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程延竹夹朵》 第1章 穿越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农历五月正是丰收的时候,对于农民而言,也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 与大麦场忙活不停的状况不同,一个农家院里的堂屋床上,躺着一个气息微弱脸色通红的女孩。 屋外烈日炎炎,屋内因为紧闭着门窗,更显闷热。 “嗯……”女孩嘤咛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木头房梁,苏半夏心里划过一丝疑虑,这什么地方,怎么这房屋的建筑这么老式呢?看着得三四十年前的建筑了,至少苏半夏没住过这种房子。 苏半夏只觉得浑身乏力,浑身火辣辣地疼,后脑还隐隐地钝痛,使劲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好像是被车撞了,怎么是被人救到小诊所了吗? “砰砰砰——”苏半夏用手敲了敲床头,试图引起屋外人的注意,但并没有人进来。 但顾及不了许多,嗓子要冒烟的苏半夏急需补充水分,努力站起身来够床边桌子的暖壶想给自己倒杯水。 刚刚站到地上的苏半夏后脑一阵刺痛又晕了过去。 在刚刚昏倒的时间里,苏半夏脑海里涌出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准确地说,是这个身体本身的记忆。 苏半夏并不是车祸被人救治,而是因为未知的原因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叫苏立夏的女孩身上。 苏立夏从生下来就脑部发育迟缓,直到现在二十岁了还只有不到十岁的智商。 但苏立夏的父亲是小学老师,接受过教育的他并未因此放弃这个女儿,夫妇俩悉心教导,教她识字、缝纫编织等等,希望她将来可以在父母离开之后自己养活自己。 苏立夏被父母养得很好,爱干净,很勤劳,经常帮母亲做饭洗衣服,特别是长得好看。可以说,如果她不是脑子迟缓,家门都被提亲的人踏破了。 现如今,也有几家提亲的,不是岁数大的就是打老婆的,尽是名声不好的人家,都被苏父赶了出去,就算女儿不健全,也不能让女儿进这种火坑。 好景不长,半年前合村小学因为大雪塌方,苏父把学生护在身下,被房梁压了个正着,当场就去了。得知噩耗之后,苏母承受不了旧病复发也没撑几日,就撒手人寰,留下一个有智力缺陷的女儿和年仅六岁的儿子。 这对姐弟就由苏父弟弟夫妻俩照顾,苏半夏感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就知道这对夫妻是怎么对待这对姐弟的了。 “穿上这个,我闺女真好看。”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妇女满是笑意的声音,根据记忆这是原身的二婶彭玉莲。 “妈,苏立夏回头又要跟别人说我穿她的衣服.我不穿,丢死人了。”这是彭玉莲的闺女苏月。火山文学 “她敢,我打她了,妈包准她以后不敢说。” “今天不是有领导来看她吗,你怎么又打她啊?她乱说怎么办?” “不会的,她三天憋不出一个屁,我哄哄她就行。” 随着彭玉莲的声音渐大,走进原主的房间把两件衣服扔到原主床上。 “月月,她的衣服我给她放床上了,你一会儿给她换上,我专门找的长袖的。可别觉得好看自己又拿走了,今天要是被发现了,你哥工作的事儿就泡汤了。” 苏月气呼呼地走进屋里,“知道啦!” 彭玉莲忙完就去灶间烧水了。 苏月推了一下苏半夏,“你装什么,我妈又没有用多大的劲儿,快起来穿衣服。” 苏半夏还觉得晕眩不已,眼前一直在转圈,起不来。 苏月见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苏半夏拖起来给她套上长袖外套。 还没缓过神,苏半夏就被粗暴地套上衣服往外拖到院子里的小板凳上。 “一会儿有领导来了,问你吃的什么,怎么说啊?”彭玉莲端着一盘窝头问。 看苏半夏闭着眼睛没有反应,彭玉莲愈发不耐烦,“啧……真是个傻子,早上刚教的——馒头,早上吃的馒头和米粥,听见了吗?” 苏半夏反应了一会儿只觉得饿得前心贴后背,伸手就要拿彭玉莲手上的窝头。 彭玉莲的手在苏半夏碰到窝头之前迅速撤了回去,“先说,问你早上吃的什么,怎么说?再不说我把你弟弟卖啦?” 苏半夏转了转眼睛,彭玉莲没少拿苏晨威胁原身,也没少拿原身威胁苏晨不准出去胡说。 行,等着吧! “吃的馒头。”苏半夏穿越之前不会说话,先天性哑疾,而原身应该也是被饿了许久了,所以嗓音很嘶哑,哪怕苏半夏刚刚尝试说话,声音十分怪异也没有引起这母女二人的怀疑。 她们只是嫌弃而已,苏半夏太长时间没有进食喝水,声音粗噶难听,离八丈远苏半夏都能看见苏月脸上的嫌弃。 彭玉莲皱着眉头把手上的两个窝头丢在苏半夏怀里,然后跟苏月叮嘱道:“月月,你给她倒杯水,这也不能太不像样子了,领导来了还以为我们亏待她呢。我去看看你爸他们到了没有。” 苏月嘟着嘴撒娇道:“妈,我们非得管这个傻子吗,她真是太烦了。” 彭玉莲脸一沉,“月月,我们管着她,给她的好处才能到我们身上,要不是她傻她弟弟又小,你以为抚恤金能到我们手里?你能十天半月吃肉?” 苏月被她妈骂了一顿拧着身子站在原地,很不服气的样子。 彭玉莲见状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头,“听话,等这回领导来了,他们安排的工作指定能给你哥。你哥好了,给你找对象也能往城里找啊。我们找个吃国粮的,你就过好日子去,再不用地里刨食了。” 说罢又从衣兜里摸出两分钱塞进苏月手里,“听话,把她拾掇拾掇。” 苏月这才满意地去厨房倒水。 看了一场母女图谋别人财产的戏份,苏半夏感叹,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在原主的记忆里,以前她爹还活着的时候,这个二婶可好了,天天“夏夏”长“夏夏”短的。 这也蒙骗了村里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彭玉莲把原身照顾得很好。虽然原身不再怎么出家门了,但人彭玉莲说了“夏夏想她爹妈,老是哭不想出来”。 苏父这才走了不到半年,苏母离世三个多月,苏半夏至少瘦了十多斤。 搁谁身上隔三差五不让吃饭也顶不住,要不是原身以前父母养得好,早撑不住了。 而今天正是因为县里领导在村里颁发苏父的烈士证明和补助,并且要去坟上浇奠。