褚凤霞怎么都没想到,耳边突然有人说话,而且是这种奇怪的要求。 褚凤霞不解看向沈继军。 沈继军无奈伸出自己的右手,上面鲜血一片。 褚凤霞一时间愣住了,然后立刻点头:“可以。” 得到允许后,沈继军便往外走。 褚凤霞慌忙跟上来,“别用那个。” 她从包里掏出一块淡蓝色的手帕,这是许童的,上面还有彩色的气球图案。 “用这个吧。”褚凤霞把手帕递给沈继军,“床单太脏了,会污染伤口。” 沈继军说了谢谢,然后接过手帕。 在褚凤霞没来得及问要不要帮忙时,他已经快速打了结,包扎好了。 “要不要去医院?”褚凤霞问。 “没事。”沈继军淡淡道,“回家消毒就好。” 褚凤霞点点头,仔细看了一眼,才知道这是一双经常受伤的手,上面已经是伤痕累累了。 昏黄的灯光下,褚凤霞第一次有一种感觉。 好像面前的男人,是一棵树,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 那种可以让她依靠的踏实,是褚凤霞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怎么了?”沈继军看见褚凤霞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连忙撤了回去。 “没事。”褚凤霞惊慌之中收回目光,几秒后才缓回神,她慌张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帮我和洪钰说一声。” “好。” 褚凤霞推上自行车,再抬眼看向沈继军,然后迅速移过目光,“别忘记消毒。” “好。” “对了,我叫沈继军。谢谢你的手帕。” “我叫褚凤霞。” 两人对视一秒钟,然后又都快速转移视线。 “再见。” “再见。” 当褚凤霞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时,沈继军突然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的时候,沈继军总是莫名有些紧张。 可松下来的气,在看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又突然提了起来。 怅然若失一般。 沈继军低头看一眼用来包扎的手帕,鲜血已经沁染出来,染湿了上面五颜六色的气球。 褚凤霞回到家,从包里掏出一毛一毛的钱来。 许童已经睡着了,风扇在头顶上呼呼呼转着。 褚凤霞坐在书桌前,打开了台灯,在一张纸上写上了面额。 这两天时间,把抵扣工资的食品全都换成了钱。褚凤霞按面额整理好,数好之后,记在纸上,然后再计算一遍,看看一共多少钱。 算了整整三遍,褚凤霞都不敢相信,两个晚上便卖了六十五元三毛,远比她上个月三班轮班的工资高。 褚凤霞拿出存折,再加上这两晚的六十五块,还差八十块就够一千了。 明天去把钱取出来,褚凤霞准备再去找纪晓卉借一些,周一就把这一千块钱的押金交上去。 褚凤霞打算好了,把钱都收进袋子里。 她站起来,准备出去洗个脸,然后睡觉。谁知道一起来,就看见崔毓秀正坐在外面的太师椅上。 因为天气太热,褚凤霞把门帘也掀了上去,挂在门上通风,她坐着的地方,正好就崔毓秀目光所及之处。 褚凤霞把包放好,走到外面,小声道:“妈,你怎么还没睡?” “太热了。”崔毓秀摇着扇子,她深深看了一眼褚凤霞,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啊。”褚凤霞摇头,她不想让崔毓秀知道自己急需用钱,她也知道崔毓秀没什么钱,但凡有一点,也是平时褚凤兰给的,她都攒了起来,以防老了手里不宽松。 “真的没有?”崔毓秀问。 “没有。”褚凤霞往外走,“我去洗个脸,就睡觉了。” 褚凤霞说完走到院子里洗漱,崔毓秀便站起身去看一眼许童。 经过褚凤霞的书桌,她看了一眼,上面一张草稿纸上写得密密麻麻地,全是数字。 崔毓秀打眼一看,就看见最后一条算式,是拿一千减的。 最后的最后,还写了一个两千,然后褚凤霞在上面画了好几个圈。 这是一边思考,一边画的。 崔毓秀看着,心里默道:这是怎么了,什么一千两千的。 崔毓秀去看许童,见许童睡得很香,额头有点汗珠,她拿着手帕给许童擦了,又给扇了扇扇子。 见褚凤霞回来,崔毓秀便道:“风扇再开大一点,童童还是热。” 褚凤霞说声好,“不知道他怎么那么怕热,开到最大风,我都冷了,他还是出汗。” “和你小时候一样。”崔毓秀喃喃道,然后往自己房间走,最后嘱咐:“早点睡吧,又到后半夜了。” 第一天吃过早饭,褚凤霞骑上自行车去取钱。把钱放进包里,回家前先拐到纪晓卉家。 纪晓卉还没起床,被她妈骂了一顿,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睡眼惺忪打开窗帘,又打开窗户,趴在窗前问:“凤霞,你怎么这么早啊。” “还早?”褚凤霞指指手表:“已经九点半了。” “不上班十一点都是早的。”纪晓卉问:“是不是找我有事?” “那我就直说了。”褚凤霞不准备绕弯,直接说:“我想借你点钱。多少都行。不借也没关系。”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纪晓卉说,“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纪晓卉说完,就从床上下来,朝褚凤霞摆手:“你进来啊,在外面站着干什么。” 褚凤霞把车子停好,从大门进去。 纪晓卉的爸爸在院子里抽烟,她妈在洗衣服,看见凤霞来了,两人都笑了笑,没说什么。 褚凤霞直接走了进去,纪晓卉已经把钱拿好了,看见凤霞便塞她手里:“别嫌少,我没多少钱。有的,都给你了。” 褚凤霞看一眼纪晓卉塞给她的钱,各种面额的都有。 这是纪晓卉一点点攒下来的。 褚凤霞看着纪晓卉,由衷道:“谢谢你,晓卉。我给你写借条。” “咱俩还要什么借条,就当我存你那里了。否则我都花光了,一分也留不下。” 话是这么说,褚凤霞还是把借条写了,纪晓卉一共借给褚凤霞四百块钱,褚凤霞写明了年前一定还清。 纪晓卉大喇喇把借条往桌上一放,看着褚凤霞,“你借钱做什么啊?” “我想承包食品厂的车间。”褚凤霞实话实说。 “什么?”纪晓卉微微皱眉,“你要承包车间?能行吗?” “没干过,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是我想试试。工厂走的人越来越多,这一次工厂自救如果不成功,几年后厂子有没有还不一定。到时候就要失业了。我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自己干一干,闯一闯。” “话是这么说。不过承包需要多少钱?” “一共需要两千,要交抵押金。”褚凤霞道,“可是我想承包的是炒货车间,不知道能不能少交一些。周一交钱的时候我想找厂长再谈一谈。” “两千块也不少了。你现在准备了多少?” “加上你的,一共一千三百零贰拾。”褚凤霞道,“除了抵押金要两千,还要至少留出来进料的成本。” “那剩下的钱,你打算怎么办?” “我再想办法。”褚凤霞道。 纪晓卉坐在床上,又躺下,实在没有力气坐着,毫无气力道:“我真羡慕你,凤霞,干劲十足,不像我,只想躺着。我怎么那么累的。” 褚凤霞笑了笑,“你是昨晚睡的晚吧。我听我姨说了,你后半夜才回来。” 纪晓卉不好意思回道,“我妈真的什么都说。我就去看了个夜场电影,回来就晚了。” “和男朋友?”褚凤霞试探问。 “嗯。”纪晓卉立刻嘱咐:“千万别告诉我妈,她如果知道我有男朋友,一定会想方设法挖出我男朋友是谁。” “那你直接说呗,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家盼着你有对象,已经很久了。谈得差不多了,就带回家看看。” 纪晓卉眸光闪躲,很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童童呢?” “在家呢,今天不是周日吗,和大宝一起玩呢。”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褚凤霞便要走了。 “还差多少?”纪晓卉把褚凤霞送出门问。 “去掉你的,还差七百。”褚凤霞道。 “那你先借,实在借不到,再来找我。我来想办法。” 褚凤霞闻言,疑惑看向纪晓卉:“你想办法?” “嗯。”纪晓卉拍拍胸脯,“反正你记住,有我呢。” 褚凤霞从纪晓卉家出来,先回到家把所有的钱都放好,然后拿了一张出来,推上自行车,又要走了。 崔毓秀看着她忙得脚不沾地,就对褚家贵道:“你去问问你一姐,她在干什么?” 褚家贵也是刚起床不久,不耐烦道:“你去问呗。” “我问了,她不说。”崔毓秀喃喃自语,“好像和钱有关,我看她昨晚在那里又写又算的。” “家贵,现在都抽什么烟?” 没等褚家贵开口问,褚凤霞倒是问了家贵一个问题。 褚家贵想了想说:“看谁抽了,一般人就红梅红塔山黄金叶,都可以。” 褚凤霞嗯了一声,推上自行车就走 “哎哎,回来吃午饭吗?”崔毓秀连忙追出去问。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褚凤霞已经骑远了。 褚凤霞一口气骑到食品厂,到了之后发现,果然领导们都在。 这个时候,大家估计都没有过周末的心思,厂子成了这样,他们也跟着犯愁。正在开会研究。 褚凤霞便到了仓库,库管正坐在仓库门口发愁。 褚凤霞先把烟拿出来,给库管递了一根,库管立刻接了。 “凤霞啊,你怎么来了,大周日的,不在家休息。” 褚凤霞搬个小凳坐下,“王叔,我来找你有点事。” 褚凤霞就坐在库管对面,她道:“王叔,我想从咱们厂进点货。” “进货?”库管以为自己听错了,“谁进货?” “我进。就咱们仓库里积压的这些。”褚凤霞道。 库管第一次遇见这事,他只管盘库存,都是上面开了出货单,零销商拿着出货单来这里取货,至于个人进货,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库管十分纳闷,“抵工资发给你的,这么两天就吃完了?” “不是,我想拿出去卖。”褚凤霞实话实说,“家里有孩子,想多赚点钱。” “哦。这样啊。” 食品厂的人,没有不知道褚凤霞的情况的。库管心里也在想,有着正式的工作,谁愿意再去摆摊卖东西?这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还没有过这个情况。你这样,凤霞,一会儿我们就开会,今天厂长也来,开会的时候,我给你问一问?行不行?” 褚凤霞立刻点头,“谢谢王叔,那我等你的消息。” 第39章 第 39 章 去旱冰场送货的那个晚上没能去看上院子,第二天家具厂活多,再加上沈继军手受伤,干起活比较慢,便又耽误了几天。再去看院子,已经是一周以后。 沈继军和于伟辉下了班,两人便往于伟辉老舅庄子上去。这庄子属于城中村,叫做太平庄,稍微偏了一点点,不在市中心。庄子上原本住的人,大多都因为招工去了城中心。年轻人走了,也带走了一部分老人给去带孩子。这整个庄子便空出许多。 老家人都舍不得房子,总是想找看家护院的。可庄子人流失严重,后来一个亲戚甚至给看好几处宅子,所以一有人说要租院子,人家便欣然同意。好几家想往外租,价格便宜不说,还随便挑。既能帮忙看了院子,又有钱赚,何乐不为。 于伟辉老舅在庄子外面的牌坊前等,看见人来了,赶紧招呼,说:“前面有大车坏路上了,堵着路,咱们从小路走。” 沈继军远远看过去,就看见几辆拉货的大车停在不远处,几个人忙着在俢车。 “老舅,这庄子上怎么还有这么大的车?”沈继军问,“不是没多少人了吗?” “这不是一家运输公司成立了,这三辆大车都是他家的。在我们这里租的大院子。谁知道刚跑了几天,车就坏了。” “哦。”沈继军点点头,“那麻烦老舅带路吧,我听小辉说,您给看了好几处宅子。” “是,一听说有人租,大家都来找我,我就按你们说的,尽量找院子大的,你们不是要放木料嘛。” “谢谢老舅。”沈继军说完,便从口袋掏出一包烟,塞进老舅手里。 老舅赶紧接了,笑呵呵的,抽烟的人,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别人送他烟。 在庄子转了一圈,太平庄不小,就是人少,大家的院子都弄得很大,最大的那个院子是以前庄子是某个地主的宅子,在太平庄的西南角,后来充公了,变成了大队的仓库,专门放粮食什么的,后来大队没有了,这个地方就空置了。 “我就知道你们得喜欢这里。”老舅笑着对沈继军说,“这个院子最大,就是稍微偏了一点。” 沈继军看了看周围,道:“偏一点挺好,而且我们干活叮叮当当的,偏一点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哎,放心吧。这里住的都是老人,耳朵不好使。你砸的再响,估计都听不清。”老舅叹了口气。 于伟辉也去房间转了一圈,这出宅子进门就是大院,穿过院子有三间屋子,两边也各有两间小屋。 这是既可以住,又可以自己做饭,十分完备。 “里面也看看,屋子不错。前些年翻修过的。”老舅拉着他们往里走。 沈继军很满意,于伟辉也是,两人都看上了。 沈继军便问这房子的租金,老舅说房子充公了,租金是要交给村委会的,然后由村委会收了,再用到庄子里。至于租金,你们看着给就行。 “怎么能看着给。”沈继军道,“别家租多少,这个院子我们再加十块。行不行?” 老舅开心点头,觉得沈继军这人可以处,不抠门。 沈继军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让老舅带他去看看那个运输公司。 老舅便笑了,“那就巧了,运输公司就在你们后面,走,我带你们去看看。这个院子当初他们也看了,后来是嫌没地方停车,就租了最后一排那家,那家是一家两处宅子,挨着的,中间的墙扒了,门口有一大片空地,可以停车。走,我带你们去看看,就是得绕路,你们这边这个小路通不过,还要绕一圈。” 沈继军先院子里出来,走到角落一看,果然,路被堵死了,过不去。要去后面,还要绕一大圈。 他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跟着老舅绕路去了。 运输公司门口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王鹏汽运。 于伟辉看了就笑,“这个老板是叫王鹏吧。” 老舅立刻说:“可让你说对了,就是叫王鹏。比你们年岁稍大一点。看见没,那个穿翻领衫的就是。” 沈继军和于伟辉同时往老舅说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灰黑色的翻领衫,正在跟着工人往里搬货。 “开张前两天,我看着生意不错,这几天,好像又不行了。”老舅喃喃道,继而转头问于伟辉:“小辉啊,你干这个,你妈知道不知道?” 于伟辉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看他老舅,便道:“这是、是继军的。” “哦。”老舅语重心长道:“咱们过日子啊,就是图个安稳。你们都是正式工,多好的。多少人羡慕着呢。干嘛学人家做生意?做生意的,都是吃不上饭,没办法,被逼的。你们好好工作不做,来做生意。还没赚钱呢,先租院子,先搭钱。万一赚不着钱呢?工作也没了?” “老舅,我没不上班。我好好在家具厂待着呢。”于伟辉立刻说,“老舅,你千万别告诉我妈。” 老舅摇摇头,“反正你们这些年轻的,太毛躁,不踏实。你们都大了,自己想吧。我反正把话先给你们说好。” “老舅,咱们租金咋给?是一个月给一次?还是三个月一次?”沈继军问。 老舅没往外租过房子,也不知道外面都怎么个租法,只是说这个充公宅子,他还得再去问问村委会。 “那我明天给你打电话,老舅。”于伟辉说,“你再告诉我租金。” “行。” 沈继军和于伟辉回去的路上,沈继军已经决定租那出院子了。 本来大小就合适,再加上后面的运输公司,更合了沈继军的意。 “怎么样,继军?”于伟辉问。 “就租那个了。”沈继军说,“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干?” 于伟辉为难道:“你要辞职,我辞不了。原因你也知道。我要是辞职了,我妈打死我不说,洪钰她妈也能立刻让洪钰嫁了。” 于伟辉又想了想,问:“你当真要辞职?你给我姨说了没有?家里能同意?” “还没说。”沈继军道,“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那你准备怎么办?” “一会儿回家就说。”沈继军道,“他们不同意,我再想办法说服吧。” “好家伙。”于伟辉望着天,“你妈天天挂嘴上的,家里就这一个正式工,现在也要不干了。不知道要怎么闹翻天。” 第40章 第 40 章 沈继军回到家,正赶上吃晚饭。 张梦兰原本没想着他能回来这么早,饭还没盛,看见沈继军回来了,连忙起来盛饭。 晚上是每人一碗玉米糊糊,烙大饼,抹上西瓜酱,卷着大葱吃。 张梦兰和沈继亮已经在吃了,看见沈继军连忙招呼他赶紧吃饭。 “这饼刚烙出来,给你留着,正好吃。”沈继亮说。 沈继军进屋先换了衣服,出来手里拿着汗衫,直接扔盆子里洗了一水,然后搭在外面的晾衣绳上。这算是连手加衣服都洗完了,才去吃饭。 他拿着筷子去抹酱,多抹了一些,也没加葱,直接就啃饼。 “别着急,没人跟你抢,我们都吃完了。”沈继亮在一旁打趣道。 “二哥,你今天回来挺早啊。”沈继军看向沈继亮,“到交班时间了?” 沈继亮笑嘻嘻地,“到了。” 沈继军今天去太平庄的时候,见着沈继亮了,他们走了个对面,沈继亮没看见沈继军,车子就停在路边,上面坐着一个姑娘,沈继军没看清长什么样子,反正是穿着一条长裙,和沈继亮热火朝天地聊着。谁也不下车,坐在车上,顶着大太阳畅聊,也不怕热。 沈继亮这几天明显兴致很高,整个人都是明亮的,看见谁都笑嘻嘻,不是平时爱怼人的状态。 沈继军看他二哥一眼,见他并不想说什么,也就没问,专心吃自己的饭,想着要怎么和张梦兰开口。 “我爸呢?”沈继军问。 “去外面转悠了。” “腿不是刚好一点,怎么就转悠去了?” “他哪里闲得住,拄着拐杖去的。”张梦兰说,“你来的时候,没看见他?” “没。”沈继军实话实说。 “这人!”张梦兰看向沈继亮,“说不让他走远,就在门口转,还是走远了。老二,你去看看。” 沈继亮还没起身,就被沈继军一把按住了,他拿着饼就往外走,“我去吧。” 沈继军咬着饼走出自己胡同,往两边路上看了看,都没有沈怀强的影子。 他便随便往前走,直到走到自己家瓜子铺那里,才看见沈怀强就坐在那里。 沈继明忙着给人称瓜子,沈怀强便坐在旁边看。 他心里有事,放不下摊子,总是想来看看。腿还没好,家里人都不让他来,他就自己偷着来。 “你怎么来摊子了?”沈继军皱皱眉,道:“这一条胡同滑着呢。尤其前几天下雨,有的地方还长了苔藓。” “我走的慢。”沈怀强道:“没事。” “有我大哥看着摊子,你还担心什么。” 沈继军走过去,沈继明也正好送走了买瓜子的,他站起来对沈继军道:“你帮我看着点,我回家倒点水,一点都没了。” “行,你去吧。” 沈继军坐在小马扎上,继续吃他的大饼,喊道:“大哥,再给捎个饼来。” “行!” 沈怀强看着自己这老三,就十分欣慰。 他家三个孩子,老三最有出息,最会读书。 脑袋瓜好使,放学回家不学习还要帮忙干活,就这总是在班里前三名。没落下来过。 毕业就参加了招工考试,因为从小喜欢做东西,便考了家具厂。 要是家里条件好,有钱,能考大学就好了。这是沈怀强一辈子的遗憾。 可沈继军并不这么觉得,当初家里也让他选了,说砸锅卖铁也能送他去大学。可他自己不想读了。 想赚钱,一门心思想赚钱。 上面两个哥哥,大哥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沈继军不想自己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他堂堂大男人,骨头是硬的。 沈继军垂头吃完一个饼,便转头看沈怀强。 沈怀强抽着烟,也瞧向沈继军,见他有话要说,便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爸,我要辞职。”沈继军突然开口道。 沈怀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不是腿上有伤,早就一下子跳起来了。 “你说什么?” “我要辞职。”沈继军道:“我想自己开个家具店。” 沈怀强呆呆看着沈继军,不敢相信质问道:“你要干啥?” “我想自己开个家具店,”沈继军斩钉截铁,“包工包料。现在在家具厂上班,好多活都接不了,总是没有时间做。只能接一些别人不着急的单子。而且赚的钱,要拿出来一部分打点同事。比如守门的大爷,还有库管等等。讲实话,赚来的钱,都给别人了。” 沈怀强沉默不语,啪嗒嗒抽了几口烟,突然问:“听说现在工厂效益都不怎么好了,你们厂呢?” “一样。”沈继军道:“上个月的工资减去各种理由扣的钱,拿到手只有八十块。” “是不高。”沈怀强叹口气,“可是说出去你至少是个正式工啊。” 沈继军无奈笑了笑,“爸,你做了一辈子生意,还会在乎这种虚的?正式不正式的,有那么重要吗?老婆孩子能过上好日子,父母下半辈子跟着享福,才是正理。” 沈怀强默默看着沈继军,他知道这小子是打定了主意,也知道他不是来和他们商量,而只是通知他一声。 拦不住的。 “给你妈说了吗?”沈怀强问。 “还没。”沈继军抬头看看远方,喃喃道:“她还没吃饭,至少让她安心吃完晚饭吧,晚上再说。” 褚凤霞的烟没有白送,库管王叔很快就给褚凤霞递了消息。说厂领导表扬了褚凤霞这一举动,能主动解决工厂的困难。就是嘛,靠别人卖不出去,那就咱自己卖。这个褚凤霞,十分有想法,大家都要向她学习。 这是厂长的原话,而且厂长说了,全部按成本价给褚凤霞,要多少给多少。没有钱可以先欠着,把货卖出去,再交钱,都是一样的。路子要活起来,工厂才能活起来。 褚凤霞从仓库选了几样最好的零食,一样样称好了,写了清单,然后签名按下红手印。竟然一分钱也没用交,直接就栓在自行车上,拉走了。 地摊依然摆在电影院的十字路口,人还是挺多,来买东西的也多,可褚凤霞没有再见到那个卖核桃的大娘。 周二一大早,褚凤霞便早早去了工厂。她拿着一千块钱,今天是交钱的大日子。 财务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财务的大门敞着,一直在等人来,可左等右等,第一个来的,竟然是褚凤霞。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这些天大家都在琢磨,来承包车间的应该都有谁,心里有了数,但这个“数”里,从来都不包含褚凤霞。 褚凤霞站在门口往里看,见大家都吃惊瞧着她,她便笑了笑,说明来意:“我来承包车间。” 她说着,把随身背的皮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掏出一千块钱。 财务吃惊瞧着她,“你要承包?” “是。”褚凤霞点点头。 厂长刘刚从外面进来,人未到,话先来:“让我看看,咱们厂谁这么有魄力,第一个来的!” 他从外面进来,看见褚凤霞,只觉得有点脸熟,见过是见过,叫不上名字。毕竟工厂这么多人。 “这是……”厂长微微一滞。 库管王叔也跟在后面看热闹,真心没想到是褚凤霞,立刻在旁边说了一句:“厂长,这就是褚凤霞。” “褚凤霞?”刘刚转头看王叔,“就是那个摆地摊自救的工人?” “对。” 刘刚默默点头,看着褚凤霞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小不了几岁,便道:“原来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老工人呢。年轻,有想法,有魄力。很好,很好。” 他说完,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钱,问凤霞:“你要承包哪个车间?咱们厂效益最好的,也就那几个,罐头还有饼干,这俩最好了。” 褚凤霞道:“炒货。” “我要承包炒货车间。” 在场的所有人再次震惊。 来了个第一名,却选了个最差的。 第41章 第 41 章 食品厂虽然走了一些工人,可每个车间都留下了最好的熟练工。很多正当年的工人,承包车间后,依然可以跟着继续干。不管是选哪一个车间,罐头也好,饼干也好,都不是从零开始,是接手就能干的。 只有这炒货车间,没有一个大师傅,小师傅也没有,早就闲置了。 接手就是从零开始。 大家都十分震惊褚凤霞的选择,感觉不可思议。 承包车间原本就是没有什么经验的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第一次。要承包也要选个好的,她来的那么早,竟然选了一个最差的。 在场的财务等员工,很多都知道褚凤霞的处境。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离了婚,这一千钱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竟然要往大海里扔,打水漂都看不见影子。 大家都想阻止,尤其是库管王叔,因为和刘红关系不错,捎带着也心疼刘红的徒弟,便在一旁道:“凤霞,你可想好了,这一旦交了钱,就拿不回来了。” 褚凤霞点点头,“我已经想好了,就要炒货车间。不过……” 她看向刘刚:“厂长,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刘刚很佩服褚凤霞的勇气和胆量,他点点头,“当然,咱们出去说。” 两人并排往外走,刘刚比褚凤霞大六岁,今年刚三十一。大学毕业后在其他工厂基层干了两年,直接被分到了食品厂任厂长。要的就是年轻人的魄力和知识。 刘刚上任后开始一系列的改革,但是成效不明显。他手底下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人,大家和他不一心,都是许副厂长那一派的,干什么都束手束脚。 厂子里年轻人不是很多,有文化有知识的更少。 所以看见褚凤霞这样的年轻人,刘刚十分愿意多和她聊聊。 “厂长,我开门见山了。”褚凤霞直接道。 “你说。” “我知道不管承包哪个车间,都比炒货车间好。毕竟这个车间一个师傅都没有,我要从零开始干。我想了想,要找大师傅,进原料,这些都要从头开始。一两个月内,能开始运转就是好的。” 刘刚自己也明白,这是事实。 “是。” 两人并排在工厂的路上走着,刘刚道:“你有什么困难,直接提。工厂会帮助你的。” “我相信,今天大家来交钱,能来的,应该没有想承包炒货车间的。如果我想和工厂谈条件,那我最后一个来,等着没有人承包炒货车间时再来,那就更容易谈。但是我今天早早就来了,第一个,我就是想证明我的决心,想让厂领导看到我的诚意。”褚凤霞道。 “嗯,你说。” “刘厂长,实不相瞒,这一千块钱押金都是我借来的。你应该听库管王叔说了,我到仓库进了货。” “是,听说你去摆地摊了?” “对,我实在是凑不到剩下的那一千块钱抵押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去摆地摊。摆这一周,能赚多少,是多少。” “为了凑剩下那一千块钱?” “对。”褚凤霞点头,“而且不能只是一千块,我还要留一些招大师傅,还要进原料。都是需要钱的。” 刘刚点点头,“是。” “所以,厂长,我想请你考虑一下我的条件。承包炒货车间,前两个月,能不能不交任何费用?因为我从零开始,前两个月,我肯定拿不出钱交给厂子。” 刘刚笑了笑,“你继续说,是不是还有要求?” “还有就是押金的问题。”褚凤霞偷偷瞧了一眼刘刚的脸色,“剩下的一千块钱,如果到期凑不齐,能不能容我拖一段时间,年前,年前我一定交齐,行不行?” “哈哈哈哈。”刘刚笑了,“原来你第一个来,不是为了表示诚意的,是来和我讲条件的。” 褚凤霞也跟着笑了,自己这点小心思骗不了别人,还不如承认的好。 “是,也不是。”褚凤霞道:“我也是太难了,地摊都摆了,但是一周之内想再凑够一千块钱,我觉得应该是不可能能完成的任务。我只能说尽力,尽全力。但是我一想,厂领导是开明的,肯定能理解我的困难。因为领导不是说过嘛,有困难找工厂,工厂解决不了的,厂领导会替我们再往上汇报。” 刘刚忍俊不禁,心想这姑娘太能说了,每一点都说得你毫无退路,她把你的退路都给你想好了,你想拒绝都不能够。 “行,我大概知道你什么意思了。你这样,先去交了那一千块钱的押金,剩下的事,我们再开会讨论。你呢,也继续自救,摆地摊什么的。一周后,你再来找我。咱们都努努力,这样你看行不行?” “好。”褚凤霞由衷感激,“谢谢刘厂长,那我就去交钱了。” 刘刚目送褚凤霞离开,然后就看见库管老王走了过来。 老王来汇报仓库整修的事情,见褚凤霞走了,才敢过来。 刘刚便问:“你和她很熟?” “她是刘红的徒弟。”老王道,“我和刘红一批进的工厂,比较熟。” “哦。”刘刚点点头,“很有想法。” “谁?凤霞吗?”老王问。 “对。” “刘厂长,你是不是不知道她是谁啊?” 刘刚有点纳闷,看着老王:“她不就是咱们厂的工人?” “她是许副厂长的儿媳妇!”老王道,“许鹏达的儿媳。不过离婚了。” “是吗?”刘刚诧异看向褚凤霞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原来如此。” 褚凤霞交了钱,签了一个临时合同,便回了家。 这几天工厂也没有活,一切都要等承包结束后,才开始正式启动。 这还是第一次除了周日,白天回家。 她回到家,拿起旧床单裹好的包袱,就往外走。 白天十字路口没有什么人,也没办法摆地摊,褚凤霞便想着骑车转转,看哪里人多一些。 现在是暑假期间,如果不放暑假,在学校门口摆一个小摊,也是不错的选择。 褚凤霞骑着自行车到处转,最后想起了那天去的旱冰场。 晚上旱冰场都是人,白天不知道怎么样。 褚凤霞决定去转一圈。 她骑车到了旱冰场,果然,场子里人不多,有几个刚学滑冰的小孩子,大概岁的模样,在里面慢慢的滑。旱冰场里面的长凳上,坐着几个老年人,约莫是带孩子来的,干脆在旁边坐着等。 褚凤霞有些失望,便推上自行车要走。 “是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褚凤霞回头看,就见沈继军提着一个工具箱从里面走出来。 他的右手还包着纱布,但不耽误提工具箱,好像没有伤过一样。 褚凤霞把目光从沈继军的右手移开,对沈继军笑了笑:“好巧。” “是啊。”沈继军指指里面,“我来给俢一下柜子。你呢?” 褚凤霞诚实:“我想看看白天这里有人没有,想摆个摊子。” 沈继军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对褚凤霞说:“白天场子里没人。都是小孩子,家里人怕晚上人多,碰着了,就白天让来。还是晚上在过来吧。” 褚凤霞道:“好。” 她说完,推上自行车要走,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沈继军没想到褚凤霞还记得他受伤的事,立刻说:“已经没事了。” “嗯。那就好。”褚凤霞淡淡道。 两个人突然没有话说,都站在那里,却都没有先要走的意思。 “那,那我先走了。”褚凤霞道。 “好。” 沈继军把工具箱挂在车把上,也准备离开。 他看着褚凤霞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张了口:“白天文化宫人多,学生放了假,很多人都去文化宫玩。也有在文化宫上课的,早晨来不及吃早饭,下课会出来买东西吃。” 第42章 第 42 章 褚凤霞没想到沈继军竟然会和她说这些,她有些吃惊,但是心里是感激的。 “好,那我去一趟文化宫。”褚凤霞道,“谢谢你。” “不客气。”沈继军又想起什么,道:“对了,那个手帕我弄脏了,我再买一个给你吧。” “不用。”褚凤霞笑了,“那是我儿子的手帕,他有好几个呢。没关系。” 沈继军也笑了,“好吧。” “那,再见。” “再见。” 一声再见后,褚凤霞骑上自行车便走了。 她的腰背挺得很直,在炎炎烈日下,向着太阳的方向奔走。 褚凤霞只觉得头顶上那大太阳并没有背后的那道目光灼热,她能感觉得到,沈继军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一直到她走到胡同的尽头,拐到大路上去。 他们每次遇到,好像都在彼此帮助。 好像冥冥之中在需要着对方,在呼喊着对方,所以在见面的时候,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因为他们都知道,下一次见面,可能又在某个转角处。 沈继军目送褚凤霞离开后,便直接回了家。 张梦兰在床上躺着,面如死灰,一双眼睛毫无生气,死死盯着天花板。 她怎么都没想到沈继军会提出辞职来。 如晴天霹雳。 沈继军回到家,照例先洗了一把脸,也没擦,任由水珠往下滴,一瞬间感觉十分凉快。 他站在院子里,沈继明已经开始准备出摊了,正在忙碌着往地板车上装昨天炒好的瓜子。 沈继明看他一眼,也不说话,直直叹了口气。 沈继军知道,自己昨天的爆炸性发言,不但惹恼了张梦兰,连他大哥也十分不高兴。 沈继明一直认为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小时候家里穷,没能上学,早早就跟着沈怀强炒瓜子卖瓜子,这就成了他最大的遗憾。 沈继明总是在想,如果自己有学上,是不是现在也和继军一样,是个正式工。那样,他可能早就结婚生子了。 所以在听到沈继军说要辞职,自己干个体的时候,沈继明比家里所有人都激动,差点跳了起来。 “大哥,这一袋子是不是也要搬?”沈继军提起旁边的一个麻袋,问沈继明。 沈继明看都没看,直接走过去,从沈继军手里夺了过来,然后直接扔到地板车上。 他连看都懒得看沈继军一眼,心里头就四个字:失望无比! 如果他有机会读书…… 如果他有机会参加招工考试…… 如果…… 沈继明越想越气,再搬其他麻袋的时候,几乎是用扔的。远远就扔了过去,麻袋砸到地板车上,发出一阵闷响。 沈继军诧异看向他大哥,微微皱了眉,站在地板车前面,许久才问:“大哥,怎么了?” 沈继明也不回话,推上车子就往外走。 自始至终没有看沈继军一眼。 “你回来了?” 沈继亮从里屋出来,头发打了摩丝,一缕缕地往后梳着,支棱着,十分精神。 今天沈继亮穿了一件花衬衫,下面是一条牛仔裤。 沈继军看见了,心里默默想着,就差一个墨镜了。 没想到他刚腹诽完,沈继亮就从口袋掏出墨镜来,对着院子里放着的脸盆架子上的镜子,戴了起来。 沈继亮把墨镜戴好了,转身朝沈继军挑挑眉,问:“怎么样?” “什么?” “我说我这一身,你觉得怎么样?” 沈继军无话可说,只能嗯了一声。 沈继亮倒是觉得自己帅到天际边了,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前前后后又照了起来。 “二哥,你不拉车吗今天?”沈继军道,“都快十点了。” “嗯,我和我哥们换班了。”沈继亮说,“我晚上再拉。” 沈继军看出来了,沈继亮这是有约了。 沈继亮突然走了过来,小声在沈继军耳边嘀咕:“你可小心点,咱妈还没起呢,让你气的。你要不出去转一圈吧,别让她看见你。眼不见为净。” 沈继军嗯了一声,“一会儿我去趟太平庄。” “房子租好了?”沈继亮问。 “还没有,一会儿去把钱付了。” “够吗?”沈继亮倒是很大方,“我这里还有点,不够你就吱声。” “够。” 沈继军干了这么多年的私活,除了平时给家里补贴点家用,剩下的全都攒了起来。他不怎么花钱,除了吃饭,穿衣也很简单,冬天就是工作装,夏天有几件汗衫,都是地摊上买来的,很便宜。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攒钱。这次开家具厂,即使于伟辉不参与,不和他一起干,沈继军自己的钱也足够了。 “不够你就说话,别一个人闷着。”沈继亮照完镜子,觉得哪里还是不对劲,又看一眼时间,约好的是一起吃午饭,现在时间还早,拉了一个马扎坐下。 这一坐下,原本被他牛仔裤盖着的皮鞋就露了出来。 沈继军看见了,提醒道:“二哥,你的皮鞋。” 沈继亮连忙低头看去,突然道:“我就说,心里总是有点什么事没做,就是想不起来。这不是嘛,擦皮鞋!” 沈继亮去拿了鞋刷子和鞋油,坐在门口仔仔细细刷起皮鞋来。 沈继军便进了屋。 他一进去,就听到里面张梦兰一声哎呦。 沈继军停在客厅,问:“妈,你没事吧。” 张梦兰不理他,翻了个身,一句话也不说。 不一会儿,沈怀强从里面拄着拐杖出来了,对着沈继军摇摇头,意思是别去烦他妈,别说话,闭上嘴。 沈继军十分听话的闭上了嘴巴,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上次去的时候,看见那个院子长了不少的草,尤其是房子后面的小院,野草已经齐腰了。沈继军计划着今天去交了钱,然后先把院子收拾出来。因为离家比较远,也不想来回跑了,直接拿点铺盖,在地上一躺,明早可以继续干。 沈继军打开柜子,发现里面没有被褥。 他走到门口,小声问沈继亮:“二哥,咱们的被褥是不是都在咱妈屋里呢?” 沈继亮嗯一声,“在他们大衣柜里呢。” 沈继军哦了一声,走到张梦兰的卧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想了想,还是不进去了。走到杂物间,找了一些废旧的麻袋,还有几个废旧纸箱,想着这么一铺,凑合凑合得了。 沈继军把东西都拿好了,夹在自行车后面,刚走出门,就听见沈继亮问他:“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晚上如果我不回来,你给咱妈说一声,我去把那边的院子平一下,都是草。干的晚了,就不回来了。” “有地方睡?”沈继亮问。 “有。”沈继军说,“好几间房呢。” “行。我知道了。”沈继亮说完,又继续刷他的鞋,见沈继军要走了,才说:“今天我没空去帮你,晚上拉完车,看明天早晨能不能去你那里帮忙。” “你回家休息吧。”沈继军说,“活不多,我自己干就行。” 沈继军从家里出来,就骑车去了太平庄。 先找于伟辉的老舅,两人一起去村委会交了一个月的房租。 村委会人说因为是熟人,一个月一个月的交就行,不用一次交那么多。沈继军也是打心里感谢,给大家买了两个大西瓜,一起在村委会吃了,这才回小院。 沈继军打开门后,没着急进去。 他站在门口,往里看。 双手插在腰间,沈继军长长舒了口气,这里就是他的未来。 褚凤霞听沈继军的话,骑车去了文化宫。 她刚到,就看见不少家长来送孩子。 孩子们都放了暑假,可家长并没有放假。家里没有人的,孩子小一点,便会送来文化宫。缴点学费学个画画什么的,或者放在文化宫里的图书室,让几个相熟的孩子在一起,看书学习,等下了班,父母再来接回家。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想想许童,褚凤霞出来的时候,他还没醒。也不需要把他叫醒,因为崔毓秀放暑假了,家里一直有人在,也不需要把他暂时放在哪里。 褚凤霞找了一块空地,离文化宫门口很近,就是没有荫凉。 褚凤霞也顾不上这些,把报纸和床单铺好,然后摆上从仓库挑选的零食。 这边东西还没摆好呢,就有家长带着孩子过来了。 “有饼干吗?”家长问了一句。 “有。”褚凤霞连忙拿起来,“这两种味道最好。” “行,就拿这两个吧。”家长问身边的孩子,“还要什么?” 小孩大约十一二岁,指指了泡泡糖,说:“再要几个泡泡糖,和我朋友分着吃。” “那再拿几个泡泡糖。” 褚凤霞东西都没摆好,就做出一笔小买卖。 这文化宫还真不错,沈继军指了个好地方。 没一会儿,又有几个男孩子一起来。 他们穿一样的篮球服,上面还印着数字。最高的那个抱着两个篮球,从褚凤霞小摊前面经过的时候,瞅了一眼,见有饼干,就问后面的小伙伴:“你们吃早饭了没有?” 最后面有个很小的孩子,看着还没有许童大,声音都是软糯的,“哥,我没吃。” “我给你买饼干。还有谁没吃?” 又有两个说没吃的,男孩买了六包饼干,付了钱,都发给他们。 褚凤霞很好奇,问道:“你们是来打篮球的?” 最后的小朋友,已经打开包装开始吃了,立刻回:“我们是篮球班的。” “你也学?”褚凤霞吃惊问:“这么小,也可以学了?” “他是我们班最小的。”为首的男孩解释,“才五岁半。” “这么小啊。”褚凤霞问:“这么小的也收吗?你们篮球班一个月多少钱?” “不要钱。”男孩道,“是我们体育老师组织的,谁愿意来谁来。但是自备篮球。而且招够人了,就不能来了。” “最小几岁可以去?”褚凤霞问:“我儿子和他差不多大,可以吗?” “超过五岁就可以。”男孩付了钱,又叮嘱褚凤霞:“阿姨,你如果让你儿子来,你就赶紧报名,这两天人越来越多了。” “好,谢谢你。一会儿我进去问问你们老师。” 一直到十点多,文化宫来往的人逐渐少了起来。褚凤霞把床单折叠了一下,便往文化宫里去。 她想问问篮球班的事,也让许童来学一学。 白天她来摆摊,直接把许童送过来,走的时候再接走,许童也能跟着锻炼身体。 褚凤霞往里走,随便问了一个人,给她指了方向,一进去,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褚凤霞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张光庆。 张光庆也看见了褚凤霞,惊讶跑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这里有个篮球班呢,说问问童童能不能也来上课,没想到竟然是姐夫你组织的。” 张光庆不好意思笑了笑,“也不止是我,还有实验小学的体育老师和凤鸣学校的,是这三个学校联合组织的,不仅仅只有篮球班,还有绘画和音乐什么的,丰富孩子的暑假生活嘛。” 他说完,又立刻道:“童童过五岁了,是不是?” “嗯。”褚凤霞点点头,“是。” “那让他来。”张光庆说,“正好第一期是我带。” “太好了。”褚凤霞很高兴,“那姐夫,我下午就带他来。我听刚刚的同学说要自备一个篮球,还要什么?” “篮球不用,我家多的是。我给童童拿一个,你别买了。你也不知道买什么好。”张光庆想了想,提醒道:“给童童穿背心短裤,运动鞋。方便运动就好。” “好。下午就送他来。”褚凤霞道:“谢谢啊,姐夫。” “对了,姐夫,你要是饿了就到门口找我,我在门口摆了个地摊,有饼干什么的。” 张光庆诧异看向褚凤霞,“你?摆地摊?为什么?” 下午的时候,褚凤霞便带了许童过去。 回到家先和许童商量了,许童一听,就立刻闹着要去。 大宝最近不在奶奶家,跟着妈妈回姥姥家了,许童一下没有人一起玩,整天和崔毓秀大眼对小眼的,实在憋坏了,一听可以和大姨夫学打篮球,还有很多小朋友大哥哥一起玩,便早早穿上背心短裤,就等着去上课。 把许童送进去后,褚凤霞找了一个门口最好的位置,铺上旧床单。这里位置好,还有一大块的荫凉。褚凤霞在地上铺了一张报纸,席地而坐,又拿了一本书,想着没人来的话就看看书,能排解时间。 等下午的篮球课上完,张光庆便把许童带了出来。 许童开心地朝褚凤霞跑了过来,兴奋讲自己学了什么。 褚凤霞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伸手把许童头上的汗珠擦擦干净,然后对张光庆道:“姐夫,麻烦你了。” “那有什么。”张光庆说,“我带那么多孩子也是带,多一个许童又不多。” 张光庆说完,看一眼褚凤霞,“真的不能给你姐说?” 褚凤霞笑了笑:“别说了,她又要担心。我没什么事,就是抵了工资而已。” “行吧。”张光庆看着许童,“那大姨夫就回家了,你真的不跟大姨夫走?” 许童摇摇头,“大姨夫,我不去了,下次吧。今天我得回去,晚上还要陪姥姥散步呢。” “怪不得你姥姥大姨都喜欢你。” 张光庆笑了,然后正要对褚凤霞说再见,就听到旁边有人叫他。 “张老师,不回去吗?” 张光庆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姜冷荷。 姜冷荷主动要求来文化馆教美术,这一会也是下课了,背着一个小皮包,从里面出来。 正好看见张光庆站在小摊前,还以为张光庆要买零食。 “张老师还喜欢吃零食?”姜冷荷低头看下去,指指里面的果丹皮道:“这个果丹皮挺好吃的,酸酸甜甜。” 褚凤霞抬头看向姜冷荷,就感觉这人和别人不太一样,整个人散发着冷冷的气息。 不热情,有距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愿意主动和张光庆说话。 张光庆笑了笑,对姜冷荷介绍道:“姜老师下课了?这是我爱人的妹妹。” 姜冷荷脸上尴尬一闪而过,那双眼睛立刻看向褚凤霞,嘴角微微勾起,爱笑不笑地说:“哦,原来如此。” 她的目光从褚凤霞的脸上一扫而过,语气里夹带着揶揄:“早就听说了,嫂子是个美人,虽然没见过,但姐妹俩大约都是相似的。” 褚凤霞冷冷瞧着她:“我姐姐比我漂亮。的确和传言一样,是个美人。” 姜冷荷立刻就不太好了,勉强拱起笑容,只是转头对张光庆说:“那张老师真有福气。” “我大姨不但漂亮,人也好。”许童在一旁帮腔。 姜冷荷微微一笑,对张光庆道:“张老师,回家吗,咱们一起吧。” 张光庆点点头,“那凤霞,我先走了。” “好。” 张光庆和姜冷荷其实不怎么顺路,可姜冷荷说自己要去趟学校拿一些东西,这便顺路了。 两人骑着自行车,并排往红旗小学方向去。 路上,姜冷荷说了今天教美术时发生的趣事,又问了问张光庆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两人都是老师,聊得倒是十分投机。一直骑到红旗小学门口,张光庆便说自己走小门,那边比较近。 两人说了再见,姜冷荷便拐进了红旗小学里面。 大门口,几个老师的孩子在玩,还有一些乘凉的,摇着大蒲扇,眼看着姜冷荷骑车进来了。 张光茹就在这一群人中,她原本是下班路过,可巧遇见熟人,就停下车聊了起来。 没成想说着说着就看见张光庆来了,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张光茹也没吭声,躲在人群里,仔细打量一遍姜冷荷。 “那个是谁啊,怎么没见过?咱们学校的老师?” “那是姜老师,教美术的。刚来没多久,所以你不认识。” “长得挺漂亮。”张光茹说,“看着也不是特别年轻了,结婚了吧。” “那就不知道了。长得还行吧,要说漂亮,谁也比不上你家凤兰啊,整个学校翻过来,再找一遍,也找不到比凤兰好看的。” 张光茹听了,嘴巴撅到天上去了。 就不喜欢听人家说褚凤兰漂亮。 张光茹心想,漂亮个屁啊,看久了,不就那样?这么多年了,一个孩子都生不了。一句好话也不会说,光好看有个屁用。 不一会儿,张光茹又看见姜冷荷从里面骑车出来,车把上挂了一个包,这是来拿什么东西的。 张光茹便和人说了再见,赶紧往家走。 回到家,她妈魏梅花正在做饭。 张光茹便去客厅抓了一把瓜子,站在厨房门口嗑瓜子。 魏梅花问:“今天下班晚啊,怎么才回来?” “在门口聊了一会儿。”张光茹道,“怎么你做饭?凤兰呢?” “刚回来,就让张光庆喊进去了。”魏梅花咬牙切齿道,“我就是欠他们的。” “那你也别做。让她做。”张光茹在中间挑事儿,“哪家儿媳妇能过这么舒坦的日子啊,什么也不用干,回来就是吃饭,吃完饭又钻自己房间了。” “这也都怪你弟,事事向着她。就这,刚回家,你弟听见了,摇着蒲扇就出来了,在旁边给她扇着,问热不热,然后拉房间凉快去了。” “她工作又不忙。”张光茹皱着眉,越想越气,“妈,张光庆怎么这么没出息啊,几辈子没见过老婆一样!我看见他那个样子就生气。这还没有孩子呢,万一有了,那不得成了祖宗?” 魏梅花哼了一声,切着丝瓜呢,切成了滚刀块。 张光茹在旁边看着,连忙阻止:“妈,你老是这么切,炒出来不好吃,你切成片不行吗?” 魏梅花白她一眼,心里抱怨,儿媳妇不干活,这个闺女也一样。就知道在门口看着说风凉话。 魏梅花干脆把刀往旁边一放,“你来切吧。” “我?”张光茹立刻说:“你给你儿媳妇做饭吃,那是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张光茹说完,又立刻道:“妈,学校来了个新老师,你知道吗?” “你爸都退了,我上哪儿知道去。”魏梅花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还是依言把丝瓜切成片,道:“你管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问问。” 张光茹已经嗑完最后一粒瓜子,然后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就看见张光庆和褚凤兰从里面出来了。 褚凤兰走的很快,张光庆就在后面紧紧跟着,手里还拿着那个大蒲扇,一边走,一边伸长了胳膊往凤兰面前够,用力给她扇着,“你别着急,急坏了怎么办?你看我这嘴,说了不说不说,可又没管住!” 褚凤兰快步走进客厅,拿起电话,刚要拨号,想了想,又挂了,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回去一趟。别真的是被开除了。” “凤霞都说了,是抵工资。”张光庆立刻解释,手里扇不停,“你怎么不相信呢。” 褚凤兰突然就停下脚步,看向张光庆,问:“那你说,今天星期几?” 张光庆放暑假了,一时间没转过神来,忘记周几了。 褚凤兰便道:“反正不是周日吧。” “不是。”张光庆说。 “那她不上班,去摆摊,还不能说明问题?就算抵工资,也不能上班时间摆摊吧。” 张光庆一听,是啊,有道理。 他一脸的佩服,对褚凤兰说:“还是你想的仔细。” 褚凤兰白了张光庆一眼,就往院子里走,走到厨房,对着里面说:“妈,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不在家吃饭了。” 魏梅花一听,气得把刀放下,赶紧出来,“怎么又不在家吃了,我这正切丝瓜呢。” “你们吃吧。”褚凤兰推上自行车就要走。 张光庆把蒲扇一搁,也要跟着去,抬头看见他妈和他姐虎视眈眈的目光,便停了下来。 “你别去了。”褚凤兰对张光庆说,“我自己去。” 张光庆也有点犹豫,凤霞千叮万嘱的,不让对凤兰说,可他看见凤兰,就全忘了。一个大男人,嘴这么快,他也不好意思再见凤霞。 “那你回来前儿给我打电话。”张光庆追着褚凤兰的自行车后面,叮嘱:“我好去接你。晚上不安全。” 褚凤兰可没耐心听下去,早就骑上车子走了,远远飘来一句:“再说吧。” 张光庆十分后悔,抬手打了自己嘴巴两下。 这嘴啊,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褚凤兰就收不住。 他“啪啪”拍了几下,抬眼看见厨房门口他妈和他姐,正十分鄙夷的翻着白眼。 张光茹便损道:“张光庆,咱能有点出息不能?” 张光庆回他姐一个白眼:“管你什么事?” “你看看你,你见过哪家大老爷们追着老婆屁股后面给扇扇子的?她热她不会自己扇,还用你追着扇?”张光茹气得牙痒痒。 “我愿意!”张光庆道,“你不想看,就回你自己家去。” “这儿就是我家。”张光茹瞪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便走到张光庆身边,小声问:“你今天自己回来的?” 张光庆不明白什么意思,疑惑看向他姐:“什么意思?” “我说啊。”张光茹挑挑眉,意味深长,“你是做贼心虚才这样吧。回到家拼命对凤兰好。” 张光庆简直不知道他姐在说什么,皱了皱眉,“你要是闲得难受,就去厨房做饭。” 褚凤兰这一会儿就到了家,风风火火地冲进去时,一家人在吃饭呢。 她冷不丁回来,还吓了大家一跳,尤其是崔毓秀,立刻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和光庆吵架了?” 褚凤兰喘着粗气:“不是。” “那是和他姐?他妈?”崔毓秀猜测。 “都不是。” 褚凤兰坐在沙发上,看着褚凤霞,“你怎么去摆地摊了?真的被开除了?” 褚凤霞这才知道是因为自己,无奈笑了笑,“我给姐夫说了,不让和你说的。就怕你多想。” 崔毓秀闻言松了口气:“这事啊,她摆地摊都摆了好多天了。一会儿晚上吃完饭还去呢。” 崔毓秀又说:“还没吃饭吧。家贵,给你大姐拿筷子去,在盛碗粥。” 褚凤霞把工厂的事说了一遍,唯独没提承包的事情。她知道,前几天装电话,花了不少钱。如果褚凤兰知道她需要用钱,肯定会想办法帮忙。褚凤兰没钱了,只能找张光庆要。她姐在张家也不好过,褚凤霞不想再平添事端。 褚凤兰听凤霞说完,这才放了心,可是还是心有芥蒂,不满道:“能换多少钱啊,也值当得你去摆地摊。把东西给邻居们分一分,不就完了。” 褚凤兰毕业就在工厂工作,对于摆地摊这件事,还是有些抵触,觉得不太好。 “吃多了也腻。”褚凤霞说,“而且不少卖钱,还是换成钱方便一些。” 褚凤兰不再多管了,这火急火燎一阵子,平静下来后,又觉得饿了,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等着吃完晚饭,褚凤霞照例去摆地摊,褚凤兰在沙发上躺着消食,崔毓秀则坐在太师椅上,和凤兰聊天。 “凤霞要去摆地摊,你也不拦着。”褚凤兰十分不满意,“就差那俩钱吗,还一定要去摆地摊,要是熟人看见了,咋说?” “她一定要去,我也拦不住啊。”崔毓秀立刻道:“我和你说,这都是咱们没想到的事,别看不上摆地摊的,真的不少赚。” 褚凤兰眉头锁得更紧了,“又是钱。能赚多少?也不怕人笑话。” 褚凤兰越想越不舒服,“这万一遇见学校的老师,人到了学校问你,凤霞是不是摆地摊呢,你怎么说?” “那实话实说呗。”崔毓秀道。 “为了那几块钱,丢脸不丢?”褚凤兰还是不喜欢褚凤霞去摆地摊,他们家一直都是正式工,妈妈崔毓秀还是老师,都是有头有脸的。干嘛为了三瓜俩枣的干那个去。 “反正你别让她再去了。”褚凤兰道。 “去不了几天了。下周就正式上班。哪有空去摆摊。”崔毓秀说。 “就是啊,老老实实去上班多好。” “可是,凤兰,你不知道,摆摊真的不少赚。以前咱们没干过,我看你妹妹啊,她……” “行了,别说了。” 崔毓秀还没说完,就被褚凤兰打断了。 褚凤兰从沙发上坐起来,在茶几上寻摸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吃完饭,感觉又饿了。这几天胃里总是不舒服,说是饿吧,真的吃也吃不下什么。说不饿吧,嘴巴馋的厉害。 褚凤兰寻摸一阵,最后从一些水果糖里挑出来一根果丹皮来。 崔毓秀在一旁道:“都化了,别吃了。” “没事。”褚凤兰说着,便打开包装,把果丹皮往嘴里塞,一整个吃进去,赞叹道:“挺好吃的。” “你不是不喜欢吃酸的吗。”崔毓秀皱皱眉,“我就吃不了这个,酸得牙疼。” 褚凤兰没说话,继续在里面挑,又挑出来一根,再找,没了。 “就这一根了啊。”褚凤兰有些失望,赶紧把挑出来的又剥开,吃了。 “凤霞都拿出去卖了。家里没人爱吃。童童也就吃点水果糖。我是吃不了酸的,倒牙。”崔毓秀道,“你喜欢吃的话,就多等等,等凤霞来了,你拿走一点。” “算了。”褚凤兰看看天色,站起身:“我还是走吧,不早了。回家晚了,光庆又要叨叨。” 褚凤兰从家里出来,特意绕了路往十字路口去,远远看见褚凤霞在那里摆摊,正忙着给人拿东西,也就没去打扰,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褚凤霞自然是没看见褚凤兰,晚上出来散步的人多,小孩也愿意来,都集中在这一片玩,黑压压地,都是人。 倒是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可是褚凤霞没打招呼。 纪晓卉从小摊前路过,打扮得十分漂亮,一边走一边说话,神采飞扬的。旁边是一个男人,天色太暗,褚凤霞没能看太清模样,只觉得男人气质十分好,穿得也十分得体,纪晓卉在他身边,像一只蝴蝶,围着他不停的飞啊飞。 褚凤霞眼看着两人往电影院方向去,男人在远处站着等,纪晓卉蹦蹦跳跳去排队买电影票。 她排队也排不消停,一会转头往后面看一眼男人,一会儿又转头看一眼,一直到买好票,整个人又像一直蝴蝶,蹦蹦跳跳就飞了过去。 褚凤霞看着他们走进电影院,但没注意什么时候出来的。 等着十字路口的人都散完了,褚凤霞才开始收摊。 她把床单卷好时,身边一辆人力三轮车经过。 沈继亮蹬着三轮车,不时转头对张梦兰说:“妈,你就上来吧。” 张梦兰摇头,“一会吧。” 沈继亮不明白,这空着个车,他妈偏偏不肯坐,要用走的。 “你这么走,什么时候能到啊?”沈继亮不耐烦催促:“你赶紧上来吧,太平庄远着呢。” “也不知道搞那么远干什么!”张梦兰气个半死,看一眼三轮车一堆东西,一是自己没处坐,二来自己再上去,老二就更难蹬了。 “你这么走,我蹬得更累。”沈继亮猜出来他妈是什么意思,便直接说了,“你上来,把那些东西放身上,我蹬快一点,也不至于累。这样还要等着你,累不行。” 张梦兰半信半疑:“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沈继亮要哭了,“妈,你赶紧上来吧,我送你到地方,也好去拉车赚钱。这算啥啊,你用走的,这一夜来回,我什么也不用干了。” 张梦兰只得放弃了,让沈继亮停下来,自己慢悠悠爬上车去。 她上了车,也不敢往后躺,就直挺挺地坐着,好像这么坐着,便能给沈继亮省点力气一样。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前面老二蹬着车,张梦兰宁愿自己走,也不想坐他的车。 张梦兰一上去,沈继亮就用力踩了起来,越往太平庄走,路上人越少。张梦兰看着黑漆漆的路,竟没有几个人,道:“这是什么地方啊,继军找个地方都不会找,这么偏。” “便宜啊。”沈继亮说,“这里的院子肯定便宜,继军能有什么钱。” “那小辉呢?他俩不一起干?”张梦兰问。 “听继军的意思是只有他自己。”沈继亮说,“小辉那边估计没有辞职,他不是还要结婚嘛。” 张梦兰不说话了,坐在三轮车上晃啊晃啊,越想越生气。 本来是不想管继军的,也不想理他。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尤其是吃晚饭的时候听老二说起拿褥子的事,才知道沈继军晚上不回家了。 “那他就准备睡在旧纸箱上?”张梦兰气得脑仁儿疼。 外面有人敲门的时候,沈继军已经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听到有人叫,沈继军答应一声,拖着疲惫的身体,从里面走了出来。 房间没有电,电线还没接好,沈继军摸黑出来,打开门问:“谁呀?” 门吱地一声响了,迎面是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沈继军没留神,直接被那一团白白软软的东西塞了满怀。 他这才发现,是一个包袱。里面软软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你这里可不好找。”沈继亮道,“幸亏老舅给帮忙指了路。” 沈继亮说着,把东西塞给沈继军,就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赞叹:“这院子这么大呢。” 沈继军抱着一个大包袱,问:“你怎么来了?” “还有咱妈呢。”沈继亮说。 沈继军这才发现,张梦兰也来了,在门外站着。 “妈。”沈继军不好意思笑了笑,“快进来啊。” 张梦兰没回话,直接走进去,看也没看院子,就往里走。 沈继军连忙跟过去,“妈,里面没有灯,电线明天我扯上,你别碰着了。” 张梦兰摸黑走进房间,转身从沈继军怀里把包袱拿走了,然后又摸黑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被褥铺上。 全程张梦兰一句话也没说,黑着脸,摸着黑,把褥子铺上,又把枕头和毯子放好。 全部做完后,张梦兰站起身,看着空空的房间,连个灯竟也没有,别说一口水了。 她只觉得鼻头很酸,再也不想多待一秒。 “继军,你这一天干多少活啊,院子里一点草都没了。” 沈继亮在外面喊,“我还说明天白天来帮你忙呢。好家伙,你动作可够快的。” 张梦兰从房间里出来,走到院子,这才看见,院子已经规整的十分整齐了。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长长吐了出来,才强忍住要流下的眼泪。 “老二,走。” 第43章 第 43 章 张光庆在家里战战兢兢等着,不知道那边又闹成什么样子,十分担心自己这张嘴闯祸。幸亏接到褚家贵的电话,打来说褚凤兰已经回家了,给张光庆说一声。 张光庆这才放心,从家里出来,就直被大路上接褚凤兰。 褚凤兰骑着车子,远远看见张光庆那矮胖的身材,那双腿真的又粗又短,走路的时候像两个勺子一样,拨来拨去的。她默默叹了口气,骑近了,就听见张光庆喊她:“凤兰,凤兰。” 褚凤兰也不答应,骑远了才停下来,转头看张光庆:“你快点。” 张光庆就一路小跑,跑到褚凤来跟前,根本不知道要生气,还在一旁陪着笑脸问:“到底怎么回事啊。凤霞没被开除吧。” 褚凤兰摇摇头,“没有,回家吧,回家再说。” “行。”张光庆笑嘻嘻地,“走,咱回家。我给你冰了西瓜,回家肯定凉透了。” 褚凤兰还真的有点渴了,回到家便让张光庆去切西瓜。 张光庆把大铁桶从院子里提过来,对褚凤兰道:“这水还是我去前面井里打出来的。凉的厉害。西瓜肯定也冰好了。” “快点切吧,渴死了。”褚凤兰不满道。 “好。” 张光庆切了一半西瓜,留给褚凤兰,剩下的问凤兰还吃不吃。 褚凤兰便道:“吃不完。这一半够了。” “那我把这些给我妈送去。”张光庆拿着西瓜往外走,走到客厅门口,便大声喊起来:“妈,凤兰让我给你送点西瓜,可甜了。” 张梦兰在客厅坐着,和张光茹两人正在看电视剧,听见光庆喊,便让他进来。 张光庆把西瓜放下,道:“凤兰说可甜了,让给你们送来。” 张梦兰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凤兰有时候也懂事。” 张光茹早就看出来张光庆的小把戏了,冷冷哼了一声,拿起一块西瓜道:“最好是你媳妇让送来的。” 张光庆不示弱,本来是送了西瓜就回去的,可这一会儿怎么看张光茹都不顺眼,他站在那里半天,一直盯着张光茹,直到张光茹被他看毛了。 “干啥?”张光茹急问,“不回你房间,一直看什么?” “我看你好看。真的好看。”张光庆报了仇,这才要离开。 他可知道他姐的软肋了,就特别忌讳别人说提及她的外貌。 “滚!”张光茹直接把手里的西瓜扔了过去。 张光庆早就跑了。 回到房间,褚凤兰已经吃完西瓜,躺到床上去了。 张光庆看她好似有些心事,走过去问:“不是凤霞没事吗,又怎么了?” 褚凤兰盯着窗户,看了半天,也不回话。 张光庆很担心,以为真的出了什么事,便侧躺在床上,支起左手,托住脑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褚凤兰,担心问:“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我能帮上忙的肯定帮。” 褚凤兰许久没吭声,最后才动了动嘴:“凤霞拿回家的果丹皮真好吃。” 张光庆微微一滞,然后抬手在凤兰额头上摸了一下,确定没有发烧,不是在说胡话,才放心。 纪晓卉看完电影回家,走进胡同后,见私下没人,便一边走一边哼起了歌。 崔毓秀听出来纪晓卉的声音,立刻问:“是晓卉吗?” 纪晓卉脚步停下来,警觉道:“谁叫我?” 崔毓秀这才走过来,看着晓卉道:“晓卉,是我。” “姨,是你啊。这么晚,你在我家门口坐着干什么?怎么不进去?是不是没人?”纪晓卉说完就伸手往包里拿钥匙,还以为家里没人呢,可一探头看见里面灯亮着呢。 “家里有人啊,姨,你怎么不进去呀?” “姨找你有点事。”崔毓秀道,“就不进去打扰你爸妈了。” “哦。”纪晓卉微微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问:“是不是凤霞没借到钱?让你来找我了?” 崔毓秀只觉得一下就不好了,果然,她的猜测没错。 自从褚凤霞开始摆地摊,崔毓秀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预感。她总觉得褚凤霞不仅仅是想把东西换成钱那么简单。如果真是那样,就不需要再去进来这么多的货。现在不光晚上摆摊,摆摊也要去。如此只有一点,那就是凤霞急需钱。 今天褚凤兰找来,崔毓秀就知道,凤霞不仅仅是瞒着她,还瞒着全家。 崔毓秀想来想去,想起上周日的时候,凤霞早早起来出去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先拐到了晓卉家。纪晓卉可能知道什么。 所以崔毓秀就来了。她放心不下,想从纪晓卉这里打听。 可还没问,纪晓卉自己就说出口了。 纪晓卉自说自话:“凤霞没来找我,我以为两千块钱凑够了。原来没凑够啊。不过我现在手里没钱,都借给晓卉了。姨,你这样,你回去给凤霞说,我再给她借,让她等我一天。明天,明天晚上,我给她送去。” 纪晓卉说完,才想起来问:“姨,凤霞还差多少?” 崔毓秀这才彻底明白,原来凤霞是需要两千块。 她看着纪晓卉问:“晓卉,你和姨说实话,凤霞要这么多钱是干什么啊?” 纪晓卉这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惊讶问:“姨,你不知道啊?” …… 崔毓秀从纪晓卉家回去,脚步极其沉重。 她这个二女儿,再次刷新了自己对她的认知。 褚凤霞的好多想法和行为,已经完全超出了崔毓秀对她固有的认识。 很多事情,在崔毓秀看来,是褚凤霞想都不会想,更不会做的。 可现实情况确实,褚凤霞和以前不一样了。 崔毓秀回到家,家贵正在打电话,坐在太师椅上,右手拿着听筒,左手还在不停抚弄着线圈。 童童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看得起劲,葫芦兄弟集结在一起,准备去救爷爷了。 崔毓秀也没说什么,直接往自己房间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了下来。 那张全家福,就挂在墙上,崔毓秀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有看一眼了。 也或者,自己每天每秒都在看,可是忘记了。 她觉得她许久不看了。上面的人都陌生了。 崔毓秀站在全家福前面,上面是一家五口。 刚刚满一周岁的家贵、站在怀里的褚凤霞,还有撅着嘴的褚凤兰。最后,崔毓秀的目光定格在褚念之的脸上。 褚念之一点都没有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老。还是那个样子。 崔毓秀突然心里疼的厉害,她不知道为什么挂在墙上的不是她,如果是她,是不是也想褚念之那样,可以永远保留年轻时的模样。 崔毓秀缓缓抬起手,把手放到自己脸上,摸到了很多很多褶皱。 她老了。 他还那么年轻。 “你好狠心。”崔毓秀喃喃道,“就这么扔下我们,走了。” “妈,你说什么?” 褚家贵放下听筒,问崔毓秀。 崔毓秀没回头,只是说:“你一会儿去接你二姐一趟,太晚了,她自己回来,我不放心。” “我知道。”褚家贵看一眼时间,“我马上去。” 褚家贵对电话那头的君歌道:“君歌,我要去接我二姐,先不说了。” “嗯,对,就在电影院。十字路口那里。” “他们工厂发不下工资,拿东西抵的。我姐摆个地摊,都卖出去,不就换成钱了?” “行,不说了,我走了。” 褚家贵恋恋不舍挂了电话,站起身时,崔毓秀已经回房间睡觉了。 许童还在看电视,已经到了结尾,马上结束了。 “童童,一会儿看完,去找姥姥睡觉,听见没有?”褚家贵说。 “我知道。”许童道,“舅舅再见。” 褚家贵骑上车出门,想了想又折回来,在大门外面上了锁,这才放心去接褚凤霞。 而另一边,姚君歌挂了电话,就要往外跑。 她今天还没有和褚家贵见面,刚刚听说褚家贵要去电影院附近接他二姐。姚君歌就想着给他一个惊喜。 姚君歌慢慢把听筒放下,尽可能不发出什么声音,然后悄悄往外走。 可她还没推门出去,就听到她妈赵雁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姚君歌连忙停下来,转头看她妈,讪讪道:“我、我哪里也不去。” “不去?”赵雁指指姚君歌身上的背包,“那你背包干什么?” 姚君歌知道瞒不过去,便实话实说:“我想去找家贵。” “你知道几点了吗?”赵雁气得指一下座钟,“你自己看看几点了。” 姚君歌心虚瞄一眼:“九点半。” “呵呵,原来你也识字啊。我以为你认识表呢。”赵雁走过去,一把把门反锁了,“你要是出去,就不要想着进来。” 姚君歌撅着嘴:“妈,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就是见一下家贵就回来。现在也没有多晚,才九点半。” 这是姚长卿也从书房出来了,对君歌道:“九点半了,听你妈的。哪里都不能去。” 姚君歌只能作罢,把身上的包用力往沙发上一扔,气呼呼道:“你们不是同意我和家贵在一起了吗?” 赵雁立刻纠正:“哎哎,你话没说对啊,没有人同意你们在一起。是说可以考虑看看。” “考虑?”姚君歌看向她妈:“你要考虑多久?” 赵雁懒得和她继续攀扯这个问题,把客厅的灯一关:“反正不是立刻能给你结果的。现在请你回房睡觉。” 看着姚君歌老老实实回了房间,赵雁这才松了一口气。 姚长卿已经上床休息了,拿着报纸慢慢看,见赵雁也进来了,劝道:“别管她那么严,小心物极必反。” “不管行吗。都九点半了,还要出去。一个女孩,什么都不懂。万一,万一被……” “我看你就是想得多。”姚长卿说,“我看家贵就不是那种人。” “哼。”赵雁冷哼道,“男人不都一样?那可是你的宝贝闺女。你觉得家贵不是那种人,那你放她半夜出去啊。” 姚长卿不说话了,知道自己也没把握,只能自己劝自己,“反正我看家贵挺有分寸的。” 赵雁没说话,换了睡衣,躺到床上,问:“你就这么同意了?” 姚长卿想了想,“那怎么办?不同意还能拗得过君歌?” “先不说家贵他二姐的事。就家贵的工作……”赵雁顿了一下,“在造纸厂,一个车间的小工人,你觉得他……” “你这就不对了啊。”姚长卿斥责道:“工人怎么了?” 赵雁白了姚长卿一眼,不再说这个话题,自己想了好一会,喃喃道:“我还是觉得,君歌要出国。她应该继续去读书。” “也得她去。” “如果有人陪她去呢?”赵雁突然道:“你想过没有,君歌可以出国镀金,家贵也行啊。他出去一趟,回来就不一样了啊。哪里还需要继续做工人。” 姚长卿终于放下手里的报纸,转头看向赵雁。 褚凤霞把这几天摆地摊的钱放在一起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确定无误。 除去要交给库管的成本,褚凤霞这几天一共赚了两百二十块。 距离一千块钱还有很大的差距。可是没办法,已经到的最后期限。 褚凤霞把钱放好,便骑上车去食品厂。 她刚刚推上自行车,就听到崔毓秀从里面出来。 “凤霞。” 褚凤霞停下看她妈,“怎么了,妈?是不是童童的事?你把他送到文化宫回来就行,中午我去接。” “不用。”崔毓秀道,“我接就可以。我把他送过去,然后就去旁边的公园转转。到点就去接了,你不用管,好好上班吧。” 褚凤霞嗯一声,“好。” 崔毓秀说完,没有要让褚凤霞走的意思。 褚凤霞只能又问:“妈,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崔毓秀看着褚凤霞,许久没说什么,只是从口袋掏出一叠厚厚的东西。 用报纸包着,褚凤霞不知道是什么。 崔毓秀走到凤霞身边,打开凤霞背着的包,直接把那一叠东西塞进凤霞包里。 褚凤霞微微一滞,“妈,什么啊这是。” 崔毓秀把包又给凤霞拉上,她用力握着皮包的拉链,不想让褚凤霞再拉开。只是对褚凤霞说:“妈也没有多少,这是你姐平时给的,也有我自己存的。不多,就一千块钱。你拿着用。” 褚凤霞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看着崔毓秀,“妈……” “行了,走吧。”崔毓秀垂下眼睛,不去看凤霞,“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年纪轻轻,不怕失败,什么都不用怕。大不了回家,有我在,肯定少不了你的一口饭。” 褚凤霞呆滞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崔毓秀的钱,也从来没有想过崔毓秀会给她钱。 褚凤霞低下头,只觉得挂在自己身上的皮包,有那么重,那么重。 她的眼睛火热火热的,噙在里面的泪水,也滚烫滚烫的。 “快去吧。”崔毓秀一挥手,“别晚了。” 褚凤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挂着那些钱,一直骑到食品厂。 来交钱的人不少,财务室已经站满了人。 褚凤霞背着包走到财务,王叔已经在等着了。 “王叔。给你钱。”褚凤霞从包里把钱拿出来,递给王叔:“这是从仓库拿货的成本。” “全卖完了?”王叔惊讶问。 “嗯。”褚凤霞点点头。 “不错啊。”王叔把钱收了,“厂长要见你,先别交钱了,去厂长办公室吧。” 褚凤霞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敲敲门,刘刚在里面道:“请进。” 看见褚凤霞来了,刘刚便问:“钱凑够了?” “嗯。”褚凤霞说,“也算吧。” “从仓库拿走的货都卖光了?” “卖完了。”褚凤霞说,“厂长找我来是?” “这是一份合同,你看看。” 褚凤霞拿起合同,刘刚坐在她对面,耐心等她看完。 就见褚凤霞一边看一边笑,最后把合同放下,问:“真的?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是。”刘刚说,“剩下的一千块钱,需要你按照合同,在今年12月底前交上。然后免收你前三个月的钱。从第四个月开始,你要按着合同上的数缴。当然,上面的数不是我们自己随便填的,是按照之前炒货车间三年内的平均月利润算的。你看一下。” 褚凤霞用力点头,“我清楚了。谢谢刘厂长。” “不用谢我。这是厂领导一起研究的结果。因为炒货车间和其他车间不一样,所以才出了这个特例。还有,你那一千块钱,作为你的启动资金吧。总是要招人,要进原料的。” 褚凤霞拿着合同,信心十足,“那,我就签字了。”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刘红远远就看见拿着合同的褚凤霞。 她赶紧跑过去,问:“凤霞,我怎么听说你要承包炒货车间?你快和我说,我听错了,你肯定没有那个想法。” 褚凤霞把合同摆在刘红面前:“红姐,我已经签完合同了。” “钱也交了?” “交了。”褚凤霞说。 刘红差点就晕倒了,不可思议看着褚凤霞:“你这孩子,你怎么回事?怎么想着承包炒货车间?那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在别的车间,还能继续干活。你要个炒货车间干什么?难道你会炒瓜子?” “我不会。”褚凤霞诚实道,“但是我可以学。” “和谁学?”刘红不可思议看着褚凤霞,“咱们厂子一个炒货师傅都没有,你要和谁学?” 关于这个问题,褚凤霞早就想过了,她心里有最好的人选。 刘红看着褚凤霞的眼睛,免不了胡思乱想,最后摇摇头,对凤霞说:“不会,他一定不会教你的。教给你了,人家还怎么做生意?凤霞,你别想了。” 沈怀强的膝盖还没好,石膏也没拆,这天热,箍着石膏,总是痒的难受。 他在床躺不住了,便坐起来。 上午十点多,家里没有人。孩子们都出去忙了,张梦兰在外面和沈继明一起出摊子,只有中午快做饭的时候才会回来。 沈怀强无聊得狠,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架上拐杖,他慢慢往外走。 瓜子摊前,沈继明早就可以独挡一面。 之前沈怀强总是觉得离开自己不行,不管是进料,还是煮瓜子,炒瓜子,每一个工序,都要他经过手掌过眼才行。谁知道自己这一受伤,才算明白了,沈继明完全可以一个人干完所有的活,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沈怀强有些失落,他拄着拐杖远远看去,张梦兰也坐得远远地,除非很忙了,一次来了很多人,她才有机会去招呼,否则,张梦兰也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沈怀强没有再往前,他不想过去,总觉得自己应该放老大独自一人守着这一份家业了。 “沈师傅?” 沈怀强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他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孩,正笑盈盈瞧着自己。 女孩身边还有一个中年女人,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年龄。 沈怀强看着她们,问:“你们找谁?” “你是前面瓜子摊的沈师傅对不对?”刘红立刻走近了,笑着说:“我们是专程来找你的。” 沈怀强微微一滞,觉得不可思议,“找我?有什么事吗?” …… 三个人坐在沈怀强家的院子里,沈怀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做了一辈子的炒瓜子,竟有人说要请教自己,学这门技术。 沈怀强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教,教老大的时候就让他在一旁看着自己做,时间长了,沈继明自己摸索出来了。 此刻面前两个女人,提出了可以出钱买配方等等,可沈怀强自己都不知道配方是什么。 “沈师傅,是这样的。”刘红语重心长道,“你不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们写个配方,我们自己炒。比如煮瓜子的时候,多少原料配多少大料,大料都放什么。然后配多少盐来煮。煮多久,晒多久等等。” “你就把这个配方卖给我们,也可以的。” 沈怀强心里为难。 他很老实,老实了一辈子。不会撒谎。而且看着眼前提着礼物来的两人,也不愿意过多隐瞒,毕竟这炒瓜子,会做的人多了去了,几个街道就有一家出摊卖的,无所谓什么秘方不秘方的。 但是一点,刘红说的这秘方,沈怀强是真的没有。 他都是下手抓。炒十斤瓜子用多少大料,多少盐,都是自己随手一抓扔进去的。 当然,这随手一抓,不是真的随手一抓,而是一辈子的经验。 “秘方什么的,我是真的没有。”沈怀强摇头,“这炒瓜子简单着呢,我给你们说说,你们回去一炒就可以。” 眼看着千方百计找到的希望要泡汤,褚凤霞只能说,“沈师傅,你是不是对我们出的价格不满意,要不然,回来你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不是不满意,是不能骗你们。你要的秘方什么的,我是真没有。我每次也都是随便一抓,具体配了多少,我自己都不知道。” 褚凤霞知道这老师傅应该没说谎话,老一辈的人做这些,哪里会有什么定量配比,都是按着多少年的经验来的。如果说这配方值钱,还不如说是这么多年一次次的炒制经验值钱。 刘红和褚凤霞为难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褚凤霞只能又道:“那沈师傅,你看这样行吗,我聘请你,你来给我们当大师傅,指导我们炒瓜子。” 沈怀强从来没想过,自己做了一辈子个体,临到老了,又有工作了,还是被食品厂聘走呢。 沈怀强一时没了主意,他只觉得自己突然又有用了。 下午远远看着瓜子摊,看着沈继明一个人独当一面,还在想自己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可没想到,这一会儿,自己又成了别人需要的人。 褚凤霞简单给沈怀强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包括承包了炒货车间,马上就要开始投入生产。但一个大师傅都没有,总不能自己炒。 又提出带沈怀强去看看工厂的炒制机器,炒制过程和现在沈怀强的单锅炒制完全不一样了。每天炒出的量会很多,而且不需要再受包装的限制,可以直接封口包装,不会受潮。 沈怀强难掩激动的心情,从来没想过自己做的瓜子还可以量产。除了附近住的人之外,还可以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沈怀强听到这里,心底波澜起伏。他抬眼看向褚凤霞,眼睛里都是展望。 褚凤霞也看出来了,她对沈怀强道:“沈师傅,你晚上和家人商量一下。如果可以,我明天来接你,去工厂看看。看看我们的车间和炒货机器。” 沈怀强嘴巴动了动,许久才问:“一共几个人?” 褚凤霞实话实说:“现在就我和红姐。” 刘红随之点点头,“对,现在暂时是我俩。” 沈怀强:“暂时?” “嗯。因为我们车间一切是从零开始。我暂时没有想着招什么人,因为有机器,我和红姐两人应该足够了。等如果以后产量大了,可以再招人。” 刘红立刻道:“对,就是这样。” 刘红本来对要不要到褚凤霞的炒货车间来,还是持保留态度的。 如果去,也是为了这么多年的情分。可是情分不能当饭吃,刘红十分清楚。 但听了褚凤霞的计划后,刘红突然动摇了。 这些天,不管是孩子上学的事,还是其他,刘红觉得褚凤霞已经不是之前的褚凤霞了。她变了很多。变得比以前有规划有计划。尤其是听到褚凤霞说要去请沈家瓜子铺的老板出山时,刘红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这把年龄,最后一拼,也就在这一次了。 刘红随即答应要跟着褚凤霞在炒货车间干,想着反正自己也要退休了,不如在这个时候堵一把。 真的干不成,那就直接退休回家看孙子得了。 可万一干成了呢? 刘红想押一次,就押褚凤霞是块璞玉。 也押自己还年轻,能再拼一次。 送走两人后,沈怀强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他是雀跃的,是欢欣的。从来没有过的那种感觉,好像又被需要了,也能干更多的事,比一个摊子更大的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怀强一直心不在焉。张梦兰也没有心思顾及他,脑海里都是沈继军那边,不知道今天白天电线拉上了没有,现在有没有电了。能不能烧水了,是不是和在家里一样,又喝生水,再喝坏了肚子,可该怎么办。 只有沈继明看出来了,可他也只是感觉沈怀强和平时不太一样,具体的事情也没有多问,只问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沈怀强摇头回道,没有。 张梦兰吃完晚饭,就一门心思等沈继亮回来,两人说好了的,等沈继亮换了班,回家骑车带张梦兰去太平庄。 张梦兰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晚上九点了,沈继亮才回来。 沈继亮也来不及吃饭,拉上张梦兰就往太平庄去。沈继明还有瓜子要炒,借口说不去了。 张梦兰知道沈继明还在生气,气他弟就那么辞职了,稍稍劝了劝,赶紧拿着烙好的饼,坐上自行车就走。 沈继军这一天又没白忙,他是个行动派,脑子里没想到的,手里活也先到了。白天一天的时间,不仅扯好了电线,煤气也请人来接好了。最好的三间房间,沈继军重新上了一边白漆,三间房漆好了两间半,漆着最后一间的时候,洪钰和于伟辉就来了。 洪钰几乎是提着于伟辉的耳朵来的,一进门就对着沈继军骂于伟辉不仗义,兄弟干个体,他为什么不一起干,为什么不来帮忙。诸如此类的话,说了个天翻地覆。 于伟辉委屈啊,心想你到底是让我辞职还是不让辞职?来的路上不是还说这工作不能辞,怎么一到了这里,又嫌不辞职了? 沈继军从梯子上下来,歪着脑袋看洪钰和于伟辉在自己面前演戏。 两人演的可像了,尤其是洪钰,提着于伟辉的耳朵,都给他提红了,疼得于伟辉大叫,可人就是不松手。 沈继军什么也不说,就站在那里看他们演戏,就当是累了,中场休息一下。 直到两人都演累了,洪钰放下手,然后佯装踢了一下于伟辉,让他赶紧帮忙去。 “没看见继军哥在刷墙吗,还不赶紧去刷。”洪钰大声道。 然后又跑出去,再回来,拿了两个保温桶,对沈继军笑笑说:“军哥,还没吃饭吧,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都是我们饭店里最好吃的。你别干了,这么累,你歇着,让小辉干。” 洪钰说完,就在地上铺了几张报纸,笑嘻嘻把菜都倒出来,沈继军一看,果然都是自己喜欢的。 “还有啤酒呢。”洪钰砰一声给起开了,递给沈继军,“军哥,喝啤酒。” 沈继军依然没说话,可是接过了啤酒,拿起筷子,先吃起来。 洪钰就在一旁蹲着看,笑嘻嘻的对沈继军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又装模作样的催于伟辉,让他赶紧好好干,不能歇着,军哥这都干了两天了一个人,你才来,还不赶紧多干点。 沈继军十分清楚洪钰的想法。 于伟辉不想辞职,也就不能和沈继军继续搭伙干私活。洪钰知道,一旦没了沈继军,单靠于伟辉的工资,即使两人结婚了,也养活不起自己。先不说别的,就这几年,两人搭伙干私活,于伟辉已经攒了些钱了。如果不干这些私活,家里的老父老母估计都吃不好。 于伟辉不能离了沈继军的私活,其实沈继军也是一样的。 他和于伟辉搭档好多年,配合十分默契。这刚刚开始,到处都是用人的时候。去找人,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样的。于伟辉是最合适的那个。 于伟辉站在梯子上,要刷不刷的,眼睛和耳朵一直往沈继军这边使劲儿。他仔细听着洪钰和沈继军说什么,可一进来,都是洪钰叽叽喳喳,沈继军半个字都没说。 于伟辉没有心思继续刷了,心里没底,不知道沈继军会不会松口。 沈继军喝完一瓶啤酒,又啃了一个大猪蹄子,这才舒坦了。 洪钰连忙递给沈继军一张纸,然后说:“军哥,吃点这拍黄瓜,解腻呢。我让大师傅多放了些荆芥,你最喜欢吃了。” 沈继军拿起筷子,夹了满满一筷子,吃下了,才说:“一起吃吧。” 于伟辉的耳朵一动,赶紧从梯子上跳下来,笑呵呵对洪钰说:“我就说嘛,军哥肚子里能撑船,不会不管我的。” 沈继军白他一眼,继续道:“你不想辞职,平时就来不了。只能周日或者晚上来。我还要再找人。这样,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把话先说清楚。和以前一样,计件给你算,行不行?你来了,干多少算多少,一个月一结。不来,我会找其他人。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啊,太行了。”洪钰立刻接道,“军哥,你这么算很公平,很公正!” 洪钰又转头嘱咐于伟辉:“今天晚上你别走了,跟着军哥把墙刷完,再干点别的。军哥都说话了,你也得表现一下。” 于伟辉摸摸脑袋,笑道:“还用你说,我褥子都带来了。” 沈继军瞧他一眼:“没床啊。” “那我睡哪里?” “地上。”沈继军笑道。 三个人正喝酒吃饭,张梦兰和沈继亮就来了。 张梦兰本想着这老三得多惨呢,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摸黑后悔呢。谁知道,推门进来,人家三个坐在正对门的房间地上,正对着酒瓶子吹呢。 沈继亮看着他们,哭笑不得,对张梦兰道:“妈,你还特意烙了大饼,觉得你家继军没饭吃,你看见没有,人家吃的舒服呢。” 张梦兰气个半死,提着那一大袋的烙饼就走进去。 洪钰赶紧站起来,“婶子,你怎么来了,这么晚。” 沈继军也笑嘻嘻站起身,接过张梦兰带的大饼,“妈,我就想着这一口呢,你就给送来了。刚刚还和小辉说,这要是能再吃着我妈烙的大饼,那才美呢。” 张梦兰不理他,仔细看了看刚粉刷的墙,见里面的东西都搬到院子里了。她偷偷戳了一下沈继亮,沈继亮立刻会意,替张梦兰开口问:“继军,你这三间都刷了一遍,准备干什么?” “想弄成办公室。”沈继军指着客厅,“这个,是会客厅。里面那间,是我的办公室。这边这间,可以放点其他东西。” “呦呵。”沈继亮惊叹道:“你真的是老板了,还有自己的办公室呢,我去看看。” 沈继亮走到侧面的房间,面积不小,还挺宽敞。 他指着一块地方道:“这里可以放办公桌,后面这儿,放个老板椅。这边放个沙发什么的,挺好。” 张梦兰也跟过来了,看了一眼。 “是,我把墙粉刷完,过两天,定的料也到了。先打一个办公桌,还有椅子。再加上会客厅的沙发桌子什么的。打完就搬进来。” “你自己打?”沈继亮问:“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动作快一点,很快的。”沈继军道,“既可以自己用,也可以当做样品,等客人来了,都能做参考。” “你这主意好啊。”于伟辉立刻说,“军哥,木料到了,我就不走了,跟着你住这里,晚上和你一起干,争取早点赶出来。” 洪钰在一旁加一句:“这钱你可不能收军哥的啊,等正式来了生意,再计件。先前这些,你一个子儿也不许收。” 于伟辉挑挑眉,“还用你说。” “那你住哪里?”沈继亮继续问,“那边的配房吗?” “是。其中一间我住,剩下两间可以给以后的工人住。”沈继军对沈继亮解释,然后故意放大音量,想让他妈也听到,“那边两小间是厨房,今天煤气也接好了,以后可以自己做饭。就是……” “啥?”沈继亮问。 “就是肯定没咱妈做的好吃。这几天准备期,忙得我脚不沾地,估计是回不了家了。只能啃咱妈做的大饼了。” 沈继军很会哄,知道惹他妈不愉快了,从来没有怎么说过软话,觉得这一辈子的好话,都攒在今晚说完了。 “继军,这一块怎么空出来了?”沈继亮走到院子里,看着院子已经被沈继军规整好了,但是其中一个角落用石块框了一个四四方方土地。 沈继亮用脚使劲踩了踩,问:“你这是准备种什么东西啊?” 沈继军神色微动,继而克制住了自己,淡淡回道:“哦,是。” 第44章 第 44 章 沈怀强虽然没有对家里人说起这件事,可等第二天褚凤霞和刘红再次来请时,正好被张梦兰遇到。 沈继明在前面推着地板车,张梦兰手里提着一个罐头玻璃瓶,里面装着满满地白开水。一出门就和褚凤霞走了个对头,问:“你们找谁?” 褚凤霞说明来意,张梦兰便让沈继明先走,自己也想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刘红又对张梦兰解释了一遍来意,张梦兰十分惊讶,自己竟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现在是寻着源头了,老三那个样子,绝对是因为像他爸。 什么都不带说的,自己琢磨。 张梦兰十分生气,心想自己家的男人怎么一个个都是这幅德行,有话不能说,有事情不能说出来全家商量,都是一意孤行,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张梦兰便把褚凤霞和刘红堵在门口,直接说沈怀强不在家。 “不在家?”刘红有点着急,“昨天我们和沈师傅说好了的,今天一早来接他,我们一起去工厂车间看看。” “他不在。”张梦兰皱着眉道,“不在家。” “那沈师傅去哪里了?我们可以去找他。”褚凤霞立刻道。 “回老家了。”张梦兰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老家有事,昨天晚上走的。” “那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得过个几天吧。”张梦兰说完,转头就要锁门,“我要锁门了,该出摊了。” 这就是逐客令,傻子也明白。 刘红和褚凤霞便只能告辞,临走前,褚凤霞把自己家电话号码写给了张梦兰,“等沈师傅回来,麻烦你让他打这个电话,我再来接他。” 张梦兰把纸条收了,看也没看就捏成了团,直接塞进口袋里。 褚凤霞和刘红只能先回食品厂。 其他的车间承包后,已经开工了。褚凤霞一进来,就闻到了饼干的香味。她和刘红走进炒货车间,里面灯也没开。 褚凤霞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刘红有些丧气,回来后直接坐下,气呼呼的直喘气。 “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突然就回老家了?” 褚凤霞扫着地,宽慰刘红:“可能是真的有什么急事,要不然也不能连夜走。” “凤霞。”刘红想了想,道:“我看沈师傅的爱人好像不知道咱们去找他的事。你说,她是不是故意说沈师傅回老家了,不让咱们见啊。” 褚凤霞点点头,“也有这个可能。”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不想让师傅教咱们。毕竟我们如果量产的话,有可能影响到他们家的生意。” “咱们又不在外面摆摊卖。”刘红道,“昨天都和沈师傅说过了,咱们要做好包装,是要进商店的。按说不会影响到他们。” “那也不一定。大家都去商店买了,就极有可能不去他摊子上买。”褚凤霞说,“大家立场不同,考虑的也不一样。所以,还是再等等,再给他们时间考虑。” “那咱们就这么等着?”刘红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隔壁车间都已经开工了。” “明天再去。”褚凤霞道。 “明天?”刘红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说他回老家了?明天还去?” “去。”褚凤霞说,“不光明天去,后天也去,只要有时间,咱们就去。以前还有‘三顾茅庐’呢,为了请沈师傅出来,多跑几趟也没什么。” 刘红听了,点点头,同意了褚凤霞的想法,“也是。那就去吧。对了,凤霞,咱们订的第一批料什么时候到?” “后天。”褚凤霞说,“说是后天上午能到。这是王叔给咱们联系的原料,说咱们厂以前一直用他们家的。我进了一点,先看看成色吧。” “送到哪?是不是得自己去拿?” 褚凤霞:“王叔说他有时间就帮咱们拉回来,没时间的话,得自己去。好像说是找了个汽运公司,直接运来的。比以前让大巴捎来,便宜很多。” “哦,行。” 褚凤霞和刘红走后,张梦兰也没去瓜子摊。她转头回家,走进卧室时,沈怀强还在床上躺着呢。 张梦兰故意在卧室转了一圈,又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最后实在耐不住了,看向沈怀强。 沈怀强便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张梦兰只能反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啊。”沈怀强把腿伸直了,上面的石膏烧得腿痒痒,他拿一把老头乐,直接塞进石膏里,用力抓了抓,这才舒服,“我能有什么事,连门都出不了。” “出不了门?”张梦兰冷冷一笑,“我看你是没少出门吧。” 沈怀强不明白张梦兰话里有话,也不知道张梦兰已经见过褚凤霞这件事,一脸无辜看向张梦兰,“你说什么呢?一大早的,胡言乱语。” 两人说着话,沈继亮就回来了。 刚刚下了晚班,把三轮车交班给了同伴,这才进家。 张梦兰听见动静,连忙从卧室出来,看见沈继亮就问:“你怎么才回来啊。不是七点交班?” “去吃了个早饭。”沈继亮说,“我进去睡一觉,妈,别叫我啊。” “去睡吧。”张梦兰跟在沈继亮身后,“把衣服换了,拿出来,我给你洗了去。” 沈继亮说好的,然后走到房间,换了一件背心,出来把换下来的,递给张梦兰。 张梦兰拿着衣服叮嘱道:“把门关上睡,一会儿又该吵醒了。” “中午别叫我吃饭,给我留一点就成。”沈继亮躺在床上说,“下午四点一定把我叫醒。” “干什么?”张梦兰站在门口,“睡你的呗,喊你干什么。” “下午我有点事。”沈继亮说,“反正你想着把我叫醒就行了。” 张梦兰哦一声,拿着衣服去院子里洗,想起沈怀强也换下一身衣服,张梦兰赌气不去拿,不给他洗,爱咋咋地。 大盆里放了水,张梦兰把衣服展开,刚要扔盆子里,就闻到衣服上散发着一股味道。 张梦兰好奇凑近闻了闻,一股很好闻的花香味。 她再次用力闻了一下,还是很香。 这种味道张梦兰闻到过,她卖瓜子的时候,有些打扮入时的小姑娘来买瓜子,离近了,都是这种味道。 这是最时兴的香水。 张梦兰呆呆坐在那里,她知道老二沈继亮这一天要拉不少人,坐三轮车的什么人都有,免不了会有一些小姑娘。 可坐在三轮车上,外面又通风,怎么就把气味染到沈继亮衣服上了呢? 这得离多近,在一起呆多久,才会染上味道。 张梦兰想一会儿,继而觉得自己是魔怔了,被沈怀强那事给闹得,到处疑心。 第45章 第 45 章 张梦兰到点喊醒了沈继亮,沈继亮挣扎着坐起来,癔症几秒钟后,就从床上爬起来。他站在衣柜前选了半天,最后看中了沈继军的一件衬衫。 这衬衫还是沈继军刚工作的时候买的,就第一天上班的时候穿了,后来嫌穿着不舒服,再也没碰过。 沈继亮很少这样的衣服,他拿出来,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感觉自己吸吸肚子,应该能套进去。 沈继亮也不胖,沈家三个儿子身材都很好,常年的劳作,以及家庭条件,并没有机会让他们成为一个大胖子。可是沈继军比沈继亮高一些,也更瘦一点。这衣服且又是多年前买的,那时候沈继军刚毕业,身子骨还没现在壮实,是真的瘦。所以沈继亮比了比,还是觉得有点困难。 最后他套上了,扣子也系上了,就是肩膀略窄,有点夹着。 不过沈继亮照了镜子,依然觉得十分好看。 他又穿上一条黑色裤子,把衬衫扎进去,精神头十足。 从房间出来,张梦兰就跟看什么一样瞧着他。 “你穿这样去拉车?”张梦兰问,“皮鞋?” “还没到点呢不是。”沈继亮走到客厅,对着门口面的镜子抹摩丝,一大瓶摩丝轻轻一晃,再挤出来,挤了一手的白色泡沫。 沈继亮双手合十,然后开始给头发打摩丝。 头发被他搞的根根立立,都统一往天上戳,最后打完了,才用手小心翼翼地往下压,压出来一个弧度来,搞出一个十分夸张的大背头来。 张梦兰越看越看不顺眼,走到沈继亮身边,问:“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唱戏吗?” “你不懂。”沈继亮说,“大家都这样。这是流行,是时髦。” “搞成这样去拉车?” “我都和你说了,不是去拉车。” “那你去干什么?”张梦兰立刻问。 “去约会。”沈继亮朝张梦兰挤一下眼,“不行吗?” 张梦兰一下就惊呆了,她没想到沈继亮真的是去约会。这三个儿子,竟然是老二最有出息,先有对象了! “你有对象了?”张梦兰跟在沈继亮屁股后面,嘴巴都咧到耳根了。 “哦。”沈继亮笑道,“算是吧。” “多大了,干什么的,有工作吗,你这死孩子,你说完再走啊。” “说什么啊。”沈继亮已经推上自行车,“我着急去接她下班,你再拦着,你未来的儿媳妇就被别人接走了啊。” “你这孩子。”张梦兰不拦了,赶紧催,“那快去,快去。” 她追着出了家门,对沈继亮喊道:“得空带回家!让我和你爸都见见。” “行!等着吧。”沈继亮说完,又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背头,兴奋骑远了。 张梦兰终于开心了,真是没想到的事,老二这个蹬人力车的竟然先有了对象! 她想来想去,感觉应该是拉人的时候遇见的。这个解释最合理了。 张梦兰的猜测一点错都没有,沈继亮就是在拉车的时候遇见的小梅。 小梅今年二十七岁,在一家贸易公司做出纳。 模样长得不错,就是个子不算太高。烫了头发,披着到肩膀。平时穿着也十分时髦,所以沈继亮才会想尽办法往小梅的审美靠。 约好了今天去接小梅下班,小梅从来不忌讳沈继亮是蹬三轮车的。有时候还会让沈继亮蹬着三轮去接她,大大方方和同事说再见,然后上沈继亮的车。 她也是属于大龄女青年了,马上二十八岁,眼看着一年老过一年,可是八字不好,总是遇见渣男,都是看中了她的钱,有的连三轮车的钱都不愿意付。上次那个就是,正好坐了沈继亮的三轮车,男的不愿意付钱,让小梅付。小梅也是受够了,提出分手后痛哭一场。后来在街边拦车,又遇见了沈继亮,两人从此便认识了,慢慢发展成了男女朋友。 沈继亮看着小梅从公司出来,远远挥挥手,等着小梅坐到他自行车后面,沈继亮说:“我妈说想见你,你怎么想?” 小梅甩了一下头发,毫不在乎:“见就见呗,怕啥。” 沈继亮喜出望外,没想到小梅竟然同意了。其实两人认识时间并不长,小梅只知道他蹬三轮车,关于自己家情况,什么都不知道。即使这样,她也愿意见自己家长,沈继亮十分意外。 沈继亮高兴地搓了搓手,“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 “你呢?”小梅问,“我都可以。” “我也都可以。”沈继亮想了想,“人民饭馆怎么样,牛肉面怎么都吃不够。” “行啊。”小梅笑着坐到沈继亮自行车后座,“走吧,就去吃牛肉面。” 洪钰把牛肉面端过去后,又仔细打量了小梅几眼。 结账的时候,洪钰偷偷问沈继亮:“亮哥,这是你女朋友?” 沈继亮点头,“怎么样?” “看着不错。”洪钰实话实说:“就是好像年龄有点大了。” “怎么会。”沈继亮说,“和我一般大。” “哦。”洪钰笑道:“那我婶子要高兴坏了吧。” “说愿意跟我回家见家长呢。”沈继亮小声道。 “真的?”洪钰竖起大拇指,“厉害了亮哥,看样子,你得是你们家第一个结婚的。” 褚凤霞和刘红第三次去请沈怀强,依然吃了闭门羹。 这次家里干脆就在外面锁了门,连敲都不用,直接省了力气。 两人蹬着三轮车来的,在厂子里借的,本来想着可以直接拉沈怀强去工厂,可又白跑一趟。只能顺路去拉葵花籽。 这次王叔给找了一个汽运公司,说是刚成立的,价格便宜。就是偏远一点,东西少,人家不给送,要自己去拉。 褚凤霞不怕使力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和刘红骑着三轮车往太平庄去。 汽运公司名字很好记,叫王鹏汽运。不用想,这老板就应该是叫王鹏了。 两人骑到太平庄,稍微一打听,就找到了地方。 汽运公司前面停着两辆运输车,褚凤霞对刘红说:“肯定就是这里了。” 她俩走进去,就看见院子里摞着一堆的货,上面用东西盖着,防晒。 褚凤霞随便找了一个人,说明来意,那人就对她说:“老板在办公室呢,你提货单带了吗?” “带了。” “那去办公司吧。把提货单给他,就能拿货。” 褚凤霞说了谢谢,去办公室找王鹏。 她一进去,就看见一个熟人。 对,又是这么巧。 沈继军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褚凤霞。 他正在和王鹏聊天,说要把路打通的事,正聊着,褚凤霞就进来了。 “是你?”沈继军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褚凤霞手里拿着提货单,“我来提货。你怎么在这里?” 第46章 第 46 章 沈继军一个人把小院规整的差不多,就开始琢磨院子围墙旁边那条路。 路被围墙围住了,沈继军翻到墙头往外看,旁边就是一条路,太平庄最外围的一条路。 路不宽也不窄,能并排走两辆三轮车。后面从这条路上过去,五十米不到,就是王鹏汽运。可现在路被堵上了,去汽运公司就得绕,从太平庄中间绕过去,怎么也得走个七八分钟。 沈继军坐在墙头上寻思了一会儿,便翻了下来。跑去买了两个西瓜两包烟,直接去了村委会。 沈继军西瓜和香烟让了一个遍,才说明自己的来意。 人一听,是扒自己的院墙,就没有反对,说扒就扒了呗,等你不租了,再给围上就好。 这就算得了答应,沈继军提着西瓜,又去了王鹏汽运。 王鹏听说来了一个开家具厂的,但没见过面,忙得也顾不上打招呼,看见沈继军来了,赶紧往里请。 沈继军说明来意,自己经常要运木材,问王鹏接不接得了活。 王鹏自然开心,这又是一笔生意,且两人说话投机,便聊了起来。沈继军也顺便学学生意经。 这正聊着,褚凤霞就来了。 没想到,在这里见了面。 交了提货单,褚凤霞和刘红去搬货。 沈继军赶紧跟过去,最后找到货后,沈继军立刻去帮忙去搬。 刘红在一旁看着,不吝夸奖:“这小伙子真不错,眼里有活,又乐于助人。” 送到汽运公司门口,刘红还在后面和沈继军热聊。 “小沈是吧,今年多大了,看着和凤霞差不多?” 沈继军:“二十五了。” “嘿,这可真巧了,一样大你俩。”刘红说着,又招呼前面的褚凤霞,“凤霞,小沈和你一样大,你知道吧。” 褚凤霞看了沈继军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有对象了没有啊,小沈。” “没呢。”沈继军实话实说。 “这么优秀的青年,怎么能没对象呢?要不婶子给你介绍一个,我们厂单身的小姑娘多了去了。” “我不着急婶子,现在也顾不上。” “哦,对,听刚刚的王经理说你弄了个家具公司?也在这一块?” “嗯,就在前面。”沈继军道,“还没准备好,这次就不请婶子去看了。下次一定来。” “好,一定来。我也多带几个小姑娘来。”刘红越看越喜欢,心想这小伙长的精神不说,又能干,年纪轻轻,想法很多,便对沈继军道:“我叔伯兄弟家还有个没结婚的小丫头,我觉得你们啊,挺配。” 沈继军微微一笑,“谢谢婶子,就是……” 刘红看着沈继军眼神闪躲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哦了一声开始点头,“我知道了,有心上人了,是不是?” 沈继军往前面看了一眼,继而收回目光,“也算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刘红十分失落,“真是完,便上了三轮车,和沈继军挥挥手,“那我们就走了啊。” 褚凤霞也转头对沈继军道:“又麻烦你了今天。” “应该的。”沈继军说,“下次来,去我那里坐坐。” “好。”褚凤霞道。 褚凤霞说完,下意识往沈继军手上看了一眼,只见手上没有包扎,想必是已经好了。 沈继军会意,伸展双手给褚凤霞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两人心知肚明,对方在想什么。 这种默契竟像是多年的好友。 “走了。”褚凤霞道。 “好,再见。” “再见。” 回去的路上,刘红一直在夸沈继军,说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伙子。 褚凤霞就笑了,提醒刘红:“红姐,你可不是今天第一次见他。” 刘红十分诧异,不敢相信问凤霞:“什么意思?凤霞,我以前见过他?” “是啊。”褚凤霞说,“你大概是忘了。而且我算算啊,你见过他应该不止一次。” “还不止一次?”刘红更加纳闷,“你快和我说说。” 褚凤霞想了想,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人民饭馆。于是对刘红道:“红姐,咱们在人民饭馆吃饭,还记得吗?” “哪次?咱们两个那次?” “对。就是请人没来那次。咱们不是吃饭吗,有两个人来拼桌。还记不记得。” 褚凤霞说到这里,刘红一下便想起来了,她哦一声,“你是说,那天拼桌的,就是他?” “对,他坐在你对面。” 刘红仔细回忆了一下,“是,是有两个人来拼桌。当时还抢牛肉吃,对不对?” “对。”褚凤霞想起来那天的情形,便忍俊不禁,“是那次。” “哎呀,我只记得这件事,具体人长什么样,都给忘了。你一提,好像就是有这么一个人。” “还有一次,是在照相馆。咱们带着孩子去拍一寸照片,他们去送家具。”褚凤霞说。 “哦哦哦。”刘红想起来了,“有送家具这件事,可那天我那小孙子一直不肯拍,一直哭,我也没留意别人。” “对,你好像就出来一次,估计是没看见他,他当时在组装家具。” “那就是了。否则这么着,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看你俩好像很熟了。” “因缘际会又见过几面。”褚凤霞想了想,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经常会碰到沈继军。而且每次见到他,都是需要帮忙的时候。 “怪不得你们熟悉了。”刘红依然十分惋惜,“早认识他就好了,我家那小丫头……” 后面刘红再说什么,褚凤霞慢慢听不见了。 刚刚细数和沈继军见面的情形,褚凤霞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第一次在人民饭馆,第二次在照相馆,第三次在夜市…… 到底漏了什么?褚凤霞说不上来,可是总觉得和沈继军的缘分,好像不止是这么多。 好像是上辈子就遇见过,很熟悉一般。 但褚凤霞很明确,上一世,她没有见过这个人。 可究竟还在哪里见过呢? “凤霞,说到照片,下下周就开学了,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褚凤霞听到刘红叫她,终于回过神来,“差不多按着那个清单都准备好了。书包什么的,我弟弟的女朋友也给买了,其他也没什么要准备的。说杯子毛巾什么的都是厂子统一准备。” “嗯,对。”刘红道。 “对了,红姐,你多备两条容易干的裤子,你家小孙子刚上幼儿园,一开始肯定尿裤子。多备两条放在书包里,尿了就可以换。还有,红姐,书包上,裤子上最好都绣上名字,班里孩子多,老师也容易弄混,不知道哪个书包是哪个孩子的。孩子小,有时候自己也不认得自己的书包。” 刘红在后面听着,惊讶道:“上个幼儿园还那么多事呢!我还想着直接送过去就成了呢。这样,凤霞,你多给我想想,给我写个注意事项,我回去一点点准备。” 第47章 第 47 章 对于开学这件事,许童小朋友也十分期待。 本来是不愿意去上学的,可褚凤霞告诉他,给他换了新的幼儿园。许童就开心了。 而且他在文化宫学篮球这一段时间里,又交了两个朋友。其中一个小朋友,也是在食品厂上幼儿园,开学后一样是大班。两人说不定会是同班同学,许童更加期待开学了。 下午上完篮球课,许童没有回家,而是跟着张光庆走了。 这是褚凤兰要求的,说许久不见许童,想他了,让张光庆下了课把许童带回家,等褚凤兰回去后,两人带许童去吃好吃的,庆祝他马上要开学。 张光庆把许童抱在自行车前面,让他坐在横梁上。 姜冷荷从旁边经过时,还看了许童一眼。 她不明白,一个姨夫也能对孩子这么好,由此可见,张光庆这个人,是怎样一个人。其他不说,肯定是爱老婆的。 张光庆和姜冷荷说了再见,便带着许童回家。回到家,家里竟没有人,张光茹留了条子,说是带爸爸妈妈去外面吃了,让张光庆两口自己解决晚饭。 张光庆可开心了,本来还在考虑怎么和家里说,这下省了口舌。 等褚凤兰下了班,两人便带许童去吃饭。 许童自己点的,想去吃牛排,还有冰激凌。 个人进店,服务员理所当然把许童当做是褚凤兰和张光庆的孩子,一直在旁边说给你们儿子点个什么什么吧,这个可受小孩喜欢了。 褚凤兰十分生气,可又不解释,总之服务员介绍什么,她就偏偏不点什么。 张光庆在服务员走了之后,小声安慰褚凤兰,让她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褚凤兰有些惆怅,看着大快朵颐的许童,对张光庆说:“也不怪人家误会。咱们的年龄,带着许童,不管是谁,都会认为是咱们的儿子。” “别着急嘛。”张光庆劝道:“咱们都好好吃药呢,肯定没问题,就是时间早晚而已。” 话虽然这么说,可褚凤兰依然不开心。晚饭什么都没吃,只点了一个冰激凌,还只吃了一小半,剩下都给张光庆收底了。 吃完饭,外面的地摊摆了起来,天还热着,可是有的秋装都上了。褚凤兰又给许童买了一套秋装,让许童开了学再穿。 “我去送童童,你先回家吧。”张光庆看着褚凤兰精神不佳,心不在焉的,便让褚凤兰先回家休息。 褚凤兰也不想多跑了,不知道怎地,最近她身上懒懒的,没有一点力气,总想躺着。在班上和同事说了,同事还说她是中暑的症状,让她多休息,多喝开水。 褚凤兰便自己骑车回了家,她刚到家,正在开锁,张光茹他们也回来了。 一家人刚下了馆子,吃得十分尽兴,回到家就看见褚凤兰才到家。 张光茹在后面小声道:“怎么她才回家,是不是没做饭,光庆吃什么了?” “锁着门呢,光庆肯定没在家。”董谦在一旁道。 “是啊,锁着门呢。”张光茹看她妈一眼,继续挑刺:“妈,我说你这儿媳妇,过的也太舒服了。从来不做饭,什么也不干。哎,谁有她的命好啊,真是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魏梅花早就被拱起火了,这一会儿看着褚凤兰的背影都心烦,快走了几步,走到家门口,对着褚凤兰问:“你才回来啊。” 褚凤兰只觉得自己四肢绵软,有点天旋地转的,这一会儿转头都转不了,恶心想吐地,听到她婆婆问话,便头也没回,低声道:“是,刚回来。” 魏梅花不开心了。 自己没受到尊重。 和儿媳说话,她竟然头都不回,看也不看她一眼。这是摆明了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正生气呢,张光茹凑到跟前,朝她挤眉弄眼的,意思是,看吧,这就是你儿媳妇。你说话都不好使,人家压根都不看你一眼。 褚凤兰推开家门,把车子放下,就快步往自己房间走。 她头晕目眩的难受,此刻只想躺到床上,一动也不动。 可人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魏梅花喊住了。 “我说,你怎么回事,一大家子和你说话,你头都不回,直接就回你房间了?”魏梅花大声道。 张知文立刻阻止:“行了啊。” 魏梅花白了张知文一眼:“有你什么事!” 褚凤兰只能停下脚步,“妈,我有点不舒服。” “是吗?”张光茹在后面冷笑,“凤兰,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天天不舒服,就没有舒服的时候啊。” 褚凤兰大口喘着气,勉强忍了下来,微微侧过身,看向张光茹:“姐,我今天是真的不舒服,好像是中暑了,头晕目眩的。” “哎呦,哎呦!”张光茹便按住额角,“完了,我也好像中暑了,头晕的狠。” 魏梅花便问:“光庆呢?你才回来,他去哪里了?” “我们一起……”褚凤兰还没说出完,就被张光茹打断了。 张光茹冷言冷语道:“光庆肯定是有事啊,有些人,不把别人当回事,可想不到,外面有大把的人想进我们家。” 褚凤兰头晕的厉害,没听明白,愣了一会儿,问:“大姐,你说什么?” “我说啊……” 张光茹话没说完,大门就被人嘭地一下踢开了。 来的人正是张光庆,他骑着自行车,骑得太快了,没来得及刹车,直接把家里大门撞开了。 魏梅花一拍大腿,“哎呦我的亲娘,你把大门撞坏了没有啊?” 张光庆赶紧从自行车上下来,“哪里就能撞坏了?” 他看见大家都站在院子里,便问:“都在这里站着干什么?你们不是出去吃饭了,才回来?” “是啊。”魏梅花道,“我看你老婆才回来,你肯定是没饭吃,又出去了。怎么,在哪里吃的?” 张光庆皱皱眉,说:“我和凤兰一起吃的。” “那怎么没一起回来?”张光茹立刻问,还以为他弟在说谎。 张光庆白了她一眼,也不回答,从车把上拿下一个布兜,走到褚凤兰身边,“走,咱们回屋。” “光庆,你拿的什么啊?”魏梅花问。 “没什么。” 两人回到房间,褚凤兰立刻躺到床上。她紧紧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没那么晕了。 张光庆在旁边守着,也不敢说话,见褚凤兰睁开眼睛了,才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真的中暑了?” “不知道。”褚凤兰道,“只是晕的厉害。” 张光庆把身边的布兜拿过来,打开后,从里面掏出几根果丹皮。 “你吃这个,看看能不能舒服一点。” 褚凤兰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你从哪里拿的?” 张光庆不好意思道:“送童童的时候,在她家茶几上拿的。全让我拿完了,一根不剩。” “怎么想着拿这个了?”褚凤兰一口气吃了两根。 “不是那天你提了一句吗,说凤霞厂子里的果丹皮多好吃。” 褚凤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张光庆。 自己随口一句话,竟让他记到现在。 张光庆丝毫没有觉察到褚凤兰的目光,他一边剥着果丹皮外面的塑料包装,一边自说自话:“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凤霞下班了。我和她说了,让她多从厂子里给你买点。还有,这东西不能吃多,这是最后一个了啊,吃多了又该胃酸……” 第48章 第 48 章 张光庆碎碎念着,又剥了一根果丹皮,最后一点塑料皮没有剥开,就那么放着,以防褚凤兰拿的时候脏了手。他捏着尾部,递过去,“给,最后一根了啊。晚上吃多,该胃酸了。” 张光庆刚刚说完,褚凤兰也没接,猛地起身,在张光庆脸颊上嘬了一口。 张光庆一下就呆愣住了,完全意想之外,怎么都没想到,褚凤兰还能先亲他一次。 张光庆拿着果丹皮的手抖了抖,然后又抖了抖,他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显出自己多激动,又咽了几下口水,才说:“这是咋了,突然间的。” 褚凤兰好像失忆一般,瞬间忘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从张光庆手里接过果丹皮,放进嘴里,开始一点点的咬。 张光庆偷偷抬眼瞄过去,见褚凤兰已经恢复了常态,他便小声又问:“你刚刚是干什么了?什么意思呀。” 褚凤兰也不看他,拿脚踢踢他的小腿肚子,“给我倒杯水去。” “哦。”张光庆坐起来,又摸了一把刚刚被褚凤兰亲过的脸颊,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像做梦一样,不知真假。 他倒了凉开水来,端给褚凤兰,褚凤兰一口气喝完了,又说:“刚刚不知道怎么了,头晕目眩的,头都不能回,一转就晕的厉害。” 张光庆伸手掰了一下褚凤兰的肩头,让她趴在床上,说:“是不是颈椎病又犯了?我给你捏捏。” 他手刚放到褚凤兰的肩头,就觉得褚凤兰的肩膀十分僵硬,道:“你这也太硬了,平时坐一会儿就得站起来走走,不能一直坐着。” “哦。”褚凤兰趴在床上,可不耽误吃果丹皮。 一说话,从嘴角出流出一点口水,浸湿了床单。 褚凤兰立刻抱怨:“你和我说什么话啊,你看床单脏了。” “那有什么。”张光庆一边用力按摩一边说,“明天我洗不就好了。” “你洗?”褚凤兰转过头给张光庆一个白眼:“你想让你姐姐骂死我,你就能再娶一个了,是不是?” 张光庆手上一松,不按了,道:“说什么呢你。” “你姐刚刚还说了,想嫁进你们家的人,多了去了。”褚凤兰道,“那时候我难受,没理她,现在想起来,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啊。” “你别理她。她啊,就是羡慕嫉妒你好看。”张光庆继续给褚凤兰按摩,一边按一边念叨:“我姐什么时候走啊,住了多久了都,还不走。” “走不了了吧。”褚凤兰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说过,趁这个时候就接了话:“马上董洋就开学了,她还能走?放假前说董洋要期终考试,回家住不如在这里,晚上多学一会儿,早晨也不用起早,两分钟到班级了。放了假又说,放假了,让董洋在姥姥家住一段时间。这马上开学了,肯定又是离学校近,不走了。” 张光庆听着,噗嗤一声就笑了,“你可真了解她。说的不能再对了。” “哼。”褚凤兰一个翻身,不按了。 “还没按完。”张光庆又给她掰过去,“你别着急,等明天我去问问我姐夫。我姐不想走,还能说得过去。我姐夫在这里住着,得多难受啊,我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褚凤兰没说话,心想很多事不必说明白,让张光庆这个傻子去碰钉子去吧,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都不懂,也是服了。 刚刚还觉得他可爱,不过也就那么一瞬,褚凤兰瞬间又喜欢不上来了。 褚凤霞和刘红连着两天又去了沈家,可都没有遇见沈怀强。 两人也是无计可施,张梦兰防着她们跟什么一样,在门口就给拦住了。 这车间一直停工,葵花籽等原料也都买好了,就差大师傅。 刘红无奈看着那机器,试探道:“要不咱们自己来?” 褚凤霞从来没有炒过瓜子,别说没炒过,见都没见过,只能说:“我不知道怎么炒啊。红姐,你会吗?” 刘红便道:“直接扔进去,不就行了?” “那口味呢?”褚凤霞问。 “是不是炒的时候加盐,大料什么的?” “能入味吗?”褚凤霞抓了一把葵花籽,担忧道:“壳这么厚呢。” 两人正商量着要怎么办,就听到有人在她们身后道:“那怎么会入味啊,得先煮,煮完还得泡一夜。” 褚凤霞和刘红都没留意有人来了,转头看时,竟然是沈怀强。 沈怀强还拄着拐杖,旁边是看门的大爷。 大爷说:“说是来找你们的,是你们请的大师傅。我就给送来了。” 褚凤霞怎么都没想到是沈怀强来了,立刻搬了个椅子过去,“沈师傅,你先坐,你怎么来了?” 沈怀强看褚凤霞一眼,“怎么,不欢迎我?” “不是不是。”褚凤霞笑道:“我们去家里接你,说你回家了,还没回来。没想到,你自己竟然能找来了。” “你不是说你是食品厂的吗,我就让我家老二蹬三轮送我来的。”沈怀强道:“我得自己来看啊,万一你们是个骗子,也能杀你们一个措手不及不是?” 刘红也被逗笑了,她和沈怀强年龄差不多,就说:“沈师傅,你可真逗,我们怎么可能是骗子啊。” “行,我也来了,我看看你们的机器。” 褚凤霞赶紧过来扶起沈怀强,沈怀强拄着拐杖走过去。 这机器他从来没有见过。 几乎是崭新的,都没怎么用过。这是炒制一体机,可以煮,煮完直接能烘干,然后炒制。太方便了。 在家炒瓜子,用的是家里的大铁锅。煮完泡一夜,还要捞出来放在竹箅上晒,晒上两天一夜,都晒脱水了,再炒。耗时久不说,只是锅就要好几口,而且还要看天气。冬天没太阳的时候晾干瓜子难,赶上下雨的天气,晾干那就更难。 可现在不一样了,不用管外面天气怎么样,烘干加炒制,一体完成。 人也不用一直在旁边翻动铲子了。 沈怀强没用过这种机器,只是看着都十分喜欢。他炒了一辈子的瓜子,从来没想过还能看到、能用到这些。 褚凤霞在后面跟着,也不说话,默默等着沈怀强看完。 她知道这种感情,理解沈怀强现在的所想所愿。 “沈师傅。”刘红在一旁等着,见沈怀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便小声试探问:“怎么样啊?我们想请你来当我们的大师傅,行不行?你愿意吗?” “对,一个月工资一百块。”褚凤霞立刻说,“只是基本工资一百块,如果效益好,我们还会发奖金。沈师傅,你要是对工资不满意,咱们还可以再谈。只不过这个车间属于从零开始,我暂时也没有太多的钱,不过一切都能谈,真的。” 沈怀强的手就没有离开过机器,他轻轻抚摸着机器,好像那是有生命一般,在召唤他。 他又看了一会儿机器,留意到不远的桌子上,放着几麻袋的葵花籽,还有一些大料、盐和糖等。东西能买的,也都买齐了,真的像褚凤霞说的,就差一个大师傅了。 沈怀强犹豫了一下,看向褚凤霞和刘红:“你们两个谁学啊?” 第49章 第 49 章 沈怀强说完,看向两人。 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刘红年龄和他差不多,沈怀强不愿意教。他更愿意教一个年轻人,毕竟这样才能让这门手艺传下去,而且年轻人想法更灵活,也能创新。沈怀强虽然年龄大了,可一直爱琢磨,这么多瓜子摊,谁家也卖不过他家,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人爱琢磨事情,总是想着办法增加口味。瓜子增加了各种味道,沈怀强又开始琢磨五香豆。他喜欢吃蚕豆,配着一盘蚕豆可以喝好几杯。所以自己又做五香豆,做出来,卖的很好。 听到问话,刘红就笑了,说:“沈师傅肯定是不愿意教我的,我知道。而且我也不用沈师傅教,我这么大年龄了,就跟着凤霞再闯最后一次。” “那就是你学了?”沈怀强看向褚凤霞。 “是。”褚凤霞点点头,确定道。 “那、”沈怀强看一眼机器,道:“我给你们写点东西,今天把这些备齐了。明天我正式来教。” 褚凤霞立刻去拿纸笔,又给沈怀强搬好椅子,让沈怀强在桌前写。 她恭恭敬敬站在沈怀强身边,问:“师傅,你算答应了,是不是?” 沈怀强手里拿着笔,正在想都需要什么,听到褚凤霞说话,立刻抬头看她。 没想到这姑娘还很伶俐,还没教,就已经叫上师傅了。 沈怀强从来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收个女徒弟,他心里是高兴的,可脸上没表现出来,依然板着脸,回道:“你要是不想让我教,我就不教。” “怎么会啊。”褚凤霞立刻道:“师傅,我怎么会不想让你教啊,我真的是怀着诚意一趟趟去家里请你的。只不过师母说你回老家了,不在。” 沈怀强这才明白,原来中间还有这档子事。他脸色微变,瞬间又恢复如常,只是哦了一声。 拿着笔,沈怀强写了几样东西,褚凤霞在旁边站着看。 她一字一句跟着念:“铁锅,铲子,炉子,煤球……” 刘红听见了,立刻走了过来,也站在那里看,可自己认得的字不多,但听褚凤霞念着,越听越奇怪。 “什么铁锅铲子……还要煤球炉子,这是要做饭吗?”刘红问。 沈怀强又顺手抓了一把桌上的葵花籽,手一拿,扫一眼,便扔回去了。又看了看桌上放着的大料什么的,对褚凤霞道:“这些准备的还算齐全。” “我是按着以前炒货车间的备料单买的。”褚凤霞道,“我想着应该都能用得着。” “再多买点白糖。这些太少。”沈怀强说。 “好。” 沈怀强把写好的单子递给褚凤霞,“你就先按这上面的准备吧。” 褚凤霞拿着清单,还是觉得不知道要做什么,“师傅,真的是要做饭吗?咱们厂子有食堂,虽然也承包给个人了,但是价格不贵,味道也不错。” “做什么饭啊。”沈怀强站起身,然后架上自己的拐杖,“我先回去了。你们准备吧。明天一早我再来。” 褚凤霞连忙跟过去,“师傅,这些东西不是新的可以吗?” 她偷偷看沈怀强一眼,实话实说:“咱们启动资金不多,这些东西,我家里都有。我从家里拿来,行不行?” “行。”沈怀强甩下一个字,便走了。 刘红也跟过来,看着褚凤霞,担忧道:“这老头,什么意思啊。” 褚凤霞摇摇头,“不知道。我还是先回家一趟吧。我家的煤球炉子冬天用过,现在就在储藏室放着。铁锅和铲子什么的,家里都有。煤球和大篦子得去买……” “那快去吧。”刘红说,“大篦子我知道哪里的好,我去买。” “行,那我先回家收拾,再去买煤球。”褚凤霞拿着清单一头雾水,“先买来,再说吧。也不知道师傅要干什么。” 刘红听了,好笑看向褚凤霞:“我看你这师傅喊的挺顺溜啊。” 褚凤霞骄傲挑眉:“那可不。我在心里早就练了一万遍了。就等着今天先喊了,不怕师傅不认了。” 刘红竖起大拇指,称赞说:“很好!不过你可小心吧,我看你师傅还好说,你那个师娘,不好伺候。” “我又不和她见面。”褚凤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先回家。” 褚凤霞早早回到家,崔毓秀也刚送许童去文化宫,然后顺路买了些蔬菜水果回来。 见褚凤霞在储藏室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便问要不要帮忙。 褚凤霞找不到铁锅,在里面乱翻许久,弄的自己灰头土脸的,“妈,咱们家不是有个大铁锅吗?” “是。”崔毓秀问,“怎么了?” “我想拿厂子里,用一下。”褚凤霞又翻了一会儿,“没找到啊。” 崔毓秀想起来了,连忙说:“在厨房柜子下面压着呢,我去拿。” 崔毓秀把大铁锅找出来,看见褚凤霞把煤球炉子也搬出来了,连忙问:“你这是干什么啊。大热天的搬它出来干什么?” “我师傅让我拿的。”褚凤霞又从储藏室找到一个长柄铲子,握了一下,十分趁手,道:“妈,这个铲子我也借用一下吧。” “用呗。”崔毓秀看着收拾出这一堆的东西,“都要拿到工厂去?” “嗯。” “你师傅让拿的?”崔毓秀以为说的是刘红,依然心存怀疑,刘红自己有家,用不着这玩意啊。便试探问:“凤霞,你最近没什么事吧。” “没事。”褚凤霞说,“妈,一会儿我去接童童,我姐夫让给我姐多买点果丹皮,我买好了。顺便给我姐夫送去。” “好。” “对了,妈,煤球都是在哪里买啊。我得买点煤球去。” “现在不好找了。炉子都是煤气了。以前前面那条路上有家打煤球的,好像现在不干了。一会儿我去给你问问还有没有。” “我自己去吧。”褚凤霞隐约有点印象,小时候经常跟着她妈去买煤球,凭着记忆,应该能找到,“我应该能找到,真的找不到,你下午再去一趟。” 褚凤霞搬炉子搬铁锅的,手上脏得要死。去洗了洗干净,便出去拦三轮车了。 找了一辆三轮车,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工厂,再看一眼时间,差不多要接许童了。 那边沈怀强从工厂出去,也拦了一个三轮车,把自己送到家。 他故意避开了瓜子摊那条路,没想到回到家时,张梦兰正在院子里等着他。 “你去哪里了?”张梦兰劈头盖脸问。 “没去哪儿。”沈怀强拄着拐杖往屋里去,张梦兰立刻站起身跟上来。 她上午转了一大圈找沈怀强,谁知道就是没找到他。后来在路上遇见拉车的沈继亮,才知道沈怀强一早就坐沈继亮的三轮车去了食品厂。 张梦兰拦了几天,最终还是没拦住。 她站在门口,看沈怀强喝水,满满一茶杯水,沈怀强一饮而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张梦兰瞧着沈怀强,“你没在家附近转悠,你一早就跟着老二走了。” “是。”沈怀强喝完水,坐到沙发上,“我去食品厂了。” “你!”张梦兰气急败坏走近了,隔着茶几站在沈怀强对面,掐腰道:“你什么事都不和我说,什么都自己做主!” “你不是也不和我说?”沈怀强看她,“你拦了这么多天,告诉别人我回老家了,不是也没告诉我?” “我那不是为家里好?”张梦兰道:“你去教别人,有没有想过,咱们家的手艺就被别人学去了!这可是老大安身立命的本事!你让别人学去了,他还活不活?” “卖瓜子的多了!”沈怀强皱眉道:“就咱们附近这几条路,你去数数,多少瓜子摊?” “能一样吗?味道不一样啊!” 沈怀强摆摆手:“他们是量产,是要进商店的。和我们不冲突,又不是在咱们家对面也出个瓜子摊。” 张梦兰才不听,她就是觉得这门手艺除了自己家的孩子,别人谁也不能教。 张梦兰气道:“你别给我说,你想着怎么给老大解释吧。” “我做事还要向他解释?”沈怀强想好好和张梦兰算这笔账,“我们一家三口都钉在这个瓜子摊上,一个月能赚几个钱?我现在去工厂,他们开给我一个月一百块的工资。多赚这一百块不好吗?” “多少?”张梦兰吃惊,压根没想到能给开这么多的工资。 “一百。”沈怀强没有提褚凤霞后面的话,就是如果效益好还会发奖金之类的。他今天去工厂,也私下了解了一点关于炒货车间的事。很多事情,褚凤霞并没有说,其实这个车间一直困难重重,她也没有干过,都是从零开始。沈怀强也不想为难这小姑娘,他自己有一种情怀,一种愿望。他想要更多的人吃到自己炒制的瓜子,而在炒货车间实现量产,才是他实现自己所愿的第一步。所以,有一百块的工资,沈怀强已经很满意了,后面的奖金,沈怀强想也没想。 张梦兰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一百块钱对他们家来说,是一笔巨款,而且不受任何条件的限制,是每个月稳定发到手的。自己做生意还有赚有赔,赚的都是辛苦钱。这下好了,起码每个月有一百块稳定进账。 张梦兰想了想,看在钱的面子上,也闭上了嘴。 沈怀强就知道,只要拿钱出来堵张梦兰的嘴,一堵便一个准。见张梦兰没话要说了,便起身往卧室走。他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到张梦兰问:“那你怎么又回来了?今天不用上班?还是说人家又找了别人?” “明天上班。”沈怀强道,“对了,老三那里怎么样,我这腿也不好去一趟。” “他啊。”张梦兰叹口气,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好的工作非要自己干,“什么好不好的,就那样呗。有好好的工作非得辞了。” “我下午去看看。”沈怀强说着躺到床上,“他还年轻,有自己的想法,别拦着。” 等沈继明收了摊子,已经到晚上八点了。 今天收的早一些,说是一家人一起去一趟沈继军那里看看。 沈继亮蹬着三轮车拉着他爸妈,沈继明自己骑一辆自行车。走到的时候,大门敞着,喊了一会儿,也没有人影。 “这是去哪里了。”沈继明皱着眉,看着这一个大院子。来之前,他还十分不愿意来,毕竟沈继军说辞职就辞职了,让他很不痛快。这么多天,他一次也没来过,今天也是家里人全部都来,他躲不过了,才跟着来了。 谁知道来了之后,见这么大一个院子,也是足足吓了一跳。他决计没想到沈继军能把摊子拉这么大,这么大的院子,租起来得多少钱啊。 “老二。”沈继明压低了声音问:“继军找你借钱没有?” “找我?”沈继亮无奈摊手:“大哥,你看着我像有钱人吗?” “那这么大的院子,都是他自己弄的?” “那可不?你觉得谁有钱借给他?” 沈继明还是不信,“咱爸妈呢?” “你可想去吧。”沈继亮说,“咱爸今天第一次来,咱妈你还不知道?气得几天不理他,还能借给他钱?” “那都是老三自己的钱?”沈继明暗自揣摩,“那他这几年没少赚啊。” “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老三的手艺,很有名的。还有,他包工包料,木材都是自己拉来的。你算吧,他能赚多少。” 沈继明也没想到,沈继军竟然能赚这么多,能自己把这个院子租下来,也是超出了他的预料。沈继明卖了这么多年的瓜子,都是一毛一毛的卖,一分一分的赚,赚钱难啊,想象不到沈继军打家具能赚多少。 “这个继军,敞着门就出去了?”沈怀强拄着拐杖,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听沈继亮的,去里面看一看,他儿子的办公室怎么样。 “肯定没走远。”沈继亮说,“我去外面转一圈,找找他。” 沈继亮这一圈转的有点远,绕了一大圈后,才发现沈继军和于伟辉两人就在家里不远处填土铺路呢。 “二哥,你怎么来了?”沈继军连忙叫他。 “你在这儿啊,让我一顿好找。哎呀,小辉也在。” 于伟辉立刻叫了二哥,说:“你怎么从那边过来的?” “那从哪里走?”沈继亮问。 “这儿。”于伟辉领路,“天黑了,没发现吧,我们把路打通了。” 沈继亮跟着过来,这才发现,两人已经铺了路,沿着这小路往前走,几步就到了院墙处。院墙靠角处挖了一个洞,宽窄正好够一人出入。 “你们把路打通了?”沈继亮笑道:“还真的没注意到这里挖开了。” “等把路修好,我们就把这一块院墙扒了。”于伟辉兴奋道。 “是。”沈继亮看看周围,“这样一挖,就正对着路了,宽敞很多,也好走很多。” “关键是能直通后面的汽运公司。”沈继军抬手一指,“那里。” 沈继亮微微一滞,立刻就明白了。 他佩服道:“行啊,老三,你这脑子活泛着呢。这样一来,不管是你进木料还是往外发家具,都十分方便了。” “可不是。”于伟辉也跟着说,“我军哥的头脑真不是吹的。” “行了,那就别吹了。”沈继军笑道,“走,不弄了,回家。” …… “所以这些都是你自己打的?” 沈怀强看着办公室摆放的沙发和桌椅,问道。 “是。”沈继军说,“还有小辉,我俩抓紧做出来的。” “我就是一个帮工,军哥指哪我干哪儿,这沙发和茶几,还有这四个围桌小凳,都是军哥自己设计出来的。” 桌子是实木桌,没有什么造型,完全是一块木料的形状,也没有做过多修改,直接拿来用了。围桌小凳虽然说是凳子,其实更是四个木墩。这四个木墩也是形状各异,没有什么花纹雕饰,却异常好看,且搭配得宜。 沈怀强看了,只觉得这一套桌椅打的实在是太好了,很古朴,又十分有韵味。 沈继军便给他爸介绍:“这些都是按着木料原本的形状做的。没有过多装饰。追求的就是一个天然的感觉。” “很好。”沈怀强不吝赞扬,“真的不错。” “是啊,继军,我没想到,你做家具真的有一手啊。”沈继亮在一旁也感叹,“还有你这沙发,也是实木打的,和现在流行的那些,完全不一样。然后这上面是放的什么,坐垫吗?做的真好。” “谢谢二哥。”沈继军高兴道。 “别的先不说,但凡二哥结婚,婚房里所有的家具,一定都在你这里打。我看着,比外面那些进口家具更好看,更适合咱们中国人的审美。” “是,二哥,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外面卖的那些进口家具,都是西式的。军哥做的,都是弘扬咱们中国风的家具。市场上真的不太多见,这几年,去家具店看吧,清一色的西式风格,好像他们的就比咱们多好看一样。” “各取所长吧。”沈继军道,“都挺好看的,家具还是要和家里的整体装修搭配。反正我更喜欢,也更擅长做中式的。” 沈继明和张梦兰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听着。沈继军注意到了,走到沈继明跟前,说:“大哥今天是头一次来,过两天我这里弄好了,会办个开业仪式。到时候少不了瓜子花生什么的,还要麻烦大哥了。” 沈继明听了,冷哼一声道:“我也就这点用了。” 沈继军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他大哥一眼,被身边的沈继亮轻轻拉了一把,给他使眼色,不要计较。 沈继亮在中间和稀泥问:“那你二哥呢,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二哥那天得早来,帮我迎一下朋友。”沈继军说。 “好的,我肯定一大早就来了,放心!”沈继亮说完,又在办公室转了几圈,由衷道:“真是不错,不过你也太看轻你二哥了,我也得送点什么贺礼啊。说吧,你这里还缺什么。” “对了,之前二哥还问院子里要种什么,我听军哥说要种花。军哥,不如让二哥给咱们搞点花吧,我记得二哥有个朋友,是搞花圃的。”于伟辉立刻接到。 “是吗,继军。那好办啊,你说,要什么,我去问问我朋友。” 沈继军没想到于伟辉这个大嘴巴什么都往外倒,他想了想,说:“二哥,既然你有认识的朋友,不妨帮我问问吧。不过钱我要自己付,这个不能送。” “是吗?还有这种计较?行,我去给你问,到时候你自己去看,去付钱,行吧。” “行。” 沈怀强见人都在,也准备把自己的事说一下,可没开口呢,张梦兰就替他说了。 “老三的瓜子花生的,也不一定要从你大哥这里拿。你爸爸也能帮上忙。” 沈继军不明所以,立刻说:“那肯定的啊。”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爸也有别的工作了。” 三兄弟都很意外,不约而同看向沈怀强。 褚家贵还没下班就回到家,回到家时褚凤霞也在。 在客厅看见褚凤霞,褚家贵还很意外:“姐,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去买煤球了,跑了几个地方。中午晓卉打电话来说一会儿来找我,我就没去厂里。”褚凤霞道。 “买煤球干什么?” “厂里用。”褚凤霞问他,“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褚家贵笑嘻嘻地抓一把头发,“我回来洗一下。” 褚凤霞看出来了,笑着问:“这是有约会了。” 褚家贵点点头,“是,她爸妈让我晚上去吃饭。” 今天是周六,明天不上班,大家都喜欢周六晚上约吃饭,能好好放松一下。 “那快去吧。”褚凤霞催促道,“你去洗澡,我给你找衣服。” “行。谢谢二姐。” 褚家贵洗完回来,褚凤霞已经给他凑了四套衣服,让褚家贵选。 褚家贵不在乎吃穿,没什么好衣服。平时都是穿工装,褚凤霞翻了好久,才翻到一件衬衫式的短袖。还是她结婚的时候,褚家贵买来穿的。 褚家贵也看上了这一套,虽然不是第一次去姚君歌家,可褚家贵不愿意丢脸。指着这一套道:“穿这个吧。” “我也觉得这套好看。”褚凤霞说,“你赶紧换吧,约的几点?” “晚上七点。”褚家贵说。 “那就不能去太晚,当然也不能去太早。”褚凤霞道,“差不多六点二十左右到,就好了。” 褚凤霞说完,从褚家贵卧室出来,没一会儿,褚家贵便换好了衣服。 褚凤霞看着褚家贵,“真不错,很帅气。” “一会儿我再去买点东西。”褚家贵和凤霞商量:“买点水果?” “嗯,买点水果和点心不错。”褚凤霞说。 “好吧。”褚家贵已经好久不去姚君歌家了,今天姚君歌告诉他,她妈邀请他去家里吃饭,褚家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六点二十分,不多不少,褚家贵提着水果和点心,正式敲开了姚家的大门。 出来开门的是姚君歌,接到哨兵打来的内线电话后,她就想跑出去接家贵了,可是被她妈一个白眼翻了回来,姚君歌觉得自己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这个节骨眼,不能惹怒她妈。 “爸、妈,家贵来了。”姚君歌拉着家贵的手往里走,在客厅喊道。 姚长卿先从书房里出来,老花镜还没取下来,站在书房门口对家贵道:“家贵来了啊,先坐先坐,让君歌先陪着,我还有点事。” “好的,姚叔叔,你先忙。”家贵立刻道。 “嗯,好。”姚长卿挥了挥手臂,“坐嘛,就当是自己家,别客气。” 姚君歌顺势拉家贵坐下,“就是啊,就当是自己家,别客气。” 褚家贵有点不安,小声提醒:“我还没见阿姨。” “我妈不在,出去了。”姚君歌说。 “是吗?”褚家贵悄悄松了一口气,“阿姨干什么去了?” “说是家里葱姜用完了,她去买了。”姚君歌递给家贵一杯水,“先喝杯水,别管她。” “今天都有谁来?”褚家贵问,“大哥大嫂他们来吗?” “不来吧。”姚君歌说,“我没听我妈说他们要来。” 姚君歌说完,故意使坏看向褚家贵,小声问:“怎么,怕了?” 褚家贵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强硬道:“谁说我怕了?” “那你问这些干什么?我大哥大嫂来了也不会帮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如果是我二哥在,说不定他会帮咱们。” 褚家贵点点头,“二哥待我挺好的。” “二哥对谁都好。”姚君歌可惜道:“可是就是太远了,用他的时候总是不在。”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门就响了。 褚家贵整个人像拧紧了发条一般,听到门响,立刻就站了起来。 条件反射一般。 姚君歌坐在沙发上看着褚家贵,心里一阵酸涩。 果然,是赵雁回来了。 褚家贵立刻打招呼:“阿姨,你好。” 赵雁抬眼看向褚家贵,一边把鞋换了,一边往褚家贵这里看了一眼,立刻皱了眉。 褚家贵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换拖鞋。 来的时候太紧张了,什么都忘了。 褚家贵立刻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说:“不好意思,阿姨,我忘记换拖鞋了。” 姚君歌连忙跟过来,“都是我拉着你往里走,没让你换嘛。” 赵雁没说什么,只是递了个眼神,示意褚家贵立即换上。 褚家贵正要换鞋,就看到赵雁往外看一眼,对着外面道:“栋栋啊,怎么不进来?是不是东西太多了?” 褚家贵就看见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葱姜,还有一些调味料什么的,“阿姨,我回家拿了瓶红酒,你不是喜欢喝这个吗?” 汪栋走进来,看见褚家贵,先是礼貌微笑,然后径直就跟着赵雁往里走。 “阿姨,我还没换鞋呢。”汪栋说。 “别换了,换什么啊。”赵雁笑着对汪栋说,“你把菜送厨房吧,还拿什么红酒啊,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这孩子。” 褚家贵还在玄关处换鞋,眼看着汪栋穿着皮鞋就那么大摇大摆进去了,自己却因为没有换,又被叫过来把鞋换掉,他一时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姚君歌连忙走过去,把拖鞋放到褚家贵脚边,小声道:“是我家邻居汪叔叔的儿子,不用管他。” 褚家贵勉强对着君歌笑了笑,把鞋换好了,由着君歌把他拉了进去。 汪栋正好把东西都送进去,看见褚家贵后,目光从褚家贵头顶越过去,直接朝赵雁那边走去。 “阿姨,这个酒是我姑姑拿来的,你尝尝,喜欢的话,我让她下次回国多带点来。” “你姑姑带来的?”赵雁看着红酒上的商标和年份,道:“我不太懂这个,不过这个年份的酒,不多啊。” “你喜欢就好。”汪栋道。 褚家贵被姚君歌拉着坐到沙发上,听赵雁和汪栋聊红酒。 他不懂这个,甚至都没尝过,只能听着。 听着听着,褚家贵的头便越来越低,最后双眼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幸亏今天回家洗了澡,换了一双新袜子。 洗澡前脱下鞋子,大脚趾那里还有一个洞。 褚家贵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即使他现在穿了一双崭新的袜子,即使上面一个洞都没有。 可不知道为什么,和对面坐着的汪栋相比,他总是没办法把脚伸出来。 “栋栋来了?”姚长卿从书房出来,然后意味深长看了赵雁一眼。 赵雁就当没看见,站起身说:“我去厨房看看,栋栋你陪你叔叔聊聊天,一会儿就吃饭了。” 褚家贵明白了,对面这个人,也是来吃饭的。 他转头看了身边的君歌一眼。 君歌此刻脸色十分难看,很明显,她并不知道她妈这一安排。 褚家贵只能握住她的手,朝她宽慰笑了笑,因为褚家贵知道,他如果不安抚一下君歌的话,君歌随时都有要暴走的可能。 这个时候,如果君歌发起脾气,一切可能就再也不能挽回了。 姚君歌没有发作,但也一个字都不肯说,直到坐在餐桌上,依然摆着一张臭脸。 姚长卿坐在桌头,褚家贵和君歌挨着坐,赵雁连忙喊汪栋过来,坐在她旁边,正好在姚君歌对面。 