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并不想当白月光(快穿)》 1、质子x新皇 匈奴王的宴会已经开始半个时辰了,晏承书一个他国质子,身边又没有个维护的下人,在这种宴会上不知道会受到何等侮辱。 帐外候着的康宇面上表情不变,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没留下多少涟漪。 几个匈奴守卫不屑地扫了一眼,把他推搡到角落,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嗤笑一声。 宴国人没种,送自家皇子过来当质子就算了,质子的护卫也是个胆小的怂包,随便吓吓就怕了,缩在角落连声儿都不敢出。 没多一会儿,王帐里突然传来欢呼声,帐外的匈奴士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闹腾起来,没人注意到刚刚还站在角落的康宇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 晏承书刚被逼着喝下一角酒,这群匈奴人盛酒的器具是用牛角做的,他那一角约莫有半斤重,又全是烈酒,喝下去马上就有些头晕。 耳边全是匈奴人粗犷的起哄声,他穿来这个世界三个月,又有系统随时翻译,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匈奴话。 那些人在调笑他长得白皙,四肢纤细,像个玩物,倒是喝酒的样子挺带劲儿,和别的宴国人有很大区别。尤其右贤王达鲁,伸手比划了一下,嗤笑着说他一手就能掐住他的腰。 “可惜没放在我帐子里,这细腰,倒是销魂!” 顿时帐内满堂哄笑,肆意淫邪的目光在晏承书腰上脸上肆意地扫来扫去。 早知道匈奴人没节操,但万万没想到这么没节操,晏承书一阵恶寒,再也不敢苟了,非常担忧他要再不做点什么,这群家伙今晚真敢摸到他帐子里面去。 思及此处,晏承书回头看了右贤王一眼,扯着嘴角用还不太熟练的匈奴语回道:“听闻右贤王三年前和我宴国镇远候在大月曾有过一战,右贤王被生擒,还在镇远候的盛情邀请下于我宴国士兵面前表演过一次阵前舞,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再看看右贤王的舞蹈风姿?” 晏承书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达鲁腾一下就站起来了,两米多高的大汉,身上穿着整块羊皮缝制的羊皮大衣,雄壮得像是一个卷毛灰猩猩,带着骇人的气息,径直逼近晏承书。 大月一战,他被赵景巍俘虏,被逼在赵家军面前跳舞取乐,这耻辱连跟他不对付的左贤王都不触霉头,区区一个棋子也敢在他面前提起:“你找死!” 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朝晏承书面门锤去。 身材瘦削,脸上还带着苍白病气的少年静坐在原地,衣袍单薄,仿佛随便一阵风就能刮倒的样子。偏偏这样一个瘦弱少年,面对那样能要他命的拳头,眼里没有不仅一丝惧怕,反倒背脊笔直,淡定坦然。 虽然身处匈奴王庭,但他就像是坐在自家皇宫,满身气质贵不可言。 达鲁被俘虏后还能回到草原继续当回尊贵的右贤王,靠的当然不只是拳头,他在靠近晏承书的瞬间就注意到了对方眼中的漠然。 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头顶,达鲁猛地收回拳头,额角甚至激出冷汗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晏承书,脑海里蹦出个可怕的念头——这小子在故意找死!他在故意激怒他! 冬季将要过去,宴国皇室给他们准备的粮食队伍已经出发,这个时候且不论晏承书受不受宠,代表的都是宴国的脸面。要是这位宴国三皇子今日死在草原,宴国给他们的粮食会在经过关门的瞬间被赵景巍扣下! 到时候赵景巍有了名正言顺攻打他们的理由,还有了扣来的军粮,难道还会忍耐? 他们刚度过一个漫长的寒冬,人和马都还没休养起来,粮食也紧缺,此刻绝对不是打仗的好时机。 达鲁倒吸口凉气,眼前端坐的少年眼底波澜不惊,看似温和不争,甚至还因为病气显得有些瘦弱,谁知竟然有这种深沉的城府! 他竟打算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换取赵景巍攻打他们的时机! 这样的心智,这样的谋划!何其可怕! 联想到这个少年自到达王庭后这三个月的表现,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极具胆识和风骨,表面看似病弱可欺,实则背后心思深沉,这种能用一人性命换取宴国至少十年安宁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达鲁想通关节,心下骇然。 半晌,一双嗜血的眼睛紧锁晏承书,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质子倒是好谋划!” 这样的人,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宴国。 他没细说什么谋划,沉着脸走回去了,拍手叫来两个勇士表演:“既然质子想看,那就多看看!若是质子喜欢,即日起,我还能安排两位勇士去质子大帐跳!” 达鲁和场上的其他人交换了几个眼神,帐内重新恢复热闹,表演的勇士上台,杀意腾腾地盯着晏承书跳舞。 所有人都试图从他眼底找到害怕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新上场跳舞的勇士确实一看就不怀好意,但对于才直面过死亡之锤的晏承书来说还是差点意思。 这是他的第一个任务,严格意义来说,新人的第一个任务都有保护期,也就是传说中的躺着都能过。 但他这个任务出了bug,他比预定时间早到了三个月。 晏承书眼底哪有什么漠然,他有的分明是摆烂,一双死鱼眼罢了。 系统说,这个任务失败也不会扣分,反倒是完成的话,会有补偿大礼包。他有点想要大礼包,但是面对达鲁的拳头,大礼包实在没有也行吧,都要被人免费送回家了。 所以至少面上看起来,晏承书自始至终都是稳如泰山的模样,那样子别的谁没唬住,倒是把匈奴人唬住了。 不过晏承书是不知道达鲁到底是在想什么的,他不确定地再次问道:“系统,咱们再确定一次,这次任务失败是没有惩罚的对吧。” 系统被满脸横肉的达鲁吓得不轻,见晏承书不冷不淡地询问,眼睛一眨,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呜呜呜对不起晏晏,新手任务真的很简单的,都怪我们运气不好遇到了故障。你放心,绝对没有惩罚,它敢有的话我就去绑架主系统的代码,我气死它……” “先别哭啊,男主还有多久到啊,他再不来我是真的只能任务失败了。” 晏承书苦瓜脸。 被系统忽悠来炮灰部门当新人,说好的只要在对的时间以对的方式炮灰,让主角顺利进行下一个故事节点就算成功的,但他现在发现事情根本不对! 来这个世界三个月了,他连自己要被炮灰的男主长啥样都还不知道! 选系统的时候,本想着当英雄不容易,当炮灰还不容易吗?尤其系统再三重申,炮灰部门有优待,第一个世界能躺过,积分还高,谁知道他来了之后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要不是刚到任务世界就吃系统补偿,在高阶卡池里抽中一个震慑十五秒的硬控buff,他到匈奴王庭当天就会被匈奴人安排去喂马。 这鬼地方气温最低能低到零下五十多度去,一不注意是真能冻死人的。 说到那个硬控他也难受。 【道具:震慑(sp级别控制道具); 效果:使人产生畏惧情绪,生效时产生轻微眩晕效果; 时效:十五秒(已使用十一秒)。】 整整十五秒的硬控啊! 来这个世界三个月他都才扣扣搜搜用掉十秒,刚刚达鲁冲过来那一下就用了一秒,男主赵景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杀过来,他的保命机会却已经不多了。 2、第 2 章 宴国皇室贪图享乐,贵族生活奢靡无度,平民百姓屡遭天灾,粮食减产,瘟疫四起,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这样的情况下,宴国皇室为了继续维持奢侈的日子,大加徭役不说,竟然还缩减军粮。 贵族趁机剥削,几年下来,原本还强盛的宴国现在只剩下个空架子,边疆战士甚至连饭都供不上了。 匈奴在边境屡次试探,弹尽粮绝的镇远候一家几乎全部阵亡在战场上。 匈奴现今最忌惮的赵景巍,是镇远候家最后的嫡系子孙,也是现任镇远候,镇远大将军。 三年前,上任镇远候,也就是赵景巍的小叔赵英旗阵亡,匈奴长驱直入,几乎逼近宴国王都。是赵景巍临危受命,带着五千奇兵扰乱了匈奴大部队的步伐,最后在丰谷城设陷,带兵斩杀匈奴十万人马,一战成名,令匈奴闻风丧胆,溃败而逃。 也是在这一战,赵景巍乘胜追击,在大月俘虏达鲁,逼着他在宴国士兵前跳舞,鼓舞宴国士兵士气的同时,狠狠挫伤了匈奴的脸皮。 偏偏在赵景巍打算继续北上,彻底清缴匈奴的时候,匈奴向宴国皇室求和了! 匈奴王向宴国皇室保证绝不主动侵犯,只需要宴国皇室每年为他们准备一些粮食和衣物让他们生存下去就好。 这种话唬小孩都不信,赵景巍本不欲理会。 即便仗打得艰难,但是匈奴人凶悍野蛮,即便只有一口喘息的余地,都是养虎为患——结果皇室信了。 皇室不仅信了,还好吃好喝把匈奴来的使者招待起来,生怕怠慢了人家。 皇室王公贵族们有钱奢侈,觉得匈奴要求的东西其实很少,算下来甚至比打仗花得还少。只要不打仗,军饷克扣些也没什么,到时候拿克扣的军饷给匈奴,宴国没有任何损失不说,他们岂不是还能省一些军饷? 这群昏了头的皇室贵族们一合计,觉得这个办法简直英明,立马就把疯狂上奏的赵景巍扣下了,客客气气地和匈奴商谈。 匈奴眼睛一转,赵景巍都被扣了,不如再送个儿子过来当质子,表示你们的诚意? 晏承书扮演的就是这个倒霉儿子。 原身并不受宠,是宴国皇帝十几个儿子中最不显眼的一个,母族早就败落,没有任何人帮他说话,再加上本身就受宴帝所厌弃,众望所归,他成了被选中的人。 按照原剧情,原主被送到匈奴王庭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服侍的侍从,那个人便是一开始被匈奴守卫在门外挤兑的康宇。 康宇真实身份实际是赵景巍暗中安排的棋子,在出关口之后沿途一路留下特殊标记,并在匈奴王庭暗中观察,收集各种情报。 康宇出发,被扣在皇宫的赵景巍也没闲着,多方运作,骤然发难,一举控制了皇室。 不过赵景巍并没有直接登基,而是继续让宴帝当政,他在背后操纵一切。 匈奴王一直以为赵景巍还受制于宴国皇室,这个冬天过得格外松懈。 而赵景巍这边不仅有了匈奴王庭的具体地址,还有康宇里应外合,趁此次运输粮食队伍的时机,迅速反应,直指匈奴王庭。 杀匈奴王,收复失地,最后回到宴国顺利登基,改国号为巍,重整山河,国泰民安。 至于原主好好的炮灰剧情为什么要晏承书来扮演……在匈奴战战兢兢喂了三个月马的原主心态崩了,看到赵景巍前来杀敌,愤恨赵景巍没有先救驾,而是忙着攒军功追杀匈奴人,趁赵景巍不注意,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这一刀导致赵景巍重伤昏迷,没能第一时间追杀匈奴王最优秀的幺子,十年后匈奴王幺子卷土重来,暗疾在身的赵景巍带病抵御,巍国陷入危机。 晏承书原本的任务是替代炮灰原主,在赵景巍杀来的时候不捅刀子,找机会死遁回任务空间即可。 