原身六岁的弟弟苏晨作为长子要出席,而原身这个傻闺女就没必要去了。 原身以为叔叔要把弟弟卖了,哭嚎着不让他把弟弟带走,被彭玉莲掰开手指留在家。 原主哭个不停,还是那种孩子式的“嚎哭”,被苏月忍无可忍推了一跟头。 这一推恰恰让原主的脑袋磕在地上凸起的石块上,一命呜呼。 苏半夏盯着坐在墙根底下摆弄自己新衣服的苏月,或许是眼神过于集中,苏月转头瞧了过来。 苏月看过来苏半夏还是缩在小板凳上捧着窝头啃,她有些奇怪刚刚毛毛的感觉,不过并没有多想,“快吃,一会儿人来了吃不完也不准再吃了。” 苏半夏没有理她,看这个意思,领导会到家里来慰问一下。 心里有数了,她喝着苏月刚刚舀出来的一瓢井水,往下顺着一个嘎嘎硬的窝头。 得吃啊,不吃一会儿可怎么战斗! 第2章 做戏 尽管有水能稍微缓解窝头的干硬,但是这个年代的窝头是在是太硬了。 玉米窝头,没有加一点白面,而且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苏半夏觉得自己身边掉了一地的窝头渣子。 彭玉莲给了两个,苏半夏刚吃了一个,就被步履匆匆走来的彭玉莲抢走了,然后用不知道干什么的布擦了把脸,一股馊味儿,苏半夏差点吐出来。 “月月,你爸已经带着领导到二蛋家门口了,马上过来你水倒好没有啊?” 苏月闻言赶紧从厨屋里出来,还对着水缸里的水面整理了一下头发,她妈说了今天说不定会来年轻有前途的干部呢,这要是看对眼了,那不一步登天了,那可是在县里做事的人。 彭玉莲自己一个人在门口迎接。 也就两分钟的样子,就听见了苏二叔谄媚的声音。 “……真的领导,我大哥平时对学生可好了。” 就只见彭玉莲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欢迎领导,欢迎欢迎。” 可能是乡下人没怎么见过世面,彭玉莲准备了好久的欢迎词一句也没用上,只干干地说着“欢迎”。 随着苏二叔走进来的有四个人,两个为首的五十来岁的男人面目很和蔼,一个眉毛很浓,一个个子很高。 而那个跟着的三十岁左右的倒是英气勃勃,像军人。 苏二叔看彭玉莲干在原地了,杵了彭玉莲一拐子,彭玉莲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月月啊,水啊,给领导倒水。” “不用倒水,不用客气,我们就是看看。”浓眉领导这样推辞着。 院内树下阴凉的地方早已摆好了桌椅板凳,放好了茶碗,苏月麻利地倒晾好的凉白开,然后羞涩地看向那个年轻人。 苏晨挣开苏家堂哥苏星的怀抱,一嘟噜滑下来跑到苏半夏身边蹲着。 随着苏晨的动作,院中人都把目光移到坐在墙根下的苏半夏身上。 “这就是苏正方烈士留下的那个闺女?”另外一个年长领导问。 “是啊,这孩子苦命,爹妈去了以后就一直这样,也不怎么吃饭,你看瘦的。不过我们家向来都是把最好的留给他们姐弟的。”许是适应了,许是觉得领导也不吃人,彭玉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工夫又拿起来了。火山文学 彭玉莲跟着领导走到苏半夏身边,拉起来蹲着的苏晨,掐起嗓子问道:“夏夏,早上吃的什么呀?” 苏半夏抬起眼眸看了彭玉莲一眼,没有说话。 苏二奎瞪了彭玉莲一眼,嫌弃她没有把事办好,然后又谄笑着说:“领导啊,我们家早上都是吃窝头,给他们姐弟吃馒头,不过这日子也快过不下去了。” 那个年轻人疑惑地问:“不是抚恤金给你们了吗?养不了两个孩子?” 苏二奎仿佛正等着人问呢,搓了搓自己的脸,为难极了:“唉,那钱不能动啊,是要给夏丫头归置嫁妆给晨晨娶媳妇用的。我当二叔的,难点儿就难点儿,再说夏夏这个情况,我不能不为她考虑啊。” 年轻干部撇撇嘴没有说话。 苏晨的胳膊被彭玉莲攥在手里,挣脱不出,又不敢说话。 “这个事情确实要解决,他们俩是烈士之后,会有相应的补贴。这个之后你们大队长会跟你说这个事情,不过要照顾两个孩子确实辛苦你们了。”两个领导对视了一眼,如此回答。 苏半夏看着苏二叔一家表面波澜不惊甚至还要带着笑脸,实际上早已抓耳挠腮想提工作又不知从何提起的样子嘴角已经憋不住想笑了。 两个为首的领导问了苏半夏两个问题,苏半夏告诉自己不要说话沉住气,先让苏二叔他们演一会儿。 苏晨也是面对两个领导的关心半天才蹦出一个字。 最终还是堂哥苏星提起来,“杨书记,我听说别的村子烈士除了抚恤金还会补偿家属一个工作,我们家苏晨这么小,夏夏又这样,领导怎么处理啊?” 浓眉领导扬了一下他很显眼的眉毛,“你说怎么办啊?” 原来他是杨书记。 苏星被他爹扯到后边,骂道:“小孩子胡说什么?”转而跟杨书记赔笑脸,“领导您看笑话了,我这儿子打小跟这俩孩子好,不想他们吃亏。” 高个子领导跟苏晨说半天没有得到什么回应有些不耐烦,“行了老杨,按规章制度,可以先让家里别人顶着,等苏晨成年工作转给他嘛,签个协议就是了。” “老李你这……” “那你说怎么办嘛,这闺女很明显不能工作嘛。” 在外人来看确实也是这个道理,杨书记摇了摇头但也说不出什么可行性办法。 终于得到了想听的话,苏二叔一家简直要开心疯了。彭玉莲原本就灿烂的菊花脸裂地更开了。 “领导,到桌上喝水。”苏二奎让着。 时候到了! 苏半夏给了自己上星穴一个外力,一翻白眼,从凳子上歪了下去。 苏晨虽然被彭玉莲扯着,但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姐姐,看见苏半夏晕倒,咬了彭玉莲一口哭着跑过去。 彭玉莲被咬了不自觉喊出声:“你个小兔崽子,你敢……”突然想起旁边的人又很快止了声。 不过也没有人关注她,都去看晕倒的苏半夏了。 “送卫生所,送卫生所。”杨主任喊着。 跟着的年轻干部,快步上前把苏半夏扛到背上,“让一让,让一让。” 苏二奎伸手拦着,“领导啊,夏夏经常这样,不是什么大病。” 年轻干部眼睛一瞪,倒是凶得很,“这是烈士之后,国家都要照顾的,以前就晕过为什么不送医院?” 苏二奎一下子被吓住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被年轻干部顶开出门了。 大门一开外面乌泱泱的都是人,看热闹的。 “让开让开——”一边喊着,年轻干部一边往外走。 杨书记和李局长紧随其后,杨书记还抱着正哭个不停的小苏晨。 “呦,这是怎么的了?” “这年轻人背的是苏家大丫头?咋瘦这么多啊?” “就是啊,以前虽然脑子不好,但她爸妈不亏待,胖乎乎的多喜人啊,现在换人喽——” 正闹哄哄地讨论着,苏家二叔两夫妻也出来了,彭玉莲瞪了一眼刚刚说“换人”的那个妇女,却并没有收到想要的效果,那人还仰起头挑衅地望着她。 就是这样,苏家二叔得了这么大一笔钱,谁都眼热。虽然这钱也到不了他们手里,但就是心里不舒服。 苏半夏那边正急匆匆地由老村长套了一个牛车,往镇上的卫生所赶。 