姚君歌拉长了脸,眼睛翻啊翻啊,不肯往对面看一眼。 “栋栋,多吃点。”赵雁拿着公筷给汪栋夹菜,“这一走了,想吃也吃不上了。所以,得多吃点。” 姚长卿哦一声,惊讶看向汪栋:“要走了?” “是。”汪栋放下筷子,专心回答。 “还是上次你爸说的那个学校吗?” 汪栋点点头,“还是那个。” “过去读什么专业?” “想读能源资源那一块。”汪栋说。 “不错。”姚长卿由衷道,“想法很好,这个专业也不错。以后前景广阔。”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也比较感兴趣。”汪栋说完,眼睛看向姚君歌,“君歌本来也说要去的,怎么没有听到消息了?” 姚君歌狠狠瞪了汪栋一眼,心想这人明知故问,不就是想让我爸我妈骂我来着? 姚君歌生气,便道:“我不想出国,我想留下来建设美好祖国,不行吗?” “当然可以。”汪栋道,“不过可以先去学了先进技术,再回来建设祖国也不错。你为了出国也做了很多准备,白白放弃实在是可惜。” 汪栋说完,转头看向褚家贵,眼神里透着鄙夷和不屑:“还没来得及问,你在哪里高就?” …… 褚家贵走后,汪栋也随之告辞。 这顿饭吃的大家都不消化,姚君歌的怒气已经直冲发梢。 送完人回去后还没落座,姚君歌便圆睁一双杏眼,瞪着赵雁。 想等她一个说法。 赵雁像没有看见一般,径直从君歌身边走了过去。 “妈!” 姚君歌赶紧追过去,在赵雁身后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怎么了?”赵雁十分无辜看向姚君歌,“是你一直要求我给褚家贵一个机会,我给了啊,按你说的做了,请他来家里吃饭。” “你是请他吃饭吗?你是在给他下马威!”姚君歌喊道:“你既然叫家贵来了,为什么还把汪栋叫来?你故意的,故意让家贵难堪!”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赵雁坐在沙发上,开始叠已经洗好的衣服,不满意道:“我就是在路上遇见了汪栋,人家孩子看着我提了一兜东西,帮我提着。我总不好让人家白干活,就让他来家里吃饭。他说正好家里没有人做饭,就跟着来了。我哪里做错了?” 赵雁的理由十分充分,早就编好了的。 姚君歌一副我信你就怪了的表情,对赵雁道:“反正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家贵难堪。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最后难堪的,只能是我自己!” 赵雁慢条斯理的叠着衣服,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根本不在乎姚君歌怎么闹。她想让褚家贵知难而退,想让褚家贵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她的宝贝女儿,也让他知道,他阻挡了自己女儿的大好前程。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反正嘴长在你身上。”赵雁说。 姚君歌看向姚长卿,姚长卿朝她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姚君歌便看着赵雁道:“你不尊重家贵,看不起家贵。你就是不尊重我,看不起我!妈,这样做,你心里舒服了?开心了?” 姚君歌说完,一口气跑上了二楼。 姚长卿在旁边唉声叹气,心里也有些不满,埋怨道:“你这么做不对,会伤了君歌的心。” “她可没想过,她和家贵好,会不会伤了我心。”赵雁随即反驳。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行了吧。” 姚长卿随之站起来,要往书房去。可还没走到书房,就听到一阵拖拖拉拉的声音。他赶紧抬头看去,就见姚君歌提着一个行李箱,从二楼冲了下来。 姚长卿赶紧去拦,“君歌,你这是干什么?” 姚君歌义愤填膺,已经在这个家里无法待下去了,看也不看姚长卿一眼:“我如果再待下去,我会疯的。” “那你也不能走啊,天都黑了。”姚长卿去抢君歌的行李,又好言好语的安抚:“好孩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千万不能离家出走。” 姚君歌眼看着行李被姚长卿拿走了,干脆一撒手,什么也不要了,闷头就往外跑。 姚长卿还没反应过来,姚君歌已经夺门而出。他赶紧追出来,奈何怎么跑得过一个年轻人,姚君歌很快就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姚长卿喘着粗气一个人回到家,赵雁看见了,立刻问:“君歌呢?” “我怎么可能追的上她?你知道她跑步一直很厉害,上学的时候还是学校田径队的。” “所以你就让她走了?这么晚?”赵雁气不打一出来,以为自己男人怎么也能把君歌劝回来,谁知道他竟然一个人回来了。 “我追不上她,还能怎么样?”姚长卿也生气,对赵雁喊道:“你那么厉害,你自己管!这些事,以后别来烦我!” 姚长卿说完,怒气冲冲走进书房,“嘭”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赵雁呆呆站在客厅,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才好。 褚家贵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被一阵拍门声惊住了。 家里这一会儿没有人,崔毓秀和许童出去散步,纪晓卉把凤霞叫走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褚家贵本不想理,可拍门声一直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重。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在外面喊:“家贵,你开门啊,家贵,对不起,我来向你道歉。” 褚家贵立刻就清醒了,他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套上拖鞋就往外跑。 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姚君歌。 姚君歌看见家贵打开门,立刻扑进他的怀中,一边哭一边恳求:“家贵,带我走吧,咱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好不好?” 第50章 第 50 章 褚凤霞怎么看,纪晓卉都是胖了。仅仅几天没见,怎么感觉纪晓卉像吹过的气球,胖了一圈。 褚凤霞突然想到纪晓卉说自己不能吃晚饭,早饭也不能多吃,自己一吃就胖,上面两个姐姐结婚后都胖了好几圈,自己老妈也是圆滚滚,就没瘦过。 但是纪晓卉一直都很在意自己的身材,已经十分克制了,和褚凤霞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吃那么一点就把筷子放下。她本就是个爱吃的,每次强忍着不吃,就这样还长胖,就有点太对不起自己的嘴了。 纪晓卉也发觉到了,正苦恼盯着自己微微突出的小腹,生气对褚凤霞道:“你也看出来了吧。我这几件新买的裙子,都快套不进去了。就这件,拉拉链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勒死,一开始都有点喘不上气,习惯了才好。” 褚凤霞不想说谎,但又怕打击到纪晓卉,只能说:“看着是比之前丰满了一点,尤其胸部。” 褚凤霞摇摇头,不敢相信继续道:“晓卉,你真的好像是二次发育了,不仅仅是胖了,你胸部怎么也大了好多。” 纪晓卉倒是很高兴,还故意挺了挺胸脯,“是吗,这里大了,我倒是挺开心的。” 褚凤霞被她逗笑了,说:“有什么好的,穿衣服并不怎么好看,显得很臃肿。” “那是你的想法。”纪晓卉道,“我还是觉得大点好。” 纪晓卉说完,才想起正事,连忙问:“对了,我找你是问钱的事。这几天你好像很忙,都见不到你人影。上次我见你妈,她问起我钱的事。我还以为你没凑够钱,说找地方帮你借点,可后来你妈又和我说,钱够了,不用我借了。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 “哦,没事了。”褚凤霞说:“我没给我妈说我要承包车间的事。估计是我前些天一直在摆地摊凑钱,她有点怀疑,见我不说,就来套你的话。” “是吗?那我岂不是全都说出来了?”纪晓卉立刻问,“后来怎么样了?” “她给了我一千块钱。”褚凤霞看着远处,叹了口气,“这些估计是她全部的积蓄了。我都二十五了,没想到,还要掏空老人的钱。” “别这么想。”纪晓卉安慰道,“等你赚了钱,再还给你妈不就好了。” “希望能赚到钱吧。”褚凤霞耸耸肩,“到现在还没开工呢。” “那怎么回事?” 褚凤霞又把最近发生的事,给纪晓卉说了,两人说着说着,有人挑着担子来卖芝麻烧饼。老人经常来,竹篮里就是芝麻烧饼,有五香的,还有白糖和红糖的。上面是满满的芝麻,又香又焦。 纪晓卉连忙叫住了老人,买了几个烧饼,当场就忍不住了,和褚凤霞一边聊一边吃了起来。 褚凤霞终于知道纪晓卉为什么发胖了,两人说着话,她一会儿就吃了两个大烧饼。褚凤霞只能劝着:“你不是刚吃完晚饭?这么吃,晚上该撑的睡不着了。” 纪晓卉不好意思笑了笑,“别人都说夏天天太热,吃不下饭,但我最近总是觉得饿。也不知道为什么。” 褚凤霞伸手在她鼻子上点了一下,“你啊,怎么跟我以前怀孕的时候一样,我那时候就是贪吃,整天的饿。” 褚凤霞没有注意,她刚说完,纪晓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纪晓卉突然不吃了,站起来对褚凤霞道:“凤霞,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得回家了。” 褚凤霞看着纪晓卉匆忙骑上车回家,她也往家里走,还没走到家,就听到一阵哭闹声。 还以为又是哪家人家吵架了,等一拐弯,才发现,哭声竟然是从自己家传来的。 一个年轻瘦削的女孩正在用力拍着大门,一边用力拍,一边喊家贵。 褚凤霞赶紧走过去,扶住因为激动摇摇欲坠的姚君歌,诧异问:“君歌?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了这是?” 姚君歌看见是褚凤霞,“哇”地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褚凤霞扶着她:“这是怎么了,别哭了,君歌,是不是家贵欺负你了?他今天不是去你家吃饭了,发生了什么事?” 褚凤霞随即用力拍了拍门,就听到家贵匆忙跑过来,打开大门才发现,褚家贵一样眼睛是红的。 姚君歌看见家贵开门了,直接扑到家贵怀里,两人死死抱住对方。 褚凤霞在一旁看着,这俩人好像经过了什么生离死别一般,激动地把对方抱在怀里,好像要嵌进对方,融为一人才肯罢休。 姚君歌还画了妆,此刻已经哭的全花了,整个人挂在家贵的肩头,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 家贵也说对不起,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褚凤霞在一旁站着看了一会,只能劝道:“先回屋吧,外面太热了,君歌这么哭,会虚脱的。” 褚家贵总算听进去,慢慢放开姚君歌,双手捧着她的脸,给她把眼泪都擦了,说:“回屋吧,有话咱们里面说。” 姚君歌点点头,抽泣道:“行。” 褚凤霞给两人倒了水,君歌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不好意思看向褚凤霞:“二姐,我还想再喝一杯。” 褚凤霞笑着说好,又给加了一杯,然后说:“盆子里的水给你换好了,你去洗洗脸吧。” 姚君歌这才想起来自己画了妆,原本还痛哭呢,突然跳起来,问凤霞:“二姐,我的妆是不是都花了?” 褚凤霞点点头,“是。” “那我赶紧去洗脸。” 趁姚君歌去洗脸,褚凤霞问家贵:“怎么了?你们俩吵架了,是不是?” 褚家贵也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才道:“没吵架。” “没吵架那哭什么?”褚凤霞纳闷看着褚家贵,“你今天不是去君歌家吃饭了……” 褚凤霞说着说着,突然就明白了。 看他们两人感情好着呢,不是吵过架的原因。那就还是家里的问题。 褚凤霞严肃看向褚家贵:“家贵,你和我说实话,她爸妈是不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褚家贵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褚凤霞这才知道,原来褚家贵和君歌两人也这么难。 上一世她一直纠缠在自己所谓的“爱情”和再婚中,对这个弟弟关心并不多。她不知道原来家贵和君歌两人结婚前,竟还有这些事情。 褚凤霞没有继续再问什么,她知道,让家贵讲一遍,对他也是一种伤害。 褚凤霞拍了拍家贵的肩膀,安慰他:“家贵,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弟。” 褚家贵笑了,笑容里有些苦。 他看见姚君歌洗完脸进来了,立刻嘱咐凤霞:“二姐,别怪君歌,和她没关系。” “我知道。”褚凤霞说,“你放心吧。” “也别告诉咱妈。”褚家贵道,“我不想她知道。” 褚凤霞点点头,“我明白。” 这事,如果让崔毓秀知道了,最后受苦的依然会是家贵。 别说姚君歌家不同意俩人在一起,如果崔毓秀知道自己儿子在姚家受这么大的委屈,管她是天皇老子的女儿,崔毓秀也坚决不会让两人在一起。 崔毓秀守了一辈子的自尊,绝对容不得别人看轻看贱了自己和家人。 褚凤霞突然想起来,上一世崔毓秀和姚君歌两人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君歌刚嫁过来时,两人关系还不错。可后来,关系越来越差。 想必也和现在家贵的处境有关系。崔毓秀应该是后来也知道了,婚前家贵竟被如此嫌弃过。可两人已经结了婚,她也只能认了。但是对君歌的态度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姚君歌卸了妆,整个人又是另一幅状态。 一个二十二岁的小姑娘,正是最好的年龄。什么都不涂,也是最好看、最青春洋溢的脸蛋。 这妆一洗掉,整个人好像更显得更小了,活脱脱一个大学生。 褚凤霞从自己房间拿出润肤霜给姚君歌,姚君歌说了谢谢,赶紧接过去。往脸上涂了一点,想起刚刚自己在门口又哭又闹的,都被褚凤霞看见了。便不好意思对着褚凤霞笑了:“二姐,这个味道很好闻。谢谢你。” 褚凤霞接过来,道:“不客气,你们聊吧,我去外面坐一会儿。” 褚家贵见褚凤霞出了门,立刻就拉姚君歌坐下:“怎么回事,你怎么跑来了?眼睛都哭肿了。” “他们不尊重你,就是不尊重我。我再也不回家了!”姚君歌一说话,又要哭了,眼睛红红地,“我要和他们断绝关系。” “胡说!”褚家贵皱眉劝说,“他们是你的家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可是……”姚君歌又哭起来,“可是他们不喜欢你。那我就不喜欢他们。” “我要把你娶走了,他们肯定不喜欢我啊。”褚家贵劝道,“你想想,如果咱们有了女儿,好不容易养大了,有个傻小子突然出现,要把她娶走,你心疼不心疼?” 姚君歌想了想,斩钉截铁道:“我要把那傻小子赶出去。” 褚家贵就笑了,“我还想打断他的腿呢。这么一想,你爸妈既没有把我赶出去,又没有打断我的腿,我是不是应该很高兴?” 姚君歌撅着嘴,“你别劝我了,他们伤害了你,我知道。你难过,我比你还要难过。我也再也不要见他们。除非他们向你道歉。” 褚家贵搂着姚君歌的肩膀,两人坐在沙发上,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开解对方,又互相安慰对方,说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都平静下来。 姚君歌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对褚家贵说:“你妈是不是快回来了?” “差不多了。”褚家贵道:“怕什么,我妈还没见过你。正好让她今天见见你。” “那可不行。”姚君歌立刻说:“我今天没化妆,眼睛又哭肿了。阿姨看见我,肯定得说这是哪里来的小丑八怪。” “不会。”褚家贵笑道:“我妈可好了,肯定会喜欢你的。” “不行,真的不行。”姚君歌摇头,站起来道:“阿姨会问咱们这是怎么了,万一她知道了……” 褚家贵也反应过来,说:“是,今天的事,不能让她知道。” “那,那我就走了。”姚君歌说话就要走。 家贵追出去,对姚君歌说:“我送你回家,太晚了。” 姚君歌站在院子里,拼命摇头:“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里?” “我……”姚君歌想了想,“我去我朋友家。” “那你给你爸妈说了没有?” “没!”姚君歌理直气壮道:“我才不想和他们说话。让他们担心去吧。” “那不行。你也不能去你朋友家住。”褚家贵道:“我不放心。” 姚君歌依然十分强硬:“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回家。” 褚凤霞在旁边听着,见两人僵持不下,只能对家贵道:“家贵,你来。” 褚家贵赶紧走过去,“二姐,什么事?” “我记得君歌有个哥哥。”褚凤霞提醒道。 “哦,对!”褚家贵转头看向姚君歌,“你不想回家也可以,我送你去你大哥家。去朋友家绝对不可以。太晚了,不好打扰别人。你爸妈也不放心。” 姚君歌只能点头:“那好吧,听你的,去我大哥家。” 褚家贵随即骑上车带君歌走,姚君歌和褚凤霞说了再见,还因为自己突然跑来又哭又闹的,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褚家贵安慰君歌说没关系,二姐能理解,肯定不会笑她的。两人说着话,姚君歌坐在自行车上,伸出手,牢牢围住了褚家贵的腰。她把脸侧放在褚家贵的后背,紧紧贴着家贵,才慢慢平静下来。 姚君承和江禾刚刚从家里回来,因为君歌跑出去的事,两人被叫回家,赵雁也是后悔的不得了,到处打电话找君歌,还让君承帮着找。 姚君承怎么都没想到褚家贵把君歌送来了,他顾不上责怪君歌,先和褚家贵说了谢谢。 褚家贵说自己已经劝说了君歌,可她执意不肯回家,便把君歌送到这里来。家里人就不需要担心了。 姚君承十分赞同:“是,送的好。真是太谢谢你了。” “大哥,别忘了给家里打电话,我怕叔叔阿姨着急。”褚家贵临走前提醒道。 “对对,一会儿我就打。”姚君承看着褚家贵离开,然后快步往家里走。 他看见姚君歌在沙发上坐着,刚要说什么,就被江禾无声制止了。 江禾对着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再提这件事。 姚君承长长松了口气,说:“我去给咱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晚上君歌便在姚君承家住下了,并告诉她大哥,她要住好久好久,坚决不回家。 “你爱住多久住多久。”姚君承气结,“只要你别再闹了。” 江禾过来劝,让君歌先休息,就把姚君承拉回自己房间。 姚君承躺在床上连连感叹这个妹妹真不省心,最后又说:“没想到家贵这么懂事。” 江禾把明天要穿的衣服给姚君承拿出来,一整套挂好了,说:“是。如果今天晚上他让君歌在他那里住下,或者两人真的怎么样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那才是真的成定局了。” “是啊。”姚君承道,“但凡他存一点坏心眼……” 姚君承越想越后怕,“没想到褚家贵还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其实咱爸妈也是,君歌这么大了,有自己的选择,与其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纨绔子弟,真的不如嫁给褚家贵这样品性好的。” 江禾被他逗笑了,“之前你不是和咱爸妈一样反对吗?” “那是不了解他。通过这件事,我觉得家贵这人,还算不错。抽时间,我也得和爸妈说一说,他们的老思想也该改改了。什么事能比君歌幸福还重要?” “那君歌怎么办?”江禾想了想说:“明天你下班后回家,让咱妈收拾点君歌的衣服什么的。先在咱们家住几天再说。别撵着她回家,她万一又跑哪个朋友家了,咱们找也找不到。” “行。”姚君承道,“我明天下班就去。让她在这里住几天吧,就是又麻烦你了。” 江禾白了姚君承一眼,娇嗔说:“一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褚凤霞一直不明白沈师傅为什么要让她准备大铁锅、煤球炉等等。待褚凤霞把东西都准备好了,沈师傅便说,从今天开始,教褚凤霞用铁锅炒制瓜子。 可是这不是有机器吗,干嘛还用大铁锅炒? 褚凤霞十分纳闷,可师傅就这么说的,让她忘记有机器的存在,就用大铁锅,按着老办法,炒瓜子。 褚凤霞这一会儿直接坐到地上,按着沈师傅教的,一粒一粒地拣瓜子。 她看着面前摊了一地的瓜子就头皮发麻,拣的手腕都酸了,才敢问:“师傅,一定要拣吗?” 沈怀强正在泡茶喝,一小杯一小杯的,十分悠闲。他斜眼看向褚凤霞,说:“当然要拣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生瓜子里面有坏的,你不挑拣,直接就拿去炒了,别人买回家瓜子,一咬,里面是苦的。你说什么感受?” 褚凤霞自然知道是什么感受,她就经常吃到这种坏瓜子。 “你再告诉我,如果有两种瓜子,一种你从来没有吃到过坏的、苦的,一种你一抓一把就能吃到几个坏的,你会再买哪一家的?” “当然买好的。”褚凤霞说。 “那挑吧。”沈怀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褚凤霞明白了,原来如此。 她耐心挑选,又问:“师傅,那你们每天都炒那么多瓜子,都要一个一个挑?” “你师母在家挑瓜子,一挑就是大半夜。”沈怀强说,“一旦没挑拣完,那就不炒了。宁愿不卖,也不能卖品质差的。” 褚凤霞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把那些瓜子挑完,挑拣完后,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动不了了。 褚凤霞这才明白,原来卖瓜子看着很简单,前期的准备工作这么繁杂。 沈怀强抓了一把生瓜子,放在桌边,问褚凤霞:“现在知道做什么都不容易了吧。” “嗯,不容易。”褚凤霞诚实道:“我从来没想过竟然会这么复杂。” 在食堂对付了午饭,褚凤霞只休息了一小会,便去问沈怀强下面做什么。 沈怀强又教了下面的步骤,褚凤霞把大铁锅架到煤球炉子上,开始煮卤汁。 煮好卤汁,再把浸泡的瓜子都倒进去煮,又煮了许久,沈怀强从锅里盛出来瓜子,给褚凤霞:“你尝尝,记住这个时候,瓜子的状态。” 瓜子正好泡一夜,褚凤霞回家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睡梦中,褚凤霞还做了梦。 她坐在地上挑生瓜子,拣了很久很久,眼看着马上就要挑拣完了,一回头,身后是一大片的葵花田。 无边无际。 第二天褚凤霞把这个梦告诉刘红了,刘红笑她挑瓜子挑魔怔了,倒是沈怀强反应不一样,半天才说,褚凤霞天生就是干着个,卖瓜子的梦到向日葵,是大吉啊。 当然这个说法没有半点科学依据,褚凤霞甚至觉得这是她师傅自己编造出来哄她的。可即使这样,褚凤霞的干劲又起来了,之后的晒瓜子、炒瓜子,一连几天过去,十分顺利。 最后的瓜子炒好,褚凤霞捧着自己炒出来的瓜子,激动地差点就哭了。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随手买的一份瓜子,背后竟是如此辛苦的劳作。 “尝尝吧。”沈怀强对褚凤霞说,“尝尝味道,然后再回忆一下,是哪里出了错。” 褚凤霞讶异看向沈怀强:“出错?没错吧。师傅,我都是按你说的做的。肯定很好吃。” 她说完,拿起一粒瓜子,咬开后,褚凤霞皱起了眉。 再来一个,眉头依然不得舒展。 褚凤霞惊慌道:“师傅,怎么回事?怎么炒糊了?” 沈怀强不用尝就知道糊了,对褚凤霞摆摆手说:“再去炒一锅,炒的时候动动脑子,对比一下你之前的步骤,看看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褚凤霞就这么一锅又一锅的炒,自己都不知道已经炒了多少锅了,直到进的第一批葵花籽已经全部炒完,家里人吃瓜子已经吃的看见瓜子都嘴麻,沈师傅那边才给了一个及格。 刘红在旁边看着也心焦,可沈师傅说了,她什么都不许帮,从挑拣瓜子到炒制成功,全部让褚凤霞一个人干。刘红只能在一旁瞧着,最多在沈怀强不在的时候,帮忙拣一下瓜子。 “你说明明有炒制机器,沈师傅这是为什么一定要你用锅炒啊。”刘红实在想不明白,“这一锅又一锅的,不过,凤霞,你最后炒的那两锅已经和咱们之前在沈师傅家买的,没什么区别了。” “是吗?”褚凤霞愁眉苦脸的,“红姐,我已经尝不出味道了,舌头都麻了。” “我看你也是太紧张了。每次你炒瓜子,那个手都在抖。” “还是怕炒坏了。”褚凤霞说,“每次看见师傅皱着眉,我就心想,完了,又完了。” 褚凤霞把最后一点瓜子也炒完了,算算时间,生瓜子应该也到了,便对刘红说:“红姐,你得空打个电话吧,问问王经理,咱们定的那批货到了没有。” “不用打。”刘红笑嘻嘻道:“放心吧,王经理说了,货一到,他第一个给咱们打电话。而且就算他忘了,还有继军呢。” 褚凤霞惊讶看向刘红:“继军?沈继军?” “对。”刘红道:“后来我又遇见过他一次,小伙可好了,话不多,可每个字都很中听。眼里又有活,反正我吧,怎么看怎么喜欢他。他让我把厂里的电话给了他,说有事的话会直接给咱们打电话。” 褚凤霞听着,沈继军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从自己脑海中闪过,她微微点头,赞同说:“是,是。” 褚凤兰这些天一直没有胃口,每天都感觉胃里顶得难受,吃不下也喝不下,偶尔能吃根山楂冰棍,或者拿果丹皮就着馒头生咽下去,其他的东西,一概不吃。 张光庆以为她是中暑了,要拉着褚凤兰去诊所瞧一瞧。可褚凤兰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想起诊所里的那股药味就觉得恶心,不管张光庆怎么劝,反正都是不去。 张光庆只能自己跑了趟诊所,诊所里的大夫说肯定是中暑了,没有胃口,越不吃东西,越没得力气。给开了点解暑的药,还有一些开胃的药,张光庆拿着药就回来了。 褚凤兰正在家里想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吃虾米皮熬白菜,再加点粉条就更美了。 张光庆把水倒好,端到褚凤兰跟前,一包包的药片放在褚凤兰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劝褚凤兰吃药,就看见褚凤兰捏着鼻子,大叫:“快拿走,快拿走,有味道!” 张光庆赶紧把药都拿走了,愁眉苦脸看着褚凤兰:“这可怎么办,药都拿了,你不吃,怎么能好?” 褚凤兰咽了一下口水,小声说:“我突然有想吃的。” “什么?”张光庆赶紧把杯子放下,问:“你想吃什么?” “虾米皮熬白菜。”褚凤兰说。 张光庆立刻得令,往外走,走到厨房门口,见他妈正准备做饭呢,便说:“妈,家里有白菜吗?” 魏梅花看张光庆一眼,觉得这孩子有病似的,夏天这么多好吃的蔬菜不吃,要什么白菜,便道:“夏天哪里有什么白菜,有那种夏白菜也不好吃,不如冬天的好吃。” “有还是没有啊。”张光庆又问。 “干嘛?”魏梅花皱着眉,“你想吃白菜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想着白菜的味道。”张光庆撒了一个谎,他可不敢说是褚凤兰想吃,要不然他妈又要一直叨叨了。 “醋溜白菜?”魏梅花问。 “不是。”张光庆道,“算了,我去外面买吧。” 魏梅花见张光庆推车就要走,立刻追出来,“你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的,突然吃什么白菜。还非要吃到嘴里不成?” 张光庆已经走远了,听不见,可褚凤兰在家啊,魏梅花就走到褚凤兰窗户底下,继续念叨:“这人啊,不能不知足。有什么就吃什么。大夏天吃什么白菜?冬天的时候,天天白菜萝卜豆腐的,还吃不够?夏天还要吃?这男人不懂事,女人不知道劝,就是问题!” 褚凤兰在床上躺着,用手指堵着耳朵,翻了个白眼,继续侧身躺着。 嘴巴里却一直记挂着虾米皮熬白菜的味道,又听见魏梅花说起豆腐,她又想着豆腐也放进去一起煮的味道。 等张光庆回来,端了一盘子虾米皮熬白菜来,褚凤兰终于吃到嘴里,解了馋。 可惜里面没有粉条,也没有豆腐,就这还是张光庆请饭店单独做的,人家菜单上就没有这道菜。 褚凤兰吃的很香,一口气吃了一大个馒头加一大盘菜,可吃完后还觉得意犹未尽。 张光庆好多天没有见过她吃这么多了,看着十分欣慰,好奇问:“就这么好吃?” 褚凤兰觉得还有那么点欠缺,便说:“其实味道不太对。” “是吗?”张光庆立刻道:“我可是找的最好的厨子给你做的。” “那也不太对。”褚凤兰想了想,“可能是放的油太多了。饭馆做饭,不都放油多嘛。油腻腻地,压住了白菜的清香和虾皮的鲜味。还有,里面没有粉条和豆腐,也少了些滋味。” 褚凤兰又想了想,道:“还是凤霞做的最好吃。” 张光庆便笑了,“这还不容易?明天一早我去菜市场买菜,不正好是周日吗,凤霞也不上班,咱们拿着菜回你家,让凤霞帮忙做一下。” “真的?”褚凤兰喜出望外,“明天去?” “明天去。”张光庆感觉自己老婆真真像个孩子,十分好笑,再次确定告诉她:“明天去,我再买点童童爱吃的东西,一起拿过去。” 第二天一早,褚凤霞看着堆在自己面前的白菜和虾皮,还有一块老豆腐,不敢相信问褚凤兰:“姐,你就这么想吃?所以一大早就来了?” 褚凤兰点头诚恳道:“我想了一夜了。” “别等什么中午了。”崔毓秀说,“凤霞,你去给你姐做吧,你看没看出来,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张光庆立刻站起来:“凤霞,我给你打下手。不,我去洗菜切菜,都备好了,再麻烦你给炒一下。” 这虾米皮熬白菜是道很容易的菜,没什么难度。小时候犯馋,家贵呢,又爱吃鱼,褚凤霞经常抓一小把虾皮扔菜里,没想到那时候随手一扔,竟成了现在褚凤兰的念想。 褚凤霞两三下就把所有的菜放进去煮了,对张光庆说:“姐夫,等着粉条煮好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张光庆在一旁看着学,说回家后可以自己做给褚凤兰吃。 “是。”褚凤霞笑了,“可简单了。别的调味料不需要放,就加一点酱油,出锅前放一点盐就好。吃的就是白菜和豆腐的味道,当然,还有虾皮的鲜。” 张光庆嗯一声,“行,我学会了,下次你姐吃就不用来麻烦你了,我在家里就可以做。” 褚凤霞看着张光庆,由衷地羡慕凤兰。 她姐夫张光庆是个好人,是个好男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对褚凤兰,甚至是整个褚家,都照顾地面面俱到。他没什么坏心眼,对老人孩子都很好。结婚这么多年,褚凤兰想要什么,张光庆都要想尽办法去搞到手。 “姐夫。”褚凤霞笑着问:“我姐要天上的星星,你是不是也得去给她摘?” 张光庆不好意思笑了,“主要是我摘不到。凤霞,你别笑你姐,她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了,喝水都咽不下去。每天都是就着你拿的果丹皮生咽馒头。” “就果丹皮?”褚凤霞微微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我妈做好了饭,她味道都闻不得。然后拿着馒头就回屋了。我进去一看,她就着果丹皮吃馒头呢。以前腌的那些小咸菜,她多喜欢吃的,结果现在一口也不吃……” 褚凤霞听着听着,突然回过神来,她把锅铲递塞到张光庆手里,叮嘱道:“姐夫,粉条熟了,你就盛出来。” “哦。”张光庆问:“你干什么去啊?” “我有点事。”褚凤霞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崔毓秀被褚凤霞单独拉到客厅,留下褚凤兰在卧室躺着。 听了褚凤霞的话,崔毓秀半信半疑道:“能是真的?” “吃过饭,我就带我姐去医院做检查。”褚凤霞说。 “哎呀,别去了吧。”崔毓秀有点怵,她听到褚凤兰去医院,心里就打鼓,这么多年来,褚凤兰去一次医院就失望而归,每次崔毓秀看见褚凤兰的表情,感觉比杀了自己都要难受,她免不了担忧道:“万一不是,你姐又该哭好几个月了。” “不告诉她是查什么。”褚凤霞说,“反正就是抽血,就说最近吃不下饭,是不是身体哪里不好,抽血做常规检查。” “行吗这样?”崔毓秀又问。 “反正妈,吃过饭后我就提议去医院,你在一旁点头就对了。”褚凤霞说,“还有一件事,别告诉我姐夫。也瞒着他。” “还瞒光庆?”崔毓秀问。 “先别告诉他了。你知道,他最喜欢孩子了。” 张光庆把虾米皮熬白菜端过来,才叫褚凤兰从卧室出来。 褚凤兰脸色不太好,崔毓秀看见了,连连说不好,这脸色怎么这样,太吓人了。 褚凤霞便在旁边接话,说这样一定要去医院检查,又说了几个一开始不在意,后来拖成大病的情况。褚凤兰有没有被吓住不清楚,她一直埋头吃饭,旁边的张光庆倒是吓坏了,也跟着劝褚凤兰要听话,要去医院。 褚凤兰吃到自己一直念想的味道,心情好了许多,便问:“都检查什么啊?” “就抽个血。做常规检查呗。”褚凤霞说。 “那就去吧。”褚凤兰道,“一天天这样,我也是烦得厉害。” 等褚凤兰吃完饭,凤霞便自告奋勇带褚凤兰去医院。张光庆自然也要去,被凤霞劝住了,说很多时候男人跟着不方便,还是姐妹俩一起去最好。 崔毓秀也在旁边劝,凤兰便跟着凤霞走了。 从医院回来,褚凤霞把她姐送回家后,回到自己家,崔毓秀也没有午睡就在沙发上躺着等凤霞回来。 看见褚凤霞后,连忙问:“你姐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是怀孕吗?” 褚凤霞道:“别急啊妈,今天刚抽了血,结果得两天才能出呢。” “这么慢!”崔毓秀着急道:“什么医院啊,怎么这么慢。” “你别着急。”褚凤霞说,“等后天一早,我就去看结果。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对对,打电话。”崔毓秀说,“不管是不是,你都给我打,千万不能瞒着我。” 崔毓秀说完,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请佛祖保佑褚凤兰这次怀孕成功。 褚凤霞回到房间,许童已经睡着了。 这孩子一个暑假长高了许多,也瘦了,每顿都吃得不少,可因为运动量太大,一点肉都没存住。 褚凤霞拿起扇子,给许童扇了扇,又看一眼挂历,下周就开学了。 小朋友要开始面对新的学校,新的环境,一切从新开始。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褚凤霞躺到床上歇着,想着周一那批货应该就要到了。周一一早,她就和刘红去太平庄拉货。 想到去太平庄,褚凤霞自然而然又想起了沈继军。 褚凤霞最近陷入一个迷雾中,她总觉得自己和沈继军在饭店的时候,不是第一次见面。可是第一次是在哪里见的,她始终想不起来。 褚凤霞想了一会儿,脑海里都是沈继军从她面前经过的样子。有时是直接走过去了,有时是搬着家具走过去了,还有一次,他满手是血。 褚凤霞突然摇了摇头,又看一眼躺在自己身边的许童,慌忙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想这些做什么? 第51章 第 51 章 刘红左等右等,没有等来王鹏的电话,沈继军的也没有。一大早便对褚凤霞说,要不咱们今天去看看吧,差不多应该到了。 褚凤霞今天也没什么事,最后一锅瓜子炒出来,沈怀强给了及格分,并告诉她可以自己试着用机器琢磨了。 她便答应了刘红,两人一起去太平庄拉货。 谁知道到了太平庄的王鹏汽运,那么大一个院子,只有一个老人看门。 说明来意,老人便让褚凤霞和刘红去里面办公室等等,说王经理一会儿就来了。 和刘红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等到王鹏,褚凤霞只能又出去问。 这才知道,王鹏带着汽运里的几个人去前面帮忙了。 褚凤霞微微一滞,继而试着问面前的老大爷:“大爷,去前面帮忙了?是一家家具公司,对吗?” 大爷点点头,“对,就是继军的公司。” 继军? 褚凤霞微微笑了,看起来沈继军的人缘很好,大家都会亲切地称呼他。 老大爷又说,那公司马上开业了,最后一点活,王鹏带着大家帮忙去了。 “那咱们也去看看?”刘红说完,不等褚凤霞同意与否,直接拉着褚凤霞就走,她边走边说:“咱们得去看看,都来了,不去看一眼,也不太好看。” 大爷指了路,两人才知道,从汽运公司到沈继军那里,原来这么近。 一条路走两分钟就到了。 偌大的院子前面闹哄哄的,两个人坐在梯子上面,提着牌匾的一角往上挂。下面的人托着,左左右右招呼着,刘红走近了,念上一念:“未来家具。” 她转头看褚凤霞,道:“凤霞,应该是这里了。” 门口挂牌匾的几个人,其中一个突然开口道:“是凤霞,你怎么来了?” 他说完就朝里面喊:“洪钰,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洪钰闻言从里面跑出来,她身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抹布,远远看见褚凤霞后,先是跳了起来,又用力招手:“凤霞,你怎么来了!” 褚凤霞连忙走进去,“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军哥的家具店!”洪钰兴奋说,“你还不知道吧,军哥开了这个家具店。这么大的院子,全都是。过两天就开业了,我们来帮忙收拾一下,准备开业。” 洪钰又怕褚凤霞不记得沈继军,又添了一句:“军哥就是沈继军,你们见过面的。和小辉一起。” 褚凤霞点点头,“嗯,我记得。” “来,我带你转转。”洪钰说完,拉着褚凤霞就往里走,“这里是军哥的办公室。你进来看,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是军哥自己设计打出来的,当然,还有小辉也帮了点忙。” 褚凤霞跟着洪钰进去,迎面就看见了沈继军。 沈继军惊讶地看着褚凤霞,“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事?” 褚凤霞看一眼沈继军身边的王鹏说:“我来是找王经理的,听说他来你这里了,就过来看看。” 王鹏立刻道:“啊,对,你的货到了。昨天半夜到的,今天一早我就来继军这里了,忘了给你打电话了。” “我算着时间查不多该到了,所以就过来看一看。”褚凤霞说。 “行,一会儿忙完了,我去给你提货。”王鹏道。 “来,凤霞,我带你转转。”洪钰拉着褚凤霞继续转,还没走两步,就听到有人叫她,问东西该怎么摆。 “快去吧。”褚凤霞道,“我自己看就可以。” “继军,你去招呼。”王鹏在旁边看着,“我这边你不用管,这些东西弄完就没事了。” 沈继军点点头,看着褚凤霞,介绍说:“这里是会客厅。里面那间是我的办公室,另一间是休息室。” 褚凤霞往里看了一眼,见沈继军的办公室摆置的十分别致,便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沈继军笑了,“请吧。” 褚凤霞进去之后,又在心里感叹一遍沈继军的品味。 这人的办公室布置和别人的办公室完全不同。 房间虽然不算太大,但摆置的十分井井有条。 尤其是他的办公桌,一整张的原木桌面,并不是四四方方的那种,而很像是木头原本的形状。 沈继军站在褚凤霞身后介绍:“这个桌子和外面那张桌子是一样的。都是依据木料原本的形状打制,没有加以规整,不像别的桌子那般,四四方方有棱角。” “嗯。”褚凤霞点点头,“十分有味道。” 她走到椅子后面,后面那面墙铺满了一层又一层的隔板,像一个开放式的储物空间。 沈继军在上面放了几本书,又放了一些山水摆件,一格一格地,有的摆了,有的空着,又是一种美。 “这个柜子好漂亮。”褚凤霞说,“很有未来的感觉。” 沈继军笑了笑,“原本是因为时间紧凑,实在打不出来了,又想着偷工减料,直接把木板这么搭上去。可没想到,这么随意一搭,出来的效果还可以。” 褚凤霞回头看他一眼,“你太谦虚了。这岂是效果还可以?明明是效果很好。” 沈继军没想到褚凤霞竟然这么幽默,两人从来没有过的对话,正十分好奇看着褚凤霞。 “这院子里种的是什么?”刘红在院子里转悠,最后站在一株树苗前。 她身边没人,问也没有人回答,转头往里面看,看见沈继军在,笑问:“继军,你那院子里种的什么?” 她说着往办公室走,走进去才看见原来褚凤霞也在,“原来你在这里,凤霞,你看见院子没有,一个院子都能规整的那么好。” 褚凤霞这才意识到,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面只有她和沈继军两人,便连忙走了出来,对刘红道:“是吗,我也去看看。” “外面还种了什么东西。”刘红又瞧向沈继军,“你种的是什么啊。” 个人站在一株小树苗前,沈继军认真介绍:“这是丁香。” “丁香?”刘红不喜欢花木,对什么花木叫什么名字,一概不知,尤其是丁香这样不常见的,她更是没怎么听过,便好奇问沈继军:“你种丁香干什么?这丁香很好看吗?” 谁知道她随口一问,沈继军的耳朵竟然红了。 他略略停了几秒,眼睛盯着那株丁香,继而突然缓缓转到褚凤霞身上,最后不落痕迹的对刘红笑了笑。 “网 第52章 第 52 章 褚凤霞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有一个感觉。 沈继军那句话,是对着她说的。 这绝不是一个人的自恋,褚凤霞深知自己不是一个自恋的人。她家里从崔毓秀到褚凤兰,再到褚家贵,每个人出去,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好看。只有她自己,可以说是长相平平。至少在家里,和家里人相比,她从来没有听到别人说她也好看过。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看到让人赞叹的人,但也从不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怎么样。 她认为一个人活在世上,不管长什么样子,总会有人爱自己。 任何人都不需要为自己的容貌羞愧,这是老天给与的,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美。 可褚凤霞不知道怎么了,就有那么一种感觉。 沈继军是对她说的。 丁香很好看。 她也很好看。 她和丁香一样好看,不,应该说丁香和她一样好看。 褚凤霞突然失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重生这一世,突然信心十足了? 这样的自信是不是可以加上盲目两字? 褚凤霞在心底暗暗地想,估计是炒瓜子炒得,师傅给他一个及格分,她便飘起来了。 可褚凤霞还是想试试。 带着一些些调皮的试探,她笑着看向沈继军,问:“真的好看吗?” 沈继军没想到褚凤霞竟会这样问他。 他原本是想借着刘红的问题,暗戳戳表白一下,谁知道此刻褚凤霞正拿眼瞧着他,带着些说不出的意味。 她好像知道了。 又好似不知道,只是随口问他这个问题。 沈继军虽然猜不出褚凤霞真正的想法,但是他愿意继续下去。 “好看啊。”沈继军这次不用再躲了,他直直看向褚凤霞,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很好看,真的。” 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 两人之间的刘红,看看沈继军,又看看褚凤霞,有点摸不到头脑。 这两人好像是在问问题和回答问题,可又好像不是。 “你们说什么呢?”刘红实在纳闷,只能打断两人。 沈继军没事人一般,对刘红说:“这丁香是蓝色的,很好看。今年种下,明年四月到五月,还有八月,正是花期。到时候欢迎你们来看。” “是吗,蓝色的?”褚凤霞也突然好奇起来,“我只在公园见过紫色的,没想到还有蓝色丁香。” “还有白色。紫色丁香应该说是种的最多的。不过我这一株是蓝色的。”沈继军说起来这个,好像有些骄傲。 “为什么喜欢蓝色的?”褚凤霞问。 沈继军还没回答,洪钰便过来了,她忙地不得了,可心里一直惦记着褚凤霞这边,怕沈继军招呼不好,凑过来时正好听到大家说这个丁香,便道:“我听二哥说,为了找这丁香,可费了老鼻子劲了。有紫色的,可他偏偏不要,要种蓝丁香。二哥就给他找,好不容易才找到。” 褚凤霞看向洪钰,伸手帮她把掉下来遮住眼睛的头发掖到耳后去,问:“二哥?” “哦,就是军哥的二哥。”洪钰悄悄道:“军哥上面有两个哥哥呢。” 褚凤霞哦了一声,点点头,“这样啊。” “反正不好找,偏偏要蓝色的。”洪钰对褚凤霞说:“等这几天忙完,我去找你。” 褚凤霞看着洪钰,“是不是有事?” “我想请你跟着我去买些衣服。”洪钰脸蛋红扑扑地,“我那些朋友中,你的审美最好了。” “买衣服?”褚凤霞一下就明白了,“你是要结婚了?” “不是不是。”洪钰立刻否认,“先订婚。” “那恭喜你了。”褚凤霞道,“我周日都没事的,你给提前给我打电话,我也可以约上我一个朋友,她的眼光更好。” “好啊!”洪钰说,“一会儿你把你的电话给我写上。” “好。”褚凤霞看着洪钰一直幸福地笑着,由衷说:“真的恭喜你。” “拖了好多年了,也该订婚了。”洪钰道,“我再不同意,外面那个傻子就该急死了。” “刘姐,咱们去吧。”王鹏已经办完事,从里面出来,招呼刘红去提货。 “好。”刘红立刻答应一声,然后看向沈继军:“开业那天我们厂子可能很忙,不知道能不能来捧场,先祝你生意兴隆哈。” “谢谢刘姐。”沈继军立刻道。 褚凤霞看着沈继军,也接了一句:“生意兴隆。” “谢谢。”沈继军说。 “走吧。”王鹏招呼一声,“继军,我就不来了,我看着也没什么活了。那边还得忙一阵。” “谢谢鹏哥。”沈继军忙送几人出去,“我送你们。” 褚凤霞三人往汽运公司走,刘红和王鹏聊得十分起劲,聊得不是别人,正是沈继军。 王鹏对沈继军不吝赞美,短短几分钟,一直夸奖,说他踏实肯干,待人接物不搞虚的,很实在一人。又说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就这么踏实的,很少见。外面那些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哪一个不是正玩的时候,不着调。 王鹏夸完沈继军,刘红觉得自己也要夸一夸她的凤霞。 “我们凤霞也是,承包了我们厂的炒货车间,这么年轻就如此有魄力。” 王鹏便问:“凤霞多大了,看着也很小,也是二十多吧。” “二十五。”刘红说。 “那和继军一样大啊。”王鹏吃惊看向褚凤霞,好奇问:“你们这一年出生的,是不是都十分能干啊?一个继军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再加上一个你,真是后生可畏。” 褚凤霞在旁边听着,笑道:“我那是什么小打小闹啊,和沈继军和王经理这里,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的。” “怎么会。”刘红第一个不同意,“王经理你别听她的,这孩子就是谦虚,我和你说,我们找了一个大师傅,教她炒瓜子。我就没听她喊过累。这天又热,每天不是挑瓜子就是坐在大铁锅前面不停的翻炒,衣服都汗湿完了,辛苦着呢。我还想呢,这得学多久啊,谁知道人家炒了几天,就及格了。大师傅说可以上机器试了。” 王鹏不由伸出大拇指,“刚刚说了后生可畏。看起来我得抓紧跑起来,要不然,真的被你们这些年轻人赶跑了。” 褚凤霞笑了笑,“怎么会,王经理你太谦虚了。对了,我有件事还要和你商量。” “你说。”王鹏道。 “我们想从内蒙进些货,现在的货源,是以前食品厂的固定货源,我看着成色不怎么好。我特意问了师傅,师傅说内蒙的葵花籽最好了,可就是远一些,没去进过货。我想问你,咱们的车,有跑内蒙的吗?” 王鹏摇摇头,“暂时还没有。我这里也是刚开没多久,就这几辆车,跑不太远。这样,等我问问身边人有没有跑内蒙的,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第53章 第 53 章 褚凤霞从太平庄回来,把货送到车间,便匆忙离开了。 她一口气骑到医院,找医生要了化验单,医生说是怀孕了,确认无疑,已经周了。 褚凤霞松了一口气,心想果然,褚凤兰真的是怀孕了。 她连忙骑车回家,崔毓秀正在家里焦急等着呢。 看见褚凤霞回来,她立刻问:“怎么样?” 褚凤霞挥了挥手里的化验单,“让我先喝口水吧,渴死了。” 崔毓秀瞪她一眼,不耐烦道:“赶紧喝你的去,把单子给我。” 她拿起看了看,上面的检测内容是什么人绒毛膜什么东西的,后面缀着一些数字,最后的结果是阳性。 阳性崔毓秀懂,她的眼泪差点就流了出来,拿着化验单问褚凤霞:“你姐怀孕了,是不是?” 褚凤霞看着她妈,用确定地不能再确定的语气道:“是,是怀孕了。” “真的?”崔毓秀双手合十,突然开始在客厅里转了起来。 她一激动就爱这样,在房间里转圈圈,不知道要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 崔毓秀一边转,一边念着:“真的怀孕了,真的怀孕了。我天啊,总算怀上了。总算!” 崔毓秀说着,突然又停下来,她走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前面,紧紧盯着褚念之,说:“凤兰她爸,你听见了没有,凤兰怀孕了,真的怀孕了!” 褚凤霞在一旁看着,也走过去,扶住她妈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肩膀,同样看着褚念之,说:“是的,爸,我姐怀孕了。你高兴吧?你看我妈都高兴得要哭了。” 崔毓秀被褚凤霞一句话说的,立刻转头瞪她:“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哭了。” “还说没哭。”褚凤霞的眼泪也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无声无息流下来。她伸手擦去崔毓秀眼角的泪水,笑着问:“你没哭,那这是什么?” 崔毓秀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流。 她已经多久没哭过了? 就连凤霞离婚,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她也没哭。 这么多年,她从不在孩子面前流眼泪。她怕她哭了,孩子更没有依靠。 崔毓秀以为自己不会哭了,没有眼泪了,谁知道看见这个结果,她还是没有忍下。 好像是对自己一个交代,对褚念之一个交代。憋了那么多年的情感,此时终于有了发泄的通道。 崔毓秀伸手把自己眼角的泪擦了个干净,她看着凤霞道:“我去买点菜,你姐不是喜欢吃你做的菜?你再给她做几个,中午让她来吃饭。” “行。”褚凤霞说,“还是我去买吧,你不知道买什么。” “我去我去。”崔毓秀不肯让,“还是我去。你给你姐单位打电话说一声,我一会儿买完菜,去给你姐夫也说一声,让他中午也来吃饭,然后把童童一块带来。” “好。”褚凤霞问:“妈,你不想给我姐打?你和她说不好吗?” “我?”崔毓秀立刻道,“还是算了,我太激动了。” 她想了想,又说:“先别在电话说了,只说让她来吃饭,别说怀孕的事,我怕她太激动,再出点什么事。” 崔毓秀想想就觉得怕,自己这大闺女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怀孕了,如果突然告诉她,不知道会激动成什么样子,在工厂也没人照顾,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她担心褚凤兰,觉得还是回家后慢慢说给她听比较好。 褚凤霞也同意回来再说,随之拿起电话,给褚凤兰拨过去。 褚凤兰手边就是电话机,她工作十分清闲,每次褚凤霞打过去,都是立刻就接了。 可这次,褚凤霞连着打了两次都没有人接。 崔毓秀等不及了,便先去买菜,说要买白菜,再熬个豆腐,褚凤兰喜欢吃这个。 崔毓秀走了之后,褚凤霞继续拨电话。 也不知道打了几次了,才有人接起来。 褚凤霞听着就不是她姐,对方说话的时候气喘吁吁地,只是说褚凤兰现在不在,等一会儿回来,再给凤霞回。 等到褚凤兰回电话的时候,已经快下班了。 褚凤霞只听得她十分激动,声音都是飘的。 “姐,怎么了,我怎么听着你的声音不对劲?”褚凤霞问。 “别提了。”褚凤兰一边打电话,一边去够桌上的杯子,拿起来就灌了一杯水,刚刚的架势可不得了,嚷得她口干舌燥的。 灌完一杯水后,褚凤兰才喘匀了气,说几句话:“今天厂子出事了,乱得要命。我出去帮忙了,才回来。怎么,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褚凤霞说,“我今天回来早,中午我做饭,你来吃饭吧。” “今天中午?”褚凤兰好奇道:“你中午怎么回家了?” “今天没什么事。”褚凤霞撒了个谎,“就想着回家吃了。” “那行。”褚凤兰也是吃够了食堂,说:“食堂的饭我看见就头大。一会儿我就回家。” “好,对了,姐夫也来吃。”褚凤霞说,“大姐,你叫一下家贵吧,给他说一声,让他也回来。” 褚凤兰哦一声,“一会儿我去他车间叫他。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啊,全部都给叫回家了。对了,回到家我给你说说今天的事,我的天啊,太刺激了。” 褚凤兰去叫了家贵,家贵工作还没结束,说一会儿再回去。褚凤兰已经没什么事了,提前下班,就先回家。 回到家时,张光庆也到了。张光庆来的时候,在门口买了几个甜瓜,这一会儿正在削皮,往盘子里切。 看见褚凤兰回来了,立刻喊她吃瓜,说这瓜可甜了。 褚凤兰可没心思吃什么瓜,她一肚子话要给凤霞说。 褚凤霞正在做饭,凤兰便直接走进厨房,可一进去,就退了出来。 她皱着眉头,捏着鼻子,站在门外说:“凤霞,我不进去了,什么味啊,我闻不得。” 褚凤霞拿着锅铲出来,笑着看她:“你先去客厅吧,马上就好。” “行。”褚凤兰讪讪走到客厅,默默想自己这是怎么了,闻到味道都要反胃。 她一进去,崔毓秀正笑着看她,问:“怎么?饭味也闻不了了?” 褚凤兰愁眉苦脸的,“我觉得好了啊,怎么又开始了。” “一会儿直接吃,看看能吃下不能。”崔毓秀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了,递给褚凤兰一块甜瓜,“先吃口瓜。” 褚凤兰看着她妈,好奇问:“妈,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好事?你看你高兴的。还叫我们都回来吃饭。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崔毓秀嘴角翘着,“等一会儿再说。” “哎,你不说,我倒是一堆的话要说。”褚凤兰道:“今天我们厂子可是出了一件大事。别提了,我还去劝架了,差点都动刀子了。” 第54章 第 54 章 褚凤霞正好端菜进来,张光庆见状连忙去帮忙端。今天中午一共五个菜,一个褚凤兰点名的虾米皮熬白菜,还有一个拍黄瓜加了荆芥,还有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和一个土豆炖排骨,最后一个是崔毓秀买来的猪蹄,这次买的多,撕了两盘,还给童童买了一个不辣的。 才不是很多,但是量不少,足够一家人吃了。 “凤霞,你别端了,让你姐夫端,我有事给你说。”褚凤兰连忙叫凤霞,这时候正好家贵也回来了,在外面洗手准备吃饭,褚凤兰便对着外面喊:“家贵你也看见了吧。” 褚家贵不明白,问他姐:“什么啊?” “就是上午厂子闹得那些事。”褚凤兰道,“你别告诉我你没出去看。” 褚家贵还真的没出去看,只是听说了,当时忙的他不得了,哪里有时间凑热闹。且他不是什么爱凑热闹的人,洗完手进来,对褚凤兰说:“听说了,没去看。” “你们车间这么忙?”褚凤兰问,“都没能出来看热闹?这么大的事,还能憋在里面干活,也真有你的。” “到底是什么事啊?”崔毓秀问道,她想赶紧让褚凤兰讲了,自己便可以宣布重大事件了。 “我和你们说啊,今天我们厂领导的家属到厂子里闹了。拿着刀子去的。”褚凤兰说。 “什么?”褚凤霞还以为听错了,“拿着刀子?闹这么大?” “不但拿着刀子,娘家兄弟都去了。在我们厂闹得啊,简直是不可开交。” “人家拿着刀子去,你也敢上去劝?”张光庆端来菜,正好听见,连忙说:“你胆子太大了,你就不怕受伤啊。” “我有什么办法,办公室就这两个人,当时厂长打电话来,让我们赶紧去。我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过去才知道,人家是拿着刀子来的。” “因为什么闹啊?”褚凤霞把筷子递给她姐,“最近真的不太平,人心惶惶的。” “还能因为什么,桃色传闻呗。”褚凤兰神秘兮兮道。 “是吗?”崔毓秀听了,“你们厂子里上班的,大多都是两辈人在一起,想出这样的事,也是不太容易啊。怎么回事?谁家?” 褚凤兰便小声道:“我们刚调来没多久的副厂长,范乐成。” “谁?”褚凤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异常熟悉。她不止一次从纪晓卉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大姐,你是说那个脸上有酒窝的副厂长?” 褚凤兰诧异看着凤霞:“他有酒窝吗?我没注意。反正就是他,我们厂刚来的主抓技术的副厂长。对了,我们之前那个管理员考试,设岗,就是他安排的嘛。我不是没有去……” “他爱人找到工厂了?”张光庆听得是津津有味,连忙问凤兰:“是发现什么了?” “是,知道他在外面和一个女人好,但是一直没抓住是谁。所以他们怀疑就是我们厂的,他爱人都快神经了,提着刀就杀来我们厂了。” “不是说他不是本地人?以后还要走的?” “是要走,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啊。他爱人经常来住几天,然后可能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她娘家的人都被叫来了,到我们厂闹了一通,提着刀,说要找出那个女人,千刀万剐了她。” “那找到了没有?那个女人?”张光庆问。 “没有,上哪里找去。她一去闹,副厂长就跑了。她气得把玻璃都砸了,娘家人也不依不饶的请厂长做主,反正是闹了一上午,最后还是走了。” 褚凤兰讲完,对褚家贵说:“闹得这么大,你竟然没出来看,我也真是服了你了。整个厂的职工都出来看热闹了,对了,副厂长办公室的玻璃都让他爱人砸了,你就没听见动静。” 褚家贵一直闷头吃饭,对这些事毫无兴趣:“没有,我也不愿意看这个。” 褚凤兰白了家贵一眼,又看向张光庆道:“反正吧,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张光庆正凑热闹呢,谁知道平白被骂了一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愣愣看向褚凤兰,说:“凤兰,你可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坏人。我就不是,对了,还有家贵,家贵也不是。” 褚家贵抬头对张光庆笑了笑,意思是谢谢你啊姐夫,这个时候就不要捎带上我了。我姐反正骂的肯定没有我。 “就是啊,你瞎说什么。”崔毓秀白了褚凤兰一眼,“话可不能随便说啊,光庆多好一人啊,你真是的,黑白不分。” 褚凤兰撅嘴当没听见,拿起一个猪蹄,就啃起来。 “大姐,你是不是被气晕了,以前你都不吃猪蹄这些的。”褚家贵在一旁问道。 褚凤兰啃着猪蹄,自己也纳闷,她把猪蹄放下,好奇着自言自语:“是啊,我以前不吃这些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看见就想吃。” 崔毓秀立刻和褚凤霞交换一下眼神,两人相视一笑。 张光庆眼睛尖着呢,立刻觉察出哪里不对,他看向崔毓秀和褚凤霞,试着问了一句:“妈,你和凤霞刚刚笑什么呢?” 崔毓秀立刻说:“我笑了吗?我没有笑啊。” 褚凤霞在一旁乐得不行了,指出崔毓秀的漏洞:“妈,你还说你没笑呢,你看你,嘴角就没下来过。” 崔毓秀立刻正色,伸手摸了一下嘴角,问:“是吗,这么明显?” “到底什么事啊?”褚凤兰也等不及了,拿着猪蹄啃着,又对张光庆说:“光庆,咱们晚上买点鸡爪吧,我想吃电影院那家的卤鸡爪。” “行啊。”张光庆道。 他说完,立刻又看向褚凤霞和崔毓秀,见她俩又开始笑了。 张光庆就觉得自己胳膊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干脆不吃了,放下筷子问:“妈,凤霞,你们肯定有事。今天突然叫大家都回来吃饭,你们还不停的笑,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旁边的许童一直在啃猪蹄,大人说话他也插不上嘴,一边啃猪蹄,一边看电视,电视正在放着广告,一个孕妇正在展示身上的孕妇装,他突然指着电视对褚凤霞说:“妈妈,你生我之前,肚子也这么大吗?” 褚凤霞看一眼电视,转头对同样好奇看过去的褚凤兰说:“姐,你看这孕妇装怎么样?我买一个送给你啊。” 第55章 第 55 章 褚家和张家一连几天都沉浸凤兰怀孕的欢天喜地里。两家人都盼了多少年的孩子,如今终于有了,尤其是张家,魏梅花简直就想把褚凤兰供起来,最好摆在哪里,一动也不让她动。除了这两家,沈家也一样,一扫往日家里沉闷的气氛,如今也要大改变。 沈家一家人都沉浸在沈继军的未来家具要开业的欢乐中,除了沈继明还是有些难以释怀之外,张梦兰已经完全从沈继军辞职的痛苦中摆脱出来了,尤其是看见这么多人来向他儿子道贺时。 张梦兰不知道沈继军竟然有这么多的朋友,偌大的院子,一会儿就站满了人。整整六间门房里也都还有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张梦兰很多都没见过,来的时候却都说自己是沈继军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的,往未来家具里面进。 张梦兰的嘴巴都合不拢了,笑嘻嘻去招呼每一个人。 她好不容易抽出空来问沈继明:“老大,继军什么时候交了这么多朋友啊,你都见过没有?” 沈继明认识几个,便指指屋里:“那几个是继军的高中同学。里面屋里的是继军的初中同学。” 他说完抬了抬下巴,指了一下旁边,“这几个,是继军的小学同学,那个穿条纹衫的,小时候和继军打过架,他妈还带着他来咱家找,你忘了?” 张梦兰用力瞅了几眼,依旧是不认识,忙说:“小学的同学,我哪里能记得。” 她说完,又问:“那边那几个呢?” “应该是继军家具厂的同事吧,还有几个我也不认得。或者是小辉的朋友。”沈继明说。 张梦兰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完全是她没想到的情形,这老三整天看着闷不悄的,没想到在外面人缘还不错,大家都来捧场,就是给面子。 张梦兰连忙说:“别给你弟弟丢了面子,多招呼着点,没茶水了就赶紧倒。” 沈继明最不愿意听见这种话,感觉自己突然成了沈继军的手下跟班,要捧着他往上走一样,他有点不服气,自言自语地抱怨:“我是没上过学,否则也有一大堆同学来。” 张梦兰没有听见,忙着在一旁招呼来客,再不时偷看一眼沈继军,见自己儿子站在人群中,简直就是游刃有余,那么优秀一个青年,自己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骄傲。 沈继军忙着招呼大家,又一个个的分发名片,这是他自己设计的,找印刷厂做出来的。简单做了几十张,想打个样出来,因为还没有装电话,所以想着以后装了电话再多印一些。这都是朋友,就算没有电话,也能找到他。先给了大家,也算是一种尊重。 张梦兰凑过去看一眼身边人手里拿着的名片,十分眼馋,自己也想要一张,回头给邻里们都瞧瞧,这上面印着的名字啊,是她家老三的!正看着呢,沈继军就走过来了,对他妈道:“妈,也给你一张。” 张梦兰赶紧接过来,看着上面四四方方的字体,满含安慰:“好孩子,真是,出息了。” 沈继军一直没看见沈继亮和沈怀强,便问:“我爸和我一哥呢?” “你爸得下午下班才来。他们厂现在用那个什么机器炒瓜子,试了两次了,都不成功。你爸忙的抽不开身。” 张梦兰不能说这个,一说就心烦,免不了嘟囔几句:“真不知道干什么那么麻烦,炒个瓜子还得用机器,用大锅炒不就好了,干什么用机器炒,又弄不好,白白浪费。” 沈继军笑了:“妈,现在都是机械化了,可以达到量产。机器用不好,估计是没摸到门道,等习惯了,还是机器好用。又快又省事。” “是吗?”张梦兰现在谁的话都不听,谁的话都不信,唯独信沈继军的。因为在她眼里,沈继军是无所不知,他说的话,一定就是对的。 “那我一哥呢?”沈继军问:“他不是说今天会来吗?” “来。”张梦兰看看天色,说:“也该来了啊。他今天白天休息,怎么还不来?” 大门口未来家具的牌匾上还挂着红丝绸,门前摆了好几盘的鞭炮,还有礼花,就等着到了吉时鸣炮开业。中午来捧场的朋友自然是不走了,沈继军在不远的一个饭店里定了包桌,大家一会儿看完开业,一起去吃饭聊天。 张梦兰还担心沈继亮在点鞭炮前能不能来了,没想到沈继亮按时到了,更让她惊讶的是,沈继亮身边还跟着一个姑娘。 张梦兰远远就看见了,这姑娘穿着一个超短裙,脚上踩着恨天高,烫了头发,耳朵上戴着晶晶亮的耳环,十分惹眼。一出现,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到她身上了。 张梦兰立刻就猜到了,这女孩就是沈继亮口中的小梅,在一家公司做会计的那个。 果然,沈继亮带着小梅,穿过院子里的人海,就走到张梦兰面前。 他笑嘻嘻对两人道:“小梅,这就是我妈。妈,这是小梅,我和你说过的。” 小梅立刻向前走了一步,微笑道:“阿姨,你好。” 张梦兰连忙说:“好好好,你也好。” 沈继亮立刻就被逗笑了,他压低声音,对着小梅解释:“我们弟兄三个,我是第一个带女朋友回来见我妈的,看把我妈给吓的,话都不会说了。” 小梅不敢笑,只能侧了侧头,轻轻打了沈继亮一下,说:“看你说的。” 张梦兰的脸也红了,这情形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夙愿。三个儿子的婚事把她搞的都要神经了,没想到今天双喜临门,这傻老一蹬个三轮车,竟然也能遇见这么好的姑娘。 张梦兰悄悄打量一遍面前的小梅,只觉得她长得模样好看,从皮鞋到衣服,一看就是好牌子,质量顶呱呱。还有她的包,张梦兰虽然自己没有,但是因为有瓜子摊,见过很多人,她打眼一看,就能知道来的顾客有没有钱。 这小梅,肯定就属于有钱的。至少,是不穷的。 张梦兰很高兴,赶紧端来一杯茶水递给小梅:“小梅,你喝水。” 小梅说了谢谢,忙接过来,喝下几口,她环顾一下四周,对张梦兰说:“阿姨,今天来的人挺多啊。” “是。”张梦兰一直处在兴奋雀跃之中,她笑着说:“都是继军的朋友。啊,对了,老一给你说了没有,他上面有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这家具公司,就是他弟弟,继军开的。” 小梅点点头,“嗯,说了。继亮说他弟弟很能干。” “是。我这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能干。”张梦兰感觉今天圆满了,太骄傲了。 此刻只有两人在,张梦兰就想多打探一点。 没办法,她忍不住,这是第一个带来的姑娘,她总想多问问。毕竟沈继亮回家后只说她是会计,叫小梅,就没有再说过其他的。 这俩人都不小了,沈继亮今年一十七了。谈恋爱也是奔着结婚去的。一谈到结婚,自然要知根知底,把对方家摸个透彻,才好。 张梦兰便问:“一直听老一说小梅小梅的,还不知道你全名是什么。” 小梅一笑,眼睛就弯了,她声音也好听,糯糯地,道:“阿姨,我叫许梅吴,你叫我小梅就可以。” 第56章 第 56 章 魏梅花沉浸在很快就能抱孙子的喜悦中,每天睁开眼都要找张知文问一句:凤兰是怀孕了吧。 张知文起初还每次都回应,后来时间长了,就受不了了,听到魏梅花这么问,就翻一个白眼,转过身,不再看她。 因为她不会问这一次,她总是不停的问,你回答了是,她还是要继续问。 张知文实在不想听她在一旁叨叨,便提醒道:“你赶紧起来做饭吧,今天董洋不是开学吗?” “我知道。”魏梅花从床上爬起来,“他一个小孩有什么重要的,随便吃点就行,关键还是咱儿媳妇,她不是什么都吃不下嘛,我想着早晨做什么呢,你说,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要吃什么。你昨天晚上怎么不问她?” “这不是忘了。”魏梅花说,“我现在就去问,赶趟。” 魏梅花起身,打开自己房间门的时候,都轻轻的扶着关上,生怕有什么声音把旁边住着的褚凤兰吵醒了。 她悄悄走到凤兰窗前,用极小的声音问:“光庆,光庆,你醒了吗?” 张光庆揉揉眼睛,看一眼桌上的闹钟,又看一眼凤兰,见褚凤兰睡得好好的,便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依旧悄悄出去。 “怎么了?”张光庆问。 “凤兰有没有说想吃什么?”魏梅花问:“我去做早饭,做点凤兰想吃的。” 张光庆想了想,说:“还真的有,凤兰昨天说想吃豆腐脑和油条来着。说豆腐脑上淋点辣椒油,肯定好吃。” “想吃豆腐脑啊,那还不好说。”魏梅花立刻就开心了,怕的就是不知道凤兰想吃什么,她又道:“那行,我一会儿就出去买。” 张光庆忙说:“还是我去吧,反正我已经醒了。” “你知道哪家的好吃?”魏梅花说着就换上外出的鞋子,“这油条咱们学校门口的那个,炸不好吃。她家的豆腐脑好吃。油条得去菜市场那家买。” 魏梅花又问:“你想吃什么,我一起捎来。” “我来个炸糖糕吧,突然想吃了。” “行。” 魏梅花端着锅就走了,走到学校门口时,先把锅放在卖豆腐脑那里,让人帮她装好,一会儿再来拿。 去菜市场的路上,魏梅花就想了,不能只买油条,再买点糖糕,菜角什么的,多买几样,让凤兰想吃什么吃什么。 魏梅花又顺便在菜市场买了菜和鱼,回到家后,褚凤兰已经起来了。 她正在洗漱,看见魏梅花端着一个锅,就知道是买豆腐脑去了,连忙说:“妈,是豆腐脑吗?” “是。”魏梅花看着褚凤兰,眼睛都亮了,说:“我听光庆说了,你想吃豆腐脑油条了,我去给你盛上,你洗完就来吃。” “行。”褚凤兰道。 等凤兰走进厨房,魏梅花已经把豆腐脑给褚凤兰盛好了,又给淋了辣椒油,放上勺子,一切都准备地妥妥当当。 “快吃吧,凤兰。辣椒不能再放了啊,上火,对孩子不好。”魏梅花先提醒道。 “知道了。”褚凤兰迫不及待吃起来,伸手又去拿油条,看见有菜角,随之放弃了油条,拿了一个菜角。 魏梅花在一旁看着,笑说:“幸亏我又买了菜角,想着你可能想吃。” “是,突然就想吃韭菜了。”褚凤兰说着,吃了一口豆腐脑,又说:“妈,没放醋啊。” “豆腐脑还放醋吗?”张光庆进来了,正好听见。 魏梅花立刻瞪了他一眼,“咋不放,想放就放。” 她高兴地从橱柜里拿出醋瓶,褚凤兰正要接,魏梅花立刻说:“我给你倒。” 她先倒一点点,抬眼看褚凤兰的眼色,褚凤兰说:“太少了。” 魏梅花立刻看向张光庆,满意挑挑眉,道:“那就再加点。” 她又给倒了一些,褚凤兰尝一口,说:“有点酸味了。” 张光庆在一旁呲牙咧嘴的,看着那一碗豆腐脑飘了一层醋,都要被醋淹了,还说什么有点酸味了。 褚凤兰赶紧吃几口,突然发现只有自己在吃,忙问:“妈,你怎么不吃啊,一起吃啊。” 魏梅花看着就饱了,高兴地怎么吃得下,立刻说:“别说话,你吃你的,专心吃。我又没事,什么时候吃不行啊。” 张光庆在旁边看着,直惊叹,以前他妈是怎么对凤兰的,他也不是不知道,可自从知道凤兰怀孕了,魏梅花简直就换了一个人。成凤兰的亲妈了。 “哦,对了,光庆,你也吃。”魏梅花招呼张光庆。 张光庆刚起来,没什么胃口,摇头道:“我一会儿吧,离学校近,又不着急。” “不行,你先吃。陪着凤兰吃,她就能多吃一点。” 张光庆闻言,觉得有道理,就坐下了,捏了一个糖糕。 炸糖糕是张光庆自己点的,他可馋这个了,里面是白糖,一咬都是油面香,再来点甜,太美了。 可魏梅花就买了两个,张光庆拿走一个,褚凤兰立刻看了他手里的糖糕一眼。 魏梅花眼明手快,从张光庆手里抢走了,直接塞凤兰手里,然后说:“你吃油条吧。” 张光庆被这一操作搞的哑口无言,看向褚凤兰:“你想吃糖糕了?” “本来不想吃,看见你拿,立刻就馋了。” 张光庆只能又拿另一个,可魏梅花拦住了,对他摇摇头说:“她一个哪里够,你吃油条。明天我再去给你买。” “哦。”张光庆只能拿了一根油条,眼巴巴看着褚凤兰吃。 “姥姥。”董洋从外面进来,站在厨房门口,这是刚醒,眼睛都睁不开,问:“早晨吃什么啊?” “油条还有菜角。”魏梅花说,“你妈呢,还没醒?” “醒了,在床上躺着呢。”董洋听到油条立刻就没了兴趣,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张光茹就来了。 她一句话也没说,抱臂在厨房巡视一番,看见桌上放着的油条,和锅里的豆腐脑,最后十分不满意的看向她妈:“妈,怎么吃油条啊,你不是不知道,董洋不喜欢吃这些油腻的。” 魏梅花看她一眼:“哦,我给忘了。没事,就一顿,凑合吃点吧。” “怎么能凑合啊。他今天开学,你又不是不知道。” 魏梅花叹了口气,一大早跑出去转一圈买东西,已经让她很累了,不想再做了,便对张光茹说:“那你看着给他做点吧。” 张光茹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愣愣看了看她妈,最后没说什么,转头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心里不顺,用力摔了一下门,厨房的门“嘭”一声关上了,吓得里面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哎呀一声。 魏梅花连忙看向褚凤兰的肚子,问:“凤兰,没事吧。” 褚凤兰平复了一下,点头道:“没事。” 张光庆在一旁用力咬了一口油条,看着他姐离开的方向,抱怨:“我姐是不是有病啊,妈,她什么时候走,不是说暑假让董洋住几天,怎么都住到开学了,还不走?” 魏梅花也生气了,眉头紧锁,转头看向褚凤兰的时候,就把这些全抛到脑后,“凤兰,把这个糖糕也吃了,你得多吃,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别怕胖,生孩子哪里有不胖的,你吃胖了,我大孙子才能长得结实。” 褚凤兰不好意思笑了,又拿了一个糖糕,说:“妈,你咋知道就是大孙子了,可能是女孩呢。” 魏梅花立刻摇头,“怎么会,看你这能吃醋,吃果丹皮的样子,肯定是男孩啊。酸儿辣女啊。” 张光庆在一旁给她泄气:“那凤兰还喜欢吃辣呢,你看她辣椒油放的。” 魏梅花选择性失明,白了张光庆一眼:“你懂什么啊。咱们这个,肯定是男孩。” 崔毓秀早晨去菜市场回来,提了一兜的蔬菜。 她进家就对褚凤霞说:“你猜我遇见谁了?” “谁?”褚凤霞正在做早餐,今天许童第一天开学,她早早起来把早餐做好。 “凤兰的婆婆!”崔毓秀说,“她正在买油条,我远远看见了,见她还提着鱼啊蔬菜啊,不用问,肯定都是给凤霞买的。” “肯定是。”褚凤霞道:“我听我大姐说,最近她婆婆简直就变了一个人。” 崔毓秀便说:“谁不想抱孙子啊,有了孙子,比儿子还亲呢。我就天天做梦也想抱上孙子,可你弟弟啊,不争气。但凡我有了孙子,儿子和儿媳妇都可以走,孙子一定给我留下。” 崔毓秀一边把买好的菜拿出来放好,一边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不喜欢孙子孙女的爷爷奶奶。” 褚凤霞听了,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停。 她突然就想起了许童。 她带着许童从许家出来的时候,许童的爷爷奶奶还有四个姑姑,都是只看着,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要留下许童的意思。 仔细想想,褚凤霞不管是怀孕,还是生下许童,他们都没什么惊喜的表现。 按说不应该这样。 许鹏达和吴爱莲两人,是先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后,才有了许文彬。 许文彬这个男孩,成了他们最宝贝的宝贝。 这么说来,许文彬的儿子,也就是他们的孙子,他们也应该十分疼爱,就像崔毓秀说的,谁也别想从她身边把大孙子带走。没有儿子可以,不能没有孙子。 可许童的出生,他们并没有多惊喜,褚凤霞带着许童回娘家,他们也一点都没有阻拦。 甚至还十分开心的帮他们把大门打开,请走了褚凤霞和许童。 褚凤霞百感交集,自己上一世算是白活了。带了许童出来,也没好好养他,过继给大姐后,自己转头嫁了人。后来的生活自顾不暇,偶尔想起过往,也来不及细细算计,只是被生活推着往前奔跑,却又一次又一次的被该死的命运,绊得人仰马翻。 一生经历三嫁,最后死于一场疾病。离世之前,都没想明白,这个世界上谁才是自己应该去拥抱的人。 直到长大的许童,被叫到医院,推搡着不肯进来看她,最后踉跄进来时,也只叫了一声小姨。 过去如斯,褚凤霞已经无法回顾。 崔毓秀好似发觉到自己说错话了,看着褚凤霞呆滞的表情,于心不忍。她在一旁看着,连声叹气,说:“当然,这世界上的人都是不一样的。也有只爱自己,不管下一辈的。反正,什么人都有,自己遇到了,也只能怪之前眼瞎。” 褚凤霞无奈笑了笑,“是。” 崔毓秀便问:“许童他爷爷奶奶也真的一次都没找过你?” “没有。”褚凤霞说。 “那他四个姑姑也没来过,没去你们工厂找过你?”崔毓秀又问。 “许童的四姑姑来过。”褚凤霞说,“就刚办完离婚,我带童童回来没多久,她去工厂找过我。” “说什么了?”崔毓秀十分好奇。 “没说什么。”褚凤霞道:“就问了问童童的情况,后来就没有再来过。” “反正他们那一家人,都是冷血动物。”崔毓秀摇头叹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家。” 褚凤霞没有再说话,什么都怪不了,只能说自己眼瞎。 是真的瞎。 崔毓秀越想越气,道:“他家也没啥好下场,害了别人的孩子,自己能过多好的日子?我倒是要看看,老天睁眼不睁。” 崔毓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他家那四个闺女不是婚姻也不怎么样吗?这就是报应。” “大梅离婚了。二梅挺好的。”褚凤霞说。 “那老三老四也不小了,还没结婚,就是他们家作的。”崔毓秀气愤道,“不能想他们许家,一想就心烦。” “那就别想了。”褚凤霞说,“反正已经离婚了,就当不认识,再也不见了。他们家爱怎么样怎么样,和我们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崔毓秀说,“反正我觉得许文彬失踪的就是蹊跷。不管谁说什么,我都觉得他是故意躲起来,让你找不到的。他家里人肯定都知道他的下落。” 崔毓秀越想越觉得自己对,“对,肯定就是这样。” 褚凤霞把早饭盛出来,每人一碗清汤面加荷包蛋。凤霞又炒了一盘蔬菜,还把许童的牛奶给热了。 “吃饭吧,妈。”褚凤霞说,“我去叫童童。” 褚凤霞从厨房出来,把许童叫醒。 小朋友还没睡醒,被叫醒后,有点闹脾气,躺在床上打滚,不肯起来。 褚家贵听见就过来了,站在门口说:“童童,你看舅舅。” 许童眼睛睁不开,喊道:“不看!” 褚家贵干脆走过去,拿胡子扎褚家贵的手背,蹭了蹭后说:“你不看我就扎你。” 许童被胡子挠得痒,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人就清醒了,终于坐了起来。 “快起来吧,今天该上学了。”褚凤霞说。 许童彻底清醒了,才想起今天要上幼儿园,便问:“妈妈,我迟到没有?” “没有。”褚凤霞拿起放在床边的衣服,“今天穿这一套新衣服吧,是大姨给你买的。” “好。”许童点点头,“我还要背上舅妈给我买的新书包。” 褚家贵就被逗笑了,用食指在许童鼻尖轻轻刮了一下,“谁告诉你的,是你舅妈买的?” “我妈妈说的。”许童说,“说是你女朋友买的,我想了想,那不就是舅妈吗?” 褚家贵只能点头:“是,就是!” 吃过早饭,褚凤霞带着许童去上学。 幼儿园就在食品厂厂区里面,褚凤霞上班带他去,下班带他回来,十分方便。 送到幼儿园门口,褚凤霞还不舍得离开,担心许童不能习惯新环境,谁知道许童刚进去,就遇见了他在文化宫认识的好朋友,两人还是一个班级的,牵着手就一同开心进去了。 褚凤霞隔着铁栅栏往里张望,许童都已经走进去了,她还不舍得离开。 直到刘红也送孙子来,看见褚凤霞还在门口看呢,便说:“没事,童童都大了,肯定没关系。倒是我家那个,你没看见哭的啊……” 褚凤霞和刘红一起到炒货车间时,沈怀强已经到了。他还在摸索机器,这几天试了两次,炒出来的瓜子味道都不太理想。 浸泡时间太短,炒制的时候总有一些漏下,炒不均匀。褚凤霞为此找了很久的使用说明书,可机器一到,说明书就不知道被之前的大师傅丢哪里去了,上面的按钮都是英文字母缩写,褚凤霞一时之间也搞不太清楚,她从图书馆借了英文词典来,和沈怀强一起慢慢琢磨这个机器。 沈怀强已经找到了关窍,看见褚凤霞来了,连忙说:“这个按钮应该是调时间的。” 褚凤霞走过去看一眼,然后翻了一下英文词典,对沈怀强道:“师傅,就是调节时间的,你太厉害了。” “按钮在这里,应该就是调节浸泡时间的,凤霞,你把这个记上,别忘了。”沈怀强道。 褚凤霞自己画了一张图,一比一的把机器还原到一张纸上。自己和沈师傅发现了什么诀窍,就赶紧记下来,一张纸上,已经记下了很多东西,这又添了一个。 褚凤霞用铅笔记下来。 图纸上用钢笔记下来的,都是经过验证过的。而用铅笔记下来的,是自己和沈怀强的推测,是需要再次验证的。 沈怀强看一眼褚凤霞画的机器,就感觉好笑。 那图纸画的,实在太不像了。和自己儿子画的家具设计图完全不一样。褚凤霞这个一比,就是小朋友画的简笔画。 褚凤霞看出来了,她师傅肯定又在默默吐槽她的画,便不服气道:“师傅,你每次看见我画的这张图,你就偷偷笑。那我把笔给你,你试试?我倒是想看师傅画的有多好。” 沈怀强哈哈大笑,“说你画的不好,你还不信。我画的当然也不怎么样,可是我儿子画的好啊。” “你儿子?”褚凤霞想了想,她倒是真的见过守着瓜子摊的年轻男人,很好说话,人也实在,便道:“他还会画画呢?” 沈怀强看出来了,褚凤霞一定以为他就一个儿子,只能解释:“你见的那个是我大儿子,除了他,我还有两个呢。会画画的就是我家老三。” “是吗?”褚凤霞诧异看着沈怀强:“原来你家竟然有三个儿子!我一直以为就那一个呢。” “那是我家老大。他下面还有两个呢。”沈怀强得意说。 他还想要炫耀下面两个儿子呢,尤其是老三,刚开了一家家具店,就被刘红打断了。 刘红对凤霞道:“凤霞,厂长找你,说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褚凤霞微微一滞,说:“这还没到三个月呢,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赶紧去吧。”刘红催促。 褚凤霞把自己画的图折叠好,放到桌上,对沈怀强道:“那师傅我先去了,你们先忙。” 褚凤霞一口气跑到厂长办公室,办公室此时已经坐满了人,褚凤霞仔细一看,都是承包各车间的同事。 褚凤霞找了地方坐下,又等了一会儿,最后两个人也到了,刘刚便道:“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开会了。” 褚凤霞看一眼身旁的人,那人对她摇摇头,表示也不知道被叫来所为何事。 只听见刘刚继续说:“咱们厂的包装车间不是被王师傅承包了嘛,他前几天去省城考察,回来后准备升级包装设备。我刚刚去看了,他的包装设备更先进了,以前只能大包走的,现在也上了很多小包,还有各色材料,大家可以根据你们需要的包装材料,给王师傅报一下,他会尽量满足大家的需求的。” “王师傅这次升级了设备,也肯定不只收咱们厂自己的活。这次参加会议,王师傅又承包了几家外面的包装,还开着会呢,就签了几份合同。今天开会呢,就是想告诉大家,思路要灵活,想法要大胆,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咱们既然承包出去了,就要创新,想别人不敢想的。然后把销路打出去。现在汽运这么发达,谁说产品只能在当地卖?其他地方的产品能卖到咱们市里来,咱们就不能走出市门,也卖到全国各地,甚至全世界?” 褚凤霞听了,整个人都大受启发。 是啊,她一直局限在当地人的口味中,一直在自己研究那机器的用法,说不准别的地市厂家,人家早就换了新设备,她还在研究已经淘汰的东西呢。 刘刚环顾一圈,给足了大家讨论的时间,过了几分钟后,他又说:“过几天有个展销会,我想咱们一起出去看看,走到外面学一学,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有想去的,一会儿来我这里报个名,咱们一起去。” 刘刚话音刚落,褚凤霞就举起了手。 “刘厂长,我去。我报名。” 刘刚点点头,赞扬说:“对,这就是学习的态度,追求改变的态度。还有人报名没有?” 褚凤霞报名后,又有一些车间纷纷报了名,除了一个实在腾不出时间和人手的车间外,所有车间都报上名。 褚凤霞回到炒货车间,把这件事给沈怀强和刘红说了。 沈怀强十分赞同,说:“你放心去,这里交给我了。年轻人就是要多学习,只有你走出去,咱们的瓜子才能走出去。” 刘红惊讶看着沈怀强,道:“沈师傅,你可以啊,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沈怀强不好意思道:“不是我说的,我听我家老三说过。” “你家老三?”刘红称赞说:“也是个人才啊。什么时候我得见见。” “对了,还有一件事。”褚凤霞说,“这次开会主要说包装车间的事,他们那边升级了设备,说先满足咱们厂各车间的需求,让咱们都具体说一说要什么包装,他们尽力满足。” “那太好了。”刘红立刻道,“这样的话,咱们的瓜子也能卖往别处了。” “是啊。按着以前,大麻袋一装,运出去卖。好多小店都不敢接那么多,卖不出去的话,一受潮,一麻袋瓜子都毁了,再退回厂子,就是浪费。”褚凤霞道。 “那用什么包装好?”刘红也不清楚,转头问沈怀强,“沈师傅,你说呢?” 沈怀强说了几个重要的点,可也都是泛泛而谈,因为他自己都没见过其他包装,自己家的瓜子也是麻袋装的。 于是褚凤霞更加坚定了去展销会的决心,这一趟她必去不可,就像沈师傅家老三说的那样,只有她先走出去,她的瓜子才能走出去。 老三? 褚凤霞默默地想,这也真是一个神人。还会画画,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得空一定要见一见。 褚凤霞和沈怀强在一起又通了一遍机器,等着下午下班的时候,褚凤霞早早去幼儿园接许童。 她原本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想着许童可能会垂头丧气从里面出来,毕竟这个班里的孩子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彼此熟悉,许童插班进来,不知道会不会被孤立…… 褚凤霞看着许童班级老师先走了出来,然后后面跟着整整一长排。前面有个孩子跟在老师后面,举着牌子,上面写着大一班。 褚凤霞惊讶极了,怎么都没想到举牌子的竟然是许童。 许童看见了褚凤霞,立刻挺直了后背,昂首挺胸地向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招呼身后的小伙伴,“对齐,对,对齐,后面的,往里一点。” 许童随之看向褚凤霞,褚凤霞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孩子们站成一队等着家长来接,许童因为举牌子,所以要最后一个才能走。 他像一个小老师一般,帮助家长把孩子接走,每一个离开的孩子,都会高兴地朝他挥手再见,说许童再见。 等到所有孩子都被接走了,许童才和老师一起走出幼儿园大门。 褚凤霞赶紧走过去,对老师说:“老师,辛苦你了,第一天上学,童童怎么样?” 老师拉着许童,道:“童童可厉害了。虽然是第一天上学,可在班里会帮着收饭盒,发杯子,还帮着老师分饭。班里的小朋友都可喜欢他了。下午活动的时候,我们学拍球,结果他拍的特别好,我问他,他说他暑假的时候学了篮球。” “是,他在文化宫学的。”褚凤霞道。 “所以,今天的一日班长就让他当的。”老师说:“不用担心他,童童适应新环境的能力十分强。” 回家的时候,褚凤霞骑着自行车,许童在前面横梁上坐着,不停对褚凤霞说今天发生的趣事。 “妈妈,我和你说,我那个好朋友和我在一个班里。” “妈妈,老师可好了,说话很温柔,也不骂人,对我们特别好。” “妈妈,下午我们吃了小蛋糕,上面还有奶油呢,说是咱们厂里做的。妈妈,是你做的小蛋糕吗?” “妈妈,一日班长可好了,我还想当一日班长,可是老师说一日班长要轮流来,我再想当,就得下个月了。” “妈妈,明天早点送我去幼儿园,明天早餐不在家吃了,老师说,明天开始,在学校里吃早餐。” …… 许童话痨一般说了一路,回到家嘴巴依然不停,又追着崔毓秀说了许久。 崔毓秀原本三个孩子中,最喜欢褚凤兰,最宝贝褚家贵,对褚凤霞一直不咸不淡。褚凤霞生的许童,她也连带着没有多喜欢。可人都是感情动物,感情就是处出来的。自从许童跟着褚凤霞回来后,这个小尾巴就整天跟在崔毓秀身后。早晨叫他起床,跟着一起吃早饭,晚上出去散步,小尾巴又会紧紧跟着,说要保护自己。 这种日日在一起的情感,看着他一天大过一天的情感,逐渐就取代了所有,成了目前崔毓秀最心尖尖上的宝贝。 崔毓秀又问了许童幼儿园吃的怎么样,老师怎么样,同学怎么样,担心了一整天,此刻看着许童满是笑容的小脸,就知道不用再担心了,这小娃娃完全能适应新的幼儿园,而且看起来还适应的挺好。 沈怀强下班回到家,张梦兰正在厨房忙的脚不沾地。一个人倒腾一下午了,才倒腾出几个菜来。 张梦兰是个能吃苦的,但是不太会做饭。 幸好她男人以及三个儿子从来都不挑,但凡有一个嘴馋且嘴毒的,早就吐槽张梦兰的厨艺了。 张梦兰不但不怎么会做,而且手里还很慢。现在是越紧张越慢,越慢又越容易出错,不是少放了什么,就是多放了什么。 沈怀强一回来,她就喊:“你进来,快点来帮忙。” 沈怀强掀开厨房门帘,就看见桌子上摆了好几个盘子,免不了问:“这是干什么呢?” “你去剥蒜吧。”张梦兰没有回答,先指派干活,“我一会儿拌凉菜的时候用。” 沈怀强坐在小马扎上,问:“剥几头蒜?” “两头吧。”张梦兰说,“吃不完可以放着。” 沈怀强看一眼那桌子,问:“这是谁要来吗,怎么准备这么多菜?” “小梅。”张梦兰笑嘻嘻道,“小梅一会儿来吃晚饭。” “老二那个女朋友?” 沈怀强还没有见过小梅,上次沈继军的家具店开业,小梅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没去吃,直接就走了。沈怀强一直在忙,赶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去饭店吃饭了,他也没去,自个儿在院子里转悠,看了又看。 所以上次没有见到小梅。 “是啊,你是没见着。所以我让继亮今天把她带来,全家一起吃个晚餐,你也见上一见。”张梦兰说。 “能成吗?”沈怀强十分怀疑,“成不了的话,就不要随便让人家姑娘来,街坊邻居看见了,不好。” “那能不能成谁能说得准。”张梦兰紧皱眉头,觉得沈怀强说的这些话,她实在不爱听。这人,不能给帮上忙,还总是会拖后腿。 张梦兰生气,继续道:“能不能成的,先见见总没有错。这姑娘也不小了,和咱们继亮一般大,还能处着玩?明年就二十八了,转眼三十,我觉得她既然和继亮谈了,肯定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沈怀强已经剥好了一头蒜,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听着张梦兰在那里兴奋地直叨叨,也不说话了,闷头只剥蒜。 张梦兰这次叫小梅来吃饭,一是让沈怀强见见这小梅,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她想多了解一些小梅的情况。 说白了,张梦兰想知道小梅的父母在哪里工作,是干什么的。家在哪里住。 之前见的那一面,人太多了,张梦兰也没办法细问。 她觉得两人既然要处朋友,她就一定要问个清楚。她是穷怕了,实在不想再找一个跟自己一样穷的亲家。 如果小梅的家庭条件还不错,她就完全不管了,让他们谈去。如果小梅的家庭条件不好,只是供着自己那一身衣服,穿的好一些,那张梦兰绝对不同意。趁着两人认识还没多久,早早分开更好。 沈怀强自然知道张梦兰的想法,反正他也不拦着,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自己全力配合就行了。 “那个……”沈怀强突然开口:“他们要是结婚,可就赶在老大前面了。” 张梦兰微微一滞,继而道:“那怕什么。咱们这种家庭,能结一个是一个。总不能为了继明,让后面的一直等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老大他……”沈怀强停顿了一下,“我看老三辞职这件事,已经让他很恼火了。他总是抱怨当初没让他上学,让他跟着我卖瓜子。这次如果再让老二先结婚的话。” “别想了。”张梦兰不想再听了,原本在她心底的这些问题,她一个也不愿意想,只盼着糊里糊涂过去就可以了。谁知道沈怀强偏偏愿意提出来,惹她心烦,“想这么多干什么,真的走到那一步再说吧。” “那老三今天回来不回来?”沈怀强问。 “不知道,我给继亮说了,继亮说他会给继军打电话的。” 张梦兰随之站起身,看着已经备好的菜,一个一个的数,看看一共多少菜了。 这菜一定要有荤有素,数量还要是双数,才算礼数周全。小梅第一次来家里,张梦兰可不想在未来的儿媳面前丢了脸。 沈怀强想了想,说:“其实来不来吃饭吧,你想问什么,直接问老二不就得了。还非要把人弄来,在家里问。我怕你到时候张不开嘴。” “那有什么张不开嘴的,就随便聊天的时候,问一句就好。” “那怎么不直接问老二,岂不是更省事?” “你可别提了。”张梦兰越想越气,“我问了一句继亮,小梅家是干什么的。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怎么知道人家家里人是做什么的,他又不在派出所工作。” 张梦兰把菜都备好了,看看时间,小梅和沈继亮也差不多快到了。 她又跑出去,和沈继明说晚上早点收摊,一起吃晚饭,沈继明有些不高兴,说又不是什么大领导来,我还要陪着吃饭?瓜子还没卖完呢。 张梦兰可知道沈继明的倔脾气了,只能顺着他说,不来的话就给他把菜送过来。 沈继明不吭声了,坐在长条凳上对着夕阳发呆。 不一会儿,沈继亮带着小梅就来了,小梅手里提着两瓶蜂蜜,还有一个袋子,一进门就笑嘻嘻地,叫了叔叔阿姨。 张梦兰赶紧迎上去,就觉得小梅今天穿的这一套衣服更好看了。 小梅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上衣,下面是一条白色裤子。颜色鲜亮又惹眼,但是见家长的话,又十分合体。她今天也化了妆,淡淡地,也十分好看。 “快来。”张梦兰连忙招呼她。 小梅走近了,一下就挽住张梦兰的胳膊,说:“阿姨,咱们一起进去。” 张梦兰没生养过女儿,从没有被年轻姑娘这么挽住过,一时间身子都僵了,可心里又火热火热的。 喜欢,真是越来越喜欢! 张梦兰转头就看向身边的小梅,原本都是离得远,远远瞧着她,这么近还是第一次。 一转头,就看见小梅正对着沈怀强微笑,她一笑,眼角处一些细纹,卡住了脸上的香粉。 第57章 第 57 章 张梦兰看见眼角处的香粉,顿时就不好了。 她稍稍皱眉,心里一连叹息。 都是家里穷,继亮找个对象,也不能找到一个青葱水灵的。说是已经一十七了,和继亮一样大。可继亮眼角哪有这么多细纹啊,卡着香粉,腻死在这炎热的夏天里。 张梦兰一时间心里突然开始嫌恶起来,但那种感情一瞬即逝,她重新打起精神,安慰自己,没关系,都是这样的,一十七也不算大,现在不比从前,年轻人结婚都晚了。 张梦兰带小梅进去,让她先坐了,然后吩咐继亮赶紧去切西瓜。沈继亮在一旁说,切什么西瓜,都几点了,直接吃饭好了,吃完饭再吃习惯。 张梦兰听了,觉得在理,便站起来去端菜。 小梅也赶紧站起身,要去帮忙。 沈继亮一把把她按在沙发上,说:“怎么用得着你啊,坐着吧,我去。” 沈继亮蹦蹦跳跳去了厨房,一进去,看见他妈并没有端菜,而是站在桌子前面发呆。沈继亮就问:“妈,你干啥呢,端不端?” 张梦兰缓回神,问道:“继亮,你和妈说实话,小梅是一十七岁吧。” “是吧。”沈继亮随口回答。 “什么叫是吧?”张梦兰有些着急,拉着沈继亮问:“你说实话,你没有瞒年龄吧。” “这有什么好瞒的。”沈继亮觉得他妈的想法不可思议,“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到底怎么了?” “没事,没事。”张梦兰摆摆手,“端吧。把这几个菜放小梅前面,你不是说她喜欢吃这几道?” 沈继亮笑嘻嘻地把菜端走,张梦兰也端了两盘,一来一去,就全从厨房倒腾进了客厅。 “快给小梅筷子。”张梦兰恢复了她热情的那一面,让沈继亮把筷子递给小梅,自己又说:“我做菜不怎么样,你凑合吃一些” 小梅嘴巴甜,看了看桌上的菜式,连忙说:“阿姨,这已经很好了。这些菜一看就好吃。” 沈继亮在旁边忍不住拆台,“你先别说那么早,你尝完了再说。” 小梅嗔怪地白了沈继亮一眼,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一个,放进嘴巴里,就作出惊叹的表情。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圆圆的,说道:“很好吃啊。阿姨,你的手艺真好。” 张梦兰突然觉得自己又喜欢这姑娘了。 “你喜欢吃就多吃一点。”张梦兰赶紧把盘子又都往小梅前面挪了挪,叮嘱道:“一定别客气啊,来了这里,就当是回了自己家。” 小梅听了,立刻看向坐在对面的沈继亮。 沈继亮嘴巴咧到耳根了,笑道:“你看我干什么,我妈说是自己家就是自己家,还不好意思呢你。” 张梦兰眼看着饭吃了一半,便开始给她对面坐着的沈怀强使眼色,让他按照之前说好的问。 可沈怀强当做没看见,就是不开口。张梦兰这叫一个生气啊,心想这男人一点忙都帮不上。自己随便说两句,在顺口问一句小梅爸爸在哪里工作,不就成了? 这话如果让她来问,就显得太过功利了。 可张梦兰今天一定是要问到的,所以她只能开口了。 正好小梅看见张梦兰的手指变形了,就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张梦兰正好找到插入点,立刻说:“我这手啊,都是拿大锅铲炒瓜子的时候,天天这么来回的翻锅,那么多瓜子,这大拇指就变形了。” 张梦兰看着小梅,“还有我这眼睛,也因为经常熏蒸,看东西都模糊。对了,你爸妈怎么样,你妈眼睛花不花现在?我是不行了。” 小梅十分聪敏,已经猜出来张梦兰的意思了,她拿着筷子慢慢吃着,装作不经意的说:“我爸妈是一个厂子的,他们已经都退休了,现在天天在家里闲着,我爸最近买了几条金鱼,天天养鱼玩。” 小梅又道:“他们眼睛还都可以,还没花。” 张梦兰听明白了,这是双职工家庭,父母都是退休工人,有退休金的。 她抬头和沈怀强交换了眼神,两人都十分满意,沈怀强还朝张梦兰点了点头。 张梦兰立刻给小梅盛了碗汤,“你尝尝这个鱼汤,这鱼是早晨现杀的,可新鲜了。还有豆腐,炖了好久。” 小梅赶紧接过来,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淡淡的,还稍稍有些腥味和苦味,又瞥了一眼那大海碗,见里面一条小鲫鱼,翻着鱼肚皮,肚子里的黑膜,隐约可见。 小梅没说什么,只道鱼汤很鲜很好喝,然后问:“今天继亮的大哥和三弟怎么都没来啊?” “他们啊。”张梦兰笑道:“继军最近很忙,说要去参加一个什么会,忙着没日没夜的打家具呢。” “展销会。”沈继亮在一旁补充道。 “管他什么会呢。”张梦兰拿起勺子,又要给小梅添汤,小梅立刻捂住了碗,说:“阿姨,我真的吃不下了,这一碗足够了。” 小梅说完,又道:“继亮没有姐妹,不像我们家,姐妹多。” 她故意说给张梦兰听的,因为她知道,张梦兰想了解这些。 “是吗?”张梦兰立刻说,“姐妹多了好啊,有个照顾。” “我上面有三个姐姐。”小梅道,“我是我家老四。” “那下面是有个弟弟了。”张梦兰猜测道。 小梅点头,脸上一丝不快一闪而过,喃喃道:“阿姨猜的很准。” “都是这样。但凡前面好几个姐妹的,下面一定有个弟弟。你去外面问一下,如果女孩是家里的老大,再往下问,下面一定有个弟弟。” 小梅脸色更加不好了,她看着那一碗鱼汤,越看越觉得无法抬起头,感觉自己好像要掉进这鱼汤里,窒息而亡。 “可是现在不让生这么多了。”张梦兰没发觉小梅的情绪变化,继续道:“家家都是一个孩子。” “说这些干什么。”沈继亮在一旁不乐意道,“吃饭吧,快点。吃完饭,我还想和小梅一起去看电影。” “哦,对对,看我这脑子。”张梦兰笑着说:“来,小梅,再吃点。” 姚君歌在大哥家住了几天,每天睁开眼睛时大哥大嫂已经去上班了,厨房里留了饭,吃完收拾好,一整天就在房间里转悠。 她妈知道她在姚君卓家住着,也就放了心。想着住上几天住够了,姚君歌便会回家,谁知道左等右等都不回来,正好姚君卓回家休假,赵雁便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君歌叫回家。 姚君卓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吃苹果,听见赵雁的吩咐后,立刻拒绝道:“我才不管呢,君歌是被你们气得离家出走的,要叫回来,也是你们去叫。” “你这孩子!”赵雁佯装要打,可姚君卓轻轻一躲,就躲了过去。 他笑嘻嘻地拿着苹果,道:“这下好了吧,这就是自食恶果。妈,我不是和你说了,现在百废待兴,国家的发展也是日新月异,你还要把君歌往国外送什么?你知道国外什么样吗,她一个人去国外,别说万一出什么事,就是万一嫁到那里了,也不稀奇。你就忍心让君歌嫁到国外,一辈子几乎不见面?” 赵雁听到这里,气得又要打姚君卓,可是她连君承的头发丝都够不着,姚君卓轻轻一闪,又躲了过去。 “怎么会嫁到国外?我不是说了吗,让她和栋栋一起去。” “你可拉倒吧,”姚君卓说,“汪栋算是个什么东西,就你看着他好。那小子就表面装得跟个人一样,其实一肚子坏水。你知道他交过多少女朋友吗?”姚君卓伸出手,觉得一只手不够,又举起另一只,对他妈说:“就我知道的,也至少这个数了。” 赵雁白了他一眼,“你可没事胡说八道吧。” “啧啧。我就知道你不信。”姚君卓不满意说,“要不说他能装呢。妈,就我看,汪栋比家贵差远了,你啊,爱信不信。” “别说这些了,你就说你去不去叫你妹吧。”赵雁气的一挥手。 “去去去。”姚君卓已经把自己要说的,全说完了,立刻讨好道:“我去还不成吗?不过我怎么处理,你就别管了。今天晚上,我一定把君歌给你带回家。” “今天晚上?”赵雁看向姚君卓,“那下午你要干什么去。” 姚君卓挑挑眉,“你猜!” 姚君卓从家里出来,一会儿也没闲着,直接去了造纸厂。他看看时间,还没到下班时间,人也不着急,就在外面等着。 等到下班铃响,姚君卓便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一直看到褚家贵骑着自行车出来,便用力挥了挥手。 褚家贵很惊讶,赶紧骑到姚君卓面前:“一哥,你怎么在这?” “这不是来找你吃饭吗?”姚君卓道:“上次在大门口见你,让你跟我回家,你推脱不去。这件事啊,就一直放在我心里,怎么说啊,不舒服。” 姚君卓说完,对家贵一挑眉:“走啊,我知道一家很好吃,再来啤酒?” “好。”褚家贵道,“今天我请客。” “行啊。”姚君卓拍拍姚家贵的肩膀,“我可是很能吃的啊。” 两人去了姚君卓说的那个小馆,馆子不大,人却很多。老板已经把桌椅摆到自家小馆门前,大家往那里一坐,喝点啤酒,吃点小菜,好不惬意。 “这家的羊肉串是一绝。”姚君卓说,“他家的羊肉都是从新疆运来的。一点膻味都没有。看见那个烤羊肉串的了吗,也是新疆人。” 褚家贵点点头说:“看出来了,是和咱们不一样。一哥怎么知道这里的,你也不常在家。” 姚君卓笑了笑:“这是我们一个战友的弟弟。我也是上次回来的时候,听说的。” “是吗?”褚家贵道,“那以后要多光顾了。” “对。以后有聚会,就到这里来,多照顾照顾生意,去哪里吃不是一样啊,是吧。” 褚家贵看着姚君卓,他十分喜欢面前这个人。 说喜欢也不切合,其实更多的是敬仰。 褚家贵和他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姚君卓是一个很洒脱、很讲义气的人。褚家贵最喜欢读武侠小说,尤其是金庸的小说。他把金庸的小说都要翻烂了,最喜欢的便是里面义薄云天、为国为民的乔峰。他每每读到描写乔峰的片段,就会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而他见过的人中,带着江湖气息的,姚君卓是其中之一。 他出身好,但是从来没有看低过任何人。在他眼里,大家都是平等的。甚至,褚家贵觉得姚君卓有种悲天悯人的气质,就想现在,他看着那个烤羊肉串的战友弟弟,眼睛里流露出的,是一种褚家贵难以解释的感情。 “还有一件,千万别提这件事。”姚君卓突然开口道,“要不然,那小子估计就不收钱了。” 褚家贵立刻点头:“好。” 菜都上来了,桌上摆着盐水煮毛豆和花生,还有羊肉串,以及一个拍黄瓜。 两个人吃了一会儿,姚君卓便走进里面,不一会儿就出来,转头对正在烤羊肉串的小哥道:“再烤十串,不要肥的,多瘦肉,还要一串板筋。哦,对了,多放辣椒。” 小哥立刻应了,姚君卓回头对褚家贵笑了笑,说:“不知道吧,君歌最喜欢吃板筋了,每次都塞牙,每次都要吃。还喜欢吃辣。” 姚君歌接到电话,立刻就从姚君承家出来了,晚饭也不吃了,骑车就往姚君卓说的地方来。 等她到了,看见两人正在对饮呢,冲过去问:“一哥,你真的回来了?” 然后又问褚家贵:“你们怎么在一起吃饭了?” 沈继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张梦兰给他送午饭。 已经过了饭点,正是中午两点半的时候,路上也没什么人,他实在饿的不行,便把麻袋一个一个系好,收了口,回家吃饭。 他穿过院子,也没直接进客厅,而是一转头,去了厨房。 厨房里没剩一点菜,只有锅里还热着馒头。 沈继明拿起两个馒头,走到碗柜前,从里面端出来两碗酱菜。 因为天热,其中一碗腌黄瓜已经蔫干了,沈继明也不在乎,直接拿手捏了两个根腌黄瓜,然后夹进馒头里。 他又盛了一碗水,先喝下,然后坐在厨房门口,啃咸菜夹馒头。 沈继明从院子里穿过的时候,就发现沈继亮的自行车已经不见了,很明显,他们已经吃过饭走了。可即使这样,沈继明也不愿意往客厅去。 一是他生气家里人不来叫他吃饭,一是他可不想进去吃别人剩下的饭菜,还有一点,他想看看他妈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他来。 沈继明是个老实人,但也是个闷脾气。有话不爱说出来,经常在肚子里自己千回百转的郁闷。 他坐在门口,本想着吃完就继续去卖瓜子,可客厅里的说话声,不时传来。 是沈怀强和张梦兰的声音。 看起来今天见面还不错,张梦兰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快,她正在展望未来,已经说起了结婚的事情。 沈继明往外拉了拉凳子,继续听。 “我觉得照这样下去,冬天,咱们家就得办喜事了。”张梦兰说。 “可能吧。”沈怀强道,“但是老一还没去见人家家长,能不能成也不一定。” “我倒是觉得一定能成,你没看见小梅看继亮的眼神,那是真的喜欢!只要咱们笼络好小梅,就什么都不怕。这天底下,哪里有拗得过孩子的父母啊。” 沈怀强啪嗒嗒抽了几口烟,说:“那结婚的话,房子,房子怎么办?” 张梦兰也在发愁这个,可她在心里已经想好了,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沈怀强听:“我是这么想的,继明现在住的那间房,大,也最好,比继亮和继军那间房好多了。” “你是想让老大和老一换换?让老大去和老三睡一个屋?” “只能这样了。”张梦兰说,“要不你说咋办,你给出个主意。” 沈怀强又抽了几口,摇摇头说:“老大能同意吗?本来让老一先结婚,已经不对了。还让他腾出屋子?” 张梦兰没说话,只是拿眼瞅着沈怀强。 沈怀强也很难受,他不忍心委屈了老大,毕竟已经三十整了,不能先结婚,被弟弟超了去,这下好了,又要腾出来房子,沈怀强便道:“咱们亏欠老大太多了。他小时候家里最穷,也没上什么学,从小跟着我炒瓜子,一干就一十几年。也是有了他,咱们后面日子才好过一点,老三也能读了书。他那个屋,是老一老三特意留给他自己住的,为了让他住的舒服一点,现在咱们再要过去,这……” 张梦兰叹了口气,“那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能老一结了婚,还要和老三挤一间房吧。” “你看你话说的!”沈怀强立刻道。 “那你自己想办法吧。”张梦兰说,“反正我看着小梅挺好,工作好,家庭好,也没有负担。父母都是双职工退休,她自己是个会计,这样的对象,上哪里再找去。而且人家不嫌弃继亮是蹬三轮的。又懂事。你没看见?刚来的时候,搂着我的胳膊,那叫一个亲。” 沈怀强也十分同意,他也觉得小梅这个儿媳不可多得,错过了,可能就真的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了。只是这房子,沈怀强说:“你先别急,等老一回来,咱们再和他商量一下。我觉得,倒是可以劝劝老三。” 张梦兰没明白什么意思,问:“你什么意思?” “我倒是觉得房子不用换,老三那院子大的,他平时忙起来,根本就不回家。既然这样,干脆就让他直接搬他公司住去。把房子腾出来给老一一个人结婚用。” “那继军岂不是地方住了?”张梦兰立刻说:“你心咋那么狠,继军还没成家,就想着把他撵出去了?” …… 后面的话,沈继明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的脑子嗡嗡嗡直响,什么继军什么房子的,他什么都听不进,只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真的太他妈不公平了。 沈继明拿着一个馒头就往外走,穿过院子的时候他不小心踢到了放在地上的脸盆,只听得“哐当”一声,盆子滚了半圈,最后落在地上。 张梦兰和沈怀强都听见了,张梦兰赶紧站起来往外看,就看见了沈继明的背影。 她突然一拍大腿,后悔道:“完了,忘了给继明送饭了。” 沈怀强瞅她一眼:“你怎么不想着点,这事都能忘。” “这不是小梅来了嘛。”张梦兰立刻冲外面喊:“继明,你别着急走,妈给你做点饭。” 可哪里还有沈继明的影子,早走远了。 沈怀强便道:“你去厨房看看,看他是不是吃了?” 张梦兰去了趟厨房,回来对沈怀强说:“吃了。锅里剩的馒头没了,就着咸菜吃的。” “你啊你。”沈怀强站起身,往卧室里走,“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姚君歌吃完饭便跟着她一哥回家了。 褚家贵一直送到大院门口,亲眼看着姚君歌跟着姚君卓走进去,才罢休。 姚君歌说了再见,看着褚家贵离开后,离开伸手掐了姚君卓一把。 姚君卓吃痛跳起来,叫道:“你干什么啊?” 姚君歌看着他,道:“你故意的吧,是不是!你故意叫家贵来,又故意让他也来送我,目的就是让我乖乖回家,是不是?” 姚君卓笑着解释:“没有啊,你要是不想回来,现在走,家贵也看不见不是?” 姚君歌听了,立刻转头就往外走。 姚君卓站在原地双臂抱在一起看着她说:“趁着我在家,我给你说说好话,说不定咱爸妈就同意你俩在一起了。你要是走了,我明天就回部队,再也不管你的事了啊。” 姚君歌脚步一停,几秒后转回头,撅着嘴嚷道:“你如果不替我说话,我就……” 姚君卓赶紧拉她回家,“这件事发生后,我看大哥的态度也有所转圜,还有咱爸妈。他们都觉得家贵是个靠得住的人。你要抓住这次机会,我给你说啊,我猜着,你跟我好好回家,然后再找爸妈谈判,你有百分之八十赢的几率。” 姚君歌连忙问:“这么多?” “反正你谈不拢就再走呗。”姚君卓一摊手,“你什么都损失都没有啊。” 姚君歌怎么听,她一哥说的都十分在理。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家。 回到家,姚君承和江禾也来了,看见君歌回家了,立刻说:“你挂了电话就出门了,我们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到处找。” 姚君歌便道:“一哥给打的电话,我和一哥一起吃饭去了。” 姚君卓点点头,然后朝赵雁挑了一下眉,意思是看见了吧,我给你带回来了。 赵雁气哄哄瞧了姚君歌一眼,气她一走就好几天,是真的不回家。没想到这孩子心这么狠,说走就真的走。可赵雁又不敢说什么,怕自己一发脾气,姚君歌又跑了。再跑,就真的哄不回来了。 赵雁就想啊,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都说姑娘好养,可姚君歌自生下来,比她两个哥哥难养多了。 姚君歌看向她妈,发现她妈那张脸拉得很长,心里也不耐烦,什么都没说,直接往楼上走。 姚君卓立刻拉住了她,对她摇摇头,小声提醒道:“现在是谈判的最好机会。” 姚君歌便大声道:“谈什么判,没有这个必要。反正你们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就认准家贵了。” 姚君歌说完,便大步上了楼。 赵雁听见她用力甩了门,这才敢出声,气不打一出来,道:“这孩子,我真是欠了她的。” “妈,我倒是觉得家贵人不错。”姚君承在一旁说。 “你也改主意了?”赵雁不满瞪向姚君承。 姚君承便说:“你这么反对,只能让他俩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苦命的鸳鸯,你越反对,他们就越要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赵雁问。 “我的意思是,就让他们在一起。两个人多接触,然后和家里人也多接触。咱们多见见家贵,就知道他这个人的品性,到时候真的发现不好,劝君歌的时候也算有理有据,而不像现在这样,毫无理由的反对。” “那万一咱们也觉得家贵好呢?”姚君卓立刻问, “那就在一起呗。”姚君承说,“我觉得家贵家那些事都不算事。家里虽然没汪家条件好,但怎么都是职工家庭,妈妈是老师,家贵是工人,说实话,没理由反对啊。” 赵雁转头看一眼一直没出声的姚长卿,姚长卿立刻对她说:“我没意见啊。” 赵雁只能认下了,最终点了头。 姚君卓立刻大步往上走,走到一楼半的拐弯处,发现姚君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就坐在楼梯间偷听呢。 见姚君卓来了,姚君歌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哥别吭声,然后跟着姚君卓往楼上走。 姚君卓走着,姚君歌就弓着身子往上爬,怕自己一站起来,就被发现了。 姚君卓笑的肚子都要疼了,两人好不容易回到房间,重重击了掌。 姚君卓说:“记住,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都不要后悔。” 褚凤霞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她累坏了,可这些天没有白忙,那机器终于被她捣鼓明白了。 现在翻英文字典也是一把好手,很快就能找到一个单词,褚凤霞觉得这世界上真是没有白下的工夫,只要你干了,总会有回报。 褚凤霞又去借了一些英文书,都是学生用过的旧书。她上学的时候没有怎么好好学过英文,只有一丁点不是基础的基础。人家告诉她,想学好,还要去买个录音机,多听听英文磁带。 褚凤霞口袋不宽裕,只能把这个录音机和磁带先往后放一放,只接了些书。 她直接借了一本英文小说。 这跨度实在有点大,褚凤霞随手翻了一页,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 她认真看了看,发现自己认识的很有限,也就你啊,我啊,她啊,他们啊这样的单词。 可褚凤霞看过翻译后的中文版,她对这部小说很有印象,再加上字典,褚凤霞觉得自己一定能读完这一本英文小说,哪怕一天读一页呢,一年也能读完了。 她拿着小说走进房间,许童和姥姥照例的饭后散步,褚凤霞有自己的一整块时间,可以读一会儿书。 褚家贵不一会儿也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哼着歌,心情很好。 褚凤霞听见了,便在自己房间问:“家贵,今天心情不错啊。” 褚家贵走到她姐卧室门前,道:“那是。” “怎么了?”褚凤霞回头看他,“让我猜猜好不好?” 褚家贵歪了一下脑袋,“猜!” 褚凤霞便道:“肯定是和君歌有关。这个时候你这么开心,那么就一点,君歌回家了。是不是?” 褚家贵被他一姐的神机妙算给惊住了,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冲褚凤霞说:“行啊一姐,你太厉害了。” “下一步怎么打算?”褚凤霞问。 “走一步说一步吧。不管怎么说,君歌也该先回家。有问题就要解决,逃避可是于事无补。” 褚凤霞便说:“家贵,你真的长大了。” 褚家贵笑了,“一姐,你知道我多大了吗?还把我当孩子?” “在我眼里啊,你永远都是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屁孩。”褚凤霞笑道。 两人说着话,电话响了。 褚家贵还以为是君歌打的,赶紧道:“我接,肯定是君歌。” 他急冲冲接了电话,那边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说是找凤霞。 “一姐,电话。”褚家贵喊。 褚凤霞接了电话,那边一个声音叫道:“凤霞,我,洪钰,明天周日了,能不能陪我去买衣服?” 褚凤霞没想到是洪钰,想起自己和她的约定,立刻道:“当然。不过明天一早我要去趟工厂,大概九点多就能结束。” “行,明天咱们百货公司门口见吧。你说几点。” “十点整在门口见,好不好?” “好。”洪钰又道:“上次你说你还有一个眼光特别好的朋友,也叫上她呗,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起玩啊。” 褚凤霞想起自己已经好久不见纪晓卉了,便道:“好,一会儿我就去她家找她,和她说一声,看她有时间没有。” “你们还住一起?”洪钰在另一边道:“太羡慕你们了。” “住的很近。”褚凤霞说,“我一会儿就去。” “好。那明天见。” 挂断电话,褚凤霞便对家贵说,她要去一趟纪晓卉家里。 褚家贵就坐在电话旁守着,道:“你去吧,我还要等电话。” 褚凤霞笑了笑,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见电话真的响了。 家里褚家贵的笑声此起彼伏,肯定是君歌打来的。 这就很奇怪了,家贵就好像能预知君歌会给他打电话一般。 相爱的人,总是能心灵相通吧。褚凤霞默默地想。 褚凤霞走到纪晓卉家,见她家家门紧闭。 平时各家各户一般都是不关大门的,来人都是认识的,直接走进院子里喊。可今天纪晓卉家的大门紧紧关着,褚凤霞敲了一会儿大门,也没有人应。她从门缝往里看,能看见里面亮着的灯光,可就是没人开门。 褚凤霞只能先回去,可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十分沙哑,道:“凤霞?” 褚凤霞转头过去,是纪晓卉的妈妈。 “姨,我敲了门,以为家里没人呢。”褚凤霞立刻说。 纪晓卉妈妈也不说话,只是在黑暗中朝褚凤霞招了招手,意思是让她家去。 褚凤霞便跟着纪晓卉妈妈走了进去,她刚进去,纪晓卉妈妈便把大门关了,又在里面插了两道门栓。 再回头时,灯光下的纪晓卉妈妈,双眼通红,眼睛都肿了。 “姨,怎么了?”褚凤霞隐约有一种感觉,纪晓卉出事了! “凤霞,姨这老脸也不要了。我不瞒你,也不想瞒你。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到处和别人说什么。你,你进去劝劝晓卉吧。她已经好几天不吃饭了。” 褚凤霞听了,只觉得大脑里轰的一声。 一些记忆碎片集中在一起。 “凤霞,怎么那么巧,我俩都有酒窝。他右边的深一些,我左边的深一些……” “凤霞,我和你说,我要去当管理员了。” “凤霞,你钱不够告诉我,我去给你借,肯定能借到。” 还有她大姐褚凤兰回来说的那件事,范乐成的老婆闹到造纸厂了,提着刀去的,把玻璃都砸烂了,说范乐成和一个小姑娘好上了…… 褚凤霞打开门时,纪晓卉正坐在椅子上往外看。 她的房间有一个大窗户,窗户就在书桌旁,打开窗户,便能看见外面满幕星光。 褚凤霞把门关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纪晓卉喃喃道:“凤霞,你看,今天有星星。” 褚凤霞走近了,跟着纪晓卉一起往外看,“是啊,今天有星星。” 她看向纪晓卉,纪晓卉那张脸苍白不堪,嘴巴也没有什么血色,干干的,还有些爆皮。 褚凤霞把椅子挪到纪晓卉身边,拉住纪晓卉的手,问:“晓卉,听我姨说你几天都不吃饭了。” 纪晓卉嘴角动了动,好像是笑了,可是她的笑,比哭还要苦,她看着外面的天空,低声说:“吃不吃饭有什么重要的。” “怎么能不吃呢。”褚凤霞柔声劝,“不吃饭,身体也撑不住。不管什么事,要去面对,就要吃饱饭,鼓起勇气,再去解决。” 纪晓卉看着外面,她不再说话,眼神也开始逐渐凝滞。 天空中的星星对她来说,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亮度,已经和黑暗的天幕融为一体。 没有闪耀,没有光亮,像一片深渊,无止境地在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褚凤霞也没有说话,她只是在一旁陪着。 她知道,纪晓卉如果想说,她一定会自己开口。 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陪伴。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纪晓卉终于开了口。 “凤霞。你还记得我和你说他吗?” 褚凤霞点点头,“记得。” “他和我说他办离婚了。和他前妻。”纪晓卉道,“他是这么说的。他前妻在外面有个男人,是她的同学。他调来之前,便和他前妻办了离婚。两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生活了。” “嗯。”褚凤霞点点头。 纪晓卉继续说:“我才愿意和他在一起。我觉得离过婚怎么样,也没有孩子,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只当是两个不合适的人结了婚,再各自找寻幸福。凤霞,我真的觉得,他就是我的幸福,我也是他的幸福。我俩那么像,就算是酒窝,都是相配的。” “凤霞,可是我才知道,他没有离婚。他只是和他爱人提了离婚,两个人并没有办离婚证,也没有签字。他爱人前些天找到我们厂了,拿着刀,在厂子里发疯,说要找贱女人出来。” “我就是那个贱女人。” 纪晓卉永远都忘不了那天。那天她高高兴兴去上班,想告诉范乐成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裙子,是一条红裙子,鲜红的颜色。 裙子还是范乐成陪她一起去买的,范乐成喜欢看她穿裙子,尤其是颜色鲜艳的,范乐成总是说,只有这种裙子才配她,显得热情洋溢,青春无敌。 纪晓卉在心里已经设想过无数次范乐成听到这个好消息后的反应,他会怎么笑,会说什么,会抱着她转圈圈,会带她去吃最好吃的东西…… 可没想到,她还没见到范乐成,就听到别人说,范厂长的爱人来了,拿着刀,说是来抓贱女人的。 一个晴天霹雳,纪晓卉才知道,原来范乐成并没有离婚。 范乐成说的一切,都是在骗她。 她立刻往范乐成的办公室跑,远远地,她看见那个真正属于范乐成的女人。 纪晓卉已经忘记了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一个人。 她的视线里,只有范乐成的爱人,还有她无休止叫骂的声音。 纪晓卉眼睛里没有半分神采,她把目光从星空移了下来,看向那斑驳的桌角,喃喃道:“我看见他了。他从办公室的窗户跳了出去,逃跑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第58章 第 58 章 你如果见过天上的星星,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样子,就一定能知道,此刻的纪晓卉是怎样的心情。 在纪晓卉的眼里,曾经也有一颗星星,那颗星星比任何一颗都要闪耀,以至于她从那时起就遗忘了白昼,每天都沉浸在黑暗的欢乐中。 知道她看见范乐成翻窗逃走那一幕,一切都碎了。 粉碎了。 纪晓卉又重复一遍刚刚自己说的话:“他从办公室窗户逃跑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所有的幻想都止步于此,用一个无比滑稽的动作在向纪晓卉昭告:一切都结束了。 褚凤霞突然想起上一世,她再婚后没多久,听说纪晓卉去了南方,有一次褚凤霞问她的家人,纪晓卉怎么突然去南方了,一家人谁也不说什么,讳莫如深。 现在想来,应该也是因为和范乐成的孽缘,最后没有办法,只能仓皇而逃。 “晓卉。”褚凤霞看着她,“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得想办法解决。后来你见过范乐成吗,他怎么说?” “他说,”纪晓卉喃喃道:“他说上面因为这件事暂停了他的职务,正在调查。他爱人是想离婚的,借此来闹一闹,想从范乐成这里分走更多的钱。只要他同意把钱给她,她就去和上级说是她误会了。” “范乐成怎么想?” “他说他会给钱,保住工作再说。然后再和她爱人离婚。” 褚凤霞看着纪晓卉,她从纪晓卉的神情中已经看到了她的答案。纪晓卉是坚定的,是已经从梦中醒来了,她是清醒的。 纪晓卉转头看向褚凤霞,“凤霞,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不可能了。” …… 褚凤霞从纪晓卉家出来,走过长长的胡同,脑海里全是纪晓卉的那句话。 她不会和范乐成继续在一起。 其实她早就做好了决定,只是用消沉来麻木自己,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褚凤霞觉得纪晓卉并没有对她和盘托出,比如她突然发胖,爱吃东西……在晓卉的讲述里,她有一件大事,天大的事要对范乐成说,可还没来得及说,便碰到了那一幕。 褚凤霞能猜到那是什么大事,可纪晓卉把那件事隐瞒不讲,褚凤霞也就没有多问。她知道,纪晓卉是个聪明人,她一定把事情想好了、想透了,做了她不会后悔的决定。 褚凤霞和纪晓卉告别之前告诉她,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她。纪晓卉对她笑了笑,说,好。 褚凤霞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谈天,对纪晓卉来说,能有什么作用。凤霞心想,哪怕能让她今晚好好睡一觉,也是值得。 第二天褚凤霞出门后,路过纪晓卉家,只见她家的大门和昨天一夜,紧紧闭着。 今天是周日,刘红和沈师傅两人都休息,褚凤霞今天来工厂,一是要把瓜子包装的事要和包装车间的人讲,还有一件便是填写参加展销会的报名表。 褚凤霞把自己的要求全都说了一遍,包装车间的老魏以前也和褚凤霞同事过,两人关系也不错,很快就把凤霞的要求都记下了。褚凤霞便拿着身份证去填表格,一切填完后,她骑上自行车便往百货公司去。 走到的时候还不到十点,可洪钰早早就等着了。 看见褚凤霞来了,连忙喊:“凤霞,我在这里。” 褚凤霞把自行车停好,锁上,赶紧过去,“我是不是迟到了?” “没有,是我来早了。”洪钰说话的时候嗓门还是很大,她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之情,对褚凤霞说:“一想到今天要来买衣服,我昨天晚上激动地睡不着。” “是吗?”褚凤霞看着她,“那要是订婚前一晚,岂不是要一夜不睡了?” 洪钰知道褚凤霞在打趣她,笑嘻嘻地在褚凤霞腰间戳了一下,可见没有其他人来,便问:“你那个好朋友呢?” “哦,她有点事,今天来不了。”褚凤霞说,“咱们两个逛吧。” 洪钰一走进百货公司,眼睛都睁圆了。 她不记得自己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更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买新衣服了。 洪钰平时穿的都是工作服,人民饭馆里的白色大褂,下班才有机会穿上自己的衣服,所以她向来都是能省就省,总是说自己穿不着衣服,所以很少来买。 这次要订婚,她才从自己攒的钱里,拿出了一小部分,准备正正经经给自己买两件。 “买平时也能穿的衣服吧。”褚凤霞问洪钰,“我觉得这样才划算。要不然,只在订婚穿一天,就太浪费了,你说呢?” 洪钰立刻竖起大拇指,“和我想得一模一样。” 两人来到女装区,现在已经上了秋装,可天气还是热的,都在穿连衣裙。 洪钰便说:“还是买秋装吧,裙子估计也穿不了几天了。” “是。”褚凤霞点点头。 两人开始看衣服、试衣服,但秋装一件比一件贵,都是最新款,百货公司的衣服又不讲价,洪钰看看上面贴着的标签,最后对凤霞吐了吐舌头,小声说:“这也太贵了。” “这里的衣服是贵一些,比大市场的衣服贵,但是胜在质量好,也耐穿。”褚凤霞说。 “是。”洪钰道,“看了这里的,去大市场再转,估计一件也看不上了。” 洪钰试了一条牛仔裤,又试穿了一件衬衣。牛仔裤十分合身,因为洪钰生就个子高,腿又长,那条牛仔裤穿在身上,简直就是为她订做的。 衬衣也是,是绸缎的,领子处有两条长长的飘带,说是时下最时髦的,飘带可以就这么散着,显得十分飘逸,也可以在胸前系成一个蝴蝶结,又是别有一番味道。 洪钰穿着这两件衣服从试衣间出来,店员都拍手称赞,说自己卖了这么多年的衣服,还没见过能把牛仔裤穿出这个效果的。 裤脚一寸都不需要剪。 “这条裤子,很多人来买,都要剪裤脚的。有的一剪,剪那么老长。”店员立刻说,“像你这么穿上,一寸都不需要剪的,还没遇见过。怎么就这么合适呢。” 店员的话虽然不能全信,但是有镜子,镜子不会说谎。褚凤霞也是亲眼看见的,真的十分合适。 洪钰便问了价格,店员说完后,她就笑了笑,然后走进试衣间。 再出来,洪钰把衬衫递给店员,说这件衬衫要了。 店员诧异看着她:“牛仔裤不拿着?” 洪钰摇摇头,“算了,只要这件衬衫吧。” 店员无比可惜的把衬衫包好,给了洪钰,洪钰付过钱后,悄悄对褚凤霞说:“订婚的时候,全家坐在那里,下面穿什么裤子,谁也看不见。只买件衬衫就好了。” 然后又对凤霞说,进门的时候,看见门口有处理的夏装,她想去翻一翻,看能不能淘出一条连衣裙来。说不定这天不变,还能再穿一段时间呢。就算是放着,明年穿也是好的。 洪钰又去挑了一件处理的连衣裙,买好了两件,这才欢天喜地的和褚凤霞离开。 沈继军把手里的活做完,就骑上自行车往家里去。 他许久不回家了,想着今天周日呢,沈怀强休息,自从他爸去上班,他还没和沈怀强聊过,问问情况。趁机也回家看看。 拐了一个弯,去买了一大块猪肉,又捎了一副猪下水,沈继军这才回家。 沈怀强今天休息,家里的活已经全交给沈继明干,他彻底撒手不管了。实在没事,便躺在床上琢磨那个机器。 手里拿着褚凤霞画的图,沈怀强越看这张图就越觉得好笑,感觉就是一个孩子画的,线条弯弯曲曲,一个机器画成了好几块。 沈继军见客厅没人,便探头往沈怀强卧室看了一眼,见沈怀强正拿着东西比划着什么,问:“爸,你干什么呢?” 沈怀强怎么都没想到是沈继军回来了,听了声音,立刻坐了起来,“老三,你怎么回来了?” “想着今天不是周日,你不上班吗,我就回来看看。”沈继军手里还提着猪肉,“我先把猪肉放厨房去。” “还买了一副猪下水?”沈怀强眼尖,看得清楚,道:“正好,一会儿你妈回来做了,晚上咱爷俩喝两杯。” 沈继军便道:“我做就成。” 沈继军把东西放进厨房,自己又在院子里溜达一圈,看见有什么没规整的,就顺手干一把。 院子的角落还放着晾晒的瓜子,和两口没来得及洗的大锅,沈继军就蹲在那里,先把瓜子翻了翻,然后又去洗大锅。 沈怀强也早就出来了,站在院子里看沈继军忙乎。 这三个儿子中,沈怀强和张梦兰一样,最喜欢这个小儿子。 说是喜欢,也是寄予希望最大的一个。 沈继军把大锅洗好了,倒扣在桌上,让大锅自然风干。转头看见他爸,便问:“你刚刚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沈怀强便道:“一张图。对了,你去看看,那张图画的啊,你看能不能看出来,然后给重新画一张。” 沈继军便走进卧室,从桌上拿了图出来,站在太阳光下,仔细看了一会儿,对沈怀强说:“实在是画的不怎么样,这是什么图啊?” 第59章 第 59 章 沈怀强往旁边凑了一下,指着上面的图,给沈继军介绍,这里是什么、长什么样,那里是什么、长什么样,一点点给沈继军说了,沈继军大概就明白了。 沈怀强便问:“怎么样,能画出来不能?” “这有什么难的?”沈继军说,“我们之前给一家食品厂打过储存柜,见过他们那里的机器,都大差不差吧。” “那你给再画一遍?”沈怀强问。 “行啊。”沈继军觉得这一会儿反正没事,正好画一张,顺便和沈怀强好好聊一聊。 沈继军搬了一个马扎,又拿了纸笔,就在客厅的茶几上画起来。 原图放在上面,下面是沈继军要画的,他看一眼,画一下,沈怀强则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喝着茶,看沈继军画画。 “我怎么听你妈说你要参加什么展销会?”沈怀强开口问,“怎么样,什么时候去?” “哦,不参加了。”沈继军头也没抬,说。 “不参加了?”沈怀强很惊讶,“为什么啊?” “最近接了几个活,实在太忙了。”沈继军说,“小辉也就晚上能来帮忙,而且最近他要订婚,事情多得不得了,来的就少了。” 沈继军拿着笔,往纸上指了一下,又问:“爸,这里是不是曲线?是和这个地方链接在一起的吧。” 沈怀强看了一眼,道:“对。她这个图画的什么啊,连都连错了。” 沈继军笑了笑,继续画自己的。 “那就不参加了?怪可惜。”沈怀强说。 “哎,没办法,实在忙不过来。而且去参加,也要带好自己的成品,或者公司的宣传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想参加,也不能双手空空去。就算了,不凑这个热闹了。” 沈怀强点点头,“没事,以后还有机会。不过,我觉得你应该雇几个人了。你自己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多活。” “已经在找了。”沈继军说,“前几天找到一个,可干活不行。不好找啊,还想找手艺好的,要不然,打出来的家具,顾客不满意,下次就不来了。” 沈继军已经画了一小半了,指着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字问:“这上面的字是?” “哦,不用管。”沈怀强指了几个道:“这几个得抄上,剩下的,不用管它。” “还有英语呢。”沈继军说,“现在干什么,都和英文有联系,我们打家具也是。得空我也得学一学。” “学吧。”沈怀强说,“我看我们小褚就在学英语,整天抱着个英文字典,还借了英文小说。她也说,现在机器上总是猛不丁就来个英文缩写,也是要学英语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想法,又敢做。” 沈怀强说起褚凤霞来,就恨不得两只手的大拇指都竖起来。 沈继军专心画画呢,一心二用,默默点着头,嘴上应付着:“是是。” “爸,你看这里。”沈继军皱着眉,指向一处好像画了,又好像没画的地方,问道:“这是什么啊。看着是画了什么东西,然后又擦了。现在也看不清了。” 沈怀强看了一眼,想一想道:“哦,这里是个连接口,她不会画,一开始画了,我都没看出来画的是什么玩意儿,一说她,她生气给擦了。” 沈继军听了,突然觉得很好笑。还能生气给擦掉的,也是没谁了。 “那你给我说说,是什么样的。”沈继军道。 沈怀强把接口形状描述了一遍,人家沈能手就明白是什么样了,再画到纸上,沈怀强低头一看,称赞道:“就是这样!跟你见过一样。一模一样的。” 沈继军随口问了一句:“爸,你刚刚说的小褚,就是承包人吗?” 沈怀强点点头,“是。” “还很年轻?”沈继军问。 “二十五了。”沈怀强说,“和你一样大啊。” “是吗?”沈继军抬头看向他爸,“那什么时候叫来家里,一起喝一杯。我看你挺喜欢他的。” 沈怀强看向沈继军,一副你要死啊的表情,严肃道:“和女孩子喝什么酒啊,怎么,你还想灌她酒?” 沈继军也微微一滞,他怎么知道是女人呢?没人给他说过啊。他爸一口一个小褚,他还以为是个大老爷们呢。 “是吗?我以为是大老爷们呢。”沈继军说,“这么有魄力,一个女人承包了一个车间?” “你不知道是女的啊?”沈怀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傻儿子啥都不知道。 “也没人给我说啊。”沈继军说,“你上班后,我就见你两次,当时都在忙,也没来得及多问。” “哦,也是。”沈怀强说,“所以我说她,可有本事了。食品厂那么多车间,承包人都是男的,有女人承包的,也是两夫妻一起。独独她一人,承包了一个车间。” 沈继军点点头,“原来如此。” 沈怀强看着沈继军画画,自己在一旁默默想着事情,又自言自语说:“这姑娘也不容易,我听说离婚了,自己带着儿子生活。具体情况咱也没多问。” 沈怀强正说着话,沈继亮就回来了。 走在院子里就喊热,先是洗了一把脸,也没擦,任由水往下不停地滴。张梦兰跟在他后面,步子很快,一边走一边说:“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没问完呢。” 沈继亮没有什么耐心再往下听了,便说:“妈,我蹬了一天的车了,让我进去歇会儿吧,行不行?” “你这孩子,回答几句话能累死你?”张梦兰从晾衣绳上拿下一个毛巾,伸手去给沈继亮擦,却看见了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便道:“呀,继军回来了?” 沈继军把笔放下,走到客厅门口往外看,“妈,我回来一会儿了。” “这孩子,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张梦兰也顾不上沈继亮了,立刻拉住继军的手,看着沈继军那张好看的脸,说:“又瘦了。你一天天的不吃饭还是怎么?” “吃,吃得可多了。”沈继军道,“而且我也不瘦。” 沈继亮正好走到沈继军身边,抬手捏了一把沈继军的上臂,这一捏不要紧,就觉得杠杠硬。沈继亮便对张梦兰说:“妈,你可放心吧,你看看继军这身体,跟石头一样。” 张梦兰闻言白了沈继亮一眼,“你才跟石头一样。我刚刚给你说的,你听没听见?赶紧和小梅商量一下,去见一下她的父母,要是能成,就早点先订婚。” 沈继亮叹了口气,“才认识多久啊,就订婚结婚的。慌什么啊。再说了,结婚也得有地方吧。你总不能指望我半年之内给变出来结婚用的新房。要我说啊,再等等,等我攒够了钱……” 沈继亮还没说完,就被张梦兰在后背用力拍了一巴掌。沈继亮吃痛叫起来,张梦兰也不理,只是去看沈继军,“继军,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好吃的。” “我买了猪肉和一副猪下水。”沈继军说,“晚上不走了,陪我爸喝一杯。” “是吗?”张梦兰开心坏了,赶紧去厨房,“我去做。” 沈继军又坐回小马扎上,沈继亮也换好衣服出来。 他原本是要睡觉的,这一会儿看见沈继军回来,也不睡了,走到客厅后,干脆躺在沙发上。 一个沙发,本来就不大,他一躺,脚没地方放,沈怀强便站起来,说:“你伸直腿吧,我坐椅子。” 沈继亮笑嘻嘻的,赶紧把腿伸直了,这才舒服。 他侧头看向沈继军,问:“今天怎么想着回家了?” “这不是没什么事,就回来了。”沈继军道。 “画的什么?”沈继亮伸长脑袋看了一眼,没看清。 “咱爸他们厂的机器图。”沈继军说。 “上面这个是原图?”沈继亮皱着眉,“画得什么啊。谁画的,还不如我呢。” “凤霞。”沈怀强喝了一口茶,在椅子上稳稳坐着,“我就说她画的不好吧,她还不承认。所以我让继军再画一幅,省得拿到展销会去交流,人家看见笑话……” 沈怀强说着话,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沈继军,正在画着的画,上面留了一条长长的线。 那铅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断了。 沈继军不知不觉间用的力气很大,直接把铅笔芯按断了。 “什么凤霞?”沈继军突然开了口。 “褚凤霞。”沈怀强不在意道,“刚刚不是说了吗,小褚,褚凤霞。” 沈继军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突然往大脑中集中,轰的一声,褚凤霞的样貌就刻在自己眼前。还有她儿子,一个小男孩的身影。 “爸,”沈继军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刚刚说她离婚了,带着一个儿子?” “是啊。”沈怀强说,“孩子在我们厂上幼儿园大班,今年刚插班进来的。” 沈怀强说着,凑近了看一眼沈继军的画,说:“咦,这不是画完了吗,拿给我看看。” 他说完,把画从沈继军手里抽走,赞叹说:“画得跟真的一样,没去看过,都能画得这么好。” 又见沈继军突然站了起来,沈怀强连忙问:“怎么了你?” 沈继军头也不回,道:“爸,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做,我先走了啊。” 张梦兰听见了,赶紧跑出来,“你不是说在家里吃饭呢?” 沈继军已经推好车子,“让我二哥大哥陪爸吃吧,我有事,先走了。” “那什么时候再回来?”张梦兰喊。 “展销会结束,我就回来。” 沈怀强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这儿子抽什么疯呢,对同样一头雾水的张梦兰说:“刚刚他还说不参加展销会了,怎么又去?” 张梦兰道:“谁知道呢,风一阵雨一阵的这孩子。” 沈怀强摇摇头,往客厅里走,走到茶几前,突然问:“凤霞画的那张图呢?怎么没了?” 第60章 第 60 章 洪钰买了两件衣服,和凤霞一起吃了晚饭,才回家。 刚走到胡同口,就看见于伟辉在家门口站着,等她呢。 洪钰连忙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今天你不是和凤霞一起去买衣服?”于伟辉道,“我来看看,买好了没有?” “买了。”洪钰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于伟辉,“买了两件。” 于伟辉打开袋子,往里看一眼,便把袋子合上了,重新递给洪钰,“买了两件呢,什么时候穿上先给我看看。” “得了吧你。新的呢,订婚那天再穿。”洪钰说着,往家门口抬了一下下巴,“走啊,进去吧。” “不了。”于伟辉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害怕你妈。” 洪钰便问:“那吃饭了没有?” “没呢。这不是一直在等你?” “可是我已经吃完了。”