本来确实很简单,他只需要稳住什么都别做就能自然而然完成任务,谁知道他提前到了三个月。 从宴国到匈奴有三个多月的路程,原身身体本就不健康,再加上身上只穿着一身普通棉衣,冷不丁就冻死在了路上。 主系统判定原主死亡为bug,会对后续故事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便提前将晏承书投放过来了。 晏承书刚穿过来的时候,坐在一辆外表华丽内部潦草的马车里,一路颠簸,两天后终于到了目的地,软着腿刚下车就看到满脸横肉的达鲁朝他走来。 那不就是喂马剧情?! 要不是在车上系统给申请了补偿抽奖,给了他一个高阶奖励转盘,让他得到sr级别道具震慑,快刀斩乱麻震慑住达鲁和匈奴王,说不定他真得喂马三个月。 * 刚刚跳舞的匈奴人已经满身汗气下场了,他们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等汗气消下去之后重新穿上羊毛缝制的大衣。 晏承书见状不着痕迹用指尖揉了一把自己身上单薄的棉衣,感谢系统补偿,让他自带暖气,不至于冷死。 一想到冷死,他不得不想起另一个人了。 跟他一起来匈奴的康宇。 真是个牛人啊,穿着跟他一样薄的棉衣,没有光环加身,全靠一身正气,硬生生抗过了最北方的冬天,实乃神人——诶这人呢? 根本没注意到康宇被拦在帐外的晏承书突然紧张,疯狂敲系统:“我康宇呢?我那么大个侍从呢?他不会被匈奴人弄死了吧?那可是赵景巍的地图挂!我没死他死了我任务怎么办!” 系统不是全能的,它等于是在看电视,只是比晏承书看得全一些,但还好它刚刚注意到了:“没事,之前你进帐的时候他被门口守卫拦住了,这会儿估计守在外面。” 晏承书松了口气:“他没事就好,现在天气暖和多了,也不怕他在外面站久了冻死。” 系统也想起刚来的时候那个月的天气预报,天天零下四五十度,连匈奴人自己都不怎么外出了,晏承书有它申请的冬暖夏凉挂,日子还算好过,康宇要不是晏承书偷偷把自己被子棉衣里的棉花拆出去缝在他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这个世界bug太多了,刚来的时候康宇还大病一场,要不是晏承书处处护着,系统看他活着都悬。 “快开春了,现在也就零下八、九度,最冷的日子都熬过来额,现在应该没事。” 有系统的安慰,晏承书宽心了很。刚刚达鲁闹了个没脸,现在也没人故意挑事,晏承书只需要在该举杯的时候一起喝就行,思绪松懈了许多,偷摸和系统聊天:“赵景巍还没来吗?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系统非常抱歉:“从原主被冻死在路上开始,世界线就已经不可预测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会来的具体时间,晏晏你要是想拿大礼包,还是努力做任务好好活下去现实一点。” 3、第 3 章 晏承书有一搭没一搭和系统聊着,匈奴王动不动就举杯同饮,这个时候大家都要喝酒,底下人眼睛又全盯着他,让他连偷偷吐掉的机会都没有。 没一会儿,他就再次晕乎了,纤长的睫毛落下一道完美的扇形弧度,人就要倒下去。 影影绰绰之间,匈奴王似乎在对他说些什么话,晏承书使劲摇头,想要让脑子更清醒一点。 晏承书一开始是被主角部门选中的,仪态姿势全都在主角系统空间魔鬼训练过,一举一动皆可入画,虽然后来因缘际会来了炮灰部,但魔鬼训练营训练出来的成果还在身上。 他摇头的动作并不粗鲁,在别人看来只是略微侧头,眉头拧得紧了些,如玉般纤长的手指微顿在昏黄的牛角杯上,和环境格格不入的白皙折射出温润的光晕,让他如玉石一般清冽贵气。 “晏质子?” 匈奴王的声音再次响起,晏承书努力去辨别那个声音,却不得其果。 宴会上,所有人都看到那个独坐于角落晏质子突然撑着矮桌站起来,脸上带着一抹薄红,眼神略有些涣散,但还是挺直脊背行了个谁也挑不出来毛病的礼:“支邺单于,孤不胜酒力,恐扰大家兴致,先行告退。”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这般不将匈奴王看在眼里的行为激怒了不少人,守卫拿刀出来拦他,他想也不想便是一个震慑效果套上去。 谁也不能阻止他回去睡大觉。 达鲁刚从忌惮中回神,眼睁睁看着晏承书毫无顾忌的动作,眼神越发幽深。 匈奴王也沉着脸看着,眼里和达鲁有着相同的暗涌。只等宴国粮草一到,他便要折断晏承书的傲骨,让他不得好死! 满堂杀意,均朝着晏承书一人。 匈奴王一言不发,按捺住蠢蠢欲动想要动手的人,使了个眼色叫守卫跟上。 晏承书不知道背后的机锋,他往外走的步伐看似端正,实则全靠当初魔鬼训练锻炼出的肌肉反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脑子里有多天旋地转。 守在账外的匈奴士兵先看到他出来,接着是两个守卫,随意搭讪:“他怎么出来了?” “喝多了,王让我们守着。” “喝多了?看着不像。” “也就架子撑得住,他桌上的酒是特地换的烈酒,大家一起喝,五角下去,这细皮嫩肉的能不醉?” 闻言,守卫倒是正色了些,上下打量晏承书一眼,还有点佩服:“这都能站着?” “也就人还站着,你看我们说话他都听不懂了。” 守卫见状也是,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完全没人想起晏承书身边本该还有个怯弱的侍从。 * 晏承书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跟着他的匈奴士兵一左一右,引着他回了他自己的帐子,见他倒头就睡,便回去复命去了。 临走前,顺便叫了看守晏承书帐子的其他人一起离开喝酒:“那小子喝多了,蹦跶不了!好不容易出来,咱哥儿几个出去喝一角!” 一行人勾肩搭背离开。 他们刚走不久,王帐那边突然喧哗了起来,系统在晏承书脑海警铃大作:“晏晏!晏晏快起来——” 晏承书睡得很死,反倒是王帐那边越来越吵闹,系统急得像是被火烧的蚂蚁,在晏承书脑海里团团转:“晏晏!好像是赵景巍来了!你快醒醒!他来了的话咱们就能找机会脱离世界了!晏晏!” 醉酒的人哪里叫得醒,系统担惊受怕,看着毫无动静的晏承书,眼泪汪汪地伸手撩拨了一下主系统的数据流。 三十秒后,晏承书被电醒了。 是来自灵魂的战栗,和肉.体无关,但痛苦的后遗症依旧残留在灵魂上,连带着,原本因为酒意有些坨红的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 晏承书哆嗦着勉强坐起来,嘴唇发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要问,就听见外面震天的吵闹声。 “系统,怎么回事?” “不知道具体原因,但王帐那边乱起来了,晏晏你快找地方躲起来,你现在还没到炮灰时间,要等赵景巍杀了匈奴王你才能死遁,如果现在有人把你抓起来就麻烦了!” 晏承书闻言也紧张起来,顾不得整理衣服,赶紧起床,跑到门帘的地方偷偷朝外打量。 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脑子也没完全醒,身体更是拖后腿,再端正的仪态此时都有些虚浮。 门外一直都在的看守不知道去哪儿了,晏承书撑着门帘往外走,小心谨慎地打量四周环境:“康宇还没回来,我记得原剧情就是康宇先看到了信号,便找机会溜出去回赵景巍汇合的,他现在一直不在,很可能就是赵景巍来了。” 系统振奋起来:“拿到大礼包的希望就在眼前,你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晏承书应了一声,突然摸着手腕问道:“我刚刚是不是被电了一下?手一直在抖。你怎么叫醒我的?” 系统提起这个就是一把泪:“根据系统监护人守则,系统犯错,监护人会受到同等责罚。我实在叫不醒你,就只能想办法犯错,把主系统的代码给绑架了三个。它发现之后给我电击惩罚,你也就跟着被电了一下。” 晏承书:“……”等等你之前是不是说,要是不完成任务会有惩罚的话,你就去绑架主系统的代码? 这么说要是完成任务真有惩罚的话,他还会为自己的沙雕系统绑架主系统代码的事情买单? 晏承书对这个任务肃然起敬,前所未有认真起来,一个不注意完不成,或许是双倍惩罚呢。 他强迫自己注意力更加专注一些,努力分析四周环境。远处有火光闪烁,看方向,估计是粮草堆放的地方。 “火绝对是赵景巍的人点的!”晏承书精神一振,朝火光的方向跑去。 火势不大,放火的人一定还在附近,只要跟着宴国士兵的步伐找到赵景巍,确认对方杀死匈奴王之后他就能完成任务脱离世界。 路上没什么人,先前王帐的动静太大,那些匈奴士兵估计全都去王帐那边了。 晏承书不敢放松,让系统帮他多注意四周环境。 提心吊胆了一路,终于在最后一个转角处,系统在上帝视角发现了一队宴国士兵的踪迹。 还不等晏承书前去,系统突然出声:“晏晏先别动!” 不等系统解释,晏承书自己也看到了,有一队匈奴守卫正在前行,方向正对着宴国士兵躲藏的帐篷。 这对上还得了!赵景巍的谋划必不能有差池! 眼看匈奴人就要撞上那一队潜进来烧粮草的宴国士兵,晏承书短促叫了一声,然后迅速朝反方向逃窜。 被声音吸引的匈奴士兵立马掉头跟着冲过来。 不远处,一行埋伏好的镇远军小队屏住呼吸。 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身形如猎豹般矫捷利落,眉目如同刀刻,五官深邃立体,俊美无双,正是匈奴人深深忌惮的镇远候赵景巍。 他此刻正弓着腰蹲在一个堆放杂物的帐篷外,漆黑眼眸紧紧注视着四周的环境,蓄势待发。 他此行兵分三路,一队在靠近南方的地方烧粮草,一队在匈奴王庭附近制造动静吸引注意力,大部队在匈奴王庭后方,而他本人则是从大部队带了一支精英,绕路从北方堆放杂物的地方潜入,欲趁匈奴王注意力全都在前方的时候取他首级。 此行难如登天,但他带着精锐,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成功。 只是没想到运气不好,刚潜入就遇到了一队不知道在搜查什么的匈奴士兵。刚埋伏好,示意静默解决,只求速战速决,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赵景巍的神色有些奇怪,就像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那道声音刚好把匈奴人引走。 跟着他一起偷偷摸进来的人还有刚逃出去的康宇,他负责带路和认人,赵景巍回头和他对视一眼,刚好看到对方眼底来不及收回去的震惊。 此刻容不得他们过多交流,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赵景巍眼神一凛,继续前进。 4、第 4 章 晏承书醉酒还没清醒,人能站起来全靠系统那一电,又被着急催促赶紧离开帐篷,根本没意识到路都跑反了。 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吸引注意力的行为误打误撞帮了赵景巍本人一把,匈奴士兵追得紧,他猛地往回跑,醉酒后的腿软得不像话,跑起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又笨拙又轻飘。 多亏系统指挥他绕路甩人,虽然没有彻底把人甩开,但勉强拉开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安全的距离……唯一麻烦的是,距离是甩开了,这一路绕下来,背后本来只有数十人的队伍现在已经增加到了百多号人。 