没办法村里的赤脚大夫被隔壁村请去了,那边正生孩子呢,指定是管不了这边。 苏二奎和彭玉莲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慌张,咬咬牙也跑着跟去了。 第3章 伤痕 “家属外边等着。”一个小护士关上就诊室的门。 “唉,这叫什么事啊。”李局长叹着气坐到一边的铁质椅子上。 年轻干部把苏半夏从牛车上背下来,马不停蹄地往诊室跑,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杨书记把一边的卫生册递给他,“小江,扇扇风。老李啊,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来慰问烈士子女,发现问题就要解决嘛。” 说话间苏家老二和彭玉莲也气喘吁吁地赶到就诊室门口。 “领导啊,夏夏这是老毛病了,不用麻烦医生的。”苏二奎他们没有牛车,又不像杨书记他们有自行车,只能跑着来,五月的天真是够遭罪的。 坐在一边的小江瞟了一眼他们,“你们当叔叔婶婶的,让孩子检查一下怎么了,领导在又不用你们掏钱。” 苏二叔又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领导,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啊,就是夏夏老不爱吃饭,她爸说她是老毛病,养一养就好了。” 彭玉莲见状忙拉扯了一下坐在杨书记怀里的苏晨,“晨晨啊,别坐领导身上了,来婶婶这儿。” 苏晨听见把脑袋更加往杨书记的怀里扎。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你们也坐下吧。”杨书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彭玉莲尴尬地放开了手,讪讪地坐在了对面。 屋里,戴着口罩的女大夫解开苏半夏的衣服给她听心音,一解开苏半夏脖颈的纽扣,惊地停下了动作。 “白大夫,这……” 白大夫皱了皱眉头,继续解苏半夏的纽扣,“先检查一下有没有内伤,一会儿再给她的外伤上药。” 小护士点了点头,去准备药品。 苏半夏再次睁开眼睛,是斑驳的白顶。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手上还打着吊瓶,挂在输液架上,旁边还有蒙着白布的隔断。 唉,不是做梦啊! 她当然是真晕,做戏就要做全,一旦露出破绽那就是功亏一篑。 “咔哒——”小护士拿着新吊瓶进门了,“哎,你醒了?别乱动啊,我去叫医生。” 苏半夏刚才还奇怪呢,怎么不见人啊,没人我怎么装可怜啊! 白医生进门的时候,苏半夏还在打腹稿呢。 “闺女,还感觉哪里不舒服吗?跟阿姨说哦。”白医生像哄小孩一样跟苏半夏说话,大概大家都知道苏半夏是个智力发育不完全的孩子了吧。 “阿姨,我头疼怎么回事啊?”苏半夏的说话方式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不能一直当傻子啊! “头疼啊?那你记不记得怎么磕到的啊?你后脑有点出血,给你上过药了,还疼得厉害啊?”白医生倒是一时间没发觉苏半夏的变化。 “好像是谁推了我一把,但我记不清楚了。阿姨,我弟弟呢?” 这会儿白大夫才发觉苏半夏说话方式非常清晰,完全不像她二婶描述的那样反应慢脑子不好。 “你……等一下,来睁开眼睛。”白大夫忙拿出一个小小的手电筒照苏半夏的眼睛。 “夏夏,跟我描述一下,这个房间里有什么?” “有……床,椅子,被子,桌子,还有医生阿姨,护士姐姐,怎么了?”苏半夏知道医生在测试她的反应。 “你先休息,我们去把你弟弟带来。” 说罢白大夫急匆匆出去了。 等人再进来,苏半夏就看到了今天上午到她家的那三个干部,其中杨书记还牵着苏晨。 苏晨“噔噔噔”跑到苏半夏床边,拉苏半夏的手。 “姐姐没事儿,啊。”苏半夏哄着苏晨,今天这一折腾应该把苏晨吓得不轻。 “苏半夏同志,刚刚白医生说你……好了?”李局长措辞一下用了“病好”这个词而不是“不傻”或者“不疯”。 “啊?什么病好啊?我头还在痛呢。” “就是,你觉得你自己以前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啊?” “嗯……现在眼前没有雾蒙蒙的了,以前老是听不见,脑子里好像有虫子,总是疼。”苏半夏努力把原主的痴傻塑造成一种生理疾病。 杨书记看苏半夏确实是好了,“那你身上是谁打的啊?” 苏半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自己的胳膊袖子已经被挽起来了,还散发着药膏的味道。 “没有……没有人打我。” “没人打你,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儿啊?” “没人打我,是……反正不是婶婶打的我,也不是……也不是苏月推我,我吃了馒头,没有吃窝头……没有吃窝头。”说着苏半夏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还掉了两滴眼泪。 笑话,姐以前虽然不会说话,但靠演一个不会说话的农村小哑巴拿了医科大学话剧节金奖呢! “嘡——”门一下子被撞开了。 “苏半夏你个死丫头说什么呢?你再给老娘说一遍——”彭玉莲一阵风一样向苏半夏扑过来,恶狠狠地要抓她的手。 苏半夏看着彭玉莲这副吃人相,被吓傻了一般跌下床,手上的针都掉了,针眼涌出鲜血。 “婶婶,你别打我——我听话,我说了吃的馒头,你别卖我弟弟,婶婶——”苏半夏边苦喊边躲彭玉莲的手。 杨书记见这一幅场面,脑门上的青筋都在跳。 而年轻小干部小江,早就上前控制住了彭玉莲。 李局长只在那儿长吁短叹,一直说“不像话啊不像话”。 苏半夏看出来了,这个李局长没啥用,就是个过得去就行的人,真办事,还是那个杨书记。 苏二奎一看就知道坏菜,上前一巴掌扇在了彭玉莲的脸上,把彭玉莲打蒙了。 “苏二奎——你敢打我?”彭玉莲像要吃人一样,小江一个一米八几的青壮年男人差点拉不住她。 “我怎么不敢打你?你就这么对我大哥的孩子?家里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教孩子说什么瞎话呢?你还趁我不在打她啊,你就是欺负她脑子不好!” 苏二奎这一席话真是让苏半夏开了眼,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把自己干干净净摘了出来。 