洪钰想了想,“这样,你让我把衣服送回家,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行。”于伟辉挠挠头,“我在门口等着你。” 洪钰进去把衣服放回家,和她妈说了一声,便跑了出来。 坐上于伟辉的自行车,两人商量着去哪里吃才好。 最后于伟辉说不如去买两个烧饼,反正洪钰已经吃过了。 洪钰看着于伟辉拿着两个烧饼,就心疼,问道:“就吃这个?” “行,这不挺好?”于伟辉笑嘻嘻地,“两个绝对能吃饱。” 洪钰就十分心疼于伟辉,这人太会过日子了,只要是她不吃,于伟辉就凑合,其实就是为了省钱。 洪钰也是知道他这样,所以事事都以省钱为主,不舍得花。一整天都过去了,洪钰还时不时想起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牛仔裤的模样。 “对了,我妈让我和你说一声。”于伟辉突然说,“我妈说,结婚后,你就别上班了。反正你那也不是正式工作,端盘子送菜的。” “什么?”洪钰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问:“不让我干什么?” “别上班了。”于伟辉说,“你也知道我妈身体不好,年龄也大。我是家里的独子,她等着抱孙子呢。” “哎,我可没说结婚就生孩子啊。”洪钰立刻道,“而且我不上班,我干啥啊?在家里围着锅台转?” “我养你呗。”于伟辉道,“我的工资,再加上去军哥那里做工赚的钱,怎么就没你一口吃的了?” “你妈的意思也是你的意思?”洪钰不敢相信这也是于伟辉的想法,便问:“你也是这么想的?让我在家里生孩子,养孩子?” “这是我妈的意思。”于伟辉不敢去看洪钰,“我自己个儿也想了想,感觉我妈说的没错。你那工作也不是正式工,平时上班还忙得厉害,工资也不高。你们饭馆不是也承包给个体了吗,现在也是个体经营……我真的觉得你可以休息休息,然后早点生孩子。毕竟咱俩年龄都不算小了。” 洪钰越听越生气,她从来没有想过不工作,从来没有! 她有工作能力,可以上班,可以养活自己。不是正式工又能怎么样,现在工厂改革,多少都承包出去了,哪里还有那么多正式工?而且就算全天下人都是正式工,她不是,又能怎么样?她能养得起自己,不偷不抢,光明正大。 怎么就不能上班了呢? 结婚和上班有冲突? 洪钰死死盯着于伟辉,一句话也不再说,盯了好一会儿,好像突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洪钰转头就往家走。 于伟辉还在啃烧饼,见洪钰走了,立刻站起来去追,喊了半天,洪钰像没有听见一样,在街口招停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上车很快就没了人影。 于伟辉这次没追。 他不明白洪钰为什么会生气,自己去工作,让她在家里享福,难道不好吗?生孩子打扫卫生照顾老人原本就是女人该做的。他奶奶是这样的,他妈妈是这样的,他姐姐也是这样的。 为什么到了洪钰这里,就不行了呢? 于伟辉蹲在路口,啃完了另一个烧饼,推上车子便去了未来家具。 今天沈继军说要回家陪家人,晚上不回来了。于伟辉也不想回家,就想着在家具厂睡。谁知道走到时,家具厂大门开着,里面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 于伟辉看见沈继军,惊讶问:“你怎么在啊,不是说今天不回来了?” “有点事。”沈继军连忙道:“你赶紧过来,正好有活要干。” 于伟辉十分不愿意动,心里压着时,莫名其妙地烦,就说:“那几个又不着急,慌什么啊。” “怎么不急,我准备把这个柜子赶紧打出来,然后和咱们办公室里的那些,印成宣传页,拿去参加展销会。” “啊?”于伟辉看向沈继军:“你不是不参加了?” “怎么能不去呢。”沈继军道,“这么好的机会,就当是去学习了。” 于伟辉干着活,一边干,一边就说起了刚刚和洪钰吵架的事。 沈继军听着,眉头一点点锁起,最后不说话了。 于伟辉在一旁还十分郁闷问:“军哥,你说这是怎么了?她为什么那样啊。我们马上就订婚了,她还是乱发脾气。这次不会连订婚都订不了了吧。” 沈继军瞥了他一眼,哼道:“该!” 褚凤霞把许童送到幼儿园,然后匆忙赶到车间。 车间里,沈怀强已经早早地到了。褚凤霞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师傅,浸泡时间到了,咱们开始炒吧。” 沈怀强点点头,打开开关,说:“成败就在这一锅了。” 褚凤霞挑眉道:“我觉得肯定好吃。” 这是褚凤霞自己新调的味道。 她见沈怀强煮瓜子的时候,往里放了几片甘草,说是可以增添味道,且可以去燥。褚凤霞拿了一片甘草,放在嘴巴里含着。一开始是一种苦味,苦得她跳脚,问沈怀强,这东西这么苦,放进去煮,那瓜子还能要吗? 沈怀强让她别吐,就含着,慢慢品。 褚凤霞也是强忍着,毕竟师傅说的话,她还是要听的。就慢慢品吧,总不会苦死她。 可品到最后,褚凤霞竟然感觉到一股甜味。 那种甜味是白糖、冰糖等无法相比的。 是一种清新的甜,带着一丝丝木草气息的甜。 褚凤霞惊讶看着那一片片的甘草,突然对沈怀强说:“师傅,如果咱们多放甘草,能不能做出甘草味的瓜子呢?” 沈怀强感觉这个想法很大胆,他没有做过甘草味的瓜子,一直也只是把甘草当成一个增加风味的一味材料,从来没有想过要大量使用甘草,去煮瓜子,做甘草味的瓜子。 沈怀强便道:“那你试试?” 褚凤霞已经开始挑瓜子了,“试试就试试,不好吃就拉倒呗。” 就这样,一锅的甘草瓜子浸泡好了,机器轰隆隆转着,正在炒制。 “对了,凤霞,这个给你。”沈怀强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褚凤霞。 褚凤霞连忙接过来,问:“什么啊?” 她说完,已经打开了,看了一样,又不敢相信看向身边的机器,然后又看了一眼图,最后把图纸举起来,和眼前的机器做对比。 刘红也凑过来看,惊讶道:“凤霞,你找到说明书了?” “不是,这是师傅给我的。”褚凤霞喃喃道,“师傅,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画的。” “不是我画的,我家老三画的。” “你家老三?”褚凤霞还是不敢相信:“他什么时候来画的?” “没来。我就拿着你的图,给他看。然后又大致说了一下,他就画出来了。”沈怀强淡淡道,丝毫看不出炫耀的意思。 “就说了一下?”刘红也不相信,“沈师傅,你说这是比着说明书临摹的,我才相信。你说没见过,单凭你说,他就能画得这么像,那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不是单听我说嘛,还有凤霞画的那张图呢。”沈怀强连忙道。 刘红看了身边的褚凤霞一眼,压低了声音,“那估计还不如不看呢。” 褚凤霞:……“我、我还在这里呢,你们这么说,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褚凤霞的画虽然画得不怎么样,可调味道的技术却是天生的。 沈怀强都十分佩服这一点,他觉得褚凤霞好像是老天爷赏饭,或者上辈子是个炒瓜子的,否则怎么能把味道调的这么正。 按说第一次煮从来没有煮过的味道,还要计算透过厚厚瓜子壳才能入味,和炒制时浓缩的味道,以及高温蒸发的味道,要均衡算出用量,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也是需要反复失败,再反复炒制的过程。 可没想到,褚凤霞第一次煮甘草味的瓜子,就十分成功。 沈怀强和刘红坐在小凳子上一粒粒嗑着,都觉得不错。 刘红便说:“那把甘草味的也记上去吧。” 车间里有一个小黑板,是记录试验过的瓜子味道。 只要炒制成功的、可以拿出去售卖的瓜子味道,都会记在小黑板上。 褚凤霞说这个车间出去的瓜子,一定要口味齐全,多样,这样才能占住市场。 所以他们一直在尝试各种味道的瓜子。一直在试验炒制。 沈怀强也觉得可以记到小黑板上去了,可褚凤霞摇摇头,说:“不行,我觉得还缺点什么。” 第61章 第 61 章 褚凤霞把瓜子带回家,又让崔毓秀和褚家贵尝了,两人都说很好。可褚凤霞依旧不满意,她总觉得还是缺点味道。 就这么嗑了几天的瓜子,眼看着就到了展销会的日子,褚凤霞还是没找出来缺少的东西。 大巴车从食品厂驶出,大家都带好了自家的产品。这次参加展销会,除了褚凤霞之外,所有承包出去的车间都带好了自家的产品。食品厂租了一个展位,大家都把自己最好的产品带上,目的就是在这次展销会上能签上合同,把自己的产品卖出去。走出市门,是大家共同的愿望。 可炒制车间还没有产品出来,褚凤霞这一趟是本着学习的态度去的,轻装上阵,就带了自己刚炒好的瓜子。 味道很多,褚凤霞给每人分了一些,让大家都尝尝,再给点意见。尤其是甘草味的,每人给的分量都很足。 刘刚也抓了一把,吃了几粒后,对褚凤霞道:“可以啊,这几种味道都不错。” 褚凤霞便说:“像五香的,我们已经试着炒了好多次,可以说完全没问题了,我自己吃着也觉得不错。就是甘草味的瓜子,我吃着总是差点什么。” 褚凤霞说完,看向车里其他人,问:“大家给点意见呗。” 车里人也都尝了,吃过后都说挺好,刘刚也说没感觉少什么,只有褚凤霞坚持自己的想法。 开去省城的大巴车,用了两个多小时,从车上下来后,大家便急匆匆敢去展销会。 展销会是第二天正式开始,今天提前来了,是要把展位布置好。大家把产品摆上去,等明天一早正式开始。 所有人都忙碌着,只有褚凤霞没什么事,她也帮不上忙,毕竟各车间承包人有自己的打算。褚凤霞便在展销会内场逛。 来了之后才知道,这里原来这么大。 展销会分了好几个区,褚凤霞她们是在食品区租的展位。食品区的展位已经全部租了出去,没有空位。大家也都在自己的展位上忙。褚凤霞一一看过去,都是一些小零食,糖果之类的。 褚凤霞不看别的,单独看瓜子。她想多学习一下,看看别人的包装,和品类。 褚凤霞转了一大圈,终于在一个展位上看见了某某瓜子的标注,可是厂家还没来,依然是空着的。 褚凤霞便往其他区域转,这才知道,里面竟然还有服装区、水果区等等。 服装区的展位大多已经摆好了,一件件衣服挂在上面,样式新颖又时髦。褚凤霞走近了发现,有几个展位旁站着一位小姑娘。她们年轻漂亮,这一会儿正在把衣服往自己身上比,一件一件的比量,然后记下来要怎么搭配,怎么穿。 褚凤霞好奇走过去,就听到一个小姑娘和她说:“明天一早再来吧,衣服得上身穿才能知道效果,明天我都会穿一遍,到时候你可以看看,喜欢什么。” 褚凤霞不免竖起大拇指,原来还有这种好办法。 这一趟真的没有白来。 她继续往里走,远远看见上面的标牌,家具展览区。 褚凤霞停下脚步,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家具展览区,就想起一个人。 褚凤霞默默想,如果他也能来参加展销会就好了。褚凤霞见过那么多人家里的家具,都没有沈继军的家具打的好。 他很有想法,又会创新,打出来的家具又十分实用。褚凤霞去他的家具厂看过,一个小木凳都做的别有新意。 褚凤霞突然有点后悔,当时应该多打听一下,早知道展销会也有家具的,就提前告诉沈继军了,看他要不要来参加。 褚凤霞只是觉得那么好的家具,应该让更多人看见。 就像她的瓜子一样。 “凤霞!” 褚凤霞听到叫她,连忙回头看去。 “凤霞,刘厂长找你,你快回来吧。” 褚凤霞答应一声,赶紧往回走。 刘刚惦记着褚凤霞这一次来的目的,看见瓜子展位开始陈设了,便找人叫来了褚凤霞。 人家展位的人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瓜子都拿了出来,给褚凤霞尝,又给她仔细讲解包装的细节。褚凤霞见他们人手不够,便主动搭把手帮忙,这一来二去,竟处熟了,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晚上便在展销会安排的地方入住,褚凤霞跟着大部队到了招待所,谁知道一进大厅,就看见了熟人。 她怎么都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沈继军。 沈继军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喝茶呢,人也不知道哪里弄的茶壶,泡足了一壶,面前一个杯子,慢悠悠地喝着。 褚凤霞要办理入住,先是在大部队后面跟着,然后不停往沈继军的方向看去。 于伟辉也看见褚凤霞了,顾不上喝茶,转头对沈继军说:“军哥,你猜我看见谁了!” 沈继军拿起茶杯,幽幽问:“谁?” “凤霞!”于伟辉十分惊喜,“没想到她也来了。” “哦。”沈继军点点头。 于伟辉就纳闷了,沈继军的反应让他意外。这到了省城,遇见熟人,是多难的事儿啊,他竟然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一般。 “你知道凤霞要来?”于伟辉顺口一问。 “知道。”沈继军实话实说。 “你怎么知道的?” 于伟辉正问着呢,就看见褚凤霞向他们这边走来了。于伟辉赶紧招招手,道:“凤霞,你怎么来省城了?” “我来参加展销会。”褚凤霞走近了,看了沈继军一眼,沈继军已经把另一个茶杯用茶水洗了一遍,然后放在桌上,倒好了茶。 褚凤霞便问:“我的?” “嗯。”沈继军点点头,“大红袍,喜欢吗?” 褚凤霞笑着坐下,拿起茶杯先喝了,“我师傅最喜欢大红袍了。我还好,不太懂茶。” 沈继军笑了笑,心想我也知道你师傅喜欢大红袍,我还知道你师傅全家都爱大红袍。 “刚刚去展销会的时候,看见有个家具展区,我当时还想呢,要是知道有家具展区,提前告诉你们多好,你们也能来参加了。”褚凤霞丝毫不遮掩,对沈继军说:“没想到,竟然就遇见你们了。” 沈继军给褚凤霞添了茶,自己也添好了,道:“我们也是来参加展销会的。” “是吗?”褚凤霞立刻说,“那太巧了。” “就是,太巧了!”于伟辉在一旁添话,“之前我军哥说不参加了,谁知道突然又要参加。这多好啊,幸亏来了,要不然怎么能在这里遇见。” “你们展位都布置好了?”褚凤霞问。 “弄来了一些小家具。”于伟辉说,“大的也拉不来啊。不过我们做了宣传页,做的可好了。我拿给你看看。” 于伟辉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大本画册,画册封皮便是未来家具四个大字,十分简洁,又醒目。 褚凤霞不吝称赞:“这封面就很吸引人。” “是吧,都是我军哥设计的。”于伟辉嘴巴上离不开他军哥,十分骄傲说:“当时我们印的时候,里面的模板都不太好,军哥不满意,就自己设计了要什么样的,然后人家按着做的,做出来的效果特别好。” 褚凤霞一边听于伟辉说,一边往后翻,十分赞同于伟辉的话,“看起来以后我也要麻烦军哥了。” 沈继军还是第一次听见褚凤霞这么称呼他,差点一口茶噎死自己,好不容易掩饰了慌张,看向褚凤霞,褚凤霞也抬眼看向他,没发觉自己哪里说的不对。 褚凤霞便问:“怎么了?” “没事。”沈继军笑了笑,“你要做什么?” “还没想好。”褚凤霞道,“等我想好了,到时候再麻烦你。” “完全没问题。”沈继军说,“我画画也不错,你有需要的话,尽管和我说。” 褚凤霞微微一滞,诧异看着沈继军,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到画画这个问题。 沈继军嘴角含笑,可是被茶杯遮着,褚凤霞没看出笑容里的另一份深意。 “对了。”褚凤霞突然对于伟辉说,“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订婚快乐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订婚,于伟辉就心烦。 原本他是不应该来的,因为订婚就这几天的事,家里还有很多要商量的。可他听说要参加展销会,立刻就跟着来了。沈继军也说让他在家里忙,不用跟来,可是于伟辉不同意,一定要来。 他也是逃避,不想面对家里那一切。 于伟辉的脸色不好,褚凤霞看出来了,她问:“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好啊。” “哎,别提了。”于伟辉说,“都快订婚了,洪钰又不理我了。打电话也不接,去找她也不出来。这婚,不知道能不能订成呢。” “为什么?”褚凤霞说,“我陪洪钰去买衣服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于伟辉没什么禁忌,觉得褚凤霞已经是朋友了,便一股脑把事情和褚凤霞说了一个遍。 褚凤霞越听眉头攒的越紧,最后白眼翻了好几个,于伟辉也没注意,还是不停地抱怨。 褚凤霞做了一个手势,在于伟辉面前,让他暂停。 于伟辉看向褚凤霞,“怎么了?” 褚凤霞瞧着他,说:“该!” 于伟辉一愣,看看褚凤霞又看看沈继军,皱着眉头道:“不是吧,你俩商量好的?” 第62章 第 62 章 褚凤霞没听明白,疑惑看着于伟辉。 于伟辉一人坐一个大沙发,褚凤霞和沈继军坐得是围着茶几的单人沙发,面对面。 褚凤霞看完于伟辉,便抬眼看沈继军,沈继军掩不住了笑,端起茶壶问:“再来点?” 褚凤霞点头,“忙了一下午,是真的渴了。” 茶倒好了,褚凤霞饮了一小口,就看见于伟辉一下就躺到了沙发上,愁眉苦脸抱怨:“哎,怎么回事啊,我也是好心,让她在家里休息,怎么就成了我的错?你也说我该,军哥也说我该,我……” 褚凤霞这才明白了,食指和中指提着茶杯,掩住了大半张的脸。 她眼睛一转,便看向沈继军,沈继军对她点了点头。 褚凤霞一饮而尽,举起茶杯,道:“敬,自由和独立的灵魂。” 沈继军也拿起茶杯,说:“那我就敬全天下的努力生活的人。” 于伟辉躺在沙发上,直愣愣看着两人,感觉自己懵了,脑袋不好使,一下就坐了起来,问:“你俩说什么呢。”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开饭了。 晚饭是自助餐的形式,一楼的宴会厅。三人便一起进去吃饭。 吃完饭,沈继军提议出去散步,说来的时候看见这里招待所后面是临湖的,中间一条小路,十分干净。他特意去问了招待所的工作人员,说这里有个后门,可以直接通到沿湖小路。 于伟辉便道:“是吗,你什么时候看的,我怎么没注意到。” 褚凤霞也吃多了,十分赞同沈继军的话,便说:“那去吧。” 于伟辉立刻举起手,“我也去,我也去。” 沈继军看他一眼,问:“你不是还有事?” 于伟辉有点不明白了,想了想,问:“我有事吗?” “你不是要给洪钰打电话?”沈继军提醒道。 “啊,对了。”于伟辉立刻就往房间方向去,“你们去转悠吧,我得去打电话。这电话要是不打,婚就真的订不了了。” 褚凤霞便和沈继军一起去散步,沈继军带路,从招待所后门出去,迎面便是一片湖。 湖水清亮,湖面平静,像一面镜子,倒映着两旁的树木。树木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地,好像在上面搭了一座座小桥。 “这是什么湖?”褚凤霞问,“走了这一会儿,也没看见标牌。” 这一个问题问倒了沈继军,他只注意到这里有湖,没有想到褚凤霞会问湖的名字。他连忙四处找了找,的确没有看见标牌,转头不好意思道:“这个还真的不知道。” 褚凤霞没想到自己随口一个问题,竟然让沈继军紧张了。 她还没见过沈继军这样的表情,心里觉得十分有意思,便开起了玩笑:“你知道这里有湖,还去问了工作人员,竟然没问是什么湖?” 沈继军这下更紧张了,“是我疏忽了,应该问一下的。” 褚凤霞便笑了,“和你开玩笑呢,看你紧张的。” 褚凤霞说完,便发觉有人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 那人步子很快,一看就是经常跑步锻炼。穿着也十分运动。褚凤霞看着那人跑过去,感叹道:“这样的生活真好。日落前沿着湖边跑跑步,一整天的不开心都会烟消云散吧。” 沈继军听出了褚凤霞的落寞,便问:“看起来你有不开心的事。” “当然。人活着怎么能事事如意呢。”褚凤霞转头看着他,问:“你呢?” 沈继军想了想,道:“我嘛,家人健康,我有事可做,所以,还行。” “没想到你还挺乐观。”褚凤霞说,“像你也是刚开了家具公司,按说也应该一团乱麻,一堆的事情要处理,但是你好像没有被这些所影响。” “都是身外之事。”沈继军道,“我一向是得过且过,没什么进取心,所以才没有那么多烦恼吧。” 褚凤霞知道这人就是谦虚,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没有进取心,得过且过的话,那便在家具厂待着就好了,干什么还自己出来单干?辞掉正式工,自己出来做,这种魄力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褚凤霞便瞥了他一眼,戏谑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沈继军就笑了,说:“对了,鹏哥告诉我你想找内蒙的人。” “嗯。”褚凤霞立刻点头,“怎么,你认识?” “我有个同学在内蒙。”沈继军说,“他最近在那里安家了。我也是前几天接到他的电话,说我要用木料的话,可以联系他。他爱人是内蒙的,更巧的是……” 沈继军稍稍停顿一下,转头看向褚凤霞。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褚凤霞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说:“你不要告诉我,她家种了很多葵花籽。” 沈继军笑了,无奈摇摇头,又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你猜的很准。” 褚凤霞差点就跳起来了,她兴奋地一把捞住沈继军的手臂,问:“真的吗,是真的吗?” “是。”沈继军点头,“百分百是真的。” 褚凤霞惊喜道:“我就说,你好像老天派下来给我的。好像是我的福星一样。不管什么事,总能误打误撞帮到我。” “是吗?”沈继军挑眉问,“我还帮了你什么?” “那次,你告诉我文化宫人多,我去那里摆摊。后来又在汽运遇见你,我知道来了几次货,都是你帮着红姐抬的。还有这次……”褚凤霞道,“真是太感谢了。” 沈继军想了想,便说:“那你如果这么说,那咱们就是彼此的福星。” “我?”褚凤霞指指自己,摇头道:“我可没帮上你什么忙。” “怎么没有?”沈继军一点点道,“让我有位置吃饱饭,在那个照相馆,你儿子……” 说到这里,沈继军一下就停住了。 沈继军突然想起褚凤霞儿子的模样。 那个孩子在照相馆帮他开门时,他经过他身边时,还小声说了谢谢。 他一张小脸圆溜溜地,一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就露了出来。 孩子的眼睛像褚凤霞,脸型也像。皮肤和褚凤霞一样白。 下一秒,那孩子的脸和另一个孩子的脸慢慢重合在一起。 他站在门后,惊恐看向沈继军,后来他又追出来,和沈继军说下次再来。 沈继军忽然明白了,当时他看那孩子很眼熟,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是谁,还以为是来瓜子摊买过瓜子的小朋友。 如今竟在这个时候对上了号。 沈继军惊讶看着身边的褚凤霞,没想到当时那么果敢从房间里喊出“那是我儿子”的人,竟然是她! 他们竟相过亲! 沈继军不停感叹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 他们竟然相过亲!那是沈继军第一次相亲,相亲对象竟然是褚凤霞! “怎么了?”褚凤霞好奇看着沈继军。 沈继军依然不敢相信,他看向湖面,长长舒了一口气,继而举起自己的左手,继续道:“还有我的手,也是你帮我包扎的。” “啊,对!”褚凤霞点点头,“这么一说,我们好像是一直在互相帮忙。” “我们的缘分也许不止这么多。”沈继军喃喃道。 “什么?”褚凤霞没听清。 沈继军笑了,问:“你是不是还相过亲?” 褚凤霞更惊讶了,不敢置信看着沈继军,“你连这都知道?” 褚凤霞想了又想,她实在不记得和洪钰说过相亲这件事,那么沈继军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谁和你说的啊?”褚凤霞道:“说起相亲,我觉得挺抱歉的。” “怎么了?”沈继军故意问。 “没事。”褚凤霞说,“反正挺对不起当时来相亲的那人的。怎么说呢,也算是我借那次相亲,利用了他。我还想当面道歉呢,可人就直接走了。我也不好再去问媒人他的情况。” 沈继军笑问:“为什么不好去问?” 褚凤霞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听见沈继军嘲笑道:“是怕人把你打出来吧。” 褚凤霞更惊讶了,“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啊。” 沈继军十分得意看着褚凤霞:“我就是知道。” …… 两人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儿,看着天色暗了,沈继军便提议回去。 褚凤霞回头一看,这两人边走边聊,又走走停停地,其实并没有走太远。 原本说的环湖一周,他们也就走了个四分之一,没想到沈继军就要回去了。 褚凤霞看着沈继军:“现在就回去?才走了这么一点?” 沈继军看看天色,道:“一会儿天就黑了。” 他说完,耸了耸肩,“我是没关系。可是这人来人往的,万一你们厂的同事也出来……” “啊。”褚凤霞总算明白了,她没想到这人还挺细心。 褚凤霞道:“也是,人言可畏。万一被认识的人看见了,再传到你对象的耳朵里。” 沈继军笑说:“你故意的吧。” 褚凤霞已经转身往回走,见沈继军不动,便说:“怎么,不走了?” “不走了。”沈继军道,“我啊,一定得让认识我的人,给我变出一个对象来。” 褚凤霞挑挑眉,“就是啊,谁怕谁啊。” 这环湖散步,在环湖两周后,才算结束。 沈继军把褚凤霞送到房间门前,褚凤霞突然想起沈继军的手,便道:“我看着也没怎么留疤。” “嗯。”沈继军一点都不在乎,“没留。” “胡说。”褚凤霞道,“我刚刚都看见了。” “看见了,你还说没留疤?”沈继军道,“你故意的吧。” “你也太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褚凤霞忍不住叮嘱:“干活的时候小心点吧,再戴个手套。对,戴上手套吧。我看小辉的手上就没有那么多伤,你怎么那么多啊。” 沈继军嗯一声,站在褚凤霞面前,听她说一句便点一下头。 “你别只是点头,也记着点。”褚凤霞说。 “好,知道了。快进去吧。”沈继军提醒道:“把门反锁好。” “好。” 褚凤霞转身开门,说了再见后,关上门,倚在门上,突然开始后悔。 她今天怎么那么多话?为什么最后还要提醒沈继军戴手套?她和他也就几面之缘而已。 展销会一直持续了两天。 后面两天褚凤霞再也没有见过沈继军。 吃饭的时候,褚凤霞还到处看了看,也没有见到沈继军的身影。直到展销会结束,褚凤霞一行人准备上大巴回去的时候,才看见沈继军在招待所大门口站着呢。 她赶紧走过去,问他这几天怎么样。 沈继军只是说还行。 可褚凤霞知道,他说的还行,就代表着很好。这是个从来不张扬的男人,他的话,能说出来三分,就代表着已经达到满分了。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同事叫褚凤霞赶紧上车,褚凤霞和沈继军说再见,沈继军却叫住了她。 大巴车上,一个大姐挨着褚凤霞坐,大姐在一旁说起招待所后面有一片湖,还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褚凤霞眨了眨眼睛,道:“叫同心湖。” 大姐十分惊讶,连忙问:“你怎么知道?” 大巴车驶出大招待所的大门,沈继军不知道褚凤霞坐在哪个位置,正努力寻找着她的身影。 可褚凤霞坐在上面,看得十分清楚。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沈继军的这幅表情,有点着急,好像怕大巴车开远了,也没找到想找的对象一样。 褚凤霞在车上看得一清一楚,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有一点点难耐,像怀揣着一只活泼好动的兔子,不停拱着自己。 褚凤霞用力朝沈继军摆了摆手,告诉他自己的位置。 沈继军看见了,朝褚凤霞也挥了手,终于安下心来。 褚凤霞看着沈继军,对身边的大姐说:“他刚刚告诉我的。同心湖。” …… 褚凤霞风尘仆仆回到家,拖着一个大行李包,一进门,许童就看见她了,本来还和大宝玩呢,一下就跑了过来,扑进凤霞的怀里。 褚凤霞摸了一把许童的额头,把上面的汗都擦干净了,问:“你怎么没上学去啊?” 许童抱着褚凤霞,撇嘴道:“妈,今天周日呢。” “哦。”褚凤霞不好意思笑了笑,“看妈这记性,过迷糊了。” 大宝也走了过来,恭恭敬敬说阿姨好。褚凤霞便把行李包放在地上,让大宝来选礼物。 这一趟展销会,褚凤霞没白去。学了好些东西不说,还买了很多平时罕见的物件。打开行李包,里面吃的、玩的、用的,什么都有。两个孩子蹲在地上,都看傻眼了。 “这样,咱们回屋,家里凉快。你们再看,好不好?”褚凤霞说。 “好!”两个小孩率先跑去开门。 许童把门打开,崔毓秀正好出来,看见褚凤霞回来,便道:“不是下午才能到吗?” “回来的早。”褚凤霞说,“本来说中午吃完饭才能回来呢,结果昨天晚上就结束了,我们今天早晨便回来了。” “哦。”崔毓秀点点头,“我去买点菜,做午饭。” 崔毓秀说着,拉了一把褚凤霞,让她靠近了,才压低声音道:“你姐在里面睡呢。” “我姐来了?”褚凤霞道。 “不是来了,是回来住了。”崔毓秀面带怒色,道:“等我回来再和你说,你让童童和大宝小点声,你大姐心情不好,跟个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好,知道了。”褚凤霞道。 褚凤霞带着两个孩子走进自己房间,给他们打开电扇,让两个孩子在屋里自己玩。出来时又把房门关上了,褚凤霞轻手轻脚走到褚凤兰的卧室门口。 褚家两个女儿出嫁后,房间没有动,还是依着原样保持。两姐妹回娘家,就各回各的房间住。 褚凤霞走到她姐房间门口,试着听里面的动静,还以为褚凤兰睡着了,正要离开,就听到褚凤兰说:“进来吧。” 褚凤霞推门进去,看见她姐正在床上躺着。 这么侧身躺着,再加上穿的少,孕肚好像有点显了。 褚凤霞便走过去,道:“大姐,你肚子有点明显了。” “是吗?”褚凤兰摸了一下,说:“哪里啊,那是我肉。” “我还以为是显怀了呢。” “显怀不得三个月啊。”褚凤兰说,“我这才一个多月。” “也是看人。有的人显怀早,有的晚。”褚凤霞挨着床边坐下,说:“我在展销会上买了一些酸枣糕,咱们这里没见过,我尝了,酸酸甜甜的,比果丹皮不错。给你拿来吃?” 褚凤兰先是叹了口气,眼睛直勾勾盯着墙壁,道:“那行吧。” 褚凤霞回了一趟房间,抓了一大把的酸枣糕,打开包装后,自己吃了一颗,又塞她姐嘴里一颗,问:“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褚凤兰点点头,“挺好吃的。” 褚凤兰吃了一个酸枣糕后,心情舒畅了一些,终于肯转过身来,不再面壁。 她看着褚凤霞,问:“怎么样,去一趟省城?” “好着呢。”褚凤霞说,“出去一趟才知道,自己就是井底之蛙。这一趟学了不少东西,不管是从口味上还是包装上。展销会上来了很多南方工厂,他们的技术和工艺都比咱们好太多。反正也长了眼界,不一应,真的不一样。” “你多好。”褚凤兰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是动一动都要被喊,天天在床上躺着。” “那你是没见我躺着的时候。”褚凤霞说,“都要经过这个槛,熬过去就好了。再说了,我姐夫对你多好啊。” 褚凤兰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褚凤兰这次回来,完全是被逼回来的。 她原本在家里住的好好地,也一直避免和张光茹见面,因为她知道那大姐不是好人,一天不挑她的刺就浑身痒。褚凤兰可不想和她生气,不为别的,也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反正是能避着就避着。吃饭也不一桌儿吃,让张光庆给端自己房间,他们两口一起吃。 可就是这样,也没躲开张光茹。 起先是魏梅花给褚凤兰买了油条、豆腐脑什么的。可张光茹家董洋不吃这些,总说腻的慌。那天没吃饭就走了,张光茹带到早餐店吃的包子。可第一天,褚凤兰还是想吃,魏梅花又去给买了,一样的早餐,董洋看见就皱眉了,张光茹气哼哼地拉着董洋再去吃包子。 然后又到了第三天。 这件事的爆发也有魏梅花的一点责任。她知道董洋不吃油条等油炸的东西,而且张光茹也连续向她抱怨了两天,可第三天,魏梅花去买菜角和糖糕,旁边就有卖包子的,她还是选择性看不见,直接就掠过去了。 回到家,就把糖糕给拿出来,凉着,然后叫张光庆来端进去。 张光茹一大早起来,看见油炸的这些就恼了。 她直接冲进厨房,和魏梅花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张光茹开始放声痛哭,意思是她妈只顾着肚子里那个,自己家的董洋是一点都看不见。 魏梅花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的线划的门儿清。以前喜欢董洋,那是因为自己孙子还没有影儿,现在大孙子就在肚子里,几个月后呱呱落地,就把外孙给抛之脑后了。 两人便在厨房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最后张光茹把碗都砸了,带着董洋冲出了家门。 褚凤兰在自己房间悠闲地吃早餐,听见动静后,往沙发上一躺,摸着肚子说,疼。 这可把张光庆吓坏了,立刻起身去叫她妈。 魏梅花来不及和张光茹生气,赶紧过来看,褚凤兰便说是刚刚摔碗给吓着的。 说去医院吧,褚凤兰又不愿意去,天太热,万一中暑怎么办,还是在家躺着吧,看看情况再说。 魏梅花出了门就开始骂张光茹,骂了许久,张光茹带着董洋出门了,可老公董谦还在。骂的董谦硬是没敢出卧室门,上班都迟到了。 褚凤兰就想了,这下好了,终于能送走张光茹一家了。 可没想到,到了晚上,张光茹带着董洋又回来了。 晚饭和以前一样吃的,娘俩便又和好了。 褚凤兰气不过,原想着这次能把张光茹送走,谁知道竟没有成功。 她一气之下,便回了娘家。 来的时候给张光庆留了话,说家里人太多,闹得难受,她听不得这么多人聒噪,还是回娘家清静清静吧。 言下之意就是,张光茹一天不走,她一天不会回去。 这就杠上了。 褚凤兰看着褚凤霞,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羡慕她。 凤霞是自由的,不管的怎么说,她都是自由的。 “大姐,怎么了?”褚凤霞笑着看她,“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我自己倒。”褚凤兰从床上起来,“还没到生的时候呢,我自己什么都能干。” “那正好下床走走,”褚凤霞说,“一直躺着也累,越躺越累。” 两姐妹从房间出来,就听到两个孩子在房间里欢呼。 褚凤霞便解释说:“买了一些东西回来,这是不知道又看见什么好玩的了。” “真好。”褚凤兰由衷道,“现在许童也大了,你什么都可以放心去做。而且你还年轻。真的不敢相信,我一十六岁,才怀上孩子,等生的时候,都一十七了,再过两年,孩子还没长大,我就三十了。” “哪里有那么快。”褚凤霞笑道,“再说了,三十岁怎么了,现在的人,打扮一下,根本看不出年龄的。” “怎么会。”褚凤兰说,“女人一过三十,很明显的好不好。” 褚凤兰说着,又想起自己见过的不少女人,生完孩子,身材就全毁了。单单这一点,就够让她心烦了,不过再看看面前的凤霞,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变,甚至比生孩子前,身材更好了。 褚凤兰便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像你一样,生完后,还像个小姑娘。” 褚凤霞也倒了一杯水,说:“我不是也是没办法。月子都没过好,许童是我一手带大的,全是我自己,后来又去上班。没有人能搭把手,自然而然胖不起来。” “谁知道呢。也是看个人体质吧。听说越早生恢复的便越好。我生这么晚,以后不知道怎么样呢。”褚凤兰道。 褚凤霞发现了,自从怀孕后,褚凤兰不管是看待事情还是人生态度,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一直是个强势又乐观的女人。在娘家的时候就是三姐弟之首,哪怕是出嫁了,但凡家里有一丁点的事,褚凤兰都要经一遍手才算完。她处理事情一向果绝,做事也利落,从来不会像现在一样,瞻前顾后的。 “怎么回事,以前你可不会想这么多。”褚凤霞宽慰道,“你现在就好好养着,孩子出生后的事,就以后再担心。现在还远着呢,便已经开始忧愁以后的事了,怎么能开心?” 褚凤兰也知道自己最近的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任何事,她都是会想的十分严重。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两姐妹聊着天,崔毓秀就回来了。 拿着菜篮让褚凤兰看,因为褚凤兰说想吃排骨,崔毓秀就买了排骨,说要做糖醋小排,童童也爱吃。 褚凤霞便要去做饭,崔毓秀连忙拉住她,道:“你陪你姐说话吧,我去做。” 褚凤霞说一起吧,我搭把手。 崔毓秀不让她去,眼看着凤霞一回来,褚凤兰脸色都好了,人也愿意下床了,便让凤霞多陪着说话。 一家人吃完饭,褚凤霞又分了分从展销会买来的礼物,大家睡醒了午觉后,张光庆便来了。 来的时候买了一堆的东西,都是褚凤兰爱吃的。车子后面、车把上都挂满了,张光庆汗流浃背的把东西一样样搬到厨房和客厅,褚凤兰就坐在沙发上波澜不惊地瞧着。 等张光庆终于搬完了,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先来关心褚凤兰这两天怎么样,褚凤兰也一样拉着脸不说话。 褚凤霞和崔毓秀借口出去,让两人单独聊一回儿。她们一走,褚凤兰就板着脸问:“你送这么多东西来,什么意思?意思是我这一辈子不用回去了呗?” 张光庆可吓坏了,连忙说不是,都是他看见什么觉得凤兰喜欢吃,就买了。压根没想那么多。 “那你姐呢,走了吗?”褚凤兰问。 张光庆挠挠头,十分为难。 他和他姐能打能吵,但是开口真的撵他姐走,他也办不到。 毕竟是亲姐姐。 褚凤兰更生气了,白了张光庆一眼,侧过头去。 张光庆就在一旁哄着,说:“学校要给老师分房子了。” 褚凤兰这才把头转回来,问:“真的?能有你的吗?” “你看你说的。我怎么都贡献那么多年了,怎么能没有我的。”张光庆说,“这次是给年轻老师分,不过是要交钱的。” “那就交呗。”褚凤兰早就想搬出来住了,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高兴地不得了,道:“让交钱咱们就交,我不管啊,你一定得争取到。” “我知道。等分了房子,咱们搬出去住,这样多好啊,是不是?”张光庆笑嘻嘻道。 “那是。”褚凤兰挑挑眉,心里总算舒坦了。 “今天跟我回去吧。”张光庆很会挑时候,知道褚凤兰舒坦了,在这个时候就要提要求。 褚凤兰白他一眼,道:“算了吧,等你姐走了再说。回去再听她摔碗摔盘子?我怕我愿意,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愿意。” 褚凤霞从家里出来,本来说是要加入许童和姥姥的散步大军的,可还没走出胡同,就想起了纪晓卉。褚凤霞从散步大军中主动脱离出来,自己往纪晓卉家走。 她去参加展销会前还来找了一次纪晓卉,当时她家里没人,大门也锁上了。褚凤霞给她留了字条,说自己去参加展销会,很快就回来,回来后再来找晓卉。 褚凤霞也不知道纪晓卉有没有看到自己留的字条,反正这一会儿纪晓卉家大门没有上锁,她塞在门下的纸条也不见了。 褚凤霞便敲了敲大门,不一会儿纪晓卉的妈妈就在里面问,谁呀。 褚凤霞连忙叫了声姨,大门很快便打开了。纪晓卉的妈妈站在门口,看着褚凤霞道:“凤霞啊,晓卉不在家。” “是吗,她还没下班?还是出去了?”褚凤霞问。 “没有。”纪晓卉妈妈道,“她去她大姐家住几天。最近不回来了。” “哦,好的,姨,那我明天去造纸厂找她。”褚凤霞说完正要走,又被纪晓卉妈妈叫住了。 “凤霞。”老人家面带忧愁,对着褚凤霞摇摇头,说:“别去了。晓卉没上班,请了一个月的假。” “哦。”褚凤霞说,“那姨,你给晓卉说一声,就说我来找她了。等她回来了,让她去我家找我。” 褚凤霞说完,又觉得以晓卉的状态,应该不会去找自己,连忙又说:“也可以让她给我打电话,她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 沈继军从展销会回来,把东西先放回家具厂,洗漱之后,便也回了家。 这一趟他买了不少东西,都是平时不常见的,家里每人都有。 张梦兰也没有见过这些稀罕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跟宝贝一样。 直到翻到一个圆柱体,上面还有一个突出的开关。 东西不大,巴掌大小。大家都看了一遍,没人能猜出来是干什么的。 沈继军便拿过来,从行李包掏出电池来,安到里面去。 然后按一下开关键,圆柱体的前端便震动起来。 张梦兰拿着一震,吓得差点给扔了。 她往后撤了好几步,惊恐道:“这是什么?” “按摩器。”沈继军说,“你的肩膀不是经常疼吗,还有我大哥,炒瓜子炒的。这个开关一按,就可以放在疼的地方按摩,可舒服了。” “是吗?”沈继亮赶紧拿过来,先在自己的小腿肚上试了试,然后惊叹道:“真的啊,还挺舒服的。妈,你过来,试试。你刚才不是还说肩膀疼吗?” 张梦兰连连摆手,“算了吧,看着就怪吓人的。” 沈继亮便递给他大哥,“大哥,你试试?” 沈继明没说话,也没接过去,就像没听见一样。 沈继军立刻看向沈继亮,沈继亮冲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张梦兰和沈怀强都看出来了,沈继明最近不高兴,他一直板着脸,也不说话,好像谁惹了他一般。 张梦兰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我去做饭,继军今天一定在家吃晚饭啊。” “知道。”沈继军说,“对了,妈,我有句话要说,你先等等再去做。” 张梦兰便不走了,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沈继军道:“小辉不是要订婚了嘛,然后我就想起我一哥,既然谈了女朋友,肯定也是要订婚、结婚的。” 沈继军说完看了沈继亮一眼,沈继亮冲他笑了笑,说:“那肯定啊,我和小梅都不小了,没空谈着玩。” “我这一趟去,又接了几个订单。忙起来,别说回家了,连睡觉都难。我的意思是,我可能很少能回来,就算回来,也就来看看你们,吃个饭就走了。我和我一哥的房间,就给我一哥自己用吧。他如果订婚,结婚,就不用为难了。” 张梦兰听了,微微侧了一下头,擦掉刚刚流下的眼泪。 她这个继军啊,从来都是这样,即使她什么都没说呢,他就把所有的事情想到了。从来不让父母为难,连要求都不需要他们提,自己就把问题解决了。 “那你回来也不能没个地方住啊。”沈怀强道,“这还没结婚呢,就没有你的房间了,算怎么回事?” “爸,哪有那么多计较,什么事不都得捡重要的来?现在对咱家来说,我一哥结婚最重要。我那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也不是离多远,我骑车很快就到了,干什么一定要在家里住?” “就是就是。”张梦兰道,“就按继军说的,先捡紧要的来。” “这么想就对了。”沈继军说,“反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一哥也能放开拳脚了。是不是,一哥?” 沈继亮那笑容啊,就没停下来,走到沈继军身边,两人用力击了下掌。 张梦兰欣慰地不得了,满脑子想要做什么晚饭,才能补偿沈继军。 她站起来道:“现在没事了吧,我去做饭了。” 沈继亮得了便宜,心里高兴,立刻站起来说:“妈,我帮你,今天我给你打下手。” “行,应该的。”张梦兰说,“走吧,给我择菜去。” 沈继军坐着喝茶,沈怀强拿着按摩器试着给自己按了一下,绝对的舒服。 沈继明站起来也往外走,沈继军连忙叫他:“大哥,你干什么去?” 沈继明没有回头,瓮声瓮气道:“去看看瓜子摊。” 沈怀强看着沈继明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你大哥最近心情不太好,心事重,但是也不和我们说。” “我大哥一直都是这样,有什么事都爱自己扛着。从来没听他抱怨过什么。”沈继军道,“没事,爸,晚上我拉着一哥灌他点酒,把他灌醉了,他就说了。说出来心里舒坦,就没事了。” 沈怀强点点头,想起来展销会的事,便问了问情况。 沈继军大致给沈怀强说了一遍,自己这一趟收获颇丰。 沈怀强还是惦记着褚凤霞,便道:“也不知道我那徒弟这一趟怎么样,走之前还心烦呢,甘草味的瓜子一直不满意。” 沈继军看向他爸,问:“是吗,怎么回事?” 沈怀强便给沈继军说了,沈继军问:“瓜子呢,咱家有吗,让我尝尝。” 沈怀强立刻站起来,道:“有,炒的很多,我拿来一大包呢。放哪里了,我找一找。” 沈继军抓了一把瓜子,吃了几粒后,沈怀强立刻问他:“怎么样?我觉得味道还可以啊,可我那徒弟说缺点什么。” 沈继军喝了一口水,又嗑了几个,然后对沈怀强说:“是缺点什么。” 沈怀强微微一滞,“你也觉得少味道?怎么我没尝出来,看起来还是我老了。” “你让我大哥尝了没有?”沈继军说,“你让他尝一下,他肯定也能尝出来缺什么。” 沈怀强摇头,“没有。你知道你大哥对我去那里上班就有意见。你先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到底缺什么?” 沈继军正色道:“缺盐。” 第63章 第 63 章 “缺什么?” 褚凤霞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沈怀强。 沈怀强便和她解释:“当时我家老三说缺盐,我还以为他和我开玩笑呢。可后来一想,还真的是这么回事。咱们煮五香瓜子的时候不是放的盐多吗,这次炒甘草味的,就抓了一点盐放进去,甘草放了很多。可有句话说的好,那就是要想甜,加点盐。” 褚凤霞皱了皱眉,依然不敢相信,便问:“真的?” “咱们可以试试。”沈怀强说,“现在的口味不明显,没有太大的特点。说是甜的吧,不如话梅味的瓜子。说咸香吧,又肯定不是这一卦的。我觉得老三说的对,甘草味不明显,还是要用盐逼一下。” 刘红在一旁听着,赞同说:“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凤霞,要不咱试试?” 褚凤霞想了想,便道:“咱们这样,做两份,一份煮瓜子的时候多加点盐。一份炒的时候,用大盐粒炒,我觉得风味又会不一样。” 沈怀强竖起大拇指,“行,听起来就不错。” 三个人开始干活,葵花籽很快就上了机器,炒的不多,只是试试口味。 忙了一上午,中午三人从食堂打了饭围着机器吃,吃完饭,沈怀强便去休息室躺着去了。一直到两点多,两种瓜子才炒好了。 三个人看着一左一右两份瓜子,褚凤霞对沈怀强道:“师傅,你想尝尝。” 沈怀强问:“这哪个是哪个啊?” “不告诉你。”褚凤霞说,“你先尝尝,直接说哪个味道更好。” 沈怀强立刻看了刘红一眼,想看她知不知道。 刘红立刻说:“沈师傅,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那我先尝尝。”沈怀强说完,两边瓜子都尝了,然后立刻就有了判断。 他指着右边那一份道:“这个好吃。味道很好,还有一种清香。” 刘红也跟着试吃,一样的结论,右边的更好。 “右边这一份味道很特别啊。”刘红说,“不仅仅是多了一点咸,更突出了甘草的甘甜,还有一股其他的味道,说不上来,就很清新的感觉。” 褚凤霞对着两人挑挑眉,笑道:“大家舌头都很刁啊,一尝就能尝出来。” “凤霞,别卖关子了,到底哪个是用盐炒的,哪个是加盐煮的?” 褚凤霞指向右边这一份,“就是这个,用盐炒的。” 沈怀强听了,又抓了一小把,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吃。 一把瓜子吃完,还是觉得不一样,便对凤霞说:“炒瓜子用大盐粒,咱们也不是一次这么炒了。可是为什么别的瓜子没有这个味道?” 褚凤霞走到沈怀强面前坐下,右手支着下巴,笑着问:“师傅,是不是吃出来一种海空天空的感觉?” 沈怀强拿眼斜她,“这比喻用的好。” “因为我放的是海盐粒。” 褚凤霞之前购买的都是粗盐,用粗盐炒瓜子,能很有效的防潮,炒出来的瓜子不燥不潮,十分可贴。上次去入货,不经意看见有一大袋的盐粒,和平时自己用的,不太一样,褚凤霞便问老板是什么盐,老板说是海盐,和平时那种粗盐粒还不一样,闻一闻,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在里面。 褚凤霞当即就把一麻袋的海盐粒全都买了下来,这次炒瓜子特意加进去的,试一试,没想到,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沈怀强不得不佩服道:“凤霞,你的主意可是真多啊。没想到,换一种盐,竟有了不一样的口感。” “师傅。”褚凤霞说,“我还有个想法。” “什么?你说说。” “我想着,咱们要不要做个海盐味的瓜子试试?”褚凤霞突然想起来上一世自己喝过一种汽水,好像是叫什么海盐柠檬,褚凤霞就想着,自己能不能做个这种口味的瓜子。 沈怀强点点头,鼓励她说:“怎么不可以啊,完全可以。试试吧。” “我还想着往里加点酸味,就酸甜咸香口的。”褚凤霞道,“师傅,咱们的瓜子就在甜咸上下文章,这次我去展销会上看,他们也是这样的,不是甜的,就是咸的。我在想,要不要搞一些特殊的味道,比如酸,酸甜酸甜的那种。嗯,对,就是把水果的味道也放进去。” 沈怀强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褚凤霞的思想了,这孩子太跳脱了,说着说着就从海盐说到了水果,还酸甜酸甜的。可沈怀强是个好师傅,他崇尚“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这句话。像褚凤霞这样的徒弟,就是他长久以来最想要的徒弟,敢想又敢做。不像自己家里的老大。 想到这里,沈怀强便叹起气来。 昨天老三回家,吃饭的时候特意说起他有个同学在内蒙,说家里种葵花籽的,成色不错,问老大要不要试试内蒙的葵花籽。 沈继明一直闷头吃饭,听到沈继军的话,便把筷子放下,说:“不用了,现在这家挺好的。” 沈怀强本来也是一直想换一家葵花籽,可自己没说话呢,沈继明就一口否定了。 他已经把瓜子摊交给了沈继明,自己也说过了,再也不管了,让沈继明自己做决定。所以沈继明一口否决后,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现在想想,这么多年来,瓜子的口味就没有变过。一直就是老几样。沈继明老实本分是不错,可是没有什么头脑,不思变通,这一点很不好。 “师傅?”褚凤霞看着沈怀强脸色越来越不好,立刻问:“师傅,是不是我说的太离谱了,你也觉得不行?” 沈怀强回过神来,“哦,不不,我觉得你的想法不错,可以试试。” “是吗,那我就试了啊。” 刘红在一旁问:“凤霞,咱们的甘草味瓜子是不是能写到小黑板上去了?” 褚凤霞立刻站起来,笑道:“嗯,我去写。” 她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郑重在下面添上了甘草味瓜子,写完了,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对沈怀强和刘红道:“师傅,红姐,我准备换一家货源,想从内蒙进一点葵花籽试试。” 沈怀强立刻说:“好啊,那里的瓜子成色好,又饱满,怎么,你有货源了?” 褚凤霞点点头:“嗯,一个朋友帮忙找的,已经说好了,给运一袋来看看,过上几天应该就能到了。葵花籽如果可以的话,咱们就开始正式投入生产了。现在这几个口味也足够了,剩下的,慢慢再研究。” “真的?”刘红激动地差点流了眼泪,“哎呀,这一个多月太不容易了,真的可以投入生产了!凤霞,咱们瓜子包装也说好了吗?” “现在就是还要放咱们食品厂的标。”褚凤霞说,“但是包装上的印刷内容,可以和包装车间门商量。他们那里好像出了几十个方案能选。我先去看看,拿几种来,咱们商量一下用哪一个。” “太好了。”刘红十分激动,“这瓜子一旦上市,那就能买到咱们自己生产的瓜子了!” “现在还有销售渠道的问题,”褚凤霞说,“咱们厂对点的几个销售点,好久不上瓜子了。我得去跑一跑,看看销售点现在是什么情况。” 沈怀强听了,道:“那估计被别的牌子,就咱们市,就有两家大的食品厂,还有一家小的。那两家也都有瓜子。咱们厂的瓜子这么久不上,人家店里也不可能不卖啊。” “肯定是。”褚凤霞说,“我先去看看吧,上次厂长也说了,我这边一开工,他那边就去做工作,反正一起努力吧。” 洪钰和于伟辉的订婚宴定在了周日。沈继军早早就去帮忙了。 人民饭馆二楼装修好了,设了几个包间门,洪钰因为就在这里上班,也不好去别的地方,就在人民饭馆定了最大的包间门。 双方除了父母到场之外,两人的姑姑、舅舅、叔叔,姨妈,都到了。 朋友方面,于伟辉叫上了沈继军,洪钰也找了自己的发小。 可发小突然急性肠胃炎住院了,早晨才通知洪钰,洪钰着急的不得了,便想到了褚凤霞。 她给褚凤霞打了电话,褚凤霞犹豫了一下,问:“我方便去吗?” 洪钰只顾着自己着急了,别的一概没想,听到褚凤霞这句话,才突然想起来了。可她又不好意思说不行,是自己冒失给凤霞打的电话,真真是骑虎难下。 褚凤霞便在电话那头说:“没关系,你忘了是正常的。我也不在乎这些事。不过家里老人会计较,等去了之后,人家会问的,一旦说我离婚了,那……” 洪钰把这件事告诉了于伟辉,于伟辉免不了说了洪钰几句,太不动脑子了,不管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想一出是一出。 人家凤霞又没招你惹你,你打电话去找事。 所以订婚宴结束后,于伟辉和洪钰便想着,叫凤霞出来,一起吃晚饭,再顺便道个歉。 褚凤霞接了电话,就出来了。 洪钰远远看见褚凤霞,就跑了过来,一把挎住凤霞的手臂说:“幸亏你出来了,要不然我真的以为你生气了。” “怎么会。”褚凤霞说,“我不是和你说了嘛,我不在乎的。就是怕到时候你会难堪,所以提醒了你一句。” 于伟辉也在一旁道:“她啊,做事情不过脑子的,凤霞,你别生她的气。” 褚凤霞落座后,发现桌上一共放了四个杯子,便好奇问:“还有人?” “嗯,军哥。”于伟辉说,“他上去拿啤酒了。” 晚上的夜市小吃摊十分火爆,尤其是夏天,大家都喜欢出来喝点啤酒什么的,更主要是聊天说话。 沈继军提了一提冰镇啤酒下来,看见褚凤霞来了,便问:“童童怎么没来?” “他啊,每天晚上都要陪我妈散步,不肯来。”褚凤霞说。 “哦。”沈继军点点头,“下次一定带他来。” “好。”褚凤霞把拿来的袋子递给洪钰,“给,送你的礼物。” 洪钰微微一滞,压根没想到褚凤霞还准备了礼物,连忙说:“我突然给你打电话叫你出来的,你什么时候还准备了礼物。” 褚凤霞笑了笑,“早就买好了,本来还想着明天上班前给你送到饭馆呢,正好你打电话来,就正好拿来了。” 洪钰拿着袋子,猜不出里面是什么,笑着问:“我能现在看看不能?” “当然。”褚凤霞说,“快点看看。你一定喜欢。” 洪钰打开袋子,就看见里面一条牛仔裤。 她惊喜问凤霞:“是我试的那条?” 褚凤霞嗯一声,“对,就是那条。上次你试了,很好看,我正好不知道要买什么,就买了这条裤子。” 洪钰抱着袋子,一副感动到要哭的表情:“呜呜呜,太好了,我真的可喜欢这条裤子了。” 于伟辉在一旁凑过去,伸头看了看,问:“什么裤子啊?你既然这么喜欢,那天怎么没买?” 洪钰尴尬笑了笑,白了于伟辉一眼,然后对褚凤霞说:“凤霞,别理他,咱们吃饭。” 于伟辉讪讪坐回自己位置,这四方桌,一人占据一方。于伟辉一边是洪钰,另一边是沈继军。沈继军就和褚凤霞挨着坐。啤酒放在桌上,不一会儿瓶身上氲出了水汽,涂在碧绿色的玻璃瓶身,迷迷濛濛地。 沈继军拿起一瓶啤酒,打开了,给于伟辉和自己倒了满杯,然后问身边的褚凤霞:“要不要?” 褚凤霞摇头,“我还是喝汽水吧。” “也好。”沈继军说。 两人分一瓶啤酒,几口就喝完了。喝的多,尿就也急,沈继军站起来,于伟辉也连忙跟上去。 洪钰和褚凤霞每人一瓶橘子水,见两人走了,褚凤霞举起橘子水,对洪钰道:“恭喜你订婚。” 洪钰连忙拿起自己的瓶子,和褚凤霞碰了一下,说:“谢谢。” 可她脸上并不是开心的模样,相反,更有些低落和惆怅。 “怎么了?”褚凤霞说,“是不是累了?订婚也挺累的,人多事杂。” “也没有。”洪钰缓缓道,“就是有点心烦。” 洪钰看了看已经要下山的夕阳,挂在西际最后一点小尾巴。这么多年了,一直期盼着这一天,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给于伟辉一个交代,给自己这份感情一个交代,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才知道,结婚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中午的订婚宴办的并不顺利。 上次于伟辉和洪钰谈了家里人想让她辞职这件事,洪钰生气转头就走了。从那天起,洪钰就没有再去过于伟辉家里。于伟辉的妈妈也从于伟辉那里知道两人吵架的事,对此她也十分不满意。可订婚日子就在眼前,于伟辉的父母劝他赶紧和洪钰和好,说工作的事以后再说。于伟辉这才去找了一趟洪钰,两人算是暂时休战。 今天吃饭的时候,两家人谈及这个饭馆,便问洪钰以后工作的事。说着说着,于伟辉的妈妈又旧事重提,这次明显是当着洪钰父母以及亲戚的面正式提出来,大致意思就是自己年龄大了,身体不好,以后也不能帮洪钰带孩子。且洪钰和小辉两人年龄在这里摆着,换了别人家,早就生孩子了。不如洪钰早早地辞了这个工作,回家养养身体,明年这个时候就该抱孙子了。 洪钰在一旁听着,眉头皱了起来。 洪钰的父母明显是不同意的,自己培养出来的孩子,怎么能说不工作就不工作了。再说了,不讲远的,就在座的,大多都是一边工作一边养孩子的。洪钰妈妈当场就不好了,脸色特别难看。 中间门人赶紧从中调和,说了些好话,这气氛才算缓和了。 可洪钰心里系了一个疙瘩,她也明白,于伟辉家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工作这件事。以后还有的头疼呢。 “凤霞,你这样多好啊,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洪钰由衷地羡慕,“当时你婆家人,没有说让你辞职这件事?” 褚凤霞微微一滞,自己婆家?好久远的名称啊。如果不是洪钰提起,她都忘记自己曾经是有婆家的人了。 “哦,没说过。”褚凤霞道。 “真好。”洪钰道,“那童童以前谁帮你照顾了?” 褚凤霞想了想,那么多年,一直都是自己在照顾童童。说是工作没有影响也是不对的。因为一开始那两年,她并没有正常上班。 那时候她公公还是食品厂的副厂长,凤霞生了孩子,然后过完月子,按说是要上班了。可家里孩子需要照顾,她便请了病假。请一段时间门,就去厂子露个面,然后继续请,最后办了停职保留薪水,不拿工资,但是给她保留着职位。 这样一直到童童快两岁,褚凤霞才正式去上班。婆婆帮她带了没多久,童童就上幼儿园了。 洪钰听了,便道:“这么说,你还是没有去工作。在家里专心照顾孩子了,对吧。” “是,是这样。”褚凤霞点头道。 “我的工作不像你。”洪钰道:“平时请假都很难,别说请很久不来上班了,根本不可能的。” “那过月子呢?”褚凤霞道,“应该有产假吧。” 洪钰摇摇头,“难说。这又不是公家的饭馆。我觉得怀孕后,肚子一大,估计就不能让我在大厅干活了。端菜什么的多不方便啊。要是再过月子,那就缺一个人,肯定就要找一个代替我的……” 洪钰越想越怕,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对凤霞道:“怎么这么恐怖,真是越想越怕。” 褚凤霞伸出手,紧紧握住洪钰的手道,“先别着急,走一步说一步。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先别多想了。” “也是。”洪钰说,“反正我算是明白了,生孩子养孩子,好像都是女人的活,男人只拿钱回家就可以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褚凤霞笑了笑,就看见于伟辉和沈继军两人来了。 于伟辉坐下就问:“你们聊什么呢,老远就看见你们一直说。” 洪钰便道:“我们正在说,做男人真好,只需要把钱拿回家就好了。” 于伟辉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倒是十分赞同,道:“就是这样啊,男人出去赚钱养家,女人照顾孩子和老人,这才叫天造地设。” 褚凤霞听了,挑了一下眉,看向沈继军:“你也这么想吗?” 沈继军正在开啤酒,听见问他,便说:“这个、我还没想过。” “那就现在想。”褚凤霞不肯放过他,“看着夕阳,看着这人来人往,想一想,不着急。” 褚凤霞以为自己说完,他会不置可否一笑了之。谁知道沈继军还真的煞有介事一般,把啤酒瓶放下,坐在那里规规矩矩的想了起来。 一桌其他人都看向他,等着他的答案。 不一会儿,沈继军终于开了口。 “你们说做男人好,我也可以说做女人好。你们生下来就可以哭,可以撒娇,不开心了可以找朋友哭诉,可以大闹一场。以前上学的时候,男孩子便是处处要让着女孩子,否则女孩子就要去老师面前告状。这好像是女孩子天然的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的。” “嗯,这个我也同意。继续吧军哥。”褚凤霞道。 “因为我家没有女孩,我没有妹妹姐姐,所以从小都没怎么和女孩子打过交道。但是我知道,我爸妈是真的想要一个女儿,我呢,也想要一个妹妹。”沈继军看向路边,来往的人匆匆而过,他稍稍眯了一下眼睛,道:“你们看,这路上来来往往的,好多都是刚下班,着急回家的。这里面有女人,有男人。有爸爸,有妈妈。男人呢,不太爱把琐事放在心上抱怨,想的都是海阔天空。女人呢,心思比较细腻,照顾得是花花草草和它们的心情。我只能说,这时间门万事万物,可以按各种标准来区分,但是唯独不能用男女来区分。” 于伟辉不明白了,皱了皱眉看着沈继军,问:“什么意思啊,军哥。” “这次展销会,有一家家具厂的老板,是个女人。”沈继军道,“我看到她做的家具,是另外一种风格。在那么多家具展销中,她的家具,绝对是独树一帜。”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一件事,男人做和女人做,可能会出现两种结果,但是这个结果不分上下。”洪钰在一旁道。 “对。”沈继军笑了,“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我就说最后一点吧,以后我如果生了女儿,把她养大,让她好好上学,好好读书。毕业后参加工作,然后结婚……” 沈继军稍稍停了一下,继续说:“我是不赞成她在经历过二十多年的人生后,最后回归家庭,只是抚养孩子、照顾老人的。” “当然,如果是她自己执意要选,我会尊重她的。但是我不支持。” 褚凤霞听完,心里忍不住喝彩。 她静静看着沈继军,看着夕阳最后的一点红色把他的眼眸照亮。 他是那么出色,又那么好看。 优秀到褚凤霞在这一秒钟忘记了所有,忘记了这天地万物。 “啪啪啪!” 洪钰率先鼓起掌来,“军哥,你说的太好了。” 于伟辉也大受震撼,他思考着沈继军说的这些话,尤其是自己,他代入想了想,如果自己有个女儿,养大洪钰这么大,工作顺利,要结婚了,男方要她辞职…… “混蛋!”于伟辉脱口而出。 “啊?”洪钰转头看向他,问:“你说什么?” 于伟辉脸红了,自己在心里的评价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脱口而出,他赶紧拿起啤酒,装作没事一般,遮掩过去,道:“来,咱们举个杯。” “敬什么?”洪钰问。 于伟辉想了想,道:“敬所有让我想通的混蛋。” 洪钰不可思议看向他,抱怨道:“你有病吧。” 然后自己说:“那我敬和我一样,今天订婚的人。” 洪钰说完,看向褚凤霞,“你呢?” 褚凤霞拿起橘子水,眼睛看向沈继军的方向,道:“我敬军哥。” 沈继军一头雾水,“敬我?为什么?” 褚凤霞随口说:“因为你帮我找到内蒙的葵花籽啊。” “哦哦哦。也是。”沈继军笑了,拿起啤酒,向西方看去,道:“那我就敬这夕阳。” “对,敬夕阳!” “敬夕阳!” …… 饭后,褚凤霞回家时,路过电影院前的地摊,葱油饼又出摊了,排了好几个人。 褚凤霞赶紧过去排队,轮到她时,老板竟然认出她来了。 “是你?”老板笑着问,“你不出摊了吗?最近怎么都没见你?” “暂时不出了。以后说不定还要来。”褚凤霞说,“我要四个饼。” 葱油饼是买个家里人吃的,上次许童和崔毓秀吃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这次正好路过,多买两个,回家也让大姐尝一尝。 褚凤兰没有要走的意思,尽管张光庆没事就去家里劝,可不管怎么劝,褚凤兰都不为所动。她只是一门心思盯着张光茹,张光茹那边不走,她就不想回去。 褚凤霞把葱油饼从车把上拿下来,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便快步走进去,道:“家贵,你总算出现了,你说,都几天没见你了?” 褚家贵笑嘻嘻地,从褚凤霞手里接过油纸包,打开看一眼说:“正好饿了,二姐,你这葱油饼可真及时。” “给大姐一个。”褚凤霞道。 “我知道。”褚家贵递给褚凤兰一个葱油饼。 褚凤兰歪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伸出胳膊,够不着,但也不愿意起身。 褚家贵只能站起来递给她,说:“大姐,怀孕的人都这么懒吗?” 褚凤兰白了褚家贵一眼道:“我不知道别人,我只知道我自己。” 褚凤霞洗过手,进来说:“大姐,你也不能总是躺着,在单位就总是坐着,也要散散步,这才刚开始怀孕就懒得动了,后面你肚子大起来,更是动不了的。” “是吗?”褚凤兰可以随口反驳褚家贵这个不懂的,可不好反驳褚凤霞这个过来人,便随口答应:“那以后我多动动。” “嗯,马上就立秋了,立秋后一早一晚很凉快,大姐,到时候我陪你多走走。”褚凤霞道。 “你那么忙。”褚凤兰抱怨说,“我如果不在家住这些天,还真的不知道你们竟忙成这个样子。凤霞就不说了,她承包了车间门,肯定是焦头烂额。那你呢?” 褚凤兰说着,看向褚家贵,“今天你可不上班啊,一大早就走了,现在才回来。还有平时,每天晚上我们都睡了,你才回来。早晨凤霞都走了,你才起。也怪不得她都见不着你。” 褚凤兰说:“你都忙什么啊,谈恋爱能谈成这个样子?家都不想回?” 褚家贵咬着葱油饼,一直说好香好香,又要为自己辩解,“大姐,你可别这么说啊。这不是你谈恋爱的时候了,是不是?你看哪个谈恋爱的,不是天天腻在一起,不愿意回家啊。我白天上班,晚上下了班才能和君歌见一面,吃个饭就很晚了,再说会儿话,那还能有个点?” 褚凤兰撇了撇嘴,“哼,我以前也没这样过。” “是吗?”褚家贵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候自己还小,也压根没注意过他大姐谈恋爱的事,便问:“你和我大姐夫不是谈了几个月才结婚的吗,谈恋爱的时候也没这样过?” 褚凤兰从沙发上坐起来,冷冷道:“没有。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 褚家贵便问褚凤霞:“二姐,你呢?” 他的问题一脱口,自己也后悔了,脸上讪讪的,陪着不是的朝褚凤霞笑了笑。 褚凤霞无奈摇摇头,说:“都什么时候的事了,都忘了。” 褚凤霞走进自己房间门,又出来,问:“童童和咱妈散步,还没回来啊。” “这老太太也是,每天都出去散步,两人一走就走老远了。”褚凤兰道。 “大姐,明天你也跟着去吧。”褚凤霞说,“如果我在家,我也跟着去,你看咱妈的身体多好啊。说真的,你和我,还有家贵,我感觉咱们三个的身体,都不如咱妈,尤其是到了她那个年龄。” 褚凤霞上一世早逝,第三次婚姻在孟伟的突然离世下,正式拉上了帷幕。从那时起,她便信了命。以至于后来抑郁不堪,走不出自怨自艾,最后一场小病拖成了大病,一命呜呼了。 褚凤霞便知道,这个世界上,只要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就有无数的可能。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你说的倒是真的。”褚凤兰道,“反正我的身体就各种不好。不过,我还能一直在家住着?也该回去了。” “大姐,你什么时候回去?”褚家贵立刻问。 褚凤兰白他一眼,不悦道:“你可真够没良心的,我才住了几天,你就催我走了?” “不是。”褚家贵道,“我和君歌商量了一下,她想来家里见见咱妈。我俩约着就下个星期了,你不如先别走,等见了君歌再说呗。” 褚凤兰和褚凤霞两人看向彼此,最后目光都落在褚家贵身上,问:“真的?真的要来?” 这个消息,无疑是凤兰怀孕后,对褚家来说最好的消息了。 崔毓秀一晚上没能睡踏实,早晨一早起来,便站在全家福前面,看着那张照片。 全家福挂在墙上,离褚凤霞的卧室门最近。 褚凤霞也醒了,听到动静后起身,走到门口,看见她妈正一声不吭地瞧着那张照片。 褚凤霞走到崔毓秀身边,和崔毓秀一起看,看了一会儿,问:“妈,怎么了?怎么起这么早?” “哎。”崔毓秀长长叹了口气,“你说,你爸如果还活着,看见你这么出息,看见凤兰也怀孕了,看见你弟弟要带女朋友回家了,该多高兴啊。” 褚凤霞嗯一声,“是啊。” “可惜,好人不长寿。”崔毓秀道,“现在想想,你爸爸真是一个好人。他性格也好,不张扬,又踏实肯干。你们小的时候,再皮,你爸都没说过你们一句重话。” 褚凤霞眼前已经模糊,泪水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滴,她看着褚念之的照片,喃喃说:“是啊。” 崔毓秀转头看凤霞:“那时候你还小,你爸就走了。很多事情你应该都不记得。还能记得一些吗?” “隐隐约约。”褚凤霞道,“还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褚凤霞看着照片里的褚念之,低声道:“不敢忘。” 姚君歌一大早才从床上爬起来,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开始挑衣服,站在衣柜前看来看去,也没挑到一件喜欢的。 她穿着睡衣咚咚咚跑到楼下,去厨房看了一眼,见她妈不在,就知道还没起呢,便去敲卧室的门。 里面赵雁的声音响起来,问:“一大早这是怎么了?” “妈,你过来帮我看看,穿哪件衣服。”姚君歌站在门外喊。 赵雁眉头紧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道:“不是晚上才去吗,着什么急?现在才早晨六点半!” “我知道。但是得先挑好衣服,我再考虑画什么妆啊,还要去弄头发。妈,你都醒了,赶紧帮我看一看。” 赵雁依旧一动不动,身边的姚长卿也被叫醒了,在一旁劝道:“孩子叫你,你就去看看,能怎么样?” 赵雁翻了个白眼,无比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说:“又不是去见什么人,那么隆重干什么?柜子里哪件衣服不好?随便穿一件不就得了。” 赵雁披了件衣服,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便是无比雀跃的姚君歌。 姚君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幸福洋溢,可这一夜的辗转反侧,使她的黑眼圈愈加明显了。 姚长卿半坐在床上,看见了,笑问:“这是哪个动物园的小熊猫跑出来了?” 姚君歌一下就捂住了眼睛,着急问:“爸爸,很明显吗?我的黑眼圈很明显吗?” 姚长卿笑着说:“反正我离你这么远,都能看见。” “天呐!”姚君歌叫起来,“这可怎么办。” 赵雁站在楼梯间门,往下看着姚君歌在那里叫,气道:“你还让不让我帮你找衣服?” “找找!”姚君歌赶紧往上走,推着她妈,往自己房间门去,说:“妈,你一定帮我找一个适合的。你都见过我嫂子,肯定知道什么衣服适合见长辈。对了,不要太短的裙子啊,家贵说她妈有点封建。” 赵雁闻言皱了皱眉,“什么家庭啊,还封建?短裙子也不能穿了?” “不是。没说不能穿。”姚君歌赶紧给未来的婆婆找补,说:“听说家贵妈妈很漂亮的,家贵爸爸走了之后,很多媒人去给她说亲。要不是她自我约束能力强,估计也早就另嫁了。这样的人,也有自己的了。”赵雁走进姚君歌的房间门,看见她把衣服已经铺满了一床,衣柜也被翻的不成样子,无奈道:“你看你,都弄成什么样了。” 两人翻来翻去找衣服,都没找到合眼的。 赵雁勉强挑了两件,给姚君歌看,君歌摇头说不好。 “这衣服都太小孩气了。”赵雁说,“不适合去见家长。要我说,今天天有点凉,你不如穿一件衬衫,下面搭个长裙,多漂亮啊,又优雅。” “但是我没有配套的衬衫啊。”姚君歌愁眉苦脸道,“这几个都不合适,太花了不是?” “所以我早和你说,让你买几件素净大方的衣服,你听了吗?”赵雁白了姚君歌一眼。 “那怎么办?”姚君歌道。 “先去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百货商场转转。”赵雁站起身说。 姚君歌的目的总算达成了,她在心底默默喊了一声耶,然后跟着赵雁快速下了楼。 姚长卿也起床了,正在客厅看报纸,见姚君歌笑眯眯地下了楼,就知道这孩子肯定是心愿达成,便对着姚君歌招招手,道:“今天什么打算啊?” “先和我妈一起去买衣服,然后我去做头发。然后回来洗个澡,差不多就到时间门了。”姚君歌说。 “嗯,该拿的礼物都拿上,见了长辈要有礼貌,不能把在家里的那一套拿出来。” 第64章 第 64 章 姚君歌从早晨折腾道晚上,虽然赵雁一万分不愿意,但是还是要陪着。最后在百货商店买了几件秋装,姚君歌捡了两件穿好,又烫头发化妆的,直到五点半,褚家贵来接,才算彻底消停。 赵雁坐在屋里没有动,姚长卿给她送了出来,又嘱咐了几句,才催着上了车。 赵雁就觉得自己把姑娘推进了万丈深渊一般,好像一个在逃公主,偏偏逃到了那样的家庭去。 可她不知道,自己女儿并不是什么公主,而且褚家的老太太崔毓秀更不欢迎什么公主。 崔毓秀是一名老师,平时读读书喝喝茶,关键是男人早逝,她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她骨子里的少女习性早就在多少年前就扔到了爪哇国去,养出来的两个女儿,也没有爱撒娇、会撒娇的。所以打眼看见姚君歌第一面,崔毓秀就觉得两人有隔阂。 说不上来的一种疏离,就完全不是一类人的那种感觉。 崔毓秀客客气气迎了姚君歌,让她在客厅坐着,说自己先去做饭,还有两个菜。 姚君歌便点点头,道:“好的,阿姨。” 崔毓秀脸色一瞬间就不好了,可马上又恢复了,瞥了家贵一眼,道:“你好好招呼着。” “我知道。”褚家贵没察觉到什么异样,手舞足蹈地打开电视,准备和姚君歌一边看一边等。 崔毓秀使了个眼色,让凤兰和凤霞两人都跟着自己出来,两姐妹互相对视一眼,笑了笑,便和崔毓秀前后进了厨房。 “怎么了?”褚凤兰站在厨房门口,不想再往里了,道:“你知道我闻不了厨房的味,还把我也叫过来。” 崔毓秀便立刻问:“怎么样,你们觉得?” 她先是看向褚凤兰,褚凤兰脱口道:“挺好啊。怎么了?” “凤霞呢?觉得怎么样?” 褚凤霞点点头,也说挺好。 崔毓秀便实话实说:“我怎么觉得那么不舒服呢。看上去是个娇养的小姐。” 褚凤霞心里想,她妈眼睛真毒,一眼就能看出来。 褚凤兰倒是不知道姚君歌的情况,便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你没看我说要来炒菜,她就说好的样子?”崔毓秀道,“但凡在家里常干活的,也会立刻站起来说要来帮一把。当然我肯定不会让她来帮忙的,但这是个客套话,连客套话都不会说的人,很明显,她心里压根就没有这件事。或者说从来没有做过。” “是吗?”褚凤兰喃喃自语:“我还真的没注意。” 她又想了想说,“这么一说,我第一次去光庆家,她妈说要去做饭,我好像也说去帮忙了。” 崔毓秀便立刻点头,“你肯定说了。去之前这些事我都会叮嘱你的。还有凤霞,你们肯定不会就那么坐着,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崔毓秀说完,注意到褚凤霞一直不表态,便问:“你说呢,凤霞。” 褚凤霞噗嗤一下就笑了,这一声笑惹得崔毓秀十分不愉快,她恼道:“你笑什么啊,我哪句说错了?” “没有。我的意思是,跟着走这一趟,以后我见儿媳妇也得时刻记着,要看她干不干活,勤不勤快,要在第一时间拿捏住这些。”褚凤霞笑道。 “你!”崔毓秀瞪了褚凤霞一眼,“以为我在这里危言耸听了是不是?咱们娶家娶媳妇可不是娶个奶奶进门的。你们信不信,我看这小姑娘,在家里一点活都没干过。油瓶子倒了都不会去扶的那种。” “人家谁天天在厨房盯着油瓶子啊。”褚凤兰嗔怪道,“妈,差不多行了,家贵什么时候往家带过女朋友,这是破天荒地第一次吧。你可不能就这么把人家拆散了啊。先处处再说,别着急。” 褚凤兰说完,掀开门就要走。一只脚还没跨出去,就又收了回来,对着厨房里面道:“你知道我闻不了味儿,就不在厨房帮忙了,我进去多和她聊聊,套套话。” 褚凤兰说完,又看向褚凤霞,“辛苦你啦。” 褚凤霞看着褚凤兰离开又回来的表情,忍俊不禁,说:“看我大姐,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现在不是也会说一句了。所以妈,别着急,慢慢来。” 褚凤兰被凤霞一通打趣,佯装生气,噘着嘴就走了。 崔毓秀看着这一切,便对凤霞说:“一家亲姐妹,用得着那么客气?” 褚凤霞不惯着她妈,知道这么多年来,凤兰那些习惯都是她妈惯得,便道:“妈,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就算是亲姐妹,我大姐说一句好话,我也能做的心甘情愿不是?” 崔毓秀微微一滞,看向褚凤霞,然后继续切自己的菜,不吭声了。 好久她才自顾自的嘟囔一句:“你说的也是。” 菜是早早就备好的,该炖的、煮的早就提前做好了。褚家贵说君歌不太爱吃肉,更喜欢吃海鲜,崔毓秀就炖了鱼汤,这一会儿早就成了奶白色,加了豆腐,咕嘟嘟地在小砂锅里直冒泡。 两人又忙了一会儿,很快菜就全好了,再一样样端进去。褚凤霞先是端了两盘,崔毓秀一把拉住她,从手里抽着了一盘,放回桌上,然后喊:“家贵,来端菜。” 褚凤霞明白她妈的意思,道:“你是想看君歌来不来端?” 崔毓秀点点头,“你觉得她来不来?” 褚凤霞无奈笑了,“行了,妈,别计较这么多,咱们啊,还是得看他们俩的感情不是?” 褚凤霞话音刚落,褚家贵就兴冲冲跑了进来,语调都在上扬:“妈,端菜啦?” 崔毓秀一看后面没人,脸就拉下来了,语气十分生硬,问:“你女朋友呢?” “和我大姐聊天呢。”褚家贵不知道他妈正在生气,依旧笑嘻嘻的,“端吧?” 菜是一盘一盘端的,褚家贵也是一次端两盘,可也被崔毓秀截胡了,褚家贵还以为是他妈心疼他,便道:“没事,能端俩。” 崔毓秀白他一眼,“一盘一盘端。” 褚家贵哦了一声,十分莫名其妙,然后偷偷看褚凤霞一眼,褚凤霞便让他赶紧端过去。 凤霞也要端呢,就听见崔毓秀说:“你别动,让家贵自己端。” 褚凤霞知道,她妈这是要拉长战线,等着看君歌动不动呢。 褚凤霞便随便端了一盘,说:“我把这个端进去,就不来了,行吧。” 她说完,便端了一个盘子,往客厅去。 客厅里,褚凤兰正和姚君歌畅聊。两人最近迷上了电视剧封神榜,正在聊里面的角色。 看见褚凤霞进来了,姚君歌连忙喊她:“二姐,快来,我和大姐正在聊封神榜呢,你看了没有?” “她哪里有时间看电视。”褚凤兰说,“每天回来就抱着小说看。” “是吗?”姚君歌挑挑眉,“二姐在读什么小说,我也喜欢看小说,我们也能交流一下,互相学习。” 褚凤霞笑了笑,“我那都是瞎看。” “怎么会?”姚君歌说,“我都听家贵说了,你看的是英文原版小说。二姐,你如果还有要看的,图书馆找不到的话,你可以找我借。我有很多英文原版小说,世面上买不到的。” “好了好了,别聊小说了,你快给我说说下面怎么了?”褚凤兰拉了姚君歌一把,“昨天晚上没看成,演到哪里了?三仙姑到底怎么样了?” 姚君歌又转头和褚凤兰说昨天晚上电视剧的事,褚家贵来来回回的端菜,客厅的门一会儿响一下,一会儿响一下,姚君歌和褚凤兰都完全听不见一般。 等几道菜都端完了,崔毓秀也没等到姚君歌,最后只能自己气呼呼走进客厅。 “吃饭吧。”她一进来,便对着里面的人说。 姚君歌还没讲完呢,也好像没有听到崔毓秀的话,还在不停地给褚凤兰讲剧情。 褚凤霞只能在一旁戳了家贵一下,褚家贵在一旁看着她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正盯着姚君歌呢,而且面色不善,便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走到君歌身边道:“你们先别聊了,饭菜都好了,吃饭吧。吃完饭再聊。” 他说完,转身看向崔毓秀,陪着笑说:“她们聊电视剧呢,我大姐最喜欢的封神榜。” 这是想把责任都推到褚凤兰身上。 凤霞也赶紧提醒一句:“对对,先吃饭,吃完再聊。” 她说着,走到崔毓秀身边,硬是把她拽到沙发上,按着坐下了,说:“那咱们吃吧。” 这一餐饭吃的,崔毓秀尽力掩饰了自己的情绪,面子上把姚君歌照顾得挺好。 姚君歌自始至终没发现崔毓秀并不怎么喜欢她,反而觉得崔毓秀十分热情,家里两个姐姐也十分热情,反正都对她挺好。 吃过饭,姚君歌便要先走了,家贵赶紧送她回去。 崔毓秀借口就没有出门,由褚凤兰和褚凤霞两姐妹代替她送的。 说是腰疼的厉害,就不送了。 姚君歌还真的以为崔毓秀腰疼了,还十分热心的推荐了药膏,说是她妈经常用的,效果可好了。 回到家,姚君歌一蹦一跳的。 姚长卿一直在等着,看见女儿开心归来,便知道,表现不错。 他推门去卧室,抱怨说:“你也不出去看一眼君歌,不问问她结果怎么样,顺利不顺利。” 赵雁翻了个白眼,十分自信:“我的女儿还会有人挑?怎么可能不顺利?” 第65章 第 65 章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十分乐观自信,有人便是五十步想百步,未雨绸缪。褚凤霞想着食品厂的瓜子那么就没有供货,之前的代销点肯定已经进了别人家的货。在这种事情上,褚凤霞一向求稳,她不冒进、不乐观,在生意这件事上,求得安稳才是上策。于是,瓜子还没有正式炒出第一锅,她便去厂长那里要代销点的地址了。 刘刚听了她的想法,十分赞同。还要派司机跟着去,褚凤霞拒绝了,说自己骑车去看看,只是看看,又不干什么。 她骑着自行车,按照地址,一家家找,走到第一家,就看见人家店门口摆着两大麻袋的瓜子。 褚凤霞下了车,去看瓜子,里面的老板娘正在看电视剧,一边看剧一边嗑瓜子,躺椅旁边的凳子上还摆了一个盖碗,不用问,是个会生活的女人,喝着茶,十分惬意。 看见凤霞来了,只觉得眼生。毕竟这一块来他们家小卖部的都是附近住的人。 “要什么?”女人问。 褚凤霞笑了笑,看一眼瓜子,问:“咱们瓜子什么味的?” “五香。”女人指指旁边,“那个是原味。” “就这两种?”褚凤霞问。 “对。”女人见褚凤霞没有要买的意思,眼睛又转向电视机,继续看她的电视。 褚凤霞又问:“有小包装的吗?” 女人眼皮也没抬,“没有。只有这种。” 凤霞嗯一声,便往回走。 女人看她走了,才自说自话:“这瓜子再卖不出去,都潮了,砸手里了,哎。” 褚凤霞听见了,推上自行车,往下一家去。 这一天就逛了个七七八八,每个店里都有瓜子,不知道哪里进的货,都是摆在门口卖,又无一例外的都是大麻袋。 夏天天热,这一麻袋一麻袋的摞在那里,店主都担心卖不出去。 尤其一个老板对褚凤霞抱怨,说最近雨水多,更放不着了。以前零食少,买瓜子的人多。现在零食种类那么多,吃瓜子的少了,买的也少了。厂子里往外批发,还总用这么大的麻袋…… 褚凤霞一边听一边记,跑了一整天,回到车间门时,沈怀强和刘红正准备下班呢。 褚凤霞忙说你们先走,我也去接童童。 可接了许童,没回家,又折回车间门了。 这包装是个大问题。褚凤霞想,要想重新收复失地,就要从包装上下功夫。 许童还是第一次来她妈工作的地方,高兴地到处跑,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十分新鲜。桌上有炒好的瓜子,他也顾不上吃,摸摸机器,再看看各个按钮,不停问褚凤霞问题,想知道每个按钮都是干什么用的。 褚凤霞一边给许童解释,一边做笔记。今天跑了一天,所有想到的东西,都记下来,以免睡一觉,明天全忘了。 许童玩累了,就来看褚凤霞写东西。字是都不认得,就让褚凤霞都给他听。 许童听了一会儿,问:“妈妈,你们大人还需要学习吗?” “当然了。”褚凤霞说,“妈妈有很多不懂的,都要一点一点的学习。” “我们老师说我们下周开始,要背古诗了。”许童道:“每个小朋友都要背一首古诗,然后站在讲台上给大家背,还要讲出来什么意思。” “是吗?”褚凤霞连忙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下周?” “嗯,我排到后面了。”许童说,“按着学号来的,我是最后一个进班的,所以我是最后一名背古诗。” “那我们要好好准备了。”褚凤霞想了想,“要背一首简单一点的,但意义深远的。” “我会背悯农,”许童说,“今天老师刚刚教过。” 褚凤霞十分惊喜,没想到许童已经会背古诗了,便把手里的笔放下,问:“是吗,那你给妈妈背一下吧。” 许童立刻站直了身体,双手放在身后,开始背诵悯农。 他一口气便背完了,褚凤霞点头赞叹:“背的真好,可是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知道。”许童说,“老师说了,农民伯伯十分辛苦,要珍惜粮食,不浪费。” 褚凤霞忙完,带着许童回家,晚上吃饭的时候,许童吃了半个馒头,最后一点实在吃不下了,可还是紧紧拿在手里。 褚凤霞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吃不下了?” 许童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我现在吃不下了,但我散步回来可以吃。” 崔毓秀还是第一次见许童这样,平时吃不下的东西,总是随便放在桌上,没想到今天变了一个样。就问他怎么回事,许童解释说粒粒皆辛苦。 崔毓秀听了,十分感慨,讲褚凤霞幼儿园选的好。老师教的第一首故事,十分有意义。让孩子懂得珍惜粮食的道理。 褚凤霞看着许童,就觉得自己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 把他从许家带出来的时候,许童还那么一点大。上一世褚凤霞常年的抑郁,对生活的不满,她常常把坏情绪发泄到许童身上,甚至看见许童就会想起许文彬,以至于她虽是许童唯一的依靠,可许童怕她。 虽然怕她,可褚凤霞知道,许童爱他,像天底下所有孩子对父母的爱那样,是无私的、没有任何条件的。 他的眼睛总是看向她,他永远无条件的信任她。现在又总说自己长大了,可以保护姥姥、保护妈妈。褚凤霞常常在想,这是上天送她的礼物,最宝贵的礼物。 “童童,好久不去看电影了。”褚凤霞说,“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电影吧。” 许童拿着筷子,听见他妈说看电影,立刻就低下了头。 上一次看电影的时候,也是妈妈带去的。虽然只隔了一个多月,可是许童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 他把之前去看电影归结成自己小、不懂事。他现在已经幼儿园大班了,明年就是小学生了,他长大了,懂事了,他再也不想去看电影了。 “童童?”褚凤霞没发觉许童的异常,便叫了他一声。 许童抬起眼,眼底满是泪。 他已经再忍了,可是依然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肩膀剧烈抖动着,最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褚凤霞和崔毓秀都吓坏了,褚凤霞连忙去抱他,可是许童一直摇头,告诉褚凤霞,他再也不要看电影了。 “好好,咱们不看。”褚凤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尽力安慰许童。 可是一直到晚上睡觉,许童都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不想去看电影,又为什么哭。 褚凤霞回忆了许久,上一世许童是不是也这样,可她的记忆里,在许童过继给大姐后,就很模糊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崔毓秀还是想继续问昨天发生的事,褚凤霞使眼色没有让崔毓秀再问,她觉得应该给许童一些时间门,等他想说的时候,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的。 褚凤霞和平时一样,把许童送到幼儿园,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才让许童进去。 许童挥手和褚凤霞说再见时,眼睛不经意瞄向了一边,然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挥着手,目光再也没有离开。 褚凤霞看过去,就见一个男人牵着孩子的手来送上学。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幼儿园门口,男人松开手,孩子就奔向班级。 许童羡慕地看着那一切,他的目光里全是憧憬和羡慕。 一个最平凡的场景,在许童这里,成了奢求。 褚凤霞一上午都打不起精神,幸亏她昨天做了笔记,才能把要求一一和包装车间门的负责人说了。 又去看了包装,褚凤霞要的最小号的包装,比一般的麻袋小了一半,包装车间门负责人说这是最新的材料,防潮效果特别好,能更长时间门保存瓜子。别的厂子还没有上这种包装,因为机器比较贵,包装的成本相对也要高很多。 褚凤霞说不怕,就用这种小包装的。两人又聊了一下包装袋上的印刷图案,做了一点改动,褚凤霞要求把瓜子味道突出出来,和别的瓜子做个区别。 负责人看了,便问:“看起来你们在味道上下了不少功夫啊。” “是。”褚凤霞点点头,“现在大家生活水平高了,需要的选择也就更高。如果有那种更小的包装,一定先告诉我。纸袋的,二十厘米左右长度,最好了。” “那就要加成本了。”负责人说,“这样摊在瓜子上,还能好卖吗?” 褚凤霞对自己的产品很有信心,说:“肯定没问题。” 回到车间门,刘红又带来一个好消息。 她已经从工厂借来了三轮车,看见凤霞来了,便朝她招手:“凤霞,快点。” 褚凤霞小跑几步,问:“怎么了?” “继军来电话了,说内蒙的那批葵花籽到了,咱俩去一趟吧。” “行啊。”褚凤霞骑上三轮车,“太巧了,刚谈好包装,葵花籽就到了,今天下午咱们挑完瓜子就能开工,明天第一批瓜子就可以出来了。” 刘红也越想越兴奋,可看一眼褚凤霞,又觉得她面色并不太好,有些忧愁。 “怎么了?我看你今天一天都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刘红问。 褚凤霞叹了一口气,这话,不知道要对谁说,又能对谁说。 第66章 第 66 章 刘红见凤霞不吱声,便知道她心里有话,却没有人可以说。 刘红和凤霞处了好多年,凤霞一进食品厂就是刘红的徒弟。这些年来,她看着褚凤霞从一个幸福的小女孩一步步走到带着孩子的离婚女这一步,虽然褚凤霞没有和她谈过心,但刘红知道,她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 时至今日,她又承包了炒货车间,一堆的事让她焦头烂额,很多别人察觉不了的细节,都需要褚凤霞用尽全身力气去探查。刘红看着她用力踩三轮车的背影,难免感叹。 太难了。 她有心事,却没有可以倾诉的人。 “凤霞啊。”刘红终于开了口,“最近没听你说你妈给你张罗相亲的事啊。” “啊?”褚凤霞没想到刘红会问这个问题,便道:“我妈放弃了,最近没再提过这件事。” “是吗?那你呢?”刘红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褚凤霞笑了笑,“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那不一样。”刘红道,“你还是需要一个家。现在你弟弟家贵还没结婚,你有没有想过,他一旦结婚,你就要面对弟媳。先不说大姑姐和弟媳之间,就单单婆媳之间的矛盾,那就是不能化解的。到时候你夹在中间,还有童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褚凤霞嗯了一声,“想过。所以我申请了咱们厂的住房,但是好像轮不到我。” “咱们厂就多少年前建了两个家属区,早就住满人了。这几年效益不好,没有再建。就算有,估计也轮不到你。” 褚凤霞点点头:“我知道,条件不符合。” “是啊,要不然就是领导,或者工作多少年的工人,一般都是先安排拖家带口的……”刘红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褚凤霞知道她戛然而止的意思,她离婚了,按说是没有资格申请的。 “凤霞啊,你需要一个家,毕竟你还这么年轻。还有童童,他也需要一个家。”刘红继续说。 褚凤霞突然就想到许童羡慕地看着爸爸送孩子上学的情景,想起了童童的目光,那么憧憬又绝望。 “别说后爹怎么样,我和你说,这人总有好坏。亲爹都有坏的,不管亲生孩子的,就别说后爹了。但也有好的,全凭你找到什么样的男人。”刘红说,“你才二十五,应该再找一个,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啊。” 褚凤霞慢慢蹬着三轮车,说:“我知道。我不排斥,但这种事情也要看缘分。” “是。看缘分。”刘红想到这里就生气,抱怨说:“我就看上了继军,我家那侄女,年龄也正好合适。可惜他已经有了心上人。真是,晚了一步。” 褚凤霞点点头,“是。” 两人很快就到了太平庄,王鹏依旧忙着在外面谈生意,不在汽运公司,是一个办事员帮她们把货提了,又给抬到三轮车上去。 褚凤霞看着他们搬货,便对刘红说:“红姐,要不咱们去趟家具厂,这货毕竟是沈继军帮咱们找的,如今到了,也应该和他打个招呼。” 刘红便说:“是,应该的。不过这货得有人看着,我不放心。你自己去吧,省得我看见他,心里就难受。” 褚凤霞笑道:“还是你侄女那件事?” 刘红撇了撇嘴,说:“可不呗。” 褚凤霞便自己去了沈继军的家具厂。 这一路走过去,快到家具厂了,发现路边竟然很多盆盆栽栽的,一小盆一大盆的错落放着,看着像是随意放置的,又像是经过精心布置的,反正让人捉摸不透,但在走向家具厂的路上,又会心情愉悦,看着这花花草草,像走进了一个世外桃源一般。 褚凤霞这么一路看过来,竟然发现有些花草干脆就种在了瓦片上,还有一些是种在了烂了一半的碗里,还有杯子等等,真是千奇百样。 原本两三分钟的路程,褚凤霞一边走一边看,竟然走了许久。最后她蹲在一簇黄色小花前面,看着下面的绿瓷片,一绿一黄,竟是那么夺目。 “褚凤霞?”沈继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走近了,才敢认。 褚凤霞抬头过去,就见沈继军抱着一个硕大的木板,身体全都藏在木板身后,只露出了脖子和头,正好奇的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沈继军问,“我还以为看错了。” 褚凤霞仰着头,突然又皱了眉,问:“你的手套呢?” 沈继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接着又想起在展销会的时候答应了褚凤霞,以后会戴手套这件事,便解释道:“出来的着急了,忘记戴了。” 沈继军怕褚凤霞不信,立刻又说:“手套就在口袋里,不信你看。” 他说完,赶紧转了个身,把自己的大长腿露了出来。 的确有手套,就塞在他靛蓝色汗衫下面的裤袋里。 白色手套十分扎眼,好像正在耀武扬威的向褚凤霞炫耀着什么。 褚凤霞扫了一眼后,立刻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谁管你戴不戴,反正木板上的毛刺也扎不进我的手。” 说完,人就大摇大摆的往家具厂里走去。 沈继军赶紧跟上去,问道:“你是不是来拉货的?对了,葵花籽应该到了。” 褚凤霞已经走进了家具厂,一进去,就看见两个小伙子,正光着上半身,正在院子里干活。 年轻小伙都习惯了,这里经常人来人往的,这天又热,穿上衣服一会儿就湿透,最后索性都不穿了,光着膀子干活。沈继军从来也没说过,毕竟他有时候也这样,不穿,太热。 褚凤霞可没见过这幅场景,她站在门口,脚步突然停下来。没想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大家干活都是光膀子的。毕竟是陌生人,不熟,一瞬间那种不自在的感觉立刻消失了,褚凤霞又看了一眼,已经波澜不惊,这才继续往前走。 沈继军跟在后面,看了个清楚。 他把木板靠墙放好,对褚凤霞说:“你先去办公室坐,我洗一下手。” 褚凤霞嗯了一声,径直往里去。 沈继军一边洗手,一边转头看那两个小伙身上的肌肉,看一眼,然后暗自比一下自己的,自认哪哪都赢了,心里这才稍微舒服一些。 沈继军洗完手,又换水洗了脸,自己搞了个干干净净香香喷喷后,经过院子,本想快些进去招待褚凤霞,都走到门口了,忽然转头看了院子里的两人一眼,说:“把衣服穿上吧。” 两小伙有点纳闷,平时从来没管过的事,今儿不知道发了什么邪。可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穿个衣服能费什么事,两人赶紧都穿上了。 其中一个对另一说:“军哥这是咋了,脸拉的比驴还长。” 长驴脸儿沈继军是瞬息万变的。 上一秒还拉着大长脸,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坐在褚凤霞的正对面,道:“喝杯茶?” 褚凤霞点点头,说:“正好有些渴了。” 沈继军去拿茶叶,问褚凤霞:“红茶还是绿茶?” “随便。”褚凤霞说,“我不挑。” “那正山小种?”沈继军问。 褚凤霞笑了,“我就喜欢这个。” 沈继军也跟着笑,说:“我也是。” 沈继军拿着茶则,里面放好了正山小种。桌上有一套喝茶的碗,褚凤霞都叫不上名字来。只见沈继军拿茶拨把茶拨进盖碗,然后倒进开水,洗了一遍,才开始第一泡。 褚凤霞感叹道:“没想到,喝茶这么讲究。” “怎么喝都是喝。”沈继军说,“渴的时候,一个搪瓷缸里泡的茶也能清甜甘冽。但是聊天的时候,还得功夫茶,慢慢来。” 褚凤霞诧异地看着沈继军:“慢慢来?” 沈继军便道:“是啊。或者说,你着急走?” “也没那么急。”褚凤霞拿起茶杯,“我喜欢正山小种的味道。” “上次看你喝大红袍,就猜出来了。”沈继军说:“我们家人都喜欢大红袍,但我还是最喜欢正山小种。” 褚凤霞嗯了一声,“我不太懂这些,也只是喝过一次,记住了。” “今天是来提货的。”褚凤霞喝完一小杯茶,“想着来和你打个招呼,就不请自来了。” “你回去看看货怎么样。我听我同学说,他们家种了很多葵花籽,现在正找销路呢。一会儿我把他的电话写给你,你如果满意,可以直接联系他。”沈继军说。 “好。”褚凤霞又接了一杯茶,问道:“外面那条小路上的花草,你种的?” 沈继军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承认了,说:“是。鹏哥那里前段时间来了一批瓷器,有一包碎了不少,本来他要直接扔了,我挑拣了一下,都拿来种上花草了。” “很好看。”褚凤霞说,“又很别致,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心思,我以为你只会打家具呢。” 沈继军看着褚凤霞,提起了一杯茶,先是喝了一小半口,润了润嗓子,道:“我还会画画呢。” 褚凤霞:…… 褚凤霞只觉得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怎么突然就说起了画画? 第67章 第 67 章 褚凤霞走的时候,沈继军执意要送。凤霞也不好再推辞,心想就两步路,送就送吧。 谁知道这一送就送到了王鹏汽运,还有一件事让褚凤霞很诧异,出门的时候那两个小伙又把衣服穿上了。 两人没有并排走,沈继军落了半步,但是跟的很紧,亦步亦趋地。 褚凤霞转头看他时,见他正瞧着路边的小花,好像让褚凤霞给他引路,他余光看着褚凤霞,跟着走,注意力全在小花身上。 于是褚凤霞猛地一停,沈继军猝不及防,一下就撞了上去。 他赶紧后撤一步,笑道:“抱歉抱歉。” “看什么呢?”褚凤霞问。 “我在找你刚刚看的那个小黄花。”沈继军说着话,低下头继续找,“刚才好像还看见了。” “哦,种在绿瓷片上的。”褚凤霞连忙说,“就是很好看,绿色和黄色,很配。” “我记得是一个盘子。碎了,我留下最大的一块……”沈继军刚说完,就看见了,指着不远处道:“你看,是这个吧。” 褚凤霞点点头,“是。就是这个。” 两人走过去看,那盘子是祖母绿的,绿的十分典雅,只不过被泥土盖住了,只露出一点点边缘,看出清曾经是个盘子。 沈继军便道:“这一包都是观赏用的,从景德镇来的货,烧得特别好,可惜了,一包全cei4了。” 褚凤霞也觉得十分可惜:“都扔了?” “本来是要全扔,鹏哥说他留着没有,只能占仓库。我就搬我家来了。”沈继军说:“捡了些碎的厉害的,种了花草,还有一些,可以做装饰,得修补一下。” 褚凤霞笑了:“那便宜倒是让你占了。” “嗯,然后鹏哥知道了,从我这里捎走一包茶。” “哈哈哈。” 褚凤霞笑完,整个人立刻就不好了。 她被自己的笑声吓到了。 褚凤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发出声音的笑,引得肚子痛的笑,毫无顾忌的大笑。 两辈子加一起,她都没有这么笑过。 沈继军眼看着褚凤霞笑的开心,可下一秒,她像入定了一般,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了。 沈继军便走近了,在她面前划拉几下,道:“怎么了?” 褚凤霞缓过神来,尴尬扯了下嘴角,“没事,你知道这小花叫什么名字吗?” “那倒不知道。”沈继军说,“我就在路边看见的,直接就移过来的。怎么,你知道?” 褚凤霞摇头,“我也不知道。” 王鹏忙完刚刚回来,看见刘红已经把货提了,就站在院子里和刘红聊天。 问一句凤霞怎么没来,刘红说去继军那里了。 王鹏听了急挑眉,突然问:“他俩是不是谈恋爱呢?” 刘红从来没想过问题,突如其来被这么一问,自己都被这个问题惊到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王鹏说:“不是吧。没有的事,你怎么这么想呢。” “你不觉得他俩挺配的?”王鹏说,“两人年龄也一样大。我看着站在一起很……” 王鹏正说着,就看见两人同时走进来,王鹏笑道:“这不来了吗?” 刘红也门口看去,一眼高下立断,心里再也不想给她侄女介绍沈继军了。因为这俩人站在一起,真真绝配。 王鹏稍稍侧了头,目光还停在两人身上,对刘红低声道:“红姐,你看,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刘红不能不承认,的确。 她嗯了一声,又叹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 王鹏话音刚落,就听到褚凤霞问:“货都提好了?我看着外面的轮车上装满了。” “是。”刘红说,“正好的数量,就是不知道成色怎么样。” “没打开看看?”褚凤霞问。 “回去再开吧。我怕封不严,路上再撒了。”刘红道。 “也是。”褚凤霞看向王鹏,“谢谢鹏哥,又麻烦你了。” “这麻烦什么?”王鹏说,“我也是顺路帮你倒了一下。不过我看从内蒙来的货不少,觉得我们车队也可以往那边发一下试试。” 褚凤霞这一趟货走的蹊跷。市里没有直接到的运输车,中间门转了一趟,王鹏的汽运给捎来的。 “如果能发车的话,我以后就方便了。”褚凤霞说,“不早了,我们走吧,回去还得挑瓜子。” 刘红一听到挑瓜子就头疼,十分不喜欢干这个活。 王鹏就问了:“这还得自己挑?一个一个的?” 刘红便道:“是。我们请的大师傅,可会刁难人了。让凤霞一个人一粒一粒的挑。不过现在熟练了,我看她都是捧一捧,打眼看过去,就能挑出坏籽儿。” 褚凤霞道:“师傅这么教有他自己的深意。现在习惯了,挑得可快了。不过,自己挑过的瓜子还是有保证,卖的也安心,毕竟没人想吃到苦的、坏的。” “也是。”王鹏说,“还是严谨一点好,我也讨厌吃到坏籽。” 沈继军一直没说话,负手在那里听,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一样,嘴角带着浅笑。 王鹏便问了:“继军,这一会儿你怎么老实了,也不说话。” 沈继军笑了笑,转了个话题,说:“我看你这仓库又满了,鹏哥,你的生意越来越好啊。” 褚凤霞好奇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让人突然转变话题的意思。沈继军可不想腹诽他老子,就默默听着,趁机转移话题。 “还说我呢,你生意难道不是更好?”王鹏道,“就看你最近用的木料,一车车的给你拉,我就知道你又接了多少单。” 沈继军微微一滞,连忙说:“我那都是自己做着玩的,不是别人订的。” “你可拉倒吧,骗谁呢。”王鹏笑道。 刘红在一旁看着这人,感觉自己和他们在一起都年轻了不少。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又踏实肯干,便羡慕说:“真好。” 沈继军便问:“什么真好啊,红姐?” 王鹏还以为刘红又说起开头的话题,朝沈继军眨了眨眼睛,道:“我也觉得真好。你中午不许走啊,陪我喝两杯,我跟你聊聊。” 褚凤霞和刘红走了之后,沈继军也着急回去,王鹏在后面喊着让他喝两杯,沈继军说马上来,先回去一趟。 王鹏便想着是什么火急火燎的事,烧了沈继军的尾巴,偷偷在后面跟着看,就见沈继军蹲在路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然后捧着走了什么东西。 沈继军拿回去的是一捧小黄花。 带着泥土捧在手心,就这么捧了回去。 两个给他干活的小伙,一个叫袁乐,一个是袁勇,俩表兄弟,看见沈继军回来了,还以为捧着什么稀罕宝贝,立刻问:“军哥,你这是干什么?” 沈继军连忙叫袁乐,“你来,帮我捧着点。” 袁乐纳闷,一大堆的野花,有什么好珍贵的,跟个宝贝一样。可还是毕恭毕敬地捧着去了。 沈继军转头就进了仓库,里面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不一会儿他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祖母绿的瓷杯。 “我记得是一套呢,果然找到了。”沈继军自言自语道。 “军哥,这杯子都cei4了,没发用,你拿它干什么?”袁乐问。 “种花。”沈继军说着,往杯子里盛了泥土,又从袁乐手里接过来小黄花,轻手轻脚的种到里面。 整理好后,沈继军捧着这小杯,看来看去的,十分满意。 “军哥,放哪里啊。”袁乐又问。 “给我放我办公桌上。”沈继军说完,递给了袁乐。 袁乐赶紧接过去,还没走,沈继军便喊住他,“算了,我自己放。” 于是乎,他自己捧着杯子往办公室走。 袁乐不明所以和袁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知沈继军今天是抽了什么风。 还是继续干活吧。 直到沈继军从办公室出来,袁勇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军哥,衣服都湿透了,能不穿不能?” 沈继军顿足,看向两人,“这么热的天,穿什么啊,脱了!” 好家伙,让穿的也是你,让脱的也是你。 这边刘红就想着试探一下褚凤霞。 不知道为什么,被王鹏那么一点拨,刘红就觉得褚凤霞和沈继军俩人之间门有事,绝对有事。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能是俩人着实般配了,这一层窗户纸一旦被捅破,刘红就觉得俩人之间门肯定不简单。 她是已经死了给自己侄女介绍沈继军的心,便一门心思想着凤霞和沈继军。 要说可惜是真的可惜,可惜了凤霞结过婚,可惜了她还有个儿子。 刘红甚至还觉得,如果沈继军也结过婚该多好,这样两人岂不是天造地设? “凤霞,你觉得王鹏怎么样?”刘红也懂什么是抛砖引玉,想先扔出王鹏来,以免凤霞看出来她的意图。 褚凤霞漫不经心道:“挺好啊,他挺实在的,不像一般的生意人圆滑。我看仓库是满了,生意肯定很好,毕竟汽运公司还不多。” “那沈继军呢?”刘红迫不及待问。 褚凤霞踩着轮车,听到这个问题,脚下突然不动了,轮车慢慢滑行了一下。 刘红便听见褚凤霞道:“他的生意肯定也越做越好。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红姐,你说咱们第一锅出什么味道的好?五香?还是话梅,要不然甘草?” 第68章 第 68 章 刘红没意识到褚凤霞这是在转移话题,还以为她是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自己也跟着仔细考虑了一下,想了想这三个味道都不错,实在没有个取舍,便对褚凤霞道:“没办法选啊,都好吃。” 褚凤霞自己是有计量的,早就想了好久了,她无比期待自己的第一锅瓜子,所以思虑再三,决定了一个味道。 刘红见褚凤霞没说话,仍旧自言自语:“我觉得吧,好像还是五香味吃的最多,还有奶油。这两个味道是老味道了,大家都喜欢吃。其他的,像话梅的,也是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至于咱们的甘草吧,市面上见的不多,不知道推出来,能不能有人买,这都是问题。” 褚凤霞默默听着,两人又说了一路子的话,走到车间后,刘红把这件事又告诉了沈怀强,沈怀强的想法也是一样的,求稳,做五香的。 褚凤霞坐在两人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师傅,红姐,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因为咱们的包装已经把成本提高了,在性价比上,咱们的瓜子并不占优势,而且之前我们厂专供的销售点,因为长期瓜子缺货,人家早就进了别家的瓜子。想把市场重新争回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红想了想,说:“也是。我去看了咱们的包装,听说比用麻袋贵了一倍。而且装的瓜子还少了一半。这么说来,的确不划算。” “是这样的。”褚凤霞说,“在大家看不到品质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价格。毕竟人家也是做生意的,第一考虑的就是利润。” “你怎么想?”沈怀强已经隐约猜出了褚凤霞的想法,试探问了一句。 “我想着是,做甘草的。全部做甘草,用这个味道去打开市场。因为咱们在价格上没有优势,便要出奇制胜。用味道去占领市场,然后再徐徐图之。” 沈怀强在心里感叹,好一个徐徐图之。这孩子真是胆大心细,就像他一直想的那样,长江后浪推前浪,褚凤霞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和他家老三一样。 可沈怀强不想给褚凤霞太多的压力,刚刚起步,他不想泼一盆热水,也不想泼一盆凉水,只想让褚凤霞尽量平常心去面对,便说:“你说的也对。不过市场已经拱手让出,再想抢回来,的确很难。反正不着急,慢慢来吧。你也放宽心。” 褚凤霞点点头,道:“我知道师傅。” 话虽是这么说,可车间从下午开始,便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褚凤霞和刘红坐在桌前挑拣葵花籽,两人以前挑拣的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今天都沉默不语,默默拣着瓜子。 沈怀强在一旁看着,喝了几口茶后,也走过来,站在一旁看了几眼,又抓了一把,说:“这葵花籽成色真的不错,个个粒大又饱满。” “是。”褚凤霞难得开口,一张嘴突然觉得自己下颌线都是疼的,一直紧绷着的,不能放松。好像是咬紧了牙关,自己却不知道。 “以后如果都是这品质就好了。”沈怀强说,“就算价格贵一点,也是值得。” “沈师傅,这葵花籽好像比咱们之前用的,大了整整一圈。”刘红道。 “是。”沈怀强说,“你看这葵花籽,不但比一般的大,而且你随便抓一把,它的个头都差不多。这就很难得了。” 沈怀强没说的时候,刘红倒是真的没注意到,这一会儿看出来了,连连说是。 挑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刘刚来了。 作为厂长,他时刻关注着食品厂每一个车间的进度。中午就听说褚凤霞把葵花籽拉来了,就想着下午估计要开工,便顺路过来看看。 一进来见两人在挑拣葵花籽,刘刚在一旁啧啧称赞:“你们是真的挑啊?” “那你以为呢,厂长。”褚凤霞苦笑道,“你不会以为我给你打的报告都是假的吧。” “哈哈,那倒不是。”刘刚抓了一把挑好的瓜子,说:“我以为你们就铺开,大差不差地看一眼,没想到,是真的一粒粒地挑啊。” “这一批成色很好,一大包就挑出那么一点坏籽。”褚凤霞指了旁边挑出来的一小把坏籽说:“我觉得他们发货前已经挑了一遍了,不然不会这么干净。” “可能是。”刘刚道,“像你们这么认真做产品的,遇见了认真做生意的,也是难得。” 刘红在一旁道:“厂长,一会儿挑完就上机器了,明天一早,来尝尝我们的瓜子吧。” 刘刚立刻说:“那肯定,明天一早我就来。” 刘刚转了一圈,又问:“你们今天是不是得熬一宿了?” 褚凤霞笑了笑,“不用,煮好了,泡在机器里,不用管。明天一早来了,再开始炒。” “哦,这样啊。”刘刚说,“那行,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再来。先预祝你们旗开得胜。” “谢谢刘厂长。”刘红立刻道。 刘刚走了之后,沈怀强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你们这个厂长,很年轻啊。” “嗯,比凤霞大不了多少,大学生。”刘红立刻接道。 “我看他没事就往咱们车间来。”沈怀强瞅了一眼褚凤霞,继续说,“他不忙吗?” “怎么不忙,一个人管这么大一个厂子。”刘红道,“我看他也挺发愁的,这车间承包了之后,有的还是不行。听说如果效益还不行,食品厂就彻底完了。” “是吗?”沈怀强道:“我看着还行啊,每天都有货往外发。” “也就那两个效益好的。”刘红摇头道,“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听见几个人在那里抱怨呢,说工资都不够发的。” 褚凤霞在一旁听着,默默想着这个月沈怀强和刘红的工资,要从哪里来。 马上就要到月底了,又要发工资。沈师傅一个月一百块,刘红少一些,九十块。褚凤霞要把这些钱提前准备好,之前崔毓秀给她的钱,除去进原料的,只能够再发一个月的工资了。这次如果打不开市场,下个月两人的工资都发不下来。她的炒货车间也要关门大吉了。 刘红说话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等她说完,看见褚凤霞垂着脑袋,便朝沈怀强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沈怀强和刘红两人私下聊过,说起过工资的事情。上个月的工资褚凤霞一天都没落,沈怀强后来问过刘红,这车间还没开始生产,工厂就可以发工资了? 刘红对沈怀强说了实话,工资是褚凤霞自己拿的,工厂现在承包出去后,不管工人工资了,都是承包人自负盈亏,工资也是承包人自己发,然后固定给工厂交钱。 沈怀强才知道,原来他的工资是这么来的。 葵花籽挑拣完后,就开始上机器煮了。 褚凤霞坚持做甘草味的,刘红和沈怀强也被说服了,三个人十分有仪式感地站在机器旁边,看着葵花籽倒进去清洗、然后开煮。 沈怀强在一旁提醒:“盐,别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褚凤霞一下子就放松了,看向沈怀强说:“嗯,记着呢,师傅。” 她说完,走到沈怀强身边随便闲聊:“师傅,你家老三真是一个神人啊。画画的那么好,还懂味道。咱们甘草味的瓜子如果能打开市场,我一定要请他吃饭,当面谢谢他。” “行。”沈怀强笑道:“我家老三爱交朋友,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刘红在一旁问:“沈师傅,你家老三多大了?” “二十五。”沈怀强吹了吹茶叶末,喝了一口茶说:“和凤霞一样大。” “几月的?”褚凤霞立刻问。 “农历十一月十一号。”沈怀强道,“好记吧,两个十一。你呢,凤霞?” 褚凤霞便说:“那我还是姐姐呢。我是夏天出生的。” “沈师傅,你家老三结婚了没有?”刘红在一旁问。 沈怀强最听不着这个问题,每次有人问他的时候,他都脑仁疼。他幽幽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没呢。别说老三了,家里剩下两个儿子,老大和老二,都没结婚。” “是吗?”刘红最喜欢探究这种问题了,因为以前和沈怀强不怎么熟,且他原本就不爱聊家里的事,刘红都是强忍着没问过,这一会儿谈及这个话题,便忍不住了,问:“那怎么回事,两人都有对象了吗?你家老三都二十五了,老大不得快三十?” 沈怀强嗯一声,“今年三十了。” “还没结婚?”刘红惊叹,“那对象肯定有了吧。” “对象也没有。”沈怀强也跟着叹气,“不过老二有对象了,自己谈的。” “那挺好。”刘红也觉得有些些尴尬,一家三个儿子都是光棍,够发愁的。 她就不再说这个话题了,不想平白给沈师傅添堵。 下班的时候,机器正常运转,瓜子已经煮好了,再浸泡一夜,明天早晨就会自动炒制,等褚凤霞她们来上班,差不多都能炒好了。 刘红故意走的慢一些,等着凤霞一起去接孩子,路上,她还在为沈怀强发愁,对凤霞道:“以后谁能嫁进沈师傅家啊,三个儿子,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可想吧,妯娌三个呢,我看你那个师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凑一起啊……” 第69章 第 69 章 褚凤霞接到了许童,和往常一样骑上自行车往家走。 可许童却不肯离开,拉着褚凤霞去看明天的菜单。 这是第一次许童要求看菜单,菜单是贴在幼儿园门口的张贴栏里的,每周换一次,上面明确写着周一到周六每天早晨和中午都吃什么,什么食材以及用料,还有下午的午点菜单。 褚凤霞拉着许童走到张贴栏前,读了读明天的菜单。 “明天早晨是肉包,豆浆,还有白煮蛋。”褚凤霞说,“都是你爱吃的。” “妈妈,读午餐读午餐。”许童着急道。 “中午是白菜炒肉丝,土豆排骨,还有一个炒青菜。”褚凤霞道,“主食是米饭。” 褚凤霞看着许童,许童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 褚凤霞便笑着问:“怎么了?” “我看看有没有菜椒。”许童皱着眉说,“今天中午我们吃的是菜椒炒肉丝。妈妈,我最讨厌青椒了。” 许童其实不太挑食,但是唯独不喜欢吃青椒。褚凤霞听他说了,立刻看了一遍这一周的菜单,果然今天中午有一道菜椒肉丝,而且后天还有。 “明天没有,”褚凤霞说,“不过后天中午有菜椒。” 许童整个人立刻就不好了,打不起精神来,带着哭腔和褚凤霞撒娇:“妈妈,我最讨厌菜椒了。” 褚凤霞想了想,便问:“其他的蔬菜你都可以吃,对不对?” “嗯。就这一个菜椒。”许童说,“妈妈,我真的不爱吃。” “那明天见到你老师,我和她说一下,以后有菜椒,就不给你打那道菜。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自己告诉老师,你想怎么做,是你说还是我去说?” 许童十分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说:“妈妈,还是我自己说吧。我觉得我可以办到。” “那你就自己说。”褚凤霞十分欣慰,“如果你说了,老师还是给你打菜椒,你就告诉妈妈,妈妈再去告诉老师。你要知道,老师让你们不挑食,是对的。不过你其他蔬菜都吃,只有这一个菜椒不吃,妈妈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妈妈,你真好。”许童说,“我是真的克服不了那个味道,真的。” 褚凤霞在这个方面十分开明,她不想逼许童去吃自己讨厌的东西。 就像很多人不喜欢香菜那样,是真的一口也吃不下,甚至闻到就会讨厌。 不吃菜椒不会出问题,是可以选择的。 褚凤霞带着许童回到家,许童把这件事又告诉了崔毓秀,崔毓秀不太赞同褚凤霞的做法,可她当着许童的面,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等许童出去玩了,才说了褚凤霞几句,这是溺爱,不能让孩子挑食,挑食是不对的。 褚凤兰在旁边听着,不同意她妈说的话,便道:“不吃菜椒怎么了,我还不吃茼蒿呢,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也不是不吃蔬菜,只是一两样不吃,没必要非逼着孩子吃。” 褚凤霞嗯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啊。”崔毓秀忆苦思甜,道:“现在日子好了,都挑食了,以前吃都吃不饱。要我说,你们真是太幸福了,尤其是童童他们这一代,别说饿了,要什么有什么,每天吃得饱饱的。” 褚凤兰看向凤霞,两姐妹相识一笑,知道她妈又开始了。 这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上,崔毓秀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张光庆来。 这是说好的,今天回家。张光庆本想下了班就来接,可褚凤兰不愿意,硬是又拖了一顿饭,等吃完晚饭再让张光庆来接。 张光庆又买来好多东西,水果居多,还有两罐茶叶。 是崔毓秀喜欢的茉莉花茶。 崔毓秀接过来,褚凤霞在一旁说:“姐夫,你别总这么客气,每次来都买这么多东西。” “没买啥。”张光庆笑嘻嘻的,“都是平时吃的。” “怎么还买葡萄了?”崔毓秀看见有一袋葡萄,便道:“咱家里种着葡萄呢,怎么又买了。” “我看着不多了。”张光庆说,“上次来时特意看了一眼,都摘的差不多了。” “是,是没两串了。”崔毓秀十分满意这个女婿,“还是你细心。就她们俩,估计都不知道外面葡萄藤上都没有葡萄了。” “都是我吃的。”褚凤兰实话实说,“最近不知怎么地,特别喜欢吃葡萄。” “多吃葡萄好。”崔毓秀道,“以后孩子眼睛又大又圆,像大葡萄一样好看。” 褚凤兰立刻看向张光庆,捂着嘴就笑了,“只要不像他就行。” 张光庆脸盘大,眼睛小,个子也不高,和褚凤兰比,的确在样貌上比不上。 张光庆是不管你怎么说,他都不生气,也不往心里去,还自嘲道:“只要像凤兰就行,肯定特别漂亮。” “那是,肯定不能像你家人。”褚凤兰顺口道。 褚凤霞在一旁偷偷戳了她姐一把,给她使个眼色,让她说话也注意一点,不能这样,不给人留一点余地。 褚凤兰没事人一般,扬了一下头,当做没看见。反正她才不怕。 要回去,自然是要收拾好东西,褚凤兰也没动,都是张光庆进去收拾的,从衣服到日用品,都由张光庆打包好,抱着一个大包袱从卧室里出来,眼睛还离不开褚凤兰,说:“咱们走吧,一会儿就晚了。路上黑。” 褚凤兰不情愿,但是也得走啊。住的时间太长了,原本是想着逼一把张光茹,张光茹走了,她才回家。可突然发现,自己这一招不好使,人家根本不上这个当,死活也不走。现在是鸠占鹊巢,褚凤兰不在,张光茹住的更舒服了。 崔毓秀也劝,说这样不行,没把张光茹弄走,你倒是不好回去了。时间越长,就越不好回去,还是尽快回家吧。 褚凤兰便在昨天张光庆劝她回家时,答应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家,张光庆一进家门就喊:“爸,妈,凤兰回来了!” 魏梅花听见叫她,赶紧从房间出来,推开门看见褚凤兰,便道:“凤兰回来了。快进屋,外面热。我给你切西瓜吃。” 让褚凤兰进屋,魏梅花还是想看她的肚子。这一进来,魏梅花的眼睛就在褚凤兰的肚子上粘着,看了又看,笑着说:“凤兰这是在娘家吃的熨帖,人水灵了,肚子也有点明显了。” 褚凤兰连忙低头看一眼,道:“真的吗?我胖了很多?” “是胖了。”张光茹在一旁冷冷道,故意拿话挤兑褚凤兰。 她可知道褚凤兰最不喜欢变胖,心想天天自以为是个绝世大美人,我倒要看看你怀孕生孩子,还能不能是个美人! 褚凤兰不理她,当做没看见,只是越过张光茹,叫了声张知文,爸。 张知文正在看报纸,听到叫他,便点点头,说:“回来的好,早该回来了。” “那在这屋坐会儿?还是回你们屋歇着去?”魏梅花问,“回你们屋能躺着。” “还是回去吧。”张光庆在一旁道,又朝他姐翻了个白眼,“西瓜我拿过去吃。” “行,拿过去。”魏梅花把桌上一个西瓜都递给了张光庆,“凤兰也多吃点,水灵。” 张光庆抱着西瓜就要走,招呼褚凤兰:“走吧。” 魏梅花在后面护着,送出门后,才问:“凤兰明天早晨想吃什么?我给你好好做。” 褚凤兰想都没想,便说:“妈,我想吃油条和糖糕。我家那边炸的不好吃,想了好几天了。” “行,这还不好说。明天一早我就去买。想喝什么?” “胡辣汤。”褚凤兰道,“突然想喝胡辣汤,再加点醋。” 魏梅花笑的已经看不见眼睛了,连连道:“加醋好,加醋好。” 送了褚凤兰回屋,魏梅花才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她闺女一脸的杀气。 魏梅花瞪了她一眼,道:“又怎么了!” “她故意的吧!”张光茹嗓门大,又故意提高音量,喊的震天响,“一回来就要吃油条,她明明知道我们洋洋不吃油条,她非要吃!她娘家那里就没有卖油条的?” 张光茹还没说完,就被魏梅花死死堵住了嘴。 魏梅花一双眼睛像刀子一样,用力剜着张光茹,说:“你别哔哔,她刚来你就叫唤,干什么啊这是!” 张光茹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从生下来就没这么大过,使劲拍了拍她妈的手,支吾道:“妈,憋死我了!” 魏梅花这才把手松开,松开就警告道:“你别喊了啊,我警告你。明天早晨我给洋洋买小笼包回来。” 张光茹不喊了,可是依然心里不忿。 这一生气,就觉得口干舌燥,想吃西瓜呢,一看桌上,就想起来,被张光庆全拿走了。 这下更生气了,道:“妈,西瓜都拿走了?一整个?” “还有还有!”魏梅花气个半死,“一个西瓜,他不拿,你不吃。有什么好争的,我再给你拿!” 褚凤霞一大早就去了工厂,第一个来的,许童还在打哈欠,没醒呢,就被他妈拽起来了。 跟着褚凤霞去车间等着到上课时间,许童一进去,就听到里面机器哗啦啦的响。 这一下就不困了,立刻来了精神,往机器那里跑。 “妈妈,这里面是瓜子吧。”许童第一看到里面瓜子在翻转,十分震撼,没见过这种场面呢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妈妈,瓜子就是这么炒的吗?” “是。”褚凤霞走到许童身边,说:“马上就炒好了,一会儿给你抓一把,你尝尝。做妈妈的第一个小客人。” “那好。”许童站直了身体,说:“妈妈,我一定好好尝。” 过了不一会儿,机器就发出了提示音。工作已经完成,瓜子已经炒制成功。 褚凤霞捏了几粒放在桌上,叮嘱道:“很烫,一会儿再吃。” 许童吹了吹,这才拿起瓜子,一连嗑了几个,说:“妈妈,很好吃。甜甜咸咸的,这是什么味道啊。” “甘草味。”褚凤霞道,“确切的说,是甘草海盐味。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许童说:“比话梅的好吃。话梅味太甜了,我不喜欢,这个刚刚好,甜滋滋的。” 褚凤霞摸了一把许童的小脑袋,道:“谢谢你的夸奖,给妈妈很多信心。” “妈妈,你要相信你自己。”许童说,“我说这些可不是因为你是我妈妈,是真的好吃我才说的。不过,妈妈,一会儿我能放我口袋一些吗,我想带到幼儿园,和好朋友一起吃。” “好。”褚凤霞道,“一会儿凉了,妈妈给你装多多地。” 过了一会儿,刘刚也来了。 他进来看见褚凤霞在,便道:“看见你的自行车了,就只知道你来了。今天够早的啊。” “你也很早啊厂长。”褚凤霞又对许童道:“童童,叫叔叔。” “叔叔好。”许童道。 刘刚看着许童,十分意外,“这是?” “我儿子。”褚凤霞说。 “这么大了?”刘刚惊讶看向许童,“几岁了?” “还不到六岁。”褚凤霞说,“在咱们幼儿园上大班。” “是吗?”刘刚道,“那你结婚够早的,我比你大几岁,孩子倒是差不多大。” “是吗?厂长家的是男孩女孩?” “女孩。”刘刚说,“今年秋天上一年级。” “在哪儿上?不是已经开学了吗?”褚凤霞问,“怎么没见你带她来过?” “不在本市,跟着她妈呢。”刘刚说。 褚凤霞已经端来一小盘瓜子,送到刘刚面前,“厂长,你尝尝。” “已经出锅了?”刘刚赶紧端过来,一摸,还是热的。 他笑了,说:“竟然还是热的,我还没吃过热的瓜子呢。” “现在还不好吃。得凉透了才行。”褚凤霞说,“不过,能吃出来味道。” 刘刚尝了一粒,然后竖起大拇指:“不错啊,凤霞,这味道真的不错。这是什么味的,以前怎么没吃过?” “甘草海盐。”褚凤霞道,“最后用海盐炒的,和普通的粗盐粒味道不一样。” “对,是有一种不一样的香气。”刘刚点点头,又问:“什么时候开始包装?” “等下午了。”褚凤霞说,“这么多呢,凉的慢,得一整天的时间,凉透了才能包装。” “行。包装好通知我,我让销售那边去送瓜子,正好今天要去送货,一起送过去。” “送到销售点?”褚凤霞有点担心,“厂长,上次我拿着你给的地址,走了一趟,每个销售点都有瓜子。不知道咱们厂的,还能再要不能了。” “别担心。”刘刚说,“一步一步来,先送了再说。” 瓜子晾了一上午,吃完午饭,褚凤霞和刘红便把瓜子送到了包装车间。 按着褚凤霞的要求,车间给包装好后,拿了一小部分,送到销售处,由销售处直接装车,往各销售点送。 货车出发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刘红和沈怀强都下班了,褚凤霞也去接了许童。 把许童送回家,褚凤霞晚饭也没来得及吃,便匆匆又赶回了工厂。 她没回车间,就在工厂门口等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货车才晃晃悠悠回来。 褚凤霞在门口就拦住了司机,司机认出了褚凤霞,降下了车窗玻璃,探出头。 “师傅,货都送完了吗?”褚凤霞问。 司机师傅不好说,挠了挠头,有点可惜的看着褚凤霞,道:“别的都送完了。” “是不是我的瓜子?”褚凤霞试探着问。 司机师傅点点头说:“是,都没收。不过你别急,他们说等他们现存的货都卖完了,再卖咱们厂的。” 司机师傅顿了顿,然后又说:“我把瓜子卸到仓库,你快回去吧,不早了。” “行,麻烦师傅了啊。” 褚凤霞看着货车往仓库那边开过去,虽然是意料中的事,可真实发生的结果,和想象中的,给人的打击,还是不一样。 褚凤霞原本还想着怎么样也得有一两家收的,可没想到一家都没有,全退回来了。 一夜不得安眠,第二天一早,褚凤霞便早早来了食品厂。 刘刚也来的早,正在车间门口等着呢,看见褚凤霞来了,便说:“听说你昨天晚上就来了?” 褚凤霞:“是。昨天我来看看送了多少。” 刘刚看她黑眼圈都要到脸颊了,便笑问:“这是一夜没睡好吧。” “没想到一包也没有送出去,都拉回来了。虽然我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一包都没留,就……”褚凤霞说。 “我就是担心你多想,”刘刚道,“别着急,这事得慢慢来。上午正好有个会,我也问问销售那边,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褚凤霞只能道:“行。谢谢厂长。” 两人说着话,沈怀强就来了,他远远就看见刘刚和褚凤霞正在车间门口说话,还没走近,刘刚便离开了。 沈怀强赶紧问褚凤霞:“怎么样?是不是咱们的瓜子?” “没关系师傅,慢慢来,不着急。”褚凤霞宽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褚凤霞可是坐不住,别人都可以慢慢来,唯独她不行。自助者天助,上午没什么事干,褚凤霞便去仓库提了几包瓜子,放在轮车上,自己蹬着轮车就出去了。 褚凤霞这次没找食品厂的那几个销售点,她想着自己找地方,自己推销。 这瓜子包装就很好看,比用麻袋装的,高了一个档次。褚凤霞决先去百货商场附近转转,看旁边的店收不收。 和老板说了好一会儿,说的口干舌燥了,老板也说好,真不错,只一个包装都比之前的瓜子好,而且这个味道的也没尝过。但一听价格,就不好了,没有要的意思。 “你这瓜子先不说好不好吃,一看就是新包装,从来没见过的。”老板提醒褚凤霞,“一般这样的,大家都没吃过,没尝过,要打开销路,一开始,你得舍得一些。” 老板说的十分委婉,但是褚凤霞听明白了。 意思是进货是不可能进的,但如果免费送的话,倒是可以拿到店里试着卖一下。 褚凤霞没搞过销售,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办法。只觉得这些瓜子如果卖不出去也要砸到自己手里,不如舍出去这一批,让大家试着卖,万一就此打开销路了呢? 褚凤霞立刻就坡下驴,把瓜子恭恭敬敬地送到老板手里。老板十分爽朗的就收下了,并告诉褚凤霞,一定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如果卖的好,会直接联系她。 褚凤霞指指包装袋上的电话,“可以打电话找我。” “行。” 随后褚凤霞又走了几家店,都是以赠送的名义,每家店也都欣然接受了。这送的,和花钱买的,就是不一样。 可惜带的太少了,不一会儿轮车上的瓜子全送完了。 褚凤霞回工厂装瓜子,这次是把轮车后面全装满了,刘红还以为她找到了销路,高高兴兴帮褚凤霞往轮车上搬,在褚凤霞出发之前,问了一句,这是哪里要的,怎么一次能要这么多? 褚凤霞笑着说:“送的。” “送的?”刘红不明白,立刻问:“送给谁呀这还是?” “一些大点的小卖部,和人流多的商店。大商店就送两包,小卖部送一包。”褚凤霞道,“很快就送完了。” 刘红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拿出来售卖的第一批瓜子啊,怎么就送了呢? 褚凤霞笑道:“没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我走了啊。” 褚凤霞踩着轮车又送一批,整个市区,从东头骑到西头,又从南到北,只要是她能骑到的地方,看到有大一点的商场,褚凤霞都会进去,给人家送上一包瓜子。 等她把轮车上的瓜子送完,太阳都要落山了。 褚凤霞赶紧回到工厂,赶在最后一刻接上了许童。 许童老师却叫住了凤霞。 “童童妈妈,有件事我需要问问你。”许童的老师道。 褚凤霞蹬了一天的轮车,腿都软了,勉强站直了身体,“老师,你说。” “童童说他不吃菜椒,说如果有菜椒的时候,可以不给他打这道菜,还说是你让他给我们老师说的,是这样吗?” 褚凤霞点点头:“是的。老师。真是麻烦你们了,童童不能吃菜椒,他一吃就要吐,其他的菜也吃不下。我想着既然这样,不如不吃。” “哦,原来是真的啊。”老师十分稀奇地看了褚凤霞一眼,然后低声自语道:“别的家长都是让孩子不能挑食,我还以为童童说谎呢。” “童童是个好孩子,老师,他从来不撒谎的。菜椒的事也是我让他自己说的。不过您不用特意记着这回事,打饭的时候,许童会提醒您的。” “好吧。”老师笑了笑,“我也是怕中间有什么误会,那没有就行。” 褚凤霞让许童和老师说了再见,两人手牵手回家。 路上褚凤霞夸奖了许童,说他现在长大了,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了。 “这就是有勇气了吗?”许童问。 “当然。对别人说不,告诉老师你不喜欢什么,不要什么,这也是勇气。”褚凤霞说。 许童哦了一声,脑海里回荡的全是褚凤霞和老师说的那句话,褚凤霞说他不会撒谎,是个好孩子。 许童也不知道自己有事情没有和妈妈说算不算撒谎,可他不想说,他以前小,不懂得要说,现在长大了,觉得不能说。 刘刚原本想着把瓜子进行销售捆绑,打包,和其他产品一起往代销点送,如果代销点老板没有异议,那能把瓜子推销出去,走一步算一步吧,能卖出去多少就卖多少。可把褚凤霞叫过来才知道,人家自己早就在两天前都解决完了。 刘刚听完褚凤霞说了之后,十分诧异,问:“你就这么全送出去了?” “嗯。”褚凤霞点头,“不过没送完,还剩了一些。我准备往外市发。” 刘刚更加疑惑了:“你还准备卖到其他地市?” “是啊,外地的东西能卖到咱们这里来,我的也能卖出去。” “关键是咱们厂一向是市内自产自销的,外省市没有过合作。你怎么打开销路?” “我也在想办法。反正就先试试吧。”褚凤霞说。 刘刚看着她十分有信心,就问:“我怎么看着你一点都不发愁啊,信心十足的样子。怎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刘刚正说着,刘红就跑来了,对褚凤霞道:“凤霞,又来了一个电话,说是问还有什味道的,什么时候能出货。” 褚凤霞立刻和刘刚说了再见,便和刘红急匆匆就走了。 刘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了想,便跟了过去。 他走到车间时,褚凤霞正在接电话,刘红和沈怀强都围过去听了,刘刚也赶紧走近了。 褚凤霞拿着话筒,正在给对方介绍自己的瓜子,说了口味,又介绍了原料和包装。这样的包装虽然成本高一些,但是能放的长久。 介绍完之后,褚凤霞便在纸上写了什么。刘刚凑近看了一眼,是一串地址。 “好,就送这里对吧。您定多少?十包?每个味道两包,剩下的都要甘草的?好的。等瓜子炒好了,我立刻给您送去。” 褚凤霞挂了电话,转头一把抱住了刘红,她激动地跳了起来:“红姐,有人定瓜子了!十包!” “昨天不是也有人问了?”刘红也十分高兴,“没想到送了几包瓜子,竟然真的有效果。” “是啊。才两天,就有人开始定了。”褚凤霞激动说:“她在电话里说,但凡有人买瓜子的时候尝一下,就一定会买咱们的甘草海盐瓜子。而且咱们的包装好,当时和我一起送的瓜子,他们的已经开始潮了,咱们的一点事都没有。这样一算,咱们的更划算!” “太好了!”刘刚在后面也激动地不行,“我刚刚还说呢,你怎么都给送了,没想到,竟真的打开了销路。” 这一通电话打完后,下午又来了两通电话,都是要订瓜子的。 刘红和沈怀强都高兴坏了,自从被退货回来,到今天已经第天了。天来车间里一直愁云幕布的,沈怀强抽烟,刘红在那里捡瓜子,也见不着褚凤霞,不知道她又去哪里送瓜子了。看不见未来,眼前都发黑。 没想到才两天工夫,竟然开始有人打电话来订瓜子了。 “红姐,咱们再跑一趟吧。”褚凤霞说,“鹏哥打电话来了,又到了一批葵花籽。” “那来的真是时候。”刘红连忙站起来,“走,去拉货去。” “先别着急。”褚凤霞说,“我去把剩下的瓜子装车上。咱们再走。” 刘红诧异问:“又送?” “不是。”褚凤霞说,“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轮车上放满了瓜子,仓库里的货全清了,都扔褚凤霞搬了出来。两人往太平庄去,王鹏今天倒是在家,看见褚凤霞来了,还纳闷这是拉货来了,怎么又拉来这么多? “凤霞,你这是?”王鹏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看着轮车上一包包的瓜子,问:“这是你车间生产的?” “是啊。”褚凤霞提了一大包下来,“鹏哥,这是拿来给你尝尝的,你给大家伙分一分。” “还有我的?”王鹏笑嘻嘻赶紧接过来,“这么多啊,一大包。凤霞,你是不是还有事找我?” “和大家分一分。”褚凤霞笑道,“还是鹏哥厉害,看出来了。” 褚凤霞便把自己的来意和王鹏说了。 她想把瓜子往外销,不仅只在市内销售,也要销到外省市去。这样就需要王鹏的汽运公司帮忙了。 王鹏细细听了,听明白了,便问:“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司机去外地拉货的时候,顺便送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褚凤霞竖起大拇指,“就是这个意思,鹏哥真是个明白人。” 王鹏立刻站了起来,上上下洗打量了褚凤霞,最后不得不佩服道:“可以啊,凤霞,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头脑。知道来找我,你这一招,我都没想到。” 褚凤霞不好意思笑了,“鹏哥这是笑话我呢。我也是没办法,生产出来的第一批货,一个都卖不出去,都让我送了。” “送了?”王鹏惊讶问。 刘红立刻在一旁道:“可别说,都是免费送的。今天已经有人来订瓜子了。” 王鹏挑了挑眉,“真不错!行,你放心吧,交给我了。我把瓜子放司机车上,让他现在临市送一送,只要是小卖部和代销点,都给你送了。对了,你那包装上有地址和电话吗?” 褚凤霞嗯一声,把包装袋反了个面给王鹏看:“有,在这儿呢。” 从王鹏店里离开,褚凤霞和刘红去给沈继军送瓜子。家具厂的大门锁着,没有人。褚凤霞便把瓜子放在家具厂门口。才和刘红一起离开。 刘红自上次听王鹏那么一说,就觉得褚凤霞和沈继军两人很般配。可又觉得可惜。怕凤霞泥足深陷,万一真的和沈继军在一起了,以后肯定是道道难关。 刘红便拉了褚凤霞一把,说:“咱们走吧。” 褚凤霞嗯一声,又听见刘红说:“像拉货这种事,以后我自己来也行。反正到了之后,王鹏他们有人帮忙给搬,装好了,我骑车就能拉走。” 褚凤霞没明白刘红的深意,道:“现在进货少,不好让鹏哥给咱们送。如果瓜子能大量生产,进的货多了,鹏哥肯定会直接给咱们送到食品厂。不用再来拉了。” 刘红放了心,道:“那就好。” 赵雁这几天总是觉得心慌,晚饭也没有吃,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姚长卿让君歌喊了她几次出来吃饭,赵雁也都无动于衷。只说自己不想吃,别来烦自己。 姚长卿见君歌又出来了,便问:“你是不是又怎么你妈了?” “没有啊。”姚君歌道,“我这些天很老实的。我没事干什么惹她?” “那她怎么不吃饭?”姚长卿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姚君歌摇头,“我没看出来。爸,你别总让我问,你自己去看看啊。” 姚长卿从餐桌前起身,往卧室走。推门看见赵雁正直直盯着天花板,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赵雁的脸色,感觉还好,便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疼?” “没有。”赵雁说。 “那怎么不吃饭?”姚长卿道。 赵雁翻了个身,不去看姚长卿,十分不耐烦说:“你赶紧去吃吧,别管我。君歌吃完了没有?” “快了。”姚长卿说。 “她吃完饭,你再让她进来一趟。” 姚君歌吃完晚饭,蹦蹦跳跳就进了赵雁的卧室。她手里还拿着一根油条,正有滋有味的咬着。 赵雁看她一眼,不耐烦说:“这是早晨剩的吧,不是说吃完了,怎么又拿起油条了?” “想吃。”姚君歌一屁股坐在床上,“妈,剩下的凉油条最好吃了。” 赵雁白了她一眼,就觉得这孩子真是没心没肺的。这么大了,什么都不带想的。 “妈,你找我什么事?”姚君歌咬着油条就坐在床上,说着话,一下躺到床上,慢慢吃。 姚君歌往那里一躺,赵雁正好看到她的小脑袋。 这女儿已经二十二了,可在赵雁眼里,她依旧是个小宝宝。 所以才这么傻的吧。赵雁默默想。 “妈,说啊,什么事?”姚君歌催促道。 “今天怎么没出去啊?”赵雁问。 “去哪?”姚君歌一个翻身,趴在床上,问。 “和家贵。我的意思是,今天没去约会啊你们。” “哦,家贵啊。他今天晚上的晚班。”姚君歌说。 