他喘得像拉破风箱,淡粉的唇呼出大片白雾,满肚子酒精随着运动迅速代谢,不多会儿,凌乱散落的头发就被汗液打湿,贴在洁白如玉的面颊上,人逐渐狼狈起来,一双眼睛倒是越来越清明,亮得惊人。 系统最先感知到他的变化,惊喜道:“晏晏!你酒醒了!” 晏承书还在喘:“好累……我要跑不动了……” “晏晏再坚持一下,按照原剧情,赵景巍一个时辰不到就拿了匈奴王的人头,算时间快了!” 晏承书眼前一黑:“那可是两个小时!我撑不住快凉了!” 酒精消退,人一清醒,他才发现事情不对。 一开始火光燃起来的地方确实是粮仓不错,但他人在帐篷堆里跑,再看远处就不方便了,系统也只能关注到他附近一块地方发生的情况,两个没头苍蝇吓得不轻,只知道躲人,连自己路线偏离轨道了都不知道。 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对。 怎么跑大后方来了,这里除了放杂物的时候一般都没啥人来。 刚刚那队宴国士兵小分队跑这儿来干什么。 体力消耗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匈奴士兵又追得很紧,晏承书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此时想不通就先不想了,帮都帮了,先认真跑路吧。 即便脚步一刻不敢停,跑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甩开的距离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太丧病了,这些匈奴人吃得多喝得多,长得粗壮体力又好,这么多人抓他一个醉汉真的至于? “在那边!追!把宴国质子抓回王帐!” 晏承书脚步一个踉跄:“救……他们认出我了。” 这个时候被抓回去,匈奴王是能见到,但他还怎么谈死遁自由!一个不注意死在匈奴王前头,任务就得凉。 一想到自家憨憨属性的系统,他觉得现在还是不要轻易让任务凉了的好。 堆放杂物的地方晏承书根本没来过,全靠系统指路才没有和那些分散抓人的匈奴兵正面撞上。 也不知道闷头跑了多久,后面匈奴人被他溜得火冒三丈,已经忍不住想要扔刀子了,原本狭小的帐篷夹道却豁然开朗,前方再也没有了阻挡——他竟然跑到了一片空地! 目之所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盔甲军静静伫立。 晏承书喘息之于,和一双双沉默冷冰的眼睛对视上。 他心脏狂跳,匈奴人的大后方,数不尽的宴国士兵悄然站立。 还不等他有任何举动,远处天空陡然升起一束白色火光,那些身着盔甲的士兵仿佛收到信号,整齐划一点燃手中火把,火光被金属盔甲折射,瞬间照得四下亮如白昼。 “杀——” “杀——” “杀——” 热血沸腾的三个杀字响起,这行盔甲军迅速朝前冲杀,陡然在静默的角落升出山呼海啸的咆哮。 最前方一幡蓝色大旗飘扬,上面用黑色绣纹端端正正绣着一个‘镇’字。 傻子用脚也能猜到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镇远军了! 最前方的将士在路过他旁边的一刹那,狠狠将他拽起,反手扔到胸前马背上,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三皇子殿下,真是好久不见!” 晏承书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旱地拔葱一样拔起来扔在在马上,朝自己刚逃跑的地方回去。 身后盔甲硬得像石头,他撞上去一下子就撞得五脏六腑都几乎移了位,痛得人都要扭曲了。 抱着他的人半天没听到他回话,嗤笑了一声:“怎么,殿下贵人多忘事,是不记得臣了?” 晏承书连他脸都没看见,那盔甲的配套头盔上还有一网铁链子,里面看外面尚且不易,外面看里面能看清就有鬼了。 对方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好久没休息了,但能很清晰听出来是个少年人,就是牙缝里咬着恨,是有点火气在里面的。 晏承书忍了忍,没回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认识也没用,最多一个小时,他就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谁知道背后的人像是故意作对,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些,那些铁片膈得他骨头都要断裂开去,沙哑含着杀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以栢家和殿下之间这么深的渊源,殿下总不能连臣都认不出来吧。” 柏家?! 晏承书瞪圆眸子:“柏溪?” 狂风吹散他的声音,传到后面人的耳朵里去时,只剩下一丝细微的呢喃。 柏溪胸腔微震:“殿下果然记得。” 他不再说话了,似乎想留时间给晏承书自己消化。 晏承书确实需要消化,主角受和原主之间竟然认识,太可怕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纠葛。 他只是个做炮灰任务的人,不涉及主线,认真炮灰就行,接收的故事线并不全面,只知道个大概。 主角受是户部尚书家的独子,前期他爹柏国忠因为不听命令,私自给边疆将士拨款,被皇帝贬谪,丢到岭西偏远之地待了五年。 赵景巍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一家子从岭西接回来,可惜柏国忠身体不好,没能熬到平反,没多久,他夫人也抑郁成疾,跟着去了。 偌大家族只剩下柏溪一个独苗苗回来,还不等人唏嘘,赵景巍便力排众议让他当上了户部尚书。 柏溪是史上最年轻的尚书,但他有手段有谋略,和赵景巍配合默契,最后带着巍国走向海晏河清。两人也因为中间种种,日久生情,最后踏破万难走在了一起。 晏承书和系统面面相觑,主系统给的资料就这么多,没原主什么事儿啊。 系统:“难道他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往事?!” 晏承书正要接话,声音突然扭曲:“救命这家伙和原主结的梁子可能不是一般的大,他故意勒我,我要被盔甲夹死了……” 系统比鹌鹑还瑟缩,跟晏承书说:“要不我把你痛值调低吧……” “有这操作你不早说!”晏承书瞪眼:“快快快!” 一人一统借这个空档聊了一会儿,晏承书被调低痛值之后也不紧张了,人被柏溪狠狠固定在马背上。 这场面他在魔鬼训练营见过,主角的逼格永不坠落,他的仪态依旧鹤立鸡群。 柏溪从背后其实看不见晏承书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对方挺直的脊梁。 那单薄的素白棉衣掩盖不住对方如玉石般清冽的光华,他仿佛不是被强行劫持到飞奔的马上,而是主动策马,守礼尊贵。 呵。 柏溪又是一阵嗤笑,虚伪。 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罢了,在皇宫尚且唯唯诺诺,苟且偷生,为了讨皇帝欢心,利用他们的不设防,捏造栢家贪腐证据。 他那样好的爹娘,却被这种小人所害! 柏溪猩红双眼,着魔一般勒紧晏承书的脊梁,只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硬生生扼死在手上。 5、第 5 章 这一路算得上血雨腥风,柏溪做为接应赵景巍的先锋,始终冲杀在最前面。 他手里抱着晏承书,就像是抱着一个人肉盾牌,刀下飞溅的鲜血在晏承书素白的棉衣上留下大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原先生机勃勃追在他后面的匈奴人转瞬间变成了刀下亡魂。 晏承书生于一个和平年代,接受和平教育,人间尽是真善美,未曾见过生离死别。此刻被柏溪禁锢在胸前,亲眼看见那些来不及反应的匈奴人被柏溪一刀砍死,鲜血溅在脸上,还带着暖意。 腥臭气息无孔不入。 这是一个蛮荒的、野蛮的冷兵器时代。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即便之前每天都处在生死的边缘,但没有这一刻这么清晰。 无数人的生命瞬间消亡,他们在历史长河下争得头破血流,那滚烫的鲜血抛洒在大地上,却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这无关乎任何政治立场,只是最粗浅的三观冲击。 系统几乎是心碎地看着晏承书越发惨白和空洞的脸:“晏晏别怕,你闭上眼睛,别看了……” 赵景巍趁夜摸黑斩首,如果晏承书不是炮灰,能拿到完善的剧本,他就会知道,那队被他引走的匈奴人本该闹出些动静,引来附近匈奴士兵的注意,随之赶来的匈奴人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赵景巍最后虽然完成了自己这一行的任务,但带去的兄弟却全部死绝,包括在匈奴蹉跎三个月,带着满身暗伤还坚持来带路的康宇。 惨烈的一战下来,赵景巍独自屹立于尸山血海,点燃信号,杀到几乎脱力,才等到他埋伏在匈奴大后方的全部人马。 自此,三路人马彻底汇合,赵景巍拖着疲惫的身躯追杀剩余匈奴残部,直到被原主捅到刀。 但现在,因为晏承书石破天惊的一嗓子,溜着最初那队匈奴人满地图吸引注意力,几乎附近所有匈奴人都追着他来了,没人注意到赵景巍这一行悄无声息的潜入。 这一次康宇被晏承书暗地里照顾得很好,盖着晏承书偷偷加棉花的被子,吃着晏承书不爱吃省下来的干草面粑粑,没人让他在零下四十度的温度下喂马,更没人逼他一连数个日夜不休站岗……他被养得精神饱满,甚至比起缺衣少食的镇远军看上去还要健康,一点都没有拖后腿不说,还借着熟悉,带赵景巍他们狠狠抄了几条近路。 解决毫无警惕的匈奴王,只用了他们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烟火信号缓缓飞上天空,赵景巍全员无损,颇有余力的和匈奴王留在身边的护卫缠斗。风带来马蹄奔腾的声音,那是他放在匈奴后方支援的人。 赵景巍反手斩断匈奴士兵的头颅,一切顺利得就像是在做梦。 就像是有谁帮他清理好了一条畅通的路,直达匈奴王的后背。 他射向匈奴王的箭矢,不像是击中了匈奴苍穹下的雄鹰,而像是击中了一个被人贴心固定在原地的靶子,毫无难度可言。 柏溪带队冲过来的声势浩大,冲天火光越来越近,炽热浪潮呼啸而来,想必是近了。和他们缠斗的匈奴士兵丢盔卸甲,跑得飞快。 赵景巍没有去追,几个杀红了眼的弟兄煞气腾腾,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赵景巍看了眼同样战意盎然的康宇,突然问道:“之前吸引走匈奴人的声音,是谁的?” 康宇捏着不知道从哪个匈奴人手上抢来的大刀,手还在抖,闻言一愣,道:“三皇……质子晏承书。” 晏承书? 赵景巍浑身煞气未退,试图在脑海里勾勒晏承书的模样。 半晌无果。 这位三皇子和他两个锋芒毕露的皇兄完全不一样,几乎龟缩在皇宫里没露过面,只听说为人瑟缩,是个没脑子的胆小鬼。 若不是石破天惊出来陷害前户部尚书栢国忠,朝中上下甚至没人想起宴国还有这位三皇子。 晏承书最近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便是被送来匈奴当质子的时候。 据说在皇宫里哭晕了过去,是被人抬上的马车,狠狠出了个大洋相。 彼时他被宴皇扣在皇宫,多番谋划,把康宇送到晏承书身边,自己却未曾亲眼见过到京中人津津乐道了三个月的画面。 