哦,什么事都是你媳妇儿做的,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呵呵! 苏半夏被小江扶了起来,假装害怕地躲在小江身后。 白大夫去拿个药的工夫,没想到屋里一片狼藉。 “干什么呢?病人需要休息,出去出去。” 彭玉莲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阴着脸出了门。 李局长挥了挥手,招呼小江一块出去。 白大夫上前小心地拉起摔倒的苏半夏,叹了口气。“杨书记,你也看到了,我会出具伤情鉴定报告的,怎么做就看你们的了。” 杨书记闻言点点头,没多久屋外就传出彭玉莲鬼哭狼嚎的声音,然后声音逐渐远去。 “苏半夏同志,你这个事情我们会好好处理的,你好好养病。那这个孩子……要不我先带一段时间,等你病好了,我再送回来,你看行吗苏半夏同志?” 杨书记看起来很喜欢苏晨,来时的一路上都是他抱着的,并且苏晨也不怎么排斥他。 苏半夏看了看脸上还挂着泪痕的苏晨,觉得还是不麻烦了,“谢谢您啊杨书记,我弟弟还是有点害怕。我没什么事,一会儿挂完水就回家了。” 第4章 住院 “回什么家?你这头上的伤可大可小,起码得再观察一天。”白大夫没好气地道,“你这小丫头啊,也算因祸得福,摔了一跟头,病倒好了。” “杨书记,人已经移交给赶过来的派出所警员了。那个,刚刚我碰见程延了,他说跟您打个招呼。”小江推门进来,跟杨书记汇报着。 小江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军绿色军装的男人,眉目挺阔,眼神清正。身板溜直,是个帅哥。苏半夏越过小江紧盯着人家,感叹着,这个时侯就开始帅哥上交国家了哈。 叫程延的男人在苏半夏看过去的第一秒就觉察到了,只是苏半夏在后世看帅哥看习惯了,也不害臊,还跟人微笑了一下,全然不知道自己惨白着个脸,微笑的样子跟鬼打招呼似的。 “小程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杨书记寒暄着。 “昨天刚到,杨书记,本打算今天登门拜访的,家里嫂子生孩子,我来买点药。” “是你那个大哥的媳妇儿?” 程延点点头。 “唉,你妈也是糊涂。行,那我不留你了,你快回家。我这儿也还有事儿,回头我们再吃饭了好好唠。” 杨书记寒暄完,又回过头跟苏半夏说:“丫头,我先去处理你叔叔婶婶的事儿,你先养病,啊。” 苏半夏再次道了谢,努力让自己表现地柔弱一些,这样苏二奎和彭玉莲的麻烦才能越大。 这也是看杨书记是个真办事的领导,她才表现地特别需要帮助,以求领导帮忙处理,苏家姐弟反而可以不涉其中。 要是领导也是糊涂虫,今天最差的结果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也要给苏家姐弟要个公道。 房间终于清净了,苏半夏这才有功夫观察一下苏晨。 苏晨的身高在同龄人身上倒是不矮,就是有些瘦了,蜡黄的小脸板着,就趴在床边盯着吊瓶里的水,一滴一滴往下滴。 “晨晨,饿不饿?” 苏晨摇摇头。 苏半夏也不知道怎么跟这么大的小孩交流,好在苏晨很乖。 “那边有凳子,搬过来坐。” 苏晨听话地去把墙角的凳子搬到病床前,然后坐上去,脚都不能着地,垂在半空。 苏半夏这才有时间想一想以后怎么办。 自己应该是到了这个小姑娘身体上,那自己原来的世界怎么样了呢,是死了吗?要是死了的话,爸爸妈妈爷爷和哥哥姐姐应该很难过。 苏半夏世纪也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刚刚从大学毕业,考了研究生还没有去读呢。 暑假空闲时间多,在爷爷诊所帮个忙的工夫,被一个孕妇不负责的老公气得半死,自己又说不了话,被爷爷支使去马路对面买七爷爷的绿豆汤败火。 就是那个自己从小到大过了不知道不少次的马路,闭着眼睛都不会摸错门,苏半夏为了救一个小男孩被车撞了。 醒来,自己就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但是总要生活下去的。 现在是七四年,再过两年就回府高考了,如果这个世界轨迹跟自己的世界一样的话。 县里能给一个工作,应该能维持温饱,吧? “咔哒——”小护士推门进来了。 “该拔针了。”小护士年纪不大,戴着口罩弯弯的眼睛露在外面很是讨喜。 “谢谢您啊同志。”这个时候叫人同志准没错。 小护士笑眯了眼睛,“我叫李兰兰,我比你大一些,叫我兰兰姐就行。” “一会儿我把饭给你热一下,虽然现在天气热,不过你现在身体虚,还是吃点热的。”李兰兰麻利地拔针,收拾吊瓶。 “卫生室还提供的饭吗?” “不是,我们有食堂,病人家属可以凭票购买,但你下午有人送饭。” ?总不会是苏二奎? 李兰兰看出了苏半夏的疑惑,解释道:“不是你二叔,是个解放军同志,说是你爸爸以前教过他。” 解放军?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解放军来过她家,那是谁? 没一会儿李兰兰就拿着两个铝制饭盒进来,“我拜托食堂大叔给你凑着热一下,快吃点吧,你们俩现在都需要补充营养。” 饭盒里有四个大包子,一盒大米粥,还有两个鸡蛋,苏半夏和苏晨两个人吃绝对是够了的。 苏半夏苦夏,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苏晨倒是抱着大包子吃得很香。 这应该是国营饭店的肉包子,分量很大,肉也还可以,对于这个常年窝头腌菜的人民来说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喝点粥,别噎着了。” 到了晚上,白大夫可怜这姐弟俩,把自己平时休息用的行军床拉到了苏半夏病房,让苏晨晚上在这儿睡觉。 苏半夏推辞了两句让白大夫打断了,“这床这么窄,你让他睡哪,跟你睡床上,你们俩谁晚上掉下来都不是好事儿。我也用不到,明天你就出院了,再还我就是了。” 苏半夏接受了白大夫的好意。 白大夫的年纪跟她妈妈差不多,看着她在那铺着垫子,苏半夏的鼻子开始发酸。 白大夫起身拿薄毯子的时候看到苏半夏红红的眼睛,“怎么了?” “我想我妈妈了。”她说的当然不是原主的妈妈,而是自己的妈妈。 白大夫叹了口气,这孩子虽然恢复正常了,但也还是个孩子。 满室无言,苏晨被妥善安置在小小的行军床上,睁着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月光很亮,尽管屋里没有开灯,但并不漆黑。 “晨晨,等姐姐好了,你就去上学吧好不好?” “不好。”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之时,苏晨终于说话了。 “为什么?” “婶婶打你。” “以后咱们不跟婶婶生活,她不敢打我了。” 苏晨没有再说话了,这段时间的巨变,给苏晨的心灵也留下了不小的创伤。 只能慢慢来了,属于他们姐弟的,苏半夏都会讨回来。 恶人,也该付出代价。 次日清晨,阳光刚刚照进来,苏半夏就醒了,再一看苏晨,连床上的毯子垫子都叠好了,也不知道他几点起来的。 “你怎么起这么早呀?这个等我起来弄就可以了。” 苏晨腼腆一笑,让苏半夏的心有点扎扎的,他才是个六岁的孩子。 “让我进去——进去——我是她叔,你们凭什么拦我?” 一阵咆哮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传进病房里,是苏二奎。 今天又有什么高招啊?苏半夏表示放马过来。 第5章 吵架 外面几个护士正负责地阻挡苏二奎,苏半夏扭开门往外探头,正看见李兰兰叉着腰骂人。 “这是医院,你以为你家呢,再闹事我叫保卫科了啊。” 苏二奎也不敢用蛮劲对这些拦他的护士,虽然他是乡下人,但这段时间为了给儿子讨一个工作也做了不少功课,这些护士基本都是家里有人的,他可不敢把人家怎么样。 “我是家属,我是病人家属,你们凭什么不让我探病——大家伙评评理啊,卫生所仗势欺人了啊——” 苏二叔的嚎叫也引得不少旁边看病的人看热闹,纷纷窃窃私语。 “放屁,你欺负你侄子侄女贪图人家家产,你真不要脸。”李兰兰脸都气红了,但是从小就被好好教养的她说不出什么太难听的话。 “兰兰姐,让他进来吧。”苏半夏也不想让她一直这么闹下去,而且他还有账没跟苏二奎算呢。 苏二奎挣开护士拦他的手,得意洋洋地进门了。 李兰兰蹙着眉头不放心想要跟进去,苏半夏拉过苏晨的手递给李兰兰。 “兰兰姐,麻烦你带我弟弟去洗把脸,没事的。” 看着苏半夏淡定的表情,李兰兰也不好说太多,最后叮嘱了一句,“他动手你就叫人啊。” 苏半夏笑眯眯地点点头,让李兰兰放下了一些心。 这个卫生室是几家村镇唯一的卫生所,几乎算是半个县级医院了,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苏半夏把门敞开,转身到床边收拾东西。 昨天小江同志还回了一趟苏家,帮苏半夏拿了一些生活用品,这个时代雷锋真多啊。 看着苏半夏转着圈一会儿收一条毛巾,一会儿叠叠被子的,苏二奎急了。 “夏夏,你二婶被他们抓走了,他们说让你写个谅解书就能宽大处理,你快找医生借张纸写写吧,我还着急一会儿接你二婶呢。” 听着苏二奎这理所当然的态度,苏半夏真是被他的无耻开眼了。 “二叔,你做梦呢?” 苏二奎没想到苏半夏干这么跟他说话,要知道这个侄女以前都是讨好他的,哪怕是以前苏正方在的时候也是不太说话,脑子不好见到他也叫声二叔的。 “怎么跟长辈说话呢。”苏二奎大声呵斥道。 “想让我写简单啊,但是你想这么空口套白狼啊?那我这几个月的打不是白挨了?” 苏二奎皱着眉头,气冲冲道:“那你想干什么?哪家孩子不挨打啊。” 苏半夏嗤笑一声,“在我爸妈去世之前,我从来没挨过打,还哪家孩子不挨打,我是你孩子吗?给你面子叫你一声二叔,不给你面子你能怎么样啊?” 苏二奎气急想扬起手打人,苏半夏眼疾手快地推倒旁边的输液架子。 “哗啦”一声巨响,外面经过的人纷纷上前查看情况。 “哟,闺女啊,地上凉,可别地上坐啊。”一个六十多岁的奶奶上前扶起苏半夏。 苏半夏露出恐惧的表情,慌乱地说:“二叔你别打我,我告诉他们不是二婶打我,我写证明信,你别打我。” 苏半夏一句话算是把苏二奎架在了火上。 “你胡说什么?我哪打你了。”说着苏二奎就要上前拉苏半夏。 苏半夏装作害怕的样子尖叫,病号服比较宽松,挣扎间露出满是伤痕的手臂。 看热闹的人群里讨论的声音就更大了。 苏二奎老脸通红,辩解着:“不是我……我没动手,不是我啊。” 喧闹声也被值班护士引来,不是李兰兰,是另一个年长一些的护士。 “好哇,你们苛待烈士家属还不够,现在又找到医院来逼人签字,老辈子的官僚地主也不过如此了吧,你们家还打人——保卫科,把他给弄到派出所去!”火山文学 经过昨晚一晚上的发酵,李兰兰已经把苏半夏的可怜身世讲给了卫生所每一个人听。不夸张地说,连门卫大叔都知道了。 苏二奎也不是吃素的,看见真有保安冲他走过来,他往地上一坐开始喊冤。 “我没动手啊,你们谁看见我动手了,谁眼睁睁看见了?这丫头说瞎话啊,他爸妈没了,她想一个人要她爹妈的那点钱。” 苏二奎此话一出,现场倒是一下子安静下来,毕竟确实没人看见,一切是苏半夏的一面之词。 看见众人犹疑的神色,苏二奎更来劲了,“她还有个弟弟呢,她就想拿着他爹那点儿抚恤金跟野男人跑啊。” 苏二奎越说越过分,苏半夏看着苏二奎声泪俱下的样子,不禁感叹:苏二奎能做个不错的演员,而且,不论什么时候要毁掉一个女人就是给她造黄谣。这一招儿,真是用了几千年了。 演呗,谁不会啊! 苏半夏也不甘示弱,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用袖子一擦眼泪,质问道:“二叔,你是要逼死我们姐弟吗?我真是没见过像你这样不知感恩还反咬一口的人。” “我跟野男人跑?苏二奎你丧尽天良啊!各位出门往北走十里地到前枣树村问问,但凡有一个人说苏正方的闺女找了野男人——出门我就跳河!”苏半夏的话说得这么重,让在场的人又开始议论。 “苏正方不是那个被评烈士的老师吗?昨天我还听说有领导去他家送钱呢。”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说道。 跟他同行的女人说着:“我姨家是前枣树村的,她说村里唯一的文化人就是个教书的老师,之前还不要钱开过扫盲班,可她闺女是个傻子啊。” “是啊大姐,今天之前我还是个傻子,但是现在我不是了。”苏半夏看着还在做戏的苏二奎,“苏二奎你不亏心吗?你没本事只会干农活还懒,就天天找我爸借钱借东西,还让我妈给你们家免费做衣服。我家里大到板车,小到酱醋你们什么没借过?你还过一次吗?” “你之前说帮我弟弟保存我爸留下的钱是吧?那你儿子的彩礼哪来的?——整整六百块钱,你不吃不喝攒的下来吗?不是我家的钱你说得清钱的来路吗?那是我爸的卖命钱!” 苏半夏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而且大多数人都是从黑暗年代苦过来的,对于烈士都是由心的尊敬。 苏二奎没想到儿子彩礼这事苏半夏也知道,后悔以前觉得苏半夏是傻子在她面前说话没有遮掩过。 看苏二奎支支吾吾的样子,在场众人哪还看不明白,都在一边指指点点。 “真不是人啊,混蛋东西。” “这种人该拉出去批斗!” “该关起来劳改!” 旁边的护士看不下去,也怕群情激奋真出什么事,给了保安一个眼神,保安连拉带拽地把苏二奎带走了。 吵了一场架,演了一场戏,苏半夏觉得还有些累,微微喘着气。 