姚君歌看她妈一眼,把油条往前送,“妈,你也吃一口,凉油条真的很好吃。” 赵雁摇头,“不要。” 姚君歌就往前挪,挪到赵雁身边,拿着油条就往她嘴里塞。 赵雁没有办法,只能勉强吃下。 她顺手撕一张纸,递过去,“擦擦,别把油给我蹭床上了。” 姚君歌擦了手,“妈,你有话就直接说呗。” 赵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你上次不是去家贵家了吗。” “是啊,怎么了?” 赵雁瞪她一眼,“什么怎么了?我问你,然后呢?” “然后什么?”姚君歌不明白她妈是什么意思。 “她妈就没说什么?”赵雁道,“那家贵后来也没说什么?” 姚君歌想了想,对,是没说。 赵雁心里毛毛的,就觉得这不可能啊,按说家贵的家人见了君歌后,应该很热情,再张罗着两家是不是要见见面,坐一坐。毕竟这俩谈恋爱不是一天两天了,家贵年龄也不小,不着急吗? “什么都没说?”赵雁气得头疼。 “他要说什么?”姚君歌好奇问。 “你傻啊,肯定是要问问他妈是怎么说的你啊。喜不喜欢你什么的?这些他不说,你也不知道问?” “哦,你说这个啊。他妈喜欢我。”姚君歌说,“他两个姐姐也都喜欢我。我和他二姐本来就认识,大姐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是我们聊的也可好了。” “他妈喜欢你这句话,是家贵说的?”赵雁问。 “那倒没有。”姚君歌十分有自信,“我自己看出来的。” 赵雁实在是一句话也不想再和自己这闺女说了,恨自己怎么就把她养成了这么一个性格。傻子似的。 “你出去吧。”赵雁按着太阳穴说,“让你爸来。” “哦。”姚君歌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说:“妈,你要是饿了就说,我那屋里还有上次二哥给买的巧克力饼干呢。” “行行,出去吧。”赵雁无力摆手。 姚长卿很快就进来了,他猜出来了,肯定又是君歌的事。 “又怎么了?不是说好了,接受家贵吗?你不会又反悔了?” “不是。”赵雁喃喃道:“这君歌去了家贵家,按说家贵就应该正式来咱们家一趟了。可是这么多天了,家贵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说,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姚长卿对这种事更不清楚,连忙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别着急,或者过两天就来了呢。” “不是。”赵雁说,“我这心里不踏实,总感觉不太好。” 第70章 第 70 章 张光茹下班后往家走,没走家属区的大门,走了学校大门。 想着孩子们都已经放学了,也无所谓,就从大门骑车进来,穿过校园和操场,就能到家属区的后门。 她骑着车穿过操场的时候,就远远看见张光庆正在操场上慢悠悠走着,旁边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不是褚凤兰,张光茹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是她。 她就不走了,把自行车停好,就站在远处看。 张光庆和那女人不知道在聊什么,女人一直在说,张光庆偶尔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大概又聊了几分钟,两人才散了。 张光庆转身就往后门走,女人则是往张光茹的方向来。 女人穿了一条长裙,走起路来也是婀娜,十分有女人味。临近了张光茹才发现,她梳了一根麻花辫,偏着梳的,所有的头发都偏到了右边,然后辫了一个麻花。 张光茹瞧着她有些眼熟,突然想起来,是那天她见过,和她弟弟一起骑车回来的老师。 姜冷荷穿过学校的操场,就看见了张光茹。 她见过张光茹几次,都是来送孩子上学。模样和张光庆很相似,姜冷荷问过别的老师,确定这就是张光庆的姐姐。 她快走了几步,经过张光茹身边时,张光茹毫不收敛地正盯着她看。 姜冷荷便停下脚步,对张光茹说:“你是张老师的姐姐吧。我见过你。” “是吗?”张光茹笑道,“我是光庆的姐姐。” “我见过你来送孩子上学。”姜冷荷说,“对了,张老师刚刚离开,回家了。” 张光茹点点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姜冷荷,问:“你也是教体育的?” “不不。”姜冷荷连忙摆手,“我是美术老师。” “哦。”张光茹故意用那种眼神看她,挑明白了说:“我看你和光庆一起在体育场走,我还以为你也是体育老师,你们刚下课呢。” “那倒没有。我有事要问张老师。”姜冷荷说,“就打扰了他一会儿。” “哦。行。那没事我就走了。”张光茹推上自行车,眼睛却没有离开姜冷荷,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姜老师好像有什么问题。 女人的直觉吧。 张光茹人要走,可眼睛余光还在打量姜冷荷。她先是翻了个白眼,又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小妖精,可整个人却是兴奋的。她觉得终究要有好戏看了。让你褚凤兰狂,不是觉得自己是一顶一的美人吗?美个屁! 张光茹高高兴兴回了家,还哼着小曲。一进门,看见一家人都在外面坐着,准备吃晚饭呢。 魏梅花正在往外端菜,董谦也招呼着帮忙。 张光茹看着正在桌前坐着的张光庆和褚凤兰,小两口不知道说什么呢,叽叽咕咕的。张光茹便一把拉住了正在端盘子的董谦,皱着眉头大声问:“你端什么啊?你是女婿,是客人。怎么还能用得着你端?” 董谦没想到张光茹突然说这些,他一直在这里住着,经常帮忙端盘端碗儿的,从没见过张光茹阻止过。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抽了哪里的风。 董谦便尴尬地对着张光庆两口笑了笑,把盘子放在石桌上,才说:“就端个盘子嘛,又不累。再说了,我还算什么客人,都是一家人。” 张光茹见他还要去,一把就拉住了,嚷道:“人家不把你当回事,你就得自己把自己当回事。你坐着,我去端。” 张光茹说完,走到张光庆身边,用力踢了踢他的马扎,“走,去端碗去。” “你又抽什么疯?”张光庆问。 “什么抽疯?我看你才是欠抽。”张光茹说着就把他弟架起来,瞥了一眼褚凤兰,继续道:“咱们家就是这习俗,外姓的,都是好命的。只需要吃现成的,手指头都不需要动一下。” 这话是说给褚凤兰听的。 褚凤兰哪里能不知道?可她没什么反应,就静静听着。 张光庆见自己媳妇不吭声,觉得是受委屈了,便吵了起来:“你是不是有病啊,一回来就找事。她怀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干什么在这个节骨眼找事啊。” 张光茹一门心思只想把姜老师的事情说出来,就算她没有任何证据,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可她也想说。就为了逞一下口舌之快,为了让褚凤兰生气。反正他们生气了,张光茹觉得自己才能舒服。 “怀孕就不能干活了?跟谁没生过一样?”张光茹哼了一声,“我怀洋洋的时候,不正常上下班?回到家里还要帮忙做饭?谁可怜过我?再说了,我能看做,她为什么就不能?” “那你找你婆婆去啊。在这里发什么疯?”张光庆脱口而出,意识到说错了话,尴尬朝董谦说了抱歉。 褚凤兰依旧一句话不说,就坐在那里静静听着。 她猛不丁一抬头,看向魏梅花,眼睛里泛着眼泪。 魏梅花正在厨房门口看着呢,她之前刚因为凤兰的事和女儿吵了一架,如今真的不想再吵了。真是伤感情。所以就干脆不出来,在里面偷偷听着。只要她不出来,凤兰再不吭声,两姐弟吵就吵去吧,没事。 可她的想法好像是被褚凤兰看出来了,褚凤兰往厨房扫了一眼,就看见她正在门口静待事情的发展。 魏梅花不能再干站着了,正要出来主持公道,把两个死孩子拉开。就看见褚凤兰微微站起身,对张光庆说:“光庆,我腿麻了,你扶我一把。” 张光庆连忙走过去,扶住褚凤兰,关心问:“没事吧。” “没事。”褚凤兰笑了笑,眼角处又挤出几点眼泪。 张光庆全看见了。 他立刻瞪向他姐,可张光茹没看见啊,便道:“瞪什么瞪,我还怕你不成?” 张光庆觉得,以褚凤兰的脾气,已经忍到极限了,这让自己把她扶起来,肯定是要找他姐吵架的,便小声劝:“你别生气,别理她,最后气的是你自己。有我呢,你啥也不用管。” 谁知道褚凤兰轻轻推开了扶着她的手,小声道:“我觉得姐说的对,我是该动一动。我还是去端菜吧,省的说是吃闲饭的。” 褚凤兰说着往厨房走,可是张光庆怎么可能还让她端碗,直接架着褚凤兰就往自己房间走,说:“你不用管,我给你端屋来。走,咱们房间吃饭。” 褚凤兰一滴眼泪适时滴在了张光庆的手背上,借力转了个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就这么被张光庆推着往房间走了。 她这一动作,被从客厅出来的张知文看见了,也看见了褚凤兰刚刚流下的眼泪。 张知文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狠狠盯着站在下面的张光茹。 张光茹失算了。 她原本是要激起褚凤兰的怒火,然后装作口不择言的说出来自己弟弟和姜老师的事。可谁知道,她番两次使力,褚凤兰都没有吭声。甚至一个表情都没有给她。 这就郁闷了! 张光茹看见自己老爹在瞪她,魏梅花见褚凤兰进屋了,也从厨房赶紧出来,走到张光茹身边,用力拍了她的后背一巴掌,怒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你!” 张光茹还没来得叫疼,就听到她老爹叫她:“你,给我进来。” 褚凤兰在家里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给崔毓秀学的时候,可把崔毓秀笑惨了。 她赶紧催褚凤兰继续往下说,“然后呢,然后怎么了?” “然后我就听到她在客厅里吵,先是和我公公吵,然后和我婆婆吵,最后,一摔门,哭着走了。” “搬走了?”崔毓秀赶紧问,“是不是搬回她家了?” “是,连夜走的。”褚凤兰说,“我在我屋里吃着饭,看着电视。听她在外面叮叮当当的搬家,就搬走了。” “就是要这样嘛。”崔毓秀道,“遇见这种不讲理的,你就不能和她讲道理,你得会用办法。没想到,你还有这些点子呢。” 褚凤兰笑着说:“我哪里能想这么多,我本来就难受,不舒服,脑子都不转了。还是凤霞和我说的。” “凤霞?”崔毓秀问,“她说什么?” “她和我说,要适当的示弱。”凤兰拿了一个甜瓜啃,“说得让我婆婆公公看见我委屈了。他们才能下决心让张光茹走。” “啧啧。”崔毓秀感叹:“她还能懂这些?这孩子,既然这么懂,当初怎么就被许家人耍得团团转!真是,有这些心眼,不用在自己身上。” 褚凤兰点点头,也道:“妈,你也觉得他们家肯定和童童爸有联系,是不是?” “呸,什么童童爸。我家童童这么好一个孩子,怎么会有那种爹。我们童童说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爸爸。” “行行行。”褚凤兰连忙说,“你快说说,你是不是也那么想的。” “一开始是真的不会这么想。”崔毓秀实话实说,“可是看到后面,就差不多明白了。只不过你那傻妹妹当时还蒙在鼓里,咱们去接她回来,她死活不回,还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进了许家门,就是许家的人。你说她是不是傻?” “小嘛。”褚凤兰感叹道,“年龄太小,被骗了呗。自己又想不通。妈,你说这么多的人,就没有人见过许文彬的?” “可能跑南方去了。”崔毓秀说,“别说天南海北,就一个城市里,能碰到一个人的概率都不高。我觉得他肯定是跑远了。” “妈,觉得他应该是又结婚生孩子了。你说呢?”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崔毓秀感叹道,“这些话别给你妹说,我看她最近过的挺好的,已经完全忘了还有姓许的这个王八蛋。咱们就别刺激她了,已经离了婚,就各过各的吧。” “不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褚凤兰说,“如果让我知道他在哪里,我一定活剥了他的皮。” “好啦好啦。”崔毓秀白她一眼,“都是当妈的人了,说话也注意一点。真的有那一天,有我呢,怎么能轮得上你?” 崔毓秀看着褚凤兰吃甜瓜,一块接一块的吃,再往下吃,崔毓秀就不愿意了,拿手挡了一下,提醒道:“差不多了。适当吃一点,就是全面营养。什么都吃多了,就变成全面发胖了啊。” 褚凤兰不以为意,说:“那有什么,不就多吃一条瓜嘛。” “你这个也多吃,那个也多吃,加起来,是不是很多?”崔毓秀发现褚凤兰好像对这件事没什么想法,便只能揉碎了说:“凤兰,你有没有发现,你胖了不少?” 褚凤兰迟疑了一下,然后顺手拿起旁边柜子上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说:“没有吧,没看出来啊。” “不能只看脸。你得看你全身。”崔毓秀说,“才怀孕几个月啊,已经大了一圈了。” 褚凤兰吐吐舌头道:“那我还真的没在意。” “上秤称称看。”崔毓秀提醒她:“虽说是怀孕,但是也要为以后着想。你总不能要怀孕一辈子吧。如果在怀孕的时候变成了一个胖子,生下来后你要怎么办?想过没有?” “那有啥,胖就胖呗,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光庆在乎。”崔毓秀白她一眼,“你这么大了,别说连这个都不懂。” 褚凤兰微微一滞,缩回了刚刚又想伸向零食的手,可是还是想辩几句:“妈,光庆不是那种人,他不会的。” “你啊,就是把一切都想的太好了。”崔毓秀道,“反正你自己悠着点,多吃有营养的,这些特别甜的,或者面食,还是少吃。” 崔毓秀话是这么说,可暗自还是想着为自己闺女多补一补,便说晚上别回家了,在这里吃完晚饭再走。去外面买只老母鸡,炖点汤。 褚凤兰便问:“那汤能喝吗,会不会也发胖。” 崔毓秀语重心长:“该吃吃,不该吃的就不吃。” 这老母鸡汤炖了许久,又加了些菌菇,整个汤又鲜又香。一直炖到褚凤霞下班带着许童回家了,才从火上撤下来。 褚凤霞看见她姐,便问起范乐成的事。 褚凤兰不明白她问这个干吗,可是还是说了。 范乐成因为上次她老婆来闹,后来彻彻底底的就离婚了。说是给了她老婆一大笔钱,他老婆才肯离婚。可范乐成的副厂长也当不成了,直接停职了一段时间,然后便被调走了。 至于调到哪里去了,褚凤兰也不知道,她只是听说调南方去了。 褚凤霞打听范乐成的事,是因为她一直联系不上纪晓卉,便想从范乐成这里推测出纪晓卉去哪里了。上一世也是这样,纪晓卉没有和褚凤霞打招呼,直接去了南方。她妈妈说她是去南方打工了,可现在想起来,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道这一世的纪晓卉,又会做什么打算。不知道她是不是和上一世一样,跟着范乐成去了南方。 “你问这个干什么?”褚凤兰纳闷,“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们厂的事了。” “就随口一问。看见你了,突然想起这件事了。”褚凤霞笑道。 褚凤兰压根没有提到纪晓卉,那就说明她也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牵扯。整个造纸厂也不知道当初范乐成的前妻去找的小,究竟是谁。 “反正,千万别走错路。”褚凤兰喃喃道,“有时候我们几个聊天,就在想,是不是真有小这回事?我们都觉得没有,就是他前妻想要钱呢,来闹了一番。如果有的话,怎么能藏得这么消无声息,把全厂人都骗了过去?” 褚凤兰又想了想,连连摇头,“没有,应该没有。” 崔毓秀把鸡汤盛好,四个人在客厅里喝鸡汤。 褚凤霞问了一句,有没有给家贵留点。崔毓秀便道给他留什么! 褚凤霞和褚凤兰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凤兰便问:“这是怎么了?妈,家贵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 “是啊。”褚凤霞也说,“上次他带君歌回来后,我看你也不着急,什么话都没有。到底怎么了?” 崔毓秀翻了翻眼皮,说的很直白:“不喜欢。我不喜欢那姑娘。” 姐妹两个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在她们看来挺好的君歌,怎么到她妈这里就不行了。 褚凤兰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一串车铃声响起,家贵回来了。 褚家贵难得早回家,他平日里下了班都要去约会的。今天早早地就来了。但是是带着任务来的。 因为今天君歌特意去找他,又特特意带了她妈要求问的问题。君歌一张嘴,褚家贵就十分为难,连忙说自己每天下班都来见她,晚上回到家他妈就睡了,早晨起来时家里人都去上班了。所以自从君歌去了他家之后,他还没时间好好和他妈说这个问题。 姚君歌便放了褚家贵一晚上的假,让他去问他妈。 问题便是,觉得君歌怎么样,喜不喜欢她。 褚家贵带着问题回来,一进门看见大姐二姐都在,个女人加上一个许童,在喝鸡汤呢。心里便有了底,至少他二姐会在一旁帮他说话。 其实褚家贵也不傻,自从君歌走了之后,他就注意着他妈的表情。很明显,不是太满意。褚家贵就不敢再问,怕答案让自己失望。没想到君歌今天带着任务来了,他只能开口了。 “大姐来了?”褚家贵笑嘻嘻地看一眼桌上,“原来有鸡汤。我也去盛一碗。正好饿了。” 褚家贵连忙去厨房盛了一碗鸡汤,端着来的路上就喝了两口,走到客厅,找了一个离他妈最远的地方坐下,然后摸了一把许童的小脑袋。 “你最近怎么样?幼儿园好不好?” 许童正努力吃饭,听他舅舅一问,便说:“好,只要不吃菜椒,就是好幼儿园。” 褚家贵自然不懂是什么意思,诧异看向褚凤霞,褚凤霞便问:“你今天可舍得回家了,平日里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早回来过。” “嘿嘿。”褚家贵笑了笑,“这不是忙嘛。” “忙什么?”褚凤兰故意嘲笑他,“忙着谈恋爱啊。” 崔毓秀立刻清了一下嗓子,环顾了一下个孩子,最后把目光落在褚家贵身上,说:“你该回家就回家,哪能天天在一起?又不是已经订婚结婚了?” “妈,平时哪里有时间见面啊。”褚家贵道,“只有晚上下了班那一会儿时间。” “她呢,那个女孩,她是不是还没有工作?”崔毓秀问。 “哦。没有。”褚家贵低下头。 “这年龄正是干工作的好时候,为什么不工作啊,整天游手好闲的,好吗?”崔毓秀道。 “不是。妈,她原本计划着出国的。”褚家贵立刻为君歌辩解。 “出国?”崔毓秀皱了皱眉,“那看起来家里条件不错啊。那我们家是高攀了。” 褚家贵闻言,立刻把筷子放下,道:“妈!” 崔毓秀直着眼看他,一眨不眨地,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直到褚家贵把筷子重新拿起来,崔毓秀才放松下来。 褚家贵便道:“妈,你是不是不喜欢君歌?” 崔毓秀直截了当地哦了一声,“是。不喜欢。” “为什么?”褚家贵立刻道:“她人可爱,又善良。长得也好看。你到底不喜欢她哪里?” 崔毓秀觉得自己应该和褚家贵好好说说,便放下筷子,严肃道:“这话你不问,我也想着找机会好好和你说说。今天趁这个机会,干脆和你说清楚。我不喜欢她。为什么?她不是过日子的人。你们俩不合适。就这。” …… 褚家贵一晚上难以入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他妈说的话。 崔毓秀说姚君歌眼里没有活,不是装作没有,装作看不见,而是真的看不见。说明她平时就没有干过。她不觉得那些是她要做的、应该做的。另外,她肯定不会自己洗衣服,不会自己做饭,甚至连一个杯子都不会去洗。崔毓秀让褚家贵去她家里看看,她家里是不是有保姆有阿姨,有洗衣机。她是不是一个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女孩,从来不知人间疾苦的那种。 褚家贵虽然嘴上不服,可心里清楚,他妈说的对。 崔毓秀还说,和姚君歌结婚,估计褚家贵一辈子也吃不上一口热饭。她褚家是要娶儿媳妇,过日子的儿媳妇,不是娶一个姑奶奶供着。 崔毓秀不喜欢,也不同意褚家贵继续和姚君歌交往下去。总结来说,他们不是一路人。不应该进一个门。 褚家贵无法入眠。 因为他妈说的,都对。 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后,褚家贵走出卧室就看见了褚凤霞。 这个时间还没走,他便知道,二姐是在等他。 褚凤霞看见他,便问:“怎么,一夜没睡?” “睡了。”褚家贵实话实说:“天亮才睡着。” “咱妈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她也是为了你以后着想。就像我当初结婚那样,咱妈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也是想绝了我的念头。” “可是二姐,你当时还是结婚了。”褚家贵说。 “是啊。”褚凤霞无奈笑了笑,“我是几年后才明白当时咱妈说的那些话。可是已经晚了。人就是这样,不管别人说的多好,多有道理,当时的自己,是一个字都听不进的。非要扎进那个牢笼里,才能回过神来。” “不撞南墙不死心?”褚家贵问。 “也算吧。” 褚凤霞看着他,道:“不过,咱妈说的那些都是一些客观条件。比如她不会做饭,不会洗衣。只要你愿意洗一辈子,做一辈子,这件事就不是问题。” “我洗?我做?”褚家贵问。 “是啊。没有人规定男人不可以洗衣服,不可以做饭吧。”褚凤霞道,“你看咱大姐夫,家里的事,不都是他干?咱大姐是什么样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那也是。”褚家贵想了想,“昨晚咱妈说君歌的那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并不涉及到人品什么的。” “所以,你自己考虑。你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事事都要想到。不要一头扎进去,然后无理反抗。如果在一起,要怎么做。她做不好的,你能不能包容。相反,你做不好的,你有缺陷的。她愿不愿意和你携手共进,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褚家贵眼睛一亮,立刻说:“二姐,我明白了,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 褚凤霞笑了笑,道:“厨房给你留着早餐,吃完饭再去上班。” “好。” “那我去上班了。” 褚凤霞说完就往外走,褚家贵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褚凤霞:“二姐。” 褚凤霞回头看他:“怎么了?” “二姐,你后悔吗?” 褚凤霞知道她弟在问什么。 她后悔吗? 她很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听劝,一定要嫁给许文彬。 可是…… “妈妈!” 许童在院子里往里看,看见褚凤霞已经往外走了,便喊了一声。 褚凤霞眯起眼睛,看见院子里许童正往屋里看着,在耐心等着她妈和舅舅说完话,送他上学。 如果没有结婚,她不会有许童。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存在都是独一无二的。 褚凤霞转头看向褚家贵,然后又看一眼许童,问:“你说呢?” 褚家贵也笑了,是啊,干嘛问这种傻问题啊。 沈继军没想到自己出去一趟,回来门口竟然有两包瓜子。 他把瓜子拿到办公室,然后泡了正山小种,就开始吃。 这一连吃了几天,吃得他都上火了,嘴巴里面长了一个泡。袁乐和袁勇也不明白,自己这老板怎么突然爱上吃瓜子了,没事就拿在手里嗑,也不说让他们多吃一点,每次抓的时候,眼睛直直盯着,好像就怕他们拿多了。 现在又看见沈继军在吃下火的药,两人便在心里默默开心。 袁乐还忙不迭来挤兑一句沈继军,问他嘴巴怎么了,怎么就突然长泡了。 沈继军不搭理他,自己泡了下火的茶,可瓜子是不敢吃了,又研究起包装来。 这包装很简洁,正前面是四个大字,美味瓜子。下面是小字标注味道。 包装的最下方是厂址和电话,包装左上角便是食品厂的标志。 沈继军看着这包装,不错是不错,就是缺点什么。 沈继军便想着把这件事和褚凤霞聊一聊,打过去电话,是刘红接的,说褚凤霞不在,去幼儿园接她儿子了。 沈继军只能作罢,把电话挂了,就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线了。 他原本只是想着让褚凤霞的瓜子卖的更好,可把电话拨过去后,又觉得自己好像又不在那个位子上。 怎么说呢,就说是朋友吧,其实两人交情并没有那么深。毕竟认识没多久,平时也难得见面。 说是其他关系吧…… 沈继军就自己问自己了,还能是什么关系呢? 沈继军突然有点失落,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片迷雾中。 他把事情看的简单了,觉得他是他,凤霞是凤霞。 只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 他又把事情看的困难了,无数的理由成了两人之间的牵绊,沈继军觉得好像一团毛线,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掰扯才能找到线头。 “辉哥。” 袁乐一声招呼,把沈继军从纠结中叫出来,他赶紧站起来往外看,就见于伟辉骑着车从外面进来了。 于伟辉还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了做好的饭菜,对袁乐和袁勇道:“一会儿忙完来吃饭,我带了饭菜。” “好。”两人连忙答应。 沈继军见于伟辉来了,便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今天周六啊。”于伟辉道,“你是不是过懵圈了?” “又周六?”沈继军皱了皱眉,“怎么过这么快,一周又过完了。” “那你以为呢,”于伟辉把保温桶里的饭菜拿出来,问:“还有啤酒吗?” “有。”沈继军说,“不过只能喝一瓶啊,晚上还干活呢。” 于伟辉每个周六晚上都要来干活,因为第二天不上班,可以干到后半夜,睡醒了再继续干。 他这么拼命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次干的活,好多都是他自己的。 马上要办婚礼了,婚房要先收拾出来。原来的家具,能翻新的拿来翻新,实在旧得不成样子的,干脆就扔了,重新打。 打家具就在沈继军这里,沈继军只收了他木料成本,其他的活都是于伟辉自己干,偶尔沈继军不忙的时候,来帮帮他的忙。于伟辉算是借用了这块场地。 “今天约莫着能把床打好。”于伟辉说,“然后再打衣柜,就差不多了。” “嗯。”沈继军道,“仓库里已经全是你的家具了。等鹏哥那里的车有空时,我就给你先送一批。否则一次也拉不完。” “行。”于伟辉算算时间,“十一结婚,没剩多少天了。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这么紧张,非要搞到十一的时候凑热闹。” “十一结婚的人多?”沈继军问。 “当然了,国庆节嘛。”于伟辉道,“我倒是还好,不就是抓紧时间打家具吗,不过洪钰那边觉得委屈,说准备不齐全呢,就结婚了。” “我看你妈是着急抱孙子。” “可能吧。”于伟辉喃喃道,“可她身体又不好,根本不能帮我们带孩子。洪钰她妈也说不会给我们带的,洪钰哥哥家的都带不完。以后还不知道咋办。” 沈继军默默看了于伟辉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前提过的,让洪钰辞职,专心在家养身体生孩子,然后再带孩子。被洪钰一口拒绝后,于伟辉虽然表面上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可心里还是有点执着。 毕竟实际情况摆在那里。 沈继军拍了拍于伟辉的肩膀,把啤酒拿过来,打开后,道:“你想的那些,洪钰一定不同意。还是再想办法吧。” 于伟辉点点头,打开啤酒,一口气灌了半瓶,喃喃道:“不结婚还没有这么多的事,一结婚,真的,千头万绪。” “哎呦!”沈继军笑着看他,“行啊,都会四个字四个字的说了。” 于伟辉傲娇挑眉,“所以说,我就特别佩服凤霞。你看人家一个女人,又能把孩子养大,又能承包瓜子。我听说她的瓜子大批量生产了,也打开了销路。” “是吗?”沈继军问,“你听谁说的?” “洪钰呗。”于伟辉说,“反正现在凤霞就是洪钰的榜样,是她的楷模。没事就念叨凤霞,说她多能干,有想法,是新世纪的女性。” 沈继军嗯了一声,拿起一瓶啤酒,就灌了下去。 于伟辉连忙喊:“哎哎,别喝这么急啊,一会儿还得干活呢。千万别醉了。耽误了婚期,洪钰可是要来跟你拼命的。” 沈继军把啤酒放下,喃喃道:“一瓶啤酒,误不了事。” 于伟辉笑呵呵地,转头无意看见沈继军桌头的几朵小花,便问:“军哥,那是什么花啊,都快蔫了?” 沈继军看了一眼,“花期到了,天一冷,就要不行了。” “怎么摆在桌上了?”于伟辉说,“看着就是路边的野花。” “是。”沈继军道。 于伟辉觉得自己已经在尽力找话题和沈继军谈了,可沈继军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提不上兴致。整个人闷闷的。 有心事,一定是有心事。 于伟辉偷偷瞄他军哥几眼,知道只要他不想说,任凭什么人来问,他都不会张嘴的。于伟辉十分知情识趣,便把问题咽进肚子里,不去问。只是陪着沈继军喝酒。 如果没有于伟辉来,沈继军今天也是要喝闷酒的。 就因为刘红的那一句话,凤霞接她儿子去了。 沈继军突然不知道怎么了,硬生生把自己与褚凤霞和许童分成了两块。 这边是他,那边是他们两个。 沈继军突然有一种想法,他太乐观了,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融入那个世界。 那个他们娘俩相依为命的世界。 …… 洪钰本想着昨晚于伟辉他们干了一夜的活,肯定累得不行,中午下班的时候,在饭馆点了个菜,一齐带过来,给他们加餐。 谁知道,她走进家具厂的时候,只有袁乐和袁勇两人在干活,一问才知道,那两个还在睡呢。 洪钰就想了,这是一夜没睡,所以现在还在睡觉呢,便蹑手蹑脚的往办公室去。谁知道一进去,发现地上满满的啤酒瓶,两人睡得东倒西歪。 这不是干了一夜的活,这是干了一夜的酒啊。 洪钰要气死了,走到于伟辉身边,便拿手用力拧了一把他的耳朵。 于伟辉哎呦一声叫起,瞬间酒醒。 沈继军也被这一声尖叫吵醒了,睁开眼睛,就看见洪钰正掐着腰看着他们两个。 于伟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祸了。 说好喝一瓶的,但是怎么就喝了一地呢? “洪钰,我……”于伟辉立刻指向沈继军,道:“军哥,军哥他失恋了,我就陪着喝了一瓶,谁知道,喝着喝着就喝多了……” 沈继军指指自己:我? 他突然失笑了,也是,好像就是失恋了。 “军哥失恋?”洪钰嚷起来,“你骗谁呢?军哥这样的,怎么可能失恋?你不看看你那么丑,都要结婚了,军哥怎么会失恋。” “真的。”于伟辉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军哥就是失恋了,你看他那张脸,难道看不出来吗?你看他多忧伤!” 于伟辉正说着,家具厂的电话突然响了。 沈继军只觉得自己脑袋疼,嗡嗡嗡地叫,所以在洪钰看向他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洪钰便走过去接电话,拿起话筒,对方的声音十分熟悉。 “凤霞?是我,我是洪钰。” “嗯,我来送饭呢,你听我说,可把我气死了。说好的是来干活的,于伟辉信誓旦旦说昨天晚上能把我们的婚床打好,可谁知道,他来了之后,一点活都没干,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一地的酒瓶子啊,两人对着瓶吹了一夜,现在才醒。” “哦,军哥啊,小辉说他们喝酒是因为军哥失恋了。你说这有天理没有,军哥这样的人,还能失恋?” 洪钰嗓门本来就大,在饭馆那种嘈杂的环境中锻炼出来的,一说话就像在喊一般。 她正诉苦呢,就觉得身后有人,一直在用刀子剜她,后脊梁拔凉拔凉的。 第71章 第 71 章 “你失恋了?” 要不是沈继军认识电话那头的褚凤霞,知道她平时是什么样的个性,此刻对方的腔调和语气,让沈继军缓缓握成拳头的手,又慢慢舒展开了。 沈继军实在不明白,自己失恋的话对面那个人怎么能这么愉快?她那么轻松,好像在等着看好戏一般,又像是已经看了一出好戏,此刻正拿着听筒偷笑。 “哎,凤霞,我怎么觉得你不地道啊。”沈继军实在忍不住了问,“且不说我有没有失恋吧,怎么我听着,你那么开心?” 褚凤霞嗯一声,“这样的好事,就是应该说出来,大家都开心开心。” “你!”沈继军语塞,拿着听筒竟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 “不和你开玩笑了。”褚凤霞说,“我听红姐说你打电话找我?” “哦,是。”沈继军道,“那天出去进料了,回来一看门口有瓜子,知道是你送到,就打了个电话。” 沈继军一转身,轻轻靠在办公桌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怎么也得打电话谢谢你啊。” “怎么样,好不好吃?”褚凤霞在电话那头问。 洪钰往里边看,见沈继军换了一个姿势,便对于伟辉说:“军哥这是要往死里聊啊。” “什么意思?”于伟辉问。 洪钰拿下巴往沈继军那边隔空戳了戳,道:“你看,他哪有要挂电话的意思?” 于伟辉也看了一眼,点点头,“是。就差坐在桌上好好聊了。谁打来的?” “凤霞。”洪钰说,“没听见啊刚刚。” “没。”于伟辉晃晃脑袋,“喝迷糊了,现在都觉得天旋地转的。” “活该。”洪钰说。 洪钰说着,突然想到今天周天,褚凤霞不上班,她连忙走过去,站在沈继军旁边。 沈继军见洪钰来了,默默站起来,然后给了洪钰一个后背。 这典型的护窝,不让洪钰抢自己的听筒。 洪钰就觉得这人真跟小孩一样,便扯了一下沈继军,然后对着听筒方向,大喊:“凤霞,别在电话上说了,来家具厂,我们一起边吃边聊。” 沈继军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洪钰,然后心甘情愿地把电话递了过去。 洪钰诧异接过来,又说了一遍,那边褚凤霞刚刚听到沈继军说到包装上面,正着急往下听呢,没想到电话就被洪钰抢走了。 褚凤霞想了想,说:“好,反正我也没事。我一会儿到啊。还有什么要买的,我一块买过去。” 洪钰看了看自己带的菜,然后说:“菜都有了,凤霞你买几个烧饼吧,电影院门口那家的。” “好。”褚凤霞道。 沈继军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听到褚凤霞答应了,嘴角微微翘起。 洪钰不经意抬头看见沈继军,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微微诧异。沈继军便道:“嗯,烧饼好,烧饼好吃。” “继军也说那家的烧饼好。凤霞,我们等着你啊。” “你们先吃。”褚凤霞道。 “吃不了,一地的啤酒瓶,收拾都要一会儿。你来了,我们估计也就刚收拾完。”洪钰说着,突然又问:“对了,你儿子呢?” “看电视呢。”褚凤霞道。 “要不要带他来,”洪钰问,“上次就说要见他,没见到。” “我问问吧,”褚凤霞说,“看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好。” 沈继军已经回到待客厅,听到洪钰说到褚凤霞的儿子,他便又开始紧张了。 等洪钰出来后,沈继军装作不经意问:“凤霞要来?” “嗯。”洪钰说,“我请她来的。好久不见了。” “我刚刚听你说她儿子……” “哦,童童。”洪钰已经开始收拾起来,“凤霞说问问童童来不来,在看电视呢现在。” 洪钰说着话,走到于伟辉的身边,用脚踢了他一下,“还不快点收拾,怎么,还让我一人给你们收拾?” “马上收,马上收!”于伟辉赶紧从沙发上起来,“就是我这头疼,疼的啊,感觉都要爆炸了。” 沈继军也加入了收拾东西的大军中,三个人不一会儿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等褚凤霞到的时候,待客厅已经收拾好了。 沈继军把茶具洗了一遍,刚刚摆好,褚凤霞就到了。 已经入秋,褚凤霞穿了一件红色白点的长袖衬衣,下面是一条白色西裤。衬衣扎在腰里,盈盈一握,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也是翩翩然,十分好看。 洪钰看见凤霞,连忙迎上去,道:“凤霞,你这一身太好看了。” “是吗?”褚凤霞笑道,“谢谢你,我刚买的,还一直没有机会穿。” “好看好看。”洪钰转着圈打量了一遍,“在哪里买的,这个裤子太好看了。” “展销会上。”褚凤霞小声道,“买了好几件衣服呢。” 褚凤霞说着,便把烧饼放在桌上,看见沈继军在泡茶,便问:“沈老板不是失恋了,还有心思喝茶?” 沈继军抬眼看她,十分无奈,“你听洪钰在那里胡说呢。” 洪钰十分郁闷,“不是我说的啊,是小辉。” “好了好了。”沈继军招呼她们,“先来喝两口茶,喘口气,再吃饭。” 褚凤霞和洪钰手牵手走过来,凤霞坐在沈继军的对面,沈继军先给她倒了一小杯,柔声道:“饿不饿,喝两杯再吃饭,先顺一顺。太急对胃不好。” 洪钰在一旁看着,十分吃惊。 她惊讶看看沈继军,又看看褚凤霞,道:“军哥这是怎么了?没见过你这样啊。” 于伟辉在一旁凑热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怎么了怎么了?给我讲讲。” 洪钰便把茶杯递到于伟辉面前,捏了捏嗓子,用她最低的声音,温柔道:“饿不饿,喝两杯再吃饭,先顺一顺。” 于伟辉被逗的已经前仰后合了,连连说:“我军哥还会这么说话呢,哈哈哈,笑死我了。” “还有一句呢,”洪钰又捏起了嗓子,重复了一遍沈继军最后那句:“太急对胃不好。” 洪钰说完,一双眼睛盯着沈继军,然后又看向褚凤霞,不可思议道:“不对啊,不对。你俩不对。不对劲。” 沈继军和褚凤霞两人谁也不说话,就默默看着洪钰在那里捣鼓,最后洪钰带着审视的意味去瞧沈继军的时候,沈继军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说:“你也喝两杯,顺一顺,太急对胃不好。” “不是。绝对不是。”洪钰嚷道,“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于伟辉立刻捂住了洪钰的嘴,“好了好了,没完了。” 他看向褚凤霞,“这个洪钰,整天神经兮兮的,你别理她。” 褚凤霞笑而不语,拿起自己的杯子,递到沈继军面前,“再来一杯吧。” 沈继军给褚凤霞倒了一杯茶,然后顺手把瓜子从旁边桌上拿了过来。 “刚刚你说瓜子味道怎么样?”褚凤霞问。 “很好。”沈继军说,“就是这个包装,可能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褚凤霞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她看过沈继军在展销会上做的宣传册,的确是有品位,也比别的展位做得好很多。所以她才会在洪钰邀请下,赶紧过来。想当面找沈继军请教一下。 “军哥,你讲。”褚凤霞说。 沈继军指着包装袋,道:“这个包装,很简洁,也很明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卖的是什么,美味瓜子,很醒目。属于突出了产品的设计,不错。” “嗯。” “不过有人问的话,你猜怎么说?”沈继军问褚凤霞。 褚凤霞不太明白沈继军的意思,问:“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比如有人吃了这个瓜子,觉得很好吃,问,这是什么瓜子啊,我也去买。” 褚凤霞突然就明白了,她微张着嘴巴,讶异看着沈继军,道:“你的意思是?” “是啊,人家会回答,说是美味瓜子。”沈继军摊了一下手,继续道:“然后去小卖部买瓜子去了,问老板,有没有美味瓜子。” 于伟辉正在喝茶,听着听着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 洪钰气得去打他,于伟辉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哈哈,太好笑了。” 沈继军没理他,继续对凤霞说:“老板会说,我们家的瓜子都很美味。” 褚凤霞也忍不住了,想笑,可又想哭。 想笑是因为沈继军说的太传神了,想哭是因为内疚,自己想破脑袋,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方面。 沈继军看她一副懊恼的模样,连忙说:“别着急,这就是关心则乱,需要旁人才能看得清。” 褚凤霞一脸郁闷,道:“那我回去就让包装车间赶紧改了。” “是,得有个名字,一个叫得上号的名字。”沈继军说,“这样,大家才能记住你。” 褚凤霞点点头,“真的,谢谢你,听你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我竟然犯了一个这么大的失误。” “不是刚刚开始生产吗,来得及。”沈继军悠悠道。 洪钰在一旁听着,好奇问:“军哥,你好像对凤霞的瓜子了如指掌啊。你怎么知道她刚刚生产。” 沈继军瞧了洪钰一眼,解释:“她刚给我送来,我猜着就是刚生产。” “哦。”洪钰便问凤霞,“你想取什么名字啊。” 褚凤霞想了想,道:“还没有头绪。” 沈继军提着茶杯,正要饮茶,听到这里,抬眼瞧向褚凤霞,道:“凤霞两字就挺好。” 第72章 第 72 章 凤霞? 褚凤霞怎么都没想到沈继军会这么说。 她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然后看向沈继军,沈继军也在看她。 见她看过来,沈继军稍稍偏了一下头,挑眉道:“怎么,不好吗?” 褚凤霞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想法,就看见沈继军又去问另外两位,“不好吗,你们说说?” 于伟辉想也没想就说好,对他来说,只要是沈继军说的,他都觉得好。 洪钰倒是想了,思考了一秒钟后,也点头说:“好。” 沈继军又看回褚凤霞,“你觉得不好?” “那倒不是。”褚凤霞说,“就是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是不是有点太……” “你想说自恋?”沈继军笑道,“那你这话应该对着鹏哥去说,我倒是觉得他的汽运公司,那名字才是真的,一看就知道是以自己名字命名的。” “那我的名字,不像?”褚凤霞问。 “毕竟没有姓氏,不那么像。”沈继军说。 他看着褚凤霞没有回应,便解释道:“用这两个字做名字,其实也是有原因的。首先,你的名字肯定不是你自己起的。所以谈不上自恋。第二个,我觉得你也应该考虑一下以后的问题。” 褚凤霞抬头看向沈继军。 沈继军伸出右手,食指微微抬起,往前面划了一个弧线,长长的,好像越过了高山大海、时间桥梁一般,最后落在一个不可知、不可测的点上。 “你是说?”褚凤霞突然就明白了。 她的眼睛蓦地一亮。 沈继军点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觉得现在工厂真的没有自救的意义?”褚凤霞连忙问。 沈继军没回答,只是看着褚凤霞,反问道:“你觉得呢?” 褚凤霞上一世过得浑噩,可也记得大致走向。食品厂承包出各个车间自救,可还不到一年食品厂便撑不下了,宣布自救失败,最后走上了破产的道路。 褚凤霞深知这一段时间工厂的境况,虽然刘刚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也不遗余力到处带他们去学习,可依旧承受不住来自全国、甚至全世界商品的冲击。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能左右的时代。 褚凤霞明白沈继军的意思,他是想着哪怕以后食品厂倒闭了,褚凤霞的瓜子也可以用凤霞的名字继续维持,她可以自己出来单干,可以开公司等等,但是名字一定要响亮,要打好基础。 褚凤霞很惊讶,她没想到沈继军既然能看得那么远、看的那么透彻。对于沈继军的敬仰之情,又平添多了几分。 “你们说什么呢?”于伟辉在一旁问,“什么自救,什么以后?我怎么听不懂啊。” 于伟辉说完,又转头去问洪钰:“你听懂了吗?” 洪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半吧。” “那凤霞,你不觉得你的名字挺好吗?很亲切,又好记。”于伟辉说,“叫凤霞瓜子,我觉得挺好的。” 褚凤霞点点头,然后看向沈继军,郑重道:“很不错。真的。” 沈继军笑了。 他一笑起来,眼睛就会弯一弯。 这是只有对他最喜欢的人才会这么笑。 褚凤霞默默地想,原来单眼皮的男人也这么有魅力。 一种说不出来的蛊,就在他的眼角眉梢处。 “吃饭吗?”洪钰十分“适当”地闯进褚凤霞的视线,她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直接盖住了对面的沈继军。 只留下他握着茶杯喝茶的手臂,好看的小麦色,十分流畅的线条,就裸露在褚凤霞的眼前。 褚凤霞往后撤了一下,才道:“吓死我了你。” “我已经叫你一次了,你没听见,我才过来的。”洪钰气呼呼道,然后又十分不满看了一眼沈继军,“军哥,你不要到处散发你的魅力啊,你刚刚失恋,就悠着点吧。干啥啊,花蝴蝶似的。” 沈继军一口茶喝进去,差点喷了出来。 他手指一晃,剩下小半杯全撒裤子上了。 沈继军被半热的茶水一烫,倒吸一口气,然后连忙缩了一下腿。 他来不及擦裤子上的茶水,只想解释:“都说了,没有的事。为什么一直说。” “反正小辉是这么说的。”洪钰道,“凤霞这口气我觉得也顺的差不多了,咱们赶紧吃饭吧。我都饿了。” “对对,我也饿了。”于伟辉在一旁说,“赶紧吃饭。” “再不吃,菜都凉透了。”洪钰把褚凤霞拉起来,指挥于伟辉:“你和我去厨房拿盘子和筷子,军哥,你把茶具收了。凤霞,凤霞是客人,不用干活,你可以转悠转悠。” 褚凤霞笑着看向沈继军,沈继军无奈点头:“好,我收拾。吃饭。” 于伟辉和洪钰去厨房忙乎,褚凤霞说要帮沈继军一起整理茶具,沈继军大手一挡,就阻止了,就说了两字,水热。 褚凤霞便放弃了,闲着无事,走到沈继军办公室。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沈继军办公室桌上放着一个祖母绿的东西。刚刚只是一瞥,没看清是什么。这一会儿进去,便看清了。 是一个祖母绿的杯子,cei4掉了一小块,沈继军用来种花了。 可是小花已经枯萎,只剩下几截干枯的花茎。 褚凤霞趴在桌上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依然没看出来是什么。但是整体看过去,又和这套办公桌椅极其搭配。 因为桌子也是原木做的,没有做任何修饰,加上这个破了一半的祖母绿茶杯和几截花茎,竟莫名有些配,竟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残破感和疏离感。 好像在告诉人,生命的珍贵,时间的易逝,和相伴的不易。 褚凤霞有一点点看得入迷了。 “吃饭吧。” 沈继军的声音响起,褚凤霞才恍然回头。 沈继军正站在门口,往里看着,他慵懒地依靠在门边上,就那么毫不遮拦地看着褚凤霞。 褚凤霞也不知道他过来多久了,看了多久了。 “吃饭吧。”沈继军又说了一遍。 褚凤霞回过神来,连忙说:“好。” 四个人吃完饭,于伟辉连气都没多喘一口,就被洪钰派去赶紧打家具去了。 于伟辉想拉上沈继军一起,沈继军为了报他失恋之仇,一动也不动。 洪钰懒得理他们,便问凤霞还有没有事,没有事一起去逛街啊。 褚凤霞说大概不行,她想赶紧回工厂,把包装的事和车间沟通一下,正好下一批瓜子就能用上新的包装。 洪钰有点失望,不过凤霞答应她下次一旦有时间,就约洪钰一起逛街。洪钰这才开心了。 她便不走了,要在家具厂盯着于伟辉干活,以免他又偷懒。 “那我送你。” 沈继军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说话,十分合时宜的见缝插针,说了这句话。 容不得拒绝,他的大长腿已经两三步迈出了待客厅,在院子里等着了。 “好吧,让军哥送你。我监督小辉去。”洪钰道。 褚凤霞和大家说了再见,便推上自行车走。 沈继军就跟在旁边,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原本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褚凤霞觉得什么都能聊,玩笑也可以开,可不知道为什么,和沈继军在单独在一起,她就觉得有些紧张。 不过沈继军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他信步闲庭,初秋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是镶上一层浓雾,浓得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他悠闲自得的神色,和一种愿望成真的美意。 褚凤霞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她终于打破了沉默。 “军哥,还是要谢谢你。”褚凤霞说,“这句话不知道要说多少遍了。真的。每次你都会帮助我。” 沈继军笑了笑,“彼此彼此。” 褚凤霞便道:“我那都是小事。只不过借你个手帕包扎一下什么的。都不值一提。” “那是你觉得不值一提。”沈继军看向褚凤霞,“对我来说,并不是。” 褚凤霞微微一滞,只觉得沈继军身上那层浓雾又厚了一层,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军哥说笑了。”褚凤霞道。 “对了,告诉你件事。”沈继军道,“知道你吃饭前看的那个小花吗?” “桌上那个?”褚凤霞问。 “对。”沈继军点点头,“知道是什么花吗?” 褚凤霞摇头,表示不知道。 “上次你来,说好看的。种在路边的那个。”沈继军解释,“你走了之后,我去仓库翻到了和碟子一套的一个陶瓷杯,同样的颜色和款式。” “嗯。” “我去移了一些黄色小花来,种在里面,放在我的桌子上。” “然后呢?”褚凤霞问。 “我有个顾客。她比较挑剔,也是开公司的,跑了好多家家具厂定办公室的家具,都没找到心仪的。然后听说我这,就跑来看了。” “定了吗?”褚凤霞对沈继军很有信心。 “没有,第一次来,看完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就走了。” 褚凤霞停下来,看着沈继军,听他缓缓说。 “不过,她又来了。说只有我这里还能挑几个入眼的。挑选的时候,一进来,看见桌上那些小花。” “小黄花?” “嗯,不过她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颜色了。她当时就订了这套桌子。还告诉我,一定一定要给她配上个祖母绿的茶杯,让她插花。” 褚凤霞惊讶看着沈继军,“啊?” 沈继军对褚凤霞点点头,笑道:“嗯,就是这样。你帮我卖了一整套桌椅。” …… 褚凤霞迎着风,沈继军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响。 她用力蹬着自行车,好像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那么充盈,那么轻盈。 --“所以,别说都是我在帮你。你也在帮我,可能是在你不经意中。” --“我觉得,咱们的缘分可能不仅于此。” 褚凤霞踩着自行车,突然捏了一下刹车。 她忘记问了,为什么她觉得网 第73章 第 73 章 褚凤霞回到食品厂,先去了包装车间,幸好负责人在,褚凤霞把要改包装的事,和他们说了。负责人说可以,很容易就能改,又问别的地方有没有需要改的。褚凤霞想了想,又回忆了一下沈继军说的话,便道:“不用了,就这一个地方。” 褚凤霞从包装车间出来,便径直去了厂长办公室。 今天周日,她原本没想着刘刚会在,只是想去看看,能不能碰到。没想到一过去,厂长办公室的门敞着,说明里面有人。 褚凤霞原本想走近后敲门,可在外面就听到了刘刚打电话的声音。 因为是周日,食品厂没什么人在,刘刚这个电话接的比较着急,也就没顾上关门。 因为他抽烟,总是抽,里面烟雾缭绕的,所以只要他在办公室,门都是敞开着的。 褚凤霞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对话,她便停下了。 刘刚应该是和自己老婆在打电话,电话里提到孩子上学的事。 刘刚原本还在嗯嗯啊啊的小声回答,可后面就着急了,连连说我这么忙,家又远,我怎么可能去参加开学典礼? 是的,我没去,寒假吧,过年的时候,我看能不能回去一趟,我再去学校好不好? 半年?半年怎么样?我不是身不由己?让我来的是你,当初说支持我工作的是你,怎么我才来多久啊,你天天抱怨我不在家。 …… 褚凤霞在外面听着,本来想着等刘刚打完电话就进去,可越听越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在这里站下去了,便转头要走。 可刚转身,还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叫:“凤霞?” 褚凤霞转头,看见刘刚端着电话站在办公室门口,一手托着,一手在拉电话线,耳朵和肩膀之间,还夹着话筒,看见褚凤霞了,微微滞了一下,最后还是叫了她一声。 褚凤霞连忙转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无声道:“你先忙。” 刘刚那边便摇摇头,对着电话道:“我有事了,先挂了。” 他原本是来关门的,没想到正好看见褚凤霞。 挂了电话,刘刚朝褚凤霞笑了笑,“进来吧,是不是找我有事。” 褚凤霞见状,只能跟着刘刚走了进去。 “没什么大事,就是包装上的事情。我看你在打电话,就想着周一再来也是一样的。” “包装?”刘刚看向褚凤霞,“包装怎么了?” 褚凤霞便把包装的事和刘刚说了一下。 虽然只是改两个字,可之前的包装都是食品厂审核过的,现在改了两个字事情不大,但是加上的是一个名称。褚凤霞思来想去,还是要和刘刚报备一下,毕竟自己只是承包车间,所有的食品厂的食品包装以及销售,冠的还是食品厂的名称。 刘刚听完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褚凤霞。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会儿褚凤霞,然后转过目光,看向窗外。 外面风微起云淡动,到处都静悄悄的。 周日厂子里没人,幼儿园也休息,没有了平日的嘈杂,倒有些不太适应。 刘刚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末,瞧着窗外道:“你怎么想?” 褚凤霞不明白刘刚在问什么,试着问了一句:“什么怎么想?” 刘刚转头看向褚凤霞,说:“食品厂。” 褚凤霞不知道这话该如何说起,只是看向刘刚。 她和沈继军说的话,在这里,是说不得的。 她知道刘刚为食品厂付出了多少,也知道刘刚是整个食品厂最不想让厂子倒闭的,所以很多话,虽然客观,但说不出口。 刘刚见褚凤霞为难,便笑了,摆了摆手,说:“行,我知道了。改就改了,站在你的立场,改的好。” 褚凤霞便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行。回去休息吧。好不容易一个周日,多陪陪孩子。” 刘刚说完,又点起一根烟,看向窗外。 褚凤霞从刘刚办公室出来,也没有再去车间,她骑上自行车回了家。 是啊,工作不是全部,她要回家陪最可爱的童童。 姚君歌的话还没开口,褚家贵便知道她要问什么。 一连各种理由搪塞,如今是真的找不到半点理由了。 姚君歌正焦急的看着褚家贵,她是自信的,十分自信,她从来不认为会有人不喜欢她。她长得漂亮,性格好,家庭条件也不错,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 姚君歌拉着褚家贵的手,一晃一晃地,嘟着嘴问:“怎么还不说,你妈怎么说的,你给我说啊,快点。” 褚家贵笑了笑,“还能怎么说,你这么好,肯定喜欢你啊。” “你得具体点说。”姚君歌仰头看着褚家贵道,“说的不具体,就是在撒谎哦!” 第74章 第 74 章 姚君歌是乐观的、是自信的。就连赵雁那么问她,她都没发觉什么,依然十分确信,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就是嘛,谁会不喜欢她这样的小公主呢。 可姚君歌不明白的是,她只有二十二岁,二十二年来在父母的娇养下,不知人间疾苦。更不会明白一个守了半辈子寡,把三个孩子抚养长大的崔毓秀的心情。 崔毓秀的心思十分容易猜到,她需要一个会过日子,懂过日子的儿媳妇。能帮着她一起,把褚家撑起来。一个会做饭、会洗衣、能去菜市场买菜,能把家里料理得条条理理,才是她需要的儿媳。 此刻姚君歌扬着脸,看向褚家贵的时候,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她甚至想都没想过,崔毓秀会不喜欢她。 “说嘛,说具体点。”姚君歌催促道,“你妈是不是夸我漂亮了,夸我会说话?还是夸我什么了,赶紧说啊。” 褚家贵无奈看向姚君歌,扯了扯嘴角,搪塞道:“反正说了,喜欢你。具体都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姚君歌的脸色就变了。 她看着褚家贵,不可置信道:“你肯定没忘,你说实话,你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褚家贵挠了挠头,觉得很多话是瞒不了的,毕竟要继续往下走,姚君歌就要配合他。两个人必须劲儿往一起使才行。便轻轻咳了一下,清了嗓子,说:“没说不喜欢。” “也没说喜欢?”姚君歌跺了一下脚,嚷到:“你倒是说啊,把话说清楚!” 褚家贵便一五一十说了。 这人,不会两边圆。姚君歌一逼,什么都说了。不过还是捡了一些要紧的吞进肚子里,没整个儿倒出来。因为就随便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姚君歌就受不了了。 姚君歌一边哭一边抹眼泪,眼妆都花了,眼角眼底全是乌黑。 褚家贵看着她在一旁哭闹,也是十分头疼。这话不说也不行,说了更不行。一边是妈妈,一边是心上人。两头为难。 褚家贵就想着,至少君歌可以劝、可以哄。 他妈可不会吃他那一套。他对姚君歌还是有一些把握的。所以就准备把压力分给姚君歌一些,两人一起承受。 可是褚家贵高估了姚君歌,姚君歌可没有想和他一起承担什么压力,她想的都是褚家贵妈妈会如何如何喜欢自己,着急让两人订婚结婚。对于不喜欢她的话,是半个字都没想过。 这就是晴天霹雳了。 姚君歌哭得不成样子。 在路上就和褚家贵哭了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每个人经过,都要侧目,搞得褚家贵脸都红了。 “君歌,别哭了。行不行?”褚家贵劝道,“我妈也没说不喜欢你。她们那一辈的人有自己想法,都是老古板老传统。我们这一代可不这么想。咱们两个一起想办法,不行吗?” 姚君歌哭了又哭,听进去一点,又都倒了出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褚家贵的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所以任凭褚家贵说破了天,她也听不下去。 就这么哭着一路,褚家贵送姚君歌回了家。 姚君歌头也没回就进了家门。 褚家贵一样没进去打招呼,心里被姚君歌哭得发毛,不想进去。又怕被问什么,更是不敢进去。 姚君歌顶着一个大花猫脸回了家,赵雁一眼就看出来,哭了。 “这是又怎么了?”赵雁赶紧追着问,“吵架了是不是?和家贵?” 姚君歌不说话,直接往二楼自己房间走。赵雁不肯放弃,跟在后面上楼,一直叨叨个不停。 “到底怎么了,你这孩子。不是说去见家贵了?他欺负你了,还是怎么了?” 姚君歌只顾着往上走,压根不听她妈的话。 赵雁也是个执着的,一边走一边继续问:“你问家贵了没有,他妈到底怎么说的?你们如果要在一起,怎么都得往下进行啊。如果要分手,就赶紧分,分了之后跟着栋栋一起出国。要是不分,就往下走。这么拖着,吃亏的是你啊君歌,咱是女孩子,拖不起,明年就二十三了。” 赵雁一直姚君歌身后喋喋不休,姚君歌干脆捂上了耳朵,闯进自己房间的那一刻,一甩门,就把门摔上了。 赵雁被巨大的关门声挡在了外面,她气鼓鼓地看着房门,最后还是没忍住敲了起来。 一开始还是敲呢,后来就没耐心了,哐哐哐地砸起门来。 姚君歌在房间里,捂着被子一直哭,呜呜呜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最后传进了赵雁的耳朵里。 她不再敲了。 也明白了。 赵雁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楼上下来,姚长卿正站在一楼楼梯口往上看。看见赵雁下来了,连忙问:“这孩子怎么了?” 赵雁摇摇头,“完了,完了。” “什么意思?”姚长卿伸手扶住赵雁,焦急问:“到底怎么了?” “肯定是家贵家里不喜欢她。”赵雁说,“她哪里受过这种打击啊。” “不喜欢?”姚长卿皱着眉头,“君歌哪里不好,他们不喜欢?” “哎。”赵雁白了姚长卿一眼,从他手上挣脱开来,道:“你懂什么。咱们看着都好,可是如果结婚,她又会什么?嫁给栋栋,她就是个好儿媳。因为什么都不用她做。嫁到普通家庭里,她就什么都不会啊。这你都不懂?” 姚长卿也不是不懂,只不过他和一般的男人一样,缺脑,不操心。这种事情,不会占用他的脑容量。年轻的时候只忙工作,退休后才开始着眼于家庭,可习惯了从赵雁那里直接汲取信息,自己已经不会动脑子去想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不过听赵雁这么一说,他便明白了,又仔细想了想,自己这姑娘是什么都不会。 一家欢喜一家愁。 这边姚家在发愁,沈家却要放鞭炮了。 沈家老二,沈继亮,在三个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了第一个要去女方家拜见家长的。 约的是晚饭,沈继亮准备五点半登门。 现在就在家里收拾,衣服换来换去,也提前洗了澡,对着镜子照啊照的,没有一个完。 张梦兰也没去胡同卖瓜子,卖瓜子的事可以往一边推了,她可没时间去管那些。现在唯一的念想,便是这老二能顺利通过小梅家父母那一关,才是烧了高香。 沈继亮最后选了一件黑色短袖,搭配了黑色裤子。 把张梦兰给他选的衬衣换下了,没穿。 从房间出来,张梦兰便问为什么不穿衬衣。 沈继亮笑了笑,说还是算了吧,小梅父母知道我是蹬三轮的,搞个衬衣那么一穿,倒是像故意的一样。 张梦兰想了想也是,又叮嘱:“别什么都说,也藏着掖着点。问你的时候,就说大哥是个体,爸爸在食品厂上班,弟弟开家具厂。” 张梦兰这么一说,自己都给自己骗过去了,突然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像并不是那么糟糕。 沈继亮笑了,“妈,这么一讲,咱们家条件好像还不赖啊。” 张梦兰白他一眼,说:“你多给自己长面子,别说那些没用的。没有人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毛小子。话别说满,也别少说。反正不要让人看不起就行了。” “我知道。”沈继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好了。”张梦兰连忙说,“我都给你挂车把上了。你说的那几样,一样都没少买。” “那就行。”沈继亮说,“那都是小梅要求的,说是她父母喜欢的。” 沈继亮看看时间,也到时候该走了。便往院子里去,推上自行车。 车子让他擦得十分干净,连车轱辘上车条都用钢丝球一根根擦过了,原本的锈迹斑斑现在都能反照出人脸来。血亮血亮的。 看这架势,都准备到这个功夫了,那便是势在必得的。 可沈继亮心里依旧没底,和张梦兰一样,自己家的情况,总是不时刺激着他们,告诉他们,事情没那么简单。 沈继亮推着自行车,张梦兰就在后面跟着嘱咐。 “别忘了,再问问他爸妈是干什么的。”张梦兰说,“上次小梅说都退休了,可也得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 “行,我知道了。”沈继亮便出了门。 他从胡同骑过去,经过沈继明的瓜子摊,停下车,和他大哥说了一声。 沈继明微微抬起头,看了沈继亮一眼,只觉得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着实讨厌,好像是故意让他来瞧一般。没什么好气,只是点点头,随口说了一句,去吧。 沈继亮得了个没趣,心里不舒服,可没说什么。 他知道这些天他大哥一直堵着气,先是老三沈继军辞职了,然后是他先找了对象。他大哥那张脸,就没晴过。 沈继亮可不管这些,他不惯着他大哥。谁叫你不自己找了,总不能别人有了,还要为了你让一让。没有这个道理。 沈继亮便踩上自行车,没想到在胡同口,又遇见了王大娘。 他这人嘴毒,是三兄弟中嘴巴最不饶人的。 看见王大娘就想起当时给老三介绍了一个离婚带孩子的,火不由就升了起来。 他猛地一捏刹车,稳稳当当停在王大娘身边,笑着看她:“王大娘,回来了?” 王大娘手里提着两条大鲤鱼,草绳拴着,还在往地上滴血。沈继亮看见了便问:“这是谁孝敬您的吧。说媒又说成了一个?是上次那个离婚有孩子的吗?” 王大娘脸上挂不住,把鱼往身后藏了藏,嘴上不饶人:“这老二,说话可真不好听。你管谁成了呢。” 她不小心扫到了车把上挂着的东西,这一件件的,沈家人可没这么大方往外送东西。再看沈继亮,明显是打扮过的,上下一结合,明显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小心翼翼问:“你这是……” 不等王大娘问完,沈继亮便笑了,“我去我丈母娘家转一圈。” 王大娘还没反应过来,丈母娘这三个字实在太突兀,等她转过来时,沈继亮已经走远了。 不远处的张梦兰静静往这边瞧着,看见王大娘回过神,看见她时,便甩了个白眼,往家里走了。 王大娘默默念着丈母娘三个字,忽然想到,这是要结婚了! 沈家老二? 沈继亮一路踩得很快,按着小梅给的地址,找到时,站在大门口,倒是不敢进去了。 这应该是这个家属院里最大的房子了。 盖了小两层,站在门口就能看见院墙上的二层。 门口两个石狮子镇守,十分威风。一个石敢当的石碑立着,挡在沈继亮的脚下。 他突然眼睛都要浑得看不清了,怎么都没想到小梅家会是这么一个情况。 沈继亮长长舒了一口气,站在门口,整理好衣服,又默数了一百个数,才敲了门。 敲了好一会的门,都没人应。沈继亮只能继续敲。 直到听到里面有动静了,好像是有人出来了,沈继亮才停止敲门。 可那人压根没过来,脚步一转,去了别的地方。 沈继亮只好继续敲。 这才听见里面有人问:“谁啊。” “我,沈继亮,我找小梅。” “小梅?”里面的人叫了一声,“找你的。” 许梅吴赶紧从房间出来,一路小跑就过来开了门。 她打开门,看见沈继亮就站在门口,便道:“怎么不按门铃?在这里敲门,里面听不见的。” 沈继亮这才发现,原来大门上安着门铃呢,怪不得他一直敲门,没人来开。 沈继亮笑了笑,道:“没看见。” 许梅吴撇了一下嘴,赶紧拉他进来,说:“快进来吧,我爸妈在等着了。” 沈继亮进了院子,才知道,小梅说的一点都不假。这院子也太大了。足足有他们家的院子两个那么大。 再加上里面房门紧闭,怪不得,听不到敲门声。 沈继亮把自行车放好,抬眼便看见两个女人正站在对面门口的台阶上,叉腰看着沈继亮。 沈继亮瞧着她们,个个好像都不是那么面善,只能笑一笑,问小梅:“这是?” “这是我大姐。”小梅介绍,“这是我三姐。” “大姐,三姐。”沈继亮连忙打招呼。 “哦。”大姐许大梅应了一声,上上下下只管打量一遍沈继亮,又说:“来了啊。” 许三梅压根就没应声,像是没听见,用审视的目光扫视了一遍沈继亮,便拉着她大姐走了进去。 这许家的门槛高,从院子到客厅,足足俢了四个台阶的高度,沈继亮走上去的时候,好像要朝见皇帝一般,战战兢兢的,这一路走的,十分心惊肉跳。 一开始就像是给足了下马威,可下一刻发生的事,又让沈继亮了眼。 沈继亮进去的时候,迎面就是一个长长的沙发。沙发一直怼到墙根,最里面是一盆绿植,很高,沈继亮不认识是什么。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许鹏达,一个吴爱莲。 两人好像不知道沈继亮要来一般,穿的都十分家常。吴爱莲干脆就是一件睡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知道沈继亮来了,第一次登门,也没有换衣服,只是拿眼瞅了他一下。 许鹏达倒是衣着整齐,但是好像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没来得及换呢还,皮鞋也穿在脚上,在客厅的地上踩着,十分不合时宜。 沈继亮有些拘谨了,站在门口,不肯在往里走,只是怯怯叫了一声,叔叔阿姨。 许鹏达点点头,道:“进来吧。” 小梅赶紧戳了一下沈继亮,示意他往前走。 沈继亮找了一个单人沙发坐下了,小梅干脆搬了一个板凳,挨着沈继亮坐了下来。 两个姐姐,刚刚介绍过的大梅和三梅,就远远靠墙站着,谁也不说话,也不落座,就白白瞧着这一出。 吴爱莲一直没说话,小梅介绍过之后,才说了第一句,那便是:“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这又是沈继亮没想到的。 怎么会这么快?! 不应该先问问情况,自己的情况,家人的情况,再说结婚的事吗? 沈继亮怎么都想不到,坐在这里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沈继亮一下就被问懵了,回头呆呆看向小梅,小梅今天没化妆,脸色不太好,眼泪直憋着,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沈继亮清了清嗓子,说话都在发抖,因为实在搞不清状况,便道:“如果两位同意的话……” “同意。”吴爱莲立刻道,“怎么不同意呢。你们小年轻自己谈恋爱,自己结婚,挺好。” 听着这话吧,怎么都不是反义。不是故意说给沈继亮听的,是真心实意的同意两人结婚。 可太出乎意料了。打了沈继亮一个措手不及。 “那我,我回家和家里说一声,让我妈去算一下好日子,再来给叔叔阿姨说一声。”沈继亮喃喃道。 “行,没事。什么吉时吉日啊,都无所谓的。你们年轻人才不信这个。”吴爱莲道,然后看向许鹏达问:“你说呢?” 许鹏达嗯一声,“是。” 没意见,全家人都没有任何意见。 没有人嫌弃沈继亮是个蹬三轮的,没人问他家里是不是有婚房,结婚后住在哪里,更没有人问他父母是做什么的。相比这些,张梦兰在他后面嘱咐的那些话,好像都成了笑话,因为人家根本没问,根本不在乎。 沈继亮没经过这样的场合,但是他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 他只能转头向小梅求助,可小梅已经缩在他的身边,像一个无助又可怜的孩子那样,畏畏缩缩的看着这一切,一句话都不敢说。眼睛里还都是泪水。 “差不多了吧。行了吧。”许鹏达突然站起来,“我得出去一趟,还有事。” 他说完,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沈继亮更加迷糊了,他也跟着站起身,目送许鹏达出了门。 再坐下时,吴爱莲正瞧着他。 “你们要是想结婚,就赶紧结。趁着天气还好,不冷。”吴爱莲道,“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小梅结婚,我们家什么陪嫁都没有。当然,我也听说了你家的情况,就算是门当户对吧,我们家没陪嫁,你们家条件也不咋地,你们两个觉得对方好,就去扯证,就当结婚了。婚礼办不办的,都随你们。现在小年轻,不是很多人都是自己谈恋爱结婚的吗。有的双方父母都不通知,自己就结了。你们也是新青年,就向他们看齐。” 吴爱莲说完,站起身来,“你们俩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累了,上楼了。你们随意哈。” 沈继亮再次站起身,目送吴爱莲上了楼。 这是一个奇特的家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沈继亮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一个不一样的家庭。回头又看见大梅和三梅两人冷漠的脸,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 只有小梅,一直咬着下唇,忍了又忍,直到她妈上楼了,她才忍不住了,豆大的眼泪流啊流。最后扑到了她大姐怀里。 大梅拨弄着她的发丝,小声道:“你又不是没想到,别哭了。嫁人吧,嫁了你就解脱了。” 三梅在一旁看着,一句话也没说。 沈继亮有点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搓着手,看着小梅哭。 直到小梅想起还有沈继亮这个人,才从大梅怀里挣扎起来,走到沈继亮身边,哽咽道:“走吧。” 沈继亮立刻跟着小梅走出那个房间。 从出门的那一刻,到看见外面的天空,沈继亮才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 能喘气了,自己是有鼻子的。 两人从许家出来,小梅就没有停止哭泣。 沈继亮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劝,只能听着小梅哭。就这样,她哭了好久,沈继亮就听了好久。 直到最后,小梅揉着通红的眼睛,看着沈继亮道:“咱们结婚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沈继亮还能怎样? 他心里刀剜一样难受,虽然他不知道在小梅身上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小梅在哭,他看出来了,小梅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父母巴不得她赶紧嫁人,像撵出去一个受伤的小狗那样,要把她撵出门。 沈继亮点点头,抹去了小梅的眼泪,道:“好。” 褚凤霞的“凤霞瓜子”正式面世,换了新包装后,大家的反馈更好了,有一次褚凤霞跟着去送货,便听见一个人说,终于有名字了,以前都不知道你家瓜子叫什么名字,这次终于知道了。 褚凤霞见过这个女人一次,她比褚凤霞大一些,很漂亮,也很温柔,十分有韧性的一个女人。自己一个人打理一个小卖部。 这次再去送货,见到了她的三个双胞胎女儿,今年刚六岁,和许童差不多大,一个个长得很水灵,叫的名字也好听,叫西西南南和北北。 褚凤霞就顺口问了一句,是不是还有一个东东呢。 张东东就出来了,在后门露了一个脸。说她就是东东。 褚凤霞打心里佩服这么一个女人,四个女儿,享福的日子都在后头呢。 从小卖部出来,褚凤霞还特意看了一眼,名字叫得福,很有灵气的一个名字,忘不了。 她的凤霞瓜子算是打出了名堂,毕竟没有海盐甘草口味的,她的瓜子是第一名,没有可取代的。一下就在各个代销点有了名气。 接着便是订单。不但这一个口味,五香和话梅的也越卖越多。大家都说一是看上了口味,第二便是这个包装。有的家庭人口多,瓜子吃的多,买一麻袋那是不可能的,这种小包装又能放的最好。很多人来买,不再是一斤半斤的买,而是一袋一袋的拿,这么一来,货出的就快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王鹏汽运帮她在省外送的瓜子,也闯出了名堂,来了几个电话,都是要续订瓜子的。褚凤霞从来不嫌别人订的少,知道大家做生意都不容易,不管要两包也好,一包也好,她都好好给打好包,送到王鹏那里,让他再把瓜子送到客人手里。 这样,又为她挣了一份信誉。 所以,在第三个月结束的时候,褚凤霞有了盈余,开始往上交钱了。 刘红和沈怀强的工资已经不成问题,给工厂结完钱,褚凤霞一算,她竟然赚了一千多快。 真是一个大数目,没想过的事。 拿着钱,褚凤霞才有了实感,感觉自己是站在这片土地上的,自己的工夫,终究没有白费。 转眼便是十一,国庆节到了,瓜子是大家庆祝时必不可少的零食,褚凤霞的车间在加班加点的干活,她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多匀出几包来,给洪钰婚礼上用。 洪钰要嫁人了,终于。在订婚后的国庆节,她要嫁给于伟辉了。 临近婚礼开始,褚凤霞慌慌张张地往于伟辉家里赶。 婚礼是在家里举行的,褚凤霞因为实在太忙,没办法早去。而且早晨化妆盘头等,褚凤霞是不能跟着的,因为她的离婚身份。 所以在婚礼开始时,她赶到看一眼,就可以了。 刚到于伟辉家的胡同,就看见一地的红鞭炮。褚凤霞把自行车停在外面,锁好了,才往里走。 门上贴着两个双喜字,不大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来人很多,有于伟辉家的亲戚,也有朋友。年轻人挤在一起说说笑笑,年纪大的就坐在桌前喝茶,等着新娘子接来。 褚凤霞谁也不认识,就站在门口,默默等着。 不一会儿,就有人挤到自己身边,和她打了招呼。 “你来了?” 褚凤霞不需要抬眼去看,就知道是谁。 这声音已经无比熟悉,她笑着看向沈继军:“你来的好早。” “那可不。”沈继军说,“这都是我布置的,我昨天晚上就没走,一直在这里了。” 褚凤霞点点头,道:“我还以为你跟着去洪钰家了呢。” 院子里人多,太乱,沈继军没听清,便弓起身子,往前探过去,问:“什么?” 褚凤霞只能凑到他耳边,道:“我以为你跟着去洪钰家了呢。” 沈继军原本只是想听褚凤霞说了什么,可没想到当褚凤霞在他耳边吹气如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毕竟是个男人。 沈继军的耳朵一下就红了。 他自己是看不见的。可是有人却能看的一清二楚。因为就在眼前。 褚凤霞侧了侧身,假装没看见,刚转过头,又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沈继军原本觉得燥热,又被褚凤霞一笑,更难受了,默默掐了自己一把,才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道:“小辉不让我去,说我太帅了,去了会抢他的风头。” 褚凤霞原本是要在讥讽一下的,可实在没有理由说什么,毕竟人家说的是大实话。 “大概几点能到啊。”褚凤霞问。 沈继军看了一下手表,“差不多了,应该要来了。” 两人刚说完话,就听到外面小孩一阵闹腾的声音。 沈继军便说:“好像是来了。” 两人离大门最近,一猫腰就从门口走出来,站在胡同口,往外看。 不一会儿,于伟辉骑着大摩托就到了。 他这次接亲是摩托大军。他自己骑一辆,上面挂着大红花,旁边还有两个朋友一人一辆,一样挂大红花。 到了胡同口,人就要下车了。 鞭炮先点起来,几个人一起去点,抽着烟,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一点,火红的鞭炮就响了起来。 褚凤霞离的太近了,被突如其来的鞭炮声吓了一跳。 没想到会这么响。 旁边的沈继军早就捂好了耳朵,正幸灾乐祸的看着褚凤霞,还在那里无辜的问:“你怎么不捂耳朵?” 褚凤霞白他一眼,道:“你还笑!也不提醒我!” 沈继军没听清,只能大声问:“你说什么?” 褚凤霞笑着大声在他耳边说:“我说你怎么不提醒我!” “什么?”沈继军一挑眉,问:“你说我很帅?是啊,我知道。” 褚凤霞惊讶看着沈继军,这人几天不见,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沈继军已经放开捂着耳朵的手,板着褚凤霞的肩膀,把她往前面扭,说:“我知道我很帅,那也先别看我了。看看洪钰他们,下车了!” 新娘子洪钰今天打扮的特别好看,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外套,化了妆,头上戴着大红色的头饰。 褚凤霞没见过那样的头饰,把洪钰的刘海都盖住了,整整盖了半个脑袋。 头发是盘了起来,刘海吹得高高的,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十分好看。 于伟辉则是一套西装,加皮鞋。身上挂了一个大红花,此刻的脸蛋比大红花都红,十分喜庆。从胡同口下车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大家呼喊着,笑着,喊于伟辉不要让新娘子下地,要直接抱回家。、 于伟辉心想这还不简单,可他绝对忘记了洪钰的身高,洪钰虽然瘦,可是身高摆在那里。 于伟辉一抱,有点点吃力。 他的手随即往下一沉,在场的人无一不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他又笑着把洪钰托起来,大喊一声,回家喽。 从噼里啪啦乱炸的鞭炮中穿过来,于伟辉抱着洪钰直接冲进了小院。 然后便是婚礼仪式,给父母见礼,长辈给洪钰红包,又当着大家的面改了口,仪式一结束,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在喊,送入洞房。 当然,这是上午,洞房是不可能洞房的,大家也就是讨个吉利话。仪式结束后,便都去了定好的饭馆。 家里地方小,容不得这么多客人,便在洪钰上班的人民饭馆订的桌,来的客人,中午都去那里午餐。 褚凤霞和沈继军等着人都走了,才进去,和洪钰说句话。 洪钰看见两人来了,高兴的一把拉住凤霞。 于伟辉也跟着过来,手里端着碗,里面是面条和鸡蛋,一边跟着洪钰走,一边往洪钰嘴里塞面条。 “你再吃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呢。” 洪钰连忙又吃了一口,才得空对凤霞说:“我真高兴你能来。” “你结婚的好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呢。”褚凤霞看着洪钰,“你今天真漂亮。没有人比你更漂亮了。” 洪钰笑了,“是吗?” “那当然。”于伟辉也吃了一大口挂面,然后说:“凤霞,一会儿麻烦你帮她换一下衣服,还要去饭馆敬酒呢。” “嗯,好。”褚凤霞说,“赶紧再吃几口,肯定饿了。” 洪钰立刻点头,“哪里是饿了,是饿死了。早晨五点就起来盘头,什么都没吃。一直饿到现在。” 说着话呢,于伟辉的妈妈就进来了。 褚凤霞第一次见于伟辉的妈妈,之前只是听说她身体不好,见了才知道,她腿脚不利索,走路一跛一跛地。 洪钰看见于伟辉的妈妈来了,连忙叫了声婶子。 叫完后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往地上看。 于伟辉的妈妈不太开心,只是瞥了于伟辉和洪钰一眼,催促道:“别再聊了,赶紧吃,人家都去饭馆了,你们赶紧吃一点,换了敬酒服,去敬酒。” 于伟辉连连说好,于伟辉的妈妈也就离开了。 洪钰见她走了,紧张的抓了一把褚凤霞,连忙说:“天呢,你听见我刚刚叫什么了没有?” 褚凤霞笑着点头,“听见了。” 洪钰不吃了,往新房走,一边走一边说:“我怎么那么不习惯啊,叫妈。” “不习惯也得改。”褚凤霞在后面跟着,把房门关了,“慢慢来,别着急。先换衣服吧。” 帮着洪钰把衣服换好,又整理了一下头发,褚凤霞这才打开门。 于伟辉已经在外面等不及了,催了又催,见洪钰换好出来,拉着就走。 走到门口想起来嘱咐沈继军:“军哥,带着凤霞去饭馆吃饭,我们先走一步了。” “行,赶紧去吧。”沈继军道。 于伟辉骑上摩托车,然后让洪钰坐上去,两人赶紧往饭馆赶。 沈继军看着褚凤霞,“走吧。” 褚凤霞点点头,“好。” “你骑车没有?”沈继军突然问。 褚凤霞嗯一声,“停在胡同外面了,怎么了?” 沈继军笑了笑,“没事,我没骑。是你带我,还是我带你?” 褚凤霞没想到,还有这么坐顺风车的。竟然提出这个问题。 “肯定是你带我啊。”褚凤霞道,“你没骑车?” 沈继军道:“没有。” 褚凤霞把车钥匙从包里拿出来,递给沈继军,“那个就是。” 胡同口就剩一辆自行车,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别人都已经走了,就剩他们了。 沈继军接过钥匙,打开车锁,跨上车,对褚凤霞道:“上来吧。” 褚凤霞再活这一次,还是第一次坐在男人骑的自行车上。 其实认真算起来,两辈子也是第一次。 上一世,即便是和许文彬谈恋爱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骑车带过她。 因为嫌沉。 褚凤霞看着沈继军宽阔的后背,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下手。 她看了一会儿,就听见沈继军问:“还不走?” “走走走。”褚凤霞说着,按着车座,便跳了上去。 沈继军已经做好了准备,谁知道人家并没有扶他,白白期待了一场。 他在前面踩着自行车,有点赌气,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刚刚是怎么上来的?” 褚凤霞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没有营养,道:“就那么跳上来的啊。” 沈继军心想算你厉害,竟然会这种绝世神功。 “听说你的瓜子卖的很好。”沈继军道,“鹏哥那天告诉我的,说之前你让他捎的货,好多家都给你打了电话,订了货。最近也在他那里往外发,是不是?” “是。”褚凤霞不瞒着,也不炫耀,只是说:“还是你名字起的好,上次我送瓜子的时候,一个姐姐还和我说,瓜子总算有名字了。” “一个姐姐?”沈继军问。 “是啊,一个姐姐。”褚凤霞想了想,道:“很漂亮。又很能干。四个女儿,我看着她很幸福。” 褚凤霞一下就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人的幸福是掩藏不了的。是不是?她说话的时候眉眼都带着满足。也是,自己操持一个小卖部,有四个漂亮可爱的女儿,还有一个疼她的老公,如果是我,也会觉得很幸福。” 沈继军在前面听着,褚凤霞喃喃自语一般,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沈继军便问:“你呢,你幸福吗?” 第75章 第 75 章 沈继亮自从上次去了小梅家一次后,再也没有去过。那天两人一起出来,小梅只顾着哭了,一直偷偷抹眼泪,沈继亮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劝。就那么看着她哭,一直到她哭够了,眼泪都没了,两人在外面草草吃了一碗面,便各回了各家。 其实,沈继亮在那天之前,并没有完全确定要娶小梅。虽然他年龄不小了,可对沈继亮来说,已经习惯了。他习惯家里三个兄弟都是各过各的,单身无事。也习惯一个人走南闯北,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于沈继亮来说,他并没有大哥沈继明那种强烈成家的心愿。他自认为一个人也能过好,无所谓结婚不结婚。遇到小梅后,他是沉浸在恋爱中的男人,对于婚姻这个枷锁,也并不是张开双臂迎接的。只不过家里人都希望他结婚,他也想做出些什么,让左邻右舍的瞧瞧,他们沈家人也不是软蛋,一个个娶不上老婆一样。 但是在见了小梅的家人那天,结婚这个心愿越来越强烈。 他好像成为了一个要拯救世人的人,他的一个心愿、一个动作,都牵扯到另一个人的一生。他想结婚,他要结婚,他需要把小梅拯救出来。 从那个家里。 后面的日子,小梅,也就是许梅吴开始倾诉自己这二十七年来的日子。她每次都说的不多,可每次都能让沈继亮觉得他们好像是活在一个不同的世界。 许梅吴的爸爸徐鹏达原是食品厂的副厂长,妈妈吴爱莲也在食品厂工作,两人在工厂做工的时候认识,后来结了婚。 两人结婚后,生下了第一个女儿,许大梅。 后来又生了老二,许二梅。 说到这里的时候,许梅吴看向沈继亮,问他,你是不是能猜出来我三姐叫什么名字。 沈继亮点点头,嗯,许三梅。 猜对了。 这是对接连生下三个女儿的不满,连名字都不愿意起,就这么一二三的叫了下来。 等吴爱莲再怀孕,盼儿子盼得魔怔的许鹏达带着吴爱莲上了山。 请人算命,这一胎是男是女。 算来的结果,是女孩。 当时许鹏达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要。家里已经那么多女儿了,再来一个?他便想着,生下来,要不然就是送人,要不就送到哪个庄子上,让需要孩子的捡走得了。 算命的师傅也是积了一次德,看出来许鹏达的心思,告诫他,这个女孩一定要养大,而且要带在自己身边,因为能帮他带来儿子。 许鹏达不信,师傅便说,生下来取个名字,以你和你老婆的姓为名,从此就再也不会生女儿。 许梅吴,谐音的意思就是没有妹妹。到此为止。 下面要来弟弟了。 吴爱莲在山上住了几个月,最后下山,生下了老四。 果然是个女儿,但是并没有顺着大梅二梅三梅那么叫,而是叫了一个许梅吴。 许鹏达半信半疑,吴爱莲也是,两人不信算命师傅的话,可又不得不信,拼着怀了老五,生产前,许鹏达还说,如果这次还是女儿,就要把老四给扔山上去。 还好,新生儿许文彬救了他的四姐,许梅吴没有被扔到山上。 这就是许梅吴的命。 她生下来,就是为了弟弟许文彬出生的。 许家四个女儿,只有许大梅能说得上话,剩下的三个女儿,在许家就像是隐形人。 许梅吴就是这么长大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长大,也不知道要怪谁,就这么在毫无尊严、毫无热爱的环境中,一天天长大了。 家里四个女儿的婚姻,只有大梅,嫁给了父母看中的女婿。可后来又离婚了。 二梅三梅再加上小梅,家里便不再管了。到了出嫁的年龄,随便出嫁就好。家里不需要你们带来什么彩礼,也没有任何陪嫁给,结婚便是她们自己的事,家长一概不理。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四个女儿的心理和别人都不一样。许二梅早早就觉察到了这一点,很早便跟着第一批下海的人去了南方,发誓再也不回这个家。三梅至今没有谈过恋爱,每天都用那种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到处谈恋爱的小梅。 小梅则是彻底放开了,她要尽情去爱,以前没有享有过的,要彻彻底底的占有,然后结婚,离开这里。 她最后看上的,便是沈继亮。 这是一个在她看来,负责人的男人。 他们家全是男人,没有女孩。小梅觉得这样的家庭,不会存在重男轻女。不会看不起她,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工具。 而她不时吐出的实情,在家里的遭遇,也彻彻底底激发了沈继亮的保护欲,沈继亮决定了,非小梅不娶。 可这件事到了张梦兰那里,又是另一种为难。 她原先设想过,自己家的条件说出去,女方家不知道要怎么刁难。 她已经做好排除千难万难的决心,可没想到对方一句话就答应了。 张梦兰是十分典型的小市民,蜷居在自己的一隅,仰望天空时觉得天空那么大,让她爬出来时,她又觉得不值得。 于是得知许梅吴父母的反应后,张梦兰又犹豫了。 自己好像是娶走了一个不受待见的人,是许家巴不得赶紧出手的女儿。 白送的和自己争取来的,就算是同一种,得到时的心情也是不同的。 于是张梦兰便劝沈继亮,再想想,再考虑考虑,再探查探查。 这一拖,就到了初冬。 冬寒刚刚来时,人们都觉得异常寒冷、习惯了夏天的炎热,感觉热气还没从头顶散完,两场秋雨下来,转眼就到了初冬。 这恼人的天气,四季并不分明。春天和秋天极其短暂,好像没有一般。 褚凤霞也觉得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给自己裹成了粽子,又给许童裹了一层又一层。 崔毓秀看着只露出两只小眼睛的许童,就觉得十分好笑,看着褚凤霞问:“你这包的也太严实了。” “到了幼儿园就脱了。”褚凤霞忙说,“这早晨有点雾,一趟自行车过去,眉毛都湿了。” 崔毓秀便问许童:“你真的不在家吃早餐?要去幼儿园吃?” 许童想了想,“还是去幼儿园吃吧。大家都在幼儿园吃。” 最近天冷了,很多小朋友都会在家里吃完早饭再去幼儿园。可许童坚持要到幼儿园吃早餐,因为他觉得既然大家都在幼儿园吃,他也要到幼儿园吃,不能总是搞特殊。 崔毓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行。那就去学校吃吧。趁热吃啊,别放凉了。” 许童点点头,十分乖巧:“我知道姥姥。放心吧。” 褚凤霞带着许童骑上自行车,崔毓秀目送他们离开,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日子。 前几天和褚凤霞一起出去买东西,在外面见到了褚凤霞的同事,大家都称呼她褚经理。 褚经理?这是崔毓秀从来没有听过的称呼,也不敢相信是称呼褚凤霞的。 等大家热热闹闹打完招呼后,褚凤霞解释说,在食品厂和一些销售点,认识她的人都会这么叫她。 崔毓秀知道褚凤霞一直在忙她的炒货车间,但是忘记了是褚凤霞一个人承包了那个车间。 在她眼里,褚凤霞仅仅是褚凤霞,从来没有变过。可她忘了,自己女儿已经不是原来自己那个畏畏缩缩在男人后头,一心要嫁且死不悔改的褚凤霞了。她好像重新活了一遍似的,有了新生。 她不仅仅是自己的二女儿,还是许童的妈妈,更是食品厂炒货车间的经理。 她有自己的头衔,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正在野蛮、又向上的努力生长着。 而且,天刚刚冷的时候,褚凤霞给了她一个红包,说是还她的一千块钱。 什么是成功? 崔毓秀对这个词并没有什么感想,可她再一次想起自己二女儿的时候,脑海里这个词便浮了起来。 成功是相对的。 比从前进步便是成功。崔毓秀觉得褚凤霞进步了不止是一步,而是十几步上百步。 至于家里唯一没有进步的,崔毓秀觉得,便是自己那儿子了。 褚家贵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崔毓秀虽然已经叫过几次了,可他依然爬不起来。 崔毓秀也是耐着性子,又叫了一遍。 她的性格并没有那么好,从年轻到现在,都是这样。崔毓秀觉得如果这次褚家贵还不起床,她就要踹门了。 褚家贵在成功惹恼他妈前睁开了眼睛,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穿上拖鞋后,就觉得鞋底透心凉。 他皱了皱眉,眼睛依然紧闭着,穿过自己的小卧室,走了出来。迎头看见崔毓秀,便问:“妈,今天周几啊,不是周日?” 崔毓秀白他一眼,“你刚刚休息过,又盼着周日了?你也努力一点吧,看看你两个姐姐,每天都风生水起的,就你,不喊不起床,都多大了啊。” 褚家贵不知道哪里又触了他妈的霉头,一大早就挨骂,也不敢吭声了,趿拉着拖鞋往外走。 崔毓秀看一眼,道:“我不是把棉拖鞋给你放床下了?你怎么又穿了夏天的拖鞋?” 褚家贵这才往下看了一眼,看见自己十个脚趾头正在整整齐齐的排队开会,便道:“我说怎么这么凉。” 崔毓秀气得直摇头,“还不快换了去?” “算了。”褚家贵说,“就这吧。” 站在外面洗漱完毕,褚家贵去厨房找吃的。掀开锅盖一看,就热了馒头,其他没有。 早晨许童不在家吃饭,褚凤霞也不吃,崔毓秀懒得做,每天都是热两个馒头。褚家贵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自己骑车出去早点摊子上咬一根油条就拉倒了。 褚家贵也习惯了,看一眼馒头实在没食欲,便盖上锅盖,走了。 崔毓秀也收拾好,上午有阅读课,她要早早去上课。 最近天冷了,崔毓秀就走着上下班,锻炼身体也暖和。 褚家贵骑着自行车,跟在崔毓秀后面,想起昨天答应姚君歌的话,正在犹豫要不要和他妈商量。 崔毓秀脚步很快,走得急,转头看一眼褚家贵,见他脖子下巴都缩在领子里,便问:“你不赶紧走,骑那么慢干什么?” 褚家贵一点点往前蹬,听见他妈问他,便道:“妈,你看什么时候时间,和君歌她爸妈见一面?” 崔毓秀脚步一停,眼睛便斜了过来,问:“我见他们干什么?” “你看你说的。”褚家贵道,“早晚都是一家人,怎么能不见面?” “一家人?”崔毓秀继续走自己的路,“我没说同意啊。” 褚家贵就想耍无赖,在一旁道:“妈!都这时候了,你就别犯轴了。君歌哪里不好啊,我们也谈了很久了,我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崔毓秀摆摆手,“别说了,上你的班去吧。” 褚家贵没有办法,也不能在路上就和他妈吵架,骑上车就走。 想着到了造纸厂,先去见见大姐,让褚凤兰好好和她妈说说,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褚家贵骑远了,又想起什么,对他妈喊了一声,“晚上不回家吃饭。” 也不知道崔毓秀听见没听见,反正他是说了。说了就走了。 晚上和姚君歌约好的,去她家里吃饭。 就这么战战兢兢一天,躲是躲不过,拿好礼物,硬着头皮就去了。 今天是姚家的家庭聚餐。 姚家每个月都要搞一次到两次的家庭聚餐,除了老二姚君卓之外,其他人都要到场。 褚家贵到的时候,姚君承和江禾也已经到了,看见褚家贵来了,都表示欢迎。 已经在心里接纳了褚家贵成为自己家的一员,便不像以前那样为难了。 褚家贵坐在姚君歌身边,这一餐饭吃得也是心惊肉跳。 他最怕的就是赵雁问他什么时候两家大人见一面,什么时候订婚。 原本的流程是,褚家贵的家人应该拿着礼物来女方家拜访,或者两家干脆约在外面见一面,顺便商定一下订婚日期。商量好了,男方就要开始忙着准备订婚,然后忙着准备下面的婚礼了。 但流程卡在君歌去了褚家后,后面就没有再继续了。 这就让赵雁十分恼火,不知道褚家那边是什么想法。如果不喜欢,干脆说清楚,两人就此断了。如果喜欢,就继续往下走,时间拖得久了对君歌不好,谁让咱是女孩子。 赵雁见不着崔毓秀,只能把这些疑问都通通问了褚家贵,家贵一口咬定,没有的事,他妈怎么能不喜欢君歌呢。然后又推说最近很忙,回去他一定催一催。 赵雁便觉得这是中间没有媒人的问题,如果有个中间人,让中间人去传话,不就清楚了? 指望褚家贵,都是白搭。这小子说话,也不知道能不能信。 褚家贵今天再次被逼问,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脸都红了。 晚上吃的涮羊肉,上好的羊肉一盘接着一盘的涮,吃的褚家贵脸红耳赤,原本一瓶冰凉的啤酒下肚,已经顺畅了,可被赵雁这么一问,他立刻又上头了。 餐桌上,现在只有赵雁和褚家贵。 赵雁坐在褚家贵的斜对面,江禾远远站着,但是离餐桌不远,也在旁边听着,目光灼灼瞧向褚家贵。 这是两个女人在逼问褚家贵,是预谋已久的。 褚家贵有点胆儿颤,看了赵雁一眼,不知道抽了哪里的风,借着酒劲,突然道:“我回家问我妈了,我妈说前些日子学校太忙了,一直没顾上,又怕委屈了君歌。这周,就定在这周,我妈会上门拜访。” 赵雁听了,吓一跳,赶紧转头看向江禾。 江禾朝她点点头,赵雁收回外露的情绪,有点惊喜道:“真的吗?” “这个我不可能说谎。”褚家贵道,“说好了这周来。周六晚上,您看可以吗?” 赵雁想了想,说:“还是别来家里了。要不然咱们和别家相见一样,在外面见一面,怎么样?” 褚家贵立刻说:“那好。我定地方,定好了,我再通知大家。” “到时候我和君歌大哥也会去。”江禾道,“不知道你家大姐二姐……” 褚家贵明白,这是想都见一见,便立刻应了,“我大姐二姐也来。” “那就太好了。”赵雁舒了一口气,“都见见好,都见见好。” 他们在餐厅说话,客厅里坐着的三个人,都一直屏息静气地听着。 听到这里,大家都长舒一口气。 事情终于有眉目了。 姚君歌没想到今天晚上竟然有了结果,没让她白挨这么多个日日夜夜。 她骄傲地朝姚长卿扬了扬下巴,小声道:“我就说吧,他妈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姚长卿白她一眼,然后给姚君承使了个眼色。 姚君承会意,连忙把褚家贵从他妈那里救了出来,道:“家贵,吃完了吧,来,喝茶。” 姚家贵巴不得这一声,赶紧站起来。 赵雁心情也好了,摆摆手:“去吧。” 酒足饭饱再加上个水饱,褚家贵从姚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身暖心热,可骑上自行车那一瞬间,兜头的凉风一吹,他才彻底清醒了。 话已说出口,没有能回旋的余地。周末的两家相见,又该怎么办? 他妈能去吗? 褚家贵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傻子。骂了自己一路,从姚君歌家门口,一直骂到自家门口。 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想的是要怎么才能和崔毓秀说清楚。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面崔毓秀的声音响了起来。 “家贵?是你吗?”崔毓秀问。 褚家贵连忙应了一声,道:“是我。” “你回来的正好。”崔毓秀从厨房出来,提着一个保温桶,直接塞褚家贵怀里,“给你大姐送去。她还在家里等着吃呢。” 褚家贵问:“是什么啊?” “炖的猪蹄。”崔毓秀说,“上午听你姐夫提了一嘴,说你姐想吃炖的猪蹄了。我下午炖了整整一下午,已经炖烂了。你赶紧地,趁热给你大姐送去。” 褚家贵杵在那里,抱着保温桶,看一眼他妈。 话就在嘴边,可说不出来。 他怕他妈直接把保温桶抢过去,劈头浇他一脸。 “愣什么呢?还不去?”崔毓秀催他,“赶紧的,你送了回来再吃。” 褚家贵摇头,“我已经吃过了。” “那就赶紧去。”崔毓秀这才闻到一点酒气,便说:“你喝酒了?” “一点点。”褚家贵把保温桶挂在车把上,说:“那我去了。” 他不敢直接和崔毓秀说,心里盘算着给他大姐送个猪蹄,顺便求求大姐,帮他说说话才好。 褚凤兰这些天的肚子越发大了,她整个人吃胖了一圈,下巴已经肥了一层。 不知道怎么了,控制不住食量,一直想吃东西。 魏梅花就紧着她吃,在一旁劝着她吃,说吃多了孩子才能长大,孩子越胖,生下来越好养。 有了这个由头,褚凤兰更加肆无忌惮了,一天要吃好几顿,晚上睡前都要加餐的。 今天晚饭吃的早,魏梅花不在家,和张知文一起去参加同学宴了,晚上张光庆做的饭,吃的不顺口,现在又饿了。 褚凤兰在茶几上找来找去,翻了翻零食果子,都是平时常吃的,现在看来,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便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一个电视台,打发时间。 张光庆知道褚凤兰没吃饱,见她摸索零食,最后什么都没吃,便跑了出去。回来拿着两串冰糖葫芦。 天冷了,卖冰糖葫芦的开始出摊了,但是不太好找,张光庆走了好几条街道才找到。 他捧着冰糖葫芦回来,这家属区住的邻居看见了,都交头接耳的笑。大家都在说,褚凤兰真有福气,嫁给了这么好一个人。张光庆多好啊,大冷天的,给老婆出去买糖葫芦。 张光庆不怕人笑,他觉得疼老婆是天经地义,就这么气喘吁吁地捧着糖葫芦回来了,见着门口站着一个人。 走近了,张光庆问:“谁啊。” 褚家贵连忙道:“姐夫,是我。” 张光庆这才看出来是褚家贵,便说:“怎么不进去?” “我喊了几声,没人应。” “你姐在里面看电视呢,听不见。”张光庆赶紧打开大门,“快进来吧。” 张光庆还拿着糖葫芦,又对褚家贵解释:“我爸妈不在家,出去吃饭了。就我和你姐。” 褚家贵这才放松,原本以前他来送东西,都是门口一站,从来不进来的。今天有事要和褚凤兰说,这才进来了。听说老人都不在,褚家贵也放松了,看着他姐夫手里的糖葫芦问:“我姐要吃的?” “没。”张光庆讪讪地笑,“晚上没吃好,也没什么可买的了。” “我拿了猪蹄。”褚家贵说,“我妈炖了一下午,现在还热着呢。” “那太好了。”张光庆赶紧道,“你去我们屋,给你姐送去。我去拿碗筷。” 褚家贵应了一声,便褚凤兰的房间去。 他经过窗户时,往里看了一眼,玻璃窗上映出褚凤兰的身影,还有里面电视机屏幕上的小人儿。 褚凤兰没能想到是家贵来了,听到推门声就问:“买到什么好吃的了?” 褚家贵走进来,笑着说:“咱妈让我给你送来了猪蹄。” 褚凤兰吓一跳,“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你姐夫回来了。” “我姐夫也回来了。他去拿碗筷了。”褚家贵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然后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咱妈炖了猪蹄?”褚凤兰道,“我也是早上刚念叨着猪蹄,没想到下午咱妈就给炖了。” 褚家贵笑了笑,没吱声。 褚凤兰虽然想吃,但是一动不动。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双腿翘在茶几的一角,伸得直直地。 然后张光庆就进来了,进来后大衣都来不及脱,直接就把碗筷摆在褚凤兰面前,又把保温桶打开,把猪蹄倒出来。 碗又给端到褚凤兰跟前,再递上筷子,才说:“你慢着点吃,我看着还是很烫。别烫着了。” 褚凤兰点点头,说:“好。” 这才开始动筷子。 褚家贵在一旁看的是瞠目结舌。他知道张光庆对褚凤兰好,但是这么个好法的,像照顾婴儿一样,也绝对不多见。 不说别的,就他和姚君歌谈恋爱呢,也从来没这样过。 褚家贵就觉得已经过了男人的底线,十分看不上眼。 张光庆把褚凤兰那边都料理好了,才开始脱大衣。他一边脱大衣,一边看着褚凤兰吃,随时随地都要递过去一张纸巾似的。 褚家贵默默看着,翻了个白眼,就当没看见。 褚凤兰一会儿就啃完了一个大猪蹄,又喝了半碗汤,才算饱了。 吃完后,张光庆赶紧把糖葫芦递过去,然后拿起用过的碗筷,道:“你们说话,我去洗碗。” 张光庆一走,褚家贵便说:“大姐,你又不是不能动,干嘛这么折腾我姐夫啊。” “我没有啊。”褚凤兰十分无辜,“你听见我折腾他了?” 也是,褚凤兰一句话没说,张光庆习惯以成自然。 褚家贵无意管他们了,先解决自己的事要紧。 便把自己在姚家说胡话的事都一股脑倒了出来,然后十分坚定地看向褚凤兰:“大姐,你说怎么办吧现在。” “还能怎么办?”褚凤兰皱着眉,“赶紧给咱妈说啊。你越早说越好,她还要准备东西。你说晚了,她真的撂挑子不去,那你和君歌就彻底完了。” 褚家贵只能央求褚凤兰也多说说好话,褚凤兰在他百般央求下,只能同意,先去打个头阵,透露点消息给崔毓秀,剩下的,还得褚家贵自己来,又让褚家贵也告诉褚凤霞一声,说褚凤霞主意多,让她也多多帮忙才行。 褚凤霞回到家时,褚家贵已经送完猪蹄回家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他赶紧从床上起来,小声喊:“二姐?” 褚凤霞应了一声,就见褚家贵推开房门,“你怎么才回来?” 褚凤霞下午下了班,先是把许童送回家,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又赶回了食品厂。 今天他们新研发的瓜子要出锅,褚凤霞实在等不及明天一早再去食品厂看,晚上便又去了,等着瓜子炒制成功。 继上次用海盐炒的甘草味瓜子大获成功后,褚凤霞又炒了一味,这次是加了柠檬。 海盐柠檬味的,有点酸甜口,比话梅味的稍微淡一点,但是带有柠檬的清香。 她一个人在车间等着,等着这一锅煮好,先拿出来尝了味道。放心后,褚凤霞才踩着夜色赶回家。 “加了一会儿班。”褚凤霞说,“怎么了?” “咱妈让我告诉你,晚上别抱童童了,让他跟着咱妈睡。你也能好好休息。” “好。”褚凤霞点点头,把外面的大衣脱了,说:“你也赶紧进去睡吧。不早了。” 褚家贵看一眼她二姐,只觉得最近她又瘦了很多,和刚刚自己见过的大姐相比,两个姐姐不管是生活状态还是环境,完全不一样。 他大姐褚凤兰太有福气了,能嫁给大姐夫那样的男人。 二姐褚凤霞就越来越瘦,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不说,工作上还有一堆的事要操心。 褚家贵越想越觉得二姐可怜,便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褚凤霞说的十分痛快,“车间里有中午剩的烧饼,我吃了一大个呢。” “凉的?”褚家贵问。 “嗯。”褚凤霞说,“不怎么凉,还行。” 褚家贵嘴里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原本还想麻烦他二姐,可此刻看着褚凤霞无比瘦削的脸,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道:“壶里有热水,你喝点热水再去睡。” “知道了。你赶紧进去吧。多冷啊。”褚凤霞道。 褚家贵随之推门进去,褚凤霞看着他进去,才低下了头。 她能看出褚家贵的想法。两人一起长大,褚凤霞明白褚家贵的一举一动。 他打心眼里可怜自己这个二姐,觉得褚凤霞太累,太难。 褚凤霞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累,就像今天,她在车间里一个人等着的时候,外面吹起的小北风,一点点地砸在车间那扇坏掉的窗户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她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些时,竟然有些害怕。 还有回来的路上,虽然路灯亮着,可是满大街已经几乎没有了人。一两个醉汉偶尔出现在阴暗中,从不知名的地方跳出来的那一瞬间,褚凤霞吓得车把一歪,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 她回来的路上,那么急切,拼命地往前骑。 一直到看到了回家的路,才稍稍安下心来。 褚凤霞把大衣挂好,客厅的灯也关上,这才慢慢地往自己房间了走。 还好。 她躺在床上,默默地想,还好,这次的瓜子还好,味道不错,等明天让沈师傅和红姐尝过之后,就可以批量生产了。 她的凤霞瓜子家族从此又多了一员猛将。 褚凤霞是心安的,可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却一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了,好像就在昨天,又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 有人骑着自行车,她坐在后面,那人突然问了她一句,你幸福吗? 褚凤霞闭着眼睛,只觉得眼泪从眼角处一点点地往外流。 没有童童睡在旁边的深夜,褚凤霞难得能回归到自己身上。 她幸福吗? 褚凤霞自己也不知道。 相比上一世,她觉得她幸福太多太多了。 那一世的自己,就像一个浮萍,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寄挂在别人身上。 先是许文彬,然后二任男人袁在良,还有第三任。 而她现在,所有的幸福,都是自己把握的。 她把许童留在身边,没有和母亲决裂、两人相处融洽,承包了炒货车间,目前已经有了赚头,而且随着订单越来越多,褚凤霞相信她的瓜子能一直这么做下去。 这么一比,她确实比上一世要好了很多很多。 可是褚凤霞有些失落。 就像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她一个人面对无尽的黑夜时,她也是一样的怕。 褚凤霞翻了个身,前尘往事不堪回首。她突然记了起来,那天是洪钰和于伟辉结婚的好日子,沈继军骑着自行车带她去饭馆吃喜宴,两人在路上走的时候,沈继军突然问了她那个问题。 褚凤霞当时没有回答。 吃饭的时候,也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沈继军。 这么一想,越过了一整个秋天,她和沈继军已经好久没见过了。 第二天一早,褚凤霞走到车间时,沈怀强已经抓了一把瓜子在嗑了。 看见褚凤霞,沈怀强连忙说:“这次这个味道也不错,你快来尝尝。” 褚凤霞微笑说:“师傅,我知道。” 沈怀强疑惑看着褚凤霞:“你已经尝过了?你昨天晚上又来了,是不是?” 褚凤霞点点头,“嗯,等着煮好我尝过才走。” 沈怀强把瓜子放回桌上,语重心长道:“凤霞,我和你红姐说你的话,你一向都不听。这天冷了,比不得夏天。路上的人少,不能再一个人大半夜走夜路了。” 褚凤霞听了心暖暖的,连连点头,“知道了师傅,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沈怀强面带喜色,这是藏不住的。即使是教训褚凤霞,嘴角都带着笑意。 褚凤霞便凑近了,道:“师傅,你这笑得可是有点过了啊,就跟谁不知道你要娶儿媳妇了一样。” 沈怀强赶紧正色问:“是吗,能看出来?” “怎么看不出来!”刘红也到了,笑嘻嘻地赶紧先抓了一把瓜子尝着,一边点头一边说:“凤霞,这次也不错。” “嗯,我已经记下了,下次咱们四个口味一起上货。” 刘红走到沈怀强身边,问:“沈师傅,家里收拾的怎么样了?昨天还听你说要把墙再粉刷一遍,还刷不刷了?” “不刷了。”沈怀强道,“我家老三说刷了有味儿,直接住人并不好。然后和老二家的一商量,她也这么说,然后就不刷了。捡一些地方贴点画报什么的,老三说再打了家具挡上点,看不见。” “也是。”刘红问,“日子也快到了。定的什么时候?” “过年前得办了。”沈怀强道,“已经去算了,算了两个地方,说的日子也不一样。让老二家的把日子拿她娘家去,让她们那边选一个日子,选好了,就算是定了。” “你这是了了一桩心愿。”刘红道,“年前结婚,明年过年抱上大孙子了。” 沈怀强笑的脸颊都僵了,连连说,“是、是。” 他又想起来什么,对褚凤霞和刘红道:“到时候你们都去啊。” 褚凤霞笑道:“那当然,我师傅家有喜事,我当然要去。” “再带上童童。”沈怀强嘱咐,“我可喜欢童童了,那孩子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招人喜欢。”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褚凤霞看看时间,便赶紧去开会了。 食品厂的例会,已经由一周一次,增加到了一周两次。 随着天气变冷,很多食品出货是越来越少。原本承包车间后的一个夏天,生产和销售都上了一个台阶,可随着冬天的到来,突然就降了下来。由原本的盈利,到现在只有少数几个车间在苦撑着,刘刚也是觉得越来越难,食品厂的冬天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到来了。 开会研究的依然还是那些事情,大家都听得耳朵起了茧子,可又无计可施。 刘刚正坐在主席台上默默抽着烟,听下面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出主意。褚凤霞在一旁坐着,旁边的两个女人干脆聊了起来。 她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说刘刚离婚了,一个女儿判给了前妻,你看他抽那么多的烟,一是为了食品厂,一是为了自己。 褚凤霞听见了,难免唏嘘。上次她不小心听到刘刚和家人通话,便觉得有些不对。现在看来,那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 她觉得刘刚这人也挺难的,这么年轻,被派到岌岌可危的食品厂,一路看着食品厂倒塌,自己却连家都顾不住。 褚凤霞想到这里,便抬头看向刘刚。 可没想到,刘刚正在抽烟,一个人躲在烟雾后面,微微睁开眼睛时,目光也是向着褚凤霞的。 就像那缭绕的烟气,直直冲了上去。 第76章 第 76 章 “凤霞,你留下。” 会议结束,刘刚的那根烟也抽完了,原本隐在烟雾后面的他,此刻终于露出了疲惫的眼神。 他微微抬起手指,向褚凤霞坐着的方向一指,淡然道。 褚凤霞微微一滞,立刻说了声好。 旁边坐着的两个中年女人,便一齐瞧向褚凤霞,两人再挤眉弄眼一番,最后都朝褚凤霞不怀好意笑了笑,翻翻眼皮就走了。 褚凤霞瞧着她们,就觉得十分无聊。 果然,生活在这个社会上,就要遭受各种世俗。 褚凤霞没理她们,想来她们也不会说什么好话。毕竟讨论了整整一个会议的刘刚离婚趣事,接下来点名让褚凤霞留下,不可能不会让她们浮想联翩。褚凤霞无意控制这些,因为仅凭她个人之力,也绝对控制不了。想到这里,褚凤霞就觉得十分可笑,这本来是一场十分严肃的会议,食品厂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没想到来开会的,大家的着力点,还是放在那些不着调的事情上面。 “凤霞。”刘刚叫了褚凤霞一声,从一叠文件中拿出几张,又仔细看了一眼道:“我看了你的报表,不错。这个月的销量又翻了两倍。” 褚凤霞笑了笑,忙道,“厂长是不是有什么事?” 刘刚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他缓缓道:“过年前是咱们厂最重要的时间。一过年,大家对零食这些需求量是巨大的,平日里的销量也都比不上过年这一个季度。年前这两个月,你不能松懈,一定要多抓生产和销售。过年前这一段时间的成绩,就看你的了。” 褚凤霞知道刘刚的担子重,想必上面的领导没少给他压力。褚凤霞自然知道要抓紧干、加油干,毕竟她干这些,不是为了刘刚,而是为了自己。 “我知道,厂长。”褚凤霞说,“不过我看糖果车间,还有包装那边,都不错啊。应该没有问题。” “是,这两个还不错。”刘刚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不过也就你们这三个车间了。其他都不行了。” 褚凤霞没说话,她大致也明白食品厂现在的情况。已经犹如迈不开腿的老妇,正在拼死挣扎了。 “外地市场和进口市场对咱们本地的市场都是冲击。”刘刚说,“咱们没有原材料,靠从外面进料再加工,成本就比别的地方高了一截。” 褚凤霞点头,“是,的确是这样。” “对了,你的葵花籽。”刘刚突然问,“听说换了一家原料供应的,对不对?” 褚凤霞点点头,“换了好久了,这次是内蒙的。比之前那家成色好。” 刘刚嗯了一声,又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开口,手指间一直夹着一支烟,也没有点燃,就那么夹着。 最后他摆了摆手,道:“行,先忙去吧。” 褚凤霞说声好,从会议室出来。没走两步,就听到刘刚在里面按响了打火机,那根烟,还是点着了。 从会议室回来,褚凤霞远远就看见刘红正在和人吵架。 刘红本来嗓门就大,吵起来谁也不怕,此刻正和两个女人辩论,争得面红耳赤的。 看见褚凤霞来了,那两位就走了。褚凤霞认得她们,正是刚刚坐在自己身旁的两人。 褚凤霞叫上刘红,往车间里走。刘红气得袖子都撸起来了,可看见褚凤霞后并没有说什么。眼睛倒是依然立着,往外警惕瞧着,恨不得随时都出去和人打一架。 褚凤霞能猜出来她们在吵什么,也知道刘红一定是在维护自己。 她没有问,因为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问了刘红也不一定会讲,便装作不知道。 车间里,沈怀强正在挑瓜子,看见褚凤霞回来了,微微皱了眉头,问:“刘厂长又说什么了?” “快过年了,让咱们狠抓生产和销售。”褚凤霞说,“今年的成绩单,就看最后这两个月了。” “那也不能逮着咱们一个车间薅啊。”沈怀强说,“其他的车间,他就不管了?” 褚凤霞摇摇头,“师傅,你也知道咱们食品厂什么情况。咱们市没有什么原料,不管是生产糖果还是什么,都要从别处进料。成本稍微多一点,就敌不过外来品牌。” 刘红也凑过来道:“是啊。昨天我儿媳妇买回家一斤奶糖,你们不知道有多好吃。比咱们厂的奶糖好吃好几倍,而且我一问价格,比咱们的还便宜。” 沈怀强叹了口气,喃喃道:“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市场经济下的优胜劣汰。”褚凤霞道,“单看这个洪流,还是好的。只有这样,才能有进步啊。” “谁知道啊。”沈怀强道,“不过,我怎么听说刘厂长离婚了?” 褚凤霞看向沈怀强,郑重道:“师傅,刘厂长就是咱们的厂长,他的私人生活,咱们就不管了。不管他离婚还是复婚,只要和咱们车间没关系的,我觉得就可以不理。” 沈怀强很高兴,立刻问:“你真的这么想?” “那当然。”褚凤霞笑道:“难道师傅你觉得我还会有什么想法?” 褚凤霞说完,沈怀强和刘红都看向对方。 他们眼睛里既有安慰,又有不安。 安慰的是,褚凤霞在这件事上十分坚定,有自己的想法。不管别人怎么说,她能坚持自己,就对了。 可两人都又有不安。毕竟和褚凤霞在一起时间长了,便知道,她虽然离了婚,但终究只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 讲白了,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之前那些日子,最多就是遇人不淑。就连坏人,还在讲浪子回头,为什么就要要求褚凤霞这一辈子都这么过呢? 她不能没有想法,也不应该没有想法。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都应该有寻找自己幸福的权利。 “凤霞。”沈怀强张了张嘴,可又不知道要从何处说。 他看着褚凤霞忙碌的身影,最后摆了摆手,道:“算了,没什么。” 褚凤霞忙了一整天,下班又迟了些,等她带着许童回到家,崔毓秀正在门口焦急的等着她。 看见褚凤霞回来了,崔毓秀立刻把童童从车上抱下来,说:“你怎么才回来。你们车间的电话怎么又打不通了?” “电话线老化了,正在修。”褚凤霞看着她妈问:“怎么了,你给我打电话了?” “是啊。”崔毓秀道:“你赶紧去吧,车站。” 不由分说,崔毓秀已经帮褚凤霞调转了自行车把,“应该能赶上,快去吧。” 褚凤霞依然不明白,忙问:“到底怎么了?” “晓卉。”崔毓秀道,“她要走了。刚刚来家一趟,见你还没回来。说是要坐八点的长途车,你赶紧去,说不好能赶上……” 第77章 第 77 章 崔毓秀催过凤霞后,看着她着急忙慌的骑上自行车,崔毓秀瞧着褚凤霞的背影,久久不能自已。 不知道怎么了,这俩孩子,从小一起玩,怎么都到了这个地步。 崔毓秀喃喃自语,“没想到啊,没出门的闺女呢还是,肚子怎么就……” 褚凤霞一路追过去,终于赶在长途车出发前,找到了纪晓卉。 纪晓卉穿了一件呢子大衣,是格子的。土黄色的大格子,中间夹杂着一点点红和绿。围了一个围巾,围巾是灰色的,更像是男士围巾。 她看见褚凤霞的时候,没有敢认,又确定了一番,才从大巴车上下来。 纪晓卉走路已经有些笨重了。 她扶着车座一点点往前挪,实在穿的太厚,再加上中间的过道较窄,她走路的时候十分困难。 可是她还是一步步往外挪,褚凤霞把自行车停好,赶紧上了车。 纪晓卉半张脸都藏在她的围巾里,看见褚凤霞上来了,连忙说:“我下去吧还是。” 褚凤霞看了一眼纪晓卉的肚子,那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够到了纪晓卉的指尖。 “你慢慢走。”褚凤霞道,然后自己往前又走了两步,彻底握住了纪晓卉的手。 纪晓卉的手指冰凉,褚凤霞刚刚骑车来,双手已经被冷风穿透,可就算是这样,握到纪晓卉的手指时,还是觉得凉。 褚凤霞拉着纪晓卉的手,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晚饭没吃吗?”褚凤霞问:“手怎么这么凉?” 纪晓卉笑了笑,褚凤霞觉得她应该是笑了,因为她的嘴巴和下巴都埋在围巾里,只有眼睛能看出一丝笑意。 “吃了。”纪晓卉道,“我去你家找你,想和你说一声。你妈说你还没下班。” 纪晓卉说着,拿手去触摸褚凤霞的脸,“你怎么这么瘦了,才多久没见?刚刚在上面坐着,我都不敢认你。” 褚凤霞便道:“虽然瘦了,可是身体更好了。” 褚凤霞看着纪晓卉,“你呢,你怎么样?” 纪晓卉眼睛里有说不出的忧伤,但又有些坚定,她一直没有和褚凤霞说自己怀孕的事,但是她觉得不需要说。褚凤霞一定会明白,她都知道。 “我还好。能吃能睡。”纪晓卉把围巾往下拉了一下,下巴露出来,说:“我不上班了。” “嗯。”褚凤霞道,“听我姐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工作以后还会有的。” 两人就这么握着手,站在大巴车前面。 虽然话不多,因为中间很多东西已经不必言说。 褚凤霞问:“你这是要去?” “嗯。”纪晓卉点点头,“他老家。他带我去见见家人,然后在老家补个婚礼。等着生了孩子,” 纪晓卉说着,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喃喃道:“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再回来吧。” “好。”褚凤霞看着她,“我在家等你。” 纪晓卉微微翘起嘴角,“你也要好好的。不要只顾着忙工作。照顾好自己,还有童童。” “放心吧。”褚凤霞眼睛开始湿润了,纪晓卉一直都是没心没肺的,从来没有说过关心的话,褚凤霞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些,她要做妈妈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不是觉得我唠叨?”纪晓卉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爱唠叨了。” “是啊。唠叨婆。”褚凤霞笑着说。 大巴车的司机这一会儿也来了,站在门口抽了根烟,然后看向褚凤霞和纪晓卉:“上车吧,该走了。” 褚凤霞连忙道:“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家里电话,车间电话,都能找到我。不管什么事情,一定给我打。” “好。”纪晓卉站在车门前,抓住把手,上了两个台阶,再回头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不远处的路灯都重了影,层层叠叠。 褚凤霞跟着纪晓卉往里走,看见她一步一步挪到位置,然后坐在那里。 旁边的人和她说了一句什么,纪晓卉便点点头,和身边的男人换了位置。 男人站起来的时候,褚凤霞看见了他的侧脸,他好像笑了一下,一笑便是一个酒窝。 纪晓卉坐在窗边,拍拍玻璃,无声和褚凤霞说了再见。 褚凤霞找她用力挥了挥手。 晓卉还是走了,和上一世一样。 跟着她“爱”的男人。 可这是爱吗? 褚凤霞看着已经远去的大巴车,久久不能平静。 和上次见纪晓卉,虽然只相差几个月,可褚凤霞明显感受道,纪晓卉成熟了。 好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之前每每见到她,纪晓卉谈论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那些漂亮的衣服。真的让她吃起来的时候,她又害怕自己会像姐姐和妈妈那样,吃成了一个小胖子。她的言谈举止总带着些孩子气,或者说她原本就是个孩子,一个大孩子,永远都那么天真快乐。 可今天再见,纪晓卉已经不是那个孩子了。 她眼睛里的忧虑骗不了褚凤霞,那是对自己的不确定、对未来的不确定。她只能往前走,像是被命运推动着一般,不由自主,只是被旁人推着往前。 像褚凤霞上一世的活法。 褚凤霞看着那个早就消失在车站的大巴车,那辆车好像不仅仅把纪晓卉带去了远方,好像也把褚凤霞带走了。 把她身上,唯一仅存的浪漫和天真,带远了。 褚凤霞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走。 她看一眼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又是一个初冬的黑夜,她一个人骑在大路上,两边是昏黄的路灯,没有行人通过,整条柏油路上,都是褚凤霞自行车吱吱呀呀的响动。 紧接着又是一辆自行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不远处,和褚凤霞保持着差不多的频率。 褚凤霞不太敢往后看,她用力蹬了几下,想试探一下后面那人,是不是在跟着她。 她用力踩,自行车继续发出声音,后面的自行车也在响。 “凤霞?” 一个声音响起,褚凤霞长长舒了口气。 她赶紧捏了刹车,往后看去,就看见沈继军停在路灯下,正瞧着她,“还真的是你。你骑那么快干什么,追都追不上。” 第78章 第 78 章 褚凤霞怎么都没想到后面的人是沈继军,直到听到声音,才确定是他。 褚凤霞停下来,转头往后看,嗔怪道:“怎么是你,也不早叫我,吓死我了。” 沈继军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从车站出来的时候看着像是你,紧赶慢赶才追上。不太敢喊,怕认错了,想着离近了看看是不是你。” 沈继军又道:“吓着你了?抱歉哈,下次一定注意。” “还有下次?”褚凤霞拍拍自己的小心脏,“千万不要有了。对了,你去车站了?” “送个朋友。”沈继军说,“你呢?” “我也是。”褚凤霞推着自行车,“我也是去送朋友。” 两人自从在洪钰和于伟辉的婚礼上见过一面后,一直到今天,两人再也没有见过。 今天也是偶然碰到。许久不见,竟然有些生疏。 沈继军也一样下来推着自行车,两人并排走着。 “你朋友去哪里?”沈继军问,“不知道是不是一趟车。” “去了南方。”褚凤霞说,“你朋友呢?” “那就不是一趟车了。”沈继军竖起了食指,笑着说:“我朋友是北上。” “你的家具厂怎么样?”褚凤霞问,“好久不去太平庄了,也没时间去你那里讨杯茶喝。” 沈继军看着褚凤霞,“我听说了。你最近要的瓜子多了,鹏哥是直接到了货给你送。其实这样挺好,不用你们去取货,省了不少事。” “嗯。”褚凤霞道,“所以说好久不去太平庄了,也不能去找你喝茶。” “喝茶还不好说?随时来。”沈继军一笑眼睛便弯起来,“最近又出新口味了?” 褚凤霞十分惊讶,没想到好久不联系,沈继军好像通天一般,对她的事情简直就是了如指掌。褚凤霞惊叹道:“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放了一个人在我旁边监视了我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沈继军笑着说:“那可能是真的。你还是好好查查你身边的人吧。” 褚凤霞瞥他一眼,“是出了新口味。海盐柠檬。什么时候你来尝尝吧。” “已经尝过了,”沈继军道,“味道是真的不错。” 褚凤霞眼睛亮晶晶的,立刻问:“你尝过了?” “是啊。”沈继军道:“我们太平庄就有一个小卖部,里面有你的瓜子。” 褚凤霞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褚凤霞自嘲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清楚。我竟然忘了,瓜子可以买到。” 褚凤霞说着话,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绪。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眼看着快到电影院了,褚凤霞便道:“好像快到你家了。” 沈继军嗯一声,“没事,我再送送你。” 褚凤霞连忙推辞,“不用了,刚刚那一段路上没人,到了这边就好了。” 她看向沈继军:“我自己走就好。” 沈继军也不说话,看着褚凤霞。 褚凤霞也瞧向他,两人都不言语,只是看着对方,映着最后一点亮光,展示自己的倔强。牵扯了一番后,褚凤霞最终还是向他投降:“好,知道了,让你送。” 两人骑着自行车,往褚凤霞家里走。 褚凤霞看着要到了,便停下来,和沈继军说。 沈继军看看周围,的确是他那次来相亲过的地方,知道褚凤霞到家里,便说:“好,那我就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褚凤霞连忙叮嘱一声,“别骑太快。” “好。” “对了,你是回家,还是去太平庄?”褚凤霞又有些担心,去太平庄的路不太好走,有一段还没有路灯。 “回家。”沈继军说,“家里还有点事。” “那好。”褚凤霞挥了挥手,“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再见。” “对了。”沈继军突然叫上褚凤霞:“我来过你们这里。” 褚凤霞微微一滞,看向沈继军:“是吗?” “嗯,我来相亲的。”沈继军笑道:“第一次相亲,也是最后一次。” 褚凤霞便笑道:“第一次有可能,是不是最后一次,谁也说不准。” 沈继军挑眉,“肯定是最后一次。” “是吗?这么有信心?”褚凤霞道,“不和你开玩笑了,其实相亲也挺好的。给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认识的机会。”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沈继军看着褚凤霞道,“你先回,我看着你进去。” 褚凤霞笑了笑,决定成全沈继军的绅士行为,便说:“那我就进去了。童童还在家里等着。你路上慢点。” “好。” 沈继军目送褚凤霞拐了弯,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且估摸着褚凤霞应该到家了,这才往回走。 他今天也是送朋友,原本是要和那人一起去的,临行前,对方行程有变,又要北上和其他朋友会合,沈继军便没有同去。两人说好了,等他们碰头之后,再一同往南走。 这一趟几个人是商量好了要去看股票,沈继军瞅准了这个时机,觉得现在入手是最好的时候。开家具厂后,沈继军赚了一些钱,他已经拿出了一半买了国库券,剩下的,他想去南方转一转,看看股票。 这些都是他从新闻和报纸上看来的,沈继军有着比别人都要敏锐的感觉,他喜欢研究,喜欢动脑子。当然这些东西是不可能对家里人说的。如果张梦兰知道他把钱都投在了这些东西上,估计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沈继军送了褚凤霞后,便往家里走。 送朋友前,朋友拎了礼品去看张梦兰和沈怀强,张梦兰叮嘱他再晚都要回家一趟,她有事要说。 沈继军到家的时候,沈怀强和沈继明已经睡下了。张梦兰还在等他。 沈继军见里面卧室没人,知道他二哥又去上晚班了,便道:“二哥今天不回来?” “不回来。”张梦兰说,“你晚上别走了,在家里睡吧。” “行吧。”沈继军看看时间,也不想再走了,可他执意在沙发上睡,“我睡沙发就好。” 张梦兰有些为难,看着沈继军,总觉得开不了口,想了又想,才道:“继军,你哥哥房间要添置的家具,他和你说了吗?” 第79章 第 79 章 “我哥?” 沈继军看向张梦兰,说:“没有啊。他没和我说。” “我就知道。”张梦兰讪讪道,“我给他说了,让他直接去找你。你看他,就是不去。” 沈继军站起身便往卧室走,掀开门帘往里看了一眼,里面还是以前的布置,只不过搬走了一张床,以前两张单人床,现在只剩一张了。 “床是要换。”沈继军说,“结婚肯定不能再用这单人床了。” “是啊。”张梦兰借机赶紧走过来,站在沈继军身旁说,“床得换,我想着,这衣柜也得重做。” “我二嫂说要做衣柜了?”沈继军问。 “没,小梅倒是没说。”张梦兰道,“但是咱们也得做一个不是?本来家里就没什么,床和衣柜再不打一套新的,我怕人家家里笑话。” 沈继军嗯一声,“那就打。” 沈继军走过去,摸了摸衣柜的木料,说:“这木料其实是好木料,现在找这么好的料子都不容易。如果非要新的,那就做一个。” “是,还有这个柜子,也得换。”张梦兰说,“上次小梅来,听她说了一句,说现在都时兴白色的。虽然她没说要,但是我想着,还是打了的好。” 沈继军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张梦兰这下就高兴了,原本她是让沈继亮去给沈继军说,可是等了那么久,沈继亮就是不开口。张梦兰只能自己张了这个嘴,由她来说。 其实沈继亮是怕沈继军不要钱,所以一直不好开口。人家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一分钱不给。他舍不去这张脸。话由张梦兰说了,沈继军就得按着要求打了,打完后,肯定是不能给钱的。 张梦兰终于了了自己的心愿,这一趟娶媳妇,没咋花钱。还不错。 “行,那我明天就赶紧地开始打。”沈继军说,“我尽快吧。打完放我那里散散味儿,然后再拉回家。” “行。”张梦兰立刻道,“那就太好了。这么一来,没啥事了。” 沈继军笑了笑,他妈还一副重要的事要讲的表情,可没想到是家具的事。 沈继军从柜子里拿了枕头和薄被,往沙发上一放,“妈,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睡了。” “你说你这孩子,就去里面睡呗。你二哥又没结婚呢,你干啥在沙发上睡。” 沈继军没说什么,直接躺到沙发上,“这里挺好。” 张梦兰看了沈继军一眼,笑嘻嘻地把灯关了,然后回了自己卧室。 沈怀强正在床上躺着,看见张梦兰来了,便道:“你这人。” 张梦兰脱了鞋,往床上一躺,问:“怎么了又?” “怎么还是让老三打?你知道他肯定不要钱。老二就是怕他不要钱,才一直没去找他。你还是给他说了。” “他自己开着家具厂,哥哥结婚了,给哥哥打点家具怎么了?”张梦兰不明白看向沈怀强,“难道非要拿着钱去别人家买,你才开心?” “那你也没说给老三钱啊。”沈怀强道,“老二不是说了,他把钱都准备好了。你多少也得给老三点,起码料钱得给了吧。” “你懂什么。”张梦兰念叨着:“他那里肯定很多废料,随便拿点边角料做,能花什么钱。你别管了,哥哥要结婚,弟弟打一套家具当贺礼,有什么啊。” 沈怀强在黑暗中瞧了张梦兰一眼,气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老二这一结婚,老三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回来就要睡沙发。你还这样,你不觉得对不起老三?” “没觉得。”张梦兰也生气,不知道这老头整天想什么呢,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都是亲兄弟呢。 张梦兰一翻身,给沈怀强一个后背,道:“别嘟囔了,你有钱就拿着钱给你老二去外面打家具。没钱就别说话。我都处理好了,你还在那里不满意。老三没地方住,怪我吗?你自己没本事……” 张梦兰说着说着,就听到外面门吱地一声响了。 她赶紧坐了起来,摸着黑走了出去。 沈继军站在门口,正要关门。 张梦兰连忙问:“你这是干什么去?” 深夜里看不见沈继军的表情,只听得他说:“我突然想起来,明天一早还有事。我先回太平庄了。” “这么晚?”张梦兰连忙追到院子,“太晚了,明天一早再走吧。” “不了。”沈继军说,“我这一睡,就起不来。还是回去睡吧。明天也不耽误事。” 沈继军做的决定,不管大事小事,别人是劝不了的。张梦兰深知他这一点,便跟着送到门口,“路上慢慢骑,别着急。对了,你二哥的家具,你得用点心,不能拖。” “我知道。”沈继军说,“你快进去睡吧,我走了。” 沈继军走后,张梦兰把大门锁了,便往房间走。 她走到院子里,没想到老大也起来了,从堂屋出来,径直往水管方向走。 “老大,要喝水啊。”张梦兰连忙道,“厨房有凉白开,别喝生水了。” 沈继明没说话,打开水龙头,双手接了水,对着就一阵猛灌。 张梦兰看着老大,又想到老三,觉得这俩儿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个奇奇怪怪地。 她走进卧室,重新躺下,对沈怀强道:“这老大也不知道怎么了,睡着睡着跑出去灌了一大堆的水。” 沈怀强侧了个身,原本想着是不理她,可突然想起什么,便问:“老二结婚,你钱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张梦兰说。 “没动老大的钱吧。”沈怀强一下坐起来,看着张梦兰,“老大没白天没黑夜的忙,从小就受苦,这么多年,卖瓜子攒了点钱,是不是都在你那里?” 张梦兰没说话,老大的钱的确在她这里。 小时候沈继明不懂得存钱,赚的钱都直接给她。张梦兰说是帮着他存起来,可这么多年,都花了个七七八八了。后来三个儿子都工作了,才算真正帮沈继明攒了一些。 可是沈继明早就长大了,她也没有说放权,把钱还给沈继明,让他以后自己个拿着。 这么多多年了,沈继明今年都三十了,手里但凡有一点钱,都会交给他妈。 沈怀强也是个不管钱的,这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才记得问一句:“千万别花老大的钱。老二自己攒的有,咱们也能出一部分。老大的钱,你一定给他存好喽。孩子不容易啊,都 第80章 第 80 章 褚凤霞看着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的褚家贵,就觉得自己这弟弟真是没救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今天是周日。因为褚家贵约好了今天全家去和姚家见面。又因为他什么都没说,褚凤兰一早就来了,大家才知道这件事。 崔毓秀被家贵气得直接起不来床了,褚凤兰此刻挺着大肚子正在数落家贵。 家贵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偷偷瞅两个姐姐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褚凤兰骂也骂过了,只能和褚凤霞两人,商量着怎么把他妈从床上拉起来。再怎么生气,中午这顿饭也还是要去的。 褚凤兰便戳了戳凤霞,小声道:“你去,去劝劝咱妈。” 褚凤霞郁闷瞧向褚家贵,恨不得过去打他一下,道:“你说你,都多大人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褚家贵心想我不敢啊,我怎么说?一提起君歌他妈就冷脸,他不敢说啊。就想着挨吧,就破罐子破摔,到了这一天再说。 结果今天中午要一起吃饭了,早晨才通知。 褚凤霞担着重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走进崔毓秀的卧室,见崔毓秀侧躺在床上,正在面壁,听见动静后,立刻闭上了眼睛。 这是不想听也不想谈的意思。 褚凤霞只能挨着床边坐下,看一眼她妈的后脊梁,突然发现,她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么瘦弱了。 小时候躺在一起,她侧过头就能看见崔毓秀的后背,那时候总是觉得,那就是力量,是依靠。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肩膀、后背,都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褚凤霞看着崔毓秀,慢慢伸出手,扶住她妈的肩膀。 “妈。”褚凤霞开口道,“别生气了,要不先听听家贵怎么说?” 崔毓秀一动,轻易便甩开了褚凤霞的手,她看着面前的那道墙,许久才说:“你出去和他说,他的事,我再也不管。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一点,这饭,我不去吃。” 褚凤霞只能再劝:“妈,这件事的确是家贵做的不对。