这样一个人,会主动出声吸引匈奴人注意? 其余人身上还战栗着杀意,赵景巍孤独谋划多年,早已经学会将情绪隐藏,他迅速冷静,吩咐道:“传令下去,把晏承书带回来,要活的。” 康宇也一直惦记着那一嗓子,低头应是。 想了想,跟其他人交代:“匈奴人蛮壮粗俗,晏承书瘦弱,带有病气,但仪态尊贵,即便在人群中也很是显眼,你们一看到他应该马上就能认出来。” 赵景巍瞥了康宇一眼,仪态尊贵四个字让他有些拧眉。 晏承书从出生起,母族就式微,亲娘生他时难产去世,从未亲自教导过他半日。在迎高踩低的皇宫内野草一样长大的孩子,仪态尊贵?怕有些可笑。 但他并未打断,论熟悉,康宇才是和晏承书朝夕相处三个月的人。 这一抹疑惑在心头浅浅留下痕迹,马蹄喧嚣声越来越大,所有人蓄势待发,没有多余精力放在晏承书身上。 终于,第一声清脆的马蹄声接近,高大漆黑的神驹最先映入眼帘,像一道黑色的流光,直冲赵景巍。 那是赵景巍的爱马——越影! 越影身后,熟悉的蓝色‘镇’字旗飞快靠近。 在翻身上马那一秒,赵景巍瞥到柏溪那匹红鬃马上,一道白色的影子,带着大片血迹,坚定地朝着他奔腾而来。 即便是在颠簸的马背上,那人依旧挺直脊梁,仪态尊贵,乍见如圭如璋,气质浑然天成。 晏承书三个字突如其来闯入脑海。 正是因为这一瞥,赵景巍握住缰绳的时候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继续盯着后面。 待身影渐近,那人满脸鲜血,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眸,眼底是刻入骨血的悲怆。 那悲怆浓郁到近乎实质,仿佛有什么最宝贵的东西在他面前被打碎,而他无法挽回,不能挽回,只能绝望地看着一切发生。 被这样压抑的眼光所震慑,赵景巍自认无坚不摧的心脏也悄然漏跳了半拍,正待回头,却冷不丁和对方对视。 也就是那一秒,他看到对方眼里倏然爆发的光彩,就像是看到什么希望,如释重负,神采都飞扬起来。 6、第 6 章 在鲜血顺着下颌线低落那一刹,晏承书心理防线几乎彻底崩溃:“匈奴王死了吗?我现在能不能死遁了?我想回去……” 系统的回答是还不能。 必须要亲眼确认匈奴王已经死亡。 这个世界多处偏移轨迹,若想完成任务,一点差池都不能有。 “晏晏别怕,快了,我们很快就能见到赵景巍!” 系统试图给那些鲜血打码,但是没有用,晏承书满脸都是敌人的鲜血,无论如何都鼻尖洗不清血腥味。 它做了一切努力,想把晏承书往好的方面引导,却始终无果。 直到晏承书自己亲眼见到赵景巍。 附近环绕的士兵突然激动起来,看着前面大喊将军,晏承书很轻易就分辨出了那边最为鹤立鸡群的男人是他此行任务的男主。 赵景巍正在上马,动作矫捷,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不见丝毫疲态,战意十足。 这样的赵景巍,绝对能杀死匈奴王! 晏承书瞬间激动:“系统!你看到了吗!那是赵景巍!我就在他背后!他杀匈奴王我能第一时间看到!” 系统突然爆发出比晏承书还要激动的声音,几乎要把电子音吼破:“晏晏!你看那边!我给你标点了!匈奴王在那儿!他死了!你可以回家了!” 晏承书朝系统标点的地方看了一眼,太远了看不清,又瞪着赵景巍,比救命稻草还稀罕,幸福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系统,咱们回家!” 系统呜咽着:“嗯嗯,这就咱们回家!” “……” “……” 晏承书被柏溪抱着冲出去八百米远了,还好端端活着,系统等半天正准备问,就听到晏承书的声音:“我好恨,系统,柏溪给我抱麻了qwq……” 他动不了。 他本来想的直接摔下马随便撞死在谁的武器上,结果扭了半天,连手都没能支棱起来。 不光是麻,柏溪一路冲杀,盔甲就一路挤压着他,柏溪毫不留情,那力气大得他好像骨头都要崩断了。 他被系统关闭了痛觉,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受伤没。 “怎么办……”晏承书四下打量,好希望来一支冷箭戳中他的头盖骨,把他无痛带走:“呜呜呜系统帮我关注一下哪里有冷箭,咱们找机会脱离世界。” 系统立马行动:“晏晏你等着,我马上找。” 系统忙活去了,晏承书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目光缓缓落在赵景巍身上。那是他的任务对象,未来还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千古明君,可惜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只注意到人很高大,似乎是个很有男人味的帅哥。 对方造型有些狼狈,身上不似柏溪这般全副武装,而是更轻便一些的软甲,应该是刚结束一场恶战,身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晏承书后知后觉疑惑,这人怎么带着十来个人就跑到匈奴王帐方向来了?还抽空杀了个匈奴王。 他的目光在前面十几个穿着同款软甲的精英小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没发现别的什么,倒是看到一个非常眼熟的背影。 “那不是康宇?”晏承书惊喜:“他还活着!我就说他会带赵景巍来!他经常出来踩点,比匈奴人自己还懂王帐附近的布局,有他在,赵景巍要凉都难。” 系统还在找死遁机会,回答晏承书的话也不专注,随口哼哼两句,但这并不能打消晏承书的开心。他来这个世界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康宇,还难兄难弟一般相处了三个多月,内心多少是有些亲近在的,冷不丁乐出了声。 他乐是没什么关系的,就是那道饱含欣慰的笑声落在柏溪耳朵里,确是说不清的难听。 他已经晾着晏承书一路了,听到笑声后忍不住再次讽刺:“见到镇远军很高兴?” “觉得镇远侯来了你就安全了?”,他恶意满满:“你不会以为他是来救你的吧?” “你还以为你是有着皇室血脉的三皇子?” “哈哈哈哈哈,不是吧!叫你一声殿下,你还当真昏了头?!” 柏溪见不得晏承书在他面前高兴,咬牙快意地用言语在晏承书心上戳刀子:“宴三皇子,宴国皇室已经全部下狱!宴国亡国了!你以为是镇远军来救你?不,这其实是巍国新的帝王带着他的军队平定边疆!你以为那是镇远侯——不!他是巍国皇帝!是来杀你的人!” 柏溪笑得眼眶都红了,他借着这个机会宣泄山呼海啸般的情绪,他想带着晏承书一起沉沦在痛苦里,他想看到晏承书担心受怕,惶惶不可终日,他想让晏承书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因为两人坐姿的原因,他没看见—— 在听到赵景巍是来杀他的那一秒,晏承书眼睛猛地一亮:“系统你听到了吗,柏溪说赵景巍是来杀我的!” 死遁双重保障! 柏溪讽刺杀敌两不误,匈奴王已死,镇远军军心大振,一直有人用生涩的匈奴语大声喊话:“匈奴王已死!尔等速速投降!” 前方匈奴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人马被大军被冲散,这一仗快得像开挂。 晏承书连死遁的机会都还没找到,这一仗就打完了。 柏溪大口喘息,终于力竭,松开对晏承书的禁锢,摔到马下。 其他将士也三三两两任由自己摔下马,赵景巍好一点,自己撑着下马,靠在马背上,试图恢复些体力。 晏承书等身体有了一点知觉后踉跄着从马背上下来,魔鬼训练营出来的主角仪态都拯救不了他一拐一瘸的身形,在众将士无声地注视下,缓缓走到赵景巍面前。 拔刀吧,赵景巍! 晏承书努力控制嘴角不要扬起来。 “晏晏,你躲开点,我看到匈奴王身边那个神箭手在对面土坡上瞄准赵景巍,太危险了。”系统还在找冷箭,但一路安抚晏承书情绪下来,完全忘了自己找冷箭干嘛,注意到前方的危险之后下意识提醒,说完就听到晏承书激动的声音:“标点我看看在哪儿?” 视线前方,赵景巍背后,一片乌漆墨黑的草原,远处升起一个硕大的绿色箭头。 随着神箭手弓身拉圆,那个醒目的绿色箭头开始从绿变橙,再骤然变成不祥的血红。 晏承书看不见神射手人在哪儿,但能懂由绿变红的箭头意味着什么,猛地一惊,朝赵景巍背后扑过去,这一箭他吃定了! 这一切快得谁都没反应过来,晏承书便被流星一般的箭矢射中,狠狠摔到了刚转身过来的赵景巍怀里。 晏承书眼前飞快模糊,在失去意识前一秒,深深看了一眼赵景巍一眼。 真好,赵景巍没受伤,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次任务评级应该能拿s,还有个大礼包,血赚。 晏承书被鲜血包裹,彻底失去意识。 他没发现,高大俊美的男人下意识收紧的怀抱。 片刻,又惊又怒的吼声炸裂:“军医!!!” 7、第 7 章 晏承书觉得自己像是在海里的船上,随着浪头起伏颠簸,人也一直被摇晃着。 他恍恍惚惚睁眼好几次,都只看到木质低矮的天花板,在眼前晃来晃去,然后被重复晃晕过去。 每次睁眼,耳边都有喧嚣声,他头晕得厉害,分辨不了任何内容。 终于彻底清醒之后,却恨不得自己没有醒来。 晃悠的木质低矮天花板原来是马车,他此时已经到了京城,人暂时宿在皇宫,被皇宫里的顶级治疗团用各种稀有药材吊着命,看似随时都能嘎,但一直没能嘎。 晏承书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来自己的处境,即便被救回来,他现在也应该跟宴国皇室一起蹲在天牢里,除非…… 他的表情顿时有些扭曲,除非赵景巍觉得他那一扑是舍己救人,现在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 自他醒来到现在,赵景巍一直没露过面,连柏溪都没来找他麻烦,只有来来去去的太医给他各种灌药。 给他灌得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他看着个人数据界面上旺盛的生命值,怀疑要是再不走,他能在这个世界安享晚年。 明明任务已经完成了! 只要死遁就能开启任务结算,他怎么还没死! 晏承书试过各种办法找死,包括且不限于自戕绝食哐哐撞墙,但均以失败告终。 他万万没想到,赵景巍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是个阻挠他完成任务的坏人! 直到他被灌药灌得都腌入味了,赵景巍才穿着明黄色的衣袍姗姗来迟。 赵景巍没有让任何人通报,独自踏入晏承书这段时间一直住着的偏殿。 太医说,晏承书没有任何求生意识,郁郁寡欢,甚至主动找死。 晏承书拼死救他,赵景巍并不是没有触动。 柏溪说晏承书是为了讨好他,好在宴国皇室下狱之后给他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赵景巍知道不是。因为自始至终,晏承书一句话想活的话都没提过。 反倒从他醒过来到现在,所做的事都只有一件——求死。 透过屏风,赵景巍看见神情寂寥的人孤独倚靠在床沿,尽管难掩疲态,但他的仪态依旧完美,挺直的背脊似乎没有什么能压倒,如一块玉石般高洁。 青年清隽的眉目透出惨白,身体单薄到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太医说他自小身体便亏空得厉害,或许是一场急病,没有得到好的调养,再加上饥一顿饱一顿,人便瘦弱得厉害。 加上之前在匈奴磋磨三个月后又中了箭,即便是个好人也快废了。 赵景巍表情微沉,正要靠近,床上的人突然发出阵阵低咳,不小心牵动到伤口,好看的眉头浅浅皱起,却丝毫不破坏他如圭如璋的气质。 