要转身回病房的时候,苏半夏看到楼梯拐角站着一个身板溜直的男人,是程延。 他还拿着一包中药,眼神锐利地好像看透了一切,让苏半夏有些心虚,转念一想,我心虚什么,说的是实话! 苏半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回病房,但程延并没有下楼或者出门,而是向苏半夏走来。 在苏半夏关门之前,程延的脚卡在门边。 苏半夏一手抵着门问道:“有事吗解放军同志?” 其实程延今天并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件这个时候男性最常穿的蓝布褂子,但是苏半夏还是这样称呼他了。 程延暗暗用力把门留下一个小缝儿,“我没有恶意,想问你个事。” “什么?” “你有对象吗?没有的话你看我怎么样?结了婚我能帮你把钱要回来。” 你有病吧大哥! 第6章 回家 很难想象这是七十年代的一个解放军跟人大姑娘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说你们这年代的人都很含蓄的吗? 苏半夏觉得自己至少静止了十秒钟,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神经啊?”苏半夏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个。 程延的脸也有些泛红,不过因为他比较黑倒是不明显。 “苏同志,我不是耍流氓,我是……好吧,是我唐突了,抱歉。” 程延也没想到自己怎么会跟一个见过一次面的女孩儿说出这样的话。 他挠了挠头,道了个歉然后松开顶门的手。 但是关门的最后时刻他又卡住门说了一句,“组织上不会让烈士家属寒心的,我也会跟一些地方上的同志打招呼,你如果操之过急,反而事倍功半。” 说罢程延才真正松开门转身离开。 苏半夏悄悄打开门看程延的背影。 说实话,程延这种硬朗型的还真是她喜欢的,不过在现代这种男性,比较少见。 尤其是近十年,男性和女性都有了中性化趋势。当然,这都是个人自由,不过苏半夏喜欢那种硬挺型的。 但是不能色欲熏心! 再帅也不能上来就谈结婚啊! “收拾好了吗?要帮忙吗?” 在苏半夏愣神的时候,李兰兰已经带着苏晨吃完早饭回来了。 “没啥收拾的,谢谢你兰兰姐,苏晨的早饭钱我回头会送过来的。”苏半夏一看苏晨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包子就知道李兰兰自掏了腰包。 李兰兰摆摆手,“不用,我敬佩烈士,算我一份贡献吧。” 苏半夏笑了笑,人家这么说但是自己不能当真,还是要送过来的。 李兰兰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听说你跟你那二叔正面刚了?” 苏半夏无所谓地耸耸肩,好事不出门外事传千里。何况,这就是苏半夏故意的。 “你二叔真拿你家那么多钱啊?你怎么要回来啊?他要是咬死了没拿你没有证据,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半夏知道李兰兰是好意,收拾东西间回应了一下李兰兰的担心。 “没事儿,我有招儿。” 苏二奎这种人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说实话苏半夏不觉得他会为彭玉莲拿出那笔钱。 但是事情赶到他儿子身上就不一定了。 苏半夏记得,苏星未过门的媳妇儿的条件,苏二奎是不会愿意拿那么多彩礼的。 这年头儿,一般情况下两百块钱彩礼顶了天了,苏星对象敢要六百,苏二奎还同意了。 指定有猫腻儿。 苏半夏在出院证明上签完字,昨天起关键作用的干部江同志就来了。 他是专门来接苏半夏的。 这是个时代为人民服务的干部也是大把的,他上来就把苏半夏的小包袱接过去了,还宽慰苏半夏表示她的事组织上肯定会管到底。 苏半夏连连表示感谢。 江同志说自己叫江伟明,是个退伍军人。 “我本来半小时之前就该到的,都怪我见到一个战友叙了会儿旧,让你叔叔又找你病房去了。” 苏半夏心里浮现一个身影。 “是昨天那个解放军?” “对,他可厉害了。这次裁军很多人都回家,要么转业要么复员,他还牢牢地呆在那儿,是有真本事在的。” “谢谢你们啊,江同志,因为我们家这点事儿让你们忙来忙去的。” 昨晚下了点小雨,地面上满是泥泞。 江伟明正在抱着苏晨过泥坑,闻言扭头笑了笑,“这算什么呀,我们就是为老百姓做事的嘛。” 苏半夏穿的鞋还是苏母去世之前做的千层底布鞋,沾水就湿,这一道泥路趟过去鞋就要不了了。 苏半夏刚想脱掉鞋光脚走回去,一个自行车停在身边。 “会骑吗?”是程延,他手上照旧拎着一兜纸包,有一股子中药味儿。 苏半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会骑,她是会骑的,但原主可能不会骑。 以前苏半夏骑车都是在城市的柏油路上,一路坦途,不是这样到处是坑的乡间小路,也不是这种老式大横梁自行车,可能还真不行。 看着苏半夏一脸拧巴的样子,程延把药包系在车把上,然后长腿一跨坐上车。 “上来,我送你。”程延还把车把上搭着的外套叠了一下垫在后座。 苏半夏不敢上车,这个男人一小时之前刚跟自己说要结婚,太诡异了。 江伟明抱着苏晨在前面闷着头走,毕竟苏半夏是个大姑娘,他不好跟人家说太多话。 但是长时间没听见苏半夏的动静,一回头才发现苏半夏已经落后自己十米远了,旁边还站着自己的老战友程延。 “老程,你还没走啊?正好正好,你骑车送苏同志一程,我这刚还后悔呢咋没把我们局长那自行车骑来。”程延仿佛看见救兵一样打招呼。 毕竟是快五月的天气,日头已经有毒起来的势头了,江伟明的脸上已经开始淌汗了。 “江同志,你把晨晨放车上吧,他挺沉的了。” 苏半夏没有答应上程延的车,毕竟此时程延对于她而言是个陌生人。 江伟明把苏晨又往上托了托,“苏同志,你不用害怕,老程是解放军,还是战斗英雄呢,你放心坐,他摔不着你。” 程延回过头,下巴往车后座的方向指了指。 “还不上来?前面还有牛粪,你也要光着脚踩过去?” 苏半夏一听前面还有牛粪,马上麻利地坐上了程延的后座。 开玩笑,能赤脚趟泥坑,但是粪坑不可以! 程延见苏半夏麻利的动作,嘴角不自觉扯出一丝笑容。 唉,自己白天还是太过着急了,不过确实时间不多了。这个姑娘是他看过几个觉得最好的,但是人家不同意也没办法。 苏半夏的双手死死把着车座,也不敢扶人家的腰。一口唾沫能淹死人的时候,做什么都要谨慎。 很快,程延骑着车越过了抱着苏晨的江伟明。 “我到前面大树底下再过来接你。”程延跟江伟明说道。 江伟明虽然已经转业当警察,但是体能并没有下滑得多厉害,只挥了挥手,“不用,没多少路。” 