不过,咱们好好修理家贵可以,但是人家君歌父母今天都去,而且还是家贵约的。咱们家的人倒是一个不到,就……” “怕什么!”崔毓秀坐了起来,气得脸都红了,“他约的,他自己去。我没同意去,更没同意约。这算什么?” 崔毓秀看向褚凤霞,“你来说说,这次约吃饭,让你来看,是什么意思?” 褚凤霞怎么能不明白,双方父母见面,这就说明两边都已经同意,坐在一起吃一顿饭,接下来讲的便是结婚的事了。 可别说结婚了,就是两人谈恋爱,崔毓秀都没同意。 她又怎么可能去? 褚凤兰站在卧室门口,没进来,只是默默听着,听了几句,便看向褚家贵,对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褚家贵坐在沙发上,一直对着褚凤兰又拜又求的。褚凤兰一连翻了几个白眼,最后无声指着褚家贵道:“你啊。” 褚家贵再次低下头,他不敢再看褚凤兰了,因为听到里面崔毓秀说话的声音。 崔毓秀故意说的很大声,就是为了让褚家贵也听着。 褚凤兰也进了卧室,对崔毓秀道:“妈,家贵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不知道最近造纸厂多少事,他那个车间又是最忙的,一开始说的就是要和你商量,谁知道一忙起来,把这件事给忘了。” 褚凤兰捡好听的劝,又道:“你看,他都和我说了,怎么会不跟你讲?他是真的忘了。这事也怪我,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但是你看我这肚子,光顾着他了,也是脑子不好使,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褚凤兰说着,又暗戳戳戳了褚凤霞一下,褚凤霞会意,立刻道:“是啊,也和我说了。我也是,最近太忙,给忘了。都怪我,妈,你要是生气,就骂我们几句。你看行不行?” 崔毓秀知道这姐俩是为褚家贵说话来着,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忘呢。明明就是褚家贵没有说,才是真的。 崔毓秀就恨这一点,这孩子太自作主张。自己把事情都定了,再来通知她。显然,没把这个妈放在眼里。 “我东西都买好了。”褚凤兰在一旁小声道,“礼品啊什么的。都买全了。家贵自己也备了不少,我刚刚看了一眼,拿出去绝对不丢面子。妈,中午你就露个脸,其他的话不用多说。不管怎么样,咱们也得让家贵在姚家面前挣个面子不是?” 崔毓秀便道:“他要面子,我就不要了?这算怎么回事啊这!今天会亲家,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妈。你就当家贵不懂事,饶他这一次。回来后,你再修理他。”褚凤霞说着便打开衣柜门,“我帮你找好衣服,你一会儿换上?咱们再到理发店,让她给你吹吹头发。时间还来得及,定的中午呢。” 第81章 第 81 章 崔毓秀这边是任你怎么说,她都当没听见。 她是生褚家贵的气,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属于没什么主意的,从来没有违背过她的意愿。可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反抗便来了一个大的。这让崔毓秀极其不习惯,而且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无法把控这个家了。 以前个孩子,没有不听她的话的。 如今这个孩子,没有听她的。 两个女儿已经嫁人,崔毓秀觉得倒是无所谓。但褚家贵是要和自己继续过下半辈子的,她不想这么快就交权,怎么样也得等儿媳妇进了家门,她立好规矩之后再说。 崔毓秀也不知多讨厌姚君歌,讲实话,姚君歌单看条件,绝对比褚家贵的条件好。崔毓秀也明白这件事,两人如果是相亲的话,是没有人能把他们拉到一起的。因为两家不在一条线上,也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现在两人谈恋爱走到了一起,这些门第观念就不存在了。崔毓秀觉得越是这样,她越要做好一切。免得褚家贵娶了姚君歌之后,后面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所以崔毓秀便拿着架子,把这次的事件当做一个契机,准备好好教育一番褚家贵。 “他呢?”崔毓秀终于开了口。 褚凤霞立刻道:“在外面沙发上坐着呢。不敢进来。” “凤兰,你去告诉他。他约的人,他自己去处理。你和凤霞俩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们想去就去,我不拦着。可是我不会去。”崔毓秀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 褚凤霞赶紧追上她,“妈,你这是去哪?” “我去外面转悠,怎么,不行啊?”崔毓秀立眉问。 “怎么不行,绝对可以。”褚凤霞在一旁跟着道,“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咱们还得去趟美发店。妈,你就原谅家贵这一次。毕竟是家贵请的,人家家长、哥哥都到,你要是不去的话,他们俩就真的完了。” “完了就完了。”崔毓秀说,“开始的时候我也没同意,正好。” 崔毓秀说着话,已经出了卧室门,出门就看见褚家贵正焦急往这边看着,看见他妈真的出来了,要出去转悠呢,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赶紧连爬带跑的追到崔毓秀身边。 褚家贵还没碰到崔毓秀的手臂,就被崔毓秀狠狠甩了一下,“离我远点!我不是你妈,我是你的佣人,是你的保姆。” “妈……”褚家贵快哭了,连声道:“你怎么会是佣人是保姆呢。” “我不配你事事和我说。”崔毓秀说着说着更委屈了,“我就配你临时通知我,我还要立刻跟上你就走。” 崔毓秀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一摆手,道:“谁也别劝我,我自己出去遛弯去。你们长大了,爱咋咋,以后啊,什么事都不用给我说。” 褚家贵赶紧看向两个姐姐,大姐已经翻着白眼要打人了,一姐在一旁使眼色,让他赶紧求饶。 褚家贵便一下拉住他妈,哭求道:“妈,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从今天开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什么事都听你的,行不行?只要这次,你能参加,以后,我就是喘口气也提前问你一声!” …… 崔毓秀坐在转椅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剪头发的老板是个女人,都是老街坊了,一家四口一直在她家剪,和崔毓秀很熟,年龄比崔毓秀小一点,叫的是崔老师。 “崔老师,今天这是干什么去啊?儿子女儿都跟着来了?肯定是有大事,是不是?” “嗯。”崔毓秀勉强挤出个笑脸,然后道:“前面刘海那里,别给我太卷,就自自然然的就行。” “我知道。”女人连忙说,“崔老师喜欢什么样的发型我还能不知道?不过我看你大闺女的肚子可不小了。这是几个月了?” “才四个多月,还没五个月呢。”崔毓秀道。 “那肚子可不小。”女人又看一眼褚凤兰,“比一般的都要大。” “谁说不是呢。”崔毓秀也在镜子里看一眼,“有的四个月都没啥肚子呢还。你看她的,像六七个月的。” “还是去医院看看。”女人见的人多,见的孕妇也多。总觉得这肚子大的异常。 崔毓秀只是觉得褚凤兰的肚子比常人大,倒是没想到严重到要去医院。便问:“这还用去医院吗?” “还是去看看,放心不是?”女人道,“有的人是羊水过多。” “羊水过多不好?”崔毓秀问,“我都不太懂了。” “是。”女人说,“反正还是去瞧瞧,咱们现在说什么都是猜。去一次不就清楚了。” “我觉得她还是吃太多了。”崔毓秀皱了皱眉,又压低了声音吐槽道:“你看她胖的。整个人胖了两圈了都。” 女人笑说:“这是有福。你看那些怀了孕在婆家还要干活,又吃不上好东西的,哪一个不都是瘦的不得了。凤兰这是有福气。我听说她男人对她可好了。” 崔毓秀这下是高兴了,连忙说:“我就这一点舒心。我家老大女婿,别提,是个好人。” 崔毓秀嘴上说不去,可在褚家贵一连保证后,最后还是同意了。她换好衣服,又到理发店来卷了一下头发,吹了个造型,这才算准备齐全。 褚凤兰和褚凤霞两人就在理发店坐着等她,褚家贵在外面等,等着崔毓秀都弄好了,一看时间,要赶紧走。 “妈,姐,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得走了。”褚家贵连忙说,“咱们男方得早去,不能让人等着。” “那走吧。”褚凤霞道,“你先骑车带着大姐过去,我和咱妈走过去。你去了先招呼着人。” “凤霞,你和他先去。让你大姐陪着我走。”崔毓秀连忙说,“这路又不远,让她走走。你看她胖的,也得动一动了。” 褚凤兰立刻就撅起了嘴巴,实在不愿意走。累的慌。 崔毓秀赶在她说话前就堵住了凤兰的嘴:“你别说不愿意动啊。已经快五个月了,都稳定了,你这样,生孩子的时候得造多大罪知道不?你跟着我走。” 褚凤兰只能无奈看向褚凤霞,“那你和家贵先去吧。” “我大姐夫他……”褚家贵连忙说,“君歌的哥哥嫂子都来。我大姐夫也得来。” “知道。”褚凤兰说,“我和他说过了,他直接从家里去。” “行吧。”褚家贵又看一眼时间,不能再拖了,对褚凤霞道:“一姐,咱走吧。” 褚家贵定到了人民饭馆最大的包间,褚凤霞拿着礼品直接上了一楼,想着能见到洪钰呢,可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见着洪钰的身影。 姚家还没有人来,褚凤霞赶紧把花生瓜子和水果糖等都拿出来,分别盛了两个大盘子,然后摆在桌上最中间。 褚家贵看见了,忙说:“一姐,你还准备了这个?” “我早晨现从家拿的,幸亏家里有,要不然这桌上摆什么?”褚凤霞白了褚家贵一眼,“也不怪咱妈生气,你啊,做事太不靠谱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提前说一声。” 褚家贵已经被骂了一上午了,此刻是百毒不侵,嘴上连忙求饶:“是是,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褚凤霞便道:“让我看看,你都买了什么东西。” 褚家贵把一包包包装好的礼品拿出来,丝巾是给赵雁的,紫砂壶是给姚长卿的,还有茶叶等是给姚君承的,都准备了礼物,一样不少。 褚凤霞看着准备的倒是齐全,觉得这不是褚家贵能想到的,便问:“这是咱大姐告诉你,要准备的东西吧。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俩商量好的,就准备今天早晨才说?” 褚家贵不敢看褚凤霞,他和大姐这场苦肉计是早就商量好的。也瞒着了褚凤霞,怕她说漏了。 “不是怕咱妈不来吗?”褚家贵喃喃道,“你也知道,咱妈不喜欢君歌。我要是早早给她说了,她一定让我去姚家说清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用大姐的话说,就是赶鸭子上架。” “你们啊。”褚凤霞摇摇头,“不管了,反正咱妈也同意来了。结果是好的,就行。” 两人又说一会儿话,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声。 褚家贵连忙从一楼往下看了一眼,回头对褚凤霞说:“一姐,我下去接一下,他们来了。” “咱妈和大姐还没到。”褚凤霞说,“怎么那么慢啊,这点儿路,按说早就该到了。” 两人先不计较这些,赶紧往下走。 饭馆门口停着一辆车,姚君歌先从驾驶室下来,然后对着家贵和凤霞挥了挥手。 褚家贵早就过去了,打开后面车门,赵雁和姚长卿从车上下来。 褚凤霞也连忙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好。” 赵雁还没下车的时候,就在车上看见了褚凤霞。 眉眼和家贵有点相似,一看就是家贵的姐姐。 长相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无比漂亮的那种,倒是十分耐看。 赵雁笑了笑:“你是家贵的一姐吧,常听君歌说起你。” 褚凤霞便说:“是,我是家贵的一姐。叔叔阿姨咱们楼上坐吧。” “好。” 褚凤霞引着两个长辈上一楼,褚家贵和姚君歌在后面跟着,褚家贵看着姚君歌拿着车钥匙,便小声问:“你还会开车?” “是啊。”姚君歌道,“我没和你说过?” 褚家贵摇头,“没有。我都不知道你会开车。” 姚君歌便笑了,“很容易的。一学就会。对了,我大哥大嫂一会儿就来了。你妈呢,怎么没看见她?是不是在楼上呢?” 赵雁和姚长卿也是这么想的。 褚家贵的妈妈和大姐应该是在楼上等着呢。 原本他们来了,想着对方会下楼迎一下的,没想到在楼下没看见,只让两个儿女来接了。 赵雁已经十分不爽,走上一楼的那短短几分钟,一直在想看见褚家贵的妈妈后,应该怎么说话,怎么压他们一头才好。可一走到包间,傻眼了,人根本没在楼上。 赵雁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走。 转头看向褚凤霞,然后越过褚凤霞,找到后面的褚家贵,问:“家贵,你妈呢?” “哦,我妈……”褚家贵差点把实话秃噜出来,却被褚凤霞截;了胡。 “阿姨,我妈出去买东西去了。刚刚来的时候,感觉这些糖瓜子什么的,少了,就跟着我大姐一起去再买点。”褚凤霞连忙说,“马上就来了。你和叔叔先进去坐。” “对对。”褚家贵一身冷汗,“出去买东西了。你们先坐,先坐。” 赵雁这才哦了一声,往桌上看了一眼,只见那么大的桌子上,摆了两盘瓜子和糖果,还有包装好的礼物。也算是准备的不错,给足了面子,就道:“行,那我们先坐吧。再等等你妈。” 褚凤霞看着姚家父母落座后,赶紧给家贵使个眼色,就往楼下走。 下了楼,没看见崔毓秀和褚凤兰的影子,倒是遇见了张光庆。 张光庆骑着自行车来的,见到褚凤霞后,连忙问:“我是不是来晚了?完了,你姐又该生气了。” “不晚。”褚凤霞道:“我大姐和我妈都还没到呢,不过人家家里人已经到了。” 张光庆面露难色,看向褚凤霞:“人家先到了?这算怎么回事!” 原本崔毓秀和褚凤兰顺着大马路走,很快就能到。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可两人硬是走了大半个小时。 因为崔毓秀半路又说买的东西不够,拉着褚凤兰去了百货商场。两人在里面转了一会儿,最后崔毓秀依然什么都没买,和褚凤兰才往人民饭馆去。 两人到时,君歌的爸爸妈妈已经等了十多分钟了。 崔毓秀从门口进来,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车。 她再往里走,一个服务员在门口站着,崔毓秀便问:“那辆车是你们店的?” 服务员看一眼,忙说:“不是,是一楼客人的。” 崔毓秀猜的很正确,就是姚家开来的。 她转头对褚凤兰道:“他们家的。” 褚凤兰哇了一声,“没想到,知道君歌家条件好,不知道竟然这么好。” 崔毓秀撇了撇嘴,“这是给咱们看的。” 两人就此上楼,在半路让褚凤霞截住了,已经来不及问她们怎么才到,只是说了自己刚刚说的谎话,让她妈注意着点,别说漏了。 崔毓秀脸色不变,就跟没听见一样,径直往包间去。 褚凤霞拉住她姐:“大姐,怎么回事啊,人家已经等了好久了。” 褚凤兰拍拍褚凤霞的手背,小声道:“咱妈拉我去了商场。” “去商场?我看她什么也没买啊。” 褚凤兰默默瞧了褚凤霞一眼,意思是你还不明白? 褚凤霞怎么可能不明白,她妈这是故意的,故意拉褚凤兰逛一圈。就是为了晚一点到。 这是气势上的压人。 褚凤霞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这才刚开始啊,以后怎么是好。” 褚凤霞把瓜子都挑拣好了,很快就过年了,这一次出货,备的便都是年货。葵花籽来了一大车,褚凤霞和刘红一起帮忙从大车上往下卸,卸了大半天,才卸完。 王鹏站在仓库门口,等着刘红又点了一遍货,对褚凤霞道:“你最近要的货越来越多啊。这次一大车,全是拉的你的瓜子。” 褚凤霞笑了,“这不是快过年了,一到过年,瓜子是家家少不了。” “也是。”王鹏立刻说,“对了,给我留点,我要送人,再给员工发点年货,自己家里也要留。” “好。”褚凤霞说,“给你批发价,怎么样?” “那必须好啊。”王鹏道,“等我算一算具体要多少,算好了给你打电话。” 褚凤霞看着这次送货来的车很新,车牌号也没见过,知道是新买的车,便问:“鹏哥这是又买了车?” “和你一样,要过年了,拉的货也多。”王鹏的笑意藏不了,这些日子是生意越来越好,又道:“继军那里也一样。订单可多了。前几天我见他又招了人,上了机器。好像说是从哪里来了一批大单,是给学校订做书桌的。” “是吗?那一个学校要的桌子可就多了。” “是。”王鹏便道:“咱们太平庄风水好啊,最近又有一家来开公司的,我看啊,只要在我们庄开公司的,开一个发一个。” 褚凤霞笑道:“那还是鹏哥会选地方。听说你是第一个去的。” “那是。”王鹏挑眉,“我这眼光多毒啊。不过,凤霞,我和你说,我接了一个生意,是从外地拉瓜子进来。不知道,对你这里有没有影响。这一过年,年货都上来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刘红把货都盘点好了,给王鹏签了字,王鹏便上车,招呼工人回去。 褚凤霞已经拿来几袋瓜子放在车上,让大家路上吃。 王鹏很高兴,他要面子,就喜欢别人给他面子,一包瓜子东西不贵,但是说明人心里有他这个人。王鹏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对一起去的工人说,“以后家里买瓜子,都买凤霞的。你们都尝尝,是真的好吃,又干净。” 干净这件事是真的,褚凤霞一点点地挑,挑好了再清洗。和外面街口麻袋里装的瓜子又不一样。那些瓜子,吃完一手黑,凤霞的瓜子,吃完后,手指都是干净的。 可是褚凤霞觉得自己还是落伍了,她今天跑了一趟小卖部和商店,发现可供选择的瓜子,又多了。 问了老板才知道,因为货运公司的发展壮大,以前不好进的货,现在都一车一车的往市里拉。因为拉的货多,分摊到每包瓜子上,成本并没有增加多少。而且可供选择的口味也多了。 褚凤霞看着自己的瓜子摆在一排瓜子中,并不显眼,这烦恼便又增加了。 她回到车间,饭也顾不上吃,就坐在那里发呆。 沈怀强从食堂打饭回来,看见褚凤霞回来了,便问:“你这是去哪里了?吃饭了没有?” 褚凤霞摇摇头,“我不饿,师傅,你吃吧。” 沈怀强把饭盒放在桌上,看见桌上几包瓜子,便伸手拿了过来。 是他没见过的包装,再仔细一看,上面的厂址都是外省市的。 “你买来的?”沈怀强问。 “是。”褚凤霞说,“师傅,你看,瓜子的品牌又多了许多。口味也多了。包装也和咱们的不一样,有这种更小包的,很方便。” 沈怀强点点头,“是。的确。” 褚凤霞看着那些瓜子,开始犯愁,“我去小卖部啊什么的都看了,现在瓜子多的。有好的,贵的。也有便宜的,大麻袋装的。目标客户不一样,但是咱们的瓜子,一开始走的算是高端一点的路线,有固定的客户,可现在和这些一比,又被比下去了。现在是和便宜的比不了价格,和高档的,也比不了包装。” 沈怀强也看出来了,这几款新上来的瓜子,从包装上一看,就能和凤霞瓜子分出个高下。 “刘厂长上次还和我说,过年前食品厂的业绩,就看咱们车间了。这下好了,还没开始呢,就失败了。”褚凤霞喃喃道。 沈怀强想了想,问:“你打算怎么办?” 褚凤霞也不知道,实在没有想法,便实话实说:“说实话,师傅,我没有一点想法。” “没想法就出去转转。”沈怀强拿起身边的东西赶褚凤霞,“别在这里坐着了。闷着更难受。出去转转,逛逛街,说不好就有想法了。” 褚凤霞被沈怀强赶出了车间,这大中午的也没地方去,便自己转悠着,到了电影院的十字路口处。 她突然想起了洪钰,上次褚姚两家见面,褚凤霞没有见到洪钰。当时吃个午饭也是风谲云诡,褚凤霞怎么都没想到一餐饭竟能吃出一身汗来。她当时也顾不上再找洪钰,今天闲着,不如去找找洪钰,顺便吃个午饭。 走进人民饭馆,大堂里的两个小姑娘都是褚凤霞没见过的。她点了一份牛肉面后,等着她们端上来。便拉住一个小姑娘问,洪钰今天不上班吗? 洪钰?小姑娘吃惊看着凤霞,问那是谁。 后来另一个来了,对褚凤霞说洪钰已经不上班了。得一个月了。她们都是新来的。 褚凤霞这才知道,原来洪钰竟然不再饭馆做了。 再问为什么,小姑娘都说不知道。 褚凤霞吃着面,旁边一个人点了一份五香花生,就着喝酒。 褚凤霞又看了看其他桌,只要有男士,在喝酒的,都点了那盘五香花生。 花生是酥皮的,上面的花生衣还在。吃饭的人,用手轻轻一捻,花生衣便捻掉了,然后扔进嘴里。 这么一盘花生,能吃很久。一边聊一边吃,很是受用。 褚凤霞又叫了服务员问:“点那个花生的多不多?” 小姑娘笑道:“当然了,这可是咱们饭馆卖的最好的菜。哪个来喝酒的,不点一盘五香花生啊。” 褚凤霞连连道谢,赶紧把面吃完,就往各个小卖部去。 再回到车间,沈师傅和刘红都准备下班了。 看见褚凤霞回来,兴致很高,沈怀强就知道,这孩子又有主意了。 他故意没问,不想给褚凤霞压力,只是说要下班回家了。 褚凤霞拦着不让走,亲切的问沈怀强:“师傅,你会炒花生吗?五香花生那种,不带壳的。” 沈怀强忍着笑,道:“会。怎么了?” 褚凤霞连忙说:“师傅,咱们炒花生吧。我去看了,瓜子很多,花生很少。但是咱们这里的人,都爱吃花生啊。过年的时候,谁家喝酒不来盘花生?咱们炒了之后,和瓜子一起卖,大家岂不是不用自己炒花生米了?” 沈怀强点点头,“好主意。” 褚凤霞拦着沈怀强不让他走,聊了好久的炒花生,从沈怀强那里都学会了,触类旁通嘛,都差不多的炒货。聊的多了,褚凤霞的想法一发而不可收拾,又想起要做五香蚕豆,既然要开发新品,不如都试一试。 沈怀强看一眼时间,今天晚上家里还有事,说好了一下班就回去的。已经耽误了一会儿了,便对凤霞说,要不路上讲? 褚凤霞求知欲极强,便连忙说好,跟着沈怀强一起,骑着自行车,往沈怀强家方向走。 一直走到沈怀强家的胡同,沈怀强便道:“干脆你和我一起回家吧,去我家吃饭。” 褚凤霞连忙说不了,明天再说吧。 她正要走,远远看见沈家的瓜子摊,便道:“师傅,以前我可没少来买你的瓜子吃。” “是吗?”沈怀强笑道:“那我对你怎么没印象?” “可能我来的时候,你都不在摊子上。”褚凤霞想了想,说:“就遇见过你一次。剩下的时候,遇见过师母,还有你家……” “我家老大。”沈怀强道,“这一摊子我都给他了,我不管了。” “嗯。”褚凤霞点点头,“应该是你家老大了。” “有时候老也来看摊子。他这个人看摊子也不好好看,看着就躺在凳子上睡觉,人家来买瓜子他也不知道,后来就再也不让他看了。” 褚凤霞听着沈怀强的话,突然脑海里浮现一个画面。 一个长长的长条凳上,一个男人躺在上面,脸上盖了一个大蒲扇。 好像是这样。 褚凤霞越走越近,可是没看见那男人的长相。喊了两声,他也没睁开眼睛,最后有人来了,把他赶走了。 他依然闭着眼睛,就真的是闭着眼睛走了。 …… 褚凤霞推着自行车,脑海里一段一段的画面,像放电影一般。竟一时不知道是自己做过的梦,还是真实发生过,或者是曾经看过的一个电视剧,或者电影。 “凤霞?”沈怀强见她在神游,喊她一声:“你真的不跟着我回家吃饭?” “哦。不了。”褚凤霞笑了笑。 可那人的脸,就在自己眼前晃悠,晃啊晃啊,竟然和一个人的脸,慢慢重合了。 “那我走了。”沈怀强道,“今天晚上家里有客人来。” “哦,师傅,你快去吧。”褚凤霞连忙道。 沈怀强骑上自行车要走,就听到褚凤霞突然开口问:“师傅,你家老是不是画画特别好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沈怀强回头看凤霞一眼:“继军。我家老叫沈继军。” …… 沈怀强回到家,家里已经开饭了。 看见沈怀强回来,沈继明连忙说:“爸,实在等不了你了,我们晚上还要去看电影。” 沈怀强忙道:“没事,你们先吃。” 他先去洗了手,然后看一眼屋里,刚刚回来的时候,经过瓜子摊,沈继明还在守摊子。沈怀强叫他收摊回家吃饭吧,晚上小梅要来。沈继明坐在马扎上,淡淡说了一句,你们吃吧,我再待会。 小梅来不来吃饭,和他没有关系。对沈继明来说,什么都没有守着他的瓜子摊更重要。 这些日子他是看明白了,也看清楚了,他曾经为了这个家做了很多,但是在他妈眼里,兄弟是要紧紧捆绑在一起的。 虽然沈继明也经常这么想,但这次沈继亮先结婚,他突然有些害怕了。 家里的钱是有数的,资源是有数的。 若不是老主动说把房子让出来,他妈估计会让他把常年住的卧室让给老一结婚用。 除了婚房,还有便是家里的存款。 老一先结婚,张梦兰的想法便是家里事事先以老一为主。 沈继明就想着,自己放在张梦兰那里的钱,是不是该要回来了。 “爸,你快来吃吧。”沈继明见沈怀强进来,连忙招呼他爸。 小梅也往旁边坐了一下,道:“爸,你坐沙发,沙发舒服。” 沈怀强笑了笑,说声好,便坐下了。 张梦兰在旁边瞅着他,抱怨道:“给你说了,今天小梅来,你怎么回事,还是回来这么晚。” “突然有点事。”沈怀强道,“以后吃饭不用等我,快过年了,车间最近很忙。” “爸,你现在在食品厂上班,是不是?”小梅笑着看沈怀强。 沈怀强点头,“是。” “是五一路上那个吧。”小梅又问, 沈怀强嗯一声,“怎么,你去过?” 小梅便低头笑了。 沈继亮连忙解释:“爸,小梅的爸妈就是这个食品厂退休的。” “是吗?”沈怀强问,“已经退休了?” “嗯。”小梅说,“我妈身体不好,早早就办了内退。我爸后来也退了。” “退了好。”沈怀强说,“现在食品厂也不行了。已经承包给了个人。承包后还是不太好。” “是嘛。”小梅扬扬眉,她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便没有继续谈下去。 “对了,小梅,你们卧室重新打了床还有衣柜,外加你屋里的那个床头柜,都重新打了。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白色的家具,是不是?”张梦兰趁着这个机会问一句。 小梅立刻点头,笑道:“我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妈听心里去了。刚刚我看了一眼,床是得换。衣柜和柜子,还挺新呢,不用换也行。” 小梅说完,抬头看向沈继亮,眼睛眨了眨,带着些不舍的神情。 沈继亮立刻道:“都和我弟说过了,已经打了。” “是吗?”小梅这下开心了,对张梦兰笑了笑,道:“那太麻烦弟了。” “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张梦兰连忙说。 沈怀强闻言看了张梦兰一眼,这人又是这样。原本顺着话茬能说清楚的,可她就是把话说死了。 沈怀强便道:“老也是开门做生意。老一,你看着给你弟弟个成本钱,这一套家具,也不少钱呢。” 沈继亮立刻看向他妈,然后讪讪道:“行吧。” “你看你,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是给老钱他也不能要啊。”张梦兰道,“你别管了反正。” 沈怀强低着头吃饭,没再说话。 小梅在旁边吃饭,当做没有听见。只是默默夹着菜。 给钱不给钱的,和她没有关系。她嫁进来,反正不能再自己添家具钱。 “那小梅,咱们这婚真的不订了?”张梦兰还是觉得不订婚像是少了什么。人家女方家都很看重订婚这件事,可小梅让沈继亮捎了话,说不用订婚了,省了这些钱吧,直接办婚礼就好。 张梦兰自然是开心,订婚的话,她要掏钱,还有给女方家送礼品。这订婚免了,能省下一大笔。她觉得小梅家包括小梅,都是十分贴心的。懂得为男方家考虑。但是这话她还是要提一句,为了自己的面子,也要再问一声。 “不订婚了。”小梅道,“我和继亮也没有媒人,没必要走那些虚的。我爸妈说了,直接结婚就成。” “那可好。”张梦兰心满意足,“那你看这样行不,什么时候咱们两家见一面。都来我家,对,我做饭,咱们见一面,总不能要结婚了,双方亲家没见过面,这也不好。” 小梅有点为难看了沈继亮一眼,沈继亮立刻岔开了话题:“到时候再说吧。都很忙,其实你们见不见的,无所谓。又不是和小梅爸妈结婚。” “你这孩子!”张梦兰嗔怪道,“还是见一面的好。” 张梦兰又问了小梅对家具的需求,要什么花色等等,说自己记下来,给继军说一声。这一顿晚饭,张梦兰一直在提家具的事,毕竟这是她能提供最好的一套东西了。张梦兰觉得自己十分有面,毕竟现在结婚,很多家里都不能提供这么好的家具,她就能。所以挂在嘴边,一直不停。 小梅也看出来了,张梦兰一直在提结婚的时候自己能给什么。话里话外的,也在试探小梅能带来什么嫁妆。 张梦兰其实盘算的很精明。 她是这么想的。 她给的东西,是老自己打的。自己不需要花钱。但是小梅嫁进来,肯定会有嫁妆。听说了小梅父母都是退休的工人,家里条件不错,这姑娘结婚,怎么都要陪送一些嫁妆。张梦兰给了什么,小梅就要带来相应的嫁妆。这么一算,这次结婚,很稳。 可小梅就听着,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关键时刻不接话,在一旁坐着装傻。 等两人吃完饭,小梅和沈继亮便匆匆离开,两人一起去看电影。 张梦兰把他们送走,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的。 沈怀强看见了,怎么能不明白张梦兰的想法,只是夹着盘子里的花生米,自己默默喝了一杯。 张梦兰一屁股坐下,自言自语:“不订婚是好。咱们省了不少钱。但是,不订婚的话,就没办法说嫁妆的事了。我刚刚说的那么明显,小梅也不接话。家具咱们都准备好了,她不得陪嫁些新被褥啥的。” 张梦兰说完,转头看向沈怀强,问:“你说是不是?” 沈怀强瞥她一眼,没吭声。 张梦兰自然不是为了等他回话,便又道:“前几日子,我表姐家的儿子结婚,她儿媳妇带来了一台电视机还有一辆自行车。咱们家具都打了,她们家不会什么都不给吧。” 张梦兰说完,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会,应该不会。不能那么干。谁家嫁姑娘没嫁妆呢。这不让男方家笑话死。” 沈怀强就觉得这人真的,一分钱没出,还想着从别人那里收嫁妆。他一肚子气,便对张梦兰道:“你差不多得了,别光想着老一的事。他的婚事都订了,你还操那些心干什么。多想想老大吧,还有老。对了,老大还守着摊子呢,你去,把他替回来,吃点饭。” 张梦兰哦了一声,便往外走。 不一会儿,沈继明就回来了。他在院子里洗完手,往客厅一看,桌上摆着的菜,都被夹了个七七八八。 沈怀强以为给沈继明留了菜,自己往厨房看了一眼,竟然什么都没留。 沈继明坐在桌前,看着一盘盘的残羹冷炙,怎么能吃得下。 沈怀强便道:“要不,你去煮个面条吧。” 沈继明点点头,“行。” “多抓一把面条,我也吃点。”沈怀强说。 “好。”沈继明自己去厨房煮了面条,一边煮一边想,晚上一定要和他妈说钱的事。 第82章 第 82 章 褚凤霞在车间盯着,在第一锅五香花生出锅后,她赶紧抓一把给沈怀强送去。 “师傅,还热乎着,你尝尝味道。” 沈怀强先尝了两粒,道:“不错,不咸也不淡,还很香。现在热的,口感还不好,一会儿凉了,就好吃了。” 沈怀强又问:“包装用什么样的?” “和瓜子一样,就是把名字改了,叫凤霞花生。”褚凤霞说,“包装不想再换了,大家好不容易认识了咱们的牌子,再换了,又该不认得了。” “是。”沈怀强说:“名字很重要。你这个凤霞瓜子起的就很好。这个名字好记,又十分亲切。比别的名字都好听。” 褚凤霞笑了:“嗯,是呢。” 刘红也抓了一把吃着,顺口问一句:“凤霞怎么想起来叫这个名字了?谁起的?” 褚凤霞看沈怀强一眼,“一个朋友。” “挺好。”沈怀强也说,“现在就是要想办法把花生再打出去了。我看你又进了一些板栗,怎么,还想炒板栗?” 褚凤霞实话实说:“其实是我想吃。进花生的时候,人家那里也有板栗。我就买了一些回来。” 沈怀强道:“可是板栗我没做过。” “咱们慢慢研究呗,趁着机器不忙的时候,炒一锅。不过我觉得还是路边那种糖炒栗子更好吃。咱们这个机器,估计炒不出好吃的栗子。” 沈怀强点头:“可能吧。反正先试试,咱们炒完自己吃。” “师傅。”褚凤霞看向沈怀强,装作不经意问:“这次要结婚的,是你家老二,对不对?” “是啊。”沈怀强说,“老大还没对象呢。让老二抢了先。有点家庭计较,不让小的先结婚。我们家就不管这些了,三个孩子,谁能先结婚,就赶紧结。哪怕是老三,先有了,也能先结。” 褚凤霞立刻问:“那师傅你家老三也有对象了?” 沈怀强道:“那倒没有。我没听他说过。” 刘红在一旁插嘴:“要我说,三个儿子啊,沈师傅,你们以后在一起住吗?” “现在肯定在一起。”沈怀强道,“以后再说以后的吧。刚结婚,怎么都得在一起住个几年再说。” “你想的很对。”刘红连忙道:“一定得在一起住个几年。你看我那大儿媳妇吧,结婚后就没和我们住一起,偶尔见一面吧,就是不亲。没感情的。我家老二结婚的话,一定得让他跟着我住几年。” “就是这个道理。”沈怀强十分赞同刘红说的话,“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能分开住。一家人不住在一起,还算是一家人吗?那可不行。” 褚凤霞看向沈怀强说:“那师傅,你家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都住在一起,也是够热闹的。” 沈怀强微微一滞,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说:“以前都这么过,一大家子住一起。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吧……” 沈怀强又道:“到时候看情况吧,老二今年结婚,结婚后先一起住着,等后面老大和老三再结婚,老二他们说不好就搬走了。应该不会真的都住一起。再说了,也住不开啊。” 褚凤霞嗯一声,道:“也是。” 刘红瞥一眼褚凤霞,又看看沈怀强,突然问:“凤霞今天怎么对你师傅家的事情这么关心?” 褚凤霞被说的一惊,连忙摆手:“这不是没事瞎聊嘛。” 沈怀强倒是没当回事,趁机教育褚凤霞:“我倒是觉得你还不能只顾着工作。你还年轻,不能就这么一辈子。” 褚凤霞笑了笑,“以后再说吧。” 等着五香花生都冷透了,褚凤霞他们三人一起送到了包装车间。第一包凤霞花生从生产线上下来的时候,褚凤霞便拿着包装好的花生,去了刘刚办公室。 沈怀强看着褚凤霞的背影,问刘红:“听说咱们刘厂长离婚了?” 刘红恨恨道:“就是。上次我和那几个人吵架,就是因为刘厂长。大家都说凤霞和他好上了。” “都是离婚的。都是苦命人,真的在一起,也没什么。”沈怀强道,“就是觉得这个刘厂长配不上咱们凤霞。” 刘红噗嗤一声笑了,“沈师傅这是要嫁女儿啊。” 沈怀强喃喃道:“我没有闺女。我也是真的喜欢凤霞。要是……要是她……” 刘红疑惑看向沈怀强,见她吞吞吐吐地,便道:“要是什么啊。” 沈怀强摇摇头,“没什么。” “沈师傅不会是想说让凤霞给你当儿媳妇吧。”刘红立刻摆手,“不行,你家三个儿子呢,凤霞可不能到你家当大儿媳妇,太累。” 刘红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而且,沈师傅,我说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你家老婆,真的不好对付。就那一段时间,我和凤霞去你家请你,天天都能遇到你老婆堵门。我和凤霞啊,看见她就肝儿颤……” 刘红自说自话:“倒是刘厂长。上次我还和她们吵架,现在想想,他俩其实挺配的。都离婚了,又在一个工厂上班,其实想一想吧,是良配。” 褚凤霞自然是不知道刘红和沈怀强在背后说的这些话。她拿着凤霞花生往刘刚那里去,是想和刘刚商量销售的事情。 上次她路过电影院,突然就想起来自己摆摊的事情。 既然她可以摆摊,为什么食品厂不可以? 趁着要过年的档口,把所有食品厂的产品集中起来,像展销会那样,摆上一个,给自己打打广告,也是不错的方法。 褚凤霞还没进办公室,就听到里面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刘刚正在和销售部门开会,大家畅所欲言,都在为马上要来临的“旺季”献计献策。 刘刚一直默默听着,没有发言。在办公室里一边走,一边听着。忽然看见门口身影一闪,然后就站在了旁边,不动了。 刘刚知道这是来人了,看见在开会便没有进来。 他走到门口,却没想到是褚凤霞。 “凤霞?”刘刚看着褚凤霞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里面开会的人都停止了谈话,纷纷转头往门口看去。 褚凤霞便走进办公室,对着大家笑了笑,然后对刘刚说:“上次我说的五香花生,已经做出来了。第一批货,请刘厂长看一看。” 刘刚立刻接过来,道:“正好,大家都在,尝一尝。” 这么一来,褚凤霞也就不能走了。站在门口等着,大家尝尝味道,然后给个反馈。 刘刚看一眼包装,凤霞瓜子已经换成了凤霞花生,包装倒是没没有换,只换了两个字。 他打开包装,往桌上一倒,说:“大家都尝尝。” 炒好的花生一粒粒滚了出来,十分饱满。花生衣也十分鲜亮,颜色好看。从包装袋滚出来的时候,很多花生已经自动脱了衣,滚出了圆滚滚的身体。 大家都赶紧捏了几个尝了,连连说:“很好吃啊。味道很好。” “我最喜欢花生了。” “我也是,我们家里总少不了花生。” …… 好评如潮,这也让褚凤霞十分满意。 她站在一旁,道:“谢谢大家。好吃就行。这次花生能不能打开销路,还是要靠大家了。” 销售部的同事都笑了,可脸上都有为难之色。 其中一个人说了实话,道:“凤霞,不知道你注意没注意,今年的市场更难了。” 褚凤霞问:“怎么说?” “太多产品冲击。”销售部一个同事说,“你看那边,是我们买来的,现在市场上卖的最好的零食。也有瓜子。不管从包装上,还是价格上,都真的全方位碾压咱们。哎,今年比去年更难。” “今年还有大批国外巧克力上来。”另一个说,“别提了,真的各种各种,什么味道的都有。散装的,包装好的,礼盒装的,只有咱们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褚凤霞知道这些情况,她前几天也去看过。说实话,自己的瓜子在所有的瓜子品牌中,算不得好的。因为起步晚,大家要么喜欢老味道,要么喜欢便宜货,反正她的不占优势。 “你的瓜子还好。”另一人安慰褚凤霞道:“毕竟这个东西,国外做的不多。都是咱们国内的货。你看看糖果和点心,被冲击的已经七零八落了。” 褚凤霞往前一步,道:“关于这件事,我还真有话想说。” 刘刚连忙道:“那里有个凳子,过来坐下,咱们慢慢说。” 褚凤霞搬了凳子过来,大家十分合作地让出一个人的位置,让褚凤霞坐了。 褚凤霞看看大家,道:“我在想,咱们厂是不是也要改变一下做法。” “什么意思?”刘刚问。 “不能只依靠咱们的代销点,还有小卖部。我觉得大家都是为了赚钱,他们真的是什么赚钱卖什么。就算送货过去,说的再好,也是于事无补。” “那倒是。”其中一人道,“谁都和钱没仇。” “是,说好的,来了客人推咱们的产品。但其实我偷偷看了,推的都是最好卖的,或者利润最高的。” “所以,我觉得,咱们能不能换一个思路。”褚凤霞看着大家道:“打造咱们自己品牌,把咱们的牌子推出去。让大家都来买咱们的东西。” “什么意思?”刘刚问,“你说详细点。” 褚凤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就是一个,用食品厂的老名号,把自己的产品做一次展销。就在人最多的电影院那个十字路口。 褚凤霞道:“摆上一个摊子。把咱们食品厂的产品都拿出去。再拉上横幅,写上咱们食品厂的名字。说实话,在这些新产品上来前,咱们市的食品,都是咱们本地食品厂产的。别的货用价格打压我们,我们可以卖老味道、卖情怀、卖的是一份感情,常年累月的感情,从小吃到大的味道。然后再告诉大家,咱们的食品厂已经不是以前的食品厂了,咱们也做了创新,做了革新。让大家对咱们保留期待。” 褚凤霞看向大家:“只要咱们食品厂的牌子重新建立起来,就不怕各代销点不卖咱们的货。”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是食品厂从来没有过的。 出去摆摊,在大家看来,是拉不下脸能去做的事。 他们可是食品厂,是最光荣的工作,是最伟大的劳动人民。 这又要去摆摊,当街吆喝…… 大家互相看向对方,都没有表态。 刘刚听了,也一直默不作声。最后却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干!凤霞说的很好,咱们应该走出去。去外面推销自己的产品。这有什么好丢脸的?咱们的产品都卖不出去,库房里积了一堆又一堆,才是丢脸。” 褚凤霞点点头,“我在电影院那里摆过摊,我有经验。而且我觉得咱们可以把产品都带上,直接在那里办试吃。让大家尝尝味道。” “试吃?”一个人看向褚凤霞,“什么意思?” “就是打开产品,让大家都来吃。”褚凤霞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刘刚想了想,道:“这件事不是摆摊那么简单。咱们要搞,就要阵势大一些。我向上汇报一下,争取上面的支持,然后给咱们最好的位置。” 褚凤霞没想到自己一个搞瓜子的,竟然和销售部的同事在一起开了一上午的会,自己说的口干舌燥,还被同事问有没有兴趣加入他们销售部。 吃完午饭,褚凤霞趁着中午休息时间,跑了一趟洪钰家。 洪钰和于伟辉结婚那天,她来过这里,去买了点东西,便骑车来了。 家里大门半开着,褚凤霞在门口敲了两下,道:“洪钰,洪钰在吗?” 出来的是于伟辉,看见是凤霞来了,连忙说:“凤霞,你怎么来了,赶紧进来。” 褚凤霞便道:“前几天我去饭馆吃饭,想找洪钰呢,听说她不上班了。我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事,来看看她。” 洪钰已经听见了褚凤霞的声音,在里屋就喊了起来:“凤霞?快进来。” 褚凤霞跟着于伟辉往里走,于伟辉的妈妈在客厅看电视,见凤霞来了,两人打了招呼,便把电视关上,回自己房间了。褚凤霞和她说了两句话,只觉得她面色不太好,虽然一直笑着,可笑容十分不自然。 洪钰在床上半躺着,看见褚凤霞后十分激动,朝她用力挥了挥手,“快来。” 褚凤霞靠着床边坐了,问:“怎么回事?听说你不上班了?” 洪钰的脸色也不太好,嘴巴干干的,整个人气色不怎么样,这是看见凤霞了,有点激动,脸上才有了血色。 她无奈笑了笑,道:“就不上了。” 褚凤霞知道这中间肯定是有事,她再看向于伟辉,于伟辉脸色也不太好,有点尴尬道:“凤霞,你和洪钰说话吧,我还得着急去上班。” “去吧。”褚凤霞说,“我和洪钰聊一会儿。” 于伟辉走了之后,褚凤霞再看洪钰,发现她低着头,眼泪一直往身上砸。 褚凤霞立刻问:“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洪钰抬手把眼泪擦干了,对褚凤霞说:“凤霞,我怀孕了。” 褚凤霞惊讶道:“这是好事啊,怎么哭了。” 洪钰本来是个十分活泼开朗的人,她性格外向爱交朋友,说话嗓门也大。可这次见她,褚凤霞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至少,褚凤霞从来都没有看她流过眼泪。在褚凤霞的想象中,洪钰应该是不会哭的那类人。 洪钰把眼泪抹干了,微微翘起嘴角,苦涩道:“是好事。可是我……” “怎么了?”褚凤霞问:“别着急,我又不走,你慢慢说。” 洪钰发现自己怀孕没多久,还是因为有流产征兆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从医院回来,就按医生的嘱咐在床上静养。 她天天躺着,饭也端到床上吃。能不下床就不下床,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褚凤霞还没听过这样的事,问:“这么严重?不是刚刚怀孕,怎么就有流产的征兆呢?” 洪钰这才说了家里的事。 洪钰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其实,她是应该有两个哥哥的,二哥没有生下来,在洪钰妈妈肚子里就没了。 洪钰说她妈就属于那种怀孕后,很难保住孩子的。她妈怀大哥的时候还好,等着到了二哥那里,出去晒了个被子,二哥就没了。后来洪钰姐姐结婚了,怀孕后,还是这个情况。 她姐就整整躺了一个孕期,才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现在也只有一个孩子,因为太难了。实在不想再生。 洪钰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妈妈这样,姐姐也这样。她就祈祷着自己能躲过这个魔咒,可怀孕这件事,也只有在怀孕后才能知晓情况。所以她谁也没说过。 洪钰现在又是这样,医生让她卧床养胎。现在刚刚怀孕,想到要在床上躺几个月,洪钰头皮都是麻的。 褚凤霞总算了解了情况,便问洪钰:“所以你不能再上班了。我就说,那天去饭馆,怎么都没看见你。” 洪钰苦笑道:“我哪里还能上班,想下个床,都不敢。水也不太敢喝,不敢上厕所。” 褚凤霞道:“这样也不是办法,要不要换个医院?” “医生也没什么办法,现在还小,以后孩子大了,更不好保。”洪钰担心道,“医生说,真的不行,就把下面缝上。” 褚凤霞虽然生过孩子,但对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不敢相信竟然有这样的治疗方法,要把下面缝上,来保住孩子。 “缝上?”褚凤霞手臂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医生说一定要这样吗?” “还没说。”洪钰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褚凤霞握住洪钰的手,洪钰的脸色十分不好,就像她说的那样,水都不敢多喝,所以嘴唇都是干干的。 褚凤霞看见旁边桌上有杯水,给洪钰端了过来,道:“你喝点水,现在有了孩子,不像你一个人了。没关系,如果要去厕所,我扶你去。” 洪钰接过杯子,浅浅喝了一口,随即就把杯子放下了。故作轻松问:“你呢,你们车间怎么样?” “还好。”褚凤霞说,“到年关了,最近也比较忙。” “忙的话就快点回去吧。”洪钰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我在床上躺着也没什么事。” 褚凤霞看了看洪钰的房间,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收音机,她一个人,每天都坐在这床上,熬着时间,也是太难了。 “你喜欢看什么书?”褚凤霞问,“我去给你买几本书看,好不好?你也能打发时间。” 洪钰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还真的不太喜欢看书。从小就学习不好,不爱看书啊报纸啊什么的。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 “看点小说,挺有意思的。”褚凤霞想了想,道:“我自己去看吧,有那种可有意思的小说,你拿来看个乐。咱们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就慢慢接受它。不让下床,咱就躺着,说不好哪天就好了呢,是不是?保持好的情绪,比什么都重要。” 褚凤霞看了一眼洪钰的肚子,说:“你开心了,她在里面也会开心的。” “是吗?”洪钰道,“这么小一点,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是在做梦。经常问我自己,是真的怀孕了吗。” “是真的。”褚凤霞说,“时间过的快着呢,再有几个月,你就能感觉到她在你肚子里面乱动。” “是吗?”洪钰也觉得惊奇,“我听我姐也说过,但是还没见过。” “很快就能见到了。”褚凤霞说着话,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一个人从里面往外走,走到堂屋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婆婆?”褚凤霞小声问。 洪钰点点头,“是。她应该是出去了。每天这个时候,都出去打牌。” “打牌?”褚凤霞问,“她还会打牌呢。” “嗯,可有瘾了,每天都去。”洪钰道,“晚上快吃饭的时候就回来了。” 褚凤霞听了,问:“晚上你做饭吗?” “以前是我做。后来不让下床了,我就不做了。”洪钰道,“小辉下班回来做饭。” “哦。”褚凤霞点点头,“他做也是一样的。你就记住一点,身体是你自己的,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明白的。”洪钰笑了笑,“就是很可惜,工作没了。” “生完孩子,可以再去工作。”褚凤霞说,“不着急,先解决最重要的。” 洪钰说到这里,脸上讪讪地,她抬头看向窗外道:“生完还有机会出去吗?” “怎么没有。只要你想,就不会没有。”褚凤霞说。 洪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于伟辉在婚前就已经说过无数次的婚后辞职了,现在也是真的如了他的愿。以后?还会有以后吗? 洪钰不知道。 她只清楚当下,她婆婆自从知道她的这个情况后,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尤其是后来也知道了她妈妈和她大姐一样的情况,婆婆说话都带着刺儿。意思是洪钰故意隐瞒了这件事。要是她能早知道…… 褚凤霞从洪钰家出来,把大门帮洪钰关上,骑着车路过时,看见了洪钰的婆婆。 她正坐在四方桌上和三个老太太打牌,旁边还有坐着看的。 褚凤霞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褚凤霞。 褚凤霞刚想下车打招呼,就看见洪钰的婆婆已经转过脸去,又侧了侧身子,意思是别理我,就当没看见,走你的吧。 褚凤霞才不想找这个不痛快,也就没下车,径直离开了。 心里却是担心洪钰。她结婚没多久,真正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张梦兰今天什么都没干,拿着存折一直在那里算账,上面的余额触目惊心,怎么算,婚礼都难办下来。 原本张梦兰觉得还挺宽松,因为她手里除了自己的钱外,还有沈继亮给她的,最大的头,还是沈继明的。有沈继明的那个存折在手,张梦兰就觉得心安。自己养老也有了底。 可前两天沈继明突然找张梦兰说要把之前放在张梦兰这里的钱要回去。张梦兰吓了一跳,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老大沈继明竟然想着要钱了。 沈继明再三找张梦兰确定,当时说的是把钱给他存着,是这么说的,对不对。 沈继明当着沈怀强的面问的,张梦兰没来得及回答,沈怀强便说了,是,当时是说你小,怕你乱花,帮你存着。 如今已经三十了,钱也应该给你了。沈怀强做了一回主,让张梦兰赶紧算一算钱,把沈继亮的那一部分还给他。 沈继明道以前的就算了。当时还有两个弟弟要养。他只要继军和继亮都参加工作后,这几年存的钱。 张梦兰便道:“老二老三没上班前,那些钱都花了。你想要,也真的是没有。” 沈继明自然也是知道的。当时他和他爸没日没夜的炒瓜子,摆个小摊养家,把两个弟弟供完,等他们都工作了,这个家才算喘了一口气。 那时候的钱,就算张梦兰给他他也不会要。因为那时候也没有分开。他算是帮沈怀强的忙,自己混个饭吃。 后来两个弟弟工作了,沈怀强便把这一摊子交给了沈继明,因为怕他心里难过,两个弟弟都有了自己的工作,他还在跟着当爹的混。 沈继明便每个月抽出来一半的利润给沈怀强和张梦兰,剩下的一半是属于他自己的,但是也给了张梦兰,让张梦兰帮他开个存折,存进去。 这么多年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张梦兰没有理由卡着钱不还,今天把那个存折还给了沈继明。剩下的便只有自己和沈怀强的这一个了。她看着最后的余额,心惊肉跳的。 没想到,忙碌了大半辈子,就这么一点钱。 别说娶媳妇了,就是在大饭店,张罗一场婚礼的钱,都不够。 张梦兰看着数字发愁,心里又想,幸亏家具是老三打的,如果算上家具,这些钱都不一定够买的。 沈继亮虽然给了她一点,可是太少了。张梦兰算了算,还要买喜糖,办酒席,还有酒和烟,沈继亮给的那些,估计也就够买烟酒的。 还有一件事,人家小梅嫁进来,她是要给礼钱的啊。 又是一大笔。 张梦兰怎么算,手里的这些钱都不够。她想了又想,准备把两个儿子都叫来。 沈继明有多少钱,她是有数的。 沈继军有多少钱,她就没数了。 和沈继明不同,沈继军这个儿子,从小就有主意。沈继明每天赚了多少钱,晚上都要和张梦兰说的。从小养成的习惯,已经改不了了。就算是现在,每天晚上都要算一下账,然后给张梦兰说一声。 可沈继军从来没说过。 有时候张梦兰想问问他,问题问的十分明显了,可沈继军就是不说,只是笑笑,便拉倒了。 这孩子,没有和她说这些的习惯。从来都是自己处理。 张梦兰想把沈继军叫来,探探他的底。 还有就是,沈继亮结婚,这两个做哥哥弟弟的,是要帮点钱的。 因为家里就是这么个情况。把他们养大了,他们应该有所回馈了。 张梦兰打定主意,便到路口,用小卖部的电话,给沈继军要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晚上炖了酱骨头,让他回家吃饭。 沈继军接了电话,听见他妈这么一说,便问:“妈,是不是有什么事?” 张梦兰不瞒着,便道:“还真的有事。你回来一趟吧。” 沈继军回家的时候,沈继明正在收摊子。他看见了,赶紧去帮忙。沈继明看见沈继军后,问:“你怎么回来了?” “咱妈打电话让回来的。”沈继军说,“有没有说什么事?” 沈继明摇摇头,“没有。” 两人便不再说话,沈继军帮着扎紧麻袋,又帮着把瓜子都搬到地板车上,都收拾妥了,才和沈继明一起往家里走。 “咱爸下班了吗?”沈继军问, “还没。”沈继明说,“听说他们食品厂要搞个什么展销活动,最近很忙。” “是吗?”沈继军道,“知道搞什么展销吗?在哪里?” “好像是说在电影院这边。”沈继明往身后一指,道:“也就在这一块吧。这里人最多了。” 沈继军嗯一声,“也是。” 两人往家里走,沈继明推着地板车,把地板车推倒大门篷子下面,然后去洗手。 张梦兰从厨房出来,看着沈继军道:“想着你该到了,我把骨头热了热,你也洗一洗。” 沈继军嗯一声,等着沈继明洗完,自己也洗一下。 沈继明洗好转身,看了沈继军一眼,低声道:“是不是要说老二结婚的事?” 沈继军微微一笑,“可能吧。” 沈继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自己直接去了堂屋,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张梦兰给他们端饭,端到堂屋的茶几上,对沈继军道:“在堂屋吃吧。” “行。”沈继军也洗好了,走了进来。 沈继明和沈继军吃饭,张梦兰已经吃过了,在一旁坐着。 她喃喃道:“炖了这么好的酱骨头,你爸又突然不来吃饭了。老二今天也是夜班。你们多吃点,再热就不好吃了。” 沈继军嗯一声,和沈继明两人一边啃骨头,一边吃饭。 沈继明一会儿就啃完了一根骨头,问沈继军:“要不要喝点?” 沈继军也有点想喝了,“有啤酒吗?” “有。”沈继明说,“我屋里还有两瓶。” 沈继军便站起来,“我去拿。” 哥儿俩一人一瓶啤酒,对着瓶吹的,一口啤酒,一口酱骨头,吃的十分痛快。 张梦兰就在旁边看着,看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便开了口。 “继军,今天叫你回来,是想和你说说你二哥结婚的事。” 沈继军看他妈一眼,问:“我二哥结婚的事?不是说过了,让我给他打家具,我已经打好一个床了。” 张梦兰连忙道:“是吗,挺快的啊。” “后面柜子就快了。我最近又招了两个人,所以进度就更快了些。” “又招人?”张梦兰皱了皱眉,“你现在那里有几个人了?” 沈继军勾了勾嘴角:“没几个。” “没几个是几个?”张梦兰就不喜欢沈继军这样,你问他话,他从来不正面回答。 “有几个不是固定的。临时找来帮忙的。”沈继军含糊过去,“二哥的家具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要求了?” “那倒没有。”张梦兰看看沈继军又看看沈继明,“我的意思是,你二哥,你二弟结婚,你们能不能出点钱?” 张梦兰话音刚落,沈继明便把骨头放下,看了一眼沈继军。 两人此时就是对视,沈继明的意思很明显,看吧,我说的没错。 两人谁也没说话,电视机里放着广告的声音,声音挺大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气氛下,显得就更大了。 张梦兰等了一分钟,发现两个儿子,谁也不说话,她只能再开口:“我和你爸两人,这几年也没存什么钱。今天我拿存折一算,别说办婚礼了,连给小梅的礼钱,都拿不出来。我就想着,把你们养大也不容易,你们现在都有工作了,是不是能帮一下家里?” 沈继明听了便问:“这是老二的意思?” 张梦兰连忙说:“没有,继亮没说过这件事。” “妈,很久之前我们三兄弟就说过这个事情。家里条件什么样,我们三个都清楚。所以我们工作后,自己攒自己的。大家当时就说了,结婚就靠自己,能攒的下多少钱,就办多大场面的婚礼。我觉得你还是问问老二,看他和小梅怎么个打算。他自己应该也有点积蓄。按着当时我们说的,钱少有钱少的办法,钱多有钱多的办法。” 张梦兰急道:“不办婚礼是不可能的。咱们家已经这样了,老二结婚,再不办婚礼,才让人看不起。最近咱们街坊有娶媳妇嫁女儿的,那排场都大着呢,街坊邻居都去吃饭。你看,你爸爸那边的亲戚都要来的,我这边的亲戚也要来。再加上小梅那边的,肯定要办上几桌的。” 张梦兰细数着条条框框:“你们看,酒席要钱。桌上要有烟有酒,还要糖果瓜子花生,哪里不需要钱啊。就老二给我的那些,烟酒钱都不够。再说了,还要给小梅礼钱。这样,她才能带来嫁妆啊。你们不懂这里面的事,咱们给的钱,她都会再带来。就算不给我,也带回咱们家,在咱们家用了。她还会再压来嫁妆,这一来二去,咱们都是白得的。” 沈继军皱了皱眉,问:“我二哥和二嫂不是自己谈的恋爱吗?还需要这些?” “不管是自己谈的对象,还是啥,这都是最基本的。你不懂。老三,我和你说,前段时间我表姐家孩子结婚,媳妇给带了电视机和自行车。你看吧,一台电视机多少钱啊。是不是?” 沈继军看一眼沈继明,沈继明只低头吃骨头,没有说话。 沈继军便说:“妈,你还是再问问二哥。因为我们之前说过,结婚不会花家里的钱。自己攒自己的,自己靠自己的本事娶老婆。还有一件,就是我二嫂。人家家里也没说给咱们陪嫁这啊那啊的,我听我二哥说了,订婚人家都免了。是不是就不想走这种世俗婚礼啊。” “你这傻孩子,说的都是傻话。”张梦兰道,“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怎么想,每个人能出多少钱?” 沈继明抬起头和沈继军对视一眼,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作为大哥,是要开口说话的,只是沉默不语,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沈继明便道:“妈,我的钱刚从你那里要过来。你知道我有多少存钱。我存的这些钱,是为了以后结婚用的。老二的婚礼,我是拿不出什么钱来。不过我能帮忙的,一定帮,还有就是,他婚礼用的花生瓜子,我包了。也当我这个大哥,给他的贺礼。” 张梦兰气的脸都绿了,转头看向沈继军,问:“你呢,你咋说?” 沈继军站起身,把裤子口袋都翻了出来,口袋一翻出来,白色的底布都出来了,一个钢镚都没有。 “妈,你看吧,我的兜都比我的脸干净。” 张梦兰便道:“你开那么大的家具厂,怎么会没有钱?” “没有钱。”沈继军诚实道:“真的没有。而且,我也打算结婚,我结婚的话,也是一分钱都没有。要豁出脸皮上的。” 第83章 第 83 章 沈继军说着话,抬眼便看向他妈。 沈继明立刻无缝插针:“我的钱也是为了以后结婚用的。老二如果实在需要钱,让他自己来找我和继军说。” 沈继明的话并没有引起张梦兰的兴趣,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沈继军刚刚的话吸引了过去。 结婚?打算结婚? 张梦兰立刻拉住沈继军问:“你有对象了是不是?” 沈继军挑了挑眉,还没回答,就听到张梦兰又道:“怪不得你搬出去住搬出去住。” 张梦兰说着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沈继军,一脸的得意,“那天晚上让你在家住,你非要走,大半夜还是走了。是不是她就在你那里了?还是说一直在你那住着……” 张梦兰越说越觉得兴奋,而且不可思议,她捂上了嘴,急不可耐地等着沈继军的回答,“这继军,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 沈继军摇摇头:“你想什么什么呢?” “不是我说你啊,你自己在外面谈一个,像你二哥这样,真的挺好。自由恋爱的,很多结婚什么都不要的。就像小梅,订婚宴都不用摆。你和你大哥,你俩,都学着点,就得这么干。” 沈继军无奈看了沈继明一眼,然后问:“妈,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一堆的活等着干。” 张梦兰这才想起自己叫他俩来的目的,便送沈继军到院子里,又问:“老三,你真的要结婚?” 沈继军点头:“结婚肯定是要结婚的。” “那你不能先出点钱,让你二哥这件事过去?” 沈继军摇摇头:“妈,我口袋真的比脸还干净。我二哥打的家具,用的料钱,我还没给呢。” 张梦兰像是没听见,根本不打算接这个话,便搪塞道:“你整天用他们家的木料,该不给的时候就不给,拖一拖都是有的。” 沈继军没说什么,尴尬笑了笑,抬头只对沈继明道:“那大哥,我走了。” “行,路上慢点。”沈继明说。 张梦兰不肯放弃,依然跟在沈继军身后,问:“你到底有没有对象啊,这孩子,和妈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继军自然是走远了都没吐口,张梦兰只能站在门口自己默默地想。等着晚上沈怀强回来,也顾不上问他有没有吃饭,只是一个劲的说继军可能有女朋友了,也说要结婚呢。 沈怀强听了,便道:“那就结呗。” 张梦兰双眉竖立,眼睛也都立起来了,觉得沈怀强简直不可理喻,道:“两个儿子一起结婚?你疯了吧,知道要花多少钱不知道?” 赵雁这些天经过了无数次的反复思量,颠来倒去,最后还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若是换作其他人,看见自己女儿不受男方待见,且自己也没有多喜欢褚家贵,这样一来,会觉得特别顺心,干脆就坐等两人分手。 可赵雁不一样,她每天都过得十分难受,总是提不起精神,看见姚君歌跟个傻子一样在自己眼前晃也烦,就觉得自己这姑娘养得这么好,怎么那褚家贵的妈妈偏偏不喜欢呢? 没有道理,真的没有道理。 而且和褚家贵接触了一段时间后,赵雁也开始喜欢上了褚家贵。这人是老实、实心眼,虽然工作和家庭没有让赵雁特别满意,但是他对君歌好,是真心实意的好,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 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褚家贵哪怕再拘束,也事事想着君歌。给她夹菜,给她倒水,目光一直停在君歌身上,就离不开。 俩人坐在那里吃瓜子,褚家贵也一粒粒剥好了,放在小碟里。 赵雁起初不知道他做什么,就见他一直剥,剥得手指都红了,还在剥。 直到喝完茶,人要回家了。赵雁才见褚家贵小声对君歌说,一会儿拿着瓜子上楼,看书的时候再吃。 这是剥给君歌的! 赵雁彻底服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和褚家贵相处久了,赵雁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竟然慢慢觉得比她之前看上的栋栋强百倍,毕竟那汪栋可不会对君歌这么百依百顺。 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啊。 工作这些都是附加条件,再说了,如果结了婚,换个工作,那也是赵雁和姚长卿一句话的事。 所以赵雁就十分苦恼,上次一起吃饭,很明显,崔毓秀不喜欢君歌。 姚君歌那个傻子看不出来,赵雁还能看不出来? 说是又出去买东西了,可回来的时候,崔毓秀和褚凤兰都是两手空空。后来赵雁就想了,如果是要买东西,知道女方家人要来,那肯定也会只让褚凤兰和褚凤霞两姐妹去,崔毓秀应该等着才对。怎么会自己去买什么东西呢。 再说,也没买来。 这就是故意的。 晾着他们,最后一个才现身,在气势上,就压了姚家一头。 赵雁越想越生气,尤其是回忆到吃饭的时候,崔毓秀坐在那里,一副不爱说话的高贵模样。对人冷淡不说,这本应该是她热络的场合,从头到尾,都是赵雁或者姚长卿问一句,她才答一句。人是从来不起话头的,也只是淡淡夹菜,好像饭菜十分难吃一般,两三口便说饱了。 真是败胃口。 赵雁听见一阵咚咚咚地声音,然后就看见姚君歌从楼上下来,没心没肺往厨房跑。 等她再出来,手里捏着一块刚刚烙好的饼,斯哈斯哈地忍着烫咬着,又问赵雁:“妈,厨房饼煎好了,你怎么不吃啊?” 赵雁真是看见姚君歌就头疼,总是在心里默默地想,自己怕不是生了一个傻子,便没好气道:“一会儿做好饭,一起吃。再说了,家贵还没下班呢,总不能咱们一家先把饭吃了。” “也是。”姚君歌笑了,“不过我饿了,我先垫一垫。” 姚君歌咬着饼,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赵雁嫌弃看她一眼,道:“你大哥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工作怎么样?你大学毕业,反正不准备出国了,就去上班吧。老是在家里闲着,像什么样子?” 姚君歌吃着烙饼,翻了个白眼,“那工作有什么好的,就是整理文件,写写材料什么的,闷都闷死了。” “那你还想干什么?给你个高精尖的工作,你干的来吗?”赵雁平复下心情,好好劝君歌:“你但凡有个工作,也不会让人家看低了。” 姚君歌便问:“谁看低我了?” 赵雁心想,这就是个傻子,便摆摆手:“算了,你去看看家贵到了没有,他最喜欢吃的油饼都烙好了,再不来,又凉了。” 第84章 第 84 章 褚家贵慌慌张张到了姚家,在门口理了理衣服才敲了门。 姚君歌蹦蹦跳跳出来开门,看见褚家贵后便抱怨:“你怎么回事?都等着你呢。” 褚家贵不好意思笑了笑,“活没干完,又加了一会儿的班。” 褚家贵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偷偷往里看了一眼,见客厅没有人在,便道:“你们先吃就好,不用等我。” “那怎么可能。”姚君歌调皮笑了,说:“不过我是先吃了。先垫了半张饼。” 褚家贵手里还提着一只烤鸭,笑着问:“那这鸭子你还能吃下不能?” “我说怎么这么香。”姚君歌赶紧接过来,“你买了烤鸭!” “等这个也等了好一会儿呢。”褚家贵道,“买的人可多了,排队。” 姚君歌提着鸭子往厨房去,“妈,家贵来了,他去买烤鸭了,排了好久的队,所以来晚了。” 赵雁听了,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褚家贵进来了,便说:“又是君歌让你买的吧。她就喜欢吃这个烤鸭。” “不是,”姚君歌立刻摇头,“我没有。” 褚家贵便笑了,“君歌前几天提过一次,说好久不吃了。我就买来了。” 褚家贵四周看了看,又问:“姚叔叔呢,怎么没看见他?” “在书房练字呢。”赵雁道,“正好你进去叫他出来,咱们准备吃饭。” 褚家贵便往书房去,赵雁隔空点了点姚君歌,小声道:“你啊,可真馋。” 不过一转眼,又瞥向褚家贵,满意两字就写在脸上。 赵雁心里盘算着,不管褚家那老太太怎么作,这个女婿她是要定了。 又想要这个女婿,又不想让自己闺女受苦,赵雁慢慢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直到这个想法成型,在她脑海里呐喊的时候,赵雁的的确确吓了一跳,暗自骂自己疯了。 褚家贵在姚家吃完晚饭,这才匆匆往家赶。 要在以前,他一定会和君歌两人散散步,聊聊天再走,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晚上没有在家吃饭,如果在往后拖,回到家崔毓秀又该发脾气。 褚家贵到家的时候,崔毓秀和许童也刚刚散步回来,在门口就遇到了。崔毓秀看他一眼,淡淡问:“去君歌家吃的?” “嗯。”褚家贵道,“今天她家烙了油饼。说是我喜欢吃的。就给我打了电话。” 崔毓秀拍拍许童的小脑袋:“去洗洗手,然后回房间喝点水吧。” 许童嗯一声,又偷偷看他舅舅一眼,立刻跑了。 褚家贵推着自行车,默默跟着他妈往院子里去。 崔毓秀一句话不说,在前面走着。突然问褚家贵:“油饼好吃吗?” “好吃。”褚家贵连忙道:“夹了大葱,可香了。” 崔毓秀闻言白他一眼:“家里没有还是怎么?还特意跑人家家里吃去。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童童那么小的孩子。” “这不是我二姐最近太忙,好久不烙油饼了嘛。”褚家贵看一眼院子里,没有褚凤霞的自行车,便道:“我二姐还没回来呢?” “没有。”崔毓秀说,“正好,你也别进去了。去接接你二姐吧。这几天一直在电影院那里做活动,天冷了,晚上路上都没人。前面有一段路,还没有路灯。” 褚家贵巴不得这一声呢,赶紧推上车就往外跑。 褚凤霞帮着把最后一点货都收了,和刘红一起搬到货车上,看着货车开走了,才和刘红说了再见,正式下班。 这几天食品厂在电影院对面的十字路口摆了长长的摊子,拉了条幅。货架上,都是食品厂生产的食品,打出来的旗号也是食品厂老味道。一开始行人路过,还都不相信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见过的事情,食品厂还出来自己摆摊宣传? 后来看的人多了,有认识来摆摊的人,便道真的是市食品厂的。大家好奇,一个个凑了过来,看过去一遍,果然有自己从小吃到大的,当然更多的是新产品和新口味。 又听说可以试吃,一盘盘摆在桌上。可大家都不好意思去拿,直到褚凤霞抓了瓜子给小朋友吃,大家这才知道,让试吃也是真的。 便一个个拿了起来,拣自己喜欢的、有兴趣的,都尝了一遍。 这其中自然有尝着好吃后要买的。大家还没见过这样卖东西的,一摆长长好几个货架,每个产品都能尝。平时见过,可没机会尝的,这次都满足了。便一传十十传百的,用刘红的话说就是半个市的人都来了,这下可把褚凤霞她们累坏了。 白天在车间里忙生产,晚上出来忙推销,虽然有销售部的同事在,但是各车间的承包人都想趁这个时候,好好推销一把自己的产品,便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不敢轻慢。 刘红先回了家,褚凤霞推上自行车,去和大家伙说再见。 刘刚朝她招招手,示意凤霞留下一会儿。 褚凤霞便等了一等,刘刚把最后一点事处理了,走到褚凤霞身边,道:“凤霞,你这个主意真的是,帮咱们厂卖了很多货啊。” 上一世的褚凤霞见多了这种活动,只不过在九零年,大家的思想还没有转变。她不想把功劳拦在自己身上,毕竟这也不是自己发明的,便微微一笑,说:“我也是跟别人学的。” “跟谁?”刘刚问,“从哪里学的啊。” 褚凤霞急中生智:“咱们上次不是去参加展销会吗,其实就是一样的模式。” 刘刚想了想,道:“也真是。不过,这次卖多少货不要紧,主要是咱们的货真真打出去了名气。让大家先重新认识我们,这就是最好的一步。” “嗯,是了。”褚凤霞道。 刘刚看她一眼,又看一下手表,已经不早了,便说:“都过了饭点了,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饭馆还开着。你回家也没什么饭吃了吧,怎么样,咱们一起吃个晚餐?” 褚凤霞压根没想到刘刚会说这个,正在考虑用什么理由拒绝他呢,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 褚凤霞抬手一指,便对刘刚说:“谢谢刘厂长,不过我朋友在等我,我得先走了。” 刘刚顺着褚凤霞指去的方向,看见一个男人,个头很高,年龄和褚凤霞相仿。 正在往这边注视着。 刘刚只能笑了笑:“行吧。那下次有机会再说。” 第85章 第 85 章 褚凤霞推着自行车走过去,沈继军竟然顺手把车子接了过去。 褚凤霞微微一滞,没想到他会接走自行车。 她诧异看向沈继军,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继军推着褚凤霞的自行车,慢慢往前走,回道:“回家的路上就看见你了。然后又出来了。” “这么晚了,”褚凤霞道,“你出来干什么?” 沈继军看着她,“等你。” 抛的是直线球,就看接还是不接了。 褚凤霞白他一眼,道:“等我干什么?” “你不是怕黑?”沈继军说,“上次在后面追你,吓得你魂儿都没了。” 褚凤霞噗嗤一声笑了,“那是你一直在后面跟着,换谁谁不怕?再说了,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怕黑。” “你有多大?”沈继军问,“不就是二十五?” 褚凤霞突然想起有次刘红和沈怀强聊天,说起沈师傅家的老三,刘红顺口问了年龄,两人都是二十五。当时褚凤霞还不知道老三便是沈继军,如今知道了,便要比个大小出来。 “对了,我还叫你军哥,你多大了?” 沈继军道:“和你一样大。” 这个褚凤霞自然是知道,而且她还知道沈继军是十一月十一的生日。当时,褚凤霞还说,自己是夏天生的,比沈继军还大呢,是姐姐。 等等,褚凤霞脚步一顿,农历十一月十一? 她快速回忆着日期,再看向沈继军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什么。不会吧,这么巧?! 沈继军笑着说:“你怎么不往下问了?” 褚凤霞装模作样道:“还问什么,都知道你二十五了。” 褚凤霞说完,便看见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 她走过去,买了两串糖葫芦。 再拿着回来,沈继军问:“是给童童买的?” 褚凤霞点头,“给他一串。” “那另一串呢?”沈继军问。 褚凤霞故作为难的看向沈继军,又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那,给你吧。” 褚凤霞递给沈继军一串糖葫芦,沈继军没有拒绝,立刻就接了过来。 褚凤霞在心底默默道:“生日快乐。二十五周岁,生日快乐。” 沈继军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咬糖葫芦,自己先吃了一颗,又酸又甜的。 他举着糖葫芦伸到褚凤霞面前。 褚凤霞看他一眼,再看看周遭,大家都像往常那样擦肩而过,可应该没有人能猜出来她和沈继军的关系。 在别人看来,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和一个女人,并排走在街上,两个人还共享一串糖葫芦,这是情侣或者夫妻无疑了。 褚凤霞摇头,“你自己吃吧,我不喜欢吃酸的。” “不酸。”沈继军看着她,“上面全是糖。” “那我不喜欢吃甜的。”褚凤霞立刻道。 “不甜。”沈继军笑道:“山楂怎么会甜呢?” 褚凤霞只能长长舒口气,瞪着沈继军。 沈继军一点都不烦,还乐呵呵地,收回糖葫芦,自己咬了一口,道:“你是不是不敢吃?” 褚凤霞的战火就这么被点燃了,她看着沈继军道:“我为什么不敢吃?” 沈继军指指自己,又指指褚凤霞,“孤男寡女共处一街,再同吃一串糖葫芦……” “共处一街?”褚凤霞被沈继军逗笑了,“这叫什么共处一街啊,这么多人一起共处吗?” 可沈继军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他又咬了一口糖葫芦,看向远方,好像是在和褚凤霞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二哥要结婚了。” “嗯。” 褚凤霞的回答让沈继军十分讶异,他转头问:“你说嗯?” “哦。怎么了?”褚凤霞问。 “你知道我二哥是谁?” 褚凤霞本想报一“瞒”之仇,在某个特别的时候,给沈继军“沉痛”一击,可没想到她回答的太草率了。忘记了这件事。 “哦,怎、怎么了?你不是之前就和我说过,你二哥要结婚了?” 沈继军看着褚凤霞,“我和你说过吗?” “那就是洪钰说的。”褚凤霞连忙调转话题,“不是你说的,就是洪钰说的。怎么了,你二哥要结婚?” “没什么。”沈继军道:“今天看见他们在一起。很羡慕。” “那你也赶紧结婚啊。”褚凤霞说,“羡慕别人有什么用。” “和谁结?”沈继军不吃糖葫芦了,看向褚凤霞。 褚凤霞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了一眼,其实都明白对方话里有话。褚凤霞连忙别过眼睛,“爱和谁结和谁结,反正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送一份大礼。” 沈继军默默听着,想了一会儿,突然问:“不对,你为什么要送我糖葫芦?还有我二哥结婚的事,你也不是听洪钰说的,对不对?” “你这人!”褚凤霞直接把糖葫芦从沈继军手里抢了过来,就剩最后一颗了,她直接吃掉,道:“给你买糖葫芦你还不愿意了。你不吃我吃好了。” 沈继军看着褚凤霞把糖葫芦吃完,拍了拍自行车,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褚凤霞连忙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再说了,你送我回家,你怎么回来?” “走着呗,又不远。”沈继军说,“本来是想这么走着送你回去的,也能在一起多呆一会儿。” 他说的很直接,一点都没有隐瞒自己想和褚凤霞多呆一会儿的想法。说的也堂堂正正的,好像没有什么歪心思一般,就单纯朋友之间的见面一样。 沈继军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虽然是在路灯底下,可褚凤霞觉得,他的眼睛比路灯还要亮,尤其是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会点燃自己左边胸膛里跳动着的小东西。 再加上他总是这么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小东西跳得就更快了。 “不过想着你站了好久了,天又冷,还是骑上车送你回家吧。”沈继军说,“回到家先用热水泡脚,然后好好睡一觉。” 褚凤霞嗯一声,“还真的是累了。”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沈继军问:“我路过的时候看见你在。你们摊子上,有人在吃东西,当时你没吃。后来呢,吃过了吗?” 褚凤霞不想他担心,便说:“吃了。我们食品厂都是吃的,还能饿着自己。” 这话也没错,虽然没吃饭,但是什么糕点啊饼干啊之类的,倒是真的吃了不少。 “那就好。”沈继军道,“那先送你回去吧。” 褚凤霞也不再推辞。 他看见她在那里站着,回到家后又折回来,特特意来送自己回家。褚凤霞如果再拒绝,会伤了他的心。 褚凤霞不想这样,不想拒绝沈继军的好意,更不想伤他的心。 褚凤霞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听着沈继军在前面念叨:“你怎么不戴围巾?这天这么冷了,别人都围巾帽子手套,你怎么什么也不戴?” 褚凤霞没有戴首饰已经各种帽子围巾的习惯,她甚至连手套都不戴,每天上班的时候,骑着自行车,迎的都是刺骨北风。风都要把手指关节和手背割裂了,就算这样,褚凤霞也还是不戴手套。 她没有这个习惯,总觉得麻烦。 沈继军还没听过这种理由,竟然会有人怕麻烦而忍着冷,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可怜。他捏住刹车,转头不可思议看着褚凤霞,没说话,就那么看着。 褚凤霞被他盯得发毛,心虚问:“怎么了?” “戴上手套和围巾有那么麻烦吗?一秒钟就能戴好。就为了这个,拼命忍着冻?” “那可不是一秒钟的问题。但凡你戴了围巾帽子,还要摘吧,摘了之后,还得想着把他们放好吧。走的时候还要想着戴上吧。然后还要洗,又要想着买更好看的替换……” 沈继军无奈摇头:“你啊你。你不要告诉我,你丢了很多手套了。” 褚凤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也戴过,但是总丢,后来干脆再也不戴了。” 沈继军竖起大拇指,对褚凤霞比了一个赞,赞扬的赞! “快走吧。”褚凤霞在后面坐着,催促道:“太冷了。” “你不是不怕冷吗。”沈继军揶揄道。 褚凤霞哼了一声,沈继军踩上自行车开始骑。 他刚刚踩上去的时候,身子一晃,没握好把,整个车子都跟着晃了一下。 褚凤霞原本坐的好好地,被这么一晃,差点掉下去,本能伸出手,把住了沈继军的腰。 等着沈继军稳好自行车后,褚凤霞才放开手,喃喃道:“你干什么啊,差点把我甩出去。” 沈继军没说话,迎着小北风傻笑。 褚凤霞自然是看不见沈继军露出的“獠牙”的,她安安稳稳坐在后面,不经意却看见沈继军外套口袋里露出的一个小东西。 褚凤霞趁他不注意,偷偷伸出两根手指,慢慢夹了出来。 因为东西十分眼熟。 褚凤霞往外一拉,那原本露出了一个小头的手帕,被她拉出来半块。 怪不得那么眼熟。 淡蓝色的,上面还有彩色的气球图案。 是许童的手帕。有一次沈继军的手受了伤,褚凤霞拿这个手帕帮他包扎的。 没想道他还留着。 洗得十分干净。 可是却没有还给褚凤霞。 褚凤霞经了两世,如果这都不懂,她就是个傻子。 她默默把手帕塞了回去。 “二姐!” 褚凤霞偷偷把手帕夹出来,又默默塞回去。 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让沈继军发现。 可手指刚戳进他的口袋,就被一声二姐吓得魂儿都没了。 褚凤霞赶紧收回手,转头往后看去,褚家贵在后面骑车追上来,正不可思议瞧着她。 第86章 第 86 章 褚凤霞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褚家贵。 她手刚缩回来,就看见褚家贵已经用力踩了几下自行车,直冲而来。 沈继军也听到了那声一姐,又听到褚凤霞一声低呼,便立刻停下车子。 自行车一停稳,褚凤霞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站在一旁,看着褚家贵,“你才回家?” 褚家贵倒是不着急回答褚凤霞的问题,眼睛看向沈继军,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然后伸手把褚凤霞拉到自己身边,道:“我早回来了。咱妈让我去接你,我走到的时候,你们已经散了。我就赶紧往家赶……” 褚家贵虽是在和褚凤霞说话,可眼睛一直看着沈继军。拽着褚凤霞袖子的手也死死握着不撒,十分警惕。 沈继军见褚家贵一直在看自己,先是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褚凤霞赶紧介绍:“这是我弟弟,家贵。家贵,这是……” 褚凤霞微微一顿,突然不知道要怎么介绍沈继军,谁知道沈继军那边已经伸出了手,对褚家贵道:“沈继军。” 褚家贵装作天黑眼瞎,往上翻了下眼皮,只是对褚凤霞道:“这么晚了,以后你就在十字路口等我,我下班去接你。别随随便便跟着别人回来。” 沈继军:??? 随随便便? 褚家贵继续道对褚凤霞道:“那走吧。咱妈还等着你呢。” 褚凤霞便转身对沈继军说:“你骑我的自行车回去吧,我坐家贵的。” 沈继军便说:“不用了,明天一早你还要去上班。” “没事的。”褚凤霞说,“我坐家贵的车。” “还有童童呢。”沈继军提醒,“他也要上学。” 褚凤霞哦了一声,“对,还有童童。” 沈继军已经把自行车停好了,他对着褚凤霞和褚家贵两姐弟笑了笑,道:“我走着回去就好,没多远。” 褚凤霞点点头:“那好吧。今天谢谢你。” “客气什么。”沈继军又看向褚家贵,“再见。” 褚家贵十分严肃,整个人紧绷着,像是随时做好了要战斗的准备。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继军,紧紧防范着沈继军的下一步动作。好像面前这个人,要把他一姐抢走一般,让褚家贵如临大敌。 所以沈继军说的那句再见,褚家贵也没回应,只是轻咬着后槽牙,硬生生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哼。 沈继军的脚步倒是十分轻快,朝两人又挥了手,褚家贵还转着头看他呢,就被褚凤霞拧着耳朵转了过来,道:“还不走?看什么啊。” 褚家贵为什么这么警惕,还不是因为从没见过他一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除了之前那个该死的许文彬。 褚家贵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实在是怕了自己这个一姐,没有半点看男人的眼光。再遇到许文彬一号,那褚家的天都塌了。 褚家贵被褚凤霞这么一拧,连忙叫:“疼疼疼!一姐,疼死了!” 褚凤霞这才松开手,推上自行车,对褚家贵道:“走吧。” 褚家贵嗯一声,骑上了车。 褚凤霞趁机往后看了一眼,沈继军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了。 他走在昏暗的路灯下面,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显得又长又直。 一十五周岁了呀, 褚凤霞心里道:生日快乐,沈继军。 褚家贵皱着眉看他一姐,见她伫立在那里,僵了一般,一动不动。褚家贵便清了清嗓子,试图唤醒褚凤霞。 褚凤霞转过头来,看了褚家贵一眼,连忙道:“知道了,走!” 两人并排骑着自行车,褚家贵想了好久,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褚凤霞看他着实为难,便先开了口,道:“只是一个朋友。你别想那么多。” “你同事吗?”褚家贵想了好多,最后推测沈继军是褚凤霞的同事。因为食品厂的促销摊子刚撤了,他们就能碰上面。如果不是提前就约好了,那肯定就是一直在一起了。 所以,同事的概率很大。 “不是。”褚凤霞道。 褚家贵立刻转头看她,“那你们约好的?” “也不是。就是无意间门碰到了。” 褚家贵越想越不对,“普通朋友?” “那你觉得呢?”褚凤霞反问。 “普通朋友还能送你回家?又不是顺路,而且他还没骑车,要走回去?” 褚凤霞沉默不语,因为这是个好问题,直戳心尖尖,回答不了。 褚家贵等了一会儿,见褚凤霞不回答,便试探问:“不是普通朋友吧。以前也没听你说过啊。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一个男性朋友,还特意送你回家的。” 褚凤霞实在憋不住,噗嗤笑了。 褚家贵很纳闷,只能问:“你笑什么啊。” “我笑你,比咱妈管的都严。”褚凤霞正色道:“就是普通朋友。认识没多久。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褚家贵便说:“你都这么大了,我信不信有什么重要的。主要是……” 褚家贵略略迟疑一下,最后还是把话说了,“就是要擦亮眼睛,千万别再结识许文彬那样的人了。” 褚凤霞低着头,没有说话。 褚家贵知道他一姐不喜欢提许文彬,他也是实在没忍住,才说出口。心里后悔的要命,便道:“你放心,我不会和咱妈说的。” 褚凤霞抬眼瞧他,“想说就说呗。反正我说过了,是普通朋友。” 褚家贵哼了一声,低声念:“普通朋友还会把手放人家口袋里?” 褚凤霞没听见,问:“你说什么?” 褚家贵立刻道:“没什么。快回家吧,够冷的。” 在褚家贵的角度,他的的确确看见褚凤霞的手从人家口袋里缩了回来。 这是冷了,女孩子把手抄进男孩子的口袋。 普通朋友会这么干吗? 这事褚家贵和姚君歌也常干,姚君歌经常把手放进褚家贵的上衣口袋里,褚家贵再伸进去,牵上她的手,两人在寒冷的冬夜散步,这样就不冷了。 成年人不骗成年人。褚家贵觉得他一姐一定是骗了他。 两人走到家后,褚凤霞在门口又用眼神杀了一遍褚家贵。褚家贵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低着头就进了房间门。 崔毓秀和许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许童看见褚凤霞回来了,连忙飞奔过去,抱住褚凤霞道:“妈妈,你怎么才下班?” “妈妈这几天有活动。”褚凤霞摸了摸许童的小脸蛋,问:“妈妈的手凉吧。” 许童立刻伸出手,捂住褚凤霞的双手,道:“妈妈,我给你暖一暖。” 褚凤霞笑了,“好呀。” 两人坐在沙发上,依偎在一起。褚家贵在旁边站着,一边喝水,一边不停扫过褚凤霞。 他脑海里一直都是沈继军的身影。 讲真话,褚家贵虽然看不上褚凤霞看男人的眼光,可他还是不能不佩服,褚凤霞选的男人,真的一个比一个长的好。 首先许文彬就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长相不用说,十分有名。 今天这一个,虽然是在路灯下,可长相是能看得见的。 只不过这个更有男人味一些,看着也让人踏实,有安全感。 不过这都是表面的,不接触,谁也不知道谁是什么样。 而且很多人,就算接触了,也不知道他给你看的那一面,到底是真是假。 隔心隔肺隔肚皮嘛。 褚家贵一边喝茶,一边抬着眼看他一姐。 褚凤霞发现了,用力剜他一眼,然后又一个挑眉警告,转头面对许童时,瞬间门变脸,成了最慈祥的妈妈。 “不行,我困了,先去睡了。”崔毓秀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突然想起什么,对褚凤霞说:“你这几天这么忙,晚上还要接了童童放学,送回家,再去电影院。从明天开始,让家贵去接童童放学。也没几天了,干什么这么累?让他去接。” 褚家贵瞪大了眼睛,指指自己:“我?” “是啊。你一姐忙一天,再跑那么远送童童来,然后再走。你去接两天,不行吗?”崔毓秀问。 褚凤霞立刻道:“没事,妈,我也没绕多少路。” 可崔毓秀不让褚凤霞说话,她自然是有自己的深意,让褚家贵去接,也是不想让他整天和姚君歌见面。 崔毓秀便阻止褚凤霞说:“好了,别说了,就让家贵去接。” 褚家贵只能应了,“好。” “那家贵你要是不能按时下班去接童童,就提前给我打电话,我接上他就好。”褚凤霞道,“没几天了。到这个周末,就结束了。” “行,知道了。”褚家贵说,“那我也去睡了啊。” 褚凤霞便让许童去关了电视,两人也手牵手去了卧室。 晚上,褚凤霞躺在床上,一直不能入眠。 沈继军的话就在耳边回响,还有他口袋里,还放着褚凤霞给他包扎用的手帕。 褚凤霞一转头,看见了许童。 许童已经睡着了。 他的睫毛很长,又浓又密的。 睡着后,十分安静。 许童把褚凤霞重新拉回现实,是啊,她还有一个儿子。 她结过婚,又离了婚。 她的前夫至今下落不明。 她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而沈继军呢? 褚凤霞不敢想,他们如果在一起的话,会怎么样。 褚凤霞觉得,自己车间门的瓜子,沈师傅会连着炒糊一个月,都不能行。 第87章 第 87 章 在食品厂全体员工的努力下, 曾经辉煌、后面逐渐落魄的食品厂,终于在这次的展销活动中力挽狂澜, 重新树立了自己的品牌, 让大家再一次接受了它。 展销活动后,各代销点和小卖部都纷纷打来电话,要求进货。说是大家来买年货, 第一句问的就是有没有食品厂的什么什么,这其中凤霞瓜子和凤霞花生最为有名。因为其他食品厂的产品,都直挂着食品厂的厂名,没有具体名称,只有凤霞瓜子和凤霞花生, 叫起来朗朗上口, 十分好记。 订货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食品厂的机器就要不停的转。褚凤霞从早晨忙到晚上,脚不沾地, 一连忙了半个月,才勉强把所有的货都备齐。 从车间出来, 褚凤霞长长呼了一口气,这外面天青色的天空, 又高又凉。冬天真的来了。 她小跑了几步, 就看见王鹏汽运的车开了过来。 褚凤霞招呼着司机停到仓库前面, 从货车上下来两个小年轻卸货,都是熟悉面孔,经常来往的。 褚凤霞和他们打完招呼, 才发现王鹏也从货车上跳了下来。 平时来送货的时候,王鹏是不跟着来的,偶尔需要结款了, 他才会来一次。 褚凤霞看见王鹏后很意外,笑着走过去,道“鹏哥,今天怎么来了” 王鹏裹了件大衣,穿的不厚,十分利落,头发也喷了好多摩丝,一根根竖立着,精神头十足,派头也十足。 王鹏道“这不是好久不见你,想你了,来看看嘛。” 褚凤霞便道“是嘛那结款的时候再想我呗,多打点折。” 王鹏无奈指了指褚凤霞,摇头笑道“我给你的可是最低折扣啊。” “知道鹏哥最仗义了。”褚凤霞挑眉,“肯定还有事,是不是” 这马上要过年了,王鹏的汽运公司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他不但又上了几辆货车,又招了一些司机,除了生意好了之外,王鹏也从别处学来了要回馈员工才能让大家更死心塌地工作这件事。所以过年准备发点年货,想来想去,都不如发些实用的。 前几天去沈继军那里蹭茶喝,把这件事一说,沈继军便道过年发年货,当然要发点瓜子花生这些了。必不可少的,也发了就省的他们再买了。 王鹏听了,觉得话说的很对,但是怎么就觉得这人私心满满啊。 果不其然,沈继军下面就带出来了凤霞的瓜子和花生,说是有包装的,不是那种散装,买来发给员工最好不过。 这一趟便是来订瓜子和花生的,因为去太平庄的小卖部买了,人家说没那么多货,现在卖的太好了,定不来那么多。 王鹏便亲自跑一趟。 和褚凤霞说完这件事,褚凤霞立刻道“所有定的货都出完了,正好你送来这些瓜子,炒完就能给你。” “那行啊。褚经理,给便宜点啊。” “必须”褚凤霞笑道,“你要多少啊,王经理” 王鹏笑着从口袋掏出来一个纸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数字,褚凤霞赶紧又推了一波食品厂的饼干和点心,说一会儿带着王鹏转转,别的也在这里订了算了。 王鹏笑着说,你可以啊褚凤霞同志,意思是来了就别想走了呗,都在你们厂订完 “我带你去见见我们厂长。”褚凤霞说,“鹏哥你认识人多,路子多,多给我们宣传宣传。你朋友那里,谁家公司发年货,都介绍来我们食品厂订呗。” 王鹏嗯一声,“那还不好说。” 褚凤霞看一眼订的瓜子数量,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可不少啊,远超王鹏汽运公司的员工数。褚凤霞常常和他们打交道,对那里有多少司机,多少后勤,还是差不多知道的。可数字对不上。 褚凤霞便试探问一句“鹏哥,你这是又招人了” “没有啊。”王鹏说。 “那你准备一人发两份还是三份啊。不是一个人一大包花生一大包瓜子吗怎么要这么多” 王鹏挠挠脑袋,噗嗤笑了“我就说吧,肯定瞒不过你。你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继军还让我瞒着,瞒不了了吧。” 褚凤霞隐约已经猜出这其中肯定有沈继军的事,听王鹏这么一说,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王鹏继续说“我去继军那里,说年货的事呢。继军说干啥不发凤霞的花生瓜子我一想,嗨,还真的是。身边就有现成的。” “然后呢”褚凤霞问。 “然后继军说他也要发一些,还要在太平庄走动走动,便让我一起订了。还说” 褚凤霞问“还说什么说不让你告诉我,这里面还有他的” “你怎么知道”王鹏笑了,“真是神了,他就是这么说的,不让告诉你这里面有他的。我当时就说了,凤霞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还不信” 褚凤霞带着王鹏去刘刚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说“鹏哥,你回去告诉沈继军同志,你的,我们打折。他的,要涨价。” “嘿嘿。”王鹏看一眼褚凤霞,就觉得这俩真是配极了。 褚凤霞便问“鹏哥,你笑什么” “笑你们俩呢,怎么都神了。” 褚凤霞诧异问“什么意思” “继军说,要是你知道了里面有他的,你肯定说,沈继军的那些,要涨价” 褚凤霞“” 刘刚听到有人说话,便走出办公室,看见是凤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人,知道是来找他的,连忙道“快请进。” 王鹏和褚凤霞从刘刚办公室出来,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王鹏第一次见刘刚,没想到食品厂的厂长这么年轻,便问褚凤霞“你们厂长看着很年轻啊。知道多大了吗” “三十。”褚凤霞说,“家是外地的。” “是吧,听着口音不是咱们本地人。不过年纪轻轻就当了厂长,也是厉害人物。” 褚凤霞笑道“和鹏哥一样,都是厉害人物。” “我算什么厉害。”王鹏自谦道“只不过找不到工作,被逼得没办法,才出来混口饭吃。” “那就是鹏哥过谦了。” 王鹏心里自有计较,他原本不是个细心的人,可这么聊了一会天,就他这么不细心的,都能看出来,那个刘厂长对凤霞,不一样。 这也算是男人的直觉吧。 王鹏瞧一眼褚凤霞,问“那个刘厂长,也结婚了吧。” 褚凤霞点点头,但不太想说别人的,便道“应该是吧。” 两人停在仓库门前,货已经全卸完了,刘红拿着单子从里面出来,正好听见一两句,便对王鹏小声道“又离婚了。” 王鹏连忙问刘红“你说谁离婚了刘厂长” “是啊。你们不是在聊他”刘红把单子给了褚凤霞,“都点过了,一点没差。” 她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对王鹏挤了挤眼“就是他,前一段时间离婚了。” 王鹏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看了褚凤霞一眼,便没再说话。心里却打起了鼓,想着赶紧回去,对沈继军透个风。 王鹏走后,褚凤霞把王鹏写好的数量一点点对了,计算好了,加上之前订的货,估摸着今天来的一批原料正好够用,便把单子给了刘红,让她放好。 沈怀强看一眼单子,问“又订了这么多” “是,说是要给员工发年货,还有朋友间走动用。”褚凤霞瞧一眼沈怀强,问“沈师傅家的瓜子摊最近生意怎么样” “别提了。快把我家老大累死了。”沈怀强说,“咱们厂包装好的,不是送人,就是当节礼发。普通人家过年,就买散装的。最近买的人更多了,每天只能做前两天订出去的瓜子。没有剩下的。都不出摊了。” “是吗”褚凤霞由衷道“这样多好,会一门手艺,就能过好日子。” “是啊。现在生活好了。以前都是五分一毛的买,现在不一样了,大家都买很多。”沈怀强说,“生意也跟着好了,不像我们那个年代了。” “沈师傅家的儿子一个比一个能干。”刘红在一旁道“不是还有个开家具厂的画画也是他吧。” “我家老三。”沈怀强说,“老三更有能耐一点。上过学,懂得也多。和我家老大又不太一样。上次听他说什么股票什么国库券的,我也不太懂,现在年轻人说的话啊,我这老人家,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褚凤兰下午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就偷偷溜回了家。虽然在办公室坐着也没什么事,可她总觉得坐着太累,坐得时间长了,腿都肿了一般。可又不想站起来走一走,每走一步都要喘上一会儿,实在迈不开脚。 褚凤兰便偷偷回了家,在床上躺着,可不要太舒服。 魏梅花听见大门响了,出来一看,连忙去帮忙扶住自行车。 “又提前回来了”魏梅花问,“没事吧,你天天这么早下班。” “没事。”褚凤兰道,“在那里坐着也是坐着,什么活都没有。” “效益还是不好”魏梅花摇摇头,“本想着你们厂还能挺一挺呢,没想到,也这样了。” “谁说不是呢。”褚凤兰挺着大肚子,往自己房间去,“妈,我进去躺一会。” “行,进去吧。”魏梅花说,“晚上有没有想吃的我去买点菜。” “不用了,妈。”褚凤兰道,“我和光庆约好了,晚上出去吃。” 魏梅花偷偷撇了一下嘴,心里想着怎么又出去吃,得花多少钱啊。可她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念叨几句。 褚凤兰回到房间,躺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的电视,看着看着就真的困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睛,太阳都快下山了。 这冬天原本天黑的就早,褚凤霞看一眼时间,张光庆也快下课了,便从房间走了出来。 和魏梅花打声招呼,褚凤兰便往学校去,想着等张光庆放学,两人再一起去吃饭。 穿过学校后门,就是老师的办公室。张光庆是体育老师,和美术老师以及音乐老师在一个办公室。 褚凤兰轻车熟路,一转弯就走到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敞着门,褚凤兰站在门口往里看。 张光庆的办公桌前却没有人。 有人从里面出来,正好看见褚凤兰。 许久不见,压根就没认出来这是褚凤兰,那老师还问“你找谁” 褚凤兰笑了,“王老师,我找光庆。我看他不在办公室。” 王老师又仔仔细细打量一遍,这才认了出来,惊诧道“你是凤兰怎么变样了啊。” 褚凤兰双手搭在肚子上,笑了“是,一怀孕,胖了不少,大家都说我样子好像也变了一些。” “眉眼还是和以前那样好看,就是胖了些。” 褚凤兰压根不在乎这些,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问“光庆呢今天下午有课” “可能是换课了吧。这一快期末考试,正课老师就经常找他换课。你要不去操场看看。张老师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操场。” “好,谢谢。” 褚凤兰笑了笑,便往操场去。 远远地,褚凤兰就看见有学生在操场上跑步,是有学生在上体育课。可是在队伍旁边,没看见张光庆的身影。 褚凤兰只能再找,直到她看见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操场的另一端。 褚凤兰仔仔细细看了,身形和走路姿态的确是张光庆,身边那个就不认识了,穿的倒是很鲜艳,一件棕黄色的大衣,个子也不低,站在短胖的张光庆身边,比张光庆还高出了一截。 褚凤兰就在原地站着,看着两人从远处走过来,走的极慢,步子也小。跑步的学生已经跑过两圈了,他们才走出两百多米。 褚凤兰见走近了,这才朝张光庆挥了挥手,喊道“光庆。” 张光庆听见了,抬头看见褚凤兰,连忙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然后小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张光庆瞧着褚凤兰,道“怎么没戴帽子,不冷啊” “睡了一觉,倒是睡热了。”褚凤兰说,“我看着时间不早了,也饿了,就想着先来找你,等等你,咱们一起去吃饭。” “本来最后一节课不是我的课。”张光庆说,“下午李老师和我换了换课。这还没下课呢。” 张光庆看一眼手表,“还有二十多分钟呢。” 褚凤兰有点可惜,实在饿的不行了,便说“哎,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在家里暖暖和和的等多好。” 张光庆便道“这样,你等等啊。我给体育委员吩咐一声,咱们就走。” 褚凤兰立刻展开笑颜,又问“这样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跑完这几圈就自由活动了。我在与不在都无所谓。你等着啊。” 张光庆说完,又返回操场。 他一路小跑,遇见了已经走过来的姜冷荷,打了个招呼,就跑远了。 姜冷荷原本正和张光庆说着什么,只见他听到了什么,然后撒腿就跑了。姜冷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见张光庆朝一个女人跑了过去,就明白了,是张光庆的老婆来了。 姜冷荷慢慢的往前走,眼睛却一直盯着褚凤兰和张光庆。 张光庆背对着姜冷荷,所以看不清表情。但是姜冷荷能看见褚凤兰的脸,那张任何人看了,都会妒忌的脸。 原来她长这样。 姜冷荷心道。 姜冷荷能看见褚凤兰的表情,她脸上表情并不多,不丰富,不像一个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一颦一笑都能揣摩出各种意味。姜冷荷只能看出来她一点点情绪的波动,倒是背着他的张光庆,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从他“张牙舞爪”的肢体动作上看出,他很兴奋,又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撒腿往操场上跑。 讲真的,姜冷荷入职半年来,从来没有见过张光庆这幅模样。 他一直是个十分稳的老师,十分稳的男人。 不怎么爱和老师一起聊天,上课的时候慢悠悠走过来,下了课再十分悠闲的走回办公室。在办公室的时候,也是一本书,一杯白开水。 像这样,情绪外漏的跑回操场上,姜冷荷还是第一次见。 姜冷荷看着张光庆去和学生们说了什么,她赶紧加快步伐,往前走。 一直走到褚凤兰跟前,姜冷荷才彻底看清褚凤兰的模样。 眉眼加脸型真的无可挑剔。只不过是怀孕了,臃肿许多。 可是能看出来,是大家口中的美人。 姜冷荷走近了,才发现褚凤兰压根没有抬眼看她。 换作别的女人,看见自己男人和其他女人一起走过来,一定会看一眼那女人是谁,可是姜冷荷发现,从始至终,褚凤兰都没给过她半个眼神。 姜冷荷有点失望。 她最后选择停在褚凤兰面前,“解释”一番。 “你好,你是张老师的爱人吧。”姜冷荷开了口。 褚凤兰正在考虑晚上是吃牛排还是酸汤水饺,吃完饭是来一串糖葫芦还是喝一杯橙汁,正苦恼着,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褚凤兰抬起头,看向姜冷荷,问“啊你说什么” “你是张老师的爱人吧。”姜冷荷讪讪地,道“我听张老师提起过你。” “哦。”褚凤兰点头,“是的。你有什么事” 姜冷荷怎么都没想到褚凤兰竟然会这么问,讶异之外,只能回答“这天太冷了,我在操场上走走,然后遇见张老师在上课,带着他们跑步呢,我就说问问张老师跑步要注意什么,我也想多练练跑步” “哦。”褚凤兰压根没在听,只想这人赶紧走,然后自己就能好好想吃的了。 “我是怕你误会,所以想着来解释一下。”姜冷荷继续说。 褚凤兰看着姜冷荷“误会什么” “就是”姜冷荷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本想来“解释”一下引起对方的注意,可自己解释完,对方也没注意到她。 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般。 姜冷荷突然就不想再继续说了,因为没伤到敌,自损到伤了。 她笑了笑,摆手道“没事。” “干什么呢”张光庆交代完,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看着褚凤兰,“走吧,别饿坏了。” 褚凤兰问“说完了” “嗯,他们再跑两圈,自由活动就行。”张光庆绕过姜冷荷,扶住褚凤兰说,“走吧,想好了没有,吃牛排还是水饺” 褚凤兰便跟着张光庆走,“没想好呢。” “那两个都吃。”张光庆说,“我先买一份酸汤水饺,然后带到牛排店不就好了。” “对”褚凤兰差点拍手,赞叹道“还是你的脑袋好使” 两人说着话,就走了。谁都没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姜冷荷,满脑子都是吃的。 姜冷荷一个人站在冷风里,默默看着两人的背影。 五味杂陈。 褚凤兰没想到的是,她和张光庆出来吃个饭,还能遇见褚家贵。 她推门进去,便看见了褚家贵,紧接着便是姚君歌。 褚凤兰不想在吃饭的时候遇见他们,转头想推张光庆离开,干脆直接吃水饺去好了。谁知道这一闪的工夫,就被姚君歌看见了,拼了命的挥手,还叫“大姐。” 褚凤兰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她着实不想和这俩人在一起吃饭,以后被她妈知道了,又要叨叨一阵子。 “大姐,大姐夫,你们怎么来了”褚家贵已经迎了上来,扶住了褚凤兰。 褚凤兰拍了下他的手,皱眉道“我还没有到让人扶的时候。” 褚家贵笑了笑,姚君歌也赶紧站起来,叫了大姐大姐夫。四人成桌,褚凤兰和张光庆又点了东西,张光庆便出去了,到隔壁买一份酸汤水饺。 姚君歌不知道张光庆干什么去了,问褚凤兰“大姐夫去哪了” “给我买酸汤水饺了。”褚凤兰道,“今天想吃酸汤水饺,又想吃牛排,你大姐夫说,干脆都吃。” 姚君歌羡慕看着褚凤兰,喃喃道“我大姐夫对大姐真好。” 褚凤兰没觉得,她倒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她和张光庆之间,从认识到现在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哪怕已经结婚多年,可两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褚家贵在旁边补充道“你不知道我大姐夫,他不是只有这时候,我大姐怀孕了才这样,他从以前就是这样的。” 姚君歌睁大了眼睛,“是吗,那真的没想到。” “你以后知道的会更多,都是让你想不到的。”褚家贵先打好预防针,“但是你不要拿我和我大姐夫比,我们俩是不一样的。你也不要让我做成他那样,我做不到。” “我什么时候要求你怎样了。”姚君歌嚷道“我从来没让你改变过,不是吗” 褚家贵想了想,说“那倒是。” 褚凤兰没想着今天一顿晚饭变成了一边吃饭一边在对面看戏。这俩和别人真的不一样。姚君歌又会撒娇又会卖萌,褚家贵就事事顺着,很吃这一套。一顿饭下来,褚凤兰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吃什么冰糖葫芦了,这顿饭甜度超标,尤其是姚君歌说话时候的语调,太嗲了。真不是开玩笑的。 姚君歌呢,也满心满眼的羡慕着褚凤兰。 她看惯了自己父母互不理睬的相处模式,又见识过大哥大嫂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褚凤兰和张光庆这种,她还真的没见过。 这一顿饭也是大开眼界。 姚君歌觉得,在张光庆眼里,好像没有别人。他坐在褚凤兰身边,一直递筷子递勺子的,牛排都给褚凤兰切好了,方便她吃。饺子也两个两个的盛在小碗里,方便饺子凉得快。褚凤兰吃一口水饺,再来块切好的牛排,有时蘸着番茄酱吃点炸薯条,这一顿饭,不够她忙活的。 旁边的张光庆就是凑空就吃两口,眼睛长在褚凤兰身上一般,看见小碗里的水饺没了,便赶紧再盛两个,就这样,持续了一餐饭的时间。 姚君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再加上她无比憧憬婚后生活,看着褚凤兰这样,好像也看见了自己的婚姻生活,更加无比期待。 可是她更想知道酸汤水饺的滋味,因为看着褚凤兰吃,自己真的要馋死了。 吃完饭两对儿散了,褚家贵送姚君歌的时候,姚君歌还在想酸汤水饺。 “家贵,你问你大姐夫那个水饺是哪里买的了吗”姚君歌问。 “问了,就在那条小街上。说是往里走一点就是。” “叫什么名字” 褚家贵突然发现这个没问,只能道“坏了,忘了问了。” “你看你”姚君歌是真的生气了,“让你问个店,你都不好好问。” “我问了啊,只是忘记问店名了。” “那怎么去买”姚君歌叉着腰发脾气,“那条街上那么多店面,难道我要一家家进去,问有没有酸汤水饺” 褚家贵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可是嘴硬,不想承认错误,便说“我回家后再打电话问就好了。” 姚君歌十分不满意地瞧着褚家贵,“你别忘了啊。问好了给我打电话,我明天也要去吃。今天看你大姐吃,可馋死我了。里面好像是牛肉和韭菜馅的。那么大一个饺子,我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饺子。” “你既然那么想吃,当时怎么不给我大姐要一个啊。”褚家贵问。 姚君歌觉得褚家贵这个问题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气道“我第一次单独坐下来和你大姐一起吃饭,我还要招她讨个酸汤水饺吃再说了,她是孕妇,想吃什么都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个水饺吃,不丢人啊” 褚家贵咬咬牙,气道“你说我大姐夫出去买什么水饺啊,买也买两份啊。真是” 两人一边吵一边哄的到了家。 褚家贵没再进去,看着姚君歌打开家门进去了,才走。 姚君歌带着没吃上水饺的遗憾走了进去,就看见赵雁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 姚君歌一屁股坐下,问“我爸呢。” “你爸在书房啊。”赵雁说,“你还不知道你爸他什么时候坐在客厅和咱们一起看过电视啊。” 姚君歌撅起嘴,道“妈妈,你没见家贵的大姐和大姐夫,你不知道他大姐夫有多好,真的。都没见过那样的人。” 赵雁瞅她一眼“多好啊” 姚君歌就把今天的奇闻轶事给她妈讲了一遍,讲得赵雁连声叹息。 赵雁一边织毛衣一边说“有什么好的你们这些小姑娘啊。你们看着好,可是这要是让人家妈妈看见了,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 “什么意思”姚君歌不明白。 赵雁只能把话说白了,道“人家妈妈肯定会说,好不容易养大个儿子,去伺候媳妇去了。人家会不生气” 姚君歌明白了,她眨眨眼睛,凑近了问“那妈妈,如果家贵也这么对我,你说你高兴不高兴” 赵雁被问到了重要问题,她哼了一声,说“那我肯定是高兴的。” “你看吧。”姚君歌整个人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啊,是想看见我未来的女婿这样。可不想看见我儿子这样。”赵雁道。 “那你可放心吧,我大哥那种人,别说让他帮大嫂拿什么了,我在他家住了那几天,我看我大哥第二天穿的衣服,都是我大嫂准备好了,放在他床头的。我觉得,如果我大嫂哪天罢工了,我大哥会疯的。” 赵雁白了姚君歌一眼,不爱听这种话。 姚君歌可是要继续说的,“不过,我二哥就不一定了。我觉得我二哥倒是个会疼老婆的人。可谁知道呢,没结婚,谁也说不准。” 赵雁不想听她在那里扯,便问“你又没有问家贵,他妈去看日子了吗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订婚,什么时候结婚啊怎么这么多天,也没个消息” 姚君歌皱起眉,“妈,你老是催,催什么啊。不是两家刚见了面,怎么就催订婚了” “你懂什么一般两家见面的时候,就要提订婚的事了。订婚随便选个好日子就行,结婚不一样,要拿你们俩的生辰八字去合的。” “这么麻烦” 姚君歌虽然嘴上说着麻烦,可今天见了褚凤兰和张光庆两人,便对婚姻生活充满了期待。 她突然想结婚了,那样就可以和褚家贵天天在一起了。 姚君歌想了想,试着对赵雁说“妈妈,要不然,咱们先提” “胡说八道”赵雁啐了她一口,“你别胡说啊。这是男方的事。咱们这样,只能让人家看低了,觉得你是上赶着要嫁的。” 赵雁说着说着,便提出了自己酝酿了好久的想法。 “君歌,家贵的二姐是不是还在家里住着呢” “是。”姚君歌道,“她二姐的食品厂效益不好,也不分房了。而且她是离异,就算分房,也不在资格内。” 赵雁哦了一声,心想正合她意不是。 便道“你要不要和家贵商量一下,他家人多,二姐也在娘家住着。你们小两口结婚后再住进去,岂不是更拥挤这样行不行,你们结婚还是结到家贵家里。婚礼结束后,你们就搬这里住。” 姚君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回咱们家住” “是啊。咱家就我和你爸。你大哥不会回来住。你二哥结婚的话,还有一套房子给他留着呢。这么大的院子,就我和你爸两个人,多冷清啊。而且你们就算回来住,也是两人住二楼。我和你爸只在一楼活动。这样咱们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不互相打扰,还能在一起吃饭。对了,你什么都不会做,嫁过去后,天天等着人家端你手上啊你回家住,饭也不用你做,还不好” 姚君歌想了想,她妈说的倒是真的,是真的可以考虑。 住在二楼,就是比坐在一个平房里好。 还不需要自己做饭,还不需要面对婆婆。 姚君歌想了想,便道“明天我和家贵说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再说了,咱家离他们工厂更近,上班也更方便不是。” 赵雁可高兴了,按捺住自己的激动之情,道“你好好和家贵说,别着急,也别逼他。他一开始不同意,也是有的。你也不要生气,下次再说呗。多提几次,他就同意了。” “也是。”姚君歌点点头,胜券在握。 褚凤兰回到家后,便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张光庆跑去厨房烧了壶水,准备让凤兰好好泡个脚再睡。 褚凤兰倚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想的便是最后分开前,褚家贵和她说的那句话。 褚家贵说的很含糊,只是问褚凤兰,最近他二姐凤霞有没有和她联系过。 褚凤兰平日里很少和凤霞联系。她们两个隔的年龄大一些,凤兰早早就上了班,错过了褚凤霞最敏感的时候,两人再也无法建立亲密的感情。 这的确和别家的姐妹不一样。褚凤兰认识的人,就有和姐姐或者妹妹特别好的,两姐妹简直就是无话不谈的那种。 褚凤兰当时就问家贵,怎么了。 家贵支支吾吾地也没说清楚,就是想问问凤霞最近怎样。 褚凤兰觉得他简直就是没事找事,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却来问她凤霞怎么样。所以就把褚家贵训了一顿,自己和张光庆便回家了。 回来的路上,褚凤兰终于动了脑子想了想。 褚家贵这么问的话,那就是两人不好谈论的话题。 比如 “水烧好了,先擦把脸。” 张光庆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盆热水。 盆子上还搭着一块毛巾,已经洗过的,冒着热气。 张光庆把毛巾先递给褚凤兰,可是褚凤兰闭着眼睛,睁都没睁。 张光庆只能把盆子先放下,然后拿着毛巾坐在褚凤兰身边。 他跪在沙发上,把毛巾展开,然后整个铺在褚凤兰脸上。 一股热气袭来,紧接着便是全身舒坦,好像突然就放松了一样。 “先敷一会儿吧。”张光庆说完,又坐在沙发上,帮褚凤兰脱袜子。 他把褚凤兰的腿搬到自己腿上,袜子脱下来,又把裤子叠上去一些,看见褚凤兰的脚和腿,又心疼了。 张光庆就用手轻轻按了一下褚凤霞的脚,稍稍一按,便凹陷下去了。褚凤兰的鞋子已经换大了一码,因为脚开始肿。 医生说这种浮肿的情况一般在孕后期比较明显,可是褚凤兰现在便已经开始了。虽然浮肿的并不厉害,可张光庆每每看见,还是心疼。 而且褚凤兰和别人不一样,这种变化她从来没和张光庆说过,自己去买了一双大一码的鞋,被张光庆看出来了,问了,人家才说。 她也不仅仅是脚肿,小腿脚踝那一块也开始了。 可是人就是不说,和张光庆也不说。 所以张光庆就自责,整日躺在一个床上的人,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人就是这样,但凡你又哭又闹的引起对方的注意,对方可能会讨厌,觉得你太能作了。不就是肿了一点 而像褚凤兰这种,什么都不说,被张光庆自己发现的,张光庆心里就难受,十分惭愧。就更加想对凤兰好,弥补自己的不足。 “水太热了,我给你先按按,你一会儿再泡。”张光庆说。 褚凤兰回不了话,脸上还敷着热毛巾,只是任由张光庆给她按脚,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张光庆两只脚都按完了,摸了摸水温也合适,这才抱着褚凤兰的脚放进水盆里。 张光庆又去搬一个小马扎,坐在旁边,给褚凤兰搓搓脚。 褚凤兰想啊想啊,一直在琢磨褚家贵话里的意思。 她突然就想明白了,把脸上的热毛巾一揭,道“凤霞是不是有对象了” 张光庆听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惊讶看这褚凤兰,“说什么呢凤霞有对象了” 褚凤兰皱着眉,继续猜“不是,要不是有对象了,那还能是什么不能和家贵说的” 她想了又想,然后给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褚凤兰睁大了双眼,看着张光庆道“不会是那个该死的许文彬回来了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88章 第 88 章 褚凤霞在车间正忙着,没想到褚凤兰竟然来了。 她抱着一个大肚子,倚在车间门口,大口喘着气。 褚凤霞赶紧出去,扶她进来,问:“你怎么来了?” “先给我倒杯水。”褚凤兰气喘吁吁道,“这穿的太厚了,又沉,走一会儿就喘不上气来。” 褚凤霞连忙倒了水,想起柜子里还有其他车间送来的饼干什么的零食,便抓了一大把,也一起拿来。 “给,喝吧,水温正好。”褚凤霞把水放在她姐面前,又把饼干打开,道:“这是牛奶饼干,味道不错,你吃一块。” 褚凤兰先喝了一杯水,然后拿起饼干,一边慢慢吃,一边拿眼瞅着褚凤霞。 褚凤霞被她盯得发毛,便问:“怎么了,一直看我。你这突然就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褚凤兰还没来过凤霞的车间,四处打量一番道:“你这里我还没来过,来看看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褚凤霞知道她姐肯定没说实话,故意道:“你先歇一会儿,我再带你在我这车间转转。” 褚凤兰嗯一声,继续吃她的饼干。 等着一块饼干吃完了,褚凤霞便要去扶她。 褚凤兰往旁边一躲,问:“干什么?” “我带你看看我的车间啊。”褚凤霞道,“你不是来看我车间的?” 褚凤兰白她一眼,呶呶嘴说:“就这么大点地方,我一眼就看完了,还用得着再站起来一点点看?” “你说你是来参观我的车间的,让你看吧,你又嫌小,不看了。”褚凤霞笑着看褚凤兰,“姐,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还是直说吧。” 褚凤兰眼皮翻了翻,知道瞒不住,便道:“那我就直说了。你和我说说,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褚凤霞无言看着她,“姐,你怎么突然说起来这个?” “你就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你觉得呢?”褚凤霞反问,“你看看我这一摊子,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像是有对象的没有?” 褚凤兰实话实说:“我看着也不像。你也是太忙了,哪里有这个时间。” “那你还巴巴来问一趟。天这么冷,你也不怕冻着自己。”褚凤霞道。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褚凤兰想了想,又问:“我再问你一句。” “问吧。” “童童爸爸有消息吗?” 褚凤霞看向褚凤兰,微微笑了一下,“没。再说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就算有什么消息,也和我没关系了。” 褚凤兰终于松了口气,讲真的,她不怕褚凤霞再有对象,怕的是她再一头扎进许文彬那里。 像当初她闹着一定要嫁给许文彬一样,着魔似的。 “你这么说,我就彻底放心了。”褚凤兰道,“那我这一趟还跑个什么劲,可把我累死了。” 褚凤霞知道肯定褚凤兰这趟来,必定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否则她也不会跑这一趟。 肯定便是褚家贵,一定是他透露了什么,褚凤兰才来探她的消息的。 “你别着急走,一会儿下班我送你回去,省的你走着回去。” 褚凤兰连忙摆手,“不用,你姐夫送我来的,他一会儿来接我。” “看看我姐夫,对你多好啊。”褚凤霞笑着说,“姐,你是不是做梦都要笑醒啊。” 不一会儿张光庆就来接褚凤兰了。 中午下班,褚凤霞在食堂吃过午饭,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就听到食品厂的大喇叭在叫她的名字。 说是大门口有人找,是门口看大门的大爷喊的。 褚凤霞不知道是谁来找她,一般来找她的人,都会直接进来,可这位却只肯在工厂门口等。 褚凤霞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才知道,这人为什么不肯进来。 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了,如果不是见到她,褚凤霞都要把她忘了。 “四姐?”褚凤霞走过去,叫了一声。 许梅吴听到熟悉的声音便转过身来,看见褚凤霞来了,连忙道:“我还以为中午你回家了呢,幸好你在工厂。” 褚凤霞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许梅吴来了,在那个家里,只有她对自己还好一些。 从许家出来后,也只有她来问过一次童童的情况。 “平时中午就在食品厂吃。中间时间短,没事就不回家。”褚凤霞道,“你怎么不进去找我,在外面多冷啊。” 许梅吴尴尬笑了笑,“这里好多人都认识我,我进去,怕对你影响不好。就还是算了。” 许梅吴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连忙递给了褚凤霞:“马上过年了,这是我给童童买的新衣服。你拿给他。” 褚凤霞看着袋子里的衣服,接了过来,说:“我替童童谢谢你。” “我怎么都是童童的姑姑。”许梅吴惭愧道:“一件衣服而已。我这个姑姑做得不够格。” “我会告诉童童是他四姑姑给他买的。”褚凤霞说。 许梅吴瞧着褚凤霞,点点头,然后又说:“等哪天有时间,我带他出去玩一天,童童喜欢逛公园,还喜欢吃糖葫芦。” 褚凤霞没同意,也拒绝,只是看着许梅吴。 因为两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心愿。 许梅吴不会真的来接童童,褚凤霞也不会让她把童童带走。 大家都是嘴上这么一说,给自己找一点面子。 “对了,凤霞。”许梅吴看着褚凤霞说,“我要结婚了。” “是吗?”这个消息倒是出乎褚凤霞的意料,她连忙道:“恭喜你。” “谢谢。”许梅吴看着褚凤霞,“我终于也能和你一样,离开那里了。” 许梅吴见过褚凤霞后,便急急忙忙往沈家赶。 沈继亮告诉她,今天家具会送到家,让许梅吴下了班来看看,然后再看看婚房怎么布置,商量好了,就开始布置婚房了。 毕竟婚礼在即,不能再等了。 许梅吴赶到沈家的时候,张梦兰已经把饭做好了。 沈继亮和沈继军再加上于伟辉,三个人正在往里搬床。 许梅吴把自行车停好,赶紧去搭把手。 “二嫂。” “二嫂。” 沈继军和于伟辉两人先打了招呼,许梅吴对他们笑了笑,说:“麻烦你们了。又要帮忙往里面搬。” “都是应该的。”于伟辉连忙说,“二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听说你爱人怀孕了。”许梅吴听沈继亮提过一句,问道。 于伟辉连忙说:“是,怀孕了。” “还没见过面,等我们婚礼的时候,一定来参加啊。” 于伟辉脸上不太好看,想想洪钰的状态,下床都不可能,更别说来参加什么婚礼了。 可这种事也不好对人说,便点点头,道:“好的好的。” 走进卧室,衣柜已经摆进去了,又把床放好,外面院子里还有个柜子。 许梅吴摸了摸衣柜,又把衣柜门打开,里面是一个一个的隔层,还特地留下挂衣服的地方,设计的十分方便。 许梅吴免不了赞叹道:“继军的手艺是真的好,我看着比外面商场卖的那些进口货还好呢。” “那肯定啊。”于伟辉立刻夸耀起来:“现在军哥的家具可是不好订的,因为订单已经排到明年开春了。做都做不完。” 张梦兰一直在门口看着,听见这句,立刻走进来问:“真的吗?家具厂的生意这么好?我都没听继军说过。” 沈继军立刻道:“你听他胡说呢,没事就瞎溜溜。” 于伟辉反驳说:“我哪里瞎溜溜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好不好。” 沈继军便拉上他,往外拖,“走吧,柜子还搬不搬了?” 于伟辉十分不服气,让大家觉得他说谎了,便自我辩驳:“我军哥家具厂的生意是真的好。不说别的,就他的设计,在咱们市就是这个。” 于伟辉比出大拇指,又道:“别说在咱们市,就放眼望去,在全国……” 沈继军差点就捂上他的嘴,已经拉到院子里,道:“干活吧,别吹了。在哪里吹都行,到自己家了还吹。” 于伟辉看见沈继军给他使了个眼色,大概知道中间有什么事,便闭上了嘴,自己给自己找补:“在外面说习惯了,嘿嘿,嘿嘿……” 张梦兰在里面看着,总觉得于伟辉说的才是真的,沈继军藏着掖着的,更像是假的。她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家具厂生意肯定很好,沈继军也有钱,而且很有钱。 但是上次自己开了口找沈继军要钱给继亮结婚用,沈继军还推三阻四,说自己没有钱什么的。看起来都是假的。 “阿姨。”小梅走过来,挽住了张梦兰的手臂,微笑道:“家具打的太好了,真的,我在外面都没见过这么好的。” 张梦兰手臂一麻,自己没生养过女儿,儿子从来没有挽过自己的手臂,这一下被挽住了,还觉得浑身不自在,但转瞬就觉得温暖,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如今有了儿媳,也算的是得偿所愿了。 “是吗,你喜欢就好。”张梦兰连忙说,“我家老三别的不敢夸,做家具的手艺,那是别人比不了的。以前在家具厂上班的,正式工。” 后面这几个字,张梦兰咬的很重,故意说给小梅听的,让她知道,他们沈家不是个个都干个体,也有正式工。而且这正式工还是自己主动不干的。 意思是那么好的工作我们都不干,你可想去吧。 小梅自然知道张梦兰是什么意思,她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最懂得的便是看脸色和看眼色。一般人起个头,小梅就能猜出来她后面要说什么,当然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懂得清清楚楚。 小梅便顺着张梦兰道:“就是说啊。这么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了,那都是有真本事的人。我身边也有这样的例子,后来开了公司自己干,现在都是大老板了。” 小梅看一眼院子里的沈继军,见他正在检查柜子,便小声道:“我看继军以后能干大事。他不言不语的,做事也踏实,关键是上过学,有知识有想法。还有我大哥,有个瓜子摊,就能保住生计。现在干个体的人越来越多,做生意的也越来越多,上班一个月的工资都没人家一天赚的多,我可是知道的。” 小梅挑挑眉,然后紧了紧手臂,和张梦兰靠得更近了,继续对张梦兰小声道:“不像继亮,干的是力气活。我看他冬天夏天的蹬三轮车,冬天手都裂了,夏天那汗就没停过。阿姨,他们三兄弟,只有继亮最苦最累了。而且,也没什么前途。不像继军和我大哥。他们都是有前途,有盼头的。” 张梦兰听着,再看一眼继亮,那手就是没个好的,脸蛋也是,都皴了,整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怎么可能会是个细皮嫩肉的?张梦兰就觉得小梅说得对,说得真对,如今看来,这三个儿子,就老二最难。一个三轮车,还是和朋友早晚交接班的蹬,不完全属于自己。 张梦兰被小梅这么一说,越看沈继亮越觉得可怜,心里更难受了。 小梅在旁边站着,侧目瞧一眼张梦兰,见她表情变动,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便挽着张梦兰走出来,到院子里,和张梦兰一起看柜子。 沈继军量了尺寸,没有做床头柜,倒是做了一个连体的。 一边是矮矮的角柜,可以做床头柜用,连着的便是一个一米高的抽屉柜。三个抽屉从上而下,也是白色,可以放内衣等。 小梅拉开抽屉,一层层的,做的十分精致。里面的空间也大,没有那些花里花哨的设计,十分实用。 她对沈继军道:“继军,真的太感谢你了。这柜子做的太好了。” “可以放内衣什么的小物件。”沈继军拍了拍柜子,“我量了尺寸做的,正好能挨着墙放下。这边这个小的,比床高一些,可以放放台灯什么的。” “真不错。”小梅继续感叹道。 “行,那咱搬进去吧。”沈继亮在一旁说。 “搬进去。”沈继军说,“我又检查了一遍,没啥问题。” 三个人又把柜子搬进去,这就算全搬好了。 卧室里是全换了新,双人床、衣柜、床头柜、还有一个三层抽屉柜,都做了。里面一件旧家具都没有。都被沈继军拉到了家具厂,准备什么时候拆了。 小梅站在门口往里看,里面已经焕然一新。而且之前来看,因为里面放着两张床,而且布局不合理,显得房间很小,局促。但是这么一换新,家具都是沈继军量房定制的,再摆进去,房间看上去比以前大多了,而且家具都是白色的,衬得卧室十分亮堂。她自己也去参加过不少婚礼,家具做这么好的,也是没几个。 “你俩再看看。”张梦兰说,“看看再怎么布置。喜字往哪里贴,什么的。我去把饭菜盛出来,咱们吃饭。” “行,妈,你去吧。”沈继亮摆摆手道,“剩下的,我和小梅两个看着布置。” 沈继军和于伟辉坐在沙发上休息,沈继亮和小梅就计划着怎么布置新房。 张梦兰把饭菜端到客厅,招呼大家吃饭。 于伟辉也是饿坏了,早晨他就没吃上饭,这一会儿早就前胸贴后背了,拿起筷子便开吃。 张梦兰一直没顾上和小辉唠家常,这一会儿闲下来便问了几句洪钰的事。 小辉捡一些不重要的话回了,没说洪钰一直在家里躺着呢。他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只是抬头给沈继军使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也别说。 沈继军才不是会说这些事的人,别人问他他都不会讲,更不用说会自己说出来了。 沈继军低头专心吃饭,想着赶紧吃完就回去,家具厂那里还有很多活等着呢。 干完这一批,就可以歇歇了。毕竟工人也要放假,过年了,谁不想和家人团聚? 一家人吃完饭,于伟辉因为身兼重任,便在张梦兰和小梅把碗筷撤走之际,开了口。 他看着沈继亮,道:“二哥,家具怎么样,还不错吧。” 沈继亮笑呵呵地:“很好,真的是,在外面买都买不到这么合适,这么好的。” 于伟辉便从口袋掏出单子,这是他轻车熟路的事,和沈继军在一起搭档这么多年,于伟辉都是负责要账的那个。 因为沈继军太容易说话,人家压着不给钱,他也不逼着要,不给就走,这样永远都要不来钱。 于伟辉把单子放在沈继亮面前,道:“二哥,这是你这些家具的成本价。你看看。” 沈继亮立刻看向沈继军,沈继军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于伟辉就笑了,“二哥,看军哥干什么?他想来不管这些的,要账都是我负责的。” 沈继亮只能拿起单子,这一看,便倒吸一口气,说话都结巴了,问:“这、这么贵?” “这都没加军哥的设计费。二哥,看来你是不知道啊。这中间最贵的就是军哥的设计费,比这些加一起都要贵。” “是吗?”沈继亮喃喃问。 “因为是一家人,军哥说他的设计费不要了,是他送你的结婚贺礼。他不要那是他的事,对吧。但是这木料钱、还有工钱,这……” 于伟辉瞧一眼沈继亮,“二哥,木料钱和工钱不是军哥说了算的,他又不种树,工人也得吃饭,不能白干活。当然,我那份工钱也不要,我是计件的,你这几件,我都没收工钱,当是我给二哥的贺礼。” 沈继亮长长舒了一口气,为难道:“我的钱都给我妈了,说让她看着给我办婚礼呢。这样,我去问她拿。你等等。” 沈继亮说完,就去了厨房。 沈继军这才抬起眼,和于伟辉交换一下眼神。 于伟辉挑眉看沈继军,意思是在问我干的好吧? 厨房里传来一阵争论声,不一会儿,张梦兰便冲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单子,看向沈继军,不可思议问:“继军,你给你二哥要钱了?” 于伟辉立刻站起来,陪着笑道:“婶子,不是继军给我二哥要钱,是我要的。这里已经扣除了军哥那部分。只要了木料钱还有工钱。其他的一分没加。” 张梦兰气结,她不和于伟辉论长短,只是看着沈继军:“继军,你这就不对了,这么多的钱,你让你二哥上哪里找去?当初我给你说让你给你二哥打家具,你没说要钱啊。” 沈继军笑道:“妈,我也没说不要啊。而且这是成本,别的钱我一分没加。” “你这孩子!”张梦兰要气死了,看着沈继军说:“你二哥给我了一些钱,是让我给他办婚礼的,我把钱给了你,婚礼就不用办了。别说请十几桌,就是一桌也都请不起!” 沈继军很意外,连忙问:“我二哥结婚,准备请十几桌?” “那怎么了?谁家结婚不是要请客的?”张梦兰道:“老家得来人吧,你爸爸的朋友,咱们街坊,还有小梅家的亲戚……” 小梅在一旁听了,立刻道:“阿姨,我们家最多就来一桌。可能一桌都坐不了的。” 这就让张梦兰十分意外了,她诧异看向小梅,问:“你家亲戚都不来吗?” 不来就是不随份子,一下少了很多钱。 小梅实话实说:“我家没什么亲戚。能来的也就我爸妈,还有我三个姐姐,然后一个姐夫。也就这六个人吧。对了,还有我两三个好朋友。” 小梅算了算,说:“也就是坐一桌。” 张梦兰现在是两头的麻烦,一是继军这边的家具钱,一是小梅那边的亲戚竟然不来。 她十分恼火,可是不能对着小梅发,只能看向沈继军,问:“继军,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沈继军站起来,看向沈继亮,“二哥,你说吧。” 沈继亮十分为难,他原本不想搞家具的,想着和小梅好好说说,小梅一定同意用旧的。所以在张梦兰催他让他去找沈继军说的时候,他一直没去。谁知道有一天回来,张梦兰告诉他,家具的事情解决了,继军帮着给打家具,他不用管了。 沈继亮以为他妈都这么说了,就是谈妥了,家具是白送的。谁知道,现在竟要了钱。 家具已经送来了,肯定不能搬回去。而且小梅是真的喜欢。 沈家三兄弟私下里早就谈过以后结婚的事,而且有过君子协定,那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没想到这次竟然又欠了继军一笔。 沈继亮实在为难,给他妈的钱,他是要不回来了。想让他妈把钱拿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便说:“这样行不继军,我的钱现在都给咱妈了,她要办婚礼用。如果给你家具钱,婚礼估计就不能办了。家具能不能先欠着,我以后慢慢给你。” 沈继军等得就是这句话,他转头问于伟辉:“小辉,你是管账的,你说行不?” 于伟辉点点头,“行。一家人,等几天就等几天吧。” 沈继军便道:“那行,二哥,先办了婚礼再说家具的事吧。” 沈继亮立刻就卸下了这沉重的负担,道:“那太好了。谢谢你啊,继军。” “客气什么。”沈继军说,然后站起身,道:“我们该走了,还有活等着。” 沈继军和于伟辉两人说完便要走。 等他们离开后,张梦兰才反应过来。 她不可思议看着沈继亮问:“怎么回事,你怎么就答应给继军钱了?” 沈继亮便说:“妈,人家小辉说的对,继军又不是种树的,木料钱得给啊。还有工人干活,也得要工资的。我结婚,不能让继军再往里搭钱啊。” “你这孩子!”张梦兰气呼呼道,“你懂什么啊你!有我呢,还能把家具钱给他?” 转眼又看见小梅,便道:“小梅,你家就来一桌啊,你爸妈的朋友什么的,都不来?还是说你们想自己在家办啊?你回门那天你们自己家请客,是不是?就是不来参加婚礼了。对了,上次你说不订婚了,不订就不订吧,不过是不是要安排咱们俩家一起吃个饭,见个面,结婚的事也要抓紧说说了。” 小梅尴尬笑了笑,心想哪里有什么回门宴啊,她妈才不会给她搞这些。大姐二姐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回门宴,什么都没弄。到她这里,更不会弄这些。说实在的,她结婚,她爸妈能来,都是好的。可是小梅不敢说,她只能先敷衍过去,走一步说一步了。 于伟辉和沈继军骑着车去太平庄,这几天活儿多,于伟辉想多赚点,便在家具厂请了病假,一门心思跟着沈继军干活。 两人并排骑着车,于伟辉便问:“军哥,你说你二哥这么一拖,还能把钱给你吗?今天推明天的,你又不好意思要,我咋觉得那么悬呢。” 沈继军笑道:“你还真的以为能把钱要来?” “啊?”于伟辉立刻说:“不是咱们给他要钱啊,别的钱都不要,但是成本钱,你二哥得出啊。” “我自己先垫上了。”沈继军说,“你那一份工钱,也不少你的,月底一起结。” 于伟辉笑着挠挠头,说:“哎呀,我说了,不要了,算是我给二哥的贺礼。” “谁家贺礼给这么多啊。”沈继军说,“我知道你着急用钱,否则也不会请了假跑我这里没日没夜的干活。怎么,洪钰还是不好?” “哎,下不来床。现在她也不上班了,我一个人,一大家子,不干不行啊。孩子生下来,也是到处都用钱。” 沈继军嗯一声,“是。” “那钱真的不要了?”于伟辉还是觉得得要,毕竟数目不小,沈继军用的都是最好的料。 “看我二哥了,他如果有心,以后会给的。如果不给,也是让他记着这件事。我若说是送,那他也不会当多好的东西,我妈还说我都是边角料给他兑的呢。那就是做了最好,却被人当不值钱的了。让你和我走这么一出,也是让我妈和二哥都知道这件事。至于钱,我也没想着能要来。” “那我婶子就过分了,什么边角料啊,你干活的时候我看着的,特意进了最好的木料。哎,我说军哥,你既然没打算要来钱,还打那么好的干什么,用一般的木料,你不得少赔点?” 沈继军迎着北风,道:“那怎么都是我二哥啊。一辈子的好日子,还是要用好的。” 于伟辉看着他,心里想着自己真的没跟错人。又想起自己的小心思,不知道要不要和沈继军摊牌。家具厂最近的效益是越来越不好了,工资已经拖了两个月没发。可沈继军这边的生意却是越来越好。于伟辉十分后悔,当初怎么就没下定决心跟着沈继军一起辞职干,否则现在自己大小也是个副经理不是?他想和沈继军开这个口,想和他继续干,可是不好意思张嘴,毕竟在沈继军最需要人的时候,他没有勇气。如今人家生意做得呱呱叫,他又想加入了。 于伟辉正犹豫着,突然看见沈继军停下自行车。 “怎么了?”于伟辉问。 “我去趟百货商场。”沈继军抬了抬下巴,两人正好路过这里。 “买什么啊?”于伟辉连忙问。 “你先回去吧。”沈继军说,“给工人带点吃的,中午肯定没吃好,前面不是有卖烧饼的,还有猪头肉,一人夹一个。” 沈继军说着,从口袋掏出钱,递给于伟辉。 于伟辉接过来,道:“你还吃不吃?” “加上你的,都买了。”沈继军说,“下午干活,一会儿就饿了。再说了,我妈做饭实在是不好吃,是不是?” 于伟辉笑个不停,“我都没好意思说,是真的不好吃。那行,我都买了,给你加点辣椒?” “行。” 于伟辉骑上车就走了,沈继军则走进了百货商场。 可是他没买过女士的围巾和手套,在里面转了一会儿,找到几家卖的,看了又看,终于选了一套淡蓝色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褚凤霞是淡蓝色的。 像天空,也像大海。 褚凤霞出门前,给许童裹成了个粽子。 先是给许童戴上围巾,又给他戴上帽子。 最后手套也套上了,再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确定没有少的,才说:“那咱们走吧。” 崔毓秀在旁边道:“我带着也行,让童童跟着我吧。” “你们老姐妹好不容易凑周日聚一下,好好聊天吧。”