这般仪态,别说前朝太子没有,就连前朝皇帝身上都不曾见过。 都说相由心生,晏承书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赵景巍在屏风处站立了一会儿,见晏承书制止了侍女帮忙的举动,下意识自己走上前去。 侍女见到他,紧张行礼,赵景巍摆手挥退,视线突然撞进了一汪清潭。 他看得真切,那干净澄澈的双眼里闪过一抹堪称胡闹的谴责,就好像……他做了什么辜负对方信任的事情一样。 又来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在此前,他跟晏承书从未有过交集,甚至因为他,对方连三皇子的身份都失去了,但他似乎一点都不计较。 在晏承书身上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掌握,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 一如之前在匈奴时,奋不顾身帮他挡箭,那一刻对方所爆发出来的惊人力量,比谁都要无畏。 他不懂晏承书为什么要这么做。 包括独自吸引匈奴士兵的注意,没有依赖任何人,以一己之力带走附近所有守卫——晏承书根本不知道后方有镇远军守着,他出声的结果或许是死,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俘虏的匈奴贵族现在还关在天牢里,赵景巍忙着给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争取一线生机,还没来得及审问,康宇也留在边疆追击匈奴残部,要三天后才能回来……直到现在他对晏承书在匈奴的所作所为还一无所知。 赵景巍深深看了晏承书一眼,坐在床边,端起放在一边的药放在手上试温度:“药快凉了,怎么不喝?” 晏承书一言难尽地看了赵景巍一眼,就是这个家伙,把他完成任务的时间硬生生拖到现在。 殊不知这一眼落在赵景巍眼里,又成了熟稔的证据。 他好像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成了对方能放下戒备相处的人,不做任何掩饰。在他面前时,眼底情绪却浅薄到能让他一眼看穿。 下意识的,赵景巍柔和了声线,举起勺子喂到晏承书嘴边,温和规劝:“喝一口吧,不烫了。” 晏承书要窒息了,赵景巍这是什么画风? 他不适地往后缩,惊疑不定看着赵景巍英俊的侧脸,试图找到这个人被同事穿了的证据。 赵景巍可能也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略有些迟疑,但还是坚定不移把勺子往晏承书嘴边挪了挪。 ! 救! 赵景巍干什么?! 晏承书窘迫得发慌,赶忙从赵景巍手里夺过药碗,一口气咽了下去,甚至因为太着急,被呛得连连咳嗽。 赵景巍下意识去拍,却被晏承书受惊一般躲开,独留赵景巍伸出来的手尴尬地滞留在半空。 晏承书察觉到不对,缓缓抬头,和赵景巍黑沉的眼眸对视上。 场面尴尬到要窒息了,事情到底怎么发生的啊! 晏承书捧着碗抓马得气若游丝:“赵……陛下,我现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何以让陛下这般照顾。” 赵景巍没有在意晏承书的躲闪,看到碗里的药一口不剩,又伸手给拿了回来:“之前匈奴王庭一战,朕率领数十人的小队绕至匈奴后方,期间遇到一队匈奴士兵巡逻,本该被发现的,但有人出声将他们吸引走了。” 赵景巍目光定定看着晏承书:“康宇说,是你的声音。” 晏承书呼吸一窒,眼神躲闪:“许是他听错了。” 赵景巍的眼神沉了半分:“他可能听错,但柏溪抓住你的时候,你人在匈奴后方,身后跟着几百匈奴兵追杀,难道是巧合?” 承认了绝对坏事儿,晏承书斩钉截铁:“巧合!” “呵……”赵景巍从喉咙里挤出笑声:“巧合吧。” 晏承书正要松口气,赵景巍石破天惊:“那么我们聊聊,你是何时得知康宇是我送去匈奴的探子,又如何在匈奴人手里护住一个经常到处打探的探子的?” “我跟达鲁交手多次,他狡诈、智慧,粗中有细,对中原人残暴不讲理,落到他手底下还能活下来的中原人几乎没有。你身为质子,他尚不会对你有照顾,更别说只是个小侍从的康宇。” “他临出发之前,曾写下遗书,让我们代为照顾家中老母。我们都知道,他此行百死无一生的可能,可他不仅活下来了,我观他气色,精力饱满,可不像是吃过苦。” 晏承书倏然抬头! 8、第 8 章 问题竟在我自己! 晏承书拒不承认。 怎么回事,赵景巍在匈奴开天眼了吗,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能不能对康宇的业务水平有点信心!跟着原主一起喂马都能活到送出情报把镇远军引到匈奴老巢里去的时候,现在不用喂马,身体健康点怎么了嘛! 晏承书感觉自己应该理直气壮一点,但禁不住心下有些慌乱,硬狡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探子。” 顿了顿,偷瞄一眼赵景巍的表情,晏承书咬牙诋毁自己:“我一个文弱书生尚且在匈奴活得不错,康宇乃习武之人,总不至于比我还不如!” 说完,他索性也不看赵景巍了,身体往下一滑,拉起被子盖住眼睛。 摆烂。 爱咋咋吧,有本事把他杀了。 赵景巍有些愣忡,他本意没打算咄咄逼人,话题不知不觉便这样了,万万没想到对方如此消极应对,从头到尾没对表情做过半分隐瞒不说,现下竟然做出用被子蒙住脑袋这种幼稚的事情。 ……这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对他如何?还是根本不在意自己对他的看法? 赵景巍坐了一会儿,惊诧地发现对方似乎真的没打算再理会他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再度打量了一眼,竟是主动退了出去。 他在脑海里将晏承书的违和一一枚举,试图看穿对方的真实意图,但一直无果。直到守在门外的侍女匆忙上前,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把从晏承书手上拿来的空药碗给带出来了。 药碗被拿走,赵景巍看了一阵:“他一直这么不愿意喝药?” 侍女埋头应是。 “之后他喝药,你们寻周喜来找我,我来看着他喝药。” 周喜是赵景巍身边的太监总管,两个侍女应声,送走赵景巍。 这边晏承书本来只是打算简单被子蒙头当鸵鸟避避风头而已,倒是没想到刚一沾上枕头,睡意便铺天盖地的来了。 嘴里苦涩的药味还没来得及散去,人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隔音效果差到令人发指的木门外传来争执声。 晏承书撑着床沿缓缓坐起来,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伤口,让他额间有些冒汗,脸色也迅速发白。 实际上他是没有感受到疼的,痛觉早就在被柏溪抱在马上挤得要死的时候就关了,现下牵动伤口,他只是觉得自己眼前莫名其妙阵阵发黑。 外面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距离也越来越近,晏承书还有些看不清,眼神发散,干脆坐定望着门口屏风的方向,心里默默读秒。 数到15的时候,门那边突然传来巨响,同时,刺目的光亮从门外照射进来。 晏承书本来还在睁大眼睛找焦点,骤然被阳光一晃,下意识眯眼,就是那么半秒钟不到的时间,一道身着绯色朝服的身影乘着阳光走了进来。 背着光,除了那绯色的朝服,他什么都没看见。 绯色朝服……晏承书略有一些联想,主角受柏溪一登场就是赵景巍亲自认命的户部尚书,朝服便是绯色的。 “我倒是没想到,陛下竟然将你养在了这里!” 来者不善,张嘴便是尖锐语气,声音非常耳熟,果真是柏溪。 晏承书扶着床沿的手狠狠一抖,怎么听起来一副抓奸的语气? 救!赵景巍把他弄到后宫里关着,柏溪不会以为自己是他情敌吧! 他真的只是个无辜的炮灰啊! 晏承书被自己的想法呛住,赶忙解释:“你误会了,我……” “误会?”柏溪嗤笑。 晏承书这才缓过气来,看清来人的长相。五官浓郁,张扬昳丽,端的是精致无双的模样。此刻满脸仇恨,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吃他肉喝他血的表情。 “误会什么?三皇子好计谋啊!战场上救人,图的就是现在吧!陛下把你带回来偷偷养着,要不是我听到消息,还真让你逃过去了!”柏溪看着晏承书,咬牙切齿:“你且得意着,我柏溪烂命一条,即便是一起下地狱,我也绝不会容许你还舒舒服服活着!” 他说完便甩袖离去,留下带着恨意的一瞥,锋利惊人。 晏承书还想解释情敌的事儿,伸手想要拦人,却被挥开,人踉跄着摔倒在床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侍女端着药从廊下走过,刚好瞧见柏溪怒气冲冲离开的一幕,当下就是一惊,也顾不得药会不会洒了,赶忙冲到晏承书面前:“您还好吗!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被晏承书一把拉住,好半天才喘匀呼吸:“不用,我没事。” 顿了顿:“下次他再来,你不必理会,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不论他作什么,都不必理会。” 晏承书偷偷握拳,柏溪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自杀是行不通了,柏溪的出现突然给了他新的希望。说不定他要脱离世界,希望全都系在柏溪身上了。 可一定要成功啊柏小溪! * 柏溪果然如他想象般给力,在确认晏承书被赵景巍关在后宫之后,立马行动力超强地掉头找赵景巍去了。 好巧不巧,赵景巍刚收到消息要过来盯晏承书喝药,两人此时双向奔赴,很快就相遇在了御花园。 柏溪硬声硬气行礼:“参见陛下。” 官员无招不得入宫,柏溪这个时候出现在御花园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但赵景巍此时惦记着晏承书的药,也没有多追究,只是点点头,便要抬腿离开。 “陛下!”柏溪出言拦住了他的路:“陛下这般着急,是要去看那个前朝余孽?!” 赵景巍站定,眼神冷冰:“你去看过他了?” “陛下明明知道他的身份!那是前朝的皇室!他是个毒瘤!陷害忠良的毒瘤!”柏溪怒瞪赵景巍:“陛下却把他安置在皇宫好好养着?” 柏溪是前朝户部尚书栢国忠的独子,而栢国忠却因为晏承书的陷害,硬生生被流放到岭西艰苦之地。 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赵景巍始终记得,那时他的小叔放下尊严四处求人的模样。 小叔只是想为镇远军求来一口救命的粮食。 那个蛇鼠一窝的朝廷没有任何人理会不说,还放言镇远军无用,再次盘剥了一次军粮,镇远军弹尽粮绝。 只有栢国忠,不惜栢家百年清誉,收了大笔贿赂,半分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而是立马转手给了小叔,让小叔带回边疆,解了镇远军的燃眉之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栢国忠被晏承书抓住机会陷害。 在被流放岭西之时,栢国忠郁郁而终。 赵景巍乃至于他的整个镇远军都对栢家有愧,所以在了解到栢家还剩下一个孩子的时候,便立马联系上了。费尽心力保住对方性命,还派大儒教导,这才有了现在的最年轻户部尚书柏溪。 