看太阳苏半夏粗略估算大概十点多钟了,乡下的路都是老百姓走出来的,并不规整。 十来分钟的路程,频繁的水坑让苏半夏的屁股被硌得都要没有知觉了,这一路上苏半夏的记忆就是不间断的坑和程延衣服上的皂角香。 很快就看到了大枣树,郁郁葱葱的,上面开满了花苞。 前枣树村和后枣树村就是因为这颗大枣树而命名,这棵树见证了当地人民的苦难和反抗,看遍了几代人的悲欢离合。 没有人知道是谁种的这棵树,有传说是前清时的一个举人种的,也有传说是某个告老还乡的大官种的,说法不一,但都表明这棵树已经在这很多年了。 二人到大枣树下就停下了,在往前走就是两个村子的不同方向,并且村里地势高,路上没有什么积水。 “今天是我说话太唐突了,抱歉苏同志。”程延又一次道歉。 “你已经道过歉了,没关系。”苏半夏更好奇的是程延今天为什么突然那么说。 “你今天说话确实有点突然,我有点……但是为什么啊?看你不像是鲁莽的人。” 程延的呼吸有些重了,他有点紧张。 程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枪口他的心脏也没有跳动这么快过。但是看着仰头俏生生疑惑地看他的姑娘,他嗓子有点痒。 “我……我家情况比较复杂,而且我自身的情况需要……有一个妻子”,程延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一些,“你当我今天的话没说,你家的抚恤金老江会想办法的,我也……也会帮忙的,只是我在家呆不久,可能帮忙有限。” 苏半夏在原主的记忆里翻找了一下,程延在当地还挺出名的,父亲早亡,母亲在他10岁那年改嫁,从此他就过上了苦日子。 他妈是个软弱性子,当寡妇总是被晚上敲门,还有本家的人要来抢房子,要不是程延是个男孩儿,房子早被族里收走了。 但是赶上饥荒那几年,还是过不了日子。 于是他妈的娘家人又给她说了一户人家,本以为能好好生活了,谁知道继父家是个虎狼窝,上有难相处的婆婆,下有不听话的继子,他妈性格又软,嫁到那家简直是当保姆。 程延跟着他妈也没过上好日子,天天吃不饱,还要被那家的继兄打。 被打了两年,程延就撺掇他妈离婚,但是他妈怀孕了。 万般无奈之下,程延为了他妈还是在那家呆到15岁,然后谎报年龄去当兵了。 他拿了津贴寄回家,他妈和他妹妹才过上几天像样日子,但也就是跟之前相比好了一些,而已。 但是苏半夏不明白,他娶媳妇就能改变这一切了吗? 思绪间,江伟明抱着苏晨远远地走了过来。 “老程啊,你再送我们一程呗,这小子还挺重,我有点……有点抱不动他了呢!” 程延和苏半夏骑自行车过来尚且要十来分钟,江伟明抱着苏晨,又是泥泞小路,走过来费时又费力。 程延脸上都是戏谑的笑,“谁说自个儿体能没下降的?” 江伟明把苏晨放到自行车后座,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气息也不匀了,“说什么呢?我这是负重四十多斤,泥地奔袭啊。” 程延不置可否地斜了他一眼就要推车子走,被江伟明拦下了。 “等会儿,等个人。”江伟明叉着腰往路南边看,然后又不怀好意地看程延,“不是说找杨书记给你介绍对象呢?咋没去啊?” 程延飞快地瞟了苏半夏一眼,“下午去。” “行,那兄弟在这儿就先祝你成功了,要是不成啊,回家我让你嫂子再给你寻摸。” 说话间,路南边有个人小跑着走来。 第7章 找事 “迟到了迟到了。”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中等个子,圆乎乎的脸很面善。 “这是苏烈士家的孩子吧?” 江伟明介绍道:“这是县里妇联的崔山桃大姐。” 崔山桃是刚上任不久的县里妇联干部,正是要展现自己的时候,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自己的政绩,也得把苏半夏这事处理好。 昨天李书记把事情交代给了县里妇联,说有妇女儿童被殴打,崔山桃一听是前枣树村的,就主动要接这个事情,她说她是前枣树村的闺女,处理起来比较熟悉,妇联主席一听就同意了。 “那我就先回家了,还有点事儿。”程延举了举手中的药包。 苏半夏一听就把苏晨给抱了下来,程延也上前帮忙,两个人的脑袋不由得凑近了。 “晚上关好门。”程延低声道。 苏半夏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程延没事人一样松开了抱苏晨的手,然后打了个招呼骑车远去了。 “那咱走吧。”江伟明招呼一声。 村落周边都是麦田,随着微风吹拂,发出“沙沙”的声音。 如果这是21世纪,苏半夏会惬意地观赏,说不定还会画幅画儿,但是这是七十年代,是刚刚能吃饱,甚至有人吃不饱的七十年代。 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思,一行四人到了苏半夏的家。 门上挂着老式的锁头,江伟明“嘿嘿”一笑,“钥匙我这儿呢。” 江伟明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院子里还是昨天一出闹剧之后的糟乱样子,甚至桌子上还摆着招呼领导的茶水。 苏半夏叹了口气,“两位,见笑了。” 崔山桃走娘家的时候是见过原主以前智力发育不完全的样子的,见到正常的苏半夏,眼睛里的惊奇一直没有褪去。 被江伟明一碰胳膊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干什么的,“我去……我去找村里的妇女主任,一会儿我们再过来啊。” 江伟明道:“我去找生产队长。” 院子里只剩下苏半夏和苏晨,苏晨已经开始拿起扫把清扫院子里的落叶了。 苏晨才六岁,但是很懂事。可能是这半年家逢巨变,落差很大,他从以前的活泼爱笑变得现在这样不说话。 “晨晨,我来做就行,你还小呢,等你长大了再帮忙好不好?” 苏晨好似没听见一般仍然拿着和他相比巨大的扫把扫地。 苏半夏由他去了,然后环视这个院子。 昨天刚来到这个地方,只顾着演戏了,也没有观察这个地方。 可能因为是农村,家家户户的院子都很大,苏家也不外如是,而且苏家是村子少有的青砖瓦房。 苏父苏正方是建国前在省城上大学,给富裕人家做家教挣了些钱,大部分都贴补家里了。 到后来苏正方到了结婚的年纪,才慢慢减少给家里寄的钱,后来在村里盖了除老村长家唯二的青砖房。 主要还是因为是在农村,只要管两顿干饭,工钱就不用出,忙活了近一个月就把青砖房盖起来了。 但是当时苏正方的婚事出了一些问题,房子盖着就没用。 苏二奎也到了结婚的年龄,和他相亲的彭玉莲却看上了这间大瓦房,坚持没有瓦房就不结婚。 