褚凤霞说,“我带童童去,坐一会儿,就带他去吃完饭。一直说要吃牛肉面,一直没去呢。” “还有羊肉串!”许童立刻道。 “对对,还有羊肉串。”褚凤霞又拿好礼物,挂在车把上,说:“童童,上来吧,和姥姥再见。” “姥姥再见!你好好玩,晚上回来我再陪你!”许童嘴甜地不得了。 崔毓秀现在是越来越喜欢童童,人都是感情动物,在一起生活,处着处着,感情便越来越深。 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孩子,哪怕是自己生的那三个,加在一起,都不如像喜欢童童这么喜欢。 崔毓秀今天晚上越好了和老姐妹吃饭聊天,正好褚凤霞下午要去看洪钰,两人争了好久,最后崔毓秀还是没争过褚凤霞,让褚凤霞带着童童走了。 褚凤霞忙了一段时间,现在生产和销售已经完全上了轨道,她才得空休息一个周日。便想起已经好久不见洪钰了。 上一世褚凤霞就没什么朋友,晓卉算了一个,可结婚后两人就不怎么联系了。这一世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但是晓卉走的太远了,想见一面都难。 然后就是洪钰,褚凤霞是打心底喜欢她。洪钰的性格是褚凤霞最欠缺的,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喜怒形于色,是一个非常透明、非常单纯的人。 褚凤霞喜欢她,喜欢和她做朋友。 可是没想到,这么开朗的一个人,竟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褚凤霞已经好久不去看她了,便想着趁这么一个周日下午,带上童童去和她聊聊天,排解一下。 走到洪钰家的时候,大门是敞着的。 褚凤霞推着自行车进去,还没说话,就听到了洪钰的咳嗽声。 褚凤霞带着许童进去,在门口道:“洪钰。” 洪钰听见了,连忙说:“是凤霞?快进来吧。” “我带了童童来,方便进去吗?” “怎么不方便,快进来。” 褚凤霞推门进去,就看见洪钰依然半躺在床上。 床边上还放着凤霞上次送来的几本小说。 “你怎么来了?” 洪钰脸色不太好,但是能看得出,褚凤霞的到来,让她十分开心。 “我来看看你。前几天太忙了,一直没时间过来。”褚凤霞道:“刚刚听见你咳嗽了,怎么回事?” “有点感冒。”洪钰说,“不过快好了。没事的。” 洪钰说完,看向许童,笑着问:“这不是童童吗?” 许童毕恭毕敬站直了身子,“洪阿姨好。” “你好。你可真乖。”洪钰指一下桌子,说:“上面有糖,你自己去吃。” 许童点点头,“谢谢阿姨。” 褚凤霞让许童先把帽子围巾摘了,房间里暖和,一会儿该出汗了。 许童一件件摘完,然后乖乖坐在椅子上,自己拿了一颗糖吃。 “你婆婆是不是不在?”褚凤霞道,“我看外面没有人。” “她出去打牌了。”洪钰苦笑了一下,“每天都去打牌。这么冷的天,也去打的。” “今天中午还有点阳光。”褚凤霞说,“小辉呢?周日也不在家?” “他在军哥那里。本来说今天在家陪我一天,让我撵走了。快过年了,活多得不得了。不如去多赚点钱,在家里干什么。” 洪钰又笑了笑道:“你看我这样,也不能上班了。我婆婆也不上班,公公也退休了。工资不高。一大家子,就靠小辉一个人。马上再生了孩子,哪里都需要钱。哎,不说这个了,你呢,凤霞,你怎么样?听小辉说,你的瓜子和花生卖的特别好。” “还行吧,只能说比以前好一些。”褚凤霞道,“我给你拿了几包,你自己尝尝?” “嗯。快给我尝尝。”洪钰道。 褚凤霞打开一包瓜子,可是只给了洪钰三粒瓜子,一粒花生。 洪钰看着手心里这些,问:“怎么就给我这一点?” “等你好了再吃。你还咳嗽呢。吃瓜子最容易上火了。” 洪钰笑了,“也是。” 两人聊着天,许童就老老实实坐在旁边吃糖。吃完糖也不闹,拿着瓜子在桌上摆数字玩。反正自己很会玩,不需要大人陪,也不闹,安安静静地陪着洪钰和褚凤霞说话。 时间长了,洪钰都忘了许童的存在了,猛不丁看见许童,惊叹道:“童童真乖,我真的没见过这么好的孩子。咱们说话,他就自己坐着玩,也不闹,换作别的孩子,早就烦得嗷嗷叫了。” 褚凤霞点点头,看向许童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些怜惜。 这样好吗? 许童太懂事了,太太懂事了。 好似不像这么小的孩子,处处会为别人着想。 从来不会想着自己是个孩子,需要疼爱,需要别人宠着。他总会看周遭的环境,然后做出让所有人都舒服的举动。他从来不闹,乖得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 “这是谁来了?” 外面一阵声响,是于伟辉。 他好像又在和一个人说话,声音传进来,“不是我爸的车子,眼生啊。” “童童,去看看,是不是你小辉叔叔回来了。”褚凤霞立刻道,她想让许童跑出去看看,多和男人接触,可能才会让他更开朗一些。 许童听见了,立刻从椅子上下来,跑了出去。 他一出去,首先看见了于伟辉,然后就看见于伟辉身后还有一个男人。 沈继军好久不见许童了,想一想,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夏天,他去相亲,推门挤到了许童。后来许童又追了出来,和他说了好一些话。 小孩子还是那个样子,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蛋,神情和褚凤霞很像,只是那么小的孩子,就带着些些忧郁。好像有许多解不开的愁怨一般。凝在眉心。 想起来,他的手帕还在自己的口袋里装着,天蓝色的,上面带着气球的图案。沈继军洗得干干净净地,平时也舍不得用,想着就是哪天再见到许童,和他也说声谢谢。 许童看着沈继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天,许童突然笑了,他看着沈继军,喃喃道:“你真的又来了?” 第89章 第 89 章 沈继军没想到许童竟然还认得自己,也还记得那天相亲时和自己说的话。 在他的想象中,许童只是个孩子,事情发生过,就忘记了。人见过,也会忘记。 所以,每次想到褚凤霞的时候,沈继军总是会有点怵,因为还有许童。 相比凤霞来说,他更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小男孩相处。 可是没想到,许童还能记得他。看见他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上次许童从家里追出来,问了他很多问题,最后走的时候,亲切地和沈继军说再见,然后说,下次再来哦。 没想到,这次便是下次。 许童看着沈继军,十分开心,他没想到沈继军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真的再来了。虽然隔了那么久。久到从盛夏,到了这寒冷的冬天。久到他都要放寒假了。 许童直接走了过去,牵住沈继军的手,抬头看向他。 许童总是拉着妈妈的手,妈妈的手很柔软,也很小,但是这个人的手不一样,他的手很大,但是很粗糙。许童觉得自己抓住他的手的时候,他的刺刺的,但是很踏实。 许童抬头看向沈继军,眼睛亮亮地,说:“你真的来了。你是说话算话的。我喜欢你。” 沈继军慢慢蹲下身子,平视着许童的眼睛,“我听说你上幼儿园了是吗?” 许童立刻点头:“我都大班了。” “怪不得,是个男子汉了。”沈继军道,“也结实了。比我夏天见你的时候,长高了。” “我妈妈也说我长高了。”许童看着沈继军说,“叔叔,你的手怎么不像我妈妈的手那样滑滑的,软软的?” “是吗?”沈继军问,“那我的手是怎么样的?” “嗯。”许童歪了歪小脑袋,“你的手很大,很宽,手指这里粗粗地,但是,很暖和。不像我妈妈,我妈妈的手,总是凉凉的。” 于伟辉像看什么一样看着两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人好像认识了千年万年一般,两人面对面说话的时候,竟然像是一双好朋友,是平等地,又是可以交流的。 “不是,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于伟辉走到两人旁边,奇怪地看着。 许童看于伟辉一眼,没有松开沈继军的手,道:“走吧,我妈妈就在里面。” 于伟辉更纳闷了,瞧一眼沈继军。 沈继军无奈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就这样了。 于伟辉走在前面,许童牵着沈继军的手在后面跟着。 于伟辉进去便道:“我说是谁来了,原来是凤霞。” “今天没什么事,来看看洪钰。”褚凤霞道。 她说着话,就看见许童和沈继军进来了。 两人手牵着手。 这是褚凤霞从来没有见过的。 许童是个十分懂礼貌的孩子,又乖又懂事。可是他并不太喜欢与人亲近。就连褚家贵,也是许童回来之后,用了好久才慢慢和许童亲近起来。 许童不喜欢和别人牵手、拥抱。能这么做的,现在只有褚凤霞、崔毓秀还有褚家贵和褚凤兰。朋友便是大宝了。 面对其他人,许童总是彬彬有礼,但是你想和他手牵手一起玩,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看见俩人牵手进来,褚凤霞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许童牵着沈继军往里走,对褚凤霞道:“妈妈,这个叔叔又来了。他说话算话,我喜欢他。” 许童说完,看向沈继军,“叔叔,我妈妈后来告诉我,说她还要向你道歉。” 褚凤霞一头雾水瞧着两人,沈继军对褚凤霞笑了笑,“我就说吧,咱俩的缘分,可不止这么一点。” …… 于伟辉惊愕地听完沈继军的讲述后,才跳脚道:“啊,原来当时你去相亲的就是凤霞啊。这是什么缘分!那天你们两个没见面对吧?走到就被凤霞骂出来了?” 褚凤霞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骂他。” “没骂我。”沈继军笑道,“就是隔着一个房间,和我说了实话。告诉我,她还有个儿子。然后一通道歉。那王大娘的脸啊,都绿了。” “哈哈哈哈。”洪钰强忍着笑,最后还是笑了出来,说:“凤霞啊,真有你的。这法子,也只有你能使得出来了。” “我一看,家里一团乱了。”沈继军道,“我就出来了。不可能再待着了。” “所以当时许童就追出去了?”于伟辉问。 “嗯。”沈继军摸了一把许童的小脑袋,道:“童童和我聊了一会儿,最后还和我说,让我下次再来。” 许童半知半解,看看大家,然后严肃重复自己的话:“我喜欢继军叔叔,他说话算话。” 沈继军捏了捏许童的小手,低头看他道:“我也喜欢你。” 褚凤霞再次震惊到了。 先是这人是沈师傅口中的万能老三,自己听了许久,最后才知道,竟然就是沈继军。 再次,他还是自己曾经的相亲对象。 那个自己一直心怀愧疚,想着万一、万一哪天不幸相遇,自己还是要再正式道个歉的相亲对象。 怪不得沈继军曾对褚凤霞说,他们的缘分可能不止于此。 这么看来,这其中的个中纠葛,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有许多许多话要说。 可是就这么一眼看过去,又都觉得那些话已经不必再讲了。 许童见大家都突然沉默,不说话了,房间里静悄悄的。他看看沈继军又看看褚凤霞,拉着沈继军的手一直没放,便往前走。 把沈继军拉到褚凤霞面前,许童站在两人中间,抬着小脸,看他们两个。 “那你们相亲吧。”许童道,“我舅舅说了,相亲也会让妈妈得到幸福。上次叔叔没见到妈妈,妈妈也没见到叔叔。今天叔叔又来了。” 许童拉着沈继军的手,鼓励他:“你是男孩子,你要勇敢点。” 说完,许童觉得自己应该再说句什么,便添了一句:“别怕。” 房间里的人,被许童这一行动搞得哭笑不得。 许童只知道,这是能让妈妈幸福、让她再有个家的相亲。而且他喜欢沈继军,他最喜欢的就是说话算话的人。 房间里的人都笑了,于伟辉没忍住,走上前抱了一下许童,“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只有沈继军没有笑。 他本是跟着于伟辉到家里拿东西,怎么都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褚凤霞,还有许童。 沈继军突然十分紧张,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他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整个人无比僵硬,连腿都在渐渐失去知觉。 沈继军看着褚凤霞,突然伸出了手,郑重道:“你好,我叫沈继军。” 褚凤霞没想到沈继军会突然这么严肃地介绍自己,她定睛看向沈继军,见他这么冷的天气里,却好像出了汗。 褚凤霞也赶紧站了起来,面对着沈继军,伸出手,握住了沈继军的手。 “你好,我,我叫褚凤霞。” 沈继军的手心温热,是真的出汗了。 褚凤霞原本想着轻轻一握,便会放开的。可在她说完后,想抽出手的时候,却发现,沈继军已经用了力。 她抽不出来。 沈继军依然看着她,道:“我开了一家家具厂,生意不算太好,但是也不算太差。存款有一些,可以随时举办婚礼。结婚后,可以在我的家具厂住,那里有好几间房间。如果不喜欢,我可以在太平庄购置一个院子。或者在你上班的附近找一找房子。” 褚凤霞呆呆看着沈继军,又是一个意料之外。 可沈继军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道:“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二哥马上结婚。父母健在,身体很好。家里没有姐妹。我没有谈过对象,小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邻居姐姐。” 沈继军突然停了一下,看向于伟辉,小声问:“还有没说到的吗?” 于伟辉怎么会想到他竟然来真的,震惊之余,已经坐下看戏了。听沈继军如此问,便用力点头,道:“你继续!” 沈继军想了想,又道:“我没和孩子相处过,但是从来不讨厌孩子。我觉得我能和童童好好相处。” 沈继军看了许童一眼,继续说:“像朋友那样。” “我可能没办法给他特别好的物质条件,但是我会努力。我会和他一起做游戏,会教他认识木料,对了,我认得很多木料。嗯……我还会做各种各样的小玩具。我可以送他上下学,但是不太会做饭。对了,我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七十五公斤。夏天会瘦一些,冬天会胖一点,但是体重上下不会超过两公斤。我……” 沈继军说到这里,褚凤霞都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当事人都笑了,后面看戏的洪钰和于伟辉已经笑得人仰马翻。 但是沈继军依然很严肃,他好似没有看见两人朝他做鬼脸,绞尽了脑汁在想还有什么要说的。 “还有,我十一月十一日出生的,刚过完生日。二十五周岁。今年过生日的晚上,收到了一根很甜又很酸的糖葫芦。我在家具厂院子里种了一株丁香。明年会开花……” “我觉得你很好。想和你处下去。” “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90章 第 90 章 “妈妈。” 许童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转身扬着小脸,看着褚凤霞。 褚凤霞瞧他一眼,问:“又怎么了?” 这小家伙,自从自洪钰家出来后,话就没有停过。 他十分兴奋,不停地问着问那。这一会坐在前面也不安分,又转头往后看,瞧着褚凤霞笑。 “把你的帽子往下拉一拉。”褚凤霞叮嘱道,“太冷了。” 许童赶紧拉了帽子,可是小脸还是不肯往前看,依旧笑嘻嘻看着褚凤霞。 褚凤霞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便道:“你说吧,到底怎么了?” 许童嘴角翘着,说:“妈妈,你戴蓝色的围巾真漂亮。” 褚凤霞也笑了,问:“是吗?” “是啊。你不知道你戴蓝色有多好看。还有你的手套。”许童转过身来,拿手摸着褚凤霞的手套,道:“手套上毛绒绒的,好看死了。” 从洪钰家出来的时候,沈继军出门送他们。自行车后面装了一个袋子,沈继军从里面掏出来的便是一套围巾和手套。 他说这是刚买的,一直就放在自行车上,想着哪天见了褚凤霞,就能直接给她。 又说想着褚凤霞肯定不愿意戴帽子,就买了围巾和手套的一套。褚凤霞接过来,是淡蓝色的。 沈继军没等她拒绝,便把围巾帮褚凤霞戴上。又怕她摘下来,就问许童,是不是很好看。 许童开心地拍手,说她妈妈戴蓝色最好看了。 沈继军惊讶于两人的相同审美,连忙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褚凤霞这下怕麻烦的毛病就要改了。因为许童答应了沈继军,他一定看着妈妈,让她乖乖听话,每天都戴围巾和帽子。 “妈妈,你一定要听沈叔叔的话。”许童再三叮嘱:“太冷了。你每天给我戴那么多,围那么厚,你自己从来不戴。这次沈叔叔送你了围巾和手套,还那么好看,你可不能不戴哦。” “好好好。”褚凤霞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无奈看向许童:“妈妈一定会戴的。你好好坐着,别乱动了,知道了吧。” 许童从来没这么开心过,从自行车上下来的时候,还想着沈继军牵着他的手送他出来时说的话。 许童便问褚凤霞:“妈妈,沈叔叔说下周末带我去看大老虎,是不是真的?” “他什么时候说的?”褚凤霞倒是没听见沈继军说这些话。 “沈叔叔和我一起出来的时候说的。他告诉我,下个周日,他带我去看大老虎,还有孔雀。” 褚凤霞点点头,“他说要去,那就应该是要去吧。” “我相信沈叔叔。”许童道:“他是说话算话的人。” 许童说完,便往屋里去,喊了一声姥姥,见没人回到,便对着褚凤霞道:“姥姥还没回家呢。” “你姥姥晚上吃完饭才回来呢。”褚凤霞说,“我去给你做晚饭,你想吃什么?” 许童吃了很多零食,实在不饿,躺在沙发上,一窝,就快要睡着了。 他喃喃自语:“妈妈,我不想吃饭。” 褚凤霞从外面进来,见许童躺在那里,走过去帮他吧帽子围巾都摘了,又摘了自己的,问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许童道:“就是有点困。妈妈,我想去睡觉,不吃饭了,行不行?” “好,那你回房间睡,在沙发上睡觉,一会儿该着凉了。” 许童嗯了一声,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 他跪坐在沙发上,看着褚凤霞,虽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可是还是想说自己要说的话。 “妈妈,你会和沈叔叔结婚吗?”许童问。 褚凤霞想了想,回道:“现在说这个太早了。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许童挑挑小眉毛:“我很喜欢他。” 许童这一睡,就没有醒,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被褚凤霞叫起来上学。 冬天从被窝里爬起来实在是太困难了,许童撅着嘴巴闹脾气,说想放寒假,还不停地问褚凤霞,什么时候才能放假。 褚凤霞看一眼日历,道:“快了。再上两个星期。” 崔毓秀简单热了牛奶,端到客厅的时候,许童已经穿好了衣服,看见崔毓秀后便道:“姥姥,你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我昨晚都没见你就睡着了。” 崔毓秀把牛奶放好,又拿出两块饼干,回道:“姥姥回来的时候,你都睡着了。你没看见我,但是我去看你了呀。” “是吗!”许童走过去,拿起饼干,放在热牛奶里泡了泡,“姥姥每天早晨都给我热牛奶,谢谢姥姥!” 崔毓秀一把抱住许童,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姥姥怕你路上冷,喝一杯热牛奶,路上不冷了。” “是啊。我就是这么说的。我们老师还说呢,说我有个好姥姥。”许童笑嘻嘻道。 许童吃着饭,就看见褚凤霞在洗漱。 褚凤霞洗漱很简单,也不化妆,洗完脸抹上点润肤露就好了。 许童就在一旁看着,最后提醒道:“妈妈,别忘记拿你的围巾和手套。” 崔毓秀看一眼门后面的衣帽架上,果然挂着一套新的围巾和手套。淡蓝色的,很典雅。 “你终于舍得戴上围巾了。”崔毓秀说,“这么冷的天,说你多少次了。这是刚买的吗,还挺好看的,颜色也不见。” 许童在旁边挑眉回道:“姥姥,这不是我妈妈买的,是别人送的。” 褚凤霞照着镜子戴围巾,听见许童这么说,也没拦着,大大方方地听,堂堂正正地照。 崔毓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怎么都没想着这围巾手套竟是别人送的。眼睛猛地一亮,便立刻问:“是别人送你的?” 褚凤霞从镜子里看向崔毓秀,点了一下头。 崔毓秀顾不上看着许童吃饼干了,立刻站起来,走到褚凤霞身边,摸了摸已经戴上的围巾,装作不经意道:“这围巾好的很。毛线也好,样式也好看。长短我看着也很合适。” 褚凤霞便问:“是不是颜色也好看?” “嗯,颜色很配你。”崔毓秀笑着道。 “妈,你是还想问别的吧。” “你知道还不说!”崔毓秀嗔怪道,然后低下头,小心问:“是男人送的?” 褚凤霞大方承认:“是。” 崔毓秀一脸震惊,如在梦中一样。想当初逼着褚凤霞相亲,她不肯,捣鼓了不少幺蛾子。如今不管她了,到时有人送来了围巾手套。 崔毓秀虽然亲耳听见,可依旧不相信,连声问:“真的,真的?” 许童吃完了两块饼干,又把牛奶全部喝完,觉得自己姥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怎么就不相信妈妈呢,便在一旁道:“姥姥,当然是真的了,我亲眼见的。沈叔叔给妈妈送了围巾手套,还叮嘱我,一定每天看着妈妈戴上,再让她出门。” 崔毓秀闻言立刻调转枪头:“你也见了?什么沈叔叔,是姓沈?” “对,是沈叔叔。”许童说。 “你快给姥姥说说,有多高,长得什么样子。” 许童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倒是很了解那个沈叔叔的,毕竟沈叔叔在自己面前,什么都说了。可是许童好多都忘了,只能记得一点。 便慢慢背了出来。 “叔叔说他一米八二,今年二十五岁,没谈过对象,小时候喜欢过一个邻居家的大姐姐。” 褚凤霞:!!!! 褚家贵被外面的笑声吵醒了,他从卧室出来,就看见他妈笑得都在抹眼角的眼泪。 褚凤霞则是捂住了许童的嘴巴,勒令他不准在说下去。 褚家贵走出来,纳闷道:“怎么了这是?” 崔毓秀把眼泪擦掉,正色道:“你别捂了,我也不问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你自己把握着点,就是别再,别再……” 崔毓秀看一眼许童,当着童童的面,她没有再往下讲。 褚凤霞自然知道她妈的意思,便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放心吧。我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姑娘了。” “行。”崔毓秀十分满意,“你慢慢接触,不着急。人是要一点一点才能看透的。有的人哪怕很会伪装,时间长了,也总会露出马脚。” “我知道了。”褚凤霞走到衣帽架,把许童的帽子围巾拿下来,给他戴好,说:“走吧,小喇叭。” 许童瞪大了眼睛,“我不是小喇叭,我是许童。” “好,走吧,许童童。”褚凤霞好笑地往他鼻尖一点,“到了学校早饭不要吃太多了,如果不饿,就和老师说,你吃过了。” “不行,今天早晨有蒸饺。”许童说,“我还可以吃两个蒸饺呢。妈妈,你不知道吧,我每天都盼着周一早晨吃蒸饺呢。” 许童说完,帽子也已经戴好,他和崔毓秀以及褚家贵摆摆手,说了再见。 褚家贵只穿了秋衣秋裤就跑了出来,这一会儿又要躺回去,自言自语道:“大早晨,这是怎么了?” 崔毓秀在后面喊他:“你又去睡?不上班吗?” “上。我又不吃饭。”褚家贵说,“再躺五分钟。” 崔毓秀不理他,自己准备一下,然后去上班。 褚家贵躺回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 他还没和崔毓秀开口,说赵雁让他和家里商量的事。 第91章 第 91 章 褚家贵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他知道这件事没什么好谈的,一旦说出来,他妈能立刻把他从家里赶出去。 褚家贵裹在被子里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消化了这件事。自从上次的事件后,褚家贵觉得自己是学聪明了。很多事他其实不需要两边都说,自己夹在中间做夹心饼干并不是件开心快乐的事。他从工友那里学来的,要两头瞒。 既然依着崔毓秀的性格,这件事不可能同意,还会引发矛盾,那不如就不说。 褚家贵算是想明白了,看一眼时间,实在不能够再躺着了,便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他原以为崔毓秀已经走了,哼着歌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却看见崔毓秀正坐在小马扎上擦皮鞋。 褚家贵没想着这个时候家里还有人,连倒了几步,抽气道:“妈,你在家怎么没声音啊,吓死我了。我以为家里就我自己了。” 崔毓秀正在给皮鞋上鞋油,她向来是个爱干净的人,最常做的便是擦鞋。她总和孩子们说一句话,就是看一个人怎么样,干净不干净,就要看他的鞋。 只要鞋干净了,这个人一定很爱干净。 有的人是表面净,觉得自己不看的地方,别人也不会低头看。所以鞋子从来不洗,不擦。这样的人,你去看吧,家里肯定也是不怎么收拾的。是假干净。 崔毓秀的至理名言是一条接着一条,都是她亲身实践的经验。家里三个孩子没有人能反对。褚家贵反正是不爱擦鞋,他不但不爱擦鞋,就连脸都经常懒得洗,起的晚了,直接骑上自行车就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还没有洗脸呢。 崔毓秀认认真真擦鞋,听见褚家贵那么说,便道:“你做什么亏心事了?怎么我在家还能吓你?” “不是,是你没出声啊,妈。”褚家贵抱怨道,“我以为这个点你都走了呢。” 崔毓秀便说:“上午没有课。我马上就退休了,去不去都一样。” 褚家贵哦了一声,有些心虚,就不敢看崔毓秀,从她身边侧身溜来了出去。 崔毓秀见褚家贵出去了,这才抬头看他。 只看褚家贵的背影,崔毓秀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只要心里有事,连背影都能看得出来。 可是崔毓秀不准备问他,因为这个时候,褚家贵有心事的话,那肯定就是和姚君歌有关的。 崔毓秀自己心里明白,上次两家人见面后,两人结婚的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可是崔毓秀想再拖拖,目的就是要打压一下女方那边。因为崔毓秀觉得姚家在各方面条件上,都比自己家强太多。她不想就这样让姚君歌进门,否则以后别说自己,就算是褚家贵也难说得上一句话。 当然,现在也不见得能不能说上什么。 褚家贵从客厅出去,就没再进来,洗漱也没洗,早饭肯定也不吃了,赶紧推上车就走。自言自语说自己要迟到了。 走之前偷偷瞥一眼他妈,赶紧地就往外走。 崔毓秀这样的人,怎么能看不出褚家贵的小心思。可是她更懒得管这些,因为现在什么事都比不上许童口中的沈叔叔。 崔毓秀虽然表面上对褚凤霞说她不管那么多了,让她自己把握着点。可是心里却火急火燎地难受,怎么可能不管呢?褚凤霞已经失败过一次,不能在婚姻上跌倒第二次了。 崔毓秀是一定要把关的。这次不管褚凤霞怎么闹,她一定要自己亲眼看,亲自去了解,自己点头,褚凤霞才能再继续往下走。否则,没有她的允许,褚凤霞绝对绝对不能再婚。 崔毓秀擦完鞋,心里的计较也都盘算好了。 赶紧套上皮鞋,就去给学校打了电话请假。 又打电话到造纸厂,凤兰同事接的,说褚凤兰还没来。现在天冷了,凤兰总是晚到一会儿。崔毓秀便赶去褚凤兰家,看能不能找到她,准备问问褚凤兰对这个姓沈的了解多少。 她骑着车,很快就到了褚凤兰家。 平时崔毓秀是很少来的,她停在褚凤兰家门口,也没进去,就在门口站着。 原本想敲门呢,可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便停下来,站在门口默默听着。 声音很熟悉,一个是凤兰的婆婆魏梅花,还有一个年轻女儿的声音,说话的时候一直叫妈,那便是张光庆的姐姐张光茹。 两人好像就在院子里说话呢,还能听到流水声,应是在洗什么东西。 “妈,你和我爸爸说说,让我们回来住呗。”张光茹道,“这天太冷了,洋洋又要期末考试,学校离我家太远了,来来回回地接送,路上耽误不少功夫。” 张光茹是刚刚送了魏洋进学校,转头便回了自己娘家,和她妈商量事情。 这件事张光茹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从入秋就开始提,她自己不敢和张知文说,只能托她妈。 魏梅花呢,心疼女儿是真的,可是又怕她在家闹什么幺蛾子。两者相比,魏梅花更偏着自己那未出生的孙子。她可不想再看见张光茹在家里闹出来什么了。 “不是我和你爸不让你回来,你偏要在这个节骨眼回来干什么啊。”魏梅花洗着衣服,换了一盆水,对张光茹说:“你把那壶热水给我倒进来。” 张光茹立刻提过来暖壶,把热水加进去,然后说:“妈,给你说了,让你买个洗衣机,你怎么就是不听啊。你那些钱放着干什么?儿媳妇都娶了,还不舍得。” 魏梅花白她一眼,“又不是没有手,买洗衣机干什么啊。” “这天这么冷,有洗衣机你还用自己洗?洗完甩干,晾在外面干得也快啊。” 魏梅花撇了撇嘴,喃喃道:“一个洗衣机那么贵。买电视机就算了,咱们自己又不会演。洗衣机自己就能洗,干什么还花那些钱。” 张光茹就是嘴上心疼她妈,自己没说给妈妈买一个洗衣机,也不说帮忙去洗一下。就在马扎上坐着,冻得缩着脖子,还不忘撺掇事情:“你可省着吧哈。最后钱都让你儿媳妇弄她娘家去。” 魏梅花立刻瞪她:“看吧,为什么不让你来住,你还不知道?你那个嘴啊。” “我实话实说!”张光茹道,“上次她娘家装电话,她说他们姐弟三个平分掏的钱,你信?就她妹妹,刚刚离婚,能有一千块钱?还有他弟弟,也能掏出来那么多?” 魏梅花慢慢放缓了洗衣的速度,道:“那说不准。她妹妹嫁的那家不是条件很好嘛。离婚了,说不定给了钱呢。” “就算给了钱,也不会拿出来让她妈装电话。”张光茹哼了一声,“反正你就省吧,都省人家家去。” 崔毓秀站在门口,听着这些闲话,手指用力捏着车把,这一会儿,骨节都疼了。 她听过的闲言碎语多得自己都数不清,现如今已经是铜墙铁壁百毒不侵了。可是她听不得别人说自己的孩子。这一会儿站在门口,已经全身发凉。 “好了啊,这话可别当着凤兰的面儿说。”魏梅花提醒自己的女儿,“你不心疼她,得想想你那没出生的孙子。有什么事,等她生完,你再和她说。生孩子之前,一个字都不许你说。” 张光茹笑着挑眉,“这我还能不知道?” “还有你要回来住的事,你等我和你爸说说,看他怎么说吧。”魏梅花没想着说,只是嘴上敷衍过去。她准备拖上张光茹几天,然后再告诉她,张知文不让她回来住。反正张光茹也不敢去问张知文,魏梅花决定把这件事都推到张知文身上。 在自己大孙子出生之前,张光茹这个惹事精,绝对不能再回来住。一切都要等魏梅花日盼夜盼的大孙子出生之后,再说。 崔毓秀站在寒风中听着里面说话,可慢慢地,就听不到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人还在聊着天,崔毓秀已经调转了自行车,默默推着车往家走。 她回到家,皮鞋也没有脱,直接躺到了床上。 盯着天花板,崔毓秀只觉得自己好难,好苦。 原本今天凤霞谈恋爱的事让她心情好得不得了,她兴致勃勃地去找凤兰说这件事,可没想到,却无意间听了这么一出。 崔毓秀躺了很久,最后从床上起来,走到自己衣柜前面。 她打开衣柜中间的小夹层,里面放着她结婚时打的一副首饰,还有两个存折。 其中一个存折,是她给孩子们存的钱。 当初褚凤兰结婚,就动用了里面一部分钱,后来凤霞结婚,虽然崔毓秀十分不愿意,可还是给凤霞准备好了嫁妆。剩下的便是这几年攒的,给家贵结婚用。 这个存折,只动过两次。 还有一个存折,是平日里自己花的。 之前取出过一千块钱给凤霞承包车间用。凤霞前一段时间就把一千块还给了她,还又多给了五百,让她留着花。 崔毓秀打开存折,看了看余额,刚刚两千整。 第92章 第 92 章 崔毓秀拿着两个存折,去了银行。 先是把两千块钱全都取了出来,又从另一个存折中,取出一千块。凑够了三千块钱,崔毓秀才给张光庆打了电话。 张光庆下午放了学才来,着急忙慌的冲进家,看见崔毓秀好好坐在沙发上没事,才放了心。 “我看今天一天你都没去学校,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张光庆道,“来的时候慌得不得了,什么也没买。” “一家人,买什么啊。”崔毓秀看向张光庆:“你每次来都那么客气,买那么多东西。” “我也没买什么。”张光庆又道:“我以为出什么事了,不能告诉凤兰,就直接自己先来了。” 张光庆见崔毓秀面色不错,也不是生病的样子,精神看起来也一样很好,这才放了心。 “今天我一天没去学校,校长没说什么吧。”崔毓秀说,“突然有了点事,也没能请假。” “可巧,校长今天去开会了。”张光庆说,“所以没人知道你没去学校,反正也要退休了,没事的。” 崔毓秀笑了笑,招呼张光庆喝茶,然后去了自己房间门。 再出来,拿着一叠的钱。 一共三千块。 “光庆,我把这个钱给你。”崔毓秀说着,就把钱递给了张光庆。 张光庆不敢收啊,呆愣愣看着崔毓秀问:“妈,这是什么钱啊?怎么这么多?” “上次不是安电话嘛。”崔毓秀道,“当时手头没那么多钱。凤霞当时也没有什么钱,安了这个电话,花了三千块。” 崔毓秀瞧张光庆一眼:“你知道是凤兰拿的吧。” 张光庆笑着点头:“知道。这事上,凤兰不瞒我,当然,我也不瞒她。” “不瞒就是对的。”崔毓秀说,“两口子过日子,怕的就是都留心眼。尤其是在钱的事上。两个人要坦诚相待,才能把日子过好。” “是。” “这三千块钱我攒够了,想着就赶紧还给你。这不是也快过年了嘛,正是用钱的时候。” 张光庆怎么敢要,立刻道:“电话是凤兰给家里装的,她是老大,也应该她装。这钱,我是不能要的。” 张光庆赶紧把钱放在茶几上,嘴里一直说:“这钱我真的不能拿。” “你要是不拿走,我就直接给送你家去了。”崔毓秀立刻道,“我用的电话我自己装,我又不是没钱。你们小两口正是用钱的时候,我知道这三千块钱你俩也要攒好几年。孩子过了年就要出生了,到时候都是钱。快拿着,你如果不拿,我就真的给你送家去。” 崔毓秀说完,拿起三千块钱就给塞进张光庆兜里,张光庆死活都不肯要。两人斗争了好一会儿,最后崔毓秀还把钱牢牢摁在张光庆的口袋里。 张光庆知道,自己在家拗不过褚凤兰,到了这里,一样拗不过崔毓秀。 他只能先拿了,说:“那我回去就给凤兰,她肯定还会给你送来。” 张光庆要回家,崔毓秀也没留他。她知道晚上凤兰面对一大家子,如果张光庆不在,吃饭就更没有意思。 这就送张光庆出去,出院子的工夫,崔毓秀连忙给张光庆扎个针。 “光庆啊,我就不藏着掖着,有话就说了。” “你说吧,妈。” “这不是又快期末考试了。”崔毓秀说,“我知道你姐家的孩子就在咱们小学上学。每年冬天这个时候,她都要带孩子去你家住。妈知道这话不该说,但是你也知道凤兰和你姐之间门的关系。她俩不对付好久了。要是在平常,两人斗个嘴什么的,都没事。就是现在凤兰一怀孕,真的是不能生气。” 张光庆看向崔毓秀,点头道:“我知道,妈。” “所以,这次你姐再要求回家住,你看看能不能拦一拦?”崔毓秀十分恳切道:“哪怕等凤兰生了呢,是不是?” 张光庆道:“我知道,我一定拦着。她俩是真的不能在一起住。” “就是。”崔毓秀又说:“你要是实在拦不住,就,就让凤兰回家住。她的卧室一直都给她留着呢。我就是觉得你家离她厂子更近一点,天冷了,上下班方便。” “是,我家近的多。”张光庆抽了抽鼻子,这一会儿工夫,鼻尖都冻红了,对崔毓秀保证道:“妈,你放心,家里的事有我呢。” 崔毓秀看着张光庆真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女婿没有一点坏心眼,一门心思对褚凤兰好,对整个褚家都好。这个大女婿这么好,再来了好脾气的一女婿,崔毓秀觉得,她这辈子就满足了。 刚目送十分贴心的大女婿离开,褚凤霞骑车就拐了进来。 看见她妈后便问:“刚才看见我大姐夫了,他来干什么?是不是我姐有什么事了?” 崔毓秀从自行车上把许童抱下来,回道:“没事。我叫他来拿点东西。” 牵着许童的手,崔毓秀故意不往家里走,对着院子喊了一声,说自己带童童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等不及褚凤霞答应,崔毓秀就带着许童走了。 许童扬着小脸看崔毓秀,问:“姥姥,你要带我买什么?” “姥姥给你买一块奶油蛋糕好不好?”崔毓秀突然说。 “真的?”许童立刻道:“那我要那种上面厚厚奶油的那个。” “好。”崔毓秀笑着说,“姥姥去给你买。咱们吃完再回家,省的你妈看见了又要唠叨。” 许童笑嘻嘻地,自己想了想,怎么都觉得她姥姥今天给她买奶油蛋糕这件事很奇怪。因为平时童童吃一小块奶糖,他姥姥都说会蛀牙。今天竟然主动要给他买一大块奶油蛋糕,而且还是晚上吃! 许童是个大孩子了,毕竟是能全文背诵的宝宝,便问崔毓秀:“姥姥,你是不是有事要问我,或者让我去做?” 崔毓秀挑了挑眉,在他鼻尖划了一下,“你可真聪明!乖童童,你给姥姥再说说那个沈叔叔的事。姥姥还想听,上次没听够呢。” …… “阿嚏!” 沈继军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踩在脚下的凳子跟着颤抖了起来。 于伟辉连忙扶住他,说:“军哥,你这是怎么了?感冒了?” 沈继军摇摇头,“没有啊。” “那就是有人念叨你。”于伟辉用脚踩着凳子,伸手递给沈继军一个拉花,说:“你猜是不是凤霞念叨你呢?” 沈继军笑道:“那可不一定。” 两人来帮忙布置新房,正在墙上粘拉花。彩色的塑料玻璃纸剪的,四四方方的,抓住其中一头,轻轻拉起来,便是长长的一条彩色喜字。 沈继军踩着凳子把这边一头粘上,于伟辉轻轻拉起来,往另一边走。 这么交叉着在天花板上分别拉两条福字,十分好看又喜庆。 卧室门上也贴好了双喜字,还有白色的家具上,也都贴了喜字。 沈继亮正在对着衣柜照镜子,刚刚熨烫好的西装笔笔挺挺地套在身上,要去外面客厅照镜子呢,被沈继军叫住了。 “一哥,你是不是都没打开衣柜看过?”沈继军喊他。 沈继亮便道:“没呢,没顾上呢,怎么了?” “一哥,衣柜里面有镜子,还是个长的穿衣镜。你还跑外面照那个小圆镜去。”于伟辉解释说,“衣柜门打开,就是镜子。” 沈继亮这才打开衣柜门,看见门后面就贴着一块大镜子,稍稍往后一站,就能照到全身。 “哎呀,继军,这里还有个镜子呢。”沈继亮说,“这镜子太好了,正需要呢。” “哪里有镜子?”张梦兰听见了,也走了进来,看见沈继亮在照镜子,赶紧走过去,推了他一把,说:“让我也赶紧照照。” 张梦兰用手拉了拉衣角,这衣服她买了之后就没舍得穿过。上次穿还是过年回老家走亲戚,这次又从衣柜里翻出来,穿上了。 是件呢子大衣,有点沉,穿上有些箍身子,不如家里做的棉袄舒服。可是要出门,还是要穿这个,上档次,看着也好看。 张梦兰照着镜子,又用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老一,你看看我的头发染的还行吧,看不见白色了。” “行,没白的。”沈继亮看都没看,便说。 张梦兰瞧着镜子,又开始抱怨,“你爸怎么还不来,都几点了。给他说了早下班早下班,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在乎。这一辈子净这样,什么都不在乎。” 张梦兰念叨着,沈继军和于伟辉对视了一眼,都笑了笑,没说话。 “继军,小辉,你们俩还得都弄完再走。”张梦兰说,“晚饭我就不给你们做了,再把衣服弄脏了。继军,你一会儿带小辉去吃点东西吧,到外面。” “婶子,你不用操心了,我和军哥把这些弄完就出去吃饭。”于伟辉连忙道。 “行,真是麻烦你了。”张梦兰说着,又问沈继亮,“你定的饭店贵不贵啊?今天就咱们两家人吧,她家那三个姐姐来不来?她们要是来的话,那人就多了。这一桌可不少花。” 沈继亮立刻道:“都不来。就小梅的爸妈,还有咱家你、我和我爸。” 第93章 第 93 章 张梦兰穿了最好的衣服, 又染了头发,拿出了平生最好的打扮和劲头,去见小梅的爸妈。 知道对方都是正式职工,听说条件也不错, 就更是下了血本。让沈继亮买了好些礼物, 都拿到饭店。准备走的时候, 给人拿着。 张梦兰做了多年生意,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也知道不管做什么都是需要成本的,需要投入的。 此刻她正襟危坐地坐在饭馆包间里, 正忐忑等着小梅父母的到来。 转头看见站在窗边的沈怀强, 张梦兰埋怨道“我说让你回家换套衣服再来,你就是懒得去。你看你那裤脚上, 是什么啊” 沈怀强低头看一眼,没看着, 不耐烦道“哪儿啊这不是好好的” “这边”张梦兰给他指一下, “右脚跟那里。” 沈怀强用手拉了一下裤子,裤脚也跟着提了上来,看一眼,道“哦, 这里啊,还不是因为裤子有点长, 踩坏了。” “长你怎么不说啊。我给你剪一点多好。这下, 好好的裤子,都踩坏了。” “行了行了,别嘟囔了。”沈怀强上了一天的班,本来就累, 回来还要听张梦兰不断挑刺,这一会儿上了头,心烦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穿多长的裤子,做的时候为什么做这么长现在又怪我没说了。” 张梦兰没敢继续接话,当初给沈怀强裤子的时候,说是新做的,其实是老大沈继明的裤子,沈继明嫌穿上不舒服,坐在那里卖瓜子不如穿松紧带的裤子,死活也不穿。张梦兰就把裤子给了沈怀强,说是新给他做的。 家里三个儿子,个头都比沈怀强高,裤子自然穿得也比沈怀强长。沈怀强穿上踩裤脚,也是理所当然的。 张梦兰便没说话,又挑出来别的错误。因为沈怀强这一会儿,拿起了烟,这是准备抽烟了。 她赶紧制止“你别在这里抽烟啊,一会儿亲家来了,一屋子烟味。人家都是文明人,都不抽烟的。你要抽出去抽去。” 沈怀强烟瘾犯了,不抽难受得心慌,听了张梦兰的话,只能出去抽。 可刚到外面大厅,服务员就来阻止了,说饭馆里面不能抽烟。沈怀强只能下楼,在饭馆门口找了个位置,蹲下,好好抽他的烟。 所以许鹏达和吴爱莲什么时候来的,他是真的没看见,当然就算看见了也是不认识的。直到小梅和沈继亮来了,看见他在门口蹲着,便立刻叫了他。 沈怀强把最后一点烟抽完,才站起身。摇摇晃晃往二楼去,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我爸爸在楼下抽烟呢,马上就上来。”是沈继亮的声音。 张梦兰就觉得脸上挂不住,原本想着让这老头和自己一起等呢,万一小梅爸妈来了呢,可以一起打招呼什么的。谁知道这老头下去抽烟了,就在这个档口,人家来了。 张梦兰从来没见过如此冷面的人。 看见吴爱莲后,张梦兰就一个感觉,这人不会笑吗 吴爱莲和许鹏达一前一后站在包间门口,吴爱莲先看了张梦兰一眼,见里面就张梦兰自己,然后又回头看一眼门上的标号,喃喃自语说“就是这里了。” 张梦兰当时赶紧站了起来,问“是小梅的爸妈吧。我是沈继亮的妈妈。” 吴爱莲便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后面跟着许鹏达也是,两人都冷着脸,好似刚刚在外面和人吵了一架一样,都不会笑,也不说话。 进来了,就坐在张梦兰的对面。奇怪的是,他们两人也不说话,分别看着不同的地方,当然,也都不和张梦兰讲话。 张梦兰赶紧走过去,给两人的杯子里倒了水。 谁知道吴爱莲终于说话了,说的是别倒了,我们自己有。 说完,吴爱莲就从包里掏出两个杯子,一个放在自己面前,一个放在许鹏达面前。 张梦兰觉得很稀奇,第一次见出门吃饭还自己带杯子的。 张梦兰就对着两人笑,问继亮呢,说是去接你们了。 吴爱莲又是一声哦,最后说后面呢。 简简单单三个字,终结了张梦兰再次鼓起勇气的对话。 张梦兰也是有骨气的,自己找了几次话题,人家都不接话,她便也不说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往门口瞧着,心想那该死的老头和继亮,哪怕来一个也是好的。 这一来就全来了,沈怀强走在后面,进来后,沈继亮便开始给他们介绍。 两家父母算是正是见过面了,都彼此呵呵一笑,算是认得了。 吴爱莲看一眼沈怀强,然后暗自戳了戳身边的许鹏达。 许鹏达也看见了,知道沈怀强就是刚刚蹲在门口抽烟的那人。 当时两人看见后还都皱了眉,上楼的时候都在说,这人怎么在门口蹲着抽烟,来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没想到吐槽的对象正是自己的亲家,两人默默看对方一眼,交换一下眼神,意思是算了,反正是小梅结婚。 他们对这个排行第四的姑娘一点都不关心。在他们眼里,只是恨她不是个儿子而已。 其他的,就是用来召唤弟弟了。 所以她要嫁什么人,嫁给什么样的家庭,对许鹏达和吴爱莲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嫁了就好。 所以这顿饭吃的并不愉快。双方谁也看不上谁。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包间关上门后热得厉害,又是汤又是热菜的,一个接一个的上。 吴爱莲早早就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紫红色的羊毛衫,上面还有一点闪亮的坠饰,十分好看,又得体。 张梦兰穿的大衣很厚,也没以前那么合身了,紧紧箍在身上,不一会儿就热出了汗。 小梅也提醒张梦兰脱掉大衣,否则吃完饭出去肯定会感冒。 张梦兰怎么说都不脱,说自己不热,可额角渗出的汗珠却骗不了人。 就这么别别扭扭吃完了一顿饭,回到家后,张梦兰彻底崩溃了。 她倚在沙发上,大衣已经脱了下,此刻是头疼欲裂。 她用力按着太阳穴,不发一言。 旁边的沈继亮担心瞧着她,问“要不我去给你到诊所拿点药吧。” 张梦兰闭着眼睛,不说话。 沈怀强便说“给你说了脱了大衣再吃饭,你就是不听。这出了一身的汗,出门就是冷风,能不头疼” 张梦兰一直强忍着,这一会儿实在忍不了了,揪起自己的毛衣袖子,对沈怀强道“你看,怎么脱你给我说怎么脱” 那毛衣也是好多年了,其中拆了织织了拆的,整个毛衣都发硬了。穿的时候袖子那一块也开了线 ,轻轻一扯,就烂了一大片。张梦兰只想着外面还有大衣遮着,别人也看不见这烂的地方,便直接套了大衣。可没想着吃饭的时候要脱衣服,再看到对面小梅妈妈穿的羊毛衫,就更不能脱了。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沈怀强和沈继亮这才知道了原因,两人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张梦兰按着太阳穴,在饭桌上没说的话,此刻朝沈继亮一口气说了出来。 “本来结婚都是女方家去算嫁娶的好日子。我问她一句,小梅妈当时咋说地来着哦,说他们不信这个,没算,随便找一天结婚就行。” 张梦兰气的直咬牙,“这是什么事啊你们说,谁家结婚是随便找一天的还不信这个这哪里有信不信的,好日子就是好日子。不让人家算,那自己翻日历得会翻吧,上面都写着呢,宜嫁娶。怎么嫁姑娘就嫁得这么随意啊” 沈继亮不敢看她妈,低着头听训。 “还有你那丈母娘是怎么回事,不冷不热的。和她说个话吧,笑都不会笑。就低头吃饭,话还没说,事还没商量呢,就要走了继亮,你和我说说,他们是不是不同意你和小梅结婚啊” 沈继亮连忙摇头,“没有,妈,真的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张梦兰越想越气,“我说问问他们能来多少桌吧,直接告诉我,一桌都用不完。我还当小梅和我开玩笑呢,没想到是真的而且我后面不是又问嘛,来的人这么少,是不是三天回门的时候再办你们都听见小梅妈是怎么说的了吧,说还回什么门啊,我们不信这个。” “又是不信”张梦兰把自己都给气笑了,说“什么叫不信啊回门还有信不信的” “妈,你就别管他们了,他们爱办不办的,和咱们有没有关系。人来得少就少呗,咱们少张罗几桌,不是还省钱”沈继亮劝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张梦兰正说着,听到大门吱地一声响了,然后就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沈继亮赶紧打开门往外看,见沈继军来了。 沈继军走进客厅,看着这十分严肃的氛围,道“我来拿东西,东西落下了。” 张梦兰气得吱吱地,这一顿饭吃的,什么都没捞着,反而白贴了一顿饭的钱,正恼着没地方撒气呢,便对沈继军道“继军,你不是说要结婚吗,我和你说,你谈什么对象都没事,就一点,你记住了,丈母娘一定要好说话,还得会笑知道不知道”,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 94 章 万更一 沈继军怎么都没想到战火就这么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原本是拿个东西就要走的,他妈这一嗓子,搞得沈继军不想出去了,便打开了卧室的灯,挨个家具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想着他妈什么时候把话题转移走了,他再出去。 张梦兰提到沈继军也是顺嘴一说,说完就忘记了,一脑门的官司,想的还是小梅家的事。 沈继亮在一旁坐着,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听着。 张梦兰看他一眼,便问:“你今天去小梅家接的他们?” 沈继亮哦了一声,心想哪里是接,是逼着他们来吃饭的。如果他不跑这一趟,小梅的父母肯定是不会来吃这顿饭的。 可沈继亮不好说出口,只能哦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你去她家,看见什么了没有?”张梦兰问。 沈继亮微微一滞,不明白了,什么叫看见什么没有。自己又不瞎,当然是什么都看得见。 张梦兰看他一副懵懂的表情,便知道沈继亮没明白她的意思,只能又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看见她妈准备的嫁妆什么的。” 这给女儿准备嫁妆,一般都是被褥、新衣,有条件的家里还会陪嫁自行车、电视机或者缝纫机等等。 马上就要办婚礼了,被褥什么的,应该早就准备好了。东西一般都会放在客厅哪里的,来的人差不多都能看见。 而且沈继亮今天去,他未来的丈母娘按说也会拉着他去看那些嫁妆。 沈继亮如梦初醒一般,连忙说:“啊,那个啊,我没见。” “没见是什么意思?”张梦兰立刻追问,“是没看见啊,还是没准备啊。” 沈继亮不想在结婚前节外生枝,便含糊说:“我没看见。我都没进她家,在外面就遇见了。” 沈继亮也是说谎不打草稿,这一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能骗就骗能哄便哄,婚礼能照常举行便可以。 “你这样。”张梦兰给他出了个主意,“你明天啊,找个借口去小梅家,去看看她准备的嫁妆。如果他们家没有让你看的意思,你就主动问一句。看完了,回来给我说一声,都准备了什么。” 张梦兰仔细想了想,又说:“反正我觉得,今天见到小梅爸妈,他们好像都不怎么喜欢小梅一样,也没把结婚当成一回事。你啊,先去看看。他们如果真是这种态度,我倒觉得,这婚不结也罢。” 这下轮不到沈继亮反对,沈怀强便出声了。 他站起来,瞪着张梦兰说:“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 “我没说错啊。咱们结婚,可不是白贴的。”张梦兰道,“他们家且不说条件比咱们还好,就是没咱们好,该有的,一样也不能少。” “你这人!”沈怀强道:“咱们家有什么啊,还白贴?不说别的,就这家具,是人家继军给打的。咱们也就出办婚礼的桌钱。钱也是继亮自己攒的,咱们请客,人家来的人随礼,咱们也没有白贴啊。” “咱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是咱们自己的事。小梅家该出什么就出什么,是她们家的事。”张梦兰一摆手,道:“反正我就是这个意思。继亮,你无论如何明天都要跑一趟。” 沈继亮无奈看他爸一眼,沈怀强摆摆手,对他说:“你晚上不是还得接班,快去吧。” 沈继亮巴不得这一声,赶紧往外走。 沈继亮出门,沈继明推着三轮车回来。 刚刚收了摊子,冻得手都裂了口子。 沈继亮打了招呼,“大哥。” “哦。”沈继明道:“吃完饭了你们?” “是。”沈继亮说,“我先去接班了。” 沈继明瞧他一眼,“穿的太少了,晚上冷。” 沈继亮连忙说:“车上有军大衣。” 沈继亮说完就走了,现在冬天,晚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每天还要去接班,在路口等着,万一有人用车呢。 没人的时候,就一个人骑着车取暖,但是不能像夏天了,能待到后半夜,现在最多就撑到晚上十二点,再往后,就撑不下了,实在太冷,耳朵都要冻掉了。 所以一进冬天,和他一起蹬三轮的朋友,两人之间起了龃龉。 谁也不想蹬晚上的班,拉得人少,赚的少。两人商量一下,就定了早点接班。今天又接晚了,没办法,婚事重要。 沈继明推着三轮车回到家,客厅里的灯开着,他从厚厚的塑料外面能看见里面人的身影。 沈继明也没进去,而是径直走进了厨房。 打开厨房的灯,里面冰凉凉的。 晚上他们去饭馆吃的,自然没有做饭。 沈继明已经饿得不行了,而且还冷,便打开炉子,准备随便做点什么。 沈怀强听到动静,往外看一眼,见三轮车在院子里,便对张梦兰说:“老大回来了,你赶紧去做个饭吧。” 张梦兰正头疼呢,道:“你怎么不去?” 沈怀强便站起来,说:“我去。行了吧。” 沈继军在里面听着,赶紧道:“爸,还是我去吧。” 他说着,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一出来,把沈怀强和张梦兰都吓一跳,两人都忘了沈继军回来这件事了。 沈怀强诧异看着他:“你还在啊?” “哦。”沈继军快步往外走,“我给我大哥做饭去。” 沈继军走进厨房,沈继明已经烧好水了。他赶紧洗好手,说:“大哥,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沈继明不知道沈继军在家,便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沈继军说,“我来拿东西。下午来干活,把家伙事留家里了。” “哦。”沈继明摆摆手,表示不用他帮忙,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你也一起吃一点吧。” “不了。”沈继军说,“我在外面吃过了。” “那就赶紧回去吧。”沈继明说,“太晚了,又冷。” 正说着,沈怀强也进来了。 他看着沈继军,问:“你妈刚刚说什么你要结婚?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不是,你有对象了?” 沈继军笑了笑,“是有对象了。我也是想着什么时候和你说一说。” 沈继军想了想,补充道:“明天吧,明天我去你们食品厂找你。” 沈怀强道:“现在说呗,还明天说什么啊,还要去食品厂。” “明天说。”沈继军依旧坚持,“明天你就知道了。” 沈怀强自然猜不出沈继军是什么意思,也没深问。等着第二天上班时,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走到车间,刘红已经到了,知道沈怀强昨天晚上会亲家,便跑来问沈怀强怎么样。 沈怀强摇摇头说就那样。 是不开心的。 刘红是过来人,立刻就明白了,问:“是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要的钱多?” 沈怀强看刘红一眼,说:“那倒没有。” “是吗?”刘红还很惊讶,连忙问:“那说结婚那天给多少钱了没有?” “也没有。”沈怀强道。 刘红更加不可思议了,对沈怀强道:“那沈师傅你还叹什么气啊,这样的媳妇往哪里找去?竟然没提要多少钱的事?” 刘红又说了一遍自己当时娶儿媳妇的事情,那才是千回百转。其中就因为彩礼这件事,这个婚事差点就黄了。沈怀强这倒是好,人家女方家什么都没提。 “你们又没有媒人,昨天见面不说,那什么时候说啊。”刘红想了想,道:“不会是结婚那天,才张嘴吧。不给就不让接走?” 沈怀强想了想,道:“我觉得不像。” “那就是人家没打算要什么彩礼啊。”刘红恍然道,“沈师傅,你们这自己谈恋爱结婚的,实在太好了。不用要多少彩礼,甚至不要。你们就没有负担了嘛。你要知道,相亲结婚的话,女方家通过媒人开口,那彩礼要的啊。别提。” 沈怀强没娶过儿媳妇,破天荒地头一遭。昨天只是听着张梦兰在那里骂小梅家了,其他的事沈怀强也没想。现在想起来,人家就是没提啊。女方一分没要,他们这里倒是想着要女方的陪嫁了。 沈怀强一想就臊得慌,觉得自己白活这么多年。 两人正说着,褚凤霞送了许童上学回来,刘红赶紧问:“凤霞,你结婚的时候,要了多少彩礼啊?” 褚凤霞没想到一进来便是劈头盖脸这个问题,一时怔住了。 “哦,我和沈师傅聊他昨晚会亲家的事呢,沈师傅说女方没提彩礼钱,我就说这样的可不多见。所以想问问你,当时要了多少。” 褚凤霞实话实说:“我没要。” “是吗!”刘红气个半死,“这么多不要彩礼的好儿媳,我怎么一个也没遇见!” 沈怀强笑了笑,然后对褚凤霞和刘红道:“昨天见过面,这件事就算是彻底定了。至于时间,到时候再通知你们,估计也就是这两周的事了。结婚那天,你们都来啊。” 刘红立刻说:“我肯定去。” 褚凤霞看着沈怀强,心里一直打鼓。她和沈继军的关系,还没有和沈怀强说,这要是去参加婚礼,实在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倘若是瞒着不说,以后知道了,沈师傅一定会埋怨她的。可如果说了…… 褚凤霞只能硬着头皮先应下来,道:“师傅,我也一定去。” “那就好,大家都来热闹一天。” 褚凤霞和刘红忙了一阵后,十一点不到,被仓管那边叫走了。说是过年了马上,要盘一下库存。 刘红一直都负责这一块,便跟着褚凤霞一起去了仓库。 沈怀强看一眼时间,差不多到饭点了,食堂十一点四十放饭。他去拿了自己的饭盒,正准备去吃饭呢,门口站着的人,倒是让沈怀强目瞪口呆。 沈继军往里看了一眼,问:“就你自己吗?” 沈怀强没想到沈继军反客为主,立刻问:“你怎么来了?” 沈继军便说:“不是昨天说好的,今天我过来。” “说你对象的事?”沈怀强以为沈继军和他开玩笑呢,便正色问:“你真的有对象了?” “那还有假?”沈继军继续往里看,确定里面没有人,便又问一遍:“就你自己吗,怎么没人啊?” “她们去仓库了。”沈怀强道。 沈继军嗯了一声,看见沈怀强拿着饭盒,便说:“这是到饭点了?” “嗯。”沈怀强说,“我去打饭,你和一起吃吧。” “行。”沈继军点点头。 沈怀强不一会儿就打来了饭,回到仓库的时候,看见沈继军正在看机器,便道:“这就是你画的那个。” 沈继军道:“嗯,看出来了。” 沈怀强去食堂的路上看见褚凤霞了,仓库那里还在盘点,站了好多人。好几个车间的负责人都去了,看起来还得等一会儿。沈怀强担心一会儿食堂没有饭了,便对沈继军说:“你先吃着,我去食堂把他们的饭也打出来,等着忙完了,估计就没饭吃了。” 沈继军连忙说:“还是我去吧。” “算了。”沈怀强拒绝道:“你去了,人家不认识你。不给你打的。” 沈怀强去拿了褚凤霞和刘红的饭盒,也打来了两份饭。 饭都放在桌上,沈怀强又拿平时盖饭的小薄被给两人把饭盖上,保着温,说:“咱们吃吧。” 沈继军随便吃了几口,然后开口道:“爸,我和我对象确定关系没多久。” 沈怀强点点头,“哦。” “虽然认识时间比较长了,但是关系是刚刚确定的。”沈继军道,“我来和你说,是想先告诉你她的情况。” 沈怀强听着话里有话,便问:“怎么个情况?” 沈继军看着他爸,把筷子放下,说:“她离过婚。” 沈怀强以为自己听错了,差点一筷子飞过去。 “你再说一遍!” “她离过婚。”沈继军说。 “老三啊,我和你说,你不要和我开玩笑。”沈怀强道。 “爸,你看我是和你开玩笑吗?”沈继军说,“离过婚怎么了,我觉得没什么。只能说明前一段不是良缘。就像我们平时走错了路,有什么区别。回头,再找到正确的路,不就好了。” 沈怀强瞪着沈继军,许久,他才拿起筷子,想起的便是夏天的时候,王媒婆给继军也介绍过一个对象,也是离过婚的。 当时张梦兰说起这件事,沈继军的反应就是这样。他当时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沈怀强想了想,对,沈继军说就这? 没想到当时给他介绍了一个离过婚的,他自己又谈了一个,还是离过婚的。 沈怀强夹着菜,今天食堂做的是白菜猪肉炖豆腐,还放了些粉条。一到冬天,厂子里一般都是炖菜。热乎乎吃上一碗,疲劳和寒冷都烟消云散了。 沈怀强突然看到桌上给凤霞打的饭,想到凤霞,她也是离过婚的。沈怀强心情就好了一些,毕竟只看凤霞这个人,沈怀强觉得一点缺点都没有。于是他试着放下成见,问:“还有呢?” 沈继军便继续道:“她还有个儿子。” “什么?” 沈怀强差点吧筷子咬断了。他直愣愣看着沈继军,浑浊的眼睛半天才眨了一下,最后气得,直接把筷子扔了出去。 一双筷子直接打到对面的机器上,然后瞬时落地,啪嗒两声。 沈继军面色不动,继续道:“爸,她有个儿子,马上六岁了。孩子很可爱,很善良。我不觉得有个孩子会怎么样。而且我自认能做好,能和他一起成长。” “胡闹!”沈怀强站起来,“真是瞎胡闹!” 沈怀强怒不可遏,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没想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小儿子,竟然会这么对自己。他的事业正在起步,他还那么年轻,他有文化有知识,他人长得好个头也高,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找个带孩子的离婚女呢? 沈怀强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 就连家里老二,蹬人力三轮车,都能找到小梅这样的对象。为什么自己的老三,就要和离过婚的女人在一起? 沈怀强在车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他实在找不出半个理由。他觉得十分苦闷,可越想,越是钻牛角尖。他不知道那女人是谁,更不知道她有多优秀。 沈怀强走了好久,最后才停下来,对沈继军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让你这样?你不要告诉我什么离过婚的女人怎么样。我也认识离婚带孩子的,像我们车间的负责人,她也是这样。可她是男人突然失踪了,她才离的婚。而且她很能干,虽然带着孩子,像她这样的,并不多见。而且她儿子,也十分可爱……” 沈怀强正说着,就听到刘红的声音响起。 刘红正站在车间门口,惊诧往里面瞧着,不可思议问:“继军,你怎么来了?” 沈怀强看看刘红,又转头看向沈继军,最后疑惑问:“你们认识?” 刘红走了进来,道:“当然认识了,沈师傅。继军他……” 刘红突然恍然大悟,看着沈怀强,又看看沈继军,最后道:“沈师傅、沈继军,都姓沈……” 她问沈怀强:“沈师傅,继军不会是你家的孩子吧。” 沈怀强气不打一处来:“是,是我家老三。” 刘红:??? 紧接着,沈怀强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立刻转头看向沈继军,只见沈继军朝他点了一下头。 离婚、带孩子、特意来食品厂找他说这件事…… 原本只是谈恋爱,不涉及结婚,沈继军是不需要这么早就告诉家里人的。 现在说这些,无非是不想让那个女人为难。 至于为什么会为难,很简单,因为沈怀强和她几乎是天天在一起。 沈怀强彻底明白了。 是褚凤霞。 竟然是褚凤霞! 沈继军站了起来,看向刘红:“红姐,你的饭我爸给你打来了。那个,凤霞呢?她怎么没来?” 刘红指指外面:“她被叫去厂长办公室了。” “哦。”沈继军道,“那你们吃饭吧,我先回去了。” 沈继军看一眼刘红,又叮嘱:“别给凤霞说我来过了。” 刘红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让说,可沈继军说了,她还是点了头。 “爸,那我先回去了。”沈继军说。 沈怀强没搭话,整个人虚脱一般,坐了下来。 沈继军朝刘红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沈继军一走,刘红立刻道:“沈师傅,原来继军是你家的孩子啊。他太能干了,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他。我还说把我家侄女介绍给他呢,可是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我就……哎,真是的,太可惜了。我真的特别喜欢继军。” 沈怀强低着头,听完刘红念叨,半天才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 褚凤霞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回到车间的时候,沈怀强已经走了。 刘红帮沈怀强告了假,说是家里有事。 褚凤霞没作他想,赶紧吃完了午饭,又继续去厂长办公室开会。 虽然新年还没到,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年已经算是过完了。今天刘刚让盘点了各车间的库存,然后做了总结。今天下午要开会研究明年的产品和销售。明明年还没过呢,可工作要早早安排才好。 褚凤霞叮嘱刘红如果下班时间她还没回来,就直接下班好了。不用等她。 刘红回说好的。心里百爪挠心一般,想告诉褚凤霞一件事,那就是沈继军竟然是沈师傅的儿子。可是她不能说,毕竟答应过了沈继军,又答应了沈怀强。 褚凤霞开了一下午会,脑袋都在发晕。出来吹了冷风,才觉得缓了过来。 从幼儿园把许童接回来时,才知道今天开始就放寒假了。因为幼儿园想趁放假整修一下,便提前放了一个周。 要拿回去的东西不多,只有许童的被褥。褚凤霞进去教室,把被褥卷好了,才带着许童走。 回到家,许童兴高采烈地把已经放假这件事告诉了崔毓秀,崔毓秀连忙说那太好了。 褚凤霞在一旁说:“放的太早了。家里没人带他,我还是带着去上班吧。” “不行不行。”崔毓秀立刻阻止,“你那里不安全。让童童跟着我去学校,还是学校好。再说了,再有一周,我们也要放假了。其实这几天我不去都没问题。” 褚凤霞便问许童:“你是想跟着姥姥还是跟着妈妈啊?” 许童想也不用想,立刻道:“我要跟着姥姥。我吃够学校做的饭了。听说我们幼儿园的饭,也是食堂做的。” 褚凤霞便道:“是啊。” “那我不想和你一起去吃食堂了。”许童道,“我要跟着姥姥。” 崔毓秀便搂住许童,在他脸蛋上亲了一下,说:“真好,我童童还是向着姥姥,喜欢姥姥。” “那当然了。”许童笑嘻嘻地。 “凤霞下班了没有?” 外面传来褚凤兰的声音,火急火燎就冲了进来。 褚凤霞十分意外,瞧了她妈一眼。 崔毓秀笑了,立刻对童童说:“快去给你大姨开门,大姨来了。” 褚凤兰直接就冲了进来,没空和许童说话,只在他小脑门上抚摸了一把,然后就直奔主题:“凤霞,听说你有对象了?真的假的?我上次特意去找你,你还说没有。怎么突然又有了?你是不是只瞒着我啊?” 褚凤霞看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还不停的说话,便拉着她先坐下:“姐,你坐下喘口气慢慢审行吧。” 褚家贵在里面躺着,也听见了,从里面出来,看着褚凤霞,问:“你有对象了?是上次我见的那个吗?” 于是乎,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家贵身上,褚凤兰和崔毓秀都盯着褚家贵,异口同声问:“你见过?” 褚家贵被这阵势吓住了,连忙说:“上次我去接我二姐,在路上看见一个男人送她回来。我还给我大姐说了,我大姐说她去问。” “哦哦,对,是家贵见的这个吗?”褚凤兰立刻问,“你可急死我了。我还特意去你车间找你,你都说不是。” “那时候的确不是。”褚凤霞道。 “那现在是了?”凤兰立刻问。 褚凤霞只能承认:“现在是了。” “你看,我没说错吧。”崔毓秀立刻道,“说是姓沈,童童也见过。” 褚凤兰便恼了,着急道:“怎么回事,家贵见过,童童也见过,怎么?就我和咱妈不配见?” 褚凤霞只能道:“你们也见过。” 许童立刻在一旁补充:“对了,姥姥,你和大姨都见过!” 这下轮到崔毓秀和褚凤兰不知所措了,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参与了这份荣光! 后面几天,沈怀强一直没去上班。 他给车间打了电话,说家里有事,要请假。褚凤霞和刘红都觉得是因为沈师傅家的老二要结婚了,家里很忙,所以才请的。 年前的货基本都出完了,而且库房还有存货。褚凤霞的炒货车间,机器已经停了三天了。而且在年前,也没打算再开机器。这一段时间是没什么事的,褚凤霞干脆就直接给沈师傅放到过了年再上班。沈怀强便说有事就打电话找他,他随时都能到。 家里有事这件事不是沈怀强说谎,当然一开始他也在想着找些借口避开褚凤霞。他想冷静下来,想想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当天见了沈继军后,借口家里有事就请了一下午的假。可没想到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张梦兰躺在床上,生病了。 那天两家会面,张梦兰不肯脱大衣,出了很多汗。从包间出来,迎面就扑了冷风。这么被风吹着回到家,先是头疼了一夜,然后第二天便开始发烧了。 谁知道这次生病竟那么难好,打针吃药都没什么效果,一直拖了几天。 沈继亮依然不敢回家,总是借口有事,怕的便是他妈问他去小梅家看了没有,都有什么陪嫁。 可今天实在是躲不过去了,因为这周日就要办婚礼,请柬都写好了,沈怀强让他早点回家拿,然后给家人朋友送去。 请柬是沈怀强自己写的,他小时候跟着长辈练过毛笔字。沈怀强把请柬都写好了,等着沈继亮回来拿。 张梦兰则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客厅沙发继续躺着。 她一定要见到沈继亮,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沈继亮拿着请柬,便决定不再说谎了。 请柬都写好了,他妈还能反悔,说不结婚了? 张梦兰眼睛一眨都不眨,强忍着头疼,问:“你说不说?” 沈继亮点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沈继亮把小梅从小到大的遭遇说了一遍。最后肯定道:“小梅嫁到咱们家来,她爸妈一分钱嫁妆都不会出的。” 张梦兰以为自己听错了,咳嗽着从沙发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小梅的爸妈一分钱都不会出。”沈继亮只能再重复一遍,“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咱们家没什么给小梅的,小梅也不带嫁妆来,就我们两个结婚,两个人过日子,这样不好吗?” 张梦兰已经要晕了,顺手也不知道抓了一个什么,直接扔了出去。 东西砸到沈继亮的额角,瞬间就流出了鲜血。 沈怀强连忙站起来,推着沈继亮往后撤,赶紧又拿了毛巾给他捂住伤口,道:“你怎么回事,都不知道躲?” 沈继亮用毛巾捂着自己的额头,说:“不让我妈砸这一下,她怎么能解气?” 沈怀强转头瞪向张梦兰,道:“你看你干的好事!” 张梦兰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随手抓的一个东西,竟然是烟灰缸。 那烟灰缸砸过去,沈继亮躲都没躲,直接磕到了脑门上。 张梦兰晃晃悠悠地从沙发上起来,赶紧去看沈继亮的伤口。 沈继亮只是问她:“妈,这样行了吗?你能舒心了吗?能让我和小梅结婚了吗?” 沈怀强推着沈继亮就往外走,“还说这个干什么,赶紧,咱们去医院。” “我不去。”沈继亮挣扎着,依然回头看张梦兰,喊道:“妈,小梅很可怜,你不要再逼她了。婚礼我们可以不办,什么我们都能不要。你别逼小梅,也别逼我了。让我们去领个证,就是结婚了,行吗?” 张梦兰看着沈继亮被沈怀强这么推走了,脑袋轰地一声,什么都想不起了。 只记得有人和她说过的一句话。 没有能拗得过子女的父母。没有能拗得过子女的父母啊。 张梦兰这一病不起,眼看着马上就到周日婚礼当天,沈继亮在家里急得直转圈。 沈怀强依然蹲在门口抽烟,一边抽一边说,“没事,肯定照常举行。请柬都送出去了。老家的人也要来的。” “可是我妈这一直不好,那天怎么办啊。”沈继亮道。 “又不是她结婚。”沈怀强说,“你就当不知道,那天她只要露个面就行了。就是家里的这些事还得赶紧张罗。喜糖和瓜子花生这些,都分好了?” “还没分。”沈继亮说,“明天下午分吧,瓜子要不然都潮了。” “行。明天也来得及。明天你大哥就不出摊了,继军也来帮忙,还有小辉,这么多人呢,很快就能分完。” 饭店也定好了,在家里举行完婚礼,来参加婚礼的便去饭店吃饭。一共定了六桌,包括小梅家的一桌。 这六桌有沈怀强和张梦兰各自老家的亲戚,还有他们的朋友,以及处得好的街坊。剩下的便是沈继亮和小梅的朋友,还有小梅的家人。 算好了人数定的,张梦兰卡的死死地,一个空位都没留。 王大娘压根没想着崔毓秀还会来找她。 远远看见崔毓秀,王大娘就往一旁侧了侧身子,正在路边嗑瓜子呢,不想看见崔毓秀,更不想打招呼。 上次的相亲搞得她没有脸面,王大娘发誓再也不和这寡妇家有来往。谁知道崔毓秀却是朝着她来的,躲无可躲,因为崔毓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崔毓秀笑嘻嘻地看着王媒婆,道:“王大姐,好久不见了。” 王媒婆一脸不情愿,梗着脖子,不肯抬眼看崔毓秀,只是对着空气回了一个子:“是。” “大姐,我找你有事。” 崔毓秀一来,旁边的一起坐着晒太阳拉呱的女人便递给她一个马扎,笑着说:“坐吧。” 崔毓秀连忙说了谢谢,把马扎挪到王大娘身边,才坐下了。 王大娘依旧不看她,朝另一个方向瞧着。 崔毓秀赶紧把自己拿来的东西往王大娘面前推了推。 看到脚边有东西,王大娘偷偷扫了一眼。 一大瓶子香油,还有一些点心饼干什么的。 这香油就值老钱了,远远就闻到了香味。 “王大姐,我来就是问你点事,不是劳烦你给说亲的。你放心。”崔毓秀在一旁道。 王媒婆总算放了心,转过身看向崔毓秀,矫情解释:“哎呦崔老师啊,我真的是怕了你家的凤霞了。我是再也不敢给她介绍对象了。” 崔毓秀想起那天王媒婆在自己家里被气得打滚的样子,差点笑出来。可一想自己那二姑娘也着实可恨,一个字没提,可事事都算计在前面。凭白摆了他们一道。 “咦,老沈家的老大出来摆摊了。”其中一个女人突然开口,“我还以为他们不摆摊了呢这几天。家里那么忙。” “又不是老大结婚。趁着年前能多卖一点是一点的。”另一个人接话道。 “也是。” 崔毓秀听他们聊着天,也朝不远处看去,就见一个男人正在往下搬麻袋。崔毓秀便问:“是卖什么的啊?” “瓜子。”其中一个女人说着话就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道:“不行,我得去买一点。万一明天就不出摊了呢。” “我也得去。”另外两个人也站了起来。 崔毓秀心下暗想这家生意倒是挺好的,见此刻四下无人,就赶紧问身边的王媒婆。可她还不想让王媒婆知道,毕竟不知道以后两人能不能成。于是绕着圈问话。 “王大姐,我这次是来给你道歉的。”崔毓秀说,“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没来。怕你在气头上。都是我家那姑娘不懂事。” 王媒婆心想你这日子隔得也算老长了,夏天的歉冬天才来道,也是够能沉得住气。 又觉得崔毓秀肯定是有求而来,否则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也没什么关系。再往深了想,那就是他家还有个儿子呢,果然,这方圆百里,她王媒婆才是第一呢。 “怎么了?还让我给你姑娘介绍对象?”王媒婆说,“不行啊,我是不敢招惹她了。你家儿子,倒还可以。” 崔毓秀干脆顺着话往下说:“是,这不是还有个儿子呢,也到年龄了。所以想着来麻烦你了。” 王媒婆很骄傲,抬抬下巴,道:“我就说嘛。” “上次你给老二介绍的那个就很好。”崔毓秀说:“我啊是一眼就看中了。也知道,那么好的人,也只有王大姐才能介绍得了。” 王媒婆的兴致一下就被调动了,立刻说:“别提,那小伙子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要模样有模样,要文凭有文凭,又有能力,是正式工。” 王媒婆故意激怒崔毓秀,又赶紧说:“当初给你们介绍,还让你家老二一嗓子给喊出来了。多好的条件啊,不知足!现在,哼,后悔去吧可。” 崔毓秀立刻问:“什么意思啊,王大姐?” “我和你说。”王媒婆压低了声音道:“给你们介绍的时候不还是正式工吗,后来人家就辞职了。你看吧,得多能干才能把正式工辞了!” 崔毓秀一听,面色一紧,连忙问:“把工作给辞了?” 她故意道:“那幸亏他们当时没见面,这没有工作,我们可不愿意。” 王媒婆急得肝儿疼:“你可拉倒吧,王老师,不是我说你的,你们家二姑娘,就是命不好。那么好的人送家里去了,都不珍惜,见都没见。我告诉你,人家虽然把工作辞了,可人家是去当大老板了。” “什么?”崔毓秀连忙问:“上哪里当大老板去了?” 王媒婆还没来得及回答,去买瓜子的那几个老姐妹已经回来了。都急冲冲跑到王媒婆身边,好奇问:“他们家娶媳妇,请你了没有啊?我怎么刚刚听老大说,请柬都送出去了啊。” 第 95 章 万更二 王大娘是什么人,遇事不慌不忙,除了那天在褚凤霞那里摔了一个跟头外,从来没有过局促的时候。这次也是,那几个大姐明显是不怀好意特意来找她问的。因为王大娘这个人,但凡受了请,那肯定满大街说了,不会藏到现在都不说。不说就一个原因,没被邀请。 王大娘面色不改,道:“人家是自由恋爱,又不是我这个媒人说的,怎么会请我呢。” 另一个妇人立刻说:“别说你给他们家儿子说过亲,就论街坊,也该请你啊。” “哪能街坊都请啊。”王大娘翻了个白眼,问她:“请你了?你不是也是街坊?” “我算什么啊,人家怎么会请我,可大姐你不一样,你可是咱妈这一片有名的红人啊。” 王大娘可知道她们的意思,多少是故意来看笑话的,便扯了嘴角轻笑道:“都说了人家是自由恋爱,请个媒婆去参加婚礼算怎么回事。你们啊,吃瓜子去吧,手里提着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几个人看成功激怒了王大娘,目的就算是实现了,大家笑嘻嘻地,又坐回马扎上,嗑瓜子去了。 崔毓秀听她们说话就脑仁儿疼。她不喜欢说这些家长里短,更不喜欢议论别人。崔毓秀是典型的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人。她自己不议论,听也不想听,感觉自己也打听得差不多了,正要走,便被王大娘拉住了。 王大娘此刻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又不愿意和那几个故意激她的大姐说话,便只能对崔毓秀道:“崔老师,我给你说。就他家,儿子实在不错,可大人就不行了。” 崔毓秀以为王大娘在说别人,压根没和沈继军联系在一起,更不知道他们是一家的,便不太想听,连声道:“是嘛。那个王大姐,我该回去了。先不和你聊了,东西你都收好。” 王大娘看见礼物,心里暖了一截,便又说:“没和继军见面也没什么遗憾的,他妈不是什么好人,自私,你不知道多自私。” 好家伙,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崔毓秀还能走吗。 屁股一沉,站不起来了,佯装被王大娘拉住了,便又悄悄坐了下去,问:“怎么说?” “他家三个儿子呢!”王大娘道,“老大都三十了。给你们介绍的那个,是老三,二十五。你以为家里三个儿子为什么个个不结婚,其实还不是那家里作的?” “怎么说?”崔毓秀又问。 “自私呗。留着儿子,赚了钱不都给他妈了?要是结婚的话,还能把钱给她?”王大娘挑眉道,“反正,她就是那种只为了自己着想的人。” 崔毓秀是个理性的,闻言便猜着这王媒婆的话是有失偏颇。各家有各家的做法,没听过儿子不结婚,是为了他们的钱的。这说法不能让崔毓秀信服,崔毓秀便插嘴问了一句:“他家的瓜子好吃不好吃?” “还行吧。”王媒婆冷哼一声。 旁边的人立刻不愿意了,连忙说:“好吃好吃。他家的瓜子可有名,我们附近的都买他家的。买多买少都不嫌。你去买点吧。” 崔毓秀便笑了笑,道:“不买了,我闺女也是干这个的。家里瓜子花生吃不完。” 其中一个妇人便问:“哦,你们也卖瓜子啊。” 崔毓秀笑了笑,道:“也算吧。” 崔毓秀听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便要走了。 走之前没提给他儿子介绍对象的事,这还让王媒婆十分意外。王媒婆眼看自己在这里聊不下去去了,提上那瓶香油和点心,也跟着走了。 可不是往家里的方向,转了个弯,就到了沈家大门口。 她站在门口不动,竖着耳朵往里听,想听听里面的动静,看看着婚礼准备的什么样了。 王媒婆好奇啊,什么样的闺女愿意嫁过来,还是自己谈的。 听了一会儿,听到一连串的咳嗽声,然后只觉得声音越来越近,王媒婆突然意识到人出来了,正要赶紧走,却被抓了个正着。 张梦兰从里面出来,迎面看见了王媒婆。王媒婆手里一手提着香油,一手提着点心,此刻慌张到极致,正无处可躲,张梦兰看她形容,便知道这是故意来家门口看的。 张梦兰先开了口,“这不是王大姐?” 王媒婆笑了,尴尬道:“大妹子。这是要出去?” “哦。我去给老大送水。”张梦兰说,手里还提着水瓶,“出门着急了,没带水。” “行,你忙。” 王媒婆正要逃,就听到张梦兰突然叫住她,说:“王大姐,我家老二要结婚了。你看,忘了给你发请柬了。诶?我发了还是没发啊忘记了。” 王媒婆讪讪道:“没发。” “你看,我就说好像是忘了什么人。”张梦兰笑着说,“这事情太多,脑子一片浆糊了。王大姐,那天有空的话,就来家里吃个喜糖,坐坐,看看我那儿媳妇。” 王媒婆皮笑肉不笑的,心里想的是你那儿媳妇有什么好看的,嘴上却连声答应:“好好,有空的话。” 王媒婆说完,刚一抬脚,就被张梦兰大步追上了,“王大姐,咱们正好一路,一起走。” 王媒婆想哭:“好、好吧。” “你看,以前真的是麻烦你了。给我家这仨儿子操心。谁知道老二老三都有对象了,老二也马上结婚。还有一个老大吧,我突然也就不担心了。看起来,结婚这件事,不能急,都是天定的。说不好哪天就有了呢。” 王媒婆没听到这样的话,十分意外,立刻问:“老三也有对象了?” “那可不?”张梦兰扬扬下巴道:“我们老三也快结婚了。你可不知道,找了个对象啊……” 张梦兰想词编呢,可突然发现自己就从儿子嘴里听过那么一句,至于对象什么样、干什么的,一概不知。 张梦兰只能总结:“反正很好,比我这老二家的,还好。” 王媒婆抽了抽嘴角,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张梦兰压了下去,“我们老二家的,父母都是正式工,退休的。她自己也有工作,长得十分漂亮,家庭条件也好,你不知道……” 王媒婆嘴角又抽了抽,故意问:“那你们这结婚,得带不少嫁妆吧。” “哼,先不说嫁妆多好,就说我们准备的,那也是一顶一。家里的家具全换了一遍,用的都是最好的木料,哎呀,反正到时候你来看吧,就在家里举行婚礼,大家都来哈。” 张梦兰最后一句是对着路边坐的街坊说的,“来吃点瓜子,吃点喜糖,热闹热闹,不用随礼的,就来凑个热闹呗。” 王媒婆趁机赶紧闪,随便说了一句走了啊,就立刻逃开了。 张梦兰看她一眼,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对其他街坊说自己老二的婚事。 老大沈继明远远看见了,见他妈手里还提着水瓶,此刻也是渴得不得了,连催了几声,都不见他妈过来。只能自己过去拿了,从手里抢走水瓶了,他妈还浑然不觉。气个沈继明半死,拿起水瓶灌了一肚子,才发现都是凉的。 这么个冷天,又灌一肚子冷水,简直了! 崔毓秀见了王媒婆回来,高兴地不得了。 这个沈继军她是见过,可就见了那一面,如今回忆起来,连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只是记得个头不低,长得也好,那天见他第一面,就很喜欢这个小伙子。只不过后来因为褚凤霞那么一闹,两人没见面就走了,崔毓秀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今天特意去找王媒婆问了个清楚明白,知道他自己开了一个家具公司,自己有手艺,又踏实肯干还十分上进,心里更是有了着落。毕竟和那姓许的草包不一样。崔毓秀就十分满意,简直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这一会儿嘴巴都合不拢了,一边走一边笑。 突然想着去趟菜市场,买点大骨头回家炖萝卜吃。再给大宝家送去,因为来的时候,许童去大宝家玩了,崔毓秀便要请大宝家吃饭,算是还人家人情。她就是这样,有一还一,不喜欢欠别人的。 这边抬脚去了菜市场,顺路的事。只不过这个菜市场很少来,崔毓秀免不了在里面多转了一会儿。 买了汤骨后,崔毓秀又想着买点鱼。许童特别爱吃糟鱼,用大葱一起糟了,一个晚上,鱼骨都化了。葱叶自然也是越多越好,第二天吃的时候,比鱼肉还好吃。 去了卖鱼的摊子,摊主正在杀鱼。崔毓秀站在大盆边,里面各种各样的鱼,做糟鱼用鲤鱼草鱼等都可以,只要是大鳞鱼便好。崔毓秀就在那里看,找里面游得最欢实的。 她没注意到旁边一直有人在打量自己,等到她终于发觉后,抬头看过去,很面熟。再一想,是姚君歌的妈妈。 没想到两人竟会在这里见面。 很明显,赵雁早就认出了崔毓秀,可她一直没吭声。 崔毓秀看到她时,两人四目相对,已经不能再装没看见了,赵雁才动了动嘴,道:“是家贵的妈妈吧,看着像是你,没敢认。” 崔毓秀也客气地笑了一下,“是啊,怎么你也来这里买菜?” “哦,我说想吃鱼了,刘妈不太会挑,今天我就亲自来了。” 赵雁这番话有两个用意,第一自己不是那种会来买菜的人,第二,平时都是刘妈买,家里有刘妈买菜做饭,不需要自己。 这话没说错,赵雁就是不常来买菜,平时做饭也真的不用自己。可她这次也是真的故意讲出来的。 崔毓秀扯扯嘴角,当没听出来,只是说:“嗯,吃鱼好吃鱼好。” “你也买鱼吗?”赵雁连忙道,“我挑的几条正杀着呢,要不你先拿着?” “不不,我就看看。”崔毓秀眼睛眯了眯,“我们家不太爱吃鱼这些。” 反正就是你说什么,我就故意说不喜欢。要对着来,才有意思。 赵雁也是难得见一次崔毓秀,自己让家贵回家问的事,至今没有回复。她便要趁着这个时候,和崔毓秀说说。 赵雁便道:“崔老师还有别的菜要买吗?” 崔毓秀是不想和她过多纠缠,连忙说:“不买了,要走了。” 谁知正得了赵雁的意,赵雁立刻对身边的刘妈说:“你等着拿鱼,一会儿再去买点葱姜,我有事和崔老师说。” 崔毓秀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想到的事。 赵雁什么都没拿,菜啊都由刘妈拿着。穿着也是高跟鞋,从满是水渍的鱼摊旁走过去,踮着脚尖,一点点蹭了过去,生怕沾到水。 崔毓秀低头瞥了一眼,暗暗翻了个大白眼。 两人走出菜市场,崔毓秀便站定了,问:“不知道君歌妈妈有什么事?” 赵雁笑了,“家贵和你说了吗,我让他问你的事?” 崔毓秀摇头,“什么事啊?家贵最近没说过什么啊。” 赵雁知道肯定会这样。她一看就知道,在这褚家,是崔毓秀做主,儿子褚家贵肯定是回去后什么不敢说。赵雁就有点烦,感觉刚刚对褚家贵建立起的好感,瞬间减掉了十分。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说的好,便开了口。 “崔老师,是这样的。我和我爱人商量着,我家就这一个姑娘。而且家里房子大,就想着结婚后,是不是让两人在我家住?” 赵雁偷偷瞅了一眼崔毓秀的脸,见她声色未动,便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家二姑娘也在家里住呢。还有个孩子。本来房间就不大,君歌嫁过去,住得就更紧张了。你呢,一个人照顾这么多人,也够累的。我就想着,要不要减轻一下崔老师的负担,让君歌和家贵在我家住。当然,他们想回去就回去,想在我家住,就在我家住。我的意思是,咱们做长辈的,不要干涉孩子们。还有就是,你也看见了,在我家住的话,一是有地方,二是做饭买菜等等这些家务,都不需要他们小两口做的。他们正是拼工作的时候,就好好上班,为人民服务就够了。” 崔毓秀听到这里,淡淡问了一句:“君歌找到工作了?” 赵雁微微一滞,怎么都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刺耳。什么叫找到工作了?我们君歌那么优秀,还怕没有工作? “不是,崔老师,我看你是误会了。君歌不是没有工作,而是因为一开始想着出去留学,就没有去工作。现在决定在国内结婚了,肯定就要去上班的。” 崔毓秀当做没听见,依然问:“所以说,现在是工作了,还是没工作啊?” 赵雁脸涨红了,语气也十分不善,生硬道:“没有。” “所以说,还是没工作啊。”崔毓秀淡然往远处看去,“一直说结婚,这如果结了婚,没工作又该怎么办?只靠家贵,会饿死他们的。我和你说啊,君歌妈妈,你看吧,家贵现在是吃住在家里,他的那些工资,每个月都还不够花。以前倒是够的,后来认识了君歌后,两人总是下馆子,什么烤鸭,什么牛排之类的,对,还有咖啡,什么贵吃什么……” “不是,崔老师,你听我说。”赵雁立刻阻止道:“我们君歌虽然没上班,但是出去吃饭,我们都是给钱的。平时我和她爸都给很多零花钱的,不比你们家贵工资少……” 崔毓秀又有话说了:“所以说,君歌这么大了,还在给家里要钱花?” 赵雁此刻像吞了个大火球,烧得嗓子都肿了,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呼吸急促,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可面前的崔毓秀却是见招拆招,说话淡淡的,但一句不让。 赵雁立着眼睛,觉得自己再不走,就要气死了,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崔毓秀说:“反正崔老师,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让小两口在我家住,怎么样?” 崔毓秀笑得云淡风轻,“还是先结了婚再说吧。” 说完,崔毓秀便告辞了。 留下赵雁呆呆站在原地。 她一时间懵了,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再反复咀嚼崔毓秀最后那句,还是先结了婚再说吧。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说两人不一定能结婚呢? 是在告诉赵雁,她并不同意这门婚事? 什么意思? 赵雁一个冲动,便跑起来,她要找到崔毓秀,问一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追过去时,崔毓秀早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人没影了。 赵雁脑仁疼,心烦得要死。她觉得自己活不过今晚,直接被气死了。 崔毓秀虽然在气势上赢了一场,不过对褚家贵,是越来越不满。 她怎么都没想到,褚家贵现在又学了一招,以前就算被骂,回来后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会说一遍,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懂得过滤信息了。 崔毓秀提着大骨棒便回了家,回到家又没有心思做,把许童接回来后,许童说饿了,崔毓秀才开始炖骨头。 许童在一旁站着,眼睛紧紧盯着大骨头。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吃肉,当然,蔬菜也爱吃,反正什么都喜欢吃。 崔毓秀给他一块烤红薯,在菜市场买的。这一会儿童童饿了,崔毓秀才想起来还有一块烤红薯。 许童扒了红薯皮,第一口先让姥姥吃,崔毓秀的心思都飞了,没心情吃任何东西,轻轻咬了一口,便摆了摆手,让童童去客厅看电视去。 许童哦了一声,同样咬了一口烤红薯,可还是不放心,便问:“姥姥,你没事吧。” 崔毓秀没想到一个小男孩竟这么敏感,能看出来她的心思,便连忙安慰道:“童童放心,姥姥没事,你去看电视,一会儿骨头炖好了,叫上大宝一起吃,好不好?” 许童这才点头离开了厨房。崔毓秀就守着炉灶,看着锅里炖着的骨头发呆。 等到晚上褚家贵回来,崔毓秀连忙叫住他。 褚家贵说自己吃过了,便往卧室里走,崔毓秀又叫了一遍,板着脸,说自己有事。 褚家贵这才愿意停下来和他妈说句话。他有些不耐烦,问:“怎么了?” “君歌那边怎么样?”崔毓秀问。 “什么怎么样?”褚家贵不明白他妈的意思。 “她家里,上次见面后,有没有提什么要求之类的?” 褚家贵难得能听到他妈主动提到这件事,被搁置这么久了,也是心凉,说话的时候语气不那么好,揶揄道:“我以为你把这件事忘了呢。” 崔毓秀看他一眼,说:“怎么会忘?” “那怎么不往下进行了?”褚家贵皱着眉问他妈,“既然两家都见了面,是不是就要订婚,然后决定结婚的日子。这么多天了,你都避而不谈,甚至我一提起君歌,你就一副不想多谈的表情。妈,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是你要为我想一想,我是要见君歌,见君歌的家长的。他们每次见了我,都要问我,都要催我。可是我什么都说不上来。” 褚家贵越想越生气,干脆直接问:“你是不是真的特别不喜欢君歌。如果是的话,我们、我们就算了。” 崔毓秀看着褚家贵,冷冷一笑:“算了就算了。你吓唬谁呢?” “妈!” “你喊什么!”崔毓秀怒道:“算了这个话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还有,你觉得我这个妈妈做的不够好,你尽可以去找别人当妈。对了,不是有人正等着呢?君歌妈妈不是想让你们结婚后住在她家?那你去吧。我看你这个儿子,不要也罢。就当我白养你了!” 褚家贵身子一晃,怎么都没想到他妈会这么说。继而说到君歌妈妈想让他们婚后住在自己那里的事情,褚家贵也十分不解,这件事他压根就没给任何人说,他妈又是怎么知道的。 褚家贵气急,当即就冲出厨房,消失地无影无踪。 王媒婆说话算话,既然受了邀请,就要来看一眼。这沈家老二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姑娘,才让张梦兰那么嚣张。 说的是父母都是退休职工,家庭条件很好,王媒婆便想着来看嫁妆,这一会儿新媳妇接过来,肯定是要带嫁妆一起来的。她就要瞧上一瞧,都带了什么好东西。 来凑热闹的人很多,住的近的好多都来了,沾沾喜气,小孩子也能混个糖吃,再看看新娘子。尤其是沈家的儿子结婚,街坊们都知道这是老大难,没想到突然就结婚了,也想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嫁进来的。 王媒婆用力往里挤,挤了一会儿实在挤不动了,便踮着脚尖看。 来的人实在太多了,院子里哗啦一下就站满了。还有从老家来的,又是周日,都带着孩子,整个院子乱成一团。 王媒婆就听旁边的人说悄悄话,说的便是沈家老二媳妇的一些传闻。王媒婆仔仔细细的听了,鼻子里哼出气,十分不忿。 沈怀强跑房间一遍遍地催,告诉张梦兰大家都到了,让她赶紧出来迎一迎。 张梦兰一点都打不起精神,且说她这些天一直缠绵病榻,她自己都没有想康复的意思,异想天开的认为自己一直生病,是不是就不用举行婚礼了。 这就是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沈怀强一遍地催,她还是不愿意出来。 张梦兰打不起精神,因为这场婚礼下来,自己估计留不下什么钱。 “知道了,别催了。”张梦兰从房间了出来,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老家来的长辈。坐在一起闲聊抽烟。 还有一些亲戚,则在新房里转悠,个个都要摸一把沈继军做的家具,再赞叹一声,怎么这么好看。 沈继军和于伟辉已经忙得脚不沾地,给这个敬烟陪那个说话的,还要不时给人互相介绍,这婚礼俨然成了大型亲人朋友的见面会。 张梦兰保持着微笑从房间出来。走到院子里,又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她忙不迭拽上沈继军问:“怎么这么多的人啊。” 沈继军便道:“好多街坊都来了。” “咱们没下请柬,不会跟着去吃饭吧。那定的桌子可不够。”张梦兰心焦道。 “不会,就是来看新娘子,凑个热闹的。”沈继军知道他妈在想什么,只能宽慰道。 张梦兰便说,“那还行。怎么没见你大哥?” “去厨房烧水了。”沈继军道,“这茶倒不过来,两个锅一起烧,还够不上喝的。” “真是的。喝那么多水干什么,不怕上厕所的。”张梦兰气结,又在盘算要浪费掉自己多少煤气。 “现在几点了?”张梦兰问。 沈继军看一眼手表,“九点半。” “差不多快到家了。”张梦兰说,“不管怎么样,一会儿小梅爸妈来了,其他人先别管,先把他们照顾好。” 张梦兰说着,又咳嗽起来,喘了口气后,不忘继续抱怨:“小梅那边才来一桌,也是没见过这样式儿的!” 沈继军装作没听见,又去忙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胡同里乱成一团,大家都叫了起来。 是沈继亮把新娘子接来了。 小孩子们跑的最快,一下子就围了上去。一个个抬着脸看小梅,一边看一边说真漂亮。 小梅笑着和沈继亮走进了院子。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小梅穿了一件棉袄,外面又套了大衣。头发挽起来,在后脑勺处梳了一个发髻,上面别了大红色的发饰,扣住了半个后脑勺。 她从外面和沈继亮一起走进来,大家便都围了上去,像一个圆桶一般,被箍了起来。往前往后都难迈步。 “大家让一让,让新娘子先进去!” 于伟辉在旁边喊了又喊,可还是喊不动人。只能自己上手,和沈继军一起硬是推出了一个窄窄的通道。 吉时还没到,小梅先被送进屋,等着举行婚礼。 沈继军这一会儿是没事了,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依然没看见褚凤霞。 “凤霞还没来?”于伟辉在一旁问。 “没呢,没看见她。” “估计快来了。” “我去外面接一下。”沈继军说,“这么多人呢。” 于伟辉嫌弃看他一眼,连连道:“去吧去吧。再多人,也不能把凤霞拐走了。你看你那出息。” 两人说着话,沈怀强在不远处都听见了,默默又抽了几口烟,眼睛扫过张梦兰,心里乱打鼓。 不知道今天又要出多少事呢。 小梅发现,从自己进了屋,张梦兰还一句话也没对自己说过。 她默默坐在一旁,听着身边人一句接一句的夸她漂亮,除了微笑,也没什么可说的。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继亮,偶尔能看见张梦兰,可还没来得及对视,张梦兰就把脸别了过去。 她刚刚穿过院子,看着满院子的人,自然是一个认识的都没有。此刻旁边站着自己两个好朋友,是她心里唯一的慰藉。一开始小梅只是想着赶紧出嫁,远离那个家。直到真的到了这一天,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这里可能又是另一个让她无法喘息的地方。至少现在是这样。 褚凤霞在外面胡同口等了好一会儿刘红,才看见刘红的身影。 刘红一下自行车便对褚凤霞道歉:“哎,我那儿媳妇来接孩子,接的太晚了。我就来晚了,是不是等久了?” 褚凤霞笑道:“没什么。不过我看新娘子好像到了。” “是吗。那咱们快走。”刘红赶紧说。 两人把自行车停好了,便往里面走。走到大门口时,门口已经全是人了。 两人也挤不进去,只能在门口站着。 直到听见里面司仪喊吉时已到,人才开始往里挤,褚凤霞和刘红也随着往前面走了几步。 走到院子里,就再也走不动了。褚凤霞对刘红说:“红姐,咱们就在后面站着看吧,里面人太多了,万一挤到了也不好。” 刘红有些遗憾,抱怨道:“都怪我那儿媳妇,来这么晚干什么。这下好了,什么都看不见。” 有人发愁就有人欢喜,王媒婆这一会儿可开心了,因为自己占了一个绝好的位置,一会儿在院子里举办婚礼的时候,正好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能看个清楚。 这绝对是来挑衅的,你张梦兰说的天花乱坠,我就要来看看到底什么样。 张梦兰和沈怀强此刻坐在正中间的两把椅子上,正等着仪式开始。 张梦兰一眼扫过去,黑压压一群人,就最前面一排的人能看清脸,剩下的,只能看见一个脑袋尖儿。 就在这寥寥几个能看清脸的人中,还有一个不招她喜欢的,她从王媒婆脸上扫过,然后翻了个白眼。 王媒婆正在和旁边的人聊得尽兴,说怎么没见新娘子的嫁妆啊。 那人便说是不是早就拉来了,放新房了啊。 这个是有可能的。王媒婆心想,反正刚刚是没看见,一会儿还要趁乱进去看个究竟。 司仪这边喊仪式开始,沈继军在外面听见了,才恋恋不舍走了进来。 一进来,看见褚凤霞正在最后面站着呢,连忙走了过去。 褚凤霞只觉得身后来了一个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是身形高大,压了她一头。 熟悉的声音继而响起:“怎么没接到你,你从哪里过来的?” 褚凤霞连忙转过头,看到是沈继军,便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我应该在哪里?”沈继军往前一步,站在褚凤霞身边。 两人并排站着,褚凤霞道:“你不应该在前面吗?” “又不是我结婚。”沈继军低头看她,“下次,下次我一定站前面。” 褚凤霞无奈笑了笑,又听见沈继军问:“童童呢,怎么没带他来?” “人太多了。”褚凤霞说,“他也不来,在家里和大宝玩呢。” 褚凤霞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看一眼沈继军,想了想,还是要说。 沈继军看出来了,褚凤霞十分为难,便问:“怎么了?” 褚凤霞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然咱们就装不认识吧。一会儿见到师傅,我……” 沈继军看褚凤霞一眼,笑了。 旁边刘红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前面的婚礼上了,一门心思瞧着身边这一对儿。她觉得自己如果再看不出来什么,自己就是个傻子了。看了好一会儿,才见缝插针道:“你们两人真的在一起了?” 褚凤霞和沈继军看向刘红,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刘红激动捂着嘴巴,然后又用力晃起褚凤霞的手臂,道:“真的吗,真的吗?” 她激动的声音很快就被前面的鞭炮声掩盖了,再看过去,沈继军正在帮褚凤霞捂着耳朵,两人虽然没说什么,但那股甜蜜的劲头,已经藏不住了。 所以前面发生了什么,后面的沈继军褚凤霞他们一无所知。 司仪说请女方父母入场,可刚说完,就看见新娘的脸色都变了。 忘记沟通了,女方父母没来。 张梦兰瞪大了双眼在人群里找,就看见沈继亮连忙和司仪说了什么,司仪便慌张道,那就下一个环节。 张梦兰如梦初醒地看向沈怀强,小声问:“小梅的爸妈没来?” 沈怀强也很意外,说:“我说怎么没看见。还找了好一会儿呢。” 张梦兰的脸蓦地就拉下来了,看向小梅和沈继亮,然后在沈继亮脸上好好剜了一刀。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大家簇拥着小梅走进新房,王媒婆也赶紧跟了过去。 她是一定要看看嫁妆的。看不见,不死心。 可进了卧室,卧室里布置的十分华丽,但是床上只有单薄的一层铺盖。这要是嫁妆到了,床上是要摆满新被褥的。就一层一层摞起来,是特意摆出来给人看的。 可这床上,就单薄一层,而且也看起来也不是新的。 王媒婆故意朝床边走去,然后摸了一把被子,果然不松软,不是新的。 再趁人多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衣柜里面,也是空的。 王媒婆嘿嘿一阵冷笑,心道张梦兰你还在那里吹,有什么好吹的,这新媳妇什么都没带啊。 怪不得能结婚了,原来是娶了一个没人要、没有嫁妆的。 啧啧。 仪式一结束,大家便跟着人群散了去,有的是回家了,有接到请柬的,便一起结伴去了早就定好的饭馆。 人呼啦一下,很快就散完了。 院子里没多少人后,褚凤霞和刘红两人,便被推到了前面。 褚凤霞朝沈怀强走去,先是递上了红包,道:“师傅,恭喜恭喜。” 沈怀强看一眼褚凤霞,微微扯了下嘴角,也没接红包,只是看了一眼被人拦住说话的沈继军。 张梦兰赶紧伸手接了过来。她和褚凤霞打照面,还是夏天的事。隔了这几个月再见,已经不是当初的心态。张梦兰瞧着褚凤霞,就想当初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姑娘原来这么漂亮的。 又想起自己男人说过的话,这么年轻就当了车间经理,也着实是厉害。于是便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褚凤霞,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喜欢的紧。 “你就是凤霞吧。你师傅老是提起你。”张梦兰道,“每次都夸你,说你可厉害了,干工作从来不含糊。” 褚凤霞微微一笑,“谢谢。” 张梦兰下一句就想问凤霞有没有男朋友了,还没开口,就被身边一个妇人叫住了,问:“嫂子,面煮了没有?” 张梦兰一拍大腿,道:“坏了,忘了。” “赶紧煮吧,得吃完了再去饭馆。哪里有进了家不吃东西就走的?” “你看我这记性。”张梦兰赶紧往厨房去,然后想起褚凤霞,又道:“一会儿去饭店吃饭啊,不能走。” 褚凤霞笑了笑,然后对沈怀强说:“师傅,一会儿我就不去饭馆了,我还有事,先回家了。” 沈怀强嗯了一声,没有留,只是说好。 沈继军和人寒暄完,走了过来,见他妈不在,便问沈怀强:“我妈呢?” 沈怀强道:“厨房煮面去了。” 沈继军低头牵上褚凤霞的手,问:“你见到我妈了?” 褚凤霞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用力甩了一下,可看见沈怀强面无波澜,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褚凤霞小声问:“你和师傅说了?” “嗯。”沈继军道。 第 96 章 看错了? 褚凤霞不知道沈继军什么时候和沈怀强说过了,但在这样焦头烂额的状况下,褚凤霞不免觉得如释重负,紧张了那么久,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看向沈继军,感激笑了笑,因为这件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对沈怀强,不知道要多难。可如今,沈继军已经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只需要面对沈怀强了。 “师傅,我……” 褚凤霞刚开口,就被沈怀强打断了,道:“继军都和我说了。你们的事,咱们上班后再说。” 褚凤霞点点头,“好吧。” 沈继军便道:“我妈去厨房了?凤霞,我带你过去。” 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大家都能听得懂。沈怀强连忙阻止道:“继军,今天不是好时机,下次吧。” 沈继军看向他爸,只见沈怀强继续说:“先让我慢慢做你妈的工作,然后再和她好好说。今天你二哥结婚,让他好好把婚结了吧。” 沈继军听到后面,点点头,然后看向褚凤霞。 褚凤霞道:“对,以后再说吧。” 张梦兰这个面煮得十分不情愿,如果说在婚礼前她还做着什么梦,觉得小梅家不至于如此,怎么样也会为女儿准备嫁妆的,多多少少罢了。可没想到,直到仪式开始,张梦兰连一个针头线脑也没看见。更让她生气的是,小梅的父母竟然都没有来。 而且在这之前,他们也没有通知。 张梦兰站在炉灶前,用力搅动着汤锅,里面的面条已经煮熟了,张梦兰从锅里把面条捞出来,便在厨房里喊:“继亮,沈继亮!” 沈继亮听到了,连忙从新房跑了出来,问:“怎么了妈?” 张梦兰从褚凤出来,冷冷看了他一眼,“桌子上的面条拿进去,让她吃了。” 沈继亮哦一声,赶紧走进厨房,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碗,里面白花花的几缕面条,一个菜叶子也没有。 沈继亮从厨房端进来,就有年龄大一些的人阻止道:“这面条应该你妈拿给新媳妇吃,还得亲自喂着,说些吉祥话才好。” 沈继亮看一眼他妈,只见张梦兰装作没听见,往远处走了几步,压根不想管。 沈继亮便尴尬笑了笑,说:“没事,谁端都一样。” 沈继亮说着往里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问刚刚拦住他的老人:“这面是要都吃完吗?” “吃一口就行。”那人道,“不拘多少。” 沈继亮这才明白了,道了声谢。 那老人还在那里念叨这个风俗习惯,说面要婆婆亲自煮,然后拿进去,喂给儿媳妇吃才对。 沈继亮转头看了一眼他妈,见张梦兰在一旁站着听,但是无动于衷,沈继亮叹了口气,便送面去了。 王媒婆就等着看好戏呢,大家都去饭馆吃饭,她没请柬,自然去不了。就在新房里热闹。 这屋里一点嫁妆都没有,王媒婆已经扯着嘴角笑了,没想到又看见沈继亮自己端着面条进来,她便往前挤了挤,穿过人群,硬是挤到了新娘的身旁。 “继亮啊,这面条得你妈来,你怎么自己端进来了?”王媒婆在一旁道。 小梅也是第一次结婚,没经历过,也不懂这些习俗,便抬头看向王媒婆。 王媒婆立刻在一旁嘱咐:“新娘子啊,我和你说,你这面条可不能咬断啊,要整根吃,这才是长长久久的吉利。” 小梅连忙道:“好,我知道了。” 沈继亮平时也十分看不上王媒婆,可要不是她在旁边叮嘱,这些事情沈继亮都不知道。原本是他妈应该进来叮嘱的,这时候只能听着王媒婆说了。 “婶子,还有啥计较?”沈继亮问。 “没啥了,就是别咬断。新娘子能吃完就吃完,吃不完,新郎吃了。不能剩,也不能给别人吃。” “明白了。”沈继亮连忙端着碗到小梅面前,道:“你吃吧,我给你端着。” 小梅拿着筷子吃了一口,这吃下去就皱了眉。 沈继亮在一旁看着,连忙问:“怎么了?” 小梅已经吃了一口,便问身边的王媒婆:“婶子,只吃这一口行不行?” “行。”王媒婆说。 小梅就把筷子给了沈继亮,脸色十分不好,道:“剩下的你吃了吧。” 沈继亮拿起筷子,吃一口面条才知道,她妈真的就是煮面,里面什么都没放,甚至连一点点盐都没有。而且面条煮的过了,像一根根软趴趴的,实在是难以下咽。 沈继亮硬着头皮吃完了面条,不好意思瞧了小梅一眼。 王媒婆看着吃完了,便从人群中撤了出来,穿过客厅,来到外面院子。张梦兰正在院子里站着,和谁都没说话,板着脸,好像是她嫁女儿一般,不开心。 王媒婆便径直走向张梦兰身边。 张梦兰压根没注意到王媒婆也来了,直到她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看见。 张梦兰脸色不好看,可还是勉强笑了笑:“张大姐,你来了。” “妹子啊。”王媒婆说话的时候,眉毛在动,嘴角的痣也在动,笑得已经看不见眼睛了,故意对张梦兰说:“我见你家儿媳妇了,就是不错,人长的也好。” 张梦兰勉强动了动嘴角。 “不过,她爸妈怎么没来啊?”王媒婆故意四处看了看,然后又看向张梦兰,“我还以为能见着你们亲家呢。” “哦,他们直接去饭馆了。”张梦兰说。 “是吗?”王媒婆继续笑,“你们那新房布置的可真好,家具是老三打的吧,哎,我啊,说了那么多亲,就没见过谁家的家具这么好的。老三厉害,老三是真的厉害。” 王媒婆说着,转头朝沈继军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沈继军正在和身边的女人说话,王媒婆只看见了女人的侧脸,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可枪口是对着张梦兰的,不敢辜负,又转了回来。 “是。”张梦兰敷衍回道,只想这人怎么还不走。 王媒婆又说:“就是新房里怎么没有电视什么的啊。现在这新人结婚,都会放一台电视,真不行,就收音机。我看你们新房,什么都没摆。” 张梦兰已经不笑了,十分严肃看着王媒婆,一副你怎么还在这里哔哔的表情。 王媒婆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可她就是故意的。 她笑了笑,又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大妹子,你家新娘子,是不是连个被子都没给你家带啊。这一分钱嫁妆都不出的,我王媒婆还真是没见过呢。” 张梦兰已经要急了,眼睛已经立了起来,可面前的王媒婆却笑了,“你看,大妹子生气了?都怪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什么样的儿媳妇没有啊,不带嫁妆的也有。真的有。” 王媒婆说着笑着,伸手从张梦兰的衣袖上拂了过去,转了个身,正好看见身后的情景。 王媒婆身后便是沈继军和褚凤霞,她这一会儿完成了自己的“复仇”,便把目光放在了沈继军和他身边的女人身上。 王媒婆可是有仇必报的人,张梦兰前两天故意来刺激她,她刚刚算是报了仇了。可在她的“职业生涯”里,还有一仇未报,也是让她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虽然见过褚凤霞几面,而且也是半年前的事了,可王媒婆这一眼看过去,还是认出了褚凤霞来。 她惊讶地瞧着褚凤霞,没想到她竟然正在和沈继军说话! 这俩?这俩是怎么跑一起的? 当初气得她在褚家地上打滚撒泼,今天这两人竟面对面聊得热火朝天,且看起来…… 王媒婆嘴巴微微张着,抬起手指向褚凤霞,惊讶到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她缓了一会儿,才想起问身边的张梦兰。 “那、那不是……” 王媒婆刚开口,抬起的手就被人按了下去。 沈继军微笑着把手搭在王媒婆的肩膀上,轻轻按下去,然后夹带着王媒婆,就往外走。 “婶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王媒婆又立刻把手伸出来,向后指去:“她她……” “婶子,你怎么不去吃饭啊?是不是不知道在哪里,我带你过去好不好?”沈继军的声音很大,力气更大,就这么挟着王媒婆就把她硬生生挟出了院子,走到大门口。 “继亮。”小梅看着沈继亮吃完面条,又和自己的朋友说了会儿话,看一眼时间,道:“咱们是不是该去饭馆敬酒了?” 沈继亮哦一声,连忙道:“你看我都晕了。该走了。怎么没人叫我们啊。我出去看看我爸我妈去了没呢。” 小梅也站了起来,和沈继亮一起往院子里去,说:“我也一起去吧。” “你这孩子!”王媒婆用力挣扎着,终于在大门口从沈继军怀里挣脱出来,瞪着沈继军道:“我还有事呢,你怎么把我拉出来了?” 沈继军笑着看王媒婆:“不是啊,王婶,婚礼都结束了,你还有什么事,赶紧去饭馆吧。” 王媒婆一甩袖子,“去什么饭馆,你妈都没给我下请柬。” “哦。”沈继军佯装不知,道:“你看,我竟然不知道。” 王媒婆便赶紧往里走,可大家都在往外出,几个人结伴一起出来,王媒婆好不容易又挤了回去。 可走到院子里,再找,哪里还有褚凤霞的身影? 王媒婆站在院子中间,揉了揉眼睛,心道:“难道是看错了?” 第 97 章 菜条 “怎么了?” 沈继亮看着小梅,两人本来一前一后往外走,小梅突然就停下了。 “怎么了?”沈继亮见小梅没回答,便又问一句,继而看向小梅望着的方向。 小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只是背影,但是小梅认为自己一定不会看错。 毕竟在一起生活过,那几年的时光,她不知道看了多少次那个背影。 小梅怔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背影,她知道这个世界很小,小到随时都能遇见。但是和谁遇见都无所谓,怎么就偏偏是她? 小梅不顾沈继亮在后面追着叫,便追了过去。 可那人走的很快,小梅追到大门口时,已经没有了踪影。 沈继亮在后面紧紧跟着,不停问:“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找谁呢?” 小梅四处寻找着,只见大家都微笑看着她,她一个恍惚,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她是今天的女主角。 小梅收拾好情绪,对沈继亮喃喃道:“没事。可能是看错了。” “行吧。”沈继亮道:“咱们进去吧,和爸妈说一声,就去饭馆吧。不早了。” 小梅嗯一声,跟着沈继亮走了进去。 沈继亮走的快一些,小梅在后面跟着。 “爸、妈,咱们去饭馆吧。不早了。”沈继亮说,“还得去敬酒。” 沈怀强连忙道:“对,走吧,都走。” 张梦兰的脸色一直不好,眼皮翻了翻,径直就往外走。 小梅偷偷看了沈继亮一眼,沈继亮朝她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牵起小梅的手,就走了。 “继军,你留在家里吧。”沈怀强在一旁嘱咐,“可能有来的晚的,还有不走的,也不好锁门。你留在家里等一等。” “行。”沈继军道。 沈继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好久都没有看见他,他走过来,道:“还是我在家吧。” 沈怀强看他一眼,“你在家?” “让继军跟着去吧,敬酒的时候还要有人端着酒。”沈继明说。 沈怀强看他一眼,立刻就明白了沈继明的心思,是啊,他还是哥哥,肯定不想跟着弟弟后面端酒,且这一路过去,大家不知道又要说什么,或者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对对,继军去。”沈继亮立刻反应过来,又对沈继明说:“大哥,那家里就麻烦你了。” 沈继军也点点头,“好,那我去吧。” 褚凤霞从沈家出来,便直接奔家里去了。 刘红十分执着的劝了许久,想让凤霞和她一起去吃饭,褚凤霞依然没有去。 她直接回了家,家里崔毓秀正在厨房卷菜条。 看见褚凤霞回来了,也十分惊讶,问:“你怎么回来了?已经吃完饭了?” “我没去吃饭。”褚凤霞笑了笑。 “为什么啊?”崔毓秀问。 褚凤霞走近了看一眼她妈调好的馅料,里面有韭菜有红萝卜,有虾皮还有木耳和鸡蛋。 褚凤霞用力吸了一下鼻子,道:“有这么香的菜条,谁还吃什么喜宴啊。” 崔毓秀白她一眼,道:“你就能吧啊。” 褚凤霞连忙去洗手,一边洗手一边喊:“童童,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崔毓秀立刻说:“童童没在家。” 褚凤霞打开厨房的门进来,问:“没在家?又去大宝家了?” “不是。”崔毓秀说,“家贵带出去了。说要去吃什么牛排。” “哦。”褚凤霞过去帮忙,“和君歌一起?” “那肯定了。”崔毓秀说,“牛排多贵啊,要是没有君歌,他肯定不舍得自己去吃。” 褚凤霞一听就知道崔毓秀又不满意了,便笑了笑,宽慰道:“年轻人嘛。” “你也是年轻人啊,怎么没见你天天这么去吃?”崔毓秀不满道:“这就算是有个金山银山,也不够这么吃的。” “结了婚有了孩子就不这样了。”褚凤霞说,“再说了,就家贵那点工资,怎么可能够他们这么吃的。人家君歌也没少拿肯定。自己的钱,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呗。” 崔毓秀白了褚凤霞一眼:“她自己什么钱啊,连个工作都没有。” 有了褚凤霞帮忙,菜条就卷得快了。上锅蒸了十几分钟便熟了,从锅里拿出来,褚凤霞迫不及待先吃了一个,然后崔毓秀从里面挑了两根看起来最好的,放到盘子里,让凤霞给大宝家送去。 “盘子不用拿来了,”崔毓秀想起来什么,赶紧追出去嘱咐,“那是大宝家的盘子。” 褚凤霞远远听见,哦了一声。崔毓秀这正要往家走,就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姥姥!” 崔毓秀转头,就看见许童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连忙问:“这么快就吃完了?” 褚家贵把自行车停好,君歌从后面下来了,笑着对崔毓秀道:“阿姨,你好。” 崔毓秀看了君歌一眼,嘴角随便扯了一下,算是应付过去了,然后低头问许童:“已经吃完了?” 许童摇头,小嘴巴撅着,“没有。没吃成。” 崔毓秀拉着许童的手就往家里走,褚家贵跟上来,对君歌道:“走啊。” 姚君歌看看崔毓秀,脸上略有不快,但是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说是装修呢。”许童十分遗憾,“停业一周。” 崔毓秀腰上还系着围裙,连忙说:“是吗?那也没吃点别的?” “没有。”褚家贵接过话,“走的时候见你和面了,想着家里是包饺子呢,和君歌一说,君歌也喜欢吃饺子,我们就回来了。” 崔毓秀冷冷道:“谁说包饺子了?” “那包的什么?”褚家贵连忙问,“我都闻到味儿了。” 崔毓秀推开厨房门,“菜条。你们吃吗?” “什么是菜条?”姚君歌十分奇怪,连忙也跟进厨房,问道。 崔毓秀看她一眼,问:“你没吃过菜条?” 姚君歌摇头,“没有。” “咱们本地人都吃啊。”崔毓秀指指馍筐,“这就是菜条。” 姚君歌看一眼,道:“真的没吃过。可能是刘妈不是本地人的原因,我们家从来没做过。” “哦。”崔毓秀拉长了声音,一股子说不出的语气,“对了,你妈在家不做饭的,是吧。” “有时候做海鲜的时候,会做一点。”姚君歌一直盯着菜条,问:“阿姨,里面是什么馅啊。” “就素的。”崔毓秀懒得说那么多,十分没好气道:“去洗洗手吧,吃饭了。” 姚君歌哪怕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来别人喜不喜欢她,且她又不是真的傻,很多事情能看明白,只是不愿意去管去计较而已。 褚家贵在一旁心惊肉跳的害怕,立刻去看姚君歌的脸色,只见君歌朝他吐了吐舌头,褚家贵才放下心,赶紧拉着君歌去洗手了。 洗完手两个人去吃菜条,褚家贵特意拿了一个大的递给君歌。许童已经在一旁吃起来了,一边吃一边吵着说实在是太好吃了。 崔毓秀被许童哄得十分开心,这一会儿也不针对姚君歌了,自己也拿起一个菜条吃,只是嘟囔褚凤霞送个东西怎么还不回来。 褚家贵饿得不得了,啃完一个大菜条,就去锅里找汤喝。可打开锅,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便随口问了一句:“妈,没有汤吗?” “大中午咱们家什么时候煮过汤?”崔毓秀道,“把这些菜条卷好,我的腰都受不了了,还汤呢。” 褚家贵脸上不好看,默默瞅一眼君歌,觉得十分对不起她。 这是君歌第二次来家里吃饭,什么都没有,只有菜条,面前连个咸菜都没。 褚家贵虽然一开始不受姚家的待见,可不管怎么样,在吃的上面从来没有委屈过。赵雁再不喜欢他,碍着面子,也会让刘妈做很多菜。更不用说现在了,每次去,都是家贵爱吃的东西。特特意准备的。 可褚家贵不敢说什么,这一会儿渴得不得了,只能那碗倒了热水,自己一碗,又给君歌倒了一碗。 “咦?这是家贵回来了?” 褚凤霞从外面进来,看见家贵的自行车后问。 褚家贵立刻应了一声,“二姐。” 褚凤霞便走进厨房,没成想君歌也在。 姚君歌正咬着菜条,见褚凤霞进来了,连忙叫了二姐。 褚凤霞便道:“你们没吃饭啊?” “没。装修呢。停业一周。”褚家贵恨恨道。 “那不正好?”褚凤霞说,“菜条刚出锅的,可好吃了。” 许童只顾着吃菜条,没空说话,看一眼褚凤霞,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褚凤霞见餐桌上只有一个馍筐放中间门,家贵和君歌面前一人一碗水,便看了她妈一眼。 崔毓秀怎么能不知道她二女儿是什么意思,避开了凤霞的目光,当做没看见。 褚凤凤霞便笑着对君歌说:“你看,不知道你来,要不然就多买点菜了。这蒸了菜条,家里的菜都放进去了,算是兜了个底儿。” 褚凤霞翻着菜篮子,找出来两个西红柿,便道:“我煮个西红柿蛋汤吧,尝尝我的手艺。” 褚家贵巴不得这一句,连忙说:“那太好了,二姐,你不知道,我早就想喝你煮的汤了,可是你天天忙。” 第98章 第 98 章 妈妈快走 崔毓秀吃完了, 在旁边坐着,看见如此,便站了起来, 对褚凤霞说“你做吧,我腰疼的厉害, 回床上躺着去了。” “去吧。”褚凤霞看一眼童童,问他“你吃完了吗” 许童十分机灵的擦了嘴巴,点点头, 说“妈妈, 我吃完了,我扶姥姥进去。” 褚凤霞笑着摸了一把许童的小脑袋, “真乖。一会儿汤好了, 我给你和姥姥端进去。” “我不要。”崔毓秀立刻道, “只给童童端吧。” 崔毓秀说完,深深看了褚凤霞一眼,大概猜出了她把童童也支走的意思。可崔毓秀没说什么,转身签上童童就走了。 童童在一旁小心道“姥姥, 你慢点走, 我给你扶着腰。” 许童说着, 腾出一只手, 轻轻放在崔毓秀的腰部, 又问“姥姥, 是这里疼吗” 两人从厨房出去,褚凤霞便道“家贵, 来,打个下手。” 褚家贵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褚凤霞“我” “那还能有谁”褚凤霞看着他, “要不要来” 褚家贵便站起身,不好意思笑了,对姚君歌说“我还没做过呢。” “打个下手总是会的。”褚凤霞道。 崔毓秀不在,姚君歌这一会儿整个人都放松了,正吃菜条呢,听到这里便说“我也看看。” 她拿着菜条就和家贵一起走过来,对褚凤霞说“我还是挺有兴趣的。但是我妈不让我进厨房。” 褚凤霞正拿着鸡蛋,磕了两个,放进碗里,然后用筷子搅散。 “这样,先把鸡蛋打散。你看水马上就开了。”褚凤霞对褚家贵说,“把西红柿洗一下,切了吧。” 洗西红柿容易,切就难了,可就一个西红柿,怎么都能切的完。褚凤霞也不在意褚家贵的刀工,只是在一旁看着,告诉他,随便切,反正汤也是他喝,切大了吃大的,切小了吃小的。 姚君歌便越看越起劲,兴奋地不得了,立刻问“二姐,做饭这么随意的吗随便切就可以” “反正熟了就能吃。刚刚开始做就先不要考虑刀工,要不然都上班了,也吃不上饭。做饭这件事,一点点做,时间门长了,便都会了。” 褚家贵切一个拳头大的西红柿,也切了好半天。褚凤霞看着汩汩滚开的水,对褚家贵说“把西红柿放进去吧。” 褚家贵连忙把西红柿放进锅里,又看着褚凤霞把打好的鸡蛋倒进去,然后开始调味,最后放了小葱和香菜。 褚家贵看着这碗汤从下锅到出锅,此刻摆在自己面前,喃喃自语“这不是也没那么难吗” “是啊。”褚凤霞看向他,“本来就不难,就看你做不做了。” 褚家贵立刻拿了勺子,“我尝尝味道怎么样。” “放点香油。”褚凤霞说,“这样才好喝。” 褚家贵和姚君歌两人头抵着头,一会儿就喝下去半碗的汤。因为是自己看着做的,姚君歌也觉得这汤和平时自己喝的不太一样,好像更好喝了。 “今天回家,我也要试试。”姚君歌对褚家贵说,“看着不难,而且我怎么觉得好像只是看着做,都比平时的好喝” “那你回家试试”褚家贵道,“我也觉得,好像比我二姐自己煮,还好喝。” 褚凤霞好笑地看着他们,然后让家贵把剩下的两碗给许童和崔毓秀送去。 褚家贵送完了回来,道“咱妈还说不喝呢,端给她她就喝了。” “所以说,谁会做都不如自己会做。”褚凤霞说,“想吃什么自己动手。这么冷的天,从外面回来,想喝个热汤,咱妈腰疼,自己却不会。要么,就是让长辈忍着腰疼给你做一碗,要么,就是自己忍下馋虫,只喝白开水。我倒是觉得,有那个求人的工夫,自己随手就煮了,更好。” 褚家贵想了想,说“也是。” 褚凤霞便道“你啊,别忘了那天你自己说的话。” 褚家贵莫名看向褚凤霞,“什么话” “你自己想吧。”褚凤霞已经吃完了,站起来就往外走。 褚家贵还想喝一碗呢,没动地方,就坐在那里默默回忆,自己说过什么话。 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姚君歌在一旁一直问“什么话啊什么话,你和我说说呗。” 褚家贵皱着眉,“我都没想起来,怎么给你说啊。” 褚凤霞走到客厅,崔毓秀和许童也已经把汤喝完了。 褚凤霞嘱咐许童把碗送回厨房,许童把两个碗摞在一起,然后小心翼翼地送了过去。 崔毓秀在一旁站起来,阻止道“我去送吧。一个男孩子,你使唤他干活做什么” “他在学校也是要自己拿碗收碗的。”褚凤霞道,“男孩子怎么了,也是要学着做的。总不能像他舅舅那样,想喝个汤,二十好几了,还要喊妈妈吧。” 崔毓秀翻了翻眼皮,被褚凤霞揶得没话说了,摆摆手,道“行行,知道了,童童去吧。” 许童笑嘻嘻地看一眼崔毓秀,道“姥姥,等我长大了,给你煮汤喝。” 崔毓秀感觉自己的心脏,一下就暖了起来,看一眼许童,在看向褚凤霞,突然发觉,可能自己一直都是错的。 “妈,我看锅里还有一锅的菜条呢。”褚凤霞问,“怎么包了这么多,我以为就包了两锅呢。” “锅。”崔毓秀倚在沙发上,“你当我说腰疼是说谎呢。” “包这么多干什么,那么累。你本来腰就不好。”褚凤霞走过来,坐在崔毓秀身边,道“我给你按一按。” 崔毓秀拍了拍褚凤霞的手,道“不用你按了,你跑一趟吧。本想让家贵去的,你看君歌来了,就不好让他去了。” “行。是不是给我大姐送”褚凤霞问。 “是。你大姐最喜欢吃菜条了。”崔毓秀说,“你跑一趟,行不行” “那有什么不行的。”褚凤霞说,“我换件衣服,马上去。这衣服穿着不舒服。” 崔毓秀见褚凤霞进去了,便起身往厨房走。 到了厨房,姚君歌和褚家贵两人正在和许童聊天,褚家贵还在吃菜条,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崔毓秀走过去,掀开蒸锅,两大层的菜条摆着。 她一层装了一个袋子,两大兜,装好了,放在桌上。 “妈,还有啊”褚家贵问。 “嗯。” “这是给谁的”褚家贵看着两大兜,便心想一兜是给大姐的,一兜肯定是让君歌拿走的。他妈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总是说不喜欢君歌,可还是想着她呢。 想到这里,褚家贵便笑着朝君歌挑了下眉,小声道“你看吧,我妈她” “你大姐的。”崔毓秀不冷不热道。 “都是”褚家贵立刻说“我大姐能吃得完吗” “吃不完放着慢慢吃。”崔毓秀说,“你大姐最喜欢吃菜条了。” “我大姐还喜欢排骨呢,反正什么都给她送。”褚家贵抱怨道“一兜还不够,竟然拿两兜。” “我做的,我愿意,你管呢。”崔毓秀瞪了出家贵一眼,听见外面褚凤霞出来了,赶紧提着就出来。 她把两兜菜条都挂在车把上,道“你慢点骑。不着急。你姐肯定吃过饭了。这个送去也是让她晚上吃。” “这么多”褚凤霞看着就犯愁,“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这一兜是给你大姐的。”崔毓秀指了其中一兜少一些的。 “那这个呢”褚凤霞立刻问。 崔毓秀就笑啊,不说话,看着褚凤霞笑。 褚凤霞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实在不懂她妈在笑什么。 几秒后,褚凤霞突然明白了,诧异看向崔毓秀。 崔毓秀笑道“知道是给谁的吧。” “不用给他送。”褚凤霞脸都红了,抽了一下鼻子,“他今天去吃喜宴了,吃不着这个。” “你这孩子,中午吃不着,晚上吃啊。明天后天,哪天不能吃他一个人在外面住,怎么吃饭了啊还不是天天对付有了这个,稍稍一热,煮个汤,就能吃得又暖又舒服。” 褚凤霞看着她妈,疑惑问“不是,妈,你怎么知道他自己一个人住” 崔毓秀微微一滞,立刻反应过来“你和我说的啊。” “我”褚凤霞也被绕晕了,“我说过吗” “怎么没说过啊,就那,太平庄,是不是”崔毓秀赶紧打马虎眼,这些当真不是褚凤霞说的,都是从王媒婆嘴里听到的,拍了拍褚凤霞的肩膀“快去吧。” 许童在厨房听见了,立刻跑了出来,拉着褚凤霞的自行车,问“妈妈,你干什么去” “我去给你大姨送菜条。”褚凤霞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许童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认真考虑起来。 他想去,但是也不想去。 他好久不见大姨了。 但是舅妈在家呢,他又想和舅妈说话。而且下午还要找大宝一起,弹玻璃珠去。 “童童不去。”崔毓秀立刻拉住了许童,说“童童在家和姥姥、舅舅玩呢。” 崔毓秀给褚凤霞使个眼色,道“你说你,知道要去哪里,还带他干什么。” “没事的,妈。”褚凤霞说,“继军很喜欢童童。” “要去沈叔叔那里吗”许童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挣脱开崔毓秀的手,自己就爬到自行车上去了,连声道“妈妈,快走”,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99章 第 99 章 小样吧你 崔毓秀还是没拗过许童, 因为许童死死抓着自行车不肯下来。崔毓秀自己抱不下来,又喊褚家贵抱,褚家贵来了, 也一样抱不下来,几个人斗争了很久,褚凤霞坚持让童童跟着,崔毓秀这才放弃。 褚家贵看着挂在车把上的两兜菜条, 依然不肯死心问他妈“真的都给我大姐我大姐她也吃不完啊。” 崔毓秀压根不理他,转身就往客厅走。 褚凤霞便叮嘱褚家贵“我去送东西, 厨房你收拾一下, 锅碗都洗了。” 褚家贵再次震惊“我洗” “那谁洗”褚凤霞反问道, “咱妈腰疼的厉害, 总不能让她再收拾。” 褚家贵只能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褚凤霞又和姚君歌说了再见,便匆匆离开了。 姚家贵让君歌去客厅里坐着等一会儿, 他洗过碗后,两人去看电影。 姚君歌点头,“好。” 走进客厅,姚君歌便看见崔毓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君歌自己进来了, 崔毓秀问她“家贵呢” “家贵去洗碗了。”姚君歌笑了笑道。 “哦。”崔毓秀说完, 又瞥了姚君歌一眼, 直接站起身,“你在客厅看电视吧,我得进去躺一会儿。” 姚君歌立刻点头, 看着崔毓秀走进卧室,又把卧室门给关了,才松了一口气, 坐到沙发上。 褚凤霞这一路骑过去,走到半路了,突然发现自己又没有戴围巾和帽子。 许童穿了一件连帽的衣服,褚凤霞给他把帽子一扣,就好了。没给许童戴,自己也就忘了。 这就十分忐忑 从来没有过的。 怕的是,一会儿见到沈继军,他又该问了。 褚凤兰发现褚凤霞心不在焉的,用脚尖踢了踢她,问“你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呢” “哦。”褚凤霞回过神,“没什么。” “你可别想骗我。”褚凤兰拿了一个苹果吃,眼睛斜向褚凤霞,“你心里有事。” “都说了没事。”褚凤霞笑道,“不过你家怎么这么安静,人呢你公公婆婆都没在家” “他们出去了。吃完午饭就去遛弯去了。我婆婆在公园唱戏,这几天可是迷上了,整天想着赶紧去。中午吃过饭就走,得唱到晚上才回来。” “你公公也会唱” “他不会。他搞了一个什么舞剑,好多退休的老师一起去的。对了,咱妈过了年一开春就该退休了,到时候也让她去舞剑啊什么的,锻炼身体呗,多好。” “嗯,应该去。”褚凤霞说。 张光庆正在和许童玩,两人在院子里拍球,拍的在屋里都能感觉到震动。 褚凤霞透过窗户往外看一眼,说“我姐夫是真的喜欢孩子。” “是。”褚凤兰喃喃道“整天说儿子出生了,先买一套篮球服,然后带他打篮球去。” 褚凤霞微微一滞,这才发现,原来张家一家人,都在盼望这是一个男孩。 可褚凤霞清楚的知道,上一世褚凤兰生的是女孩。 也是因为这样,家里人就更不喜欢过继过去的许童,说是许童妨碍了肚子里的孩子,原本是要生男孩的。又生了个姑娘。 虽然后来孩子养着养着,一样成了张家的掌上明珠,可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发现是个女孩子,张家一家人都消沉了许久。 褚凤霞只能在一旁慢慢劝“男孩女孩都一样,都是自己的孩子,再说了,谁说女孩子就不能打篮球了” 褚凤兰看凤霞一眼,问“你觉得是个女孩” 褚凤霞舒了一口气,“我倒是想要个女孩。多贴心啊,和妈妈好。” “那别让童童听见了。”褚凤兰赶紧说,“或者,你再生一个” 褚凤霞的脸立刻就飞红了,她嗔怪看了她姐一眼,道“你就没个正形吧。” “嗐,我怎么没正形了,说的都是大实话。怎么,你和继军以后结了婚,还能不生孩子国家法律都允许啊。再说,你不想生,也得考虑一下沈继军的感受吧。”褚凤兰说着,又问一句“是姓沈,对吧。” “对对对”褚凤霞道。 褚凤兰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回忆一遍,可依然想不起沈继军的模样,便道“哎,我这脑子,现在都不好使了。咱妈都能记得沈继军的模样,偏偏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以后会见到的。”褚凤霞说,“别想了。” “不行。”褚凤兰继续道“那天你在家里说,我和咱妈都见过,一说出来是上次相亲的对象时,你不知道,可把咱妈开心死了。当时我就知道,沈继军肯定很好,要不然咱妈也不会那种反应。” “好了好了。”褚凤霞站起来,“我打个电话去。” “去吧,在客厅呢。” 褚凤霞站起身去打电话,她是要给沈继军打,看他有没有回家具厂。褚凤霞不想在他不在的时候去,厂子里很多工人,沈继军不在,她去送菜条,算怎么回事 褚凤霞便去客厅打电话,经过院子的时候,看见张光庆正在带童童运球,褚凤霞看着他们出神了一会儿,继而便走进客厅。 电话是沈继军接的,说他刚刚到家具厂。 褚凤霞又说了几句,便出门叫许童。 许童看见褚凤霞,立刻问“妈妈,是不是可以走了” “是。”褚凤霞说,“你等等,我去给你大姨说一声。” 褚凤霞去和凤兰告别,进门注意到褚凤兰挂在门后的围巾。 好几条呢,随便借一条,也能搪塞过去。 褚凤霞便开口了“姐,我借你一条围巾吧,等着明天就给你送来。” 褚凤兰吃惊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开始戴围巾了” 褚凤霞已经随手拿了一条,随口回“冷啊。不戴冻脖子。” 褚凤兰便站了起来,说“别送了,你留着戴吧。你看我那么多围巾,都没戴过。而且这天一冷,我也不准备上班去了。不出门,留着也没用。” 褚凤兰说完,从凤霞脖子上把她刚刚戴上的一个黑色围巾给摘了下来,又拿了一个淡粉色的,给褚凤霞换上,说“年纪轻轻的,什么颜色重戴什么。粉色不好看吗总是把自己打扮得老气横秋。” 褚凤霞只能听之任之,让褚凤兰一边念叨,一边给她把围巾戴好。 最后褚凤霞看着她姐,问“这样行了吧。” “行了”褚凤兰送她出门,“怎么不多玩一会儿再走” “你别出来了,”褚凤霞连忙道“外面冷。” “冷什么啊,穿那么厚。”褚凤兰说。 可她一出来,就看见自行车上还挂着一兜菜条。 便明白了,褚凤霞还要再跑一趟。 问“你还要去哪儿啊” 褚凤霞大半张脸藏在围巾里“你别管了。” 褚凤兰哼了一声,对着许童招招手“童童,你来。” 许童赶紧跑过来,问“大姨,怎么了” “你别走了,在大姨家玩吧。到了晚上,让你姨夫送你回家。大姨好久不见你,可想你了。”褚凤兰道。 许童摇头“大姨,我下次再来行不行” 褚凤兰见自己没套出来话,便又说“晚上我让你姨夫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咱们买什么。好不好” 可是好吃的也诱惑不了童童,他摇头道“下次吧大姨,我要跟着妈妈去找沈叔叔。” 啊。 褚凤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立刻看向褚凤霞,只见褚凤霞一脸无奈,在旁边叹气。 褚凤兰就对张光庆说“光庆,你赶紧的,进去穿大衣。” 张光庆不知道要干什么,便问“怎么了” “快去。”褚凤兰招呼他,“要不然一会儿凤霞就跑了。” 一行四人来到家具厂后,沈继军听到有人叫他,赶紧从办公室出来。 他刚刚在画图,手上还有墨迹,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眉眼和凤霞有点像的女人,正站在院子里打量。 “沈叔叔” 许童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一下就窜进沈继军的怀里。 沈继军搂住许童,诧异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许童说。 褚凤兰已经转身看向沈继军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给了个八十分。 剩下的二十分是让他不要骄傲的。 褚凤兰看见沈继军第一眼就想起了相亲那天的事。 她虽然没有第一时间门想起沈继军的模样,但是见了面之后,便记起来了。 褚凤兰还记得自己当时看见沈继军后的第一个想法靠谱 就给人一种很踏实,很可靠的感觉。 安全感百分之百。 褚凤兰笑着对沈继军说“你好。咱们夏天的时候见过一次,我是凤霞的姐姐。” 沈继军也认出来了,连忙道“你好,沈继军。” 褚凤兰便说“你们这个院子可够大的啊。地方也好找。” “当时租的时候,就是看上这个院子了。”沈继军说,“方便干活。” “是。真不错。”褚凤兰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工人,又问“这是雇了几个人” “长干的有五个。”沈继军道,“平时订单多的时候,会再找计件工。” “人不少啊。”褚凤兰挑眉笑道,“一看就是生意老好了。” “这里放个篮球架,都能打篮球了。”张光庆在四周转了一圈,此刻也走进院子。 褚凤兰连忙介绍“这是童童的姨夫,我爱人。” 沈继军立刻走近两步,伸出手来,“你好。” 张光庆点点头,憨憨道“你好。” “我把菜条放到厨房了,有点粘,不过没关系。你吃的时候热一下。”褚凤霞一来就先进了厨房,把东西都放好了,才出来。 褚凤霞站在厨房门口和沈继军说话,褚凤兰在一旁好笑地瞧着她,心道小样吧你,轻车熟路啊,厨房在哪里都知道,是自己家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00章 第 100 章 凤霞喜欢的,我基本上…… 褚凤霞早就看见她姐在那里笑她了, 故意不去看她,只是对着沈继军讲话。可沈继军也在那里傻笑,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不管褚凤霞再怎么故作严肃, 他还是笑。 褚凤霞只能心道笑什么笑, 傻子似的。 可她哪里又不是傻子了虽然心里腹诽, 脸上严肃, 整个人却都是暖的。在看到他第一眼起。在这寒冷的冬天,一切都是刚刚好。 刚刚好,你在这里。 刚刚好, 大家都在这里。 “说完了吗”褚凤兰看着褚凤霞问。 褚凤霞哦一声,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地从厨房门口的台阶上下来。 褚凤兰便伸出手,等着褚凤霞走过来。 褚凤霞走近了,轻轻拍了她姐的手掌一下。 褚凤兰赶紧把手往回缩,笑道“哎呀, 我又什么都没说, 你打我干什么。” 褚凤霞只能抬眼看她,“咬牙切齿”低声道“你心里想了。” “我心里想什么你都能知道”褚凤兰说的很大声, 吵得褚凤霞直想捂上她的嘴。 褚凤兰就觉得, 这可真好玩, 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到了。