柏溪和晏承书之间有大仇,赵景巍知道,但晏承书不止救过他的命,还在他们追杀匈奴的事情上出了大力气,于公于私,晏承书都有活命的理由。 赵景巍定定看了柏溪很久,想起的却是小叔拿到粮食后,回镇远候给他的叮嘱。 “小巍,栢家对我们恩重如山,以后不论他们有什么困难,你都要想办法帮他们。” 回忆至此,赵景巍吐了口气:“等康宇回来,我们一同审问匈奴俘虏。如果晏承书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我会将他交给你。” 9、第 9 章 赵景巍和柏溪私底下的承诺没有让晏承书知道,他先后被主角攻受造访,随后便过上了被赵景巍盯着喝药的日子,一连喝了好几顿苦药,柏溪却一直没有给力,活得生不如死,人越发憔悴。 时间很快到了三天后,康宇快马加鞭赶回来,稍作休整,便被赵景巍和柏溪拉到了关着匈奴人的天牢。 他们第一个要见的,是老熟人达鲁。 赵景巍和对方打交道很多,彼此熟悉。 去的路上,赵景巍随口问康宇:“你在匈奴那段日子过得如何?” 康宇冷言少语,没有多的形容,只如实回答:“匈奴要比边疆凉少上不少,我刚到便受了寒,好在那边巫医见多了受寒的病人,给的药一幅下去就好了。” “初时不习惯,夜里常有冻醒,后来适应了便好受许多。” 赵景巍未与评价:“吃食呢?” “吃食也还行,草果子面粑,能饱腹。” “晏承书呢?也吃这个?” “……属下不知。” “你四处探查,可有人怀疑过你?” “未曾。” 步行中,三人靠近了关押达鲁的牢房。 对方身上还有未清理的血液,早已凝结成了黑色的块状,挂在破烂的羊皮衣服上。 在漆黑的天牢里,他像是一只散发着奇怪气味的大老鼠。 达鲁被关了几个月,少吃少喝,看上去虚弱许多,但在看到穿着银甲的康宇那一刻,还是撑着地面迅速爬了起来。 漆黑的手抓着牢门狠狠推搡,抖下来不少落灰,尽数扑到头发上。 他声音可怖:“原来是你个杂种坏事!” 康宇后退两步躲开落灰:“右贤王不必逞口舌之快。” 达鲁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人杀了,浓密凌乱的毛发遮挡不住泛红双眼:“我就说镇远军能那么清晰我们的布局,原来是你这个杂种和晏承书里应外合干的好事!早知如此,在你们落到我手上的那一刻,就该把你们都杀了!” 和晏承书里应外合?康宇不着痕迹皱眉,却没有直接把话题往晏承书身上带:“既然想杀,为何不一开始就动手?” “像你们这种中原来的软脚虾,当然是派去喂马才更符合你们的身份!直接杀了岂不是让你们捡了便宜?” “喂马?”康宇面色微沉,即便晏承书现在已经是前朝余孽,但那时候好歹也是中原的天潢贵胄,容不得这般羞辱:“谅你们匈奴也没有这个胆子,除了冷待些,倒不敢真做什么。” 听到康宇天真的话,达鲁冷笑出声:“嗤,那是我们的地盘,人送过来了,我们有什么不敢?你们来之前,马厩便放了十天没清理,正等着你们……” 话没说完,刚刚拍门掉下来挂在头发上的灰尘落到了眼睛里。他话顿住,伸手去揉,却突然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过的赵景巍身上。 那一身明晃晃的黄色,还有张牙舞爪的金龙,不是龙袍? 藏在手下的眼睛顿时瞪大,达鲁猛地吸气,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赵景巍竟然成了宴国的皇帝! 他突然理顺了一些关于这场审问的真实目的。 匈奴大败,所有贵族全部被俘或者被杀,剩余残部被杀得片甲不留,按道理来说,他们这群人早就没有了活下来的意义。 即便是羞辱,也不会放任他们活这么久。 要是他来,羞辱几天,再把人杀了,人头挂在城门示威,才能达到最好的震慑效果。 可赵景巍他们不仅没有这么做,现在还来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赵景巍能瞒得天衣无缝,无声无息拿下晏氏的江山,显然不会有机会大张旗鼓的做什么事。现在边疆安稳,他最大的精力应该耗费在民生上,而不是来审问他一个没有价值的人。 除非,他这个自以为没有价值的人身上,还有什么别的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作用。 达鲁胸中愤恨丝毫不减,但头脑在迅速清晰,那一团乱麻被他敏锐地揪住了一个线头,接着再抽丝剥茧,他好像得到了一个重要的讯息。 比如,晏承书的表现。 晏承书那样的人物,赵景巍想要探究绝对说得通。 达鲁心思百转千回,却不过一瞬间的时间。 他记忆里那个被送往匈奴当质子的青年,气质风姿贵气天成,却无数次为了对康宇出手相护,将自己深陷泥潭。 哈哈哈哈,那可有意思了!赵景巍夺的就是晏氏的江山吧,可他的成功,少不了晏承书的帮忙啊! 晏承书现在的下场如何?不会已经被处死了吧? 达鲁眼里闪过浓郁地恶意,和一丝微不可查的惋惜,突然抬头直视康宇:“要不是晏承书护着,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你一个小小侍从,到我军王帐四处打探,多次深入要地,不大的地方,到处都有你的身影,你觉得,我匈奴雄鹰全是傻子看不穿你的伎俩?!” 这句话本是试探,但他却捕捉到了康宇微退的脚步。 还真是为了晏承书! 达鲁心头飞快算计,那位质子身上能说的故事,比他自己编可有意思多了。 说出来膈应这些人一下,挺爽的。 “你胡说!晏承书贪生怕死,怎么可能敢去帮探子掩护!” 达鲁顺着声音望去,却发现破防的是另外一个陌生人,五官昳丽,精致无双。 他嗤笑一声,上下打量柏溪:“你倒是长得漂亮,比起晏承书看上去还要娇媚三分,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这句话简直完爆柏溪雷点,他刚到岭西的日子非常不好过,就因为这张脸,受到不知道多少恶心人的挑衅。 当下便抬腿勾起达鲁脖子上的铁索狠狠拉住扣在门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继续说啊!” 达鲁一点都不慌,反倒看出来柏溪和晏承书有旧仇。脖颈间可供呼吸的缝隙越来越小,还饶有兴致继续激怒:“你说晏承书贪生怕死?” “哈哈,那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匈奴人在私底下给晏质子取的名字,叫悍勇的孤狼!”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狼对于匈奴人有特殊意义,甚至有一支部落直接以狼为图腾,能被称为狼,至少代表匈奴人是佩服对方的。 柏溪不肯信,手上力度越发大,像是要硬生生扼断达鲁的咽喉:“你觉得现在编造些谎话出来我们就会上当?!” 赵景巍看到柏溪猩红的眼睛,抬手将他击退,康宇立马上前按住还想继续的柏溪。 达鲁滑落到地上,边咳着,还不忘放声挑衅:“你尽管去问!我还活着的老伙计不少吧,敢去问吗?” 柏溪被康宇按住,精致眉目愤恨地瞪着赵景巍:“难道就因为一个匈奴人的挑拨,你就要为晏承书正名?!他该死!” 赵景巍看向柏溪,而是对着达鲁:“继续。” 赵景巍曾评价达鲁心细如发,确实没错,达鲁轻易捕捉到赵景巍眼底的震撼和茫然,快意地发现对方似乎是真不知道晏承书的所作所为。 他笑了,有些佩服道:“远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没那个耐心去记,不过宴国送粮食来的时候,算时辰粮食刚好路过镇远军,这位质子突然开始行迹出格,多次惹怒王上,有好几次,我们都忍不住对他下手。” “我曾落于你手,这件事在匈奴无人敢提,连王都多有避讳,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高谈阔论,邀我再跳一支阵前舞。” 除了达鲁,没人注意到赵景巍垂于两侧的拳已悄然捏紧。 “看来你懂了。”,达鲁隐秘地笑了:“我想杀他,已经动手,但没真落下去。他眼底毫无惧意,我突然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达鲁浑浊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赵景巍:“他想用自己的死,换取你起兵的理由。” “之后他多次挑衅,都没人再理会。” “镇远军没有粮食,他便用自己的性命换粮。镇远军没有起兵的理由,他同样以自身性命给你们一个起兵理由。就连镇远军送来一个身份低微的探子,他都苦心孤诣护着!这份恩情,却没想到你们是一点不管他死活啊,直接起兵杀了过来,完全不怕我们拿他要挟你。” 达鲁的笑声突然猖狂:“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你们夺了他江山,无人在乎他的死活,现在却来我这里打听他的事情!赵景巍,你这小人作态是给谁看?” 赵景巍豁然抬眸,目光紧锁达鲁。 达鲁毫不在意地缩回角落,一脸快意等死的表情:“觉得我是编的?我说了,你大可以问别人。” 赵景巍再不多留,率先往外走。 康宇拖着挣扎不断的柏溪往外走,突然听到达鲁幸灾乐祸的声音。 “你不会什么都没做就放任他跟着宴国皇室一起死了吧?” “小侍从,你们二人共发一份低等守卫的口粮,你却从未少过一口饭食,猜猜看,是谁省下来的?” “还有你病重时那不到二两厚的薄被突然厚了两寸,你又猜,是谁的棉衣?” “身为侍从,没有做过一次侍从该做的活儿,帐篷内却一直是最整洁的,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我们会派人来伺候你们两位矜贵的主子吧?” “最后,你凭什么理所当然以为巫医会给你们这些软脚虾中原人施药?你要不要再猜猜,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趁晏承书的坟头还新,趁早杀了我,来世和他那样值得人佩服的英雄做兄弟,倒也不枉一场快事!” 达鲁说完这句话,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人,静静闭着眼睛,胸口起伏弧度渐缓,像是就这样睡着了,完全不管自己的话炸下多大的惊雷。 康宇坚定跟着赵景巍的步伐顿住,就连柏溪都不再挣扎,愣愣看着康宇骤然紧绷的下颌。 前方赵景巍回头,目光幽深,久久未曾说话。 他想起他们来的路上,康宇说的话。 【初时不习惯,夜里常有冻醒,后来适应了便好受许多。】 原来不是适应。 10、第 10 章 接连三日被赵景巍盯着喝药,晏承书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在太医的建议下,被侍女红书搀扶着到院子里晒太阳。 红书手里做着绣活儿,时不时抬头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 晏承书不事生产,微眯起眼睛,仰头感受初夏的太阳。 青年素白衣袍,初夏还不算灼人的午后阳光洒落在面颊上,整个人折射出柔和的光晕,看上去温柔极了。 “太阳——”晏承书在脑海里咏叹调跟系统聊天:“统子!你感受到了吗!这是太阳!” 系统超级捧场:“啊啊啊啊真的是太阳!!” 晏承书发出满足地喟叹:“我感觉我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五百年后终于重见天日,不用担心自己发霉了。” 他突然脑抽,戏瘾一下上来了:“我是花果山美猴王,现在流落此地,只差五百两银票便可打车回到花果山。你先借我五百两,待我回到花果山,重回王位,封你为镇山大将军!” 一段时间的同甘共苦,晏承书对系统熟悉了很多,称呼变了不说,连聊天都随意了。 