当时还掌事的爷爷不同意,这间房子又不是家里盖的,但偏疼幺儿的奶奶耐不住儿子的哭求,强硬地要求大儿子把房子让给小儿子。 后来不知发生什么事,房子也没让成。 这些都是原主听苏父苏母说的,可是也觉得闺女听不懂,就没避着她。 苏父去世半年,苏母去世五个月,短短时间,家里就出现了许多不属于这家人的东西。 苏半夏本来还奇怪,家里的东西怎么没有被贪财的二叔二婶给拉走,合着人家干脆就想住在这儿,鸠占鹊巢。 原主的房间已经被堂妹苏月给占了,堂屋的主卧室因为苏母死在那儿,彭玉莲大概是避讳,没有住进去,而是把原主姐弟赶进去住。 “晨晨。” 苏晨听言回头。 “还记得哪些东西不是咱家的吗?找出来。” 苏晨听见就扔下扫把,“噔噔噔”满院子跑把不属于这个家的东西拉出来。 正忙活着,崔山桃和江伟明带着妇女主任和生产队长来了。 正是农忙的时候,俩人都是从麦场被叫过来的。 看着苏半夏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院子,都不知她在干什么。 “苏家丫头,你这是干啥呢?”妇女主任王红豆开言询问。 “婶子过来了,等一会儿啊。”苏半夏正抱着一床被子从房间里出来,“好了晨晨,差不多了,把水壶拿出来。” “我来我来,要晒被子啊?”王红豆上手接过苏半夏怀里的被子作势要往院子里的挂绳上搭。 “不用不用,堆在这儿就行。”苏半夏拦住王红豆。 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王红豆有些松不开手。 “好好的被子咋往地上放呢?” “不是我们家的东西,一会儿得给人送回去。” “你二叔……家的啊?” 苏半夏往耳后别了别刘海,自从原主父母去世之后,就再也没人给她剪过刘海了。火山文学 “这个不重要,江同志,接下来是怎么办呢?” “啊,昨天的事我已经说清楚了,你二婶涉嫌虐待是跑不了了,接下来就是你们那笔抚恤金的事,可你二叔,我怕他看见证据也咬着牙不拿钱啊。”江伟明对这件事也很头疼。 生产队长李友根擦着汗说道:“苏家丫头,你确定这钱是你二叔拿着的吗?” “您这话说的,我没拿着,可不就是他了吗?”安半夏不疼不痒地说。 对于李友根这个人,苏半夏很反感,他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基层干部。 平时划分农活的时候,他就把跟他作对的划到偏累的那一块去,而他闺女儿子干的都是轻省活,拿的都是满公分。 之前好不容易村里有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他竟然搞“竞拍”,谁给他送的礼多,谁就能拿到这个名额。 最后是一个家境优渥的女知青捏着鼻子给了他五十块钱拿到了这个名额。 李友根皮笑肉不笑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办法。 妇女主任王红豆倒没那么恶劣,但也是个不想得罪人的,“夏夏,你二叔要是死不承认是真没办法,不过村里是有补贴政策的,麦收了会分给你们姐弟俩一份。你二叔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还是别得罪他的好,以后你们少不了找你二叔二婶帮忙啊。” 江伟明看不过眼,“二位,让你们来是做见证的,不是发表意见的” 没人这么下过他们的面子,但是面对县里派下来的人,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微微有点挂相。 崔山桃也是个急性子,“那快走吧。” “这么上门……不好吧……”王红豆的脸色有些踌躇。 苏半夏睨了一眼村里的两个基层干部,一个仗势欺人,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原主遭受欺压这么久也没人管呢,也是他们二人的不作为,大概也是收了苏二奎的好处。 “队长,主任,今天麻烦你们了,谢谢你们专门来‘解决’群众的难题。”苏半夏话里有话地说。 李友根是个饭桶听不懂弦外之音,王红豆却听出来了,红着脸低头喏喏地出门了。 解决个啥呀,明明是上门来劝苏半夏吃亏的。 苏半夏推起院里装满杂物的板车,“江同志,咱们走吧?” 第8章 试探 江伟明接过板车让苏半夏前面带路。 苏半夏在苏晨耳边说了几句,他“噔噔噔”跑进屋里去。 再看苏晨就抱着苏父苏正方的遗照出来了。 “苏家丫头,你这是干什么?”李有根脸拉的老长。 虽然反封建反迷信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但是毕竟中国人骨子里还是避讳这些的。 “队长,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什么呀?”苏半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有根咬咬牙闭嘴了,王红豆也默默地走远了两步。 没人愿意跟死人的事情沾边儿,不吉利! 苏半夏搂着苏晨的肩膀,苏晨抱着苏正方的照片。 姐弟俩肃穆着脸往苏二奎家走去。 不快不行,彭玉莲被抓起来了,苏二奎在卫生室保卫科,她必须趁着这俩人不在,把钱从他们俩那两个孩子手里要出来。 临近中午,地里干活的人也陆续回家吃饭了,看见这一场面都不自觉地凑近想要看看热闹。 看热闹,人的本性! 江伟明跟在苏半夏的身后,也不自觉感叹:这小丫头真挺猛! 没一会儿一行留人就停在了苏二奎家门口,他家的房子还是土房子,只有一间小小的是青砖房,现在他家儿子苏星住着。 就这一件小青砖房还是苏二奎趁着他大哥不在家用院子里剩下的青砖盖的,苏正方回到家也没有过多计较。 由此一发不可收拾,苏二奎缺什么都从大哥那拿。 小时偷针,大时摸金! 赖的怕楞的,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今天非得治治你们这些吸血虫! 人不发疯,早晚要疯! “苏星——苏月——出来!” 苏半夏扯着嗓门大喊。 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苏月“咣当”一声开了院门。 “苏立夏——你还敢来!”苏月面目狰狞地上来要扯苏半夏的头发。 江伟明眼疾手快地拦住了苏月的胳膊。 苏月刚想发火,看见是昨日上门的领导之一,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 “干嘛啊。”苏星穿着老头背心松松垮垮地出来,一看门口这阵势咽了咽口水,“苏……苏立夏,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