不趁机逗逗褚凤霞, 好像今天都要白看这一出暧昧好戏一般。 褚凤兰便对沈继军说“沈老板,是不是可以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办公室了” “当然。”沈继军这才把目光从褚凤霞脸上移开,对褚凤兰笑了笑,说“姐,姐夫, 请进吧。” 褚凤霞 姐姐夫 褚凤霞很意外看向沈继军,可又觉得十分开心。她的目光快速从沈继军身上扫过,然后故意越过沈继军看向她的灼灼目光,便落在那株丁香上。 “长这么高了”褚凤霞意外道。 “嗯。”沈继军点点头,“你好久没来了。” 褚凤兰倒是对沈继军这个称呼很满意,如果换做别人这么叫,她肯定觉得十分违和,毕竟褚凤兰也不是那么容易讨好和接触的人。但是不知道怎地,她看见沈继军就喜欢,觉得他人长得帅不说,还总给人一种非比寻常的安全感。尤其是他的目光,那么坚定,就像来时看见的树干一般,冬日的树干,总给人一种干净又纯粹的感觉。好像随时都能让人依靠,可以千年万年的那种。 “这是什么”褚凤兰走过去,也看了一眼。 “丁香。”沈继军道。 “就是公园里的那种丁香”褚凤兰倒是喜欢花草,平时也有留意。 “对。”沈继军说,“不过我这株是蓝色的。” “蓝色”褚凤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褚凤霞那套围巾和手套。 再想到今天她在家里的异常表现,竟然借了围巾,大差不差就猜了个大概。 褚凤兰在褚凤霞耳边低声道“你那套蓝色围巾手套,也是他送的吧。” 褚凤霞只得点头,为了不让她姐看见她此刻的窘状,立刻招呼张光庆道“姐夫,咱们进去吧,外面怪冷的。” 张光庆一直在后面站着听他们三个人说话,像个老父亲一样老成持重,不时摸不到头脑,听不懂这两姐妹打的什么哑谜,又偶尔会被逗笑,反正就是在后面看着。 张光庆人一看就是老实人,没什么花花肠子和心眼。再加上经常被褚凤兰嘲讽的短胖身材,就更给自己的憨厚添了一把柴火。沈继军虽然没见过他,可一见面,就觉得这两桥注可处两人以后势必能相处融洽。 “姐、姐夫,快进来吧。”沈继军笑着招呼他们,“让凤霞带你们转转里面,我给大家泡茶。刚烧好了水。” 褚凤兰又有机会可以打趣褚凤霞了,朝凤霞直挑眉,然后爽朗道“那凤霞,到你地界了,还不赶紧地带我们看看。” 褚凤霞只能轻叹一口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褚凤兰自然不会说自己是特特意跟着来看凤霞的,参观完沈继军的办公间后,坐在沙发上喝水,便说出了自己来的理由。 “继军,”褚凤兰看着沈继军,笑着说“我比你大,叫你继军可以吧。” “当然。”沈继军连忙说。 “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也是听凤霞说要来你这里,才一起来的。我知道你有个家具厂,就说来看看,当然,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继军给褚凤兰加了水,说“大姐,你有事直接吩咐就好。” “这不是我也快生了嘛。我想给孩子打一个儿童床。就四周有护栏的那种。” 沈继军连忙点头,“嗯,这个我知道。” “外面店里我也看了,用的材料啊油漆啊,我不太放心。毕竟咱不知道人家用的是什么,对不对” 沈继军立刻说“我明白了,大姐想让我给孩子打一个儿童床。可以啊,最近要过年,订单都不接了。我正好闲着可以给你打出来。” 褚凤兰便赞叹道“你看吧,还得是继军。也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一句话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沈继军笑了,说“那大姐想要什么颜色” 沈继军说完,又看向张光庆。 张光庆正在喝茶,看到沈继军看他,连忙说“这个还得你姐做决定。” “颜色嘛。”褚凤兰看向张光庆,“你也说一个,咱们商量一下。” 张光庆就说“那我肯定是喜欢蓝色。小男孩用个蓝色的床,多好啊。” 褚凤霞闻言,立刻说“姐夫,你这样就不对了。孩子还没出生呢,就已经重男轻女了女孩不好吗像我姐这么漂亮的小公主多可爱的,又会撒娇,拉着你叫你爸爸,不好吗” 张光庆从来没想过,突然被褚凤霞这么一提,倒是展开了自己并不丰富的想象,可自己毕竟没养过孩子,想象也想象不出来。倒是想起了自己姐家的儿子魏洋,那皮的,可是没少让家里人操心。 张光庆难得往女儿这个方向畅想,以前从来没想过的,这么一想,倒是觉得还不错。 生个女儿,摇摇摆摆的,多可爱啊。 而且长得再像褚凤兰。那岂不是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张光庆便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说“也是哈,女儿也挺好。” “男孩女孩都是宝。”沈继军在一旁道,“我给个意见吧,做个白色的床。男孩女孩都可以用,怎么样” “好啊。” “好啊。” 褚凤兰和张光庆异口同声道。 张光庆又立刻说“不过咱们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啊。需要付定金的话,我们也要付的。孩子第一个礼物,我们要用自己的钱买了,送给他。” 褚凤兰也道“就是这样。继军,你就给我们什么料好用什么料,钱我们是一定要给的。就是在你这里买个放心。” 沈继军嗯一声,“好的,我知道了大姐,姐夫。” 褚凤兰听了,心里美滋滋地。朝褚凤霞挑挑眉,意思是你看人家小沈,一口一个姐、姐夫的,叫的是真心实意,真真是把大家当一家人了。 聊了一会儿的天,又喝了茶,只有褚凤兰十分不甘心的喝了白开水。外面天色也暗了下来,沈继军抽空进去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就有人送饭来了。骑着自行车,手里提着一个自己焊的铁架子,中空的,正好架上盘子,这么一路提过来,汤汁一点不撒,都是练出来的本事。 褚凤兰往外一看,见这一会儿就送菜来了,连忙说“哎呀,是继军叫的饭菜怎么咱们都不知道啊,什么时候叫的” 沈继军已经走出去接了,没让人下车,他轻车熟路接了过来,那送菜的小哥便走了。 沈继军提着铁架走过来,说“这边刚开了一个饭店,菜做的很好。本来我想着带大姐和姐夫去尝尝呢,可想起来那里人太多了,还有很多抽烟的。关键是,凳子不舒服。就让他们送来了,咱们也不用去了。” 沈继军说着话,一盘一盘的往桌上端,“我也不知道大姐喜欢吃什么,自己做主点了,你看看,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再打电话。” 褚凤兰一碟一碟的看过去,心道甭说这些菜是随便点的,如果是随便点的,那沈继军也太会点了。每一道菜都点到了褚凤霞的心尖尖上。 褚凤兰便道“我和凤霞一起长大,口味也差不多。她喜欢的,我基本上都喜欢。” 褚凤霞没想到吃个饭也能被她姐明里暗里的笑,便连忙给她夹了菜,希望能堵住她的嘴“这个你最喜欢,快吃吧” 许童坐在沈继军和张光庆中间,原本是要坐别的地方的,被沈继军拉了过来,说男人要坐一起。 许童十分开心沈继军这么说,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坐在两人中间,腰板挺得直直地,夹菜的时候,也比平时有模有样,吃饭也是,好像突然就长大了,是大孩子了。 沈继军十分贴心得给许童点了两道不辣的菜,都是孩子喜欢吃的口味。许童吃的很愉快,尤其是那道猪蹄,他最喜欢啃了。 沈继军给他夹了一个,许童干脆直接拿手啃着吃。 褚凤兰瞧着面前这光景,忽然有一种想法。,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01章 第 101 章 万更一 许文彬已经消失好多年了。在许童的记忆中, 并没有关于许文彬的多少印象。哪怕是他在家的那几年,也时常几天几夜不回家。许童那么小, 能记得住什么 此刻和沈继军在一起, 两人坐在一起吃饭。怎么说呢,褚凤兰觉得好看的人总有相似之处,许童和沈继军都是好看的人, 两人都有相似的地方。 他们的坐姿, 他们拿筷子的姿势 也不知道是许童在有意无意的模仿坐在旁边的沈继军,还是褚凤兰的心里作用,她觉得两人的动作甚至是同步的, 笑起来勾着的唇角也是相同的弧度, 甚至吃东西的口味, 都无限相似。 他们是真正的父子吧。 褚凤兰心想。 许文彬只是给了他身体,可许童可以和沈继军学习更多的东西,足够他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东西。 物理性的父亲又有什么意义呢 养恩大于生恩。 他们在一起, 或许可以成为真正的父子。 褚凤兰把这些话说给褚凤霞的时候, 褚凤霞倒是听得呆了,问褚凤兰“他们真的一样吗我怎么没发现” 褚凤兰便道“你是关心则乱。我在一旁看着,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当初我和咱妈还担心童童和继军的问题, 可现在看起来,他们两个完全可以解决的问题。童童, 怎么说呢” 褚凤兰顿了一下,道“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榜样。” “也不是榜样吧, 就是他找到了自己愿意模仿的人,想要模仿的人。”褚凤兰说,“反正我觉得是这样的。” 褚凤霞倒是真的没有看出来这一点, 或许她正如褚凤兰所说,是关心则乱,注意的事情太杂,关注点太多,所以不能像褚凤兰这样,看得透彻。褚凤兰的一番话提醒了她,褚凤霞想到吃饭的时候,许童拿起筷子后,有意无意地看向沈继军,然后调整了自己拿筷子的高度。 许童之前拿筷子,都是几乎要拿到筷子底端的。褚凤霞纠正了好长时间,可童童就是不愿意往高一点拿。 今天,他看了沈继军的筷子和手指的位置,便自己往高移了移。 童童没有爸爸在身边,一直自己琢磨着变成男子汉。没有模仿的对象,也没有陪伴他长大的男人。 如今沈继军的到来,完全填补了这个空白。 “童童需要一个爸爸。”褚凤兰看了一眼正在和张光庆玩的许童,道“那不是姨夫、舅舅能带给他的。他需要一个在日常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出现的爸爸。” “当然,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抛去童童这件事,你何尝不需要一个家过上一段时间,家贵也要结婚了。他们小两口势必是要回家住的,你觉得你在那种环境下,还能住多久” 褚凤霞看向褚凤兰。 褚凤兰只能再说“就像光庆的姐姐。够厉害吧,脾气够虎吧,可又能怎么样光庆在发急的时候,也会说让她回她家去的话。我公公也是这样。上次就直接把她撵走了。今年冬天一直想回来住,可没有我公公发话,她在我婆婆那求了多少次了,公婆都不松口。” 褚凤兰瞧着凤霞“因为什么不让她来,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褚凤霞道“是,我明白。” “从前我和她也有冲突,经常吵架,那时候我公婆,尤其是我婆婆都是向着她姑娘的。更从来没有把她从家里撵走过。可这次,就不一样了。为什么”褚凤兰说着,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我知道,你也知道。” 褚凤霞便说“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你家,咱妈家也是你家。两个家你都随便去,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那是家贵没结婚的时候啊。”褚凤兰缓缓道,“他没有结婚,那里就是我们的家。可是他结婚了呢凤霞,如果家贵是哥哥,我们两个都小,都没有结婚,哪怕他成了家,我们也是自然要住在家里的。可是我们是姐姐,而且都嫁了人。你觉得家贵结婚后,那个家不会变吗” 褚凤霞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她在许家的那几年,亲眼看着许文彬的四个姐姐是怎么过的。有的父母并不配成为父母。在这个世界上,父母并不是都一样的。并不是都爱孩子的。 尤其当时的许大梅,褚凤霞嫁去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许大梅算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儿了,可就算这样,偶尔回家一次,都要被吴爱莲追着问,什么时候走。在家里住一天的话,第二天就要享受白眼待遇了。 褚凤兰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她的性格。崔老师守寡多年,自己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在她的心里,女人是可以顶整片天的。所以,并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表现。至少在褚凤兰自己身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但褚凤兰看的多了,经历的多了,便知道,在褚家贵结婚之前,一切都不会变。可他一旦结婚,褚家又会是什么样子,谁也无法预料。 她此刻担心的便是褚凤霞。 因为她至少还有张光庆,而凤霞,只有自己了。 所以,嫁给沈继军,难道不好吗 凤霞才二十五岁,她需要一个家。 更需要男人的爱和呵护。 褚凤兰本来只是想去看看沈继军是什么样的,压根没想到让自己妹妹嫁人。因为两人刚处没多久,这种事一定不能急。可见了沈继军后,尤其是看见许童坐在他身边,褚凤兰突然就有了这么一种想法。 一家口。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褚凤霞明白她姐的想法,也是站在女人的立场和她掏心掏肺的说心里话,“我还没想过结婚的事。他的父母” 褚凤霞顿了顿,道“继军的爸爸就是我师傅。” “你师傅”褚凤兰还不知道这层关系,立刻问“什么意思” “就是我当初找的炒货师傅,沈师傅。” “什么”褚凤兰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小了,简直是不可思议,“你那个师傅就是沈继军的爸爸” “是啊。”褚凤兰无奈,“你看,这世界多小。” “他知道了吗”褚凤兰立刻问。 “知道了。今天不是要去参加沈师傅二儿子的婚礼吗,继军怕我们个见面,我自己不好说出口,他早早就和沈师傅说过了。” 褚凤兰眉头舒展开来,“这继军还是靠谱,挺有担当的。” “可是我还是不好面对他。毕竟我们一起工作那么久,他知道我所有的事。” “你别这么想。”褚凤兰连忙说,“说不定,还是个好事。” “好事”褚凤霞道,“怎么会。” “你看,如果一个人从来没见过你,听到自己儿子说谈了一个对象,离婚了,有孩子,他会怎么想可能直接就反对了。” 褚凤霞知道这话虽然不好听,但的的确确是事实。 褚凤兰是自己亲姐姐,说出的话,都是实打实的。 “倒是你们接触过,相处过,他才能知道你是什么人,也可能已经知道你离婚的原因。这样,沈师傅更有可能不会反对。” “是吗”褚凤霞不敢这么想,便道“我也不知道。自从继军给他说过后,他便忙着二儿子结婚的事,也没去上班,我们可以说,没有再见过。” “等周一吧。看看怎么样。”褚凤兰道,“反正你不要着急,慢慢来。咱们凤霞这么漂亮,又能干,人也善良,谁会不喜欢呢” 褚凤霞还是第一次听自己姐姐夸自己,若不是现在是晚上,她此刻的表情一定会落在褚凤兰眼里,然后又要被拿出来笑一辈子。 褚凤霞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从小到大,她都没听过家人对她的称赞。 “妈妈,咱们走不走,太冷了。”许童在不远处直跺脚,喊道。 褚凤霞连忙转头看他,勉强稳住语调,不至于那么颤抖和激动,道“马上。” 褚凤兰赶紧说最后一句话“我不是催着你嫁,只是觉得沈继军是个不错的人选。建议你,如果没想过,可以考虑一下了。你们总是要再进一步的,要不然就是结婚,要不然便是分手,总不能谈恋爱一辈子。” 褚凤霞点点头,“我知道了,姐。” “好,那赶紧回去吧。” “你还特意送我们一趟。我带着童童回来,没关系的。”褚凤霞说,“你不回家了” “不回了,太晚了。”褚凤兰说,“那我们就走了。” “姐”褚凤霞连忙叫了一声褚凤兰,指指自己的围巾,要解下来还给她。 褚凤兰趁机揶揄道“送给你了。你多几个围巾,到哪里都备着,也就不怕有人看见你没戴,又该念叨了。” 褚凤兰说完转头叫上张光庆,张光庆赶紧骑上车,让褚凤兰上了车,两人便走了。 褚凤霞也推上许童,摸了一下他的小脸,问“是不是冻坏了” 许童抽抽鼻子,说“还好。不过,妈妈,我还能再去沈叔叔那里吗” “你喜欢去吗”褚凤霞问。 “当然。沈叔叔那里好多好玩的东西。吃过饭他带我去仓库了,哇,里面有好多我都没见过的。” “好啊,那妈妈有时间就带你去。好不好”褚凤霞说。 “还去” 崔毓秀从房间走出来,正好听到这一段话,把许童从自行车上抱下来说,“我都放假了,以后让童童跟着我多好啊。” 崔毓秀白了褚凤霞一眼,嫌她不知道孰轻孰重,然后又问童童“你沈叔叔那么好啊好到都不想陪姥姥了那姥姥可就伤心了。” 许童听了,连忙安慰崔毓秀说“姥姥,不是的。沈叔叔虽然很好,但是在我心里,姥姥是最好的。” 崔毓秀笑着点了一下许童的鼻尖,“就你会哄人。” 许童赶紧道“是真的,姥姥。” 褚凤霞放好车子,又把大门锁上,进屋的时候,崔毓秀正在给许童解外套上的扣子,许童一双眼睛关切的看着崔毓秀,问“姥姥,你的腰还疼么” 褚凤霞赶到车间的时候,沈师傅已经到了。 刘红正在打扫卫生,沈怀强在检查机器。 刘红看见褚凤霞来了,便道“这几天又没什么事,童童也放假了,没人照顾,你不用那么早来。这里有我和沈师傅呢。” 褚凤霞嗯一声,“我妈也放假了,我来的时候童童还没醒呢。” 她说完,偷偷看了沈怀强一眼,然后打招呼道“师傅,早上好。” 沈怀强微微点了头,算是应了。 刘红在一旁看着,心惊肉跳的。 这可怎么办好 她昨天回到家就开始担心,想来想去,最担心的就是今天早晨沈怀强和褚凤霞两人的见面。 沈怀强知道褚凤霞的事情,能同意凤霞和沈继军在一起 刘红就想了,这俩孩子吧,一个人比一个好,单单看人,没有可挑的。但是凤霞结过婚,还有童童,这件事,就足以让继军家里反对了。 刘红的担心是正常的,她战战兢兢一上午,果然气氛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快到饭点的时候,刘刚突然来了。 也是一周的例行检查,每周一早晨,刘刚一般都会到各个车间转一圈。 这来了炒货车间,刘刚稍稍看了一遍,便和褚凤霞说起话来。两人就在炒货机器那里聊天,刘红见了,慢慢移到沈怀强身边坐下。 沈怀强正在喝茶,不时抬眼往刘刚和褚凤霞方向看去。 刘红便趁机道“沈师傅,你看刘厂长,总是最后一个检查咱们车间。” 沈怀强没说话。 刘红继续说“你信不信,一会儿刘厂长肯定会说,呀,到饭点了,走吧,一起去吃饭。” 刘红说完没多久,刘刚果然就抬起手腕,喃喃自语“又到饭点了,可真快。” 他说完,看向刘红和沈怀强这边,最后把目光落在褚凤霞身上,道“食堂放饭了,咱们去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说。” 褚凤霞点点头,“好吧。” 之前刘刚来,也总是最后一个检查炒货车间,每次都是到饭点了,还没说完,就和褚凤霞一起吃饭,一边吃一边聊工作。沈怀强一直都是打回来在车间吃,所以每到周一,刘红被迫不能和凤霞一起吃饭,也跟着沈怀强一起打饭回来吃。 褚凤霞走到两人身边,说“师傅,红姐,开饭了,去吃饭吧。” 刘红和沈怀强都拿好饭盒,跟在褚凤霞和刘刚后面,一起去食堂。 换作从前,沈怀强打完饭就走了。可这次,刘红转头一看,沈怀强端着饭盒往座椅那里走。 刘红赶紧追上去,问“沈师傅,怎么不回车间了” 沈怀强站定了,四处看了一圈,最后找到褚凤霞的位置,道“在这里吃吧,省的再回来洗碗筷了。” 刘红闻言,道“也是。那咱们坐哪里啊” 沈怀强指指不远处,道“凤霞那边不是还有位置吗,走吧。” 小梅早晨按掉闹钟的时候,沈继亮还在呼呼大睡。 她看着外面天还没亮,赶紧摸着黑找衣服穿。 这穿好了,沈继亮也醒了。 沈继亮转头看一眼时间,皱眉说“这才几点啊。” “你睡吧,我起来做早饭。”小梅给他塞了塞被子,“我把门关上,你再睡一会儿。” 沈继亮勉强打起精神,用手支起脑袋,含糊道“早饭我妈会做的,你又起来做什么。” 小梅无奈道“行了,你懂什么。” 小梅打开卧室门,又整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赶紧往外走。 厨房的灯已经亮起来了,小梅一看见那灯亮着,心里便突突起来。 她走到厨房门口,长长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带着微笑,小梅道“妈。” 张梦兰正在摊饼,看见小梅进来,淡淡嗯了一声。 小梅便说“我干什么” “什么都不用你干。”张梦兰道。 小梅知道张梦兰也就这么一说,怎么可能是真心不让她干呢。 小梅便笑了笑,先洗了手,然后自己找活干。 她看见锅里煮了粥,然后便去碗柜里拿出咸菜,一碟一碟的盛出来。 张梦兰腌了很多咸菜过冬,有腌黄瓜,还有腌的白萝卜什么的。 小梅都用碟子装好了,摆在饭桌上。 张梦兰就坐在炉子前煎饼,一边翻动着,一边细细听动静。 她就觉得吧,这小梅,每走一步,都要踩在她心头上一般。 就是有些碍眼,不痛快。 张梦兰自然有自己的心病,否则刚刚娶进门的儿媳,两人又没有过什么冲突,不至于会这样。 还不都是钱闹的 张梦兰打算的很清楚,这次老二结婚,家具老打的,不需要花钱。老二给了她一些钱,可以用来买酒水香烟和瓜子糖块。剩下的,用来包喜宴。老二的这些钱,喜宴肯定是不够的,用小梅的嫁妆钱补一些,就够了。 那亲朋好友来贺礼,总是要给礼钱的。这样一来,礼钱便能全留下来。 这一场婚礼下来,张梦兰能结余不少。 可是小梅是意外之外。她没有带一点嫁妆,更没有带来一分钱。 至少没有给张梦兰的。 这样,张梦兰只能从宾客的礼钱中拿出一部分,补贴了喜宴钱。 她剩到手里的,便没有多少了。 所以张梦兰带着气,看什么都不顺眼。 张梦兰把饼都煎好了,又盛好粥,家里的男人们才都陆续起来。 大家洗漱完,往餐桌前一桌,都睡眼惺忪的开始吃早饭。 张梦兰在一旁坐着,慢悠悠吃着,眼睛不时往那两碟咸菜上瞅。 早晨烙的饼是大油饼,抗饿,吃上一个,一上午都舒坦。 这是沈家经常吃的早饭,可是小梅没这么吃过,她习惯早晨喝一杯牛奶就去上班了。这么油的大饼,实在咽不下。 便端着碗,慢慢喝粥。 一桌的人谁也不说话,都要赶紧吃完,去工作。 张梦兰吃完半张饼,去夹咸菜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 “小梅啊。” 张梦兰开了口。 小梅赶紧把碗放下,问“怎么了,妈。” “这咸菜是你盛的吧。”张梦兰拿着筷子,隔空指向碟子。 “是。”小梅连忙说。 “你这是放了多少香油啊。”张梦兰皱眉道,“我刚刚就觉得一屋子的香味,还在想是不是香油瓶子倒了。原来不是啊,是你把香油都倒进来了吧。” 小梅连连摆手,“我没有啊妈。我就放了一点。” “这还一点”张梦兰说,“你看,都把咸菜淹起来了。” 小梅看了又看,实在看不见香油在哪里,更别说把咸菜淹起来这么夸张了。 沈继亮实在听不下去了,便道“哪有啊,妈,你太夸张了。我都没吃出来香油味儿。” “不是,小梅。”张梦兰压根不管沈继亮,好像没听到她的话,“早晨也没让你干什么,你就拿了个咸菜而已。看见我煎饼了,都是油,咸菜里还放那么多香油。这样可不是过日子啊,你说是不是” 张梦兰说话声音柔柔的,可口气并不善,说出来的语气也十分不好听。 “我知道了,妈。”小梅十分委屈,但是也只能先承认下来。 “你们两个结婚了,以后就要过日子了。不再是谈恋爱的时候。这过日子吧,就要精打细算,从吃的到穿的用的,反正能省就省。你说是不是” 张梦兰句句严厉,又句句好像在询问小梅的意见,硬逼着小梅没有话说,只能再道“是。” “继亮工作这么辛苦,冬天夏天都要蹬轮车,你的工作吧,虽然是坐办公室,但说实话,也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妈小梅的工作什么时候不正经了”沈继亮立刻插嘴道。 张梦兰瞪着他,“反正不是什么正式工吧。不就是在一个私人开的公司里做会计,那是什么正经工作” “你懂什么啊”沈继亮把筷子一放。 整个厨房的气氛立刻就不好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沈继亮死死看着他妈,张梦兰也瞪着沈继亮。 “好了好了。”沈怀强道,“都别说了,吃饭吧。” 张梦兰闻言,目光从沈继亮身上移下来,看向小梅,笑了笑,说“小梅,我也是为了你们小两口好。你给妈说,你让妈说不让妈说的话,你听不听” “让说,怎么能不让说呢。”小梅立刻道。 这就是张梦兰厉害的地方,她不和自己儿子多说什么,因为那小子会和他吵,和他闹。可新进来的儿媳妇不会,只要自己柔声说话,小梅就得听着 张梦兰便继续道“妈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都拿不了多少钱,一个月如果大手大脚的花,还不到月底就花光了。如果像别人家的儿媳那样,结婚的时候带来一笔钱,你们也不会捉襟见肘,没现钱了,还有存折呢。” 小梅听到这里,脸唰一下就红了。原来张梦兰绕了个大圈,还是在这里等着呢。 “但是你们没有啊。所以就得能省便省。你看,你们结婚,家具什么的我都给你们准备了。婚宴也是,请了那么几桌,还有烟酒糖茶,包括主婚的司仪,这都是要钱的啊,我也都付了钱。我的存折,算是被掏空了,以后你们不管有什么事,都没办法在帮了。” 沈继亮听着,正想说那钱不是自己给的吗,就被张梦兰一个眼神给撅了回去。 她继续道“你们好好过日子。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们结婚了。在家里吃喝,饭我做可以,但是菜钱” 沈继亮立刻道“我知道了妈,以后我每个月给你的钱,会再加一个人的。” 张梦兰点点头,“对了,就是这样。小梅你也别生气,咱们家都是这样的。就算你大哥,以后结了婚,也是要再加一个人的钱的。” 沈继明一直没说话,默默吃着饭,想着赶紧吃完,赶紧离开。可没想到又说到自己头上。 他抬眼看向他妈,十分不耐烦道“又说我干什么” “你这孩子,我不是打个比方嘛。”张梦兰道。 沈继明拿起一张饼,站着就把碗里的粥喝完了,然后卷上饼,离开离开了厨房。 沈怀强也实在吃不下了,没吭声,也站起来往外走。 小梅一直低着头,默默听着。 嘴里的油饼不停咀嚼着。她还是要继续吃饼,毕竟自己交了钱。还有张梦兰会说的这些话,她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比她预想的早那么多。 小梅原想着,张梦兰会在婚礼后的某一天叫上她单独说,没有想到会这么早就提了,更没想到会当着全家人的面说。 小梅不生气,她还很开心。 因为张梦兰这个时候说这些。 她默默咽着油饼,不知不觉中两个油饼都吃完了。最后一直没抬头的她,终于在张梦兰和沈继亮的吵闹下,抬起了头。 她拉了一把沈继亮,楚楚可怜道“继亮,你别这样,咱妈说的不错。我不应该倒那么多香油,应该俭省节约。你别生气了,一会儿还得上班呢。你别和妈吵了,行不行都是我的错。” 小梅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她赶紧侧过头,不顾沈继亮在她身后道歉,伸出手背,“悄悄地”抹了一下眼泪。 沈继亮心里难受吗 实在是难受死了。 他听着他妈在饭桌上嘲讽小梅,又把黑的说成白的,还说自己给小梅打了家具,付了喜宴的钱,其实呢家具是继军打的,自己以后是要给钱的。喜宴也是用的自己的钱,虽然不够,但也用礼金补了。而且剩下的钱,很多继军的朋友来,还有自己的朋友,加上小梅的家人朋友,这些礼金按说是给继军、给自己给小梅的。但是他妈都自己收下了,补了一点钱,然后全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了。 沈继亮又看见小梅一大早起来做饭,然后因为一点香油,被他妈骂了个狗血淋头,眼眶红了又红的,实在是一口鲜血都要喷了出来。 他蹬着轮也不忘看向后面的小梅,不停问“没事吧。你别理我妈,她那个嘴啊。还有,下次你不能拦着,我就得说她” 小梅在后面坐着,用手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委委屈屈道“我受点委屈算什么,你可不能和咱妈吵,你那样吵,我都不愿意你的。” 沈继亮心里难受啊,紧了又紧。 可小梅却没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在她看来,张梦兰这种人太好对付了。说到底就是一个字,钱。 而且张梦兰是那种有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的,话也是,什么难听说什么,可以说不懂得什么办法,只靠冲动来解决各种问题。 她许梅吴自小生活在女人堆里,上面个姐姐,想吃块糖都要斗智斗勇,她才不会怕张梦兰这样的。 让她一直忧心忡忡地,是另一件事。 那便是结婚那天,那个背影。 “到了。”沈继亮把轮车停在小梅公司前面,道“下车吧。” 小梅没有动,只是往前探了探身,双臂便环住了沈继亮的肩膀。 沈继亮心里一暖,伸出手握住了小梅的手,柔声问“怎么了” “我听咱妈的意思,是嫌我没有正经工作了。”小梅缓缓道。 “你听她说呢。”沈继亮立刻说“她有什么资格挑别人我们家也没有正式工啊。” “怎么没有。”小梅嘟起嘴吧。 “继军那不算,他都辞职了。”沈继亮连忙说。 “不是。那不是还有咱爸呢。他不是在食品厂上班”小梅耐心问。 “哎呀。咱爸是被炒货车间聘请当师傅的。又不是人家食品厂的工人。怎么说呢,就他的工资,是炒货车间的承包人发的,说白了,还不一样是给个体做工” 小梅便忙问“是吗那结婚那天咱爸车间也没人来吧。不是正式工,人家可能不愿意来捧场。” “来了”沈继亮道,“我都见了。他们车间本来就人少,那天我都见过了,一个叫红姨的,后来还去饭馆吃饭了。咱俩一起给敬的酒,和街坊坐一桌了,你估计没注意。” “是吗”小梅问,“那就她自己” 小梅其实是想问褚凤霞。 她仔细想了想,来的宾客中,除了两家的老家亲戚,便是街坊了。 小梅知道褚凤霞家在哪里住,而且亲戚的话,敬酒的时候都见过了。没见的除了当时来凑热闹的街坊,小梅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人会来。 最后突然想到,沈怀强在食品厂上班,凤霞也是呀 这么简单的关系,她竟然这么久都没想到。 这便问了沈继亮,想彻底打听清楚。 “不是,还有咱爸车间的承包人,好像吃饭的时候没来,直接走了。” “也是年龄大的吧。”小梅试探问。 “不是,可年轻了,看着比咱们都小。叫什么来着,姓很特殊,叫凤霞,对,瞧我这记性,过年的时候咱爸拿来的瓜子,上面的包装就是凤霞瓜子。” 这边完全对上了 小梅忐忑从轮车上下来,勉强对沈继亮笑了笑“你快走吧,别耽误了生意。” 沈继亮点点头,道“我妈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小梅满腹心事说,“快走吧。天冷,围巾裹紧一点,帽子也不能摘啊。小心吹了冷风,又要感冒了。” “阿嚏” 褚凤霞怎么都没想到这出来一分钟,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她看着面前的沈继军,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沈继军说。 “看什么啊。”褚凤霞问他,“你活都干完了是不是这几天连着往这里跑,你也不怕被你爸看见。” “怕什么”沈继军说,“没什么好干的活,订单都排年后了。你们车间不是也一样不忙了” “是啊。”褚凤霞道,“不过你别忘了我姐的儿童床。你不知道她,嘴巴可厉害了。你如果忘记了,等她找你要的时候,你还没动手呢,你就可等着吧。” 沈继军笑着低头看她,抬手把围巾给褚凤霞围严实了,说“怎么没戴我给你的” “洗了。”褚凤霞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别扭往远处看去,道“总不能天天戴着。” “还是买的少。”沈继军说,“应该买七套,每天换一个,就算洗了,也没关系。” 褚凤霞好笑地看向沈继军,“你都来了,不进去和师傅打个招呼” “不用打。一会儿下班了,他不就从车间出来了” “你还等到下班”褚凤霞问,“你不走啊” “晚上还要一起吃饭呢,我走什么。”沈继军说,“你先进去忙吧,我不打扰你,就在门口等着。” 褚凤霞说“大家又不是不认识你,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还是算了。我真的怕我爸把我打出来。我看你们那边还有个小广场,我去散散步,等你下了班,我带你去吃西餐。” “吃西餐”褚凤霞忙说“是不是电影院附近那一家那家装修呢。说是要一周。” “已经装修好了。昨天就重新开业了。”沈继军道。 “你怎么知道” “里面的沙发座椅都是从我那里定的,你说我怎么知道。”沈继军双手扶住褚凤霞的肩头,帮她转个身,道“快去吧,赶紧忙完赶紧出来。” “好吧。”褚凤霞只能往车间走,“我尽快。” 沈继军闲着没事,就往小广场去。 食品厂的小广场是特意给职工开辟的运动场所。里面有个小小的跑道,还有一个篮球架,和两个乒乓球台。 以前这里一到快下班或者中午午饭后都聚满了人,现在食品厂改革后,留下的工人本来就少之又少,再加上每个车间都承包给了个人,现在又是冬天,小广场就被闲置了。 没有人来。 沈继军溜达着,走进小广场,便看见有人在里面散步。 那人正在抽烟,一边抽,一边绕着跑道走路,好像在想什么心事。走的很慢。 沈继军不远去打扰,便走到乒乓球台。 台子上挂着一个网兜,里面放着乒乓球拍和乒乓球。大家都很自觉,每个人来了,打完之后,便把拍子和球归位。 最近一段时间没人打球了,拍子也被晒的掉了颜色。 沈继军拿出球拍,自己颠了几下球。 刘刚正好走到乒乓球台前,看了一眼,这小伙面生,没见过。 他又转了两圈后,看见沈继军还在那里,只不过颠球变成了左右开弓。 刘刚还没见过这种左手和右手打球的人呢,像极了书上周伯通的左右互搏之术,便十分好奇,走近了问“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哪个车间的新来的” 沈继军便停了下来,“我不是食品厂的。我来找人,在这里等她下班。” 刘刚点点头,心道明白了,正是年轻好时候,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等着,肯定是在等女朋友。 刘刚心里万千愁结打不开,便也不再想了,索性好好玩一场,放松一下,对沈继军道“会打乒乓球吗” 沈继军说“会,就是打得不好。” 刘刚道“我也是。” 沈继军明白了他的意思,顺手拿出另一个球拍递给刘刚,“要不要打一局” “好啊。” 刘刚连忙接过来,兴奋道“好久不打了,试一试。” “好。” 谁知一场球下来,刘刚输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笑道“不对啊,你没说实话,就这技术,还说打的不好” “承让承让。可能是今天状态好一些,明天就不一定了。” 刘刚倒是十分欣赏这个年轻人,感觉他不管干什么,都十分沉稳,就算在劣势下,也能稳定心态,反败为胜。刘刚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了。 他免不了感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厂子里的一个褚凤霞,已经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了,这里又一个 刘刚想到这里,就看见褚凤霞从远处走来。 褚凤霞走近了,才看清沈继军是在和谁一起打球,惊讶问道“你们两个认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万更二 刘刚是面对褚凤霞站着的, 所以早就看见褚凤霞来了。可没想到褚凤霞会这么问,便立刻看向对面的沈继军。 沈继军转过头,便道“下班了” 刘刚才说“哦, 原来是等凤霞呢。” 褚凤霞走近了, 站在沈继军身边, 看着刘刚对沈继军介绍“这是我们食品厂的刘厂长。刘厂长,这是沈继军。” 褚凤霞顿了一下, “我男朋友。” 虽然一开始刘刚就猜到面前这个年轻人是来接女朋友下班的,但没想到竟然是褚凤霞, 甚至在看见褚凤霞走过来后, 他也在否认自己的想法,想着可能就是朋友。直到褚凤霞亲口说出来, 沈继军是她的男朋友,刘刚才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怀强远远站在车间门口往小广场这边看,看得十分认真。以至于刘红在他身边站了好久了, 他都没发现。 “沈师傅。”刘红在一旁开了口“那是继军吧。” “看着像是。” “你都看着像是了, 那就是了。”刘红笑道,“最近继军没少来啊,家具厂是不是不忙” “这不是马上就过年了。”沈怀强说, “不在接订单了, 等着过完年,再开工。” “原来如此。”刘红道, “旁边那个站着说话的, 看着好像是刘厂长。” “应该是。”沈怀强说。 沈怀强看着就开心,自己儿子今天没白来,竟然误打误撞结实了刘刚。这下厂子里就应该不能再有闲话了,还有那刘厂长, 万一心里有什么念想,此刻也应该都绝了。 “沈师傅,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刘红看着沈怀强嘴角翘着,好奇问一句。 “没事。这不是下班了吗谁下班不高兴”沈怀强说着,便推上自行车,就要走。 刘红连忙问“沈师傅,你不叫上继军啊自己走” “哎,他们小年轻谈恋爱呢,我跟着掺和什么。回家了,回家躺着去。” 刘红便笑,“我看啊,沈师傅你,还是挺喜欢凤霞的,是不是虽然嘴上没说,但是你处处向着凤霞” 沈怀强没再接话,故意木着一张脸,踩上自行车就走了。 沈继军和刘刚没见过面,这被褚凤霞一介绍,才互相认识了。两人一说起来,才知道双方又都认识王鹏。 王鹏也是褚凤霞介绍给刘刚的,一开始是为了采购物品,后来两人认识了之后,食品厂很多需要往外运的产品便开始找王鹏汽运运输。 这么一说,大家都认识,都是朋友,便又寒暄几句,才告辞。 沈继军和褚凤霞两人手牵手从食品厂穿过,临近下班,好多人都正好看见。褚凤霞赶紧把手缩回来,却被沈继军牢牢握住了。 沈继军低声问“怎么和我在一起丢你的脸了” “那怎么会” “那为什么这样”沈继军道。 “我不是不好意思嘛。” “这有什么,我们是成年人,都没有家事,谈恋爱是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怕人看的。” 褚凤霞仰头看沈继军“你真的这么想” “那当然。” 褚凤霞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不怕我离过婚,别人会在背后说三道四” “离婚怎么了”沈继军道“人只活这一世,从来不能彩排,谁能保证自己不犯错我是这么认为的,离婚和平时我们走错了路、吃错的东西、买错了衣服,是一样的道理。都没有经验,都是第一次。错了,就改过,所以便离婚了。没什么啊。” 褚凤霞看着他,“你这理论倒是十分新鲜。” “我就是这么想的。”沈继军说,“不过结婚是件神圣的事,我觉得慎重是好的,但也不能不允许犯过错。” 褚凤霞点点头,“你说的对。” “反正大家都是生下来第一次,就互相包容互相鼓励吧。”沈继军笑道。 两人从食品厂出来,就直奔西餐厅去了。 进去的一瞬间,西餐厅的老板就认出了沈继军,两人因为餐桌椅的问题反复商讨,此时已经十分熟悉了。看见沈继军来了,立刻引到了整个餐厅最好的位置。 靠窗的角落,坐下后可以看见外面的街景,又十分隐秘、安静。 “这个地方好,安静。”老板如是说,“很多人会带孩子来吃饭,中间那一块就会热闹一些。” 老板走了之后,褚凤霞和沈继军说起童童跟舅舅来吃饭,但因为装修没吃成这件事。 “那下次带童童来。”沈继军说,“我猜他一定喜欢吃炸薯角。” “还有意大利面。”褚凤霞道。 “那你呢”沈继军问,“你最喜欢吃什么” “我”褚凤霞眨了眨眼睛,调皮道“冰激凌算么” “冰激凌”沈继军没想到能得到这个答案,“你喜欢吃哪一款” “我只吃过草莓味道的。”褚凤霞说,“还是上次童童来了要吃,我尝了一口。” “是吗”沈继军打开菜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说“还有巧克力和咖啡味的。” “这两个好难选,”褚凤霞想了想,“要不然就先来巧克力的吧。” “两个都要啊。”沈继军立刻说,“点两个,你都尝一下,最后喜欢吃哪个你就吃,剩下那个给我。” “这样也可以” “当然。”沈继军道,“不过要吃完饭再吃。太凉了。” 沈继军和褚凤霞吃完晚饭,又把凤霞送回家。便回了一趟家。 马上就要过年了,他要给家里买些年货,但是不知道张梦兰需要什么,又怕买重了,便先回家一趟,看看家里都备了什么。 从小街走过来时,没看到瓜子摊。平时这个时候,沈继明都是不舍得收摊的,哪怕这么冷的天气,也总是熬着。能多卖一点就多卖一点。 沈继军回到家,院子里停着地板车,那是沈继明用来拉货的。沈继军还以为沈继明刚收了摊子,可回到房间,却没看见人。 沈怀强正在吃饭,沈继军见只有他自己在家,便问大家都去哪里了。 沈怀强说张梦兰跟着沈继明去相亲了,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老二和老二媳妇出去吃的。 沈继军便道“怎么没说一声,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多好。省的你回来再做了。” 沈怀强没吭声,继续吃自己的饭。 一直到吃完饭,沈怀强才开口“你今天见的那人,是我们厂的厂长。” 沈继军点头“我知道,凤霞给我们介绍了。” “小心他点。”沈怀强说。 “小心什么”沈继军不明白, “他离婚了。”沈海强看了沈继军一眼,“而且我看他很欣赏凤霞。” “是吗”沈继军笑了。 沈怀强就觉得不可思议,放下筷子说“你怎么还那么高兴” “有人欣赏凤霞我不应该高兴吗那说明凤霞很优秀啊。”沈继军道。 “行了啊你。”沈怀强说着,站起身来,要把碗筷端到厨房去。 沈继军连忙站起来,“我去吧。” 沈怀强也不跟他客气,任由沈继军把碗筷都收拾了。 沈怀强坐在客厅抽烟,听见厨房里流水的声音,便知道沈继军顺手把碗筷都洗了。 这要是老二在,肯定是端进去就拉倒的。洗是不可能给你洗的。 沈继军再进来的时候,沈怀强已经抽完了一根烟。 沈继军把房门打开,“爸,你不能再这么抽烟了。这是我二嫂不在家,她刚嫁进来,你这么在房间抽,她也不能说什么。” “我在我自己家抽烟,她管个什么劲儿啊。”沈怀强道。 沈继军拿他没办法,沈怀强烟瘾很大,走到哪里抽到哪里,客厅里总是烟雾缭绕的,谁说都不听。 张梦兰以前总说娶了儿媳就好了,他就不这么在房间里抽烟了,可现在儿媳妇是娶了,烟还是照抽。 “你今天怎么想着回来了”沈怀强问。 “我来看看我妈都买了什么,这不是要过年了,我给家里办点年货。”沈继军说。 “什么都不用买。”沈怀强道,“有我和你妈呢,过个年,还用得着你。” “那怎么行,我又不是不回来吃饭。”沈继军说。 “别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沈怀强问“你二哥把家具钱给你了没有” “还没。他不是没钱嘛。结婚前把钱都给我妈了。现在冬天,也拉不着什么活。我不着急。” “哎。话不是这么说。”沈怀强说着话,又点上一根烟,默默抽了起来,半天,他才说“过年的时候厂子会发奖金,你别给你妈说,我把钱领了,替老二先给你。” 沈继军笑了,“爸,你发了奖金不给我妈,倒是给了我,是想我让我妈打死吧。大过年的,你可千万别。你以为她会不知道” 沈怀强长长叹了口气,“别的不说,就你妈这个爱钱的劲儿,可咋整吧。” 沈继军又在家里转了一圈,“我看我妈什么都没买啊。要不然这样,今年我把肉买了吧,你们就别管了。” “肉那么贵,买那玩意儿干什么。也就剁个饺子馅,吃不了多少,我和你妈去买一块就成。”沈怀强想了想,道,“不过,你如果能买到好的猪腿,就买上一个。” 沈继军不解看向沈怀强,刚刚还说不要。 沈怀强只能继续道“你过年不去凤霞家” 这件事沈继军也不是没想过,毕竟他也见过凤霞的姐姐和姐夫了,这么说来,凤霞的家人应该都知道他的存在。趁着过年过节,去拜见一下褚凤霞的家人,倒是一个不失礼节的好机会。可这件事他要和褚凤霞商量,毕竟是去凤霞家里。 沈怀强看着沈继军没有回话,还以为他在想什么,便气道“我和你说啊,凤霞挺难的。这么好一个姑娘,年纪轻轻,经历的事情是咱们想象不到的。你要是想好好处,就和人家掏心掏肺的处。你要是想谈着玩,那你就赶紧的,该滚哪儿滚哪儿去” 沈继军被他爸气笑了,说“爸,你什么时候看着我是想谈着玩儿了” “我就是警告你”沈怀强道,“你如果没有好心思,就干脆离凤霞远一点。” 沈继军倒吸一口气,看向他爸,说“不对啊,爸,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啊” “怎么了什么不对劲我说的哪里不对” “不是,我就是觉得,这话本应该是凤霞家里人说吧。怎么颠倒过来了” “那可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沈怀强气哼哼道“在我看来,凤霞,比你们兄弟三个都强” 沈继军听了,不觉得难过反而很开心,兴奋道“那爸,你的意思是同意我和凤霞在一起了” 沈怀强没想到让自己的亲儿子给套进去了,立刻摆手道“我可没说过啊。” “你就是说了,你就是那个意思。你放心,我不是谈恋爱玩儿,我知道你徒弟所有的事情,也会好好对她。明天天一亮,我就去太平庄老李家买猪腿,咱家一个,凤霞家一个。” 沈怀强轻咳一声,提醒道“还有童童啊。不能只对凤霞好,还有童童。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父子俩好久不谈心,因为凤霞的缘故,也破天荒地聊了一会儿。沈继军还没走呢,沈继亮和小梅就先回来了。 沈继亮看见沈继军在家,高兴地朝他挤眉弄眼的,说“你别走啊,一会儿我得审审你。” 沈继军便说“审我什么” “你等我进去换了拖鞋和衣服。” 沈继亮说完,便和小梅两人走进卧室。 小梅脱下大衣,十分好奇问沈继亮“怎么了为什么要审继军啊,他怎么了” 沈继亮坐在床边把袜子脱了,松快了一下脚趾头,道“今天不是去接你吗,路过西餐厅,看见继军了。” “是吗”小梅猜出来是什么意思了,便问“是和女人在一起” “是。”沈继亮说,“当时我在路对面,正好看见继军。他对面坐着的是个女人,可惜了,没看清长什么样子,被窗帘挡住了。” “也有可能只是朋友,或者谈生意呢。”小梅倒不觉得有什么,说“现在很多人谈生意,都要找环境和氛围好的饭店,尤其是和女人谈生意。我们老板也是,下午总是约人去和咖啡,慢慢谈。” “不不。”沈继亮摇头道“绝对不是。因为我看见继军给她切牛排了。如果是朋友,会给对方切牛排生意伙伴就更不会了。” 小梅把沈继亮换下的衣服都收好,说“那要是这样,应该就是女朋友了。” “肯定是。”沈继亮道“上次他还说要结婚,我以为是开玩笑呢。现在想起来,倒说的都是真话。行了,不和你说了,我去审审他。” 小梅立刻说“他要是不说,你也别逼人家。别闹起来了。” “我们兄弟俩这么多年,怎么会” 沈继亮说完,便匆匆跑了出去。 看见沈继军了,又是挑眉,又是打哑谜的。 沈继军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说“二哥,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到底怎么了” 沈继亮便开口直接问“你今天是不是去西餐厅了” 沈继军惊讶看向沈继亮“你看见我了” “那是”沈继亮说,“我不止看见你了,还看见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吃牛排了,是吧。” 沈继军嗯一声,“是。” “你看你看,竟然不反驳”沈继亮转向沈怀强道“爸,你也和我一起审审他吧,咱家老三出息了,是真的有女朋友了。” 沈怀强站起来,道“你们聊吧,我进去休息了。” “哎,爸,你怎么回事,这是老三有对象了,你怎么也不好奇啊。” “都二十五了,在别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才有对象,有什么好骄傲的。”沈怀强喃喃道。 沈继亮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问“谁啊那是我认不认识” “不认识。”沈继军说。 “是吗那就是你开家具厂后认识的”沈继亮不想放弃,“和我说说呗。” “没什么好说的。”沈继军道,“反正以后都会知道。” “我去”沈继亮喊起来,“你是认真的啊老三。” “你都结婚了,我还不抓点紧”沈继军道,“存钱吧二哥,给我随份子。” 沈继亮呆呆看着沈继军,又问“你真的啊” “那还有假”沈继军说,“好了,不说了,我回去了。对了,二哥,我的事你先别和妈说,等哪天我自己和她讲。” “行吧。”沈继亮点点头,又有些忧心,“就是先别说了,今天大哥又去相亲了,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如果他知道你也有女朋友了,又真的要结婚,大哥不知道会不会吐血呢。” 下雪了。 褚凤霞做了个梦,梦到外面下雪了。 她一个人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目之所及的全是白花花一片。 她的周遭什么都没有,只有看不见尽头的天空,和看不见尽头的大地。 在看不见的远方,这两条线终于相交在一起,中间是皑皑白雪筑成的天梯。 褚凤霞伸出手,想去接一片雪花,可她刚刚伸出来,雪花还没落在自己手心里,就感觉到手心里一片冰凉。 那股凉意瞬间又化成水渍,顺着自己杂乱的掌纹弯弯曲曲地流淌。 褚凤霞蓦地睁开了眼睛。 许童的脸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看见褚凤霞醒了,许童立刻道“妈妈,下雪了。” “是吗”褚凤霞睁开双眼,依然分不清是在现实中还是依然在梦里。 直到许童捏了一点自己收集的雪花,放进褚凤霞的手心里,褚凤霞才慢慢有了实感。 她坐起来,看着手心中已经融化的雪花,又看向窗外,喃喃道“真的下雪了啊。” “妈妈,姥姥说今天初二呢,大姨会回娘家。可是又下雪了,你说大姨还会不会来” 褚凤霞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一会儿咱们给大姨打个电话吧。” “好。”许童道,“那妈妈你赶紧起来吧,姥姥已经在厨房忙起来了。” 褚凤霞嗯一声,穿好衣服,便往厨房去。 崔毓秀正在忙着准备饭菜,每年大年初二都是两个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她总是早早就起来,准备中午的饭菜。 “你起来了”崔毓秀说,“正好,帮我把这些丸子炸出来。” 褚凤霞看一眼她妈弄的面糊,满满一盆子,便道“妈,你怎么弄了这么多的面糊啊,这要炸多少” “慢慢吃呗。再让你大姐拿走一点。”崔毓秀说,“这胡萝卜丸子,不是你和你姐都爱吃的小时候炸一点,你们两个抢的啊。” 褚凤霞就笑了,“是,我也喜欢。” “你炸吧,我去把鱼处理了。”崔毓秀道。 “这活你叫家贵吧。”褚凤霞连忙说,“让家贵处理不行吗” 崔毓秀停下脚步,看着褚凤霞问“叫他” “是啊。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家贵也要学做家务,学做饭。这过年了,他更得来帮忙,再说了,处理鱼啊鸡啊的,本来就应该让他干。” 崔毓秀想了想,对许童道“童童,去喊你舅舅起床,告诉他,让他起来把鱼杀了。” 许童皱着眉,“不要杀鱼” “好,不杀鱼。”崔毓秀连忙说,“那也把你舅舅叫起来,就说丸子炸好了,让他起来吃丸子。” 许童点头,“这个可以。” 许童跑去叫褚家贵起床,崔毓秀便小声对褚凤霞道“看见了吧,我刚刚说完就后悔了,知道童童肯定不让杀鱼。” “他一直都是这样。”褚凤霞说,“菜市场看见鸡关在笼子里,也会哭闹。” 崔毓秀便道“家里有个男人就好了。童童也不会这样的性格。” “家贵不是男的啊”褚凤霞道。 “家贵什么时候着过家啊。”崔毓秀说,“再说了,他也没有和童童朝夕相对,舅舅能有什么影响” 褚凤霞知道她妈是什么意思,没有再继续往下接。 崔毓秀难得和褚凤霞提起这些,便顺着话茬,慢慢劝“凤霞,不是我说,你是不是考虑和继军再进一步了” 褚凤霞炸着丸子,看着炸锅出神。 “我觉得继军那孩子是不错,你大姐也见过了,说很好。而且你们两个年龄也不小了,既然决定在一起,就应该往下走一步了。不能这么一直拖着啊。” 褚凤霞出神看锅里,喃喃道“咱们家喜欢继军,不一定他家也喜欢我啊。” 褚凤霞转头瞧向她妈“我离过婚,还有童童,我” “你这个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崔毓秀立刻说,“他既然知道了,还要和你在一起,那就是已经接受了你和童童。你不能总是带着这样的想法过一辈子,这样的话,不管和谁,你都没办法走到一起去。” “妈” 褚凤霞刚开口,就看见厨房门被推开了,褚家贵从外面进来,道“吃什么丸子啊,大早晨就吃这么油腻的” 崔毓秀瞥他一眼,“赶紧去洗漱,然后把鱼收拾了去。” “我”褚家贵彻底清醒了,不敢置信道“妈,你让我去收拾鱼” “家里就你一个男人,你不去的话,是想让我去还是你二姐要不然,童童”崔毓秀已经拿出剪子,递给褚家贵,“赶紧的,你处理好了,我赶紧炖上,中午你大姐还回娘家来呢。” “我哪里会这些”褚家贵拿着剪子瑟瑟发抖。 “做的多了就会了。”褚凤霞在一旁道,“以后咱们家的鱼,都归你收拾了。” “那不吃行不行”褚家贵道,“我不吃行不行” “不行”崔毓秀说,“你不吃,你也得收拾。赶紧的,快去” 褚家贵只能拿着剪子往院子里去,走到院子里,看见大盆里面三条大鲤鱼,还活蹦乱跳呢。 褚家贵吓都要吓死了,又听见她妈打开厨房门对他叮嘱“把里面的黑膜都去干净,要不然炖出来的鱼发苦。你赶紧处理啊,炸完丸子就开始炸鱼了。” 褚家贵站在大盆旁边,斗争了半天,最后闭着眼睛捞起了一条鱼。 可那鱼滑溜溜的,一下就窜了出去,溅起一堆的水花。 褚家贵吓得赶紧往后退,然后看着大盆犯愁。 他正愁着,就听到大门口有一阵响动。 褚家贵站着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大门,便喊了一声“谁啊。” 沈继军在门口应道“是我。沈继军。我找褚凤霞。” 褚家贵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一个小身影嗖地一下便从自己身边飞了过去,紧接着就是尖叫声“沈叔叔” 褚家贵微微一滞,忽然就明白这是谁了。 他拿着剪子就往外冲,还没走到大门口,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跑去厨房道“妈二姐那个谁来了” “哪个谁啊。”崔毓秀说“你鱼杀好了没有” “现在还管什么杀鱼啊,妈,那个谁来了” 崔毓秀摇摇头,实在不想理自己这傻儿子,赶紧打开厨房的门,走了出来。 沈继军推着自行车往里走,车把上那个硕大的猪前腿晃啊晃啊,十分惹眼。 许童已经被猪腿吓住了,眯着眼睛跟着沈继军走,不敢睁开,怕看见那么吓人的东西。 沈继军就牵着他,说“别怕,就是猪肉而已。你不是喜欢吃肉吗。” 崔毓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怎地,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听凤兰说过,说童童很喜欢沈继军,两人坐在一起吃饭,不知道的人会以为童童是沈继军的儿子。 崔毓秀当时只想着自己这大女儿是真会哄自己,怎么可能呢。可自己今天亲眼见了,才知道,褚凤兰没说谎。 沈继军把自行车停好,走到崔毓秀面前,道“阿姨,你好,我是沈继军。” “哦哦,好好”崔毓秀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会讲话了,激动到不行,连连说“来的好,来的好。” “没和你们打招呼就来了。”沈继军道“本来我只想着在外面见一下凤霞,让她把东西拿进来我就走的。没想到” 褚家贵一直在后面看着,心道“对,就是他,那天见的就是这个人” 沈继军也看见了褚家贵,对他点头致意,算是打了招呼。接着便从自行车上往下搬东西。 “怎么这么多”崔毓秀看着连声道“怎么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啊。” “没买什么。”沈继军说,“早就想来看看阿姨,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这不是过年了,我买了些营养品什么的。” 沈继军很实在也很大方,一个自行车上但凡能放的地方、能挂的地方就没有一个空着的。 他搬下来两箱东西,一箱水果罐头,还有一箱午餐肉罐头。车把前面挂着一个硕大的猪前腿,另一边是网兜,兜里放着两盒奶粉,还有两盒果汁粉。后座上还有一个大包装,也看不出来什么,就是特别的大。 沈继军拿下来,给许童,“这是叔叔送你的礼物。” “我的”许童不敢相信问,“是什么啊沈叔叔” “你自己去看看。”沈继军说,“一会儿叔叔和你一起玩。” 许童实在搬不动,褚家贵赶紧接了一把。 他抱在怀里,呦呵,还挺沉 褚凤霞是看傻眼了,这人怎么一句话没说,就来呢。 沈继军在一旁笑了笑,然后突然抽了抽鼻子,道“什么味道什么糊了” 褚凤霞连忙往厨房跑,叫道“哎呀,我还炸着丸子呢” 沈继军这来了,再想走,那是不可能的。 且人家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不管崔毓秀怎么劝,留在客厅喝茶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把外衣脱了,此刻站在院子里,看着褚家贵和盆子里的鱼作斗争。 褚家贵拿着剪子,实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他没干过啊,崔毓秀从来没让他动过手干这些活。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把这种活就派给他了。 沈继军在后面看着,也不说话,默默看一眼,便又和许童玩了起来。 沈继军用木头给许童做了一套积木。 可以拼插的,能变幻各种花样做出来各种东西。 许童喜欢得不得了,又怕弄脏了,就拿了两块,在手里把玩。 雪还在下,可明显小了很多,再加上温度并不低,雪下了就化了。 褚凤霞在屋里炸丸子,转头看一眼她妈,见崔毓秀的嘴巴都合不上了,什么也不干,心满意足瞧着外面的沈继军。 褚凤霞叹了口气,喊“家贵,鱼好了没有丸子马上炸完了,我要开始炸鱼了。” 褚家贵就想哭,他不敢啊。 沈继军倒是往厨房去了,探进头问“我能先吃个丸子不能” 崔毓秀立刻道“怎么不能我给你拿。” 崔毓秀用碗给盛了一碗,递给沈继军。 褚凤霞见状,实在是哭笑不得,“妈,你打算让他吃饱吗” “这点丸子怎么能饱。”崔毓秀道,“就先垫垫,一会儿中午还要吃鱼呢。” 沈继军一点都不客气,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好像是来过千年万年的女婿一般,端着碗在丈母娘面前捏着丸子吃。 “这丸子炸得真不错。”沈继军说,“我就喜欢吃这个。” “你喜欢走的时候都拿着。”崔毓秀立刻道。 沈继军也不客气,“拿到我那里就不好吃了。丸子还是要刚炸出来的好吃。阿姨,以后家里再炸丸子,我能来吃吗” “咋不能你喜欢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对了,一会儿在我那本子上给我留下你的电话,我做了好吃的,就给你打电话。” “好嘞”沈继军道。 褚凤霞在一旁看着,自己在这里苦逼地炸着丸子,他们在那里一边吃一边快乐的聊天,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更像是这家的儿媳一般。 褚凤霞只能把不满喊出来“家贵,你好了没有” 褚家贵拿着剪子走到厨房,打开房门,目光便停在沈继军身上。 他是那天晚上对沈继军不客气了,可那又怎么样,为了自己姐姐嘛,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啊。 想到这里,褚家贵有了三分勇气,看向沈继军,蚊子一样嗡嗡问“那个” 沈继军认真吃丸子,好似没听见。 “那个继军哥。”褚家贵终于叫出了声。 沈继军立刻抬起头,阳光灿烂“怎么了” “你会杀鱼吗”褚家贵说完,立刻松了一口气。 “会啊。”沈继军说着,就把丸子往桌上一放,撸起袖子,道“走吧,我去杀。” 褚家贵巴不得这一句呢,赶紧跟上去,然后把剪子递给沈继军。给了沈继军后,他就往后退。 沈继军可不会让他走,一把抓住了,说“你别走啊,在旁边帮忙,也学着点。我给你杀一条鱼,剩下的你自己来。” 褚家贵眼睛瞪得大大地,道“你全都杀了不行吗” “行啊。”沈继军说,“但我都杀完了,你还是不会。下次你杀鱼的时候,我不在怎么办” 褚家贵被说的哑口无言,不走了,就在旁边蹲着。 许童看见了,连忙跑客厅搬了一个小马扎出来。 褚家贵正要伸手接,就看见许童把马扎放在沈继军身边,道“沈叔叔,你坐下杀鱼吧。” 沈继军说了谢谢,坐在马扎上,对许童道“一会儿叔叔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小气球给你踩,好不好” “这里面还有气球”许童问。 “那当然。” “什么颜色的” 沈继军道白色。 许童就更好奇了,不走了,等着看气球。 沈继军怕他害怕,说“你去玩积木吧,一会儿气球出来了,叔叔叫你。” “好吧。”许童笑着跑进房间。 这鱼很快就杀完了,洗干净稍微腌了一下,便开始上锅炸。 褚家贵先洗了手,然后十分敬佩地给沈继军换了干净的热水端给他。 “继军哥,你杀鱼杀得这么好啊。一会儿就结束了,又干净。”褚家贵在一旁佩服道,“我听我二姐说你还会打很多家具,真厉害。” 沈继军难得谦虚“都是常干的活,你如果天天干,你也会。” “是吗”褚家贵想了想,自己一开始是不敢碰的,可后来第三条鱼就是自己单独杀的,现在想想,还真是很有成就感。 褚凤兰和张光庆进来的时候,沈继军正在洗手。 他穿了一件毛衣,袖子撸起来,正在打香皂。 褚凤兰猛地一看,还以为自己走错门了,直到认出来是沈继军,惊喜道“继军” 沈继军连忙叫了大姐大姐夫,然后帮着一起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褚凤兰在一旁看着,十分吃惊对崔毓秀道“怎么回事啊这是” “来送东西的。”崔毓秀眼睛都眯了起来,实在开心,“看见那大猪腿了没有,继军拿来的。” 褚凤兰瞧了一眼,惊叹道“天呐,这么大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我就说啊,这继军,真是实在。”崔毓秀嘴巴又合不上了。 褚凤兰在一旁看着直撇嘴。 褚家贵却十分乖巧的走了过来,走近了,站在褚凤兰和崔毓秀之间,小声道“妈,刚刚我打过电话了。” 崔毓秀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问“什么” “我说刚刚我打过电话了。” “给谁打啊”褚凤兰瞪着褚家贵,“你怎么说个话也说不清楚。” “给君歌啊。”褚家贵道,“你来了,我大姐夫来了,我未来的二姐夫也来了,怎么,我们君歌就不能来” 崔毓秀立刻看向褚家贵“你给君歌打电话了让她来家里吃饭” “是啊。”褚家贵陪着笑脸“一家人难得这么齐,聚一聚呗。再说了,君歌也没什么亲戚,过年在家很无聊。我就打电话让她来了。” 崔毓秀皱着眉,气道“你啊” 褚家贵当做没看见,一耸肩便逃了。 褚凤霞从厨房出来,看着她妈,问“崔老师,你要不要进来看看,这些菜够不够,还要加吗” 崔毓秀往厨房去,恨恨道“还得加,君歌也要来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03章 第 103 章 你觉得呢 崔毓秀是不开心, 站在桌子前看了一遍备好的菜,也不知道哦还要加什么。 她心里想着如果不是沈继军今天来吃饭,她是绝对不会加菜的。为了沈继军, 为了给他一个好印象, 崔毓秀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一共几个人啊”崔毓秀自问自算,喃喃道“凤兰一家两口, 凤霞一家三口, 再加上家贵和君歌,还有我, 一共这是八个人。八个人的话怎么也得十菜一汤啊。这样吧,四个凉菜,六个热的。再煮个汤。” 崔毓秀自己念着,旁边的褚凤霞和褚凤兰已经大眼瞪小眼了。 褚凤霞在一旁连忙纠正“不是啊, 妈, 什么叫凤霞一家三口啊,哪里来的一家三口” 褚凤兰噗嗤一声笑了, 实在忍不住, 继而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 崔毓秀不理褚凤霞,自己没说错的话,她才不管呢。看一眼碗柜和菜篮子,实在没什么可以加的了。正犯愁呢, 褚凤兰连忙说“哎呀, 你看我这脑子, 我带来了卤牛肉和驴肉还有香肠, 切出来不就有了吗” “对对对”崔毓秀赶紧道,“放哪里了,我赶紧拿去。” “别了, 妈。”褚凤兰连忙说,“你去拿一趟,当着人家继军的面,不好看。我喊光庆,让他拿过来。” 褚凤兰说完便叫张光庆,张光庆正在客厅坐着和家贵、继军喝茶呢,听到叫他,连忙站了起来,问“怎么了” 褚凤兰便站在厨房门口说“你把咱们拿的东西搬厨房来吧,客厅一会儿人多,走不开了。” 张光庆立刻说好,家贵也站起来,“姐夫,我搬,你喝茶。” 褚家贵难得这么勤快,为的就是跑厨房看一眼,他妈都做了什么菜。看有没有君歌喜欢吃的,以免让君歌觉得怠慢了她。上次吃了菜条,其余一个菜都没有,要不是自己二姐在家,又煮了汤,回到家赵雁但凡问起来,君歌那么一说,赵雁非得气死不可。 这次是过年,如果还是没有君歌爱吃的,褚家贵觉得自己下次去姚家,就没办法活着出门了。 他把东西都搬到厨房,然后仔仔细细看一样桌上。 除了各式荤菜和蔬菜,还有一盘炸好的鱼。褚家贵便放心了,只要有鱼就好,君歌他们一家人都爱吃鱼。 褚家贵看完了,转头就要走。 褚凤兰连忙叫他,“家贵,今天厨房不用你帮忙,客厅里那两位,你要陪好了。” 褚家贵挑挑眉“我知道你们放心吧,我今天一定一定给陪好了。” 褚家贵说完,又看一眼褚凤霞,“二姐,我先给你透个底,刚刚我就和大姐夫偷偷商量了,今天一定要喝得继军哥爬着出咱家的门。” 褚凤霞瞥他一眼,道“行啊。” “嗐还真有不怕事大的呢。我还说先给你透个底,你要是对我好一点,我就放个水。没想到啊,二姐,你信心十足啊。” 崔毓秀立刻走了过来,拧住褚家贵的耳朵便不松手了,用力拧下去,褚家贵嗷的一声发出了惨叫。 “妈、妈、松手松手,疼” 崔毓秀便道“你给我老实一点啊。继军和你姐现在是谈恋爱关系,你悠着点,别让人家笑话。等着他们什么时候结了婚,第一年新女婿上门的时候,你们真的要喝到爬,我也不管。” “知道了知道了”褚家贵疼的脖子都红了,待崔毓秀松开手后,才说“妈,我都这么大了,你不能再拧我耳朵了。尤其是当着君歌面。知道了吗” 崔毓秀还没来得及说话,褚家贵撒丫子逃了。 崔毓秀看着褚家贵的背影,道“你们以为他今天这么勤快,看见刚刚进来后就往桌上瞅了吧,那是看菜呢。” 褚凤兰不明白,问“看什么” “看有没有君歌喜欢吃的。”崔毓秀道,“肯定是。我这儿子啊,我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褚凤兰在一旁坐着,顺手拿起桌上的大蒜,便剥了起来。 崔毓秀看见了,也十分奇怪,这都是褚凤兰从来没有干过的,什么时候见她在厨房里坐着过啊,破天荒地头一遭。 崔老师便问了“你这是怎么了,在厨房坐着。还剥起蒜来了” 褚凤兰抬起下巴往褚凤霞的方向指了指,道“能不干吗上次喊我洗碗,我不洗她还不愿意呢。我可就记住了,以后啊,不能不干活了,现在是大着肚子,很多活干不了,这个蒜再不剥,凤霞非得拿眼翻死我。” 褚凤霞听了,莞尔一笑,道“大姐的觉悟总算提高了” “以前不觉得,现在就这么坐在厨房里,看你们准备饭菜,帮个小忙,再聊着天,突然觉得也不错”褚凤兰道。 崔毓秀听了,点点头,说“这不亏是要做妈妈的人了,整个人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是吗”褚凤兰很喜欢听这种话,高兴地不得了。毕竟这个孩子她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要成为母亲了,了了自己的心愿不说,她也更期待着自己走向一个新的状态和生活。 “不行,我得去喝点水。”褚凤兰剥完了两个大蒜头,站起来说“最近总是口渴的厉害。” 褚凤霞连忙道“去吧,别再来了。客厅沙发上坐着舒服。想干活,等生了孩子,有你干的。” 褚凤兰笑得像一朵花一样,“还是凤霞好。那我就去客厅坐着了。哎呦我的腰,这小凳子,真的坐不住了。” 褚凤兰这一走,崔毓秀就盯着她的背影一直看。 看了好一会,直到褚凤兰进了客厅,崔毓秀便对凤霞道“凤霞,你猜你大姐现在能有多少斤” 褚凤霞想了想,“大概一百三十斤左右吧。看着和红姐差不多。红姐就一百三十斤。” “这还没到生的时候呢,就这么重了。”崔毓秀说,“还得三四个月才能生吧。” 褚凤霞道“五月份。” “是啊。这才刚刚过年。后面正是长肉的时候。她生产的时候得多重啊。”崔毓秀越想越害怕,“这生下来孩子不说,这么胖了,以后可怎么办” “生下来又要带孩子,又要上班,她很快就能瘦了。”褚凤霞在一旁宽慰道“咱们家人都不胖,没有胖的基因。应该没问题。” “那是你不知道。你老家的几个姑姑,没有很瘦的。”崔毓秀说,“你爸没了之后,他们和咱们就没什么往来了。你都不记得了。” 褚凤霞嗯一声,“到时候再说吧,我也劝劝我姐,不能每次都吃那么多。” “是。多吃点有营养的就可以了,我看她每顿吃的啊。”崔毓秀十分忧虑,“你大姐夫人好,性格好,家世也好。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吧,可放在男人堆里,要什么长相啊。对老婆好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我就担心啊,你姐这个样子哎。” 崔毓秀正担心着,褚凤霞已经把牛肉、驴肉各切了一盘,又把香肠切好,都摆在桌上,问“这些就够了吧。” “很够了”崔毓秀道,“加上这三个,不都十二个菜了” “是。”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到厨房门动了一下,姚君歌一张小脸露了出来,冻得红红地,对崔毓秀道“阿姨,我来了。” 崔毓秀看见姚君歌,连忙打开厨房门,就看见姚君歌一手提了两样东西,站在那里,看着崔毓秀笑。 “二姐,我来了。”她又看见了褚凤霞,连忙打招呼。 褚凤霞赶紧走了出来,“怎么没听见动静啊。” 姚君歌便道“我来了就在院子里喊了,可是没有人应。听着客厅里有人说话,厨房也有声音,我想着阿姨应该是在厨房呢。” 褚凤霞连忙带她往客厅走,“走,看你冻的,脸都红了。去屋里暖和暖和。” 姚君歌便跟着褚凤霞往客厅去,一进去,屋里坐满了人,大家在吃瓜子喝茶呢。 看见姚君歌来了,家贵连忙站起来介绍。 互相打了招呼后,褚凤兰让君歌挨着她坐下,褚家贵连忙给君歌倒了杯热茶。 姚君歌喝了茶后,才说“幸亏家贵给我打电话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都无聊死了。” “家里没有人吗”褚凤兰问。 “我爸和我妈回老家串亲戚去了,今天初二,大哥陪大嫂回娘家了。我二哥有任务,过年没回来。” “家里就你自己了”褚家贵道,“你怎么叫我去陪你啊。一个人多孤单。” “过年呢,我不好叫你出来。”姚君歌说,“反正每到过年我在家就很无聊。幸亏给我打了电话,我就赶紧来了。” 褚凤兰很喜欢君歌,觉得她就是一个小公主,没有一点坏心思,最多就是撒撒娇,是在蜜罐里泡着长大的。 如果自己生个女儿,也要这么养大。自己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无忧无虑地,像君歌一样。 姚君歌看着褚凤兰的肚子,惊叹道“大姐,你肚子这么大了,是不是要生了啊。” 褚凤兰笑了,“还有三个月呢。” 她说完,看向正在和沈继军聊天的张光庆,道“光庆,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觉得生个女儿也挺好。像君歌这样的小公主。你觉得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04章 第 104 章 失魂 张光庆这是第二次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他毕竟受过教育, 竟然没有想过,这个孩子一半的几率是女孩。 也不知道是受了他妈的影响还是什么,在张梦兰毫无休止的念我家大孙子大孙子的影响下, 张光庆就真的认定褚凤兰肚子里的是男孩了。 直到去沈继军那里做床, 被褚凤霞提醒后,才想起来,也可能是个小公主。 张光庆还真的仔仔细细想了,过了心过了脑子的,然后郑重对褚凤兰道“是挺好。女儿也好。” “还是女孩和父母贴心。”褚凤霞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 走到褚家贵身边, 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褚家贵的凳子腿,道“你说是不是啊,家贵” 褚家贵一愣, 反应过来了, 忙说“二姐,你什么意思啊, 觉得我不贴心是不是” “你贴不贴心还得问咱妈。”褚凤霞把菜放好了, 道“还坐着,还不去端菜要不然说你不贴心呢。” 褚家贵听了, 做了个鬼脸, 然后立刻站了起来,跟着褚凤霞往外走。 沈继军也跟着站起来, 褚凤兰连忙拦他“继军,不用你管。” 沈继军就笑了,“我也没事,坐得时间长了, 松快松快。” 崔毓秀本来就嫌姚君歌眼里没活,更没想到人家沈继军竟然来了厨房,这便高下立见了,所以褚家贵虽然来端盘子了,但依然没得到崔毓秀的好脸。崔毓秀就一直在和沈继军笑脸相迎笑脸相送的,怎么看怎么喜欢。 怎么就有这么好的孩子呢 吃饭的时候崔老师也是,心都偏到南极去了,一门心思注意着沈继军喜欢吃什么,但凡是沈继军多夹了一筷子的菜,崔老师都会站起来把菜换到沈继面前去。 沈继军连忙阻止,道“阿姨,我能够着,不用换。” “放跟前、放跟前,”崔毓秀立刻说,“他们都吃过我做的菜,你是第一次。多尝尝我的手艺。” 沈继军便说“阿姨,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崔毓秀不明白了,瞅着沈继军“什么意思你吃过我做的饭了” “菜条”褚家贵一直记着那菜条呢,当时还以为他妈是装了两兜,给君歌一兜的。可争取了半天,他妈丝毫未动。后来问了童童,才知道另一兜是给沈继军送去了。 所以崔老师虽然忘记了,可褚家贵没忘,故意提起这茬儿,不满提醒。 “哦。对”崔毓秀笑道“看我这脑子。继军,那菜条好不好吃你喜欢的话,随时打电话,我立马就做。” “很好吃。”沈继军道,“我平时很少吃素馅的包子饺子之类的,第一次吃素馅的菜条,那一兜都让我吃完了。” 崔老师开心啊,是真的开心。忙问“你有家里的电话吧,再想吃什么,随时打电话。更喜欢吃肉的是不是,我给你说,我蒸得猪肉大葱锅饼,更好吃这样,明天,明天我就蒸一锅,让凤霞给你送去。” 崔老师话音刚落,沈继军那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到姚君歌的声音响起,她十分好奇,问“阿姨,什么是锅饼啊猪肉大葱的好不好吃” 姚君歌从褚家离开的时候还想着猪肉锅饼呢,回到家的时候,赵雁和姚长卿已经从老家回来了。看见君歌刚进家,便立刻问她大过年的这是去哪里了。 姚君歌给她妈讲了一遍,赵雁听着,就觉得自己这姑娘是越来越受褚家喜欢了,知道今天家里没人,还特意把君歌叫过去吃饭。这就是一家人嘛。 姚君歌很多事情都没和她妈说,比如她在褚家受到的待遇,比如吃饭的时候崔毓秀对自己一个字都没说,只有两个姐姐总是招呼自己多吃。 反而告诉赵雁,崔毓秀知道她爱吃鱼,今天还特意做了鱼。做的红烧的,可不是蒸一下那么简单,要先把鱼炸出来,再红烧,味道好极了。 赵雁听了,更加开心。便催着姚君歌,过了年就去上班。 姚君歌嘟起嘴,问她妈“一定要去吗我还想多玩一玩呢。” “必须去。”赵雁说,“你只有工作了,我们才好往下继续进行啊。家贵他妈既然这么喜欢你,你就赶紧的,过了年就去上班,然后我找个时间,把家贵叫来,说说你们结婚的事。” “结婚”姚君歌立刻就开心了,“真的结婚” “那还有假”赵雁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过我告诉你,想让我去提结婚的事,你就先去上班。否则,我一个字也不说。这婚你们俩爱结不结。” “我知道了”姚君歌气势十足,“不就去上班吗,我去” 沈继军这个年过得并不安稳,勉强在家里待到初五,就忍不住了,一定要出去一趟。 张梦兰给他煮了饺子,看着沈继军吃,在一旁念叨“真不知道你慌着干什么去,这才初六啊。你去南方,人家就不过年吗” 沈继军快速吃着饺子,他妈实在煮的太多了,吃了半盘就吃不下了,抬头看一眼张梦兰,正死盯着自己呢,便只能低下头继续吃。 正吃着,于伟辉就来,骑着自行车直接冲进院子,喊“军哥,走不走” 沈继军立刻应一声“马上。” 张梦兰从厨房出来,问“小辉,你吃过了没有来吃点吧。” 于伟辉站在厨房门口往里一看,便笑了“我也吃的饺子。” “上车饺子下车面呢。”张梦兰拉了一把于伟辉,让他跟着自己来。 两人走到角落处,张梦兰才问“你们到底是去哪里啊” 于伟辉眼珠转了半圈,试探问一句“军哥没和你说” “说了,就说去南方。”张梦兰道,“那南方可大了,谁知道他要去哪里啊。” 于伟辉知道沈继军的脾气,很多事但凡他不说,那就是不能说的。于伟辉可不敢擅作主张,把事情都说出来,道“婶子,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张梦兰盯着于伟辉,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于伟辉说,“军哥就说让我跟他去南方走一趟。我自己寻思着,他是想去人家大城市看看家具吧。咱们这里,毕竟和南方那些城市比不起。咱们用的,都是人家淘汰了,不要的款式。差距太大了。” 张梦兰便道“真的” “那还有假。”于伟辉宽慰道“反正婶子,你放心吧。有我跟着军哥呢,肯定不会有事。” 张梦兰只能作罢,为了表示亲近,又问一句“你媳妇怎么样了上次听你妈说了,怎么得一直在床上躺着啊” 于伟辉无奈笑了笑,“还是那样。” “那就不能去看看”张梦兰说,“这是遭得什么罪啊。” “就是说啊。”于伟辉不想再继续谈下去,转头看见小梅从房间出来了,立刻叫了声二嫂。 小梅刚刚起床,知道沈继军今天要出门,早早起来送一送。 她对着于伟辉笑了笑,看见他就拿了一个包,便道“就拿这一点东西啊。” “军哥说没什么要拿的。”于伟辉说“路上也不安全,就一点换洗的衣服。” 沈继军从厨房出来,对张梦兰道“我吃完了。得走了。” 张梦兰赶紧把行李包拿出来,说“我煮了好多鸡蛋放包里了,还有几个包子馒头和一罐咸菜。你们路上吃。这一路远着呢,得坐好久的车吧。” 于伟辉便道“三天两夜还是多少来着” “亲娘哎,要坐那么久的车。那喝水上厕所咋办啊。” “火车上都有。”沈继军接过包,“好了,不早了,我们得走了。” 两人都没骑车,准备出去叫辆车火车站。 张梦兰和小梅送出来,沈怀强和沈继亮也都起来了,跟着送出大门。 “行了,回吧。我们出门就叫车了,别送了。”沈继军在门口拦着,不让再继续送了。 “行,那走吧。注意安全。” 于伟辉见走远了,才小声问“军哥,你没给家里说咱们是去干什么啊” “没有。”沈继军道,“万一干不成,说这么早干什么。咱们先去考察了,真的要开始干的话,回来再说。” “也是。”于伟辉道,“不过军哥,你说咱们从家具到什么卡拉ok,是不是跨度也太大了” “大么”沈继军问,“反正都是赚钱的事,没什么吧。” 于伟辉就呵呵地笑,说“怪不得洪钰总是说让我跟着你,说就算辞职,也要跟着军哥。说跟着你才能有肉吃。” 沈继军扫他一眼,没说什么。 “哎呀,这继军,咸菜忘记带了。”张梦兰气个半死,连忙往外跑。 小梅接过来,“妈,我去吧,我走的快。” “行,你赶紧的,要不然这几天,在火车上吃什么啊。” 走出长街,沈继军远远就看见了一个人影。 他连忙走过去,叫“凤霞,你怎么来了,不是和你说了。不用来送。” 褚凤霞看着他,道“你去那么远,我怎么可能不来送呢。” “行了,这么冷,见着了反正,赶紧回去吧。”沈继军说着话,就用双手给褚凤霞捂住冻红的小脸蛋。 “我送你去火车站。”褚凤霞道。 “行吧。”沈继军看着褚凤霞笑,“我也想让你送。” 小梅这一路跑出来,又折了回去。 张梦兰看见她拿着咸菜又回来了,便道“怎么回事,没追上” 小梅失魂落魄的,好像没听见张梦兰的话,抬起眼睛,迷茫问道“妈,你说什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05章 第 105 章 赴生赴死 “我说你怎么没把咸菜给继军送去”张梦兰接过来, 就要去追。 “妈”小梅慌张中,往前一步,挡住了张梦兰的去路。 张梦兰微微一滞, 震惊地看向小梅,道“你这是干什么啊,挡路干什么” 小梅反应过来, 立刻解释道“妈, 继军他们在路口拦了辆面包车就走了。我实在追不上, 等我跑到街口的时候, 面包车都没影了。” 小梅说着, 已经从张梦兰手里硬是接过咸菜,道“妈, 你别去了, 追不上的。” 张梦兰十分吃惊, 她还没见过小梅这个样子。自己追出去看不见,也坐个车送好了。她竟然出手阻止。 “妈, 火车上有卖吃的, 也有咸菜啥的。每到一个大站, 还会停下来, 中间门时间门很长, 站口就有卖东西的。你别再送了, 追不上的。”沈继亮在一旁劝。 张梦兰只能作罢, 最后狐疑看了小梅一眼,“这孩子怎么了这是。” 她说完, 把咸菜重新抱了回去,喃喃自语“我特意炒好的,炒了一大罐子。够他们吃个来回了。这下好了, 都浪费了。” “有什么浪费的。”沈继亮连忙说,“一会儿啊,我就都给吃完。” “大过年的吃什么咸菜。”张梦兰瞪了沈继亮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工啊。” “就这两天呗。”沈继亮说,“等我那朋友从老家回来了,我们就开工。” 张梦兰便什么都不说了,默默瞧着沈继亮。她其实是不满意沈继亮这个说法的,过年的时候大家都会走亲戚,用车的机会更多。张梦兰实在看不下都年初六了沈继亮还不去拉活。上班的人都开始工作了,他还要等从老家回来的朋友,还等什么啊,他不回来,不是正好一个人拉车自己赚的自己拿着,不就好了 这些话张梦兰不想再说了,她觉得沈继亮已经结婚了,这话就应该他老婆去说。 可看着小梅这一会儿丢了魂似的,自己都没什么打算,更别说让她在操心沈继亮的事情了。 张梦兰就觉得小梅这孩子,不是贤内助的样子,有些失望。 “小梅。”张梦兰叫她,“你们什么时候开班啊” 小梅看向张梦兰,“我们过了十五了。” “你们怎么放这么长的假。”张梦兰不满意道,“只有学生才会过了十五开学,你们怎么也要过十五才开始上班” “我们也不知道。”小梅耸耸肩,“老板就是这么安排的。” “你们老板不是出国了”沈继亮在一旁问。 “应该是。”小梅说,“他孩子老婆都在国外,每年都要出去一家团聚。” “所以才放这么长时间门假啊。”沈继亮连忙道“他又回不来,也不放心你们自己干,干脆就多放假,还能少发半个月的工资。” “可能吧。”小梅敷衍道。 沈继亮发现了,小梅一直心不在焉的。和她说话,她有时也听不见,便只能把小梅拉回房里,又关上了门,问“你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没事。”小梅坐在床上,失神道。 她原本只想着褚凤霞是沈怀强的徒弟,且听沈继亮说了,沈怀强不是食品厂的职工,只不过是褚凤霞承包了车间门后,自己聘的。这是个不稳定的工作,沈怀强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不能再上班,被赶回来了。 所以小梅就当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反正褚凤霞和沈家也没什么来往,两人应该不会相见。真的有什么事,避过去就好了。 小梅并不想让沈家知道她和褚凤霞之间门的关系。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那个家庭。 她知道褚凤霞即使知道了她嫁到沈家,应该也不会和沈怀强说许家的家事,褚凤霞一直都不是那种碎嘴的女人,不爱搬弄是非。但是小梅还是怕一个万一。 万一褚凤霞说了,小梅又该怎么自处。 她从那种家庭爬了出来,是绝对不想让自己再重新回去的。 她选择嫁给沈继亮,为的就是他和自己的原生家庭没有半点联系,也不会去打听。小梅想彻彻底底和许家做个割断,尤其是精神层面上的。 而这些假设,只存在于褚凤霞是沈怀强的同事这个关系上。 小梅觉得这种关系下,一切都是可控的。 可今天她却看见了一件可怕的事。 褚凤霞在街口等着沈继军。 沈继军看见她后,两人亲密的依偎在一起。 不是普通朋友。 是恋人 小梅开始慌了。 一旦沈继军和褚凤霞往下更近一步,她就要面对褚凤霞。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的关系。 小梅好不容易稳下心思,拿起床边换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摆好,装作顺口问道“继军这大过年的也不消停,这么早就去南方了,这是一门心思要赚钱啊。” “是。我们家也就继军脑子活泛,上学的时候也就他自己成绩好。没见学习过,次次考第一。” “是吗”小梅挨着床边坐下,看一眼正在对着镜子喷摩丝的沈继亮道“他这么拼命,估计是想多赚点钱,然后结婚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对象,我们单位有几个好姑娘,长得也漂亮,要不然我给继军介绍一下” 沈继亮停下手上的动作,在镜子里看一眼小梅,眨了眨眼睛,道“继军有女朋友了。” “是吗”小梅心下一紧,立刻问,“你知道是谁” “那到不知道。”沈继亮继续梳自己的头发,他只注意到额角那一块没梳平整了,没看见小梅慌乱的眼神。 “我就见过一次。”沈继亮继续道,“在饭店,我骑车过去,看见继军和一个女人坐在里面吃饭。动作很亲密,一定是女朋友。后来我也问了,继军也承认的。” “那你没看见是谁”小梅问。 “被窗帘挡着了,没看见脸。而且是背对着我的。”沈继亮说,“只看见了头发,还有衣服。反正是他女朋友没跑了。” 沈继亮又道“我看你啊,还是别给继军介绍了。他眼光挺高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而且是个死心眼子,盯准的人,不带换的。你就别操心了。” 被沈继军盯准的人,此刻正在担心沈继军东西是不是带的太少了。看一眼旁边的于伟辉,人家至少还有个行李包,大大的,挂在身上。再看沈继军,就一个背包,瘪瘪的,没了。 “你不是要去好几天吗”褚凤霞问,“就带这么点东西” “不用带什么,带着钱不就好了”沈继军说,“那里暖和着呢,我还带了几件春装,真的不行,咱就买新的呗。” “对对,买新的,买新的。”于伟辉在一旁说,“凤霞,我和你说,你不用担心,军哥出门一直都是这样,这么个包已经是大的了。” 褚凤霞被两人说得哭笑不得,只能叮嘱“路远着呢,钱一定放好,我听说好多人都在火车上被偷过。” “放心吧,我俩呢。”沈继军这一趟还真的拿了不少的钱,直接装兜里,大摇大摆的,仗着就是自己这副身体,和谁干起来,都不是事。 “我俩轮流睡。”于伟辉在一旁解释,“只要是出门,我俩一直都是这样。放心吧。” 褚凤霞也不再担心了,这两人是经常出门的主儿,轻车熟路,比自己经历的多。 “你要是不上班多好,跟我们走一趟。”沈继军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下次吧。”褚凤霞道,“我也挺想去的,可今天第一天开工,我总不能就请假。今年厂子不知道能怎么样呢,还能坚持多久,谁也说不好。” 沈继军看着褚凤霞的眉头又簇一起了,便抬起手,给她抚平了,说“你也做点准备吧。不能寄希望于食品厂。我看着今年过了年,得好多厂子不行了。你们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是啊。”褚凤霞道“现在想想,幸亏当时你给提了意见。真的要拉出来单干,我的凤霞瓜子应该不会受什么影响,毕竟名字在呢。” “是。”沈继军道“现在就是要创立品牌意识。对了,这一趟过去,你要我帮你带点什么瓜子花生还是什么” 褚凤霞便笑了,道“我还真的想了。给,这是我昨天晚上写好的纸条,你帮我看看,有这些东西没有” 沈继军接过来,看了一眼,连忙说“你还想干这些” “先准备着呗,看看再说。”褚凤霞道“那个炒货机器能炒很多种类呢,不能一直盯着瓜子花生,产品太少了,也不好。” “是。”沈继军把纸条收好,放在自己贴上的口袋里,道“放心吧,我一定帮你办了。” 沈继军把纸条放好后,立刻又牵上了褚凤霞手,两人自见了面,这手好像就长在一起了,没松开过。 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是,褚凤霞从来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撒娇,沈继军倒是偶尔会流露出一些亲密的动作,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更像是一对儿时刻准备赴生赴死的战友。 “走吧军哥。”于伟辉走上来,实在不愿意打破这美好的景象,但是不能不开口了,“再不走,检票口就关门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06章 第 106 章 首先是自己 沈继军这一趟其实并不是去看什么家具, 如果是去,也是顺路看一趟。他这次的主要目的是去看看现在火得不得了的卡拉ok歌厅。 沈继军是从王鹏那里听来的。王鹏为了扩展自己的生意,年前特意去了一趟南方, 想多开几条往南边的运输。这一趟回来,绝对是见了世面,最不能忘怀的便是卡拉ok歌厅。 他讲的绘声绘声,一边和沈继军讲那里面的快乐生活, 一边十分可惜沈继军没能一起见识一下。 沈继军听了好久,最后想的却是,要是开到咱们这里来 于是刚过完年,沈继军便撺掇着于伟辉跟他跑这一趟。 他要去外面看一看,王鹏口中不一样的世界。 “军哥,你说咱好好干着家具不好吗怎么又要转行”于伟辉嗑了一个鸡蛋,把皮都剥下来, 塞嘴巴里。 “没说要转行啊。”沈继军道, “只不过去看看。” “你得了吧, 你还想骗我你这话也就骗骗我婶子。你能自己跑去玩一趟,扔下那么一大摊子,怎么可能军哥, 我觉得吧,你这么一趟, 什么都准备好了。就预备着回去拉摊子了,是不是” 沈继军瞥了于伟辉一眼, 道“你刚上车就吃啊,这不是让咱们中午或者晚上吃的” “坐火车就要吃鸡蛋。”于伟辉连忙说“还管什么时候啊。哎,你别打岔,快说, 你是不是准备回来就拉摊子了” “没那么容易。”沈继军道,“就看那些录像厅吧,也不是咱们说开就能开的。都是要有人,才能开的起来。我虽然没见过卡拉ok歌厅什么样子,但是我猜着,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开的。” “也是。”于伟辉道,“那咱们就先去看看吧。” 于伟辉问这么一句,完全是想看沈继军有没有带钱。如果没打算,沈继军肯定不会带那么多钱,于伟辉就能抽空就睡了。 可他刚吃了两个鸡蛋,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沈继军在一旁,低声道“我带着钱呢啊。” “啊”于伟辉一个机灵,立刻皱起眉头,“真的带了” “是。” “哎,刚想睡觉呢。” “咱们老规矩,轮流睡。”沈继军说。 褚凤霞送了沈继军,立刻就回了工厂。 年后食品厂第一天开工,各车间的承包人都到了,上午是一上午的,在食品厂的会议室开的。 几天没见刘刚,过了一个新年,别人都胖乎了,只有他一个人消瘦了不少。褚凤霞听旁边的人纷纷议论,说过年的时候来过一次食品厂拿东西,在厂子里就见了刘刚,看样子是没回去,就在食品厂对付着过了一个年。 大家一边聊着闲言碎语一边可惜地连连感叹。自从沈怀强和刘红放出褚凤霞已经有对象的消息后,大家便不再把凤霞和刘刚往一块凑了。纷纷想当一个媒婆,把自己身边的女人,介绍给刘刚。 刘刚这个年过得就是不怎么样。因为和前妻离了婚,又和自己家人闹翻了,干脆就没有回去,一个人在宿舍熬过了几天。 今天来开会,勉强换了衣服,可胡子忘记刮了,又显得十分潦倒。 大家看见刘刚这幅模样,又心里不忍,一个外地年轻人,被架着来了当厂长,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和他不一心,事事对着干。到如今,反而只有他一人,勤勉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食品厂,连婚都离了,过年也没地方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见如此,各车间的负责人只能用效益和实际行动使食品厂再撑上一撑。这个会议开的是既严肃又有萧瑟之感,振奋人心的鼓舞大会称不上,只能说大家心里藏着一把火,想燃尽最后一点光。 褚凤霞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食堂已经开饭了。她没有胃口,不想吃饭,便直接去了车间。 这一上午,车间被刘红和沈怀强打扫得一尘不染。褚凤霞坐在桌前,双手支住下巴,默默想自己的心事。 沈怀强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饭盒。褚凤霞看了一眼,竟然有自己的。 刘红在后面跟着,一双筷子上插了三个馒头,看见褚凤霞后连忙道“沈师傅怕你开会完了没有饭吃,就给你打回来了。今天有你喜欢吃的花菜,给你打了一大份。” 褚凤霞赶紧接过来,三个人便围着桌子开始吃午餐。 沈怀强还是一如既往地只吃不说,听着刘红把自己想问的问题问了个干净。 “哎,我表姐上班的那个工厂,过年后就没再开工。”刘红道,“本来就要退休了,可硬是没熬到啊。” “那怎么说马上就退休了,又遇到这种情况”褚凤霞连忙问。 “还不知道呢。不过肯定不会不管他们的,这样的人多了,总不会不管的。”刘红说着,又觉得兔死狐悲,自己也快退休了,这万一厂子没了,那可咋办 刘红立刻问凤霞“凤霞,今天厂长怎么说的,咱们厂不会也” 褚凤霞笑了笑,安慰刘红道“暂时还没有问题。就大家努力吧” “对,努力努力”刘红赶紧吃饭,喃喃道“吃完饭就开工,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刘红吃得飞快,吃完就去洗碗筷。 沈怀强和褚凤霞还在慢慢吃着,褚凤霞满腹心事都写在了筷子上,夹一点菜,半天不往嘴里送。 沈怀强便道“别那么大的压力,瓜子和花生家家都离不了,咱们这里的人又爱吃这些,你看我,从我父亲手里接过来的本事,到了我儿子这一代,还在靠这个吃饭。你才干了多久,半年吧就觉得前途渺茫了” 褚凤霞笑了笑,“不是,师傅。我在想,除了瓜子和花生,是不是还可以做点别的。” “嗯,这个是要想的。”沈怀强说,“咱们的产品种类越多,可选择的越多,大家就越能记住咱们的牌子。但是这样一来,成本也会加大。我记得过年前你买了很多板栗回来,炒的板栗也不错。还有其他的,你再想想。不过别着急,这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 “是,我记住了,师傅。” 沈怀强已经吃完了,坐在一边又道“你如果没有什么想法,或者心烦的话,就多出去走一走。去小卖部看看,去批发市场看看,对了,上次你去了一趟展销会不是回来不是也学了很多” “嗯。应该出去看看的。”褚凤霞道。 “这次怎么没跟老三一起去啊。有他作伴,你去哪里,我们也不用担心了。” 褚凤霞微微一滞,看向沈怀强,喃喃道“师傅” 沈怀强已经站起了身,端着自己的饭盒,眼睛看向远处,说道“继军有很多缺点,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提点他一下。不要总想着离婚啊孩子啊那些事,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不管你是谁,是炒货车间的负责人,还是你妈妈的女儿,还是童童的妈妈,或者是谁的姐姐、妹妹,你都要知道,你首先是你自己。不要带着包袱向前走,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当然也有。还有,如果继军欺负你了,就告诉我,回家我就收拾他。” 褚凤霞看着沈怀强,眼圈都红了,用力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师傅” 今天是褚凤霞年后开工的日子,也是姚君歌第一天上班的日子。 她一早就由赵雁和姚长卿陪着到了商务局,她被安排在办公室做行政工作,做的就是文书一类的活,专门负责文件收发、会议记录等工作。 姚君歌站在办公室门口,朝她妈用力摆摆手,意思是赶紧走吧,别跟着站着了。 可赵雁怎么舍得离开,要亲眼看着君歌进去再说。 她把姚君歌送进办公室,看了一眼里面的环境,一个房间里,两个桌子啊,面对面办公。 另一个人年龄大一些了,看见君歌进来,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又低了回去。 以为是来办什么事的。 赵雁便清了清嗓子,对姚君歌说“这个就是你的办公桌吧,还不赶紧收拾一下。” 对面的大姐听到了,立刻抬起头“这是君歌吧,姚科长的妹妹” 赵雁便笑了笑,“是,是姚君歌。” “哎呀,我还以为是来办事的呢。”大姐自我介绍,“我姓王,叫王琴。” 姚君歌嘴甜,立刻叫了声王姐。 王琴已经开始帮着姚君歌收拾东西了,一边收拾一边说“上午就听说了,姚科长的妹妹要来我们单位。没想到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姚君歌抿着嘴笑了,“谢谢王姐。” 赵雁在旁边道“我家这孩子一直准备出国留学的事了,突然又不想去了。这才参加的招考。然后考到咱们单位来了。她年轻,经验不足,你们一个办公室,以后还得麻烦多照顾一点。” 王琴连忙道“那一定,那一定。” 姚长卿没上来,在商务局门口的角落里等着。一直等到赵雁出来,抱怨说“送孩子上班的,全世界也就你一个吧。” 赵雁垂着眼睛,“你还不知道那些人,如果我不跟着,不知道怎么给君歌脸色看呢。” “孩子长大了,就该放手了。你要跟到什么时候”姚长卿说“以后不许再来了啊。” 赵雁不理他,只是说“去趟菜市场吧,买点家贵喜欢的菜,晚上让他来吃饭,现在君歌有工作了,结婚的事也该好好提一提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07章 第 107 章 出息了 褚家贵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工作啊好工作, 便自告奋勇,回到家后一定和她妈讲清楚,把结婚的日子赶紧定下来。 “还订婚不订”赵雁试探问一句,“按说这就是个流程, 你和君歌是自由恋爱的, 订不订的吧” 赵雁看向褚家贵, 褚家贵立刻说“人家都有的,君歌也要有。订婚肯定是要的。” 赵雁便开心了, 连忙说“就是, 我也是这么说的。哪里有不订婚直接结婚的。这样, 我赶紧找个媒人, 剩下的事,就让媒人沟通吧。” 姚君歌不明白了,看向她妈,问“还要找媒人。” “那自然是要找的。”赵雁连忙说, “你小孩不懂,就听我的吧。” 姚君歌扮了个鬼脸, 小小吐了下舌头, 不说话了。 褚家贵在赵雁面前没有说不的权利,只要赵雁开口的, 他便一次应承下来。连连说好,这种大事,就应该听父母的。 褚家贵走了之后,赵雁就在寻思好的媒人人选。这个时候,要找的媒人自然不是普通那些说媒拉纤的媒人,只是一个爱管事的、能给两家沟通的中间人。 因为在结婚这件事上,包括彩礼等等, 都是要有中间人来沟通的。总不能两家父母坐在一起面红耳赤的聊这个,赵雁可能想象的到,肯定是聊着聊着就聊掰了。 赵雁想了许久,最后定了自己的同事,也是退休了,人很热心,总喜欢插手这些事情。 赵雁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姚长卿,姚长卿不抱什么期待,道“你确定咱们找媒人家贵他妈能同意吗” 赵雁便说怎么不同意,随便找个人不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崔老师的的确确不同意。 她从褚家贵那里听了这些话,一股气上来,直冲脑门,眼睛瞪得比铜铃都大,越想越觉得家贵是被姚家的人洗脑了,否则怎么会同意让他们家找媒人 崔毓秀一句话都气得说不出来,长吁短叹的叹着气,又想到褚家贵隐瞒自己的那些事,越想便越恼,最后哎呦一声,按着太阳穴便躺到了沙发上。 褚家贵给吓得啊,赶紧喊许童,“童童,快把你妈叫进来,你姥姥晕倒了” 许童赶紧去叫她妈,她妈正在厨房洗碗呢,晚饭吃得晚了一些,褚家贵回到家的时候,他们才刚吃完晚饭。 许童一溜烟跑出去,站厨房门口叫“妈妈,你快来,我姥姥晕过去了” 褚凤霞手里的活赶紧停了,跑去客厅,看见崔毓秀躺在沙发上,连忙蹲在崔毓秀身边,问“妈,你没事吧,怎么了这是要不,咱们去医院吧。” 崔毓秀哼哼着,半睁了睁眼,又对褚凤霞摇了头,说“没事。” 褚家贵站在一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连忙说“妈,你要是不同意,咱们就再谈。你可不能生气,这个年龄最容易出问题了。” 褚凤霞站起来,问“到底怎么了” 褚家贵便简单说了一遍,说君歌家里问什么时候结婚呢,说他们找一个媒人,好好沟通这件事。 褚家贵又补了一句,君歌已经有工作了,在商务局,坐办公室的,行政工作。 褚凤霞听了,扫了她妈一眼,然后嗔怪道“是啊,这么好的事,你好好和咱妈说,别说的那么急。慢慢说,不就不会这样了” 褚家贵撇了下嘴,只能称好。 崔毓秀慢慢睁开了眼睛,可手还搭在额头上,在太阳穴上按着。 她不开腔,大家都不讲话。褚凤霞也在旁边站着,和褚家贵使了个眼色。 褚家贵连忙走近了,道“妈,君歌她妈也就是那么一说。不想让你操心罢了。你要是想找一个没人,那岂不是更好我立马就给君歌家打电话,告诉他们,别找了,我们家找。” 褚家贵原本就是缓兵之计,想着这么一说,他妈就不计较了,毕竟自己已经在姚家答应过的事,不能一晚没过呢,就反悔。他也就是说些好话,让他妈听着,舒舒心罢了。 可谁知道崔老师反其道而行之,也压根不管自己儿子的难做,直接坐了起来,头也不疼了,对褚家贵说“对,就是这么个说法。我们家娶儿媳妇,怎么能让他们家找媒人。你去给君歌打电话,把话说清楚。这是男方家要做的事情,他们不要掺和。还没结婚呢,手伸的倒是很长,官起我们家的事了。” 褚家贵快要哭了,连忙说“这么晚了,先别打了。再说了,谁找不一样啊。妈,也是你一直不开口说结婚的事,人家才想自己办的。” 崔毓秀在自己家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毫无忌讳道“我没说不让你们结婚,也没说过让你们结婚。为什么呢,家贵,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原因。” 崔毓秀表情严肃,正色道“君歌的优点缺点实在都太分明了。优点咱们大家都能看的见,缺点也是一样。她是个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说实话,君歌的父母可能压根就没想过君歌会嫁到咱们这样的家庭来,至少的门当户对,也是不需要她洗衣做饭的。可是呢,谁也不知道你们会在一起。君歌嫁到我们家,我们家可没有什么张妈刘妈王妈的。做饭洗衣收拾家甚至以后的带孩子,都要你们自己来。” 崔毓秀问褚家贵“别的不说,就一天三顿饭,君歌能给你做吗” “妈,什么年代了,不一定女人做饭的。家贵会也可以。”褚凤霞在一旁道。 崔毓秀结结实实赏她一个白眼,继续道“好,就像你二姐说的,你做。可是你会吗” 褚家贵被说到点子上了,他不会。 君歌也一样,不会。 “所以,你们的日子准备怎么过”崔毓秀挑眉问,“怎么不能把我当你们的保姆吧。家贵,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把你们姐弟三人养大,时没有义务养你们、伺候你们一辈子的。我开了春就退休了,也想好好过我的晚年生活。所以,你不要打我的主意。” 褚家贵虽然没说话,可是心里不舒服,他没想到他妈是打定了主意不管他的。在褚家贵的认知观念里,他朋友的父母都是在结婚后,自愿帮助小家庭的。做饭什么的,都和以前没结婚一样。所以,听见他妈这么说,一时间还竟有些接受不了。 “我们不用你”褚家贵赌气道,“我们自己能行。不就做个饭什么的吗,有什么难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咱们家就这么特殊” 褚凤霞还没来得及去阻止褚家贵,可褚家贵的话已经说出来了,“人家家里父母都能帮就帮,咱们家怪特殊,还没结婚呢,就说要给分出来了。” 崔毓秀一点都不生气,翘着脚坐在沙发上,一字一句道“那是别人家,咱们家是咱们家。别人的父母也是别人的父母。家贵,既然君歌已经工作了,你们也是谁也离不开谁,就准备结婚的。那就结吧。不过,你现在就打电话,就是你刚刚说的,我们家的事,我们家找媒人。” 褚家贵为难看一眼他妈“现在就打” “对。现在”崔毓秀坚定道。 褚家贵只能走过去,拿起听筒,十分不情愿的拨了号码。 那边电话一接起来,褚家贵立刻变了一个人一般,声音和表情都变了。陪着笑说话,一口一个阿姨。 褚凤霞和崔毓秀对视了一眼,都知道,电话那边应该是赵雁,只听得褚家贵说“哦,君歌洗澡呢。没事,阿姨,不用叫她,我有事找您。” “还是媒人那件事。对,我给我妈说了,你看,多巧的事啊,我妈想着已经过了年了,不如就春天把君歌娶进门。她没给我说,事事都张罗着呢。媒人也找好了。我就想着,赶紧给你打电话,说一声,你就不用再找了不是省的到时候不好说。” “啊这样啊、”褚家贵默默回头看了她妈一眼,又咬了下嘴唇,道“我妈这边也找好人了,都和人家说好了的。对,早就说好了,那,阿姨,你看” 褚家贵的脸色从焦急不堪到慢慢缓和,电话那头的赵雁总算没有再为难他,直到褚家贵挂了电话,才舒了口气。 面对结婚,他开始打怯了。 崔毓秀看着他儿子在自己面前上演的这出闹剧,心里一阵阵发冷。一直自己想象着的,褚家贵在姚家面前是什么样的。如今总算看在眼里,即使是在打电话,崔毓秀都觉得看不下去,实在太难受了。 她眼睛微微眯着,揶揄道“我什么时候早就找好媒人了还有,我什么时候张罗你们的婚事了家贵,你好样的,两头瞒啊,不错,我儿子,真有出息” 崔毓秀说完,便站起身,嘴角的笑夹带着入春后还没融化的冰。 褚家贵正低着头,突然就被身边的电话机响声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是君歌又打来了,连忙接了电话,就听到里面有人焦急问“是褚凤霞家吗电话怎么一直占线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08章 第 108 章 万更一 褚家贵立刻看了一眼褚凤霞, 褚凤霞已经走过来了,接过来电话, 小声问褚家贵“找我的谁啊” 褚家贵没好气, “一个男人” 褚凤霞以为是沈继军打来了,可是想了想,没这么快回来啊。接过电话就听到那头有人着急忙慌地问“你好, 是褚凤霞吗” 这一听,声音很陌生,且连名带姓的叫,不是熟悉的人。 褚凤霞便谨慎道“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范乐成。”对方说完, 微微顿了一下, 可能又认为褚凤霞并不知道范乐成是谁, 便补充说明“我是晓卉, 纪晓卉的爱人。” 褚凤霞嗯一声, “我知道。你给我打电话, 是晓卉有什么事吗” 范乐成便道“是这样的,晓卉突然回去了。我给她家里打电话, 家里没有人接。” “回去什么意思回家了”褚凤霞立刻问。 “是。”范乐成说, “我只有她家里的电话, 可打了三天了,都没有人接电话,她姐姐家我也打了,一样没有人接。我实在不知道要找谁了。我记得晓卉说过,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就”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去找晓卉。”褚凤霞厉声问“晓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边的范乐成微微一滞,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久才道“没、没什么事。” “没事她会自己跑回来”褚凤霞道,“她最好是没有事。我现在就去她家,有了消息,我给你电话。” “好好。麻烦你了。晓卉快要生了,那个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吧。号码是432” 电话机旁边就有纸笔,专门用来记号码的,褚凤霞已经记了下来,然后转头就往外走。 褚家贵看他姐急匆匆要出去,连忙拿上大衣追了出去。 “大衣”褚家贵喊,“大衣都没穿。” 褚凤霞跑得很快,头也顾不上回,道“不穿了,很近,一会儿就到了。” 褚凤霞站在纪晓卉家门口,喊了好半天,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纪晓卉的爸爸,一打开门,就一股酒气冲了出来。 褚凤霞见他已经喝多了,便道“叔叔,晓卉是不是回来了” 纪晓卉的爸爸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老实了一辈子,面对不常见面的人时,经常连话都说通顺。这一会儿看见是凤霞,立刻就摇起头来。 他拼命的摇头,继而是痛苦的呜咽。 褚凤霞扶着摇摇欲坠的老人,连忙说“叔叔,我扶你进去,我婶子不在家吗” 褚凤霞走进客厅,才看见茶几上放着好多空酒瓶,一个桌上一个下酒菜都没有,纪叔叔就是这么喝的闷酒。 “叔叔,我给你倒点水,你喝点水,就去睡觉吧。一会儿婶子是不是就回来了” 纪晓卉的爸爸摇头,“不回来,不回来。” “就你自己在家啊”褚凤霞把人扶到床上,又给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这才放下心。 纪晓卉的爸爸躺在床上看着凤霞,喃喃道“好孩子,别告诉别人。因为是你,叔叔能说。晓卉回来了,但是不在家,在医院呢。” 褚凤霞料理妥当纪晓卉的爸爸后,立刻跑了出去。 她回到家,先是交待了一声,让许童跟着崔毓秀睡觉,自己穿好大衣,骑着车就要走。 崔毓秀连忙叫上褚凤霞“等等,拿着点。” 褚凤霞只觉得自己的手心一下热了起来,低头一看,是她妈塞给她的钱。 “拿着点钱。”崔毓秀说,“万一用得上。” “是。”褚凤霞懊恼道“我竟然忘了。” “快去吧。路上慢点骑。晚上如果回来,先打电话,我让家贵去医院接你,你再回来。” “好。”褚凤霞道,“妈,你也赶紧进去睡吧,我走了。” 褚凤霞骑车骑得飞快,按着纪晓卉爸爸说的医院名字找了过去,走到病房前时,就看见纪晓卉的妈妈正在抹眼泪。 褚凤霞连忙走过去,问“婶子,晓卉呢” “凤霞”纪妈妈抹掉眼泪,可又涌了出来,她看着褚凤霞,抽泣道“推进去了。护士让我们来给铺床,说一会儿手术结束,就送出来了。” “铺床”褚凤霞往里看了一眼,见纪晓卉的大姐正在往床上铺一些被褥和纸巾。 褚凤霞便知道了,这是生了。 她赶紧问“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别提了。”纪妈妈哭道“她从南边跑回来,一路颠簸,还有一路走了好久,一个人,背了那么多东西。刚到家,就不行了。医生说必须生下来,否则孩子不保。” “婶子,你别着急。”褚凤霞赶紧宽慰道,“没事的。有很多提前生的,孩子大人都没事。” “这算什么事啊。一个人说走就走,撇下这个家。如今回来,又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这铺床,哪个床不是婆家的人给铺,人家都是一家人笑呵呵等着孩子出生,晓卉呢,连男人都不在我,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么惩罚我” 纪妈妈又哭得不成样子,正哭着,里面晓卉的大姐也抹着眼泪出来了,看见凤霞了,连忙道“凤霞来了。” “大姐。”褚凤霞问,“都铺好了吗,我和你一起吧。” “铺好了。”纪大姐哽咽说,“就是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能出来呢。还有一个月呢,这么早,孩子能活下来不能啊。” 褚凤霞紧紧握住纪大姐的手,安慰她道“大姐,别想那么多。现在医院和以前也不一样了,我们要相信医生。” 纪大姐嗯了一声,转头抱住她妈,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褚凤霞则到手术室门前等着,怕万一护士叫的时候,听不到。 手术室门前有一排蓝色的塑料凳子,凳子上已经坐了两个人,褚凤霞在离门最近的凳子上坐下了,然后拼命回忆着上一世,晓卉有没有生下这个孩子。 可记忆里,褚凤霞都是听说了晓卉的一些事,她自始至终没有再见过晓卉。至于孩子,好像是出生了,褚凤霞记不清楚。 她焦急地等待着,偶尔听到旁边人的抽泣声,一样的冬夜,有人在暖和的床上睡着觉,有人在外面的街上漫步,还有人在苦难的煎熬着。 褚凤霞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听到有人喊,纪晓卉的家属。 褚凤霞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就听到手术室门打开的声音,随即纪晓卉就被推了出来。 褚凤霞赶紧走过去,看见纪晓卉闭着眼睛。 她还是以前的模样,是凤霞记得的样子。 褚凤霞侧过头,擦去了眼泪,跟着护士一起推着晓卉回病房。 褚凤霞想问一句孩子怎么样,可是她没敢开口。 褚凤霞知道,晓卉这时候或许是有知觉的,她能感受到外面的寒冷,能听到人们的声音,褚凤霞不想让她听到不好的消息,以免她在麻醉中,都不能自已。 “孩子在新生儿病房。”护士突然开口,“现在不能探视,等可以探视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们。你们就先照顾好产妇吧。” 褚凤霞红着眼睛,点头,“好,谢谢。” 纪晓卉只记得孩子出生的那一瞬间,她听到护士说,是个男孩。然后护士便把孩子抱到自己眼前,对纪晓卉道“你看一眼,看一眼我就抱走了,得赶紧送新生儿监护室。” 纪晓卉抬眼看了一下,没看见孩子的脸呢,就直接被抱走了。 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坐在她一旁的麻醉师连忙道“你别激动啊,不想活了睡一会儿吧,已经没事了。” 纪晓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推出来的,直到她突然感觉到冷,很冷很冷的,尤其是自己头和脚,冷风一直往里被子里钻。 身边一个人就在一旁给自己掖被子,可被子太薄了,怎么掖都是冷的。 纪晓卉就听见有人道“护士,她的手好冷,咱们快点推吧。” 纪晓卉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看见一个人身影。之前的声音已经很熟悉了,晓卉喃喃道“凤霞。” 褚凤霞立刻走近了,站在纪晓卉身边,轻声问“你醒了” “嗯。”纪晓卉道,“我妈和我姐呢” “我让婶子回去休息了,大姐家里有事,也先回去一趟。我在这里陪着你,放心。”褚凤霞坐下,双手握住纪晓卉的手,微微一笑道“你不知道,能再见到你,我有多开心。” “我也是。”纪晓卉十分虚弱。 她环顾了一圈病房,发现和她一个病房的产妇旁边都有一个小床,刚刚出生的宝宝就躺在小床里。 有的睡着了,有的扯着嗓子在哭。 纪晓卉又流泪了。 她侧过脸,不敢看向褚凤霞。 她也不敢问。 褚凤霞伸出手,手指从她的头发间滑过,褚凤霞道“孩子很好,在监护室呢。现在还不让探视,不过我问过护士了,护士说状态挺好的。” 纪晓卉已经转过脸来,泪眼滂沱道“真的吗,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褚凤霞说,“你啊,赶紧恢复好了,到时候孩子也能让探视了,你就可以去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了。” 纪晓卉用力点头,“好,好” “嗯,对了,你啊,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就想一想,孩子叫什么名字。护士说,生下来一个月内要去办户口的,医院也要给开证明,你要把名字起好,才可以开证明。” 纪晓卉听了,眼睛看向了天花板。 慢慢地,就不能聚焦了。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片模糊。 名字,她起过的,和范乐成一起。 可是如今,纪晓卉已经不想再叫那个名字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褚凤霞道“凤霞,叫新生好吗” “新生” “对,新生。”纪晓卉说,“纪新生。纪念我和他的新生。” 沈继军从南方回来,王鹏就在家具厂等着了。 看见沈继军,王鹏便冲了过去,搭上沈继军的肩膀问“怎么样,兄弟” 沈继军挑了挑眉,意气风发,可是他实在又困又累,便对王鹏说“鹏哥,能不能让我先睡一觉,咱们再谈。” “睡什么睡啊,你这一觉睡过去,万一有人已经开歌厅,你怎么办”王鹏“挟持”沈继军到了办公室,按着他坐下,然后道“我把水烧好,给你泡茶。你精神精神,咱们再谈。” 沈继军看着他,“谈什么” “谈歌厅啊。”王鹏道,“怎么,想自己单干,不让我入伙” 沈继军瘫在沙发上,把外套脱掉,然后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摇头说“我都没想干,怎么让你入伙” “啊”王鹏不明白了,“你去之前不是就为了开歌厅吗,怎么一趟回来,不干了” 沈继军便实话实说“鹏哥,我觉得吧,正经生意我能做,这个生意,做不了。” “为什么”王鹏问。 “我去了这一趟,发现里面真的,什么人都有。尤其是晚上,半夜那一会儿,都是喝醉的,闹事的。而且我还见过学生,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的模样。” 王鹏唏嘘一阵,便说“你这是又动恻隐之心了。咱们做生意的,不能想那么多啊。想那么多的话,钱也不要赚了,赚别人的钱,岂不是更不好意思” “那可不一样。”沈继军说“就像咱们开公司,自己的劳动换来生意和利润,无可厚非。可是那个生意吧,首先我自己就不想干,还有一点就是,干不了。” 王鹏想了想,觉得沈继军说得也没错,歌厅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开起来的。那要在这方圆百里都能镇得住的人,才能赚得来这份钱。 “就像街口的游戏厅一样,多少闹事的。”沈继军继续道,“一旦有了问题,咱们摆不平啊。店还开不开不开吧,成本在里面,开吧,恐怕人拦在门口,不让咱们开。” 王鹏舒了一口气,“也是。” “所以,咱们还是安分守己做正经生意吧。”沈继军道。 水已经烧开了,王鹏还是把茶泡了,自己一杯,又给沈继军一杯,说“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怪可惜的。” 沈继军接过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然后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水,满不在乎道“可惜什么” “这不是白跑了一趟”王鹏道。 沈继军没有回话,垂着眼睛慢慢喝茶。 他很沉得住气,比一般人都稳,所以不管王鹏怎么在自己面前长吁短叹,他都没有跟着失落。 王鹏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沈继军的表情,没有可惜,更没有不舍得。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王鹏便明白了,这小子藏了一招。 他赶紧给沈继军又添了水,问“怎么我看你还有话没说啊。” 沈继军稳稳当当接了王鹏倒的水,然后把杯子放在桌上。又拿起水壶,给王鹏的杯子里加了水,他十分“恭敬”,又“谦卑”道“鹏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做生意” 王鹏立刻就来了兴趣,道“什么生意,赶紧说说。” 沈继军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当他说出来的那一瞬间,王鹏就知道了,自己是走一步看一步,这人,是人精啊,走一步看百步的主儿。 沈继军挑挑眉,问“怎么样鹏哥,你怎么想” 王鹏终于放心了,他叹了口气,又竖起大拇指,道“行了,军哥,以后我叫你军哥怎么样我服了,真的服。” 王鹏坐在沙发上自己寻思,越想越觉得沈继军真是个人才。他实在忍不住了,便问“一共几个牌子,大概需要多少钱,你算了吗” 沈继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得十分清楚。 王鹏拿起来看了一眼,道“行啊,还区分好了,有进口的,还有国产的。” “这几个,进口的vcd机卖的最好,也是价格最高的。现在很多人都崇尚这个牌子,不管价格多少,直接就买这个品牌的。这几个,是咱们国产货中卖的最好的。我觉得要代理的话,就要选进口货里最贵的。还有国产货里性价比最高的。” 王鹏点点头,“行啊,你太可以了” “代理费我也都打听好了,不是最终的报价,就大差不差吧。”沈继军指了一下最后的数字,道“这个数。” 王鹏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你以为呢。”沈继军说,“反正你考虑吧,鹏哥。我自己的钱是不够的,你如果能入股,那就最好不过了。如果不入,我再想别的办法,找其他朋友。” “那咱们的分红”王鹏问。 “亲兄弟明算账呗。”沈继军说,“按入股的股份比例分红。谁也别想多占谁的。反正我不会多占你的,但是你也甭想多占我的。”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平时咱们哥们儿在一起,该吃吃该喝喝,花多少都无所谓。但是一旦一起做生意,分红的时候,还是一分一厘都要算清楚的。” “那当然。”沈继军说,“不过,我有个条件。那就是小辉那里,他也是要入股的。他手头没什么钱,但是不管他出多少,即使达不到咱们的入股最低要求,我也会让他入的。这是我的条件。” 王鹏竖起大拇指,道“行了,兄弟。你这个兄弟我真的认定了。你放心,小辉的那份,必须有。” “对了,”沈继军又道“鹏哥,劳烦你们司机多注意一点,去南方跑货的时候,看看碟片哪里的最好。” “干什么”王鹏问。 “咱们既然要做,就一定都做了。代理vcd机,难道就不能卖碟片了还有麦克风,我发现这个东西,经常坏。咱们也找找厂家,捡好货进。” 王鹏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往外走,说“行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先回去看看我能动多少钱,然后吩咐他们一声,注意碟片什么的。” “行。”沈继军道,“我不送了,不行了,我得先补个觉。” 沈继军虽然这么说,目送王鹏离开后,便拿起了电话。 电话里嘟嘟嘟响了一会儿,接电话的是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那边老爷子的声音炸起,“哪位” 沈继军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爸,是我。” “继军”沈老爷子问“你回来了” “嗯,刚回来。” “不是说后天才到吗” “早回来了两天。”沈继军说,“那个” 沈继军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怀强堵了回去,“凤霞不在,她也不在家,你不用打电话了。” “不在工厂也不在家”沈继军忙问“怎么了” “好像是一个朋友住院了,她去照顾了。反正凤霞没事。这样,等她回来,我会告诉她你回来了,让她给你打电话。” “好。”沈继军道,“那你给我妈也说一声。” 沈继军挂了电话,也没有补觉,反而是重新穿好衣服,便出门了。 他推上自行车就往外走,正好和于伟辉走了个对头。 两人在车站分开的,于伟辉直接回了家,沈继军则来了太平庄。 可谁知道,于伟辉又耷拉着个脑袋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沈继军问,“不是回家睡觉了” 于伟辉哭丧着脸,“你呢,你不是也回来睡觉的” “我有点事出去一趟。”沈继军看向于伟辉,只见他脸上三道刮痕,从脸颊到下巴处,长长一溜。沈继军就明白了,这是吵架了,而且还上手了。 “你说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怎么一回去就干仗啊。”沈继军皱着眉道。 “别提了。我回家呢,刚进门,就听见我妈和洪钰吵架呢。我妈在客厅站着骂,洪钰在卧室躺着又哭又闹的。我这一进去,我妈见我回来了,就开始转成哭了。洪钰又下不了床,干脆就在床上喊了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大嗓门” 沈继军便道“所以你就动手了” “那倒没有。”于伟辉说,“我能和她动手她都躺了半年了,不容易也。” “那你这脸上是” “我进去劝她呢,被她挠了一下子。”于伟辉说,“我就跑出来了。不行,实在是太困了,我先在厂子睡个觉,再回去处理。” 沈继军摇摇头,无奈说“在我屋里睡吧,暖和一点。” “行。”于伟辉依然叹气道“真是不能一起住,如果有钱,我一定搬出来。愁死了。” 沈继军听心里了,仔细碾着于伟辉的话,对比着自己的情况,他家的情况更糟糕,先不说他妈是个只想着自己的人,还有哥哥和弟弟。三兄弟如果住在一起,那才完蛋了。 沈继军就想着,得再买个小院了。住在这家具厂也不是长久之计,还要考虑以后童童上学的问题,要找个离学校近的地方 “小辉,我记得红旗小学旁边有几个家属院啊”沈继军喃喃自语,像是在和人说话,一转头看过去,才发现,自己已经推着自行车从家具厂出来了,而他询问的对象,此刻已经蒙上被子呼呼大睡了。 沈继军低下头无奈笑了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疯魔的,竟想起了这些事情。 他一路骑车过去,找到市中心医院,把自行车停在门口,便走了进去。 医院里人满为患,尤其是中心医院,这可是市里最大的医院,沈继军猜着应该是来这里了,可是不知道哪个科室,便从头开始一个个找。 这人也是有心了,搜罗了一遍,还真的被他搜罗到了。 褚凤霞从热水房出来,提着水壶,正往病房走,只觉得手里一轻,热水壶被身边的人提了起来。 褚凤霞惊讶看过去,就是沈继军那张帅到天际、又十分憔悴的脸。 “你怎么来了”褚凤霞问,“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后天的火车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沈继军接过热水壶,笑道“我一个个回答你的问题。事情办完了,就提前回来了,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打电话去车间,我爸告诉我你没上班,一个朋友住院了。” “那你怎么知道在这个医院”褚凤霞问。 “我就算的。”沈继军像个半仙一样,做了一个掐手指的动作,道“就这么一算,你在市中心医院的热水房里,我就直接来了。” “哼。”褚凤霞无奈哼一声,可她知道,他应该像个没头苍蝇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的。 褚凤霞只觉得自己心里一暖,便伸出手,紧紧牵住沈继军的手,“你刚下火车” “嗯。”沈继军说。 “那赶紧回去睡觉。” “一会儿吧。和你说说话就走。”沈继军问“哪个朋友生病了” 褚凤霞没有带沈继军去看望纪晓卉,她知道纪晓卉现在不愿意见人,更不愿意把自己的伤疤扒开了给别人看。住院这两天,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这反而让她好受很多。 她的事除了褚凤霞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褚凤霞带着沈继军在医院的后花园长凳上坐下,两人聊了一会儿。沈继军主要说了说去南方看到的新奇事物,褚凤霞交代的东西也都买来了。可是这次没带,想着在医院呢,下次再单独给她。 褚凤霞从来不吝夸奖,当即就夸了沈继军贴心。沈继军得意坏了,突然开口问,那咱们结婚后住哪里 褚凤霞被这个没有头脑的问题吓了一跳,呆呆看着沈继军,问“我什么时候说要结婚了” 沈继军一直想着去哪里买房子的事,就在脑海里盘桓,所以问题也是脱口而出的。说完后便知道自己冒失了。不过再看褚凤霞,她并没有恼,干脆就坡下驴,道“现在说也不晚啊。” 褚凤霞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我是这么想的。”沈继军道,“我家人太多了,是绝对不能住一起的。太平庄倒是有地方,但是那毕竟是工作的地方,而且还有工人一起住,实在不方便。还有童童要上学,马上就要读小学了。咱们市最好的小学就是红旗小学了,大姐夫是红旗小学的体育老师,阿姨也是红旗小学的老师,童童进红旗小学读书,应该不是问题。” “哎哎,没有红旗小学了啊。”褚凤霞忍不住纠正,“改名字了,现在叫实验小学。” “是吗”沈继军继续说,“不管叫什么,反正那个学校是最好的。我记得小学旁边有几个家属院,我得空就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卖房子的,咱们买下来,这样孩子上学也近的多。” 沈继军缓缓说出自己的畅想,坐在旁边的褚凤霞只能听着。 褚凤霞微微侧头看向沈继军,只见他面容疲倦,可是整个人在说这些的时候,却像是在发光。 听他在一旁娓娓道来,好像把一生都要计划好了。 褚凤霞突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是她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这两世加在一起都没有过的轻松感。 好像这个世界不再给她任何压力,有雨的话,沈继军会帮她遮雨,有风的话,沈继军会帮她挡风。 以后的日子,日日是好日,风和又日丽。 褚凤霞难得这么轻松,她像一滩水一般,终于找到了可以休憩港岸。终于可以不用去计较流向,不用再随波逐流,不要再向命运抗争,终于可以停下来,哪怕是享受这一片日光。 褚凤霞伸出手,阳光就洒在自己的手心。 她又缓缓握上,第一次感觉到幸福原来就在自己的手心里。 离她这么近,这么真实。 “好啊。”褚凤霞突然开口,“学校附近的家属院挺好的,不过买房子的时候,我要和你一人一半。” 沈继军看向褚凤霞,很意外,刚刚还说没说过要嫁给他的人,此刻竟然同意了。 他大喜过望,握住褚凤霞的手紧了又紧。 心想房子的事得抓紧了,一会儿从医院离开,就直接先去看一看。至于补觉,还睡什么睡啊。 沈继军走了之后,褚凤霞便回了病房。 纪晓卉的状态好了许多,看见褚凤霞来了,告诉凤霞一个好消息。 “医生说,下午就可以去探视新生了。” “是吗”褚凤霞十分高兴,握住纪晓卉的手,“那太好了。一会儿吃完饭,你好好睡一觉,下午我陪你去看新生。” “嗯。”纪晓卉说,“等着看完新生,你就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我妈在这里守着就好。你一直陪着我,都没去上班。” “你放心。”褚凤霞道,“你只要好好休息,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 “我知道。”纪晓卉翻了个身,看着褚凤霞。 她看了一会儿凤霞,突然又流泪了。 褚凤霞给她擦了眼泪,轻声问“怎么了” “如果没有你”纪晓卉缓缓说,“我不知道现在还活没活在这个世界上。” 褚凤霞一直都没有问纪晓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怕晓卉不愿意提起。褚凤霞只想让她快些好起来,重新面对生活。 也在等着纪晓卉愿意说出口的那天。 她说出来的那一刻,才是真正放下了。 原来纪晓卉跟着范乐成回了老家后,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范乐成原本调来是为了升迁的,这下好了,出了这样的事,在仕途上已经无望了,重新回到原单位后,给派了个闲职,一眼能看到头的那种。 回到老家,纪晓卉和范乐成的父母一起住。父母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经常当着晓卉的面咒骂,说她不要脸,说她彻底毁了范乐成。要不是她勾引的范乐成,范乐成怎么可能离婚,前妻又怎么可能闹到工厂,闹得范乐成前途都毁了。 在范乐成父母不停的咒骂下,范乐成好像也忘记了当时自己是怎么向晓卉示好并隐瞒自己没有离婚这件事的。他把自己的失败完全归咎到纪晓卉身上,也开始把父母对晓卉的猜想当成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自欺欺人地认为一切都是晓卉的错。 晓卉在家里挨骂,出门也要遭受邻里的白眼,再加上语言不通,她每日以泪洗面,躲在自己的卧室,不肯出来。 再后来,晓卉才知道,范乐成还有一个儿子。 虽然给了前妻,可是范乐成的父母爱极了那个孙子,没事便会带回家养一段时间。 纪晓卉在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是。 她忍了又忍,感觉自己都要抑郁了,每天都想着什么时候能死。 就这么熬了大半年,她终于在一个夜晚,范乐成喝醉酒后,回来大吵大闹的时候,想到了凤霞。 她最好的朋友。 在纪晓卉的记忆里,褚凤霞是她所有朋友中最苦的那个。 自小就没有父亲,崔老师并没有多喜欢凤霞,纪晓卉小的时候,常去找凤霞玩,可是凤霞总是在忙。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洗衣服。 再后来,她结了婚,生了孩子,男人却消失了。 消失了这是个多么荒诞的世界 竟然会有人平白就没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纪晓卉突然想,如果自己是她,是凤霞,又会怎么撑下去 她亲眼看着凤霞办了离婚,毅然决然的从许家带着孩子出来。她又看着褚凤霞去摆摊,然后承包了炒货车间。在最后一次见到凤霞的时候,凤霞来送她,在车站,在那个夜晚,纪晓卉觉得她面前的褚凤霞,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凤霞都能做到的,她为什么不能 这个孩子是她纪晓卉的,在她自己的肚子里长大,以后也会由她抚养。和那臭男人有什么关系 为了他去死为了他们去死来惩罚自己 纪晓卉突然觉得自己好好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于是,看着在地上躺着的、喝得烂醉如泥,嘴里还不停抱怨的范乐成,纪晓卉毅然收拾起行李。 她要回去。 她要重新开始生活。 她还那么年轻,她要开始新的一生。 “继军回来了” 小梅听到沈怀强和张梦兰说的话,立刻问。 身边的沈继亮瞅了她一眼,道“继军回来了,你兴奋什么你不是还想着给他介绍对象吧,不是告诉你了,他有对象。” 张梦兰筷子一颤,连忙问“老二,你说什么继军真的有对象了” “是啊。”沈继亮道,“我都见过了,我还问了他,他都承认了。” “你见过了”沈怀强一惊,连忙问,怕他一个不小心就说出凤霞来。 沈继亮便说“看见一个身影,没看见脸。怪可惜的。” 沈怀强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得慢慢给张梦兰灌输一些观念,等时机成熟了,再让继军开口。 毕竟张梦兰没有和褚凤霞相处过,张梦兰一点都不了解凤霞,一旦知道凤霞结过婚,还带着一个儿子。那相处的机会也绝对不需要了,张梦兰为了阻止沈继军,上吊威胁都是小事。 沈怀强太了解张梦兰了,甚至能想象到张梦兰知道后的反应。 张梦兰在一旁听着,兴奋无比,连忙说“不知道继军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像继军这样的大老板,要什么有什么,放眼看过去,那么多加的大姑娘,不得使劲挑啊。这次,我一定得给继军好好把关,一定让他找一个好的。” 这次 小梅听得极不顺耳,十分不满地瞪了身边的沈继亮一眼。 沈继亮赶紧扒拉饭菜,转头又看向他妈,又把这个白眼还给了他妈。 张梦兰压根不理他,没看见一样挑眉,意思是我就说了,你又能怎样。 转眼,张梦兰嘴角又带上笑,用尽全力幻想自己的三儿媳妇会是什么样的。 沈怀强在一旁看着,赶紧说“什么样的不重要,只要是人品好就可以。人过一辈子嘛,还是要看人品。” “那我儿子能找个人品不好的”张梦兰翻个白眼,然后对沈继亮说“你一会儿给你弟弟打个电话,让他明天回来一趟。” 小梅在一旁听了,眼睛亮了一亮。,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09章 第 109 章 万更二 沈继军和于伟辉两人看了一天的房子, 晚上才回家。 于伟辉在家具厂躺了两天了,被沈继军说着,才肯挪了挪窝。但依然不肯回家。沈继军要去实验小学周围看房子, 于伟辉自告奋勇跟着一起去。反正干什么都行, 只要不让他回家。 沈继军便劝他既然这般, 不如搬出来住。反正家里的老人现在身体还好,不需要照顾。暂时分开几年,也是好的。 于伟辉心里苦, 他怎么能不想搬出来呢, 可是没钱啊。 这转了一天了, 倒是有些不错的闲置房, 人家张口就是几千块。 他有吗 没有。 就算是有, 也没办法买。 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有收入,孩子也马上就要出生,以后要花多少钱,于伟辉都不敢算。 他跟着沈继军跑了这一趟,也算长了眼, 原来学校附近的家属院, 那么多可以买卖的,而且他们今天还碰见了两家来看房子的。都是新婚, 而且为了孩子以后上学着想, 就想找离学校近的。 两人分开前,沈继军又劝了于伟辉,最后看着于伟辉往自己家方向去,沈继军也才回家。 回到家时,一家人正在吃晚饭,看见沈继军回来了, 张梦兰连忙说“你怎么才回来啊,给你打了两天电话了。” 沈继军嗯了一声,“有点事耽搁了。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事” 沈怀强这时站了起来,道“我吃完了。” 他走到沈继军身边,低声提醒“你妈问你女朋友的事呢。你悠着点。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沈怀强说完,便去了客厅。 “吃饭了吗,赶紧坐下吃点。”沈继亮发现沈继军在瞪自己,知道事情败露了,沈继军叮嘱再叮嘱,他依然没管住自己的嘴。 沈继军没理他,先和沈继明打了招呼“大哥。” 沈继明还没开始出摊,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买很多瓜子花生之类的,总是要吃很久。怎么也要过了十五,才会有人买。沈继明就等着过了十五再出摊,以免炒好了瓜子,都砸自己手里。 沈继明嗯一声,道“再吃点吧。” “吃过了。”沈继军拉了一个小马扎,偎着炉子坐下。炉子上面放了一圈的花生,都烤好了,沈继军便剥了一个,慢慢吃。 “知道回来还在外面吃。”张梦兰抱怨道,“在外面吃饭不花钱啊。一顿饭够咱们自己吃半个月的了。你这么大了,也得知道节省。” 沈继军嗯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花生衣,道“大哥,是不是还是过了十五才出摊” “对。”沈继明本来就话少,沈继亮结婚后,他的话就更少了。尤其是在饭桌上,和弟弟、弟媳坐在一起吃饭,他总是觉得不舒坦。 平时吃完饭就赶紧离开,一家人热热闹闹说话的时候,他从来不跟着一起聊,也就继军来了,他才勉强能说上一句话。 “葵花籽什么的,都进货了吗”沈继军问,“差不多该进了。” “嗯,已经打过电话了。不耽误过了十五出摊,你放心。”沈继明说。 “行,如果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沈继军道,“货到了,我跟你一起去搬。” “不用。”沈继明憨憨一笑,“没多少,我自己就可以。” 沈继明和沈继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沈继亮在一旁吃着饭也直冒冷汗。他知道他这个弟弟是故意的,故意不理他。 又想到自己还欠沈继军家具钱的事,就更心虚了,实在没钱给啊。沈继亮就赶紧扒拉饭,又给小梅使眼色,让她快点吃。 小梅等得就是沈继军,她怎么可能快点吃呢。才不管沈继亮怎么瞪自己,就是越慢越好。 沈继军看到沈继亮在快速扒拉饭菜了,不等他要走,就说“二哥,你是不是把我给卖了” 沈继亮差点咬断筷子,“什么意思我没有啊。” “你给咱妈说我有对象的事了吧。”沈继军不肯放过他。 “我我没说。”沈继亮连忙道,“不信你问咱妈,我说了没有” 他说完,立刻转头看向张梦兰,“妈,你说我说了没有” “你说了啊。你说你看见继军和一个女人一起吃饭。”张梦兰才不管这些,笑嘻嘻看着沈继军,“继军,你坐过来点,妈问你,那是谁家的孩子啊,是你女朋友吧。你二哥都看见了,你就别骗我了。” 沈继军面色不改,也没移动位置,双手放在炉子上取暖,道“嗯,是有了。” “你看吧,”张梦兰掩饰不住的开心,“你这孩子,还想瞒着你妈呢。你二哥说没看见模样,你快给妈说说。” “说什么”沈继军问。 “就长什么样,在哪里工作,家庭情况如何,该说的都说说啊。”张梦兰眉开眼笑道。 “没什么好说的。长相就和大家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工作吧,我都没什么正经工作,我怎么好意思再挑别人。至于家庭情况,那就更不知道了。” 沈继军刚说完,张梦兰就不愿意了,气个半死,道“你这孩子,你怎么回事啊。什么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你还没正经工作你都是大老板了,你怎么算没有正经工作啊还有家庭情况,你不能脸皮薄,不好意思问。一定要问清楚了。最好父母是退休的,没有家庭负担。千万别找老农民啊什么的家庭,你们的负担得多大啊” 沈继军越听越觉得不像话,他小时候只能看出来自己妈妈有点市侩,什么都算得门儿清。现在长大了,经过了一些事后,尤其是他二哥沈继亮结婚这件事,沈继军才明白,他妈不仅仅是市侩,还十分自私。 