系统纯纯一个刚出厂啥也不懂的傻白甜,晏承书做啥都捧场,在脑海里跟着嗷嗷叫:“到时候我们打上天庭,向天再借五百两!” 晏承书爽了,嘴角疯狂上扬,但身体还记得要保持庄重,强行矫正成了微笑。 他习惯了这么笑,也没觉得有问题,兀自感受来之不易的太阳:“有点儿晒了统子,但我好爱,我晒的哪里只是太阳,这分明是我向往的自由!许愿赵景巍今天通宵加班,不要有过来盯我的机会。” 上午中午赵景巍都没来过,逃了两碗苦药,晏承书心情大好,沉浸在美好的许愿氛围里,感受微风吹拂,心旷神怡。 他没发现,赵景巍站在廊下已经有一会儿了,红书也被挥退了下去,整个院子里现在只有他和静静等待他睁眼的赵景巍两个人。 实际上赵景巍也并没有在等,只是刚好审讯结束,得知了许多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解的信息,心里震动得厉害,下意识便走到了这里。 他来的时候,刚好瞧见晏承书静静坐在院子里,眉目隽秀,肤如白玉,仪态天成,静坐时,如一幅美好的画卷,宁静致远。 疯狂震动的心脏一瞬间归于平静。 赵景巍止住了想要行礼的红书,让她退下,自己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这样安静站着,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从审讯中得知了一些有关于这个人的故事。 那些匈奴人或许看穿了什么,故意跟他讲了许多晏承书的事情,想要看他煎熬的样子。 他一开始并没有全信,可随着审问的人越来越多,他才发现,尽管匈奴人抱着恶意说出那些故事,却不能掩盖,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最让他震撼的,还是晏承书在粮草经过边关时,主动挑衅求死的行为。 晏承书在被选为质子的那一刻,便被宴国抛弃了,他再无依靠,孑然一身,但他依旧选择了那样一个时机主动求死。 因为他信镇远军会借机出兵。 不是信宴国皇室,不是信宴国皇帝,甚至也不是信曾经向他抛出过橄榄枝的二皇子,而是信镇远军。 或者说,信掌管着镇远军的自己。 他信自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向匈奴发难。 要理由有理由,要粮草有粮草,赵景巍不得不承认,若自己没有造反,而是一直守着镇远军,在知道有这样大好机会的瞬间,便会立刻做出攻打匈奴的决定。 晏承书因为栢国忠的事情臭名远扬,后来被朝廷送去匈奴自生自灭,所有人都说他活该遭报应。他也是这群人之一,觉得大快人心,却没想到,那人竟是他的知己。 知道他的为人、他的理想,和他的抱负。 晏承书虽困于囹圄,却也决胜千里。 这样胸中有丘壑,舍己为天下人的智者,到最后连柏溪都隐隐开始怀疑当年栢国忠的事情另有隐情…… 三人散场,柏溪主动请求审理宴国皇室。 赵景巍思绪不断,一直和晏承书插科打诨的系统突然想起扫描一下周围环境,冷不丁一下子发现赵景巍那么大个人正在朝晏承书靠近。 “唔唔唔!!!晏晏!!!赵景巍在你后面!” 这话就像是说有个鬼在他背后一样,晏承书被吓得浑身一僵,然后才理解过来是赵景巍在背后,赶忙睁眼回头。 赵景巍没想到晏承书这般敏锐,他只不过刚靠近,对方便睁开了眼睛。 是一双,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 就好像他的敏锐只是下意识反应,实际上并不在乎谁会出现在这儿。 赵景巍试图开口,他想告诉晏承书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在匈奴三个月所做的事情,却败在那双平静的双眼里。 无从开口。 太多太多,说到底,那些事情晏承书也根本没打算让别人知道啊。 晏承书等赵景巍说话呢,结果半天也没见吭声,有些纳闷,偷摸跟系统吐槽:“赵景巍干嘛呢,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没掉毛毛虫吧。” 系统紧张扫描了一下:“没有啊,晏晏脸上很干净。” “所以赵景巍在这儿cos哑巴?”晏承书不是很理解,干脆主动追问:“陛下,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语调如玉石撞击,清越徐缓,语气是深入骨髓的温润,让赵景巍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他看着晏承书,对方说话之后,连表情都温柔了很多,下意识,他便将先前一直盘旋在胸间的问题问了出来:“老柏尚书的事情,有隐情是吗?” 蛤? 赵景巍说的什么? 晏承书紧急敲系统:“你听懂了吗?” 系统大实诚:“晏晏你等等我马上帮你扫描剧情!” “咱们上次不是已经一起看过了吗?”晏承书心情一言难尽:“栢国忠因为偷摸给镇远军送粮食,被皇帝贬谪到岭西去了。” 系统愣住,不知道晏承书明知故问是什么意思。 但其实晏承书也不懂赵景巍明知故问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赵景巍有些荒谬:“他现在问我有没有隐情,总不能是我让栢国忠给镇远军送粮食的吧??他有事儿吗?那可是剧情!剧情里写的就是栢国忠送粮啊!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个倒血霉的路人。” 晏承书决定搁置这个问题,反正他不回答赵景巍的事情多了。 有本事把剧情都干崩,栢国忠这事儿还能出问题,那不是直接点艹主角受buff吗,作者能干这事儿?那还要不要he了。 晏承书借口累了,迅速溜之大吉。 赵景巍有毒,能不处就不处。 留下赵景巍独自站立在原地。 他看出来了晏承书对他的回避,如果他想的话,能强留对方回答这个问题,可是看到青年苍白的脸色,却又诡异退让了。 他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收缩,看着晏承书有些仓促的步伐,竟有些忍不住想上去搀扶。 攻打匈奴那一夜,晏承书被柏溪死死揽在马前,脸上身上全是溅上去的鲜血。 初看时心态平静,再回想,却有些微微心疼。 一个功臣,被自己信任的大军这样对待。 明明是很整洁的一个人,却被浇得遍身鲜血。 赵景巍站了一会儿,回到勤政殿批改奏折,强行把那些让他心浮气躁的东西压下去。 傍晚,周喜过来传话,说晏承书到了喝药的时间。 白天忙着审问,他没有亲自盯着晏承书喝药,这会儿周喜提起,他问道:“白天的药他有好好喝吗?” 周喜面露愧色:“奴才守着求着,许是药苦,公子不肯入口。” 那就是没喝。 赵景巍叹息,丢开笔起身:“以后朕尽量不耽误。” 说不清是顺从本心去看那个人,还是真着急去盯着功臣喝药。 11、第 11 章 怎么又…… 熟悉的梨花木方凳上又出现了那道阴魂不散的身影。 晏承书偷瞄了好几眼,欲哭无泪。 赵景巍是个天猫精灵吗,随时提醒喝药,明明上午都没来了,现在搞什么啊。 人和人之间还有没有一点基础的信任了,难道天猫精灵不叫他喝药他就偷偷不喝?他是那种人吗? 系统听到他毫不掩饰的碎碎念,欲言又止。 晏承书发现了:“你哪一头的?” 系统立马点头:“对对对!晏晏不是那种人!” 这才是他的好搭档,多可爱的小天使。 晏承书一言难尽看向药碗,赵景巍正在试温度,按照正常流程,就该端过来了。 晏承书企图挣扎:“陛下日理万机,不要浪费时间在这种小事上。” 专注试温的赵景巍动作不停:“太医说你身体虚弱,即便伤养好了,也还得每日温补。” 那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我不过是个前朝余孽,那些好药材浪费在我身上也不合适。” 赵景巍手上动作微顿:“你不是余孽,朕和柏溪、康宇已查明你在匈奴三月所做的事情,于公于私,你都是功臣。康宇今日本打算求见于你,但太医说你得静养,朕便做主给拦下了,再过些时间,等你身体大好,再相见也不迟。” 他说话间一直密切关注晏承书的表情,在说到功臣二字的时候不期然撞到对方微蹙的眉头。 赵景巍表情不变,心却慢慢沉下来。 晏承书确实是在听到功臣两个字的时候开始皱眉的,在心底跟系统后悔:“你说我挡那一箭干什么,仗都打完了,我抹个脖子多快的事儿,搞得现在被赵景巍当救命恩人,死也不能死,好被动。” “晏晏也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啊,赵景巍是稳定巍国的基石,他受伤说不定会影响晏晏的评分呀!晏晏这么做是对的!” 晏承书眼泪都要被说下来了:“统儿你真的是个小天使。” 赵景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好端端坐着的青年,眼底突然泛起泪光,一双姣如明月的眼眸看着虚空愣愣出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一瞬间爆发出惊人地委屈,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愧疚。 他心上像是被狠狠重击。 一个永远背脊挺直,如玉一般高洁的人,究竟是经历怎样的事情,才会露出那般示弱的神态。 赵景巍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哪里引起了对方的伤心事。 但那脆弱就像是昙花一现,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许是不想让人发现。 赵景巍下意识回忆那个表情。 箭伤那般可怖,却一声都没吭过的人,骤然露出的脆弱表情。 半晌,赵景巍道:“康宇让朕代为说声谢谢,他在匈奴三月,从未受过饥寒之苦,本以为是匈奴不敢怠慢,却不曾想过匈奴狼子野心,若非你的相助,他活不到现在。” 嗯?!他们是这么理解的吗? 晏承书扼腕。 他刚一到这个世界就抽中了逆天光环,因为玉石自带温润特质,他完全不怕冷,倒是康宇,一到就倒下了,搞得他连夜想办法把自己多余的棉衣拆了给缝康宇被子里去,生怕自己完成任务的基础保障凉在初期。 这事儿非得说他帮康宇就算了,但那个又干又涩的草面饼子,他根本咽不下去,每天只好在系统那边领低保吃面包过日子这样子。他吃面包这事儿又不能让土著看见,他不吃的草面饼子不就给康宇了吗。 康宇那么老大一个体格子,不吃多点得饿死吧。 晏承书是有些愧疚在身上的,按照原剧情,原主被拉去喂马,康宇自然也是跟着,累是累了些,但饿极了还能吃马草充饥。要是因为他躲避喂马把对方饿死,任务也凉了啊。 晏承书拒不承认自己在赵景巍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他算是发现了,要是按照赵景巍这么说,如果他不是当事人,都觉得对方真是好伟大,简直比圣母还要玛利亚。 晏承书立马撇清感恩:“让他不要多想,我生来不怕冷吃得少,并不是故意做那些。” 赵景巍知道对方不会承认,便不进行无意义的争执,随口找了个别的话题聊着。 “这个国家百废待兴,朕初接手,已是目不暇接,唯有在你这里能获得片刻安宁。” 晏承书有些警惕,这种话听起来有点诡异。一般聊着就有些危险,他最好是不和赵景巍交心的。 当下在心里呼唤系统:“统子!你有加载处理政务的模块吗,快帮我想办法用工作替代赵景巍的谈心!那些话题太危险了容易谈出感情,他不直,我还是直的!” 系统马上给力,给晏承书当在线国务处理官。有了靠山的晏承书当即把话题转移到政务上,果然赵景巍不再说那种奇怪的话。 两人交流许久,直到夜深,晏承书频频哈欠,赵景巍才离开。 