真的只考虑自己的那种人。 沈继军皱了皱眉,“好了,别说了。” “你这孩子” 张梦兰正要发火,就看见沈继明站了起来,他吃完了饭,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便道“我吃完了。你们少说几句,又要吵起来。” 沈继明离开之后,沈继亮赶紧去拉小梅,想趁机和小梅一起赶紧离开。 沈继军便扫了沈继亮一眼,道“二哥,我最近着急用钱,你那些家具钱” “哦,我知道。”沈继亮立刻道,“我想着这回事呢,你放心,我存够了,就给你。” 沈继军看他一眼,“行,你别忘了就好。” 沈继亮随即用力拉起小梅,不管小梅同意不同意,就要拖着小梅离开。 小梅原本还想留下,适时阻止沈继军说出褚凤霞的名字来,可看沈继军的反应,他是不会轻易和他妈说什么的。小梅这才放心被沈继亮推着离开。 沈继军见厨房没有别人了,只剩他和他妈两人。便道“妈,咱们家什么家庭,你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这是我二哥自己谈恋爱,找了对象,能结婚了,否则咱们家还是三个光棍呢。” “那” 张梦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沈继军堵了回去。 “妈,你先听我说。我找对象,一定会找我喜欢的。不管她是谁,什么身份。她就是穷人的孩子,和咱们一样,只要是我喜欢,我也认定她了。她如果是世界首富的女儿,只要她和我是一样的心思,我也拼劲全力把她娶回家。我认得是人,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你要生活啊。”张梦兰道,“你要生活就要有钱,有地位,有保障。这样你才能活下去。傻孩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钱我自己可以赚。”沈继军说,“我不需要女方给我带来什么,你儿子是个硬骨头,挺起来的,是脊梁。总之,妈,我就给你表个态吧,我要娶的女人,那就是我认定的。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对我来说都没有影响。” “没影响”张梦兰拿起一只碗,差点就要摔了,道“你是不让她进我家的门,是不是只要进我家的门,就得我说了算” 沈继军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未卜先知,今天的房子实在是没白看。 他决定明天再看一天,定下了,就让凤霞也去看看。 两人都喜欢的话,就赶紧买下来。 张梦兰看着沈继军有点出神,以为他想通了,说话声也软了下来,毕竟这三个儿子中,现在最有出息的就是沈继军,她现在最怕的也是这个儿子。便柔声道“继军,你这样,你想想妈说的话对不对。你不能瞎谈啊,你看看你二嫂,哎,我还能说什么” 沈继军抬眼,“我二嫂怎么了” “她可是一分钱的嫁妆都没带啊。你说怎么了” “那你们又给了她多少钱”沈继军突然问。 张梦兰脸色突变,遮不去的尴尬,道“我们家有房子,有新家具,有” 沈继军不想再继续和他妈辩论,转身就往外走。 张梦兰立刻叫“你去哪里啊,我还没说完呢” “我先回去了。累了一天了。以后别再因为这个事叫我回来。”沈继军推上自行车就要走。 他骑车出来,穿过长长的胡同,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梅叫他“继军” 沈继军连忙捏了刹车,然后从自行车上下来,惊讶问“二嫂” “这就走了”小梅立刻说,“住一晚再走啊。” 沈继军礼貌笑了笑,“不用了,明天还有事。” “那个”小梅试探看向沈继军,“你二哥不是故意说的,咱妈一直问,他就不小心说出来了。继军,你别生你二哥的气。再说了,有了女朋友是好事,你二哥也是为你开心。” 沈继军笑了笑,“好吧。” 小梅看着沈继军,早就在腹中打好的草稿,一字一字的复述出来,她说“继军,你二哥不知道你女朋友是谁,他就看见一个身影。但是你二嫂知道。” 沈继军惊讶看着小梅,“啊” “那天我出来给你送咸菜,在那边,”小梅抬手指了一下,“看见你们了。那个女人是师傅的徒弟吧。” 沈继军脸色一变,“二嫂看见了” “是。是叫凤霞吧。”小梅继续说,“不过继军,你也得再考虑考虑。别说你二哥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他也不会同意的。” 沈继军挑眉,没有说话,看着小梅。 小梅继续说“她不是离了婚,还有个孩子吗你和她在一起,你想过没有,全家都会反对啊。” 小梅看着沈继军脸色已经变了,便赶紧道“你别嫌二嫂多事,二嫂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你说是不是你们应该还没谈多久吧,感情不深,可以分手的。二嫂再给你介绍,我们单位,可多小姑娘了。真的。” 沈继军婉拒“不用了,二嫂。” 小梅还要说什么,就被沈继军堵了,“二嫂没什么事吧,没事我就走了。” 沈继军说完,骑上车就离开了。 他没有在意小梅说的那些话,脑子里想的都是看过的几套房子里,哪一套结构最好。快到家具厂的时候,沈继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爸从来没有把褚凤霞的事和家里人说过。 别说沈继军的两个哥哥不知道,就算是张梦兰也不知道。 崔毓秀自己明白,不管再怎么拦着,也拦不住两人结婚。此时姚君歌也有了工作,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崔毓秀也便不想再拦着了,想着这样两人经济上有了保障,至于生活问题,做饭家务什么的,早晚都能学会。 崔毓秀就开始琢磨媒人人选,在办公室也说起这件事,一提起的时候,有个老师说自己家邻居是个做媒的,可以帮这个忙。 崔毓秀本是想着请一个熟人,但是后来又一想,实在不想找认识的人,毕竟这么一来二去的,家里什么事对方都门儿清了。崔毓秀连忙同意了,说做过媒人的,这事儿都熟。干脆就她吧。 同事热心肠,上午定下来的,下午就把媒人叫到了学校。 来的时候,是姜冷荷带着来的,说在大门口遇见了,门卫让姜老师帮忙领进来,说是来找人的。 崔毓秀连忙迎上去,看见姜冷荷后,微微点了一下头。 两人有年龄差,又不教同一个科目,更不在一个办公室,崔毓秀也就一开始见过姜冷荷,后来就没咋注意过了。 今天再见,才想起来学校还有这么一位美术老师呢。 来的媒人也是爱说话的,嘴皮子很利索,姓李,年龄比崔老师还大两岁,是退休工人,崔老师叫她一声李姐。 李姐坐在崔毓秀身边,崔毓秀给她倒了杯热水,李姐捧着杯子热络地和崔毓秀聊了起来。 这活儿她可以愿意揽了,因为不需要再介绍了,只用在中间做个传话筒。最后还能落两条大鲤鱼,还有一些礼品礼金,李姐很开心。 为了打开话匣子,李姐先说的便是带她来的姜冷荷。 “崔老师,刚刚带我来的那个老师,听说三十了,还没结婚。”李姐小声道。 崔毓秀自然是不知道姜冷荷的婚恋情况,她对姜冷荷并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注意过,便道“是吗,我马上就退休了。平时也不常来学校,对这些新来的老师不熟悉。” “哎呀,我看那个姜老师,面相不太好。”李姐立刻说,“怎么说呢,就不太大方的长相,一般家里长辈,都不喜欢这种模样的儿媳。” 崔毓秀不喜欢背地里议论别人,更不喜欢议论别人的长相,就想岔开话题,她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李姐又说“就像这个人,他也是老师吧,面相就好。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崔毓秀背对着办公室的大门,不像李姐,正对着大门,闻言赶紧转头看了一眼,正是张光庆。 张光庆本是来找崔毓秀的,可一进门就看见崔毓秀正在和人说话,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过一会儿再来。 崔毓秀连忙叫住他“光庆,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张光庆赶紧走了进来,道“凤兰说想吃炸的胡萝卜的丸子,我妈给炸了,她说味道不一样。我妈让我来问问,要怎么炸才好吃。” 崔毓秀就笑了,“你别管了,我给她炸。不过光庆,你得盯着点,再喜欢吃的东西,也不能让她一口气全吃完咯。” 张光庆说“没事,就吃那两口。没关系的。不多。” “还不多呢,你看她都胖成什么样了。”崔毓秀皱皱眉,想起自己这些天一直记挂着媒人的事,竟把凤兰给忘了,连忙懊恼道“你这样,晚上直接带凤兰回来,一会儿我就回家,炸丸子去。晚上就让她吃着。” 张光庆自然是开心,笑道“那行,我给凤兰打电话去,一会儿我直接去接她。” 张光庆高兴地屁颠颠走了,李姐在一旁看傻了眼,心想这话果然不能乱说,幸亏是说了句好话,要不然,可就尴尬咯。 崔老师转头看见李姐的表情时,就解释道“这是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也是我大女婿。” “哦哦哦。”李姐勉强扯了下嘴角,“好人,一看就是好人,脾气好,也有福气,对,多有福啊你这大女婿” 崔毓秀和李姐简单见了个面就结束了,走李姐走的时候表示订婚宴前会打电话,订婚那天让李姐跟着去吃饭,再互相介绍。 送走了李姐,崔毓秀赶紧去菜市场买胡萝卜。 家里应该还有两根,可崔毓秀记得早晨看了过一眼,胡萝卜不太新鲜了。给她家大姑娘吃的,一定要买新鲜的。 崔毓秀便去买了胡萝卜,又买了莲藕和猪肉馅,临走的时候在菜市场门口看见有卖小芹菜的,又抓一把小芹菜。 褚凤兰自小就喜欢吃油炸的东西,各类丸子都爱吃。以前总是计较身材,不敢放开了吃,如今怀孕,便想着办法多吃一点。 崔毓秀想着既然炸了丸子,就多炸几样,褚凤兰不单喜欢吃胡萝卜的丸子,还喜欢吃炸的藕夹,还有芹菜叶丸子。这一趟都炸齐全了,省的她还想着。 崔毓秀回到家就开始洗洗切切,东西都准备好了,便开始上锅炸。 褚凤兰和张光庆是最先回来的,两人都没等到下班时间,褚凤兰一直打电话催张光庆,说自己实在馋的不行了。张光庆还没放学,就赶紧去接了。 褚凤兰坐在厨房里,看着崔毓秀炸丸子,一遍看,一遍捏着吃,崔毓秀炸好一个藕夹,捞出来,她就捏走了。 崔毓秀看她一眼,道“你就先垫垫吧,不能一直吃啊。晚上还吃饭不” “这不就是吃晚饭了”褚凤兰说,“晚上还有” 崔毓秀便道“怎么可能不做啊,人家光庆也得吃饭吧。” “他跟着吃点丸子不就好了”褚凤兰说。 崔毓秀翻了个大白眼,叹气道“你啊,什么时候能懂点事。” 褚凤兰不说话了,看着丸子,突然说“煮个丸子汤吧,放点紫菜香菜啥的,再来点醋和辣椒油。” 崔毓秀点点头,说“好主意,你问问光庆爱吃不爱吃” 褚凤兰连忙说“他爱吃,不用问。我爱吃什么,他就爱吃什么。” 崔毓秀简直不想搭理她,只能自己问“光庆,光庆。” 张光庆正在客厅看电视呢,听到叫他,赶紧喊“怎么了” “咱妈问你喜不喜欢吃。”褚凤兰赶紧说。 张光庆也不问什么,便答“哦,喜欢” 褚凤兰一转头,看向她妈,说“看见了吧。是不是” 崔毓秀都要憋死了,实在忍不住笑,噗嗤一声,“你们俩啊。” 丸子汤一家人都喜欢喝,做法也简单,先把黑木耳干黄花菜等都放在锅里煮好,加盐、醋、生抽还有胡椒粉调个味儿,最后勾芡,就能出锅了。出锅后,把汤浇进放着丸子和香菜的碗里,这么一冲,就成了一碗热乎乎的丸子汤。 褚凤兰喜欢这个,褚家贵一样喜欢。 可是他面上还是不高兴的,因为媒人事情,赵雁又把他叫过去说了又说,但是褚家贵做不了主,这件事崔老师已经定下了。赵雁只能作罢,便催什么时候订婚,能见上一面那媒人。 褚家贵提了两次,她妈都没反应,这几天褚家贵就开始冷战,不和他妈讲话,就天天冷着脸。 张光庆可没看出来这么多弯弯绕,一个人又吃又喝的,一大碗丸子汤就下肚了。看一眼锅里还有很多,忙又给自己添了一碗。 崔老师就喜欢张光庆这一点,从来不假模假式,自己吃什么自己盛,和在自己家一模一样。 “对了,妈,今天在你办公室的那人是谁啊”张光庆吃着饭,突然想起下午见着的人,闲聊道“看着面生,不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啊。” “不是。”崔毓秀说,“一个媒人。” 褚凤兰便把筷子放下了,不满道“妈,凤霞都有对象了,你还张罗给她相亲” “不是。”崔毓秀呶呶嘴,“他的事。” 褚家贵真心没想到是自己的事,好消息来得太突然,一下子就开心起来了,忙问“是给我和君歌找的介绍人” “是。”崔毓秀道,“已经说好了。订婚宴的时候,请她也过去。都认识一下。订婚再定结婚日期,彩礼什么的,到时候让她来沟通了。” “太好了太好了”褚家贵差点跳起来,“那我们的订婚宴什么时候举行” “我想着马上就过十五了,过了十五吧,下下周末,你觉得怎么样” “行啊”褚家贵立刻站起来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来了一个急刹车,不安问“妈,你不是和我说着玩的,是来真的吧。” 崔老师“我有病啊,拿这个说着玩。” “太好了”褚家贵说完就跑远了。 褚凤兰笑道“看把他开心的。妈,订婚宴啊结婚啊,该咋办就咋办。别人都有的,咱们也不能少了。而且我看君歌家不是一般人,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人家姑娘。” “说什么亏待不亏待,她嫁进咱家,就是亏待。”崔毓秀道,“说实话,按着各个条件来看,家贵娶君歌,都是高攀。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是多喜欢君歌的。你也知道,她什么都不会。过日子,哎,我觉得更不用想。原本就不是门当户对的两家人,非要挤进一家来,以后啊,事情多着呢。” “妈,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门当户对。”褚凤兰不爱听这话,也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便自言自语“这个家贵,饭都没吃完呢,就跑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张光庆放下筷子,回道“去打电话了吧。” 褚凤兰惊讶看他“你怎么知道。” 张光庆嘿嘿笑了一声,“我那时也是这么跑出去给你打的电话。” 褚凤兰张着嘴巴微微一滞,突然不知道要如何接这个话,脸一红,就低下头,转移话题道“这个凤霞也是,今天炸丸子,也不回来吃饭。这藕夹多好吃啊,里面的肉馅都带着汁水。” 褚凤霞原本是要回家吃丸子的,可谁知道半路被沈继军截了胡,她接了许童放学,还没离开,就看见了沈继军。 沈继军在和沈怀强说什么,两人面对面聊一了会儿,看见许童后,沈继军做了一个手势,许童就像一只小鸟一般,飞了过去。 他跑过去就开始往沈继军身上爬,沈继军只是张开一只手臂,就能逗着许童用尽全身的力气攀爬,一边爬一边喊“爷爷,你让沈叔叔把手臂往下放一点,我够不着。” 沈继军好奇看着许童道“好小子,你都知道找谁告状了。” 许童就笑,一边笑一边抱着沈继军的腰继续往上爬。 褚凤霞走近了,连忙说“还不下来,别皮了,小心弄伤了。” 许童抬着小脸看他妈“妈妈,你是怕我受伤还是怕沈叔叔受伤你要是怕我受伤,那是不会的。如果你怕沈叔叔受伤,那他就该锻炼身体了。” 沈继军苦笑不得,道“你这孩子,跟谁学的啊,一套一套的。” “跟你呗。”许童说,“我还会背你那天说的话呢。” 褚凤霞真的怕许童当着沈怀强的面又在那里背诵全文,赶紧捂上许童的嘴,喝止“赶紧下来,你又不是属猴子,到哪里都要爬。” 沈怀强笑着摸了摸许童的小脑袋,然后对沈继军和褚凤霞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聊吧。” 沈怀强走了之后,沈继军问许童想吃什么,许童想了想,说要吃小笼包。 “那就去吃小笼包”沈继军推上自行车,“走吧。” 褚凤霞也推上车,可是许童不跟着她,硬是要坐沈继军的,沈继军一下就把他抱到自行车上,许童在那里说“叔叔,你说我什么时候会骑车啊。” “再长高一点。”沈继军道,“长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你就能够着自行车了。” 褚凤霞追上他们,问“今天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继军笑了笑,“没事,就是想你们了。” 褚凤霞觉得沈继军有心事,刚刚和沈怀强说话的时候,表情并不怎么好,只不过没有告诉她而已。 褚凤霞便道“那好吧,去吃小笼包。” 这家小笼包店已经开了好久了,三个人走到的时候,里面还剩两张空桌。沈继军和许童两人走在前面,褚凤霞跟在后面。服务员看见了,连忙说“三位是吧,这边坐。” 引着他们走到一张桌前,沈继军点了四笼小笼包,两荤两素,又点了三碗鸡蛋汤。 点完后,服务员看着沈继军说“我们的鸡蛋汤碗特别大,你儿子喝不完。你们点两碗吧,儿子和爸爸喝一碗,足够了。” 三人谁也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误会。 许童最怕的就是别人说起爸爸这个话题,不要说问他爸爸呢,就单单提到爸爸在这个字眼,他都要红眼圈。此刻,眼看着许童差点要流眼泪了,沈继军立刻问“行不行,儿子,和爸爸一起喝一碗” 许童转头看向沈继军,半天才点头,道“行” 服务员没察觉出什么异常,高高兴兴记下点的单,就走了。 许童这一会儿也开心了,从筷笼里拿出筷子,一人分一双。 “这是妈妈的,这是我的,这是”许童分到沈继军的时候,微微一停,突然不知道要叫什么。 他为难看向褚凤霞。 沈继军已经把筷子接过去,道“这是分给沈叔叔的。” 他朝许童招招手,道“来,坐我旁边,我和你说个悄悄话。” 许童十分乖巧地坐在沈继军旁边,沈继军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许童立刻看向沈继军,不敢相信问“真的” “真的。”沈继军一挑眉,“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话不算话吗” 许童笑道“那没有。” 两人说说笑笑,许童就不肯再回去了,说要和沈叔叔坐在一起吃饭。等着小笼包上来之后,他一口气吃了一笼包子,还没吃饱。 沈继军便对褚凤霞说“看见了吧,还说我点的多了,真的不多。他自己都能吃一笼了。” 小笼包店已经坐满了人,这里没什么别的吃食,只有小笼包和鸡蛋汤,来的客人也只能点这两样。即使这样,一到饭点,店里就坐满了人。 人多了,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很杂,店里闹哄哄的。沈继军夹起一个包子,放到褚凤霞面前的小碟里,问“你有没有一个叫小梅的朋友” 褚凤霞筷子一停,努力想了很久,说“没有啊。没有叫小梅的朋友,怎么了” 沈继军不动声色道“没事,我就是问问。之前忘记是听谁说了一嘴了,想不起是你还是洪钰了,不是你的话,那就是洪钰,得空我去问问她。” “怎么了”褚凤霞问,“是不是有事” “生意上的事。”沈继军道,“没事。” 沈继军今天是特意去问沈怀强的。 昨天小梅在街口等他,他原本以为是偶然遇到,可后来仔细想一想,小梅是在街口特意等他的。 说了那些话,清楚的知道褚凤霞离过婚,还有个儿子。这样的人,要不然就是凤霞的朋友,要不然就是认识她的人。 沈继军为了确定这件事,今天又去问了沈怀强,沈怀强当时就很生气,说他怎么会说凤霞的事,别说凤霞,食品厂的任何事,他都没回家说过。张梦兰也不知道,毕竟张梦兰只关系他每个月发工资没有,只要发了工资,其他事什么都不管。 沈继军更加确定了,小梅是从别的地方知道凤霞的。 褚凤霞说自己没有叫小梅的朋友,沈继军就自己慢慢琢磨。 小梅,小梅,二嫂的大名是叫许梅吴。 许,姓许 沈继军突然觉得自己后背都在冒冷汗。 吃过晚饭,许童依然坐上沈继军的自行车。 沈继军见凤霞在后面跟着,便对许童说“还记得我和你说的秘密吗” “嗯”许童点头。 “那我们的秘密,你会不会告诉妈妈”沈继军问。 许童想了想,“不会。” 沈继军道“真棒” “不过叔叔想考你一件事。” “来吧”许童十分自信,“我能考一百分。” “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叫什么” “凤霞啊。” “你舅舅呢” “家贵我大姨叫凤兰” “真棒。那叔叔再问你,你姑姑叫什么名字” 许童想了想,道“你问我哪个姑姑” “你有好多个姑姑” “是啊,我有四个姑姑。” “那你都说一遍吧。我猜你有那么多姑姑,肯定不记得她们的名字。” 许童哈哈哈就笑了,一边笑一边说“叔叔,我告诉你,我四个姑姑的名字最好记了,大姑姑叫许大梅,二姑姑叫许二梅,三姑姑叫许三梅。” “那我猜你小姑姑叫许四梅”沈继军说。 “不,你又猜错了我小姑姑叫小梅,大名是许梅吴” 许童话音刚落,褚凤霞就从后面追了过来,埋怨道“你骑那么快干什么,也不等等我。” 沈继军立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和许童一说话,就骑的太快了,没控制住。” 褚凤霞便问“你们说什么了” 沈继军“秘密” 褚凤霞看向许童“许童” 童童“秘密” 沈继军笑着摸了一下许童的小脑袋,然后对褚凤霞道“房子我都看好了,有三处院子最好。其中有离学校最近的,但是房间小了些,而且只有两个卧室。院子和房间布局最好的那个,离学校走着要小十分钟。反正没有特别合心意的,不是这里好,就是那里差的。怎么样,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 褚凤霞点点头,“行,不过等下了班再去,明天上午有会。” “可以,上午下班我去接你。”沈继军说,“你去看看哪个好,我是真的没主意了。” “价格呢,价格怎么样,有没有房本” “有。这个我特意问了。虽然是单位的福利房,但是都补了钱,现在是个人的房本了。价格不太一样,最贵的那个小一万了。” “是吗”褚凤霞道,“我猜一定是离学校最近的那个。” 沈继军竖起大拇指,“猜对了。” 褚凤霞赶紧道“反正不管最后看上了哪个,我都要出一半的钱。这是我的条件,也是我的底线。” “好啊。”沈继军说,“没问题” 许童在一旁听着,不明白的看向两人,问“你们说什么呢,什么房子啊。” 褚凤霞看了一眼沈继军,对许童说“等晚上躺在床上,妈妈慢慢和你说,好不好” 许童点头“好呀。” 把两人送到家门口时,正好赶上褚凤兰和张光庆回去。 看见沈继军了,褚凤兰才道“我说呢,今天炸丸子呢,凤霞都不回来吃饭,原来是和继军在一起。” 几个人笑着打了招呼,崔毓秀连忙让家贵去厨房桌上,拿一兜装好的丸子和藕夹给沈继军带回去吃。 褚家贵这次没有任何怨言,十分大方就去拿了,不想上次,送东西的时候一直念叨着怎么没有君歌的。因为他可太开心了,下下周他就要订婚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10章 第 110 章 做梦一样 褚家贵拿来了两兜丸子, 一个里面装的是芹菜叶和胡萝卜的丸子,一个装着藕夹。他十分兴奋地递给沈继军,道“继军哥, 炸出来没多久, 还热乎着呢,你尝尝呗, 挺好吃的。” 沈继军也不假客气,直接接了过来,还真的捏了一个藕夹塞嘴里了。这么一尝, 立刻道“阿姨好手艺,肉馅里的肉汁都这么多。” 崔毓秀高兴地啊, 连忙说“继军,你要是喜欢吃,阿姨再给你做。我做饭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有几个菜还是很拿手的。尤其是面食, 包子饺子丸子,我都可以。” 沈继军便道“巧了,我最喜欢吃面食了。” “那好那好。”崔毓秀笑得已经睁不开眼。 旁边的褚凤兰立刻说“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是不是啊继军。” 沈继军还没来得及表态, 已经被褚家贵占了上风, 跑去对沈继军说“继军哥,我要订婚了,下下周。你和我姐也抓紧哈。” “订婚”沈继军惊讶看着褚家贵, “哦,就是上次见过的。恭喜你啊。” “同喜同喜。”褚家贵道,“反正你们也抓紧,时间不等人哦。” 褚凤霞连忙拍了一下褚家贵, 问“丸子还有没” “有,多着呢,够你吃的。” 褚凤霞拿了丸子,不是给自己吃的,一样装了一些,送到了纪晓卉家。 纪晓卉昨天晚上出院了,连夜回的家。 她不想白天回来,不想让街坊邻居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更不想让大家知道她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生了孩子,就这么一个人。 纪晓卉的父母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趁半夜就蹬着三轮接纪晓卉回了家。纪晓卉是回来了,孩子新生还没有出院,医生说怎么样也得在医院待一段时间,起码体重达标了,才会让出院。 纪晓卉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天空。 她的房间许久没有人住了,这次回来的也是突然,被褥什么的都没有拆洗,躺在上面,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可是再怎么样,她也安心了。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没有遇见范乐成的从前。 褚凤霞拿着丸子进来,叮嘱纪晓卉的妈妈说明天给晓卉冲丸子汤吧,她喜欢喝。 纪妈妈总是红着眼睛,想起来纪晓卉还有医院里的孩子就会哭一阵,这一会儿眼睛都肿了,接过丸子后,对褚凤霞说,“你进去看看吧。” “凤霞” 纪晓卉已经听到了声音,招呼褚凤霞进来,“快进来吧,听见你的声音了。” 这是褚凤霞难得听到的欢快一些的声音,她推开房门,就看见纪晓卉半躺在床上,房间也没开灯,只有落在窗边冰冷的月光。 “怎么没开灯”褚凤霞问。 “我怕别人知道我回来了。”纪晓卉说,“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回来了。” 褚凤霞自然理解纪晓卉的心情,她走到纪晓卉身边,挨着床边坐下。 纪晓卉伸出手,牵住了凤霞的手。 褚凤霞质感觉到了手里忽地一凉,纪晓卉的指尖都是冷的。 “你怎么这么冷”褚凤霞摸索着去找被子,“这里是床被子吧,我给你盖上。” “我不想盖。”纪晓卉说,“被窝里一热,我就犯困。只有冷着,才能一直这么清醒。” “你刚生完孩子,就是要好好休息。”褚凤霞说,“困是正常的。你不好好休息,等着新生出院后,你拿什么身体养他” 纪晓卉看着窗外,听到褚凤霞这么说,又转头看向褚凤霞,喃喃道“是啊,我拿什么养他。” “晓卉,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褚凤霞说,“你现在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养身体,然后在计较以后的事情。这一个月子,你养好了,才能面对更广阔的世界。否则,以后就算有机会,你身体没准备好,也没有办法把握。” “机会”纪晓卉喃喃道“我还有机会吗” “当然,你才二十几岁。”褚凤霞道,“还有大把的机会,咱们的人生只是刚刚开始。” 褚凤霞和纪晓卉聊了好久,再看一眼时间,自己也该回去了,童童还在家里等着。 “我没事就会来看你。只不过工厂刚刚开工,最近也是千头万绪,但是我一有机会,就会来看你。” “好。”纪晓卉说。 褚凤霞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便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见晓卉对她说“凤霞,你帮我开一下灯吧。” 褚凤霞很意外,也很惊喜。灯绳就在门口,她拉了一下灯绳,房间立刻就亮了。 褚凤霞转身看着纪晓卉,两人相视一笑。 等褚凤霞走了,纪妈妈进来,看见灯开了,也很是欣慰。又见窗帘没拉上,走过去拉窗帘的时候,才注意到桌上的信封。 她拿起信封,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叠钞票。 纪妈妈惊慌道“晓卉,这是” 纪晓卉伸手接过,看了一眼,便知道是刚刚凤霞放下的。 纪新生在医院新生儿病房治疗,费用不是纪晓卉能承受的。她早就没了工作,自己也没什么存款,出院的时候家里人帮她结了住院费,纪妈妈无意间问了一句孩子那边花了多少钱了,工作人员告诉她一个数字,吓得她当时腿都软了。 纪晓卉拿着那个信封,把钱都掏了出来。 她一边流眼泪,一边把钱数了两遍。 她哭着对她妈说“这些钱,我得数清楚,以后是要还给凤霞的。” 沈继军中午时间接上褚凤霞,两人一起去看房子。 他自己已经筛选过一遍了,带着褚凤霞看的四套房,都是他觉得不错的。 离实验小学最近的,自然就是实验小学的家属院。这里面住的全部都是实验小学的老师。沈继军在里面看过一套房子,感觉是四套房中最合适的。因为房间多、房子结构也好,且院子也不小,最重要的是离学校最近,在学校打铃,这里都能听见。 “多少钱”褚凤霞问,“就是你说的小一万那个” 沈继军点点头,“对。开口要九千八。” 褚凤霞道“还是别去看了。我不是太想在这里面住” “为什么”沈继军问。 “孩子太压抑了。在学校一整天都要面对老师,回到家,家里周围住的依然是老师。我觉得不好。” 沈继军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由,他来看房的时候,人家还告诉他,这里好,周围全是老师,什么题不会了,直接拿着书去老师家问了。 结果凤霞告诉他,绝对不要,太压抑了。 也是。 沈继军想了想,褚凤霞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就问“真的不进去看了” 褚凤霞继续摇头,“还是算了。再说,我大姐也在这里住,我不太想住得这么近。” 沈继军嗯一声,“那我们去看其他的。” 两人又看完了沈继军看过的院落,其中两处是平房带院子的,还有一栋是筒子楼,也是单位分的福利房,现在已经改制给了个人。但是房子很小,一层楼的人公用一个卫生间和水龙头,太不方便了。 “这个还是不考虑了吧。”沈继军道,“我是真的住不惯。” “我也是。”褚凤霞说,“可是已经都看完了,那两个也是各有缺点。” 两人正失望要走,就听到一个人在后面问,“你们是刚结婚的小两口,要看房子的” 沈继军转头一看是个老人,连忙说“是。我们想看看房子。” “我家去看看不”老人道,“我家的房子要卖,刚刚决定的,我实在是不舍得啊。” “在哪里啊大爷。”沈继军连忙问。 “就前面。”老人说,“实验小学后面那个家属院。” 沈继军和褚凤霞立刻跟着去了,老人家念叨了一路子,说这是给儿子儿媳准备的婚房,可人家两个不回来,出国了。现在也要把他们老两口接走,一家人不准备再回来了。 两个老人就想着卖掉一处院子,到了国外当做养老金。 今天正好碰见褚凤霞和沈继军,听他们说话,知道是要买房子的,这才上前搭讪。 说来也是缘分,这套房子老人也是买的别人的,结果什么都弄好了,儿子又不肯回来了。这院子就闲置下来。可沈继军和褚凤霞一看,都觉得十分合眼缘。 好像就是自己的家一般。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而且这个家属院和学校一街只隔,但是这里的孩子很多都在实验小学上学。家属院便开了一个后门,可以不需要横穿马路,直接到学校的侧门处。 沈继军当下就问了老人价格,老人着急用钱,便也给了实诚价格,两人一拍即合,沈继军先付了五百块的定金,说等准备好钱,就来和老人签合同。 房子的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褚凤霞在院子里慢慢的转悠,想着这里可以放一个摇椅,这里再搭个秋千,这一块可以种些小花当然,这些东西沈继军都可以自己做,褚凤霞想象着所有的画面,突然又觉得怎么那么不真实,好像做梦一样。,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11章 第 111 章 信不信 这套小院进门便是迎门墙, 上面贴着瓷砖,组成的是一副迎客松。 再往里便是院子,院子不算大, 但也不小。院子靠西墙是两间房子,一间厨房, 一间储藏室。东南角则是卫生间。 剩下的院子都是空的, 还没有铺地砖。 坐北朝南的三间房就在眼前。推门进去便是客厅, 客厅很大,窗户也很大,阳光能直射进来。紧挨着客厅的是一间主卧, 面积看着和客厅差不多大小,也是大窗户,一联排的方格玻璃,草绿色的窗框,十分醒目, 一股春的气息迎面扑来。 客厅西面则是两间小卧室, 可从西北角的小卧室进去, 便能发现, 这里又是别有洞天。 褚凤霞看着这个呈倒形的卧室, 道“原来里面还有个隔间啊。” “这个隔间也不小。”沈继军走进来道,“如果和客厅打通,客厅就又大了一圈。” “现在已经够大了。”褚凤霞说,“不如在这里开个门,和卧室链接的地方, 封上,这样,又多出一间房来。” “也是。”沈继军说, “可以做客房,也可以做书房。”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褚凤霞和沈继军看了又看,最好和老人告别时,约定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来交钱签合同。 事情办妥了,便有了心情吃饭。 褚凤霞这才发现已经快两点了,两个人还都没吃饭。这一会儿心里安稳了,也觉得饿了,褚凤霞和沈继军便去找地方吃饭。 两人决定吃点热乎的,最后在一家牛肉汤馆停了下来。 一人一碗牛肉汤,再加上饼丝和卤牛肉,一口热汤下去,才是真的舒坦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褚凤霞一边吃饭一边说,“你不要去接我了,我直接从工厂过来。咱们两个在家里见。” 家里 沈继军微微一滞,但是十分满意这个说法。 对,就是家里,怎么不是呢 “好,那我直接在家里等你。”沈继军故意把“家”这个字咬重了,惹得褚凤霞拿着勺子的手一抖,抬眼看向他。 沈继军十分无辜道“不是我说的,是你先说的。你说明天在家里见。” 褚凤霞默默点头,对,好像就是自己先说的。她决定把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毕竟自己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错,道“刚刚大爷说八千块对吧,这样,明天来的时候,我带四千。” “一人一半”沈继军问。 “对,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嘛。”褚凤霞说,“这是我的条件,一人一半。” “好吧。”沈继军说,“那就一人一半。” 褚凤霞喜欢沈继军这一点,他总是知道自己在意什么,也知道怎么做才是尊重她。 可沈继军后面还有一句呢,沈继军说“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也有一个要求。” “嗯,你说。”褚凤霞认认真真听他的话。 “我的要求是,我也有一个条件,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定。这个条件也需要你无条件接受。可以吗” 褚凤霞被绕晕了,“什么意思” “就是以后我会对你提一个要求,我需要你像我尊重你一样,也同样尊重我。就,愉快地接受,就好。可以吗” “可以。”褚凤霞虽然不知道沈继军会提什么要求,但是以沈继军的为人,褚凤霞知道他绝对不会害她,便直接道,“完全没问题。” 沈继军彻底放下心,对褚凤霞说“咱们院子,还是要铺地砖的。你喜欢什么样的还有卫生间,我觉得做的不够大,我想拆了,重新做。起码要放一个浴缸在里面。” “浴缸”褚凤霞立刻说,“这个好,我早就想要个浴缸了。” “嗯。卫生间要大改,还有你说的书房,封死再打个门,的确是最好的处理办法。还有厨房,我看着也要重新修一遍。” “这些就得麻烦你了。”褚凤霞说,“我对这些就一窍不通了。” “嗯,放心。”沈继军道,“不过,我只能让你出房子一半的钱。剩下的往里添置家具,重新装修等等,你不能再和我说一人一半了。” 褚凤霞看着沈继军,“啊” “这可是我要用来娶老婆的。”沈继军说,“自然是我要自己出这个钱。” 褚凤霞点点头,“那好吧。我听你的。” “这才听话嘛。”沈继军一个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褚凤霞的小脑袋,像哄孩子一样。 褚凤霞一把抓住沈继军的手,慢慢放下来,挑眉道“你大概是忘了咱两个谁更大一点吧。” 沈继军夹起一筷子饼丝,不说话了。 年龄是个硬伤,就差一个夏天到冬天的距离,却像差了一个世纪一般,总是被褚凤霞轻易拿捏住。 两人吃过饭后没有时间再你侬我侬,双方事情多得要爆炸,在门口说了两句话,便匆匆分开了。 褚凤霞晚上下了班,便去取钱,四千块钱装进包里,就等着明天中午去签合同。 可是第二天签合同的时候,褚凤霞才发现,合同上只有褚凤霞的名字。 她急忙问沈继军,怎么只有我自己的名字 “就是你的房子,当然是你的名字了。”沈继军说,“赶紧签吧,大爷还着急要用钱呢。” 沈继军一再催促,褚凤霞才把合同签了。签完后,告诉沈继军去办房本的时候,两人是要一起去的。沈继军便哄着她说好。可是办房本的时候,沈继军又推说自己忘记带身份证了,褚凤霞要求下次再办,他又说自己马上就要跑一趟南方,实在没时间再来了。 最后的最后,就是褚凤霞拿着一个只有自己名字的房本,不可思议地回忆着这一切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她看向沈继军,问“你真的要去南边” “是啊,明天就走。”沈继军道。 “你明明知道今天来办房本,为什么不拿身份证” 沈继军看着褚凤霞,道“你忘了,我说过,你也无条件接受我的要求。” “你的要求就是房本上只写我的名字”褚凤霞问。 “这是我对你的诚意。”沈继军说,“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希望你能像我尊重你那样,尊重我的心意。真的。” 褚凤霞看着沈继军,她面前是一个无比坦诚的男人。 她明白他的意思,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希望她安心,他希望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也希望证明自己的诚意。 “好,那我收下了。”褚凤霞说,“不过以后如果我们再买房子,一定要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好吗” “ok”沈继军比了一个手势,“遵命女士” “你去南边干什么”褚凤霞道,“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也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临时决定的。本来就想着办好房本后和你说这件事。” “什么事”褚凤霞问,“是不是和你上次去南方有关” “对。”沈继军道,“我上次去,是去看卡拉ok歌厅的。” “卡拉ok”褚凤霞一惊,这个她知道,当时的的确确火了两年,可因为这个出事的也很多。而且随着后来人们生活越来越好,家家户户也都拥有了自己的vcd、dvd之类的。褚凤霞就记得,上一世她大姐家当时就有,有一次凤霞去大姐家看许童,许童正在看电影,用的就是这个vcd机。 “你要开歌厅”褚凤霞有些担心,“歌厅不是咱们能开的吧。你再考虑一下。” “不是开歌厅,我想做品牌代理。” “卖vcd机”褚凤霞震惊问。 “是。我选了三个牌子,一个国外的,两个国产的。这次去,就是为了签订代理合同。” 褚凤霞不得不佩服沈继军的远瞻性,别人走一步看一步,他真的是可以走一步看百步。 “你怎么想起卖这个”褚凤霞好奇问。 “我就是觉得,一个歌厅能容纳多少人有人想天天看,天天唱歌,怎么办还不是得买回家就像咱们以前的电视机一样,一开始也就是一个胡同能有一台都是好的,现在呢,家家户户都有了。” 褚凤霞点头“我支持你。” “那我就放心了。”沈继军笑道,“我还怕你说我异想天开呢。” “钱够吗”褚凤霞问,“做这个代理,应该要交钱吧。” “都凑够了。”沈继军说,“鹏哥也入了股,还有他一个朋友,再加上小辉,我们四个一起干。” “好,那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等我回来。”沈继军捧住褚凤霞的脸,给她暖了又暖,“等我回来,我就去你家提亲。你弟弟不是说他下周要订婚吗我们要不要赶在他们前面” 褚凤霞看着沈继军那如火一般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都是希冀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可褚凤霞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崔老师这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沈继军的妈妈那一关,褚凤霞想到这里就头大。 沈继军在一旁通神一样,看向褚凤霞,晃了晃房本说“你放心吧,有我呢。再说了,像我妈那样喜欢钱的人,你把房本这么一晾,她再怎么反对,也会说,那你们就结婚吧。更别说让她知道我也出了一半钱的时候,她为了四千块钱没有白扔出去,也会积极要求咱们结婚的。” 沈继军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了,看着褚凤霞问“你信不信”,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12章 第 112 章 不要攀比 褚凤霞才不会相信沈继军的鬼话, 她发现自己和他走的越近越不知道他哪句话真那句话假。有时候还会赞叹这个人能走一步看百步,可再想想,从他们认识, 到确定关系,再到一个人提前和沈怀强说了两人的情况,还有这次她只花了四千块钱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 尤其是单独拥有这件事, 沈继军处处做的滴水不漏, 甚至连让她不能拒绝的原因都提前想好了。 褚凤霞突然发现沈继军是步步为营, 也是步步为赢。 叮嘱的话肯定又说了一些, 每次翻来覆去地说这些,沈继军从来不会嫌烦,就耐着心站在褚凤霞面前听。他一边听, 一边点头, 那股认真的劲儿, 在旁人看起来,是恨不得手里有笔纸,立刻记下来的样子。 褚凤霞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许童就在她身边,看着她妈正一个人在那里笑,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赶紧凑过去问,“妈妈, 你笑什么呢,是不是有开心的事” 褚凤霞在前几天晚上和许童聊了好久。 两人躺在床上,褚凤霞慢慢和许童讲如果和沈叔叔结婚的话,以后的生活, 会是怎样的。 他们会搬出去住,一家口。 爸爸妈妈会住在一个房间,和这天下的爸爸妈妈一样。许童也会有自己的房间,因为许童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和妈妈一起睡了。 那妈妈也会起来做早饭,看着我和沈叔叔一起吃完,然后一起上学上班,对吗 那我们周日的时候是不是可以一起去公园,一起去动物园 那沈叔叔是不是可以送我上学了 那一晚,许童问了很多问题,唯独没有问褚凤霞最难回答的,她和沈继军结婚后,许童要叫沈继军什么。 许童对褚凤霞再婚没有反对的想法,他很小就没了爸爸,他一直渴望正常的一家口的生活。他期盼着自己能像别的小朋友那样,有爸爸去接放学。他期待着自己能像别的小朋友那样,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动物园。他更期待,在和别的小朋友吵架后,自己也可以哭着抹眼泪,然后甩下一句狠话我要回家告诉我爸爸去 他有无数的事情想和爸爸一起做。他有无数的想法想和爸爸说。他渴望有自己的家,而不是当别人问起的时候,他会说在姥姥家住。 而且许童喜欢沈继军,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说话算话的人了,他的沈叔叔就是。 所以,在褚凤霞已经做好了要和许童耐心沟通的准备时,许童只听她说了几句,便道,太好了,我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这出乎褚凤霞的意料。 她以为许童和别的孩子一样,会特别抵触这件事。 至于原因,褚凤霞想不明白,最后归结到,还是因为许童喜欢沈继军。 他喜欢沈继军,信赖沈继军,愿意和沈继军一起生活,并期待和沈继军一起生活,这才是问题解决的关键。 “妈妈,你还没说呢,你笑什么呢” 许童不肯放过褚凤霞,走到桌子对面,半个身子都趴在桌子上,探着小脑袋问。 褚凤霞从包里拿出房本和钥匙,对许童道“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等周日你不上学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真的”许童赶紧拿过褚凤霞手里的钥匙,他不懂房本是什么意思,可是钥匙他见多了,“妈妈,这是开我们家锁的钥匙吗” “当然。”褚凤霞道。 “太好了”许童一下就跳了起来,“我有家了,我有家了” 崔毓秀在外面沙发上坐着叠衣服,就听到里面许童一直在叫喊什么,问了一句“童童,你怎么了” 许童拿着钥匙就跑了出来,说“姥姥,你闭上眼睛,我给你看个特别好的东西。” 崔毓秀十分配合地把眼睛闭上,又听见许童说“手,手伸出来。” 崔毓秀刚把手伸出来,就感觉到手心一点冰凉。 “姥姥,睁开吧,可以睁开眼睛了”许童道。 崔毓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把钥匙放在自己手心里。 她吃惊看着许童“这是什么钥匙啊” 许童偏起小脑袋,骄傲地说“我家的。” “你家的”崔毓秀只能抬眼看向褚凤霞,褚凤霞正倚着卧室的门框,看他们说话。 “就是我家的,我不骗你。”许童转头看他妈,“妈妈,那个什么本呢” 褚凤霞递给许童,“给。” 许童赶紧递给崔毓秀,“姥姥,你快看,这个就是我的家。” 崔毓秀接过房本,不可置信看了褚凤霞一眼,只见褚凤霞正对着她微笑。她打开房本,上面的褚凤霞的名字赫然可见。 崔毓秀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二姑娘竟然不声不响就买了一套房 她吃惊道“你才半年多,就赚了一套房子了前几天我不是还见你给晓卉送去两千块钱吗这又买了一套房子” 其实褚凤霞拿出四千块的房款,也是咬碎了牙才凑齐的。可就算这样,她也要付一半。这是她唯一的骄傲了。 “哪有,我拿了一半。”褚凤霞说。 “一半”崔毓秀不明白了,指着上面的字说“可上面只有你的名字啊。” 褚凤霞看着崔毓秀微微一笑,崔毓秀立刻就明白了。 她看着房本,激动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姥姥,你说谁呢,是说我吗”许童在一旁问, 崔毓秀笑着刮了一下许童的鼻尖,道“当然了,我们童童就是个好孩子。” 说完,又对褚凤霞说“你好好对人家,能做到这个程度,真的不容易。” 褚凤霞点点头,“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那就行。”崔毓秀不放心,问“他爸妈都知道你们的事了吗” “沈师傅知道。”褚凤霞说,“他妈还不知道。”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说” “等他回来了吧。” 崔毓秀惊讶道“又出门了” “嗯。很快就回来了。” “有什么事商量着来,不要使你的小脾气。”崔毓秀道,“有些时候,该忍的是要忍的,总不能不让人家说一句,你说是不是” 褚凤霞点头“我明白的。” “忍气吞声我不建议,但是适当的低头,也是为了以后的幸福。”崔毓秀说,“这世间的事,哪有处处如意的。继军他妈妈不同意你们结婚,咱们也能理解。总之,人心换人心。知道了吧。” “好。”褚凤霞说。 崔毓秀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又听到许童在一旁说“姥姥,周日我不上学的时候,妈妈说带我去看新家。到时候你也去,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褚凤霞道“当然好了,我们带上姥姥一起去看。” 崔毓秀点点头,对许童说“我去,我一定要去看看。” 褚家贵从外面回来,一进来就问“这是怎么了,在院子里就听见你们喊了。有什么好事” 崔毓秀便把房本往自己屁股下一塞,瞥一眼褚家贵说“当然有好事,这不是都期待着你的订婚宴嘛。” “嘿嘿。”褚家贵笑了,“对了,君歌爸爸说,上次见面是咱们找的地方,这次该他们家了。订婚宴他们准备,让我们不用操心了。到时候直接去就好。” 崔毓秀还没听说过订婚宴是女方准备呢,听了也不感觉意外,毕竟人家有头有脸的,想给自己姑娘准备点什么,都是人之常情。崔毓秀便说“好。” 褚家贵哼着小曲就回了房间,崔毓秀这才把房本拿出来,对着许童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道“先别告诉你舅舅。” 许童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好的。” “不早了,赶紧进去睡吧。”崔毓秀催着他们娘俩,然后对褚凤霞说“先放我这里,明天早晨给你,行不行” “怎么不行”褚凤霞笑了,“那我带童童进去睡了。” 褚凤霞把卧室的灯关上,不一会儿,许童就睡着了。 小孩子玩的时候是拼命的玩,躺在床上也是秒睡。 褚凤霞把被子给许童盖好了,侧身看了一眼,外面客厅的灯还亮着。 不知道为什么,崔毓秀一直在外面坐着,也没有去睡。 又过了一会,褚凤霞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见有脚步声。 崔毓秀缓缓走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前面,用手抚摸着上面每一个人的脸。 照片上的她那么年轻,个孩子还那么小。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都已经这么大了。 崔毓秀看着照片上和自己并排坐着的人,他们结婚的时候,说好的,要一生一世互相扶持。 但是旁边的人却没履行自己的誓言,早早离开了她。 崔毓秀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最后拿起褚凤霞的房本,给照片里的褚念之看。 她喃喃道“看见了吧,这是凤霞的房本。你不是一直都惦记着她,她现在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家,还有自己的工作,孩子,有了一个懂她的男人。你看,这就是凤霞刚刚买的房子。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褚凤霞在房间躺着,听着外面崔老师对着自己卧室的这面墙喃喃自语,这些话好像就是在她耳边说的一般,声音细碎幽怨又充满了希望和期待。褚凤霞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流下眼泪。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一早。 褚家贵对于要订婚这件事十分期待,他晚上睡不着,白天没有上班的心情。整个人就像站在云端,而且是站在那个云尖尖上。总有一种想往下俯视的冲动,可又怕一个不小心,从那个云尖尖上掉下来,摔个万劫不复。 褚家贵好不容易挨到了订婚这天,一大早就把熨好的衣服板板正正地套在身上。这次褚家人参加订婚的,还是上次那些,家贵的妈妈、两个姐姐还有大姐夫张光庆。 张光庆来的时候,下巴上带着伤。伤痕还很新鲜,一看就是人挠的。不用说,就是褚凤兰的杰作了。 崔毓秀看见了,气个半死,一直瞪褚凤兰。 褚凤兰就当没看见,坐在沙发上等着一起走。 直到张光庆带着许童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崔毓秀便开腔敲打她,“光庆下巴上是你挠的吧。” 褚凤兰没说话,低着头看脚尖。 崔老师正在梳头发,气得走到褚凤兰跟前,拿着梳子在她头上敲了几下。 褚凤兰吃痛捂住头,叫起来“干嘛打我,不知道打头会变傻吗” 崔老师气个半死,道“我看你本来就不聪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知道你知道今天家贵订婚,你还非得挠他还挠得那么显眼,让大家都能看见你虎不虎啊” 褚凤兰撇了撇嘴,“这不是一时间忘了嘛。” “我看你啊,这脾气,再不改,再不改”崔老师话没说出来,咽了小半截。 褚凤兰知道她妈没什么好话,赌气问“再不改怎么样” “再不改,小心光庆和你离婚” “哈哈。”褚凤兰忽然就笑了,“就他他和我离婚” 崔毓秀就不愿意了,不知道自己姑娘哪里来的自信,这种盲目的自信。好像张光庆离开她就会像鱼离开水一般。这种自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崔毓秀实在不明白。 “人家光庆怎么了人家要工作有工作,要家庭有家庭,要性格有性格”崔毓秀掰着手指头和褚凤兰计较,突然就听到褚凤兰噗嗤一声笑了。 褚凤兰一边笑一边捂着嘴道“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 她这是在揶揄人家张光庆,捡张光庆的缺点故意往外说。 崔毓秀被她气的,手指头都在发抖,指着褚凤兰道“你啊,你你真是没救了” 褚凤霞见状赶紧扶她妈坐下,宽慰老太太说“妈,你别听我大姐的。她就是嘴上不饶人。你还不知道她吗她嘴上说大姐夫多不好多不好,其实可心疼他了。” 褚凤兰立刻反驳“我哪有” “要是我没看错,我大姐夫身上穿的衣服,是新买的吧。不用问,那种呢料子和剪裁,我大姐夫是没有如此好的眼光,肯定是我大姐给买的。她大着肚子,自己什么都穿不上,还给我大姐夫买衣服去,逛商场去,妈,我大姐有本事着呢,你可放心吧。大姐夫绝对不会变心,早就被我大姐吃得死死地了。” 褚凤霞说完一挑眉,问褚凤兰“我说的没错吧” 褚凤兰不说话,噘着嘴,但是也算是默认了。 崔毓秀见状,整个人缓和了许多。心里也明白这大姑娘也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只不过夫妻都有夫妻的相处模式,有人是那样的,有人就是别样的。只不过想起媒人那天说张光庆有福气这句话,崔毓秀就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多敲打着褚凤兰一些,让她别那么傲慢,整的自己是个女王一样,谁都离不开似的。 崔毓秀穿戴好了,再看褚凤霞,也都收拾好了,叫上童童一起走。 为什么一定让褚凤兰他们先来家里呢,是崔毓秀的想法,说这样才能显得一个家里团结,一起去,人多,气势上也好。 褚家贵打头阵,骑着自行车带着许童,激动地差点把自行车都当飞机开了,吓的褚凤霞在后面喊了他好多次,让他慢点骑。 到了目的地,崔毓秀下车,抬头一看,自己来都没来过的地方。 褚凤兰在一旁说,“妈,你这亲家可真够了不起的,这里可贵了。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说着话,就有小轿车在后面按了喇叭,示意他们让一下路。 几个人把自行车停好了,褚凤兰又说“看见了吧,来这里的都是大老板,都开车来的。就这台车,十几万呢。” 褚凤兰说完吐了吐舌头,看向褚凤霞道“咱们家能开得起这样车的,也就只能指望你家继军了。” “行了。不要攀比。”崔毓秀说,“苦日子过多了,这好日子刚开始,管人家开什么车呢。咱们自行车骑着不好吗,又不拘谨,又自由。” 崔毓秀说完,看着褚凤兰和张光庆先走了,又问褚凤霞“你见上次君歌家的车了吗,大概多少钱” 褚凤霞连忙说“君歌不是说了吗,那不是他们家的。” “那也得有个价格啊。” “我不知道。”褚凤霞实话实说,“我买个房子都费劲,怎么会想着车呢从来没关心过。” 崔毓秀也就不问了,因为她远远就看见君歌妈妈赵雁了。 这才刚开春,大家还都穿大棉袄呢,人家就一件羊毛衫就出来了。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披肩,好像也是羊毛的,绛紫色,上面还别着一个胸针。亮闪闪地,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崔毓秀只觉得晃眼,自己刚教训完褚凤兰,不要攀比,当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身上这件穿了好多年的大衣。 “家贵妈妈”赵雁十分热情地迎上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地砖上,卡卡作响。 她面带笑容,就这么迎上来,“媒人已经到了,在包间呢。咱们也赶紧去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13章 第 113 章 刀尖上的订婚宴 崔毓秀走进包间的时候, 李姐已经在大聊特聊了。 看见崔毓秀来了,连忙招手打招呼“崔老师” 崔毓秀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姚君歌的大哥和大嫂也都到了, 见到崔毓秀进来,都站起身来。 大家之前就见过一次,所以这次见面也就不再拘束,轻松了不少。 崔毓秀和赵雁中间夹着李姐,然后孩子们各家和各家父母坐在一起, 围成一个圆,由最后的家贵和君歌作为各自的结点,又是新家庭的, 圆圆满满围在一起,倒也是十分热闹。 这其中, 最受瞩目的当然是许童。 大家一旦没有话题的时候,就会拿许童开启一个新话题。小孩子的身上总是能找出各种各样的话题出来, 又不会出错,又十分新鲜。 尤其是君歌的大嫂, 江禾, 特别喜欢孩子, 又和许童隔桌相望, 总是对着许童笑,问他多大了,在哪里上学等等问题。 问的多了, 崔老师便道“君歌的大嫂很喜欢孩子啊, 怎么自己不要孩子赶紧趁年轻生一个,恢复的也好,而且你婆婆也能帮你带。” 这就是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也怪褚家贵没把话提前说了,他总是这么不上心,自己也从来没有关心过君歌的大哥结婚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不要孩子。所以,这个问题一问出口,褚家所有人都好奇看向江禾,而姚家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古怪。 褚凤兰可是经历过这种事的,打眼一看就知道她妈绝对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立刻和稀泥道“现在年轻人都不怎么想要孩子,工作的事还忙不完呢,哪里有工夫生养小孩。” 崔毓秀笑了笑,道“也是。” 江禾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她感激看向褚凤兰,没说话,便低下了头。 所以说为什么要有媒人呢,媒人就是这个时候使的。 因为李姐已经开口说话了,试图把话题引向一个正常又不危险的方向。 她拿着一张红纸,对崔毓秀说“崔老师,你看,这是君歌妈妈找人给合的八字,根据他们的八字选了两个结婚日期,你看看哪一个更合适选一个吧。” 崔毓秀接过来看,红纸上写的日期,一个是三月十六日,一个是五月二十八日,中间差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崔毓秀倒不觉得怎样,她对这样的事情也都无所谓,她本身就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根本不信这些东西。按着她的意思,随便找个周日,摆一桌酒席,这婚也是结了。 可赵雁的计较多,她什么都信,干什么都要走一遍封建迷信的老路子,算好的这两个日子,就只能在这两个日子里选。 “三月十六是个好时候。”崔毓秀道,“天气也不热不凉的,就是会不会太赶也没多少时间准备了。要不” 崔毓秀的意思,既然要选,就选个五月的,能拖则拖。 可赵雁立刻就接了话“没关系的,崔老师。我知道你工作忙,但是我退休了,我和君歌她爸一天天在家什么事都没有。结婚的事,你不用管,我俩准备就好。三月份春暖花开的,是个好时候。一定来得及。” 崔毓秀脸色不太好,明明是选了两个日期让自己挑的,可自己挑了五月,他们又不愿意,那还不如直接拿出来一个日期多好 赵雁就在一旁道“崔老师,你看三月行不行” 崔毓秀木木道“行。怎么不行呢。” 赵雁差点就拍手了,“太好了,就定到三月十六了啊。好日子都定了,咱们是不是该举个杯” “对对,举个杯”李姐在一旁应和着。 她来的时候就看见桌上放着的红酒了,她只是听说过,从来没喝过。早就想赶紧喝上一口。 红酒每个人都倒了,只有褚凤兰杯子里倒得是橙汁,桌上还有一个和她喝一样的,那便是许童。 大家举杯祝贺,接下来说的就是更严肃的话题。 在这个桌上,今天要聊的有很多,除了具体的彩礼数字不会聊到,其他的都会摆到台面上来说。 所以赵雁和崔毓秀才会坐的那么近,大家吃饭的时候,她们两个就一直在不停的讨论着。 李姐夹在中间做和事佬,说一些调停的话,或者给一个中间意见。 崔老师是不可能让儿子去姚家住的,这在之前就已经表态了。所以今天赵雁也没提,两人说的便是怎么装修婚房。 崔毓秀把褚家贵卧室的大小差不多说了一遍,表示墙是去年粉刷的,今年实在不必再刷一遍。家里的家具倒是要换一些,单人床要换掉,衣柜也要换掉。 赵雁便说,是是这些都要换,不过崔老师,家里的家电就不需要再买了。她们会给女儿准备好嫁妆,直接送过去。 崔毓秀看着赵雁,听她一样样的掰扯。 会买一台彩电,要日本进口的松下。再买一台vcd,看好了,飞利浦的。然后给小两口买一辆摩托车,赵雁问过家贵了,说是想要一辆摩托车,这样上班能节省不少时间,两人一起上下班,快得很。 赵雁说完,又问崔毓秀“崔老师觉得呢,还少什么” 崔毓秀听了,就知道,赵雁为什么要现在就说出来呢,很简单,把自己姑娘的嫁妆先说完,什么层次的已经定性了,然后让崔毓秀看着给彩礼。 中间坐着的媒人听得一愣一愣地,做了这么多年媒了,还没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 赵雁又说“被褥什么的就不用说了,要多少有多少。还有孩子的衣服,等周日的时候,就带着家贵去买几套西装,以后上班也一样能穿。” 李姐再次在心里默默感叹,西装,还几套被褥要多少有多少。 她十分同情地转头看向崔毓秀,觉得这婆婆可是倒霉了,还没开始,就被架到刀刃上了。这一上去就别想下来,可怎么办吧。 可崔毓秀脸上淡淡的,没有一点尴尬或者为难的意思。 反正不管赵雁在一旁怎么掰扯炫耀,她就稳坐钓鱼台。眼睛看向桌上的其他人,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 李姐一下就不理解了,又免不了感叹,这崔老师可是个神人啊 褚凤霞一直默默观察着这一桌人的反应,除了姚君歌和褚家贵两人是真心实意在吃饭以外,就剩下她大姐和大姐夫,再加上一个小朋友许童,在安心吃饭了。 其他人,都是动了几下筷子,然后就把目光放在一直在热聊的崔毓秀和赵雁身上。想从她们的表情里窥探出什么东西来。 李姐被两人夹在中间,实在没有机会拿起筷子夹菜。而且这俩人好像都没有吃饭的意思,两人隔着她说话,李姐就靠在座位上,焦急地听着。 “妈,吃点饭吧。”姚君承在一旁提醒,“饭菜都凉了,先吃完再谈也来得及。” 赵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对对,先吃饭,你看我,一说起来什么都忘了。” 赵雁又对李姐道“李姐,赶紧吃。崔老师,你尝尝这个鱼,清蒸的,做的可好了。这家酒店,海鲜是招牌菜。” 崔老师微微一笑,道“嗯好的,只不过我不太喜欢海鲜,总是感觉太腥了。” “那没有。”赵雁连忙说,“只要做好了,不腥的,要不然你尝尝。我把鱼给你转过来。这鱼吧,对脑子好,是优质蛋白质,比吃鸡鸭猪肉好多了。尤其是小孩子,或者孕妇,才要多吃。” 赵雁说着,就把鱼给转到崔老师面前了,说“崔老师快尝尝。对了,那个小朋友叫童童是吧,一会儿你也多吃鱼。” 许童怎么知道两个长辈之间暗自在较量,他立刻说“我喜欢吃鱼。” 赵雁就得意了,对崔老师说“你看吧,崔老师。童童也喜欢吃鱼。我们家君歌也是喜欢吃鱼的。过年的时候去你家吃饭,听说你还特意做了鱼,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 崔老师夹了一筷子,还是淡然一笑,道“那就转过去吧,让君歌多吃点。” 赵雁立刻转起桌子,可转了没两下,忽然就觉得不对头。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使唤丫头了。也就不转了,停下手,木着脸吩咐家贵说“家贵,你给君歌转过去吧。” 晚上临睡前,崔毓秀把赵雁说的都写到了一张纸上。 上面是被褥、彩电、vcd还有摩托车。 一样样的写好了,然后拿给褚凤霞看。 褚凤霞把许童安置好,看着许童睡着了,从房间出来,拿着纸条问她妈“这是什么” “君歌的嫁妆。”崔毓秀道。 “这么多”褚凤霞说,“这加在一起也不少钱了。” 崔毓秀点点头,“她说这些就是想看我给多少彩礼呢。” “你准备给多少”褚凤霞也十分好奇。 崔毓秀叹了口气,“我能给多少我想了,咱们也不能太亏着君歌。虽然我不太喜欢她,但是她毕竟要嫁过来,要成为一家人的。我这么想的,你跟着我合计一下,看行不行。”,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14章 第 114 章 阴阳怪气 崔毓秀列了一个单子, 上面写着给君歌买的东西。 金戒指是少不了的,要买一个新的。她发现君歌喜欢戴手链,所以上面又写了一个金手链, 旁边还写了金项链, 然后被划掉了, 后面加了一个金耳坠, 然后又打了一个问号。 褚凤霞一看就知道她妈打的什么主意,抬眼看她妈, 崔老师立刻就不好意思了,喃喃道“金项链太重了, 耳坠也不错。” “那要是买个这么大的耳坠呢”褚凤霞开玩笑比划了一下。 崔毓秀表示强烈震惊,连忙说“这哪是金耳坠啊, 这是金馒头吧。这么大, 也不怕把耳朵坠烂了。” 褚凤霞笑了,又问“那房间里的家具, 是不是也要换” “肯定要换。床就太小了, 衣柜也不行了。其他的, 没有要动的。就凑合用吧。” 然后崔毓秀回忆着褚凤霞和褚凤兰结婚的时候, 男方给了多少钱的彩礼。可是想了又想,又觉得自己家和他们家情况不一样, 自己也给不了那么多。最后就难为在这份彩礼上, 她问褚凤霞“现在都给多少彩礼啊知道不知道” 褚凤霞摇头“那我不知道,没去了解过这些事。反正吧,这也是看家庭情况而定。也都不统一。看心意吧。” 崔毓秀便说“反正你结婚的时候,不要狮子大开口,找人家要什么彩礼,就两人一结婚就好了。你们的日子, 你们自己过。总不能指望彩礼发财,你说是不是” 褚凤霞挑了挑眉,自嘲道“我都这样了,还怎么要彩礼啊。” “那可不能妄自菲薄。”崔毓秀决定趁这个时候教训一下褚凤霞,“什么叫都这样了,你自己都嫌弃自己的话,谁还能看得起你。你想啊,你离过婚,就会更珍惜婚姻。也是一个宝贵经验啊。” 褚凤霞竖起大拇指“崔老师,你不亏是老师啊。” 崔老师伸手打歪了褚凤霞的大拇指,继续语重心长道“你要这样想,你现在大小也是一个车间的承包人,算得上一个老板。咱们这里,有几个女老板啊,我二姑娘就是一个” 崔老师说着,拉起褚凤霞的手,又把大拇指给拽了出来,道“干嘛呢,这么没眼力价,这个时候才是应该竖起大拇指的时候呢。” 褚凤霞瞧着自己竖起的大拇指,无奈道“好吧。” “反正我想了,买完那么些东西,我最多就只能再出一千块钱。” 褚凤霞道“反正就量力而行吧。只不过妈,我” 崔毓秀立刻阻止了褚凤霞“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也要把你大姐叫来,当着家贵的面说清楚。咱们家没有儿子娶媳妇女儿帮忙的情况。你和你大姐,谁也不要给我们钱。你们自己想买个什么礼物表示祝贺,那我是不会拦着的。但是要是说给钱吧,我可一分不收。” 褚凤霞笑道“我也真的一分钱都没了。” 崔毓秀道“你买房子的事没说吧。” “没。”褚凤霞说。 “说不说的也没什么,就是别说是你自己的名字。” 褚凤霞能猜出来她妈是怎么个想法,便道“我知道了。” 两人说着悄悄话,褚家贵才回来。 踏着月光溜进来的,一进门就受了崔毓秀一阵批。 “吃饭的时候还没腻味够,吃完饭了,还不赶紧回家。”崔毓秀说,“那么多事要商量,你一直不回来,我和谁商量。” 褚家贵赶紧把大衣脱了,搬个小马扎坐在她妈对面,陪着笑脸说“这不是君歌吃多了,我陪她走走消消食嘛。” “哼,今天也就你们俩是真的吃进去了。”崔毓秀道。 “啊”褚家贵瞪着眼睛,问“你们都没吃啊” 褚凤霞伸手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皱着眉提醒“不想挨骂的话,就少说话吧。” 褚家贵连忙闭上嘴,看着他妈。 崔毓秀把纸条放在褚家贵面前,道“你未来的丈母娘,说你想要一辆摩托车,是不是” 褚家贵立刻摇头,“我没说想要啊。她就问了一句,说买个摩托车也挺好,我就说是挺好。她说要给买了” 崔毓秀继续说“说了,彩电,什么机,还有摩托车,这三样她们给买,当做嫁妆。” 褚凤霞惊讶道“这么多一辆摩托车便宜的也六七千吧,好一点的要上万的。” 崔毓秀眼睛都没抬,道“嗯,说彩电要买什么进口的,还有个什么机来着,我给忘了。” “录像机”褚凤霞问。 “不是,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褚凤霞突然就想到了沈继军这次是去干什么的,便问“vcd” “唉唉,好像就是这个。说是什么浦的,我也不太懂。就给忘了。” “飞利浦”褚家贵立刻叫起来,“我在君歌家见过一次,听她说过这个牌子。” “好像是吧。”崔毓秀道。 褚凤霞再次惊讶“这得多少钱啊。只一个进口彩电,也得好几千吧。” 崔毓秀道“不管他们花多少,我能给的,就会给。给不了的,也没办法。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崔毓秀便指着自己写在纸上的东西,拿着笔圈了一下,问褚家贵“你闹着结婚,这里面几样是一定要买的。你能负责完吗” 褚家贵没想到他妈会来这一句,他怎么有钱他一分钱都没有啊。 崔毓秀当没看见他的表情,依然道“这金戒指、金手链啥的,是免不了的。还有家里要换的家具,你自己想办法吧。明天可以先去看看行情,外面商店都卖什么价格。你自己心里有个数。然后再带君歌去买。” 褚凤霞在一旁道“不用去看了,我前几天还去了商业大厦,看见有家金店门口竖着牌子,一百零四一克。” “这三样加起来,怎么也得十几克,二十克金子吧。”褚家贵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那是多少钱啊” “你自己算嘛,”褚凤霞说,“自己没学过算术” 褚家贵的头摇得像极了拨浪鼓,不停道“我真的没有钱,没有钱。这可怎么办” 褚凤霞看向崔毓秀,崔毓秀已经把笔一横,放在纸上,抱起双臂看着褚家贵。一副你爱怎么办怎么办的姿态。 褚家贵要哭了。 崔毓秀面无表情看着,就像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一般。 褚凤霞慢慢站起身,弓着腰,回到自己的卧室。 嘘,这个时候,大家都不要说话,一讲话,有人就要炸毛了。 褚凤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能吃,在饭店吃了一肚子之后,和张光庆溜达着回家,路上看见一个推车卖糖葫芦的,一个个又大又圆又红彤彤的,她又馋了。 张光庆给她买了糖葫芦,她一边吃一边往家走。 回家的路上,有人叫了一声张老师,张光庆和褚凤兰两人同时回头,就看见一个女人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过来。 女人下了车,眯着眼睛看向褚凤兰,“哦,嫂子啊。” 褚凤兰对这个称呼十分不满意,什么叫哦嫂子啊,和张光庆大晚上在一起的,除了你嫂子,还能有谁 张光庆在一旁道“姜老师,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里” “我把家里钥匙拉学校了。”姜冷荷道,“本来在学校耽搁了一会儿,回家就晚,回到家又发现没拿钥匙。” “哦。那你赶紧去拿吧。”张光庆说。 姜冷荷点点头,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瞄向了褚凤兰。 褚凤兰一门心思在糖葫芦上,没注意到姜冷荷那挑剔的小眼神,看向她的时候,满眼的不屑和挑剔。 挑剔什么呢,挑剔褚凤兰如今已经没有了样子,身材更是没有。肚子比胸围还大,下巴出来了好几圈,完全不能睁眼瞧的。 而且就算这样,还拿着个糖葫芦在啃。 姜冷荷十分不明白,张光庆怎么就看上了这样的人,也太不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了,哪怕是个孕妇,你也得先是个女人啊。 褚凤兰就觉得这人怎么还不走啊,一抬头,看见姜冷荷看她呢。 褚凤兰就想,自己这糖葫芦有这么好吃吗,看什么看 谁知道姜冷荷语调一转,道“张老师,你有大办公室的钥匙吗我的钥匙好像是落在那里了。今天下午我们美术组在大办公室开研讨会了。” “我没有,”张光庆连忙说,“你这样,找门卫大爷,他那里有备用钥匙。” “好吧。”姜冷荷说,“谢谢啊,张老师。” 姜冷荷说完,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她临走时,还是没忍住看了褚凤兰一眼。 褚凤兰心里有点发毛,觉得这人跟神经病一样。突然想起上次好像也是她,在操场上和张光庆一起走路的那个老师。 褚凤兰便问“她姓姜” “嗯,”张光庆说,“姜冷荷。” 褚凤兰觉得真的是太人如其名了,这人就是够冷的,尤其是那眼神,冷飕飕的,看人的时候,褚凤兰都觉得她是要发射什么冷气弹了,把自己都要冻僵。 “那就是够冷的。”褚凤兰揶揄道,“怎么感觉她阴阳怪气的。” 张光庆微微一滞,“是吗,没注意。” “她整个人都阴阳怪气的。你们学校从哪里招来的老师啊。你现在注意也来得及,以后离她远点啊。” “她不是我们学校的正式老师。”张光庆说,“她教美术,我教体育,八竿子打不着的,我离她那么近干什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15章 第 115 章 万更一 张光庆虽然这么说, 可心里高兴。 美滋滋地,说不出来为什么,反正就是真的高兴。 他面上没露, 暗自开心。走路就开始生风了, 惹得褚凤兰在后面喊他“我就随便说一句, 你生什么气啊你。”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张光庆问。 “你没生气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这么大的肚子,能追上你” 张光庆立刻就停下脚步,不好意思挠挠脑袋, 道“嘿嘿, 忘了。” “这也能忘”褚凤兰走近了, 伸出手臂, 道“扶我一把, 我觉得腰疼的厉害, 走不动了。” 张光庆赶紧扶住褚凤兰的手臂, 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然后伸出手,搭在她的后腰,扶着她慢慢走。 “你可慢着点吧, 万一闪着腰怎么办”张光庆嘱咐。 “那怪谁”褚凤兰翻了个白眼。 “怪我”张光庆这次开窍的十分迅速, “肯定是怪我。我不应该走这么快。应该一直扶着你。你说是不是” “去”褚凤兰嗔怪道,“吃了一个糖葫芦, 这一会儿撑得不行了。走不动了。” “那就慢点走。” “也是。”褚凤兰说,“慢点走, 等着你姐走了之后, 咱们再进家。” 张光庆看看手表,道“这都几点了,她肯定走了。” “打赌不打”褚凤兰立刻来了兴致, “输了怎么样” “输了、”张光庆想了想,说“输了我晚上给你洗脚,加按摩的那种。” “你拉倒吧。你不熟也每天给我按啊。换一个。” “那,你说吧。”张光庆实在想不起来。 “明天一早去给我买小笼包。”褚凤兰满脑子都是吃的,“我要一笼大葱肉的,一笼韭菜鸡蛋的,再给我带一碗胡辣汤。” “完全没问题”张光庆十分有把握道“明天洋洋还上学呢,她肯定回家了。” “要我说,洋洋跟着他爸先回去了,你姐啊,至少会等到咱们回到家,她才会走。”褚凤兰笑着说,“你就倔吧,看谁说的对” 两人聊着天慢慢往家走,谁都忘了刚刚的姜冷荷。 她就像是初春里的一阵小风,夹在在无孔不入的倒春寒里,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一般。 张光庆推开家里大门,见褚凤兰没跟上,便停下等她一等。 褚凤兰压低声音问“听见了没有,你姐在不在” “肯定已经走了啊。”张光庆皱着眉说,“都几点了。” 可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光庆吗” 张光庆像见着鬼一般,往后连着退了两步,然后看向褚凤兰“她真的还在家” 褚凤兰笑道“我就说了吧。你还不信。” 张光庆把大门关上,褚凤兰等着他关好门,两人一起往里走。 张光茹站在客厅门口,披着一件外套,往两人身上瞧着。 她已经把门廊前的灯打开了,就着昏黄的灯光,看着两人说“你们笑什么呢,什么事这么开心” 张光庆没好气道“我们笑一下也不行了” 张光茹哼一声,“你吃枪药了你” 魏梅花也走出来,站在门口往外瞧。 “冷吧,这天晚上还是冷得厉害。赶紧进去吧。” “好的。”褚凤兰说。 “那个光庆,你进来一趟,我有点事。”魏梅花说。 张光庆应一声,让褚凤兰先走,自己往客厅去。 褚凤兰上了台阶,抬眼瞧向魏梅花,魏梅花明显感觉到褚凤兰看过来了,心虚地往后一闪,避开和褚凤兰目光相对。 褚凤兰就知道这肯定又是有什么事了。但是她也不愿意管,不想听,自己走自己的,回了房间。 张光庆走进去,也不坐,双手插在裤带里,问“有什么事啊天天这样,背着凤兰。她得怎么想啊。” “背着她怎么了,咱们家的事,肯定要背着她啊。”张光茹在一旁道。 魏梅花赶紧说“把门关好,关紧了,还留着一个缝呢。” 张光茹便走过去,把门关好了,自己干脆抓了一把瓜子,倚在门上,说“行了,没事了,可以说了。” “到底怎么了”张光庆问。 “你们今天参加订婚宴,怎么样排场很大吧。”张光茹磕着瓜子问。 “是。很大。行了吧。”张光庆双眉都要拧到一起去了,十分不耐烦问“还有事吗” 张光茹便看向她妈,道“你怎么不说啊。” 魏梅花没开腔先微笑,“你们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凤兰她妈和你们说什么了没有” 张光庆不明白他妈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肯定会说话啊,又不是哑巴。妈,你要问什么,直接问行不行” 张光庆又看向他姐,“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你们说话啊。” “我的意思是,凤兰她妈有没有说要钱的事”魏梅花小心翼翼地问,因为她太了解这个儿子了,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说凤兰什么,就算是父母也不行。 “要什么钱”张光庆还是不明白,“我丈母娘有工资啊,她从来没给我们要过钱。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事” “不是,平时不要是不要的,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么。”张光茹赶紧道。 “现在怎么了”张光庆忽然就明白了,看向他妈,“你的意思是,家贵结婚,他妈找我们要钱,是吗” “对”魏梅花立刻说,“家贵要结婚了,肯定需要钱啊。我就看看你丈母娘找你们要钱了没有” “那我结婚的时候,你找我姐要钱了吗”张光庆突然问。 魏梅花微微一滞,然后道“你这孩子,我找你姐要什么钱啊。” “那凤兰她妈就得找我们要钱你什么道理啊” 魏梅花只能耐心和家贵掰扯“不是,咱们家条件和你丈母娘家不一样啊。她家就她一个人养大三个孩子,一个老师,能有什么钱。我就问你一下,你看你还急了。” “没有。没有要。也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张光庆说,“你也知道凤兰她妈不容易,就算为难,要了,那又能怎么样凤兰嫁过来后,能回几趟,能照顾家里多少啊还要给咱们家生孩子,怎么,就算是她要给钱,不应该吗” 魏梅花一边听一边撇嘴,听到最后,实在听不下了,赶着张光庆往外走,“行了,你回你屋吧,说的什么玩意儿。听见你说话就心烦。” 张光庆便道“是你叫我进来说话的。” “行了行了,赶紧走,赶紧”魏梅花用力往外推张光庆。 张光茹连忙起身,把门打开,等着张光庆出去了,她又立刻关上,磕着瓜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对魏梅花说“妈,看见了吧,这就是你儿子。我说的没错吧。” 魏梅花叹了一口气,跌坐在沙发上,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傻子。” “我看光庆也不是说谎的人,凤兰她妈估计就是没提这件事。但是现在没提,以后不一定啊。你看你儿子说的话,别说凤兰她妈一旦提钱他立刻就会给了,说不定人家不提,他还要巴巴给送上去呢。你信不信” 要不然就是说,一家人生活时间长了,对方的脾性都能摸个一清一楚。张光茹和张光庆虽然不对付,可是张光茹猜了个百分百正确。 因为张光庆回到自己房间后,一直沉默不语,想的就是家贵结婚的事。 张光庆从小富养着长大,没有半点坏心思。他人很纯洁,就像刚刚过去的冬天那样,干净又冷冽,透着的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良善。 帮褚凤兰泡完脚后,两人躺在床上,褚凤兰的肚子大得已经无法正面躺着睡了。她侧着身,一只腿搭在张光庆腿上,给自己的肚子留下足够的空间。张光庆就一边给褚凤兰捏腿,一边想自己的心事。 褚凤兰早就看出来了,这人从进房后,就有心事。她也不问,就想看他什么时候说。 张光庆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他什么事情,不拘大小,都要和褚凤兰说一说的。 等他想透彻了,终于开了口。 “凤兰,家贵这不是要结婚了嘛。”张光庆说。 “嗯,怎么了” “结婚要花不少钱啊。你看今天那阵势,也是不得了。君歌肯定要带很多嫁妆,咱们家” 褚凤兰明白他要说什么,便道“君歌家也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量力而行吧,总不能为了攀比,打肿脸充胖子,以后还是要过日子的。” “是,是这么说。不过,我想了想,咱妈肯定没什么积蓄,这彩礼啊,买三金啊,还有婚宴什么的,都需要钱,要不你回家问问咱妈,还差多少” 张光庆说到这里,又立刻纠正道“不对,咱妈也肯定不知道差多少。怎么办好呢,这样吧,你干脆直接给钱吧。但是给多少好呢。太少也没什么用,太多吧,咱们也没有,对了,凤兰,咱们家现在有多少钱,存折不都在你那里吗” 褚凤兰越听越觉得张光庆可爱,抬手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张光庆受宠若惊,忙问“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褚凤兰不希望他骄傲地翘尾巴,便说“再问的话就不可爱了。” “那我不问了。”张光庆说,“反正你想着点,看看这个钱要怎么给,给多少。还有一点就是,也要注意一点人家凤霞的感受,你们两姐妹要不要商量一下。你自己给了,凤霞没给,或者给的少了,都不好看。” “行,我考虑考虑吧。”褚凤兰说,“不过咱们也没什么钱。孩子要出生了,需要买的东西很多。到时候再说吧。咱妈如果不张嘴的话,那就是她的钱够用。那就算了。” 张光庆低头看向褚凤兰,突然觉得欣慰。 自从褚凤兰怀孕后,张光庆越来越觉得她把自己这个小家庭放在首位了。如今也是,首先考虑的便是自己的小家庭,而不是她娘家。 终于,张光庆觉得,他的凤兰终于长大了。 褚家贵从没有过的压力,此刻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他无法呼吸。 自从崔毓秀和他谈过之后,褚家贵便再也没去找过君歌。 他总是对君歌说自己这些日子很忙,让君歌再等一等。他其实是更害怕,怕君歌误以为自己要带她去买什么东西。褚家贵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发现连两百块都不到。 崔毓秀还告诉他让他去买金戒指、金耳坠他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买不起这些东西。 褚家贵便躲着君歌,一面躲着,一面想法子。 他绞尽脑汁想到的办法,除了借钱,就是借钱。 可是借谁的呢 褚家贵从工厂出来,推着自行车,双目无声的瞧着前方。 有工友从后面过来,拍他肩膀道“怎么这么没精神,不是马上就要结婚了恭喜啊。” 褚家贵无奈笑了笑,“谢谢。” “婚宴在哪里办在家里还是饭店” “还没定呢。”褚家贵说。 他从工厂走出来,这一路就能听到好多人来恭喜他。褚家贵的压力就更大了。 还有婚宴,婚宴又该怎么办 他仔细回忆起那晚崔老师和他交代的事情,好像只是说让他买金戒指什么的,还有家具,婚宴的事情并没有提。是不是就意味着婚宴不需要他来管了 褚家贵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还好。 可是出门的时候就知道不好了。因为姚君歌正等着他呢。 而且除了姚君歌,还有赵雁,两人就在门口堵着,想跑都跑不了。 褚家贵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赶紧快走几步“君歌,你怎么来了” “你还说呢,找你几天了,你都不露面。”姚君歌说,“我妈今天都跟着来了。” 褚家贵对赵雁笑了笑,道“阿姨。” 赵雁见他神色憔悴,便问“这是怎么了,君歌说你最近工作很忙,看出来了,脸色都不太好。” 褚家贵连忙说“就是稍微忙一点,没什么。” “那今天怎么没加班”姚君歌走过去,挽住褚家贵的手臂问。 “今天结束的早一点。”褚家贵说话吞吞吐吐,生怕君歌或者赵雁看出了他的心思。 “那可真好。” 姚君歌刚刚说完,就听到后面有人叫褚家贵。 “家贵,这是你未婚妻啊,真漂亮” “是啊,好漂亮啊。” 姚君歌听了,站直了身体,扬着脸朝他们微笑,“谢谢。” 赵雁在一旁看着,也觉得这两人很配,越看越喜欢,就说“本来就是想来试试看,能不能见到你。这下好了,今天正好没有加班。那咱们事不宜迟,赶紧去吧” “对,赶紧去。”姚君歌拉着褚家贵就要走。 褚家贵连忙问“去哪儿” “走吧,去了就知道了。”姚君歌神秘道,“我和我妈还能把你给卖了” 姚家贵跟着一起去,一直到了一个其貌不扬的胡同里,赵雁和君歌站在一处院子前,道“好了,进去吧。” “周爷爷在吗”姚君歌问她妈,“不会不在家吧。” “肯定在。”赵雁说,“我提前打过电话的。” 说完,里面就有人听见了声音,出来开门,来人是一个中年妇女,一看是赵雁,便笑了,道“你们来的好晚。” “等着下了班又来的。真是抱歉。”赵雁十分客气,难得这样。 “没关系,我爸在房里等着呢。去吧。”女人说。 中年女人说完,看了褚家贵一眼,微微笑了一下,继而加紧走了两步,在前面带路。 姚君歌便低声嘱咐“一会儿跟着我一起叫周爷爷,知道了吧。” “哦。”褚家贵说。 四个人进了房间,一个瘦小的老人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君歌后,就伸手抱了君歌一下。 “这小君歌都长这么大了。”老人说,“好多年不见他了。小时候还总跟着长卿来做衣服,后来也不来了。” 姚君歌放开挽着褚家贵的手,活泼转身,就挽上了老人,撒娇道“都是周爷爷不做女装,你如果做女装,我就天天住在这里了。” 老人笑道“这孩子真会哄人。” 褚家贵听明白了,这老人应该是为裁缝,专门做衣服的。 只听得赵雁介绍“家贵,来见你周爷爷。” 家贵立刻叫“周爷爷好。” “哦。这就是我们君歌的未婚夫。让我看看。”老人说着,伸出手在空气里画了一个圈,意思是让褚家贵转一下。 褚家贵会意,立刻慢慢转了一圈。 老人便道“好,身材很好。不输当年的长卿啊。” 赵雁便道“这次又要辛苦您老人家了。我去百货商厦看了,那些西装再好的,也比不上您老人家亲手做的。” “放心吧。一定让他做最有体面的新郎。”老人道。 等量完需要的数据,从院子里出来,褚家贵才知道,这老人不是一般人,给很多重要领导做过衣服,而且只给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做。姚长卿从年轻时到现在,穿的西装都是老人量身定做的。只不过现在退休了,不穿正装了。这些年也就没再来过。 赵雁也是跑了好多地方,想给褚家贵买最好的衣服,可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好,不够满意。经姚长卿提醒,才想起来这里,这边带着家贵来了。 褚家贵没敢问一套西装的价格,反正赵雁是给做了两套。褚家贵觉得肯定很贵。还是不要问了,不问就是不知道。 这一下,褚家贵的压力就更大了。回到家的时候,脚步都踉跄,迈不开腿。 崔毓秀看见他这个样子,便十分心烦,转过头不去看他。 她怎么会不知道褚家贵这副模样的原因,可是她就是想让褚家贵有些压力,知道什么是生活的苦。 他一直过得都太顺风顺水了。 “吃饭了吗”褚凤霞问家贵。 家贵的头耷拉着,没有半点生气,只是稍微点了点,也没回话,就直接往卧室走。 褚凤霞便看向她妈,小声道“妈,家贵他” “别管他。”崔毓秀说,“婚是他要结的,他就要有结婚的准备。总不能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什么事都跟变魔术一般就摆在眼前吧。” 崔毓秀一说到这里,就想起了沈继军。这么一比较,她就更加觉得自己儿子和沈继军不能比了。 人家也年纪轻轻,自己就有魄力从家具厂辞职,然后开了自己的家具公司。而且在开之前,人家就已经开始攒钱为那一天做准备。这都是未雨绸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一点一点慢慢靠自己实现的人。再说到结婚,一样的结婚,沈继军就能自己买了院子,家具就更不用说了,自己的专攻。褚家贵呢,只是谈恋爱,说要结婚,然后就把一切扔给了崔毓秀。自己什么也不管了,好像一个小孩子,告诉妈妈我要喝水,你给我倒水吧。 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 崔毓秀看着褚家贵回卧室,心里就明白,这么多天了,他一直闷闷不语的,肯定就是在想办法。可最后他能怎么样只能找人借钱。 而借钱的对象也十分明了,两个姐姐。 崔毓秀趁着褚凤霞和褚家贵都在,便道“家贵,你出来一趟,我和你说点事。” 褚家贵呢,也打算好了和褚凤霞张这个嘴,他从卧室出来,看见凤霞坐在沙发上削苹果,便说“一姐,我也有事找你。” 褚凤霞抬头看他,问“什么事” 崔毓秀已经猜出个七八分,率先阻止,道“家贵,你一会儿再说,给你大姐拨通电话。” 褚家贵诧异看向他妈“我大姐” “嗯,给她打吧。原本是想叫她来一起说的,我又想了想,你大姐肚子那么大了,别折腾她了,打电话吧,开免提。” 褚家贵只能打过去电话,那边正好就是褚凤兰接的。 褚凤兰和张光庆的房间也安了分机,为了打电话方便。今天家里没人,电话一响,褚凤兰便接了。 褚家贵道“大姐,咱妈要开家庭会议,你听着点。” 褚凤兰在吃爆米花,咬得咔咔作响,含糊问“开什么家庭会议” 崔毓秀往前凑了一下,对着电话机大声道“能听见吗” “能”褚凤兰说。 “行,那我就说了。”崔毓秀清清嗓子,“我长话短说啊。凤兰,你很快就要生了,都是用钱的事。凤霞,你也要结婚,还有孩子要养,也是用钱的事。我打这个电话是要告诉你们,家贵结婚,你们作为出嫁的姑娘,这次不要给家里一分钱。你们听见了没有” 崔毓秀说完,褚家贵的脸都白了。 见褚凤兰和褚凤霞都没吭声,崔毓秀便接着道“你们只要还当我是你们的妈,还让我能在女婿面前抬起脸,直起腰,你们就吭一声。” 几秒后,电话那边的褚凤兰先开了腔,道“知道了,妈。” 褚凤霞也跟着说,“知道了。” “好,家庭会议到此结束。”崔毓秀又补充一句,“凤兰,你别再吃了,知道几点了吗你又在吃什么” 褚凤兰在电话那头连忙把爆米花放下,道“妈,我不吃了。真的。” 电话会议结束后,崔毓秀瞄了一眼万念俱灰的褚家贵,然后对褚凤霞说“你进去睡吧。” “好。”褚凤霞站起来,突然想到什么,对崔老师道“明天我去我姐家一趟吧,看看她们家什么时候没人,我去之前先打个电话。” “干什么去” “把她的零食都收一收。每天只吃饭已经吃得不少了,还要再吃零食,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哎,我怕你这边收了,她那边又偷偷买去了。咱们又不能一天天盯着她。说了多少次了,也不听。以后我那大外孙出生的时候,得多难啊。” 褚凤霞叹口气,提醒道“妈,你要是也张口闭口大外孙,那就是不给我姐留后路了。” 崔毓秀连忙笑了,道“我就说顺嘴了,主要是不能生一胎,他俩都是正式工,万一是个女孩,那也不能再生了。” “女孩不好吗”褚凤霞问,“我觉得挺好。” 崔毓秀不说话了,摆了摆手让凤霞赶紧去睡。她还有面前这个大问题要解决。 等着凤霞进了卧室,崔毓秀才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君歌她妈带我去做衣服了。”褚家贵说。 “那钱都准备好了吗”崔毓秀问。 褚家贵垂着头,“没有。” “行了。”崔毓秀站起身,“你跟我进来。” 沈继军风尘仆仆地回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这次没想着能去这么长时间,去的时候还和褚凤霞说最多三天就回来了,可去了之后才知道,要处理的事情竟然那么多,再加上谈合同细节等等,竟然耽搁了半个月之久。 可没白去,一切都谈好了,和未来贸易公司签的合约,未来贸易的名字就来自沈继军的未来家具,由五个人占股,沈继军的最多。 于伟辉对五个人占股这件事十分不理解,因为他怎么算,都只有四个人。而且自己那一部分,说白了,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大头都在沈继军和王鹏这里。还有王鹏一个朋友,也出了百分之十。所以于伟辉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还是只有四个人。 那么第五个人是谁呢 于伟辉也问了沈继军,沈继军不告诉他,一笑了之。 给褚凤霞打电话的时候,褚凤霞没有在家。崔老师接的,说凤霞去医院了,今天要接小宝宝出院。 沈继军便和崔毓秀聊了几句,然后想着第一天再去找凤霞。 他请崔老师给带了话,然后挂掉电话,往家里去。 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当地的特产,先回家送一些。 路上先拐到沈继明的瓜子摊,沈继明正在低头看书,没注意到沈继军来,直到沈继军按响了车铃,沈继明才抬起头来。 “回来了”沈继明道,“这次怎么去这么久” “有些事耽搁了。”沈继军说,“那我先回家了。” 沈继明点点头,“赶紧去吧,在家吃晚饭啊。我一会儿也收摊了。” 沈继军嗯一声,就看见他大哥把手里的书往身边的麻袋上一搁,书皮上赫然写着,平凡的世界。 沈继明见沈继军往书上看呢,连忙说“这书应该是你的,我拿来看一看,行吧。” “怎么不行”沈继军道,“厨房旁边的储藏室里应该还有很多书,我当时都收到里面了。” “嗯,我知道。”沈继明不好意思笑了笑,“实在没事干,就看书解解闷。” “挺好。”沈继军道,“那我先回家了。” 沈继军回到家,张梦兰正在做晚饭,没想到沈继军回来了,在他推开厨房门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张梦兰拿着锅铲高兴道“也不提前说一声。” 沈继军把带来的特产放在桌上,“这里有腊肠、山核桃什么的,都是咱们这里没有的。” 张梦兰笑眯眯瞧了一眼,说“都是好东西,你这孩子,买这么老些,不花钱啊。” 沈继军没搭话,只是问“我一哥还没回来” “他晚上在外面吃,不回来吃饭。” 张梦兰说起这个就心烦,这老一家的也不会过日子,结婚后经常撺掇着老一在外面吃,也不知道天天馋个什么劲。 “那我把腊肠切了,你蒸一下。晚上我和我爸喝一杯。”沈继军说完,就去洗手。 沈继军切的腊肠,一片一片的薄厚相当,摆在盘子里,又晶莹剔透,张梦兰在一旁看着,连连感叹“就是好东西,一看就好吃。” “蒸一会儿就好了。”沈继军说,“我爸喜欢自己喝一杯,喝酒前你给他蒸一盘。” “这东西还能天天吃他喝酒只喜欢就咸菜,你又不是不知道。”张梦兰道,“这得留着慢慢吃啊,都给他吃了算什么。” 沈继军皱皱眉,“我爸哪里喜欢就咸菜啊,都是你不舍得给他做好的,他只能吃咸菜。” 张梦兰撇着嘴,不狡辩了,毕竟沈继军说的都是真的。 她是不舍得给沈怀强吃什么好东西的。当然她自己也不舍得吃。 沈继军看了一眼张凤兰准备的晚饭,锅里煮的是疙瘩汤,桌上摆着葱花拌的小咸菜,还有一个腌胡萝卜。锅里上面热着馒头。 “炒个白菜吧。”沈继军说,“醋溜白菜。” 张梦兰连忙说好。 沈继军就去拿了一个大白菜出来,冬天存的大白菜还有很多,挨着墙角都摞了起来。下面的白菜已经很不新鲜了,外面一层叶子也都发了灰色。 沈继军便说“已经开春了,马上就有新菜下来,这些白菜赶紧吃一吃,天气再热点,都要流水坏掉了。” 他说着就用力扒了最外面两层白菜叶,扒完就扔掉。扔得张梦兰心尖尖疼,好像是在拔她的头发往外扔一般。 见沈继军还没停手的意思,张梦兰赶紧阻止“行了行了。别再扒了,没有坏的了。” 沈继军只能去洗了白菜,切好,等着他爸回到家后再炒。 这一会儿没什么事了,张梦兰便招呼沈继军坐下聊天。 “你这一趟干什么去了,也不说。”张梦兰笑着问“又去看家具了” 沈继军哦了一声,“去了。” “看个家具能看这么长时间在外面住也得花不少钱吧。” “还行吧。”沈继军说,“我和小辉住一间,还好。” “小辉他老婆是不是快生了”张梦兰问,“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好久不见她了,听小辉说还好。” “那就行,”张梦兰道,“你们这些孩子也都长大了,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 张梦兰说完看着沈继军,她的话有深意,想敲打一下沈继军,让他赶紧结婚生子。 沈继军也是敷衍答应,心里却是想着相同的事。 已经春暖花开,时不待人啊。 “这不是继军的车” 沈怀强下班回来,看见沈继军的车在院子里停着,问“继军回来了” 沈继军站起来,走到门口和他爸打招呼,“刚回来。你才下班啊。” “嗯,有点事。”沈怀强说,“刚刚看见你大哥也收摊子了。” “是吗,那我去帮个忙。”沈继军转头对她妈说“你炒白菜吧,我帮大哥收摊去。多放点醋,我大哥爱吃酸的。” “知道。”张梦兰道,“你去吧。” 沈继军一路小跑,帮沈继明收了摊子,两兄弟一起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菜也炒好了,还多给做了一盘花生米。 沈怀强坐在餐桌前,招呼他们兄弟两个“赶紧来吃饭。” 沈继明便道“今天菜不少啊。” “这是继军拿来的腊肠,说是很好吃,下酒菜。”张梦兰道,“你们喝点” 沈继明点头,“喝点。” 开了一瓶白酒,还是过年的时候沈继军拿来的。沈怀强过个年也没舍得喝,喝的都是以前打开剩下的酒。 今天舍得打开了,因为难得坐在一起,沈继军也回来了,算是接个风。 “你要是早说今天回来,我就包饺子了。”张梦兰说。 沈继军笑了笑,给他妈递过去一双筷子,“妈,你也一起吃。” “你们先吃吧。”张梦兰连忙拒绝,“我又不喝酒。” “等我们喝完,菜都凉了。”沈继军说,“以后我们喝酒,你不喝,就先吃饭。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喝自己的。” 沈怀强也说“是。这些老辈留下的习惯,也得改一改。以后儿媳妇都进家了,总不能坐在一起等着我们喝完,你们才能吃饭。” 张梦兰便接起筷子,笑道“什么时候三个儿媳妇都坐齐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继军把腊肠往他妈那边挪了挪,道“很快了。” 张梦兰夹了一片腊肠,放在嘴里,轻轻一嚼,竟是自己没吃过的味道,连忙说“怎么有点甜味啊,还有点酒香,这是什么” “这个叫广式腊肠。是不是很好吃”沈继军问,“是有甜味在的。” “我还真的没吃过。”张梦兰道,“真不错。” 可她不留恋这些吃的东西,想的还是沈继军说的那句快了。 于是张梦兰便问“继军,你刚刚说快了,是不是你这边也想结婚了” 沈怀强听了,停下筷子,看向沈继军。 沈继军也跟着把筷子放下,郑重道“爸,妈,大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的。” 沈怀强眉头微拧,“现在说” “嗯。”沈继军道,“早晚都要说的。” 他转头看向他妈,“妈,我有对象了。而且我也准备这次回来,就去她家提亲。” 张梦兰吓一跳,连忙问“这么快” “是。”沈继军说,“没什么好拖的,再拖,可能就不是我的了。” 张梦兰心里痒痒的,就在想,是多好的姑娘啊,让她家老三这般模样。 “那你什么时候先带回家见一见啊。”张梦兰说,“你要是着急,明天,明天也行。” 沈继军便道“这样吧,我和她商量一下,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就带回来。不过,妈,我和你先说清楚,我对象你也认得。” “啊”张梦兰微微一滞,“我认得” “是。”沈继军说。 “大哥也见过。”沈继军看向沈继明道。 沈继明更糊涂了,“你的意思是咱们全家都认识啊。全家都认识的,会是谁啊” 沈怀强默默拿起自己的杯子,杯子里的酒一口而进。 沈继军继续道“妈,我先把话说在前面。我和她是不会分开的。而且是我先喜欢的她,也是我追求的她,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她。所以,你喜欢不喜欢,我都是要结婚的。” 张梦兰越听越觉得不是那回事。 她儿子好像把丑话都说在了前头,越听越觉得有点心惊。 张梦兰突然又发现沈怀强一口接着一口,自己喝闷酒,一句话也没有,好像早就知道是谁了。 张梦兰疑惑问道“他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怀强没想到会问他,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一点白酒便洒了出来,他抬起头,恍惚道“呵呵,倒得太满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16章 第 116 章 万更二 “都洒出来了。”张梦兰见状赶紧拿抹布把桌上的白酒擦掉, 可惜道“你倒那么满干什么” 沈怀强笑了笑,“不小心就倒满了。” “你说你。”张梦兰不满唠叨,“总是这样。哎, 对了, 我问你呢,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沈怀强端着酒杯, 酒杯已经到了嘴边, 看向张梦兰“我还能不能喝了” “喝吧喝吧。”张梦兰说,“不用说了,你肯定认识。到底是谁, 继军你说。” 沈继军便道“我爸的徒弟。” “谁”沈继明努力回忆着, 可一时间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只能记起模样,“那个谁谁, 对吧,叫什么来着。” “凤霞。”沈继军说, “褚凤霞。” “凤霞”张梦兰自然知道是谁, 当初她没少堵了凤霞的路,拦着凤霞不让她见沈怀强,可后来沈怀强在食品厂做的不错,过年也发了奖金,张梦兰的态度早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那个姑娘”张梦兰开心坏了, 又想到她是车间承包人,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魄力, “我知道啊,长得很漂亮的” 沈继明也赞同,“是, 身高也不低。不错。” 沈继军看一眼沈怀强,然后对他妈说“妈,凤霞离过婚。” 张梦兰抑制不住笑容的脸上突然渐渐失去了光彩。 她知道凤霞,偶尔从沈怀强嘴里听过,可是不知道她离过婚,听沈怀强说过和继军一样大,张梦兰还想呢,怎么还没有结婚,肯定是和沈继军一样,因为干工作耽误了。 可怎么都没想过,是离婚了。 “不是,我没听错吧。你说的,和我说的,是一个人不是”张梦兰连忙问,“是不是你爸车间的负责人,是她不是” “是。”沈继军说,“她结婚早,结婚后就生了孩子,后来老公不知所踪,她自己申请了离婚。” “什么孩子”张梦兰立刻道“她还有孩子” “一个儿子。”沈继军一个字都不隐瞒,“一个儿子,今年六岁” 沈继军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直接打中了他额角。 沈继军只觉得额头突然火辣辣的疼,然后一双筷子应声落地。 张梦兰听不下去了,直接扔过来一双筷子砸沈继军头上。 她的背挺得直直地,声音严肃又气恼,道“滚,给我滚” 沈继军没有动,只是弯腰把筷子捡起来,放在桌上。 “我知道你不喜欢,也猜出了你这么一个反应。但是我会和凤霞结婚。你不同意,不喜欢,那我就不会带她来见你。” “什么意思”张梦兰全身都在发抖,指着沈继军问“你是什么意思你刚刚说的,是说不管我们同意不同意,你都要和她结婚,是不是” “对。”沈继军道,“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结。你们同意的话,我们两个就大办,给所有认识的人都下请柬。你们不同意,我就和凤霞两人,请自己的朋友一起做个见证,我们两个办。” 张梦兰一时已经被气得无话可说,她无奈看着沈继军,却不知道要再怎么劝他。转头看见沈怀强,只能把一身的怒火都撒在沈怀强身上“你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反对你为什么” 沈怀强喃喃道“我为什么要反对就因为她结过婚谁都会犯错,是个人就会。除了这一点,凤霞没有其他的缺点。她是个好孩子。” 张梦兰跳脚道“你疯了,你们都疯了沈继军,我告诉你,你如果要和她结婚,我、我就死给你看。” 沈继军笑了笑,然后站起来,对他妈说“妈,你要是不让我们结婚,我也会死给你看。” “你”张梦兰本想威胁沈继军,却没想到沈继军竟会把这一招用在自己身上。 “妈,我希望你晚上能好好想一想。就像我爸说的,她只是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犯了一个错,是人就会犯错。她离过婚,并没有什么可耻的。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如果同意,我就带凤霞回家。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和她在外面把婚结了。” 沈继军说完,便直接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头看向他妈“对了,你不要想着去找凤霞。要结婚的是我,如果她不嫁给我,我这一辈子也不会结婚。还有,你如果去找凤霞,我再也不会进这个家门,我说到做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有什么不满的,都朝着我来。不要去找凤霞。否则我再也不进这个家。” 沈继军说完转头便走,沈继明连忙追出来,喊他“继军,你路上招呼着点,慢慢骑。” “好。”沈继军回了一句,便骑车走了。 张梦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她不知道此刻应该做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像做梦一般,天都要塌了。 沈怀强坐在她旁边喝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可是不知道这酒是什么滋味,已经尝不出来了。 张梦兰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忽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她走到厨房门口,就被沈怀强拉住了。 “你去哪”沈怀强问。 “我去找你那个好徒弟你告诉我她家在哪,我现在就去”张梦兰像疯了一样往外冲。 沈怀强死死拽着她,说“你忘了继军说的话你还不了解他,你信不信,他真的再也不回来他可是继军啊” 张梦兰听到这里,整个人瞬间变脱了力。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瘫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其他两个儿子身上,不管他们怎么说,张梦兰也是立刻要去找褚凤霞的。 可现在是沈继军,她那个说一不二的老三。 小梅和沈继亮回来的时候,家里一盏灯都没亮。 一家人从来没有睡这么早过,小梅在院子里戳了戳沈继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没在家吗”沈继亮说,“不是啊,大门也没锁,肯定家里有人。” “那怎么灯都没开。”小梅道,“是不是都睡了” “现在”沈继亮走进房间,拉开客厅的灯,看了一眼手表,刚刚八点十五分,“这睡得也太早了吧。才八点钟。” 小梅在后面跟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两人正在纳闷,只见沈继明从卧室出来,走到沈继亮身边,小声提醒“别说了,赶紧进去吧。” “怎么了”沈继亮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便问“咱爸妈都在里面” 沈继明点点头,“已经躺下了。” “到底怎么了”沈继亮说,“大哥,你快说啊。” 沈继明看了小梅一眼,拉着沈继亮就进了自己房间。 然后才说“老三的事。” “老三回来了”沈继亮惊讶道“今天回来的” “是。一回来就说自己要结婚。把咱妈气得不行。”沈继明说。 “结婚那有什么好生气的。” 沈继明叹了口气,“他对象是凤霞。咱爸的那个徒弟。” “那不挺好”沈继亮说,“车间承包人啊,年纪轻轻地。咱妈有什么好气的。” “结过婚,还有一个儿子。” 沈继亮突然就不动了,连着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不可置信道“不是吧。我结婚的时候那个凤霞还来了,看着年龄那么小,怎么就结过婚还有孩子啊。不是,这不是重点,她和继军是怎么认识的” “这我哪儿知道”沈继明说,“反正继军说了,他要结婚,然后有什么事让咱妈冲着他去。还不让去找凤霞。说但凡家里人去找了褚凤霞,他再也不进这个家的门。你说这继军,一天天的” 沈继亮忽然就笑了,“这是继军能说出来的话。” “哎,把咱妈气的啊。不过好像咱爸早就知道了。反正你这几天老实点,别忘枪口上撞。咱妈正有火撒不出去呢。” “我知道了。”沈继亮说,“不过反正都离婚了,我倒觉得没有什么。而且白捡一现成的儿子,多好啊。结婚就当爹。” 沈继亮嘻嘻哈哈地说,抬眼看见他哥正板着脸瞪他,连忙闭上了嘴。 “你啊,你那个嘴”沈继明道“刚说了让你老实点,你就在那里胡说八道。继军让咱妈赶出去,他有地方住。你让赶出去,你住哪里” 沈继亮立刻陪了笑脸“我知道了,我再也不说了。” 从卧室里出来,沈继亮把客厅的灯关上,然后悄咪咪赶紧进了自己房间。 小梅已经把床铺好了,问“怎么了” 沈继亮笑眯眯地把衣服脱了,美滋滋地钻进被窝里。 小梅往外拽也拽不出来,气道“你还没洗脚呢。” “洗什么啊,一天不洗怕什么。”沈继亮也不怕冷,从被窝里出来,光着两条大长腿,盘成了二郎腿的姿势,一直脚在空中晃啊晃的。 “到底怎么了,看把你高兴的。”小梅坐在一旁,把沈继亮刚刚脱下的衣服都叠好了,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有好戏看喽。”沈继亮道。 小梅一听就知道沈继亮这是在幸灾乐祸,家里肯定出了什么事。 “看把你高兴的。”小梅说,“小心惹祸上身。” “那倒是,反正咱们这几天老实点,别往枪口上撞就好。”沈继亮说,“你不赶紧上床,坐着干什么,脱衣服啊。” 他说着,就伸出手,帮小梅去解衣服上的扣子。 小梅把头一扭,忙道“我自己来。” 沈继亮已经把被子掀开了,说“我给你暖热了,赶紧进来。” “还没洗脚呢。” “你进不进”沈继亮威胁道。 小梅没有办法,只能依着他。 “我和你说,”沈继亮搂着小梅躺在被窝里,“继军一有事,就想不起来让我还钱了。所以我高兴啊。” “继军”小梅听了微微一滞,“你什么意思,继军回来了” “是,今天回来了,还说要结婚,我告诉你,你想破脑袋都不知道他对象是谁,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哈哈哈,我给你说吧,他对象是凤霞,就咱爸的徒弟” “哎呦”小梅突然一声。 沈继亮赶紧看过去,见她捂着嘴,忙问“怎么了这是。” 小梅疼得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摇着头。 沈继亮着急翻个身,面对着小梅,连连问“到底怎么了” 小梅半天才缓过来劲,慢慢张开嘴巴,沈继亮就看见,她嘴角已经渗出了血来。 “这是把什么咬流血了”沈继亮觉得不可思议,“舌头吗你着什么急啊,怎么就咬到舌头了,别动,我去拿水,给你漱口” 褚凤霞带着许童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崔毓秀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喝茶,一边喝一边听着电视机里的响声。她开着电视只为了听个响,眼睛一直看着的是手里的借条。 “童童回来了”崔毓秀把借条放到桌上,站起来去抱许童。 许童困得直打哈欠,可是还是有一肚子的话要给崔毓秀说。 崔毓秀帮许童脱外衣,一边脱就听见许童不停道“姥姥,你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吗对,你肯定见过,我妈妈我舅舅还有我姥姥,你知道新生多可爱吗他的脸粉嘟嘟地,肉乎乎地,他包在一个被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包起来。可惜我从我看见他,他就没睁开过眼,一直在睡觉。我妈妈他们在旁边说话,他也听不见一样,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崔毓秀把许童的外套脱掉了,递给站在一旁等着的褚凤霞。褚凤霞接过来,把外套挂好,解释说“新生就是晓卉的儿子。” “这名字挺好。”崔毓秀看着褚凤霞,试探问“纪新生” “嗯。”褚凤霞点头,“纪新生。” “不错不错。”崔毓秀拉着许童问,“你要不要喝水姥姥喝茶呢,给你尝一口” 许童连忙摇头,“我妈不让我喝茶,说那是大人喝的。” “那就喝白水吧。”崔毓秀说着就给许童倒了一杯水,嘱咐道“你慢慢喝,别喝急了。” 崔毓秀转头又告诉凤霞“继军打来电话了,让我告诉你一声,他回来了。” “是吗”褚凤霞立刻拿起身旁的电话,可一看时间,又把电话放下了。已经很晚了,万一睡了,又要被吵醒。 看见褚凤霞着急的模样,崔毓秀就说“继军说了,明天去厂子找你。” “好吧。”褚凤霞说,“那我还是不打了,估计得睡了。” 崔毓秀见许童已经把水喝完了,又带他去洗漱刷牙,一切都完成后,便让许童赶紧去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许童一直在感叹小孩子可真可爱,那么小一丁点,还要褚凤霞带他再去看新生。 褚凤霞答应了,让许童乖乖上床睡觉。被子都盖好掖好,卧室门关上,褚凤霞才从里面出来。 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道“一直在说话,渴死我了。那小家伙特别可爱,和晓卉长的特别像。” “一开始晓卉她妈还想瞒着呢。”崔毓秀说,“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生怕我提起晓卉的事,让街坊邻居都知道晓卉回来了。现在也不瞒着了,孩子一回来,天天哭闹的,整个院儿的人都知道了。” “没什么可瞒的,回来就回来了。”褚凤霞说。 “医生怎么说,已经和正常孩子一样,健康了” “一个月后还要去复查。”褚凤霞道,“不过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这就是万幸。”崔老师感叹道“人的面子有多重要啊,我觉得没什么。一家人都健健康康的才好。” 褚凤霞已经瞥见了桌上的借条,看了一眼,密密麻麻写了一些字,最下面的落款倒是清晰可见,褚家贵。 褚凤霞问“这是家贵的借条” “是。”崔毓秀喃喃道“不给他办婚礼也不行啊。我也是要逼他一逼,让他赶紧长大,赶紧成熟起来。都要结婚了,一点担当都没有可怎么行。” “钱够吗”褚凤霞问,“我这里还能再紧出来一点。” “不用,我都说了,你和你大姐谁也不许出一分钱。”崔毓秀道,“我自己有攒着。这么多年了,就为了这一天呢。” “那三金什么的,还是家贵买” “他哪有什么钱啊。”崔毓秀道,“都是我去买。不过婚宴还好一些,毕竟大家来吃饭,也都随礼金的,我算了算,差不多,礼金钱够交宴席钱的。” 褚凤霞点点头,“那是不是要尽快带君歌去买东西了” “周日去吧。”崔毓秀说,“我和家贵说了,他一高兴,就跑了,肯定是找君歌去了。他们结婚我是真的放不下心,跟毛孩子一样。懂什么过日子啊。” “慢慢就懂了。”褚凤霞说,“一旦过起日子,就好了。” “谁知道呢。”崔毓秀说,“两个人都不是过日子的人,感觉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个童童懂事。” 崔毓秀说完,看向褚凤霞,“你怎么样继军回来了,你是不是就要开始面对新的挑战了” 褚凤霞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有点怕。你和我说继军回来了,我一开始还挺搞笑,然后就想到他临走前说要结婚的事。不知道又要面对什么。” “别怕。”崔毓秀拍了拍褚凤霞的手背,“我相信你。而且更相信继军。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不管什么事,你们一起扛,总是能挺过去的。” 崔毓秀的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一直打鼓。 她大概能猜出褚凤霞将要面对什么,甚至预想到来了继军妈妈会到自己家里来闹、去食品厂闹,总之,她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准备迎接新一轮的狂风暴雨。 可是崔毓秀怎么都没想到,原本预计的阴雨绵绵,在之后的几天里,竟没有半点征兆,别说到家门前闹了,就连这个胡同口,都没来过一个陌生人。 崔毓秀站在柜台前,和君歌一起挑戒指。 褚家贵则在另一个柜台前看项链,柜台小姐一会儿把这个拿出来,一会儿把那个拿出来,都摆在他面前,让他慢慢选。 果然,褚家贵看中的,都是又粗又长,已经把他妈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崔毓秀隔着中间的姚君歌往褚家贵那边看,她明明把项链这一个划掉了,可褚家贵还是义无反顾去看了项链。 姚君歌从十几个戒指中,选出来两个,难以抉择,想问意见呢,一转头看见了崔毓秀,想开口问呢,又闭上了嘴,再找褚家贵,道“家贵,你干嘛呢,过来看看这两个戒指哪个好看。” 褚家贵连忙快走过来,在一旁兴奋道“你戴上,让我瞧瞧再说。” 姚君歌便把戒指上下戴在一起,伸出手给褚家贵看,家贵瞧了一会儿,说“下面这个好看。你觉得呢” 姚君歌没说话,只是伸着手来来回回的看。 导购小姐便说了“两个不同特色,要不然都买了” 她说完,看向姚君歌。 姚君歌只能再看向褚家贵,褚家贵微微一滞,连忙说“谁家戴两个戒指啊,很明显的下面这个好看。你再看看。” 姚君歌面露不快,只能把戒指都取下来,放回去,道“我先看看别的吧,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那也行。”导购小姐连忙说,“这两只我先给你放盒子里,你考虑一下。刚刚这位先生还看了项链,我们可以先去看看项链。” 姚君歌很快就又开心起来了,说“对,先看项链。” 她说完,转头拉着家贵就往另一边柜台走,崔毓秀没跟着,找了一个椅子,直接坐下了。 导购小姐看她没过来,连忙招呼“阿姨,你过来一起看吧。” 崔毓秀笑着摇头“不行了,站不住了,他们自己看吧。” 两个小年轻谁也都没顾上叫崔老师,已经低着头去选项链了。 在这里磨蹭了快一上午的时间,总算把三金买齐了。 可是崔老师计划中的手链没买,买了一根项链。又买了一对儿耳钉,和一枚戒指。导购小姐都包装好了,又亲自送出了门。 褚家贵和姚君歌两人就在前面开心的聊着什么,崔毓秀一个人在后面默默跟着。 三个人从商厦里出来,褚家贵才想起他妈。 崔毓秀便道“你们两个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就先回家了。” “阿姨不跟着一起吃”姚君歌连忙说。 “不了。我先回去吧。凤霞和童童应该在家做饭了。”崔毓秀道“外面没什么好吃的。” “那行。”褚家贵今天十分开心,婚前准备又顺利完成一项,他把自行车给崔毓秀推了出来。 崔毓秀便问“戒指什么的,我先拿走吧。你们吃饭别给丢了。” 褚家贵立刻说“丢不了,我们这么大人呢。让君歌一会儿再戴一戴,我看看。” “你们一会儿去吃饭,随手一放,很有可能忘记拿回家。还是给我吧,我给你们拿回去。”崔毓秀不肯放弃。这一套三金花了不少钱,她可舍不得让这两不靠谱的人拿着。 姚君歌注意到崔毓秀已经不高兴了,连忙把手提袋交给崔毓秀,“行,阿姨,你先拿回去吧。” 崔毓秀笑了笑,“这才听话。” 崔毓秀拿着买好的东西回了家,褚家贵和姚君歌看着她走远了,姚君歌才抱怨道“你妈怎么什么都要管啊,拿个东西她也要管。” 姚君歌不高兴,虽然刚刚是自己答应把东西给崔毓秀的,可心里不痛快,感觉崔毓秀把他们当孩子了。 “是不是当老师习惯了,喜欢管别人。把咱们都当孩子了吧。”姚君歌不满说。 “我妈可能就是怕我们丢了。”褚家贵连忙说“都怪我,经常弄丢东西,所以她才不放心的。” 姚君歌噘着嘴,“反正她把咱们当小学生了。还有那个戒指,你妈不说让买,我看你也不敢说给我把那一只也买了。” 褚家贵连忙睁大了眼睛,道“不是啊,都是三金三金,咱多买一个不就是四样了结婚图个吉利,谁要一个四啊,是不是这样,等着结婚后,我再给你买。” “真的”姚君歌笑了,“你这么说也对。四这个数可不吉利,不行。幸亏没有买。” “行了,别想了,你想吃什么”褚家贵把自行车推出来,说“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可把我饿坏了。” 沈继军给张梦兰一个时间,如今已经到了,他便回了一趟家。 刚进门,却被小梅堵住了。 小梅不可思议看着沈继军问“继军,我不是都和你说了,凤霞离过婚,有孩子,你怎么还” “我也和你说过了,我早就知道了。”沈继军道,“咱妈呢” “床上躺着呢。”小梅小声说,“自从你上次走了,就一直躺着,也不怎么吃饭。你不知道” 沈继军摇摇头“不知道。” 他说完便往张梦兰的卧室走,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张梦兰哎呦哎呦的声。 沈继军走进去,站在门口看着他妈问“我带凤霞回来不回来” 张梦兰早就听到沈继军刚刚在外面说话了,故意加大了声音,让他听见自己又头疼了,谁知道他进来后,还是直接就问了自己要问的问题,丝毫没有可怜她的意思。 张梦兰便就不再了,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面对着里面的墙壁。 沈继军站了几秒,见她妈不说话,立刻转身就要走。 这可吓坏了张梦兰,她当时就一个想法坏了,继军自己结婚去了,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脸还要不要了 她赶紧坐了起来,喊“小梅,小梅” 小梅就在门口站着呢,听到叫她,连忙走了进去。 张梦兰便说“你把继军给我喊回来。” 小梅道“他就在门口站着呢。” 沈继军一抬脚,就迈进卧室,看向他妈,“你不是头疼吗今天还谈不谈了” “谈”张梦兰连忙说,“你坐那。” 沈继军便坐在靠门很近的马扎上,没有要过去的意思,整个人都是面对着卧室的门,一副随时都要走人的姿态。 他自己知道,只有这样,张梦兰才会答应他们的婚事。 和她妈来软的,那就没有个底线。 “谈吧。”沈继军道。 张梦兰一惊,她以为是沈继军提出要求,没想到沈继军却等着她开口。 张梦兰只能说“你真的必须、一定和她结婚” “是。”沈继军道。 “你知道结婚需要多少钱吗”张梦兰决定另辟蹊径,“要准备这准备那的,你二哥刚结了婚,你难道不知道要准备多少东西要花多少钱” “我知道。”沈继军说,“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张梦兰睁大了双眼“你都准备好了” “是。”沈继军说,“也没什么好准备的。饭店就看你们同不同意我和凤霞结婚,同意的话,我就一起定了桌,不同意的话,我就只定我和凤霞朋友的桌。其他的,没什么了。” “不是,房子啊,你住哪里你结婚总不能没地方住吧。”张梦兰继续道,“家里哪里有地方让你结婚” “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沈继军道,“你同意,到时候就在咱们家院子里举行仪式,凤霞会像二嫂那样,来给你们鞠躬,叫你们爸妈,如果不同意,我们就在饭店举行仪式。” “就不回来了”张梦兰问。 “那就看你们了。你们都不喜欢凤霞,我们还回来做什么”沈继军说,“不过我会回来的,毕竟这是我的家,生我养我的地方。凤霞就算了。我们两个在外面过自己的日子,你们就眼不见心不烦吧。” 张梦兰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事情,半坐在床上的她,已经是无言以对了,只能叫小梅“小梅,你给我倒杯水,我的头啊。” 沈继军见状,便开始另一种攻略。 他知道,一味地的和他妈对着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最后他妈会把这一切都归咎在凤霞身上。 她不会恨自己的儿子,不会埋怨自己的儿子,只会恨凤霞。 “妈,这些都是我的意思。虽然凤霞说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来见你,得到你的认可才行。她还说要回来住,照顾你,可是我不同意。我不想让她回来后受欺负,时间长了,就会影响我们的感情。一切都看你了。” 小梅已经把水给张梦兰端了进来,放在桌上。然后默默走到门口,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情况。 沈继军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小梅和沈继军接触的并不多,毕竟沈继军不在家住,两人也就说过几次话,她不了解沈继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今在外面听着,才了解,然后默默羡慕凤霞终于找到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你们结婚不在家住,去哪里你那个家具厂”张梦兰问。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沈继军说,“妈,我们肯定有地方住。” 张梦兰看着沈继军,知道此刻木已成舟,自己是倔不过沈继军的。毕竟他有钱,有地方,你不同意对他没有半分影响。 张梦兰忽然就后悔了,当时应该死活拦着沈继军,不让他出去才对。这下好了,翅膀是真的硬了。 “妈,其实凤霞真的挺好的。”沈继军继续说,“我相信即使我不说,我爸应该也和你说过。凤霞她人聪明,又肯干。摆地摊、承包车间,没有她不敢尝试的。除了离过婚,她哪里都好。而且我觉得离婚又能怎么样,年轻时认错了人,毅然离开,总比糊里糊涂凑合着过一辈子都强吧。这也是需要勇气的。” 张梦兰听了,冷笑一声“哼,在你眼里,她离过婚也是优点了,对不对” “对。”沈继军笑道“还真是。” 张梦兰停顿了一会儿,问“你和我说说,她那个前夫怎么回事我听你爸说是失踪了,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会失踪呢” 沈继军听了,抬头看向门外,隔着门布帘,沈继军看见小梅的脚往后退了几步,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知道,小梅也听到了这个问题,她不好意思再堂而皇之的站在门口听了,这才向后退了几步。 沈继军便道“就是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失踪三年后,凤霞申请的离婚,然后带着孩子就回了娘家。” “那没有报警” “报警了。”沈继军说。 “警察也找不到” “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那就太奇怪了。”张梦兰说,“你说是不是故意藏起来了,否则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张梦兰也是信口胡诌,谁知道外面却传来一阵响动。 好像是搪瓷缸子掉到地上了,张梦兰立刻问“小梅,是你吗什么掉了” “没事,妈。”小梅的声音不太对,“我不小心撞倒了杯子。” “你这孩子”张梦兰抱怨说,“这么大人了。” 沈继军清了清嗓子,对张梦兰说“说他们家做什么,凤霞已经离婚了,就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了。不管是死了,还是自己躲起来了,都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别再提他们了。” 张梦兰就道“这凤霞也是,什么命啊。” 说到凤霞的前夫,张梦兰便真情实感地替凤霞不值,竟忘记了她正在反对凤霞成为自己儿媳妇这件事。 张梦兰回过神来,便道“不管她命好不好,反正遇见你,就是好命了。” “我也觉得我命挺好的。”沈继军立刻说,“那你要是同意,我就带凤霞来家里一趟,然后我就去她家提亲了。再继续往下进行。如果不同意,就直接绕过咱家,往下进行了。我先和你说清楚。” 张梦兰已经没招了,便问“你真的必须和她结婚,换个人不行” “不行。” 张梦兰只能摆手“那随便你吧。我是管不了了。” 沈继军立刻问“那我带凤霞回来不回来” 张梦兰倚在墙上,没说话。 沈继军已经站起身,道“行,那我知道了,明天我就直接去凤霞家提亲了。然后赶紧把家具送到家里去,再通通风什么的,就到时间了。” 他说完就要走,张梦兰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 追着沈继军追到院子里,对沈继军说“你刚刚说什么送家具到家里,你不在家具厂住吗,哪里又来的家” “我家啊。”沈继军说,“我们买了房子。” 张梦兰只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倚在门边上,虚弱问道“什么你们买了房子,你和凤霞” “对,我们一人一半,一起买的。” 张梦兰使足了全身的力气,走到沈继军面前“你们买房子了什么房子,多大,在哪里” “比咱们家这个院子大。房间倒是差不多。不过离学校近。”沈继军说。 “多少钱”张梦兰立刻来了兴趣,“你们花了多少钱买的” “八千。”沈继军实话实说。 “你和凤霞一人一半她愿意” “她自己要求的。本来我说我自己买,可是她一定要付一半的钱,然后我就让她付了。”沈继军道。 “算她还有良心”张梦兰心里有点美,她家老三竟然自己买房子了家具厂那边再大,也是租的,不是自己的。现在自己买了房子,张梦兰那么多老姐妹,就没有一个家里儿子自己买房子的。 还是她家老三有出息。 “你给妈说说房子在哪里,我去看看行不行”张梦兰问。 “怎么不行”沈继军说,“可是那不是我自己的,凤霞也有一半。你不同意她做你儿媳妇,你倒是要去人家家看看,你觉得她能让你进去” “那我儿子可也出了一半的钱啊。”张梦兰连忙道。 沈继军就说“那你还能捂上眼睛,说自己只看一半的房子妈,话不是这么说的。不能什么好事都让咱们占了不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117 第 117 章 活着 关于沈继军说的, 捂上一半眼睛看房子这件事,张梦兰觉得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胡说八道。有谁去看房子的时候,会捂着一只眼睛看一半, 再说了,即使捂上一只眼睛, 能看一半吗? 简直就是瞎胡闹。 可在张梦兰这里, 她瞬息万变的想法更是瞎胡闹。因为一开始还是强烈反对, 誓与继军凤霞拼到底, 可沈继军晾了她这几天后,张梦兰突然意识到, 她家老三并不是她能摆弄的对象,且沈继军说不许去找凤霞, 她还就真的不敢去了。 她的另外两个儿子没有什么出息, 张梦兰心心念念地养老, 完全寄托在了沈继军身上。虽然沈继军从来没有说过他赚了多少钱, 但只看着他租院子、开家具厂, 又三番两次出差,再加上这次说结婚不需要张梦兰管,张梦兰就能大概猜到沈继军是有钱的。 她可不能还没老呢, 就和沈继军闹掰了,这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再加上已经买好的房子, 张梦兰更觉得这件事不能便宜了褚凤霞。 闹掰了之后, 褚凤霞就完全占有了自己的儿子, 还不需要回家孝顺她。 这岂不是全天下女人的梦想? 张梦兰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傻,要选择对自己最好的那条路。 “那个继军……”张梦兰看着沈继军,终于松了口,她道:“你先再等一天, 晚上你爸下班后,我和他商量一下再说。” 沈继军知道他妈这是要面子,不想直接就答应了,便就坡下驴,问:“明天行不行?明天一定给我个信儿,我好准备去凤霞家。” 张梦兰道:“行吧。” 心里却在暗骂:怎么不急死你个小兔崽子。 沈继军答应后骑车要走,他知道事情已经十拿九稳了。可是刚走出家里的大门,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沈继军转头一看是小梅,自行车也没下,只是转着头看她,问:“二嫂,咱妈那还有什么事吗?” 小梅走向前,看着沈继军道:“那个继军啊,我之前和你说的,凤霞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既然你们已经决定结婚,我相信你是已经考虑好的。我也是为了你好,觉得凤霞她离过婚、有过孩子……” 小梅看着沈继军的脸色,立刻又道:“当然,我也想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是男人自己消失的。反正继军,你知道我的心思就好,我都是为了你好……” 沈继军笑了笑,道:“好的,那我先谢谢二嫂了。以后凤霞嫁进来,还要麻烦二嫂多照顾。” 小梅立刻摆手:“凤霞什么都会,做饭啊照顾孩子啊,她怎么需要我照顾……” 话还没说完,后面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她作为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多,还清楚的明白凤霞什么都会。 小梅便不再说话了,尴尬摆了摆手,对沈继军道:“行,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沈继军嗯了一声,就当自己没听出来小梅话里的纰漏,骑上自行车就走劜。 小梅看着沈继军离开的背影,免不了长长舒了口气。 她是不希望褚凤霞嫁进来的。首先,她并没有多喜欢褚凤霞,讲白了,凤霞是许家唯一一个宝贝儿子的老婆,而那个宝贝儿子抢夺了所有应该属于她们姐妹的资源、还有父母的爱。 她一向不喜欢许文彬,小时候也经常有把他扔掉,或者掐死他的冲动。 她的出生,好像就是为了引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一般。自许文彬出生的那一瞬间,小梅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就完全归零了。 至于许文彬的老婆、儿子,对她来说能有什么感情。她恨他,还能喜欢他的家人? 在那个家里,她算是唯一一个对凤霞友善的人。 也是因为许文彬走后,她突然觉得凤霞和自己是一样的人,一样因为许文彬受害、一样因为他被全世界抛弃了,所以才会偶尔对褚凤霞表示一些友善。 而在知道褚凤霞和沈继军的事情后,她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行,坚决不行! 她出嫁就是为了彻底和以前的家庭做个了断,她嫁到沈家的那一瞬间,就从许梅吴变成了真正的小梅,变成了她自己。她开始成为了沈继亮的爱人,成为了沈怀强和张梦兰的儿媳,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孩子的妈妈。她不再只是那个为了弟弟出生才有生命意义的许梅吴。她完全成了她自己。 她像翻滚着**骇浪一般,投入另一个生命的旅程,并壁虎断尾一样,和以往的自己做了一个了结,义无反顾地冲向新生。 可现如今,她却又要面对一个和自己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她不愿意,不想,十分抗拒! 不过,在亲眼旁观这事情的走向之后,小梅知道,她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开始,只能顺着命运的洪流,做最坏的打算。 她被迫接受褚凤霞的存在,再次以一个全新的身份。 她没有办法阻挠,便只能接受。她准备去和褚凤霞谈一谈。 至少,她会求凤霞,装做不认识自己。两人各自以各自的身份,重新相识。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小梅心想。 * 崔毓秀回到家便把金戒指等□□和借条放在了一起。 她的计划中出现了十分意外的一笔,原本说好是买克数小一些的手链的,可没想到在褚家贵的撺掇后,手链直接变成了项链。白白多出了几百块钱。 这些钱,崔毓秀已经和褚家贵说好了,以后是要还她的。借条都写的清清楚楚,每一笔花出去的钱,都会以最终的票据作为证据。在褚家贵未来的三年内,要全部还清。 褚家贵当初写这个借条的时候,只想着眼前的婚礼是有救了,压根没有想过,在他结婚后的不久,还要生孩子养孩子,两个人的工资都不一定够生活的,还要怎么还这么一大笔钱。 而且在褚家贵心中,这笔钱虽然写了借条,但他认为,是不需要还的。 一家人,还谈什么还钱。 尤其是妈妈给儿子的,应当应分嘛。 崔毓秀攒了那么多年的钱,一笔一笔的,就是为了今天。她给褚家贵单开了一个存折,这个存折就是为了褚家贵结婚用的。在存进第一笔钱的时候,崔毓秀还觉得,结婚是件遥远的事情,可没想到,这么一眨眼,半辈子已经过去了,褚家贵作为最小的那个,也要结婚了。 人生了了,不过数十年光景,转瞬即逝。 无须回忆,几十年前刚嫁入褚家的情形历历在目,好像就在昨天,又好像一转头就能看见那个穿了件红色衣裳的自己,再转回来,镜子里的那个少女已经是满头白发了。 嫁做人妇、生养子女、认真工作、努力生活,崔毓秀和这世间的人们一样,被社会的洪流推着往前走。她从来没有错过任何一环,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走到现在,只是弹指一挥,自己像极了黄河滩上的一粒沙,不仅藏在沙堆里看不见,随时又有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的可能。 所以,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这般忙忙碌碌又庸庸碌碌。 百年之后,谁又会记得自己? “妈,想什么呢?” 褚家贵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两个十分精美的手提袋。 他四处看了看,见家里只有崔毓秀自己,便问:“我二姐没在家?” 崔毓秀回道:“吃过午饭后,带着童童去看新生了。” 褚家贵哦了一声,也没多问。他对纪晓卉的人生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想问这些事。 “你干什么呢?”褚家贵看见桌上摆着的纸张,好奇走过来。 他今天心情好,和以往直接就回屋不同,想多说几句话,可没想到,打开后,就看见了自己的借条和今天买东西的票据。 褚家贵此刻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又僵,对崔毓秀说:“妈,你还真留着呢。” “那怎么可能不留?”崔毓秀把借条等都收起来,低眉瞧了一眼家贵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褚家贵的好心情就在这里,他赶紧拿起来,对崔毓秀说:“妈,你也看看吧,这么好的西装,我见都没见过。只不过先做出了一套,还有一套没做好。这套也是让我试试,需要改的地方,也要拿过去改的。” 褚家贵说着就往外掏,他原本以为只是一套西装和西裤,没想到里面还有衬衣,一件酒红色的,色泽和布料都是褚家贵没见过的。 送姚君歌回家的时候,赵雁递给他了,让他回家好好试试,有不合适的地方再改。当时他没好意思直接看,忍了一路,到家才拿出来。原来还做了衬衣。 褚家贵摸了又摸,喃喃道:“真的不错。对了,妈,君歌妈妈说君歌的衣服不用咱们带着去买了,她有个常去的店,她妈直接带去买,咱们不用管了。” 家贵眼睛瞧着衣服,自说自话,没有注意到崔毓秀已经站起身来,往外走。 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崔毓秀已经走出了客厅,她笑盈盈地站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看着大步走进来的人,忽然想明白了。 原来,人是为了你永远都无法预测的下一刻而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