高大稳重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屏风处,人已经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晏承书没有忍住,突然问了句:“陛下,我能选择自己的死亡吗?” 赵景巍站定许久,没有回复,只道:“睡吧。” 晏承书没听见,他已经睡着了。 没有哪个社畜在聊了那么久工作之后还能神志清醒。 * 回到寝宫的赵景巍精神饱满,让周喜点了灯继续伏案。 和晏承书一趟聊完下来收获满满,赵景巍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成果。 前一任帝王看似花团锦簇,等他真正把皇位抢到手里才发现国库有多么空虚。折子里各个地方都在要钱,他倒是想给,国库现在比他兜里都干净,能拿得出什么。 听晏承书建议,他挑了些不那么着急的放到一边,真正着急的,全都放在案头。 实际上在篡位之前他便知道,真正富有的不是皇室,是世家。 但世家哪有那么好动,一个庞大的世家比皇室更为可怖,皇室在明面上当傀儡,世家却藏得很深,若是不能一网打尽,便是后患无穷。 世家…… 修长有力的手指略微收紧,扣在奏折的硬壳上,那双手上布满早已愈合的陈年旧伤,勾勒出一双独属于久经沙场的将领的沧桑大手。 黑沉眼眸微阖,无人看清,鸦羽般的眼睫下,波涛汹涌的杀意。 * 卯时,赵景巍准时上朝。 朝堂上许多宴国老臣,在宴国那样一个乌烟瘴气的朝堂身居高位,或多或少手里都不干净。新朝新帝,这些人能留下,归根结底,赵景巍差人。 皇帝只有一个,换就换了,整个朝堂那么多人,他拿什么换? 他家世代出将才帅才,唯独没有一个擅长政务的。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柏溪,但也就放到户部一个地方,别的位置还是空着。 昨夜他和晏承书畅谈,如获至宝,可对方哪有什么可能当他的幕僚。 宴国老臣擅长见风使舵,初时战战兢兢,待发现他离不开他们之后,做事就又开始松懈了。 赵景巍命人将名单收集起来,每日都在想着如何处置,却无可奈何。 昨夜意外和晏承书聊出些章程,心里火热,就想赶紧实施。 退朝后,他留下柏溪和康宇到御书房商议。 柏溪脸色憔悴,眼眶通红,眼下有淡淡青黑,昳丽五官没精打采,一看便是一整夜未曾休息。 趁赵景巍还没到,康宇观察了他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柏溪打了三个哈欠。 “你熬夜审讯宴国余孽了吗?”康宇问道。 柏溪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他确实熬了一整夜,前太子晏承望和前二皇子晏承明两兄弟斗了一辈子,即便互相看不上眼,但默契还是有的。 在晏承书的事情上,两人三缄其口,往深了问,两人也只是咒骂小人,什么口风都没探出来。 两人口风紧到柏溪都怀疑他们说的是真的。 可即便不想承认,他也觉得,能在匈奴做出那些事的晏承书不应该是他们口中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 所以柏溪又连夜审了其他皇室。 宴皇便是最后一站。 这位享受惯了的前皇帝没有一丝骨气,看到他来,便吓软了骨头。 “柏尚书,令尊的事朕、我,我是真尽力了!都是晏承书那个逆子!非得将令尊贪污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还闹到外面去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朝堂上那么多人看着!不处理我没法交代!” “但即便这样,我也依旧爱惜柏老尚书,虽然将晏家流放,可对老尚书在是仁至义尽,没有将他的罪名告知百姓,待我百年之后,栢家还能回到朝堂,继续开枝散叶啊!” 柏溪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愤怒:“一派胡言!我爹根本没有贪污!他把所有的钱财物资都给了镇远军!你以为要不是他给镇远军送那么多东西过去,匈奴人会被拦在关外那么多年?!” 愤怒到失去理智,像个野兽。 宴皇吓得趴在地上,连连讨饶:“我错了,我错了,老尚书深明大义,那些钱都是特地给镇远军准备的,不是贪污!绝对不是贪污!全都是晏承书那个逆子!那个逆子捏造伪证残害忠良!还有晏承明!他也有份!他也有份!” 晏承明被第二次审问,一开始死活不承认,知道是亲爹把他卖了之后惨然一笑:“对,是我给的,晏承书那个没娘养的东西一听我说,只要把证据送到朝堂上去,我就帮他,让他不再被欺负,就立马去办了。” 再之后,不论怎么审问,晏承明都是这套说辞。 而宴皇翻来覆去就是道歉,别的什么都不敢说。 柏溪枯坐了一夜,他刚窥见晏承书的一抹人格风采,不信对方是会为了那种可笑理由帮晏承明做事的人。 到底是哪里不对。 但至少,他爹不会贪污。 所以,一定是晏承书被晏承明迷惑了。 12、第 12 章 柏溪本以为赵景巍留下他和康宇是为了晏承书的事。 他连夜审了宴国余孽,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也有些可禀报的东西。 没想到准备的东西没用上。 确实是因为晏承书事,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件。 赵景巍提出了一个此前从未有过的概念——科举。 康宇身为寒门子弟,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此举对寒门的好处:“陛下圣明!” 柏溪更是被当朝大儒带在身边学习多年,比康宇更快反应过来科举一制将会对世家造成多大的打击,当即激动道:“陛下何时有的念头!听闻陛下之意,可见推行章程也已经成熟,只待时机一到,便能立马推行!” 赵景巍没有直接回答柏溪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以你之才,可知道如何创造这个时机?” 柏溪顿住,好一会儿,才迟疑道:“现今国家刚平定下来,若推行科举之制,世家大族必定反扑,若是要安稳推行新政,还需要陛下对朝堂的把握更深一些才是。” 他说话的时候眉头紧皱,表情凝重,显然自己都不满意这个答复。 解决世家的方法就放在面前,却要他们等一个虚无缥缈的时机,别说赵景巍等不及,连柏溪自己都深恨这样。 柏溪拜服:“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间。” 赵景巍却没有答应,他从旁边小几上拿了一个卷轴抽出来,放到两人面前:“你们不妨先看看再说。” 柏溪和康宇凑在一起看,率先便被顶上的‘清扫世家流毒行动计划书’几个字吸住眼球。 两人默念一遍,立马明白过来这是一份什么东西,当即眼神发亮地继续看下去。 赵景巍坐在首位,柏溪和康宇已经把计划书翻来覆去看了三遍了,越看越惊喜,如获至宝,这份计划书十分可行,不仅可以主动出击创造机会,甚至连后期的安抚工作都做到了位。 赵景巍见他们还有一会儿,起身招来周喜走到屏风外:“到他喝药的时辰了吗?” 他之一字,没有指名道姓,周喜悟得飞快,露出一张讨喜笑脸:“还没起,刚刚红珠来禀,许是昨天出去晒太阳累着了,这会儿还睡得沉,特地过来禀报,让陛下您不要久等。” 哪里是晒太阳累着了,赵景巍一想起晏承书,就想到昨夜对方连连哈欠的模样。 重伤初愈,本就单薄,还聊了那么久劳心劳力的事情。 赵景巍顿时愧疚,是他太过急切,没有顾惜到对方的身体。 “没事,让他多睡会儿。让厨房炖着燕窝,待他醒来端过去,多补补身体。” 周喜出去了,赵景巍还在屏风外站着,因为他没在面前,柏溪和康宇讨论计划书的时候没有顾忌,情绪很激动。 那份计划书是赵景巍自己根据晏承书的传授匆匆总结的,有前言,有步骤,有规律,有结尾,非常方便理解。大方向已经完备,但涉及细节还有许多可琢磨之处,这也是他叫他们来的缘故。 赵景巍听着两人在争执中渐渐充实统一念头,思绪却不由自主回到晏承书身上。 真正接触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天,却不曾想对方能带来这么多惊喜。 因为各种阴差阳错,赵景巍算得上从未亲眼见过对方还是三皇子时的模样,所有的了解,全都来源于别人口中的闲谈,以及他后来派人去做的调查。 晏承书在宫里生活得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好,本以为最多只是受到几位皇子公主的欺负,后来才知道,甚至连最不起眼的丫鬟太监都敢欺辱他。 在他幼时,晏承明谎称自己东珠掉到了水里,让他去看,寒冬腊月,晏承明趁他哆哆嗦嗦躬身的时候,一把就把人推到了水里。 丫鬟太监在晏承明的指示下一直朝他扔馒头,整整一个下午,所有人都在嘲笑,没有任何一人个人出手相助。 据说那次之后,每年冬季,他都躲在屋内不敢出来。 赵景巍心脏一揪。 每年冬季都躲在屋内不敢出门的少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亲手送到最寒冷的地方。负责送他走的人,只给了他几件素白单薄的棉衣。 那时候,晏承书心里会有多绝望? 晏承望、晏承明,从名字便能看出来有多受宠,一个是承着希望的太子,一个是承着明亮的二皇子。 其他小的皇子公主也各有期许,唯独晏承书,随随便便取的名字,人也被随随便便送走。 赵景巍不信以对方的才能,会找不到逃脱的办法。 他是自愿去的。 之后激怒匈奴人,是他一开始就设好的局。 赵景巍再次直面对方的优秀,佩服不变,却多了几分心疼。 他有自知之明,政务方面就单从他提问题,晏承书立马就能给上完美解决方案的情况来看——晏承书比他优秀太多。 一个有治国之能、尊贵气度,眼界宽广、胸怀宽广的皇子,若能不受蹉跎,本该有千古一帝的成就。 现在却被他强留在深宫。 他本意不是打算拘束对方,可现实如此,晏承书失去了羽翼。 那边柏溪他们已经消化完计划书,赵景巍摒除念头,缓步走进去,几人飞速商量。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周喜再次上前,对赵景巍耳语几句。 柏溪没有故意窥探,只不过刚好抬眼,便看见赵景巍脸上一闪而过地欣喜。 赵景巍注意到柏溪脸上的探究,对这次密谈进行了收尾:“退下吧,按计划行事,切记不可耽误。” 康宇严肃点头,将事情牢牢记在心里。 柏溪却在和赵景巍的交流之时发现赵景巍对这份计划也还有诸多疑惑的模样,当即便猜到背后另有高人:“陛下,可否告知臣等这份计划书出自谁人之手?臣自诩聪慧,却苦手世家一事已久,现观此计划书,不亚于当头棒喝。恳请陛下解惑,臣想当面拜访这位先生。” 柏溪可谓是把姿态放到最低了。 赵景巍知道他,柏老尚书背负着那样的名声被流放,他性格便格外要强些,能让他亲口承认不足,已足够可贵。 柏溪一直在等赵景巍的答案,他刚刚窥探到赵景巍脸上的喜色,知道对方急于离开,才会赶紧趁机追问。 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回复。 等到连康宇都要求问,赵景巍才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柏溪。 “晏承书。”赵景巍叹息:“是晏承书。” 13、第 13 章 晏承书这一觉到日上三竿才醒,长时间的睡眠并没有让他精神看起来好一些,反倒因为过长时间的睡眠,显得人有些恍惚。 他刚起床,红珠便风风火火去御膳房找吃的去了,红书留在他身边服侍。 吃完饭,一碗苦药端到面前。 晏承书这会儿倒是心情闲适,赵景巍不在,谁都逼不了他喝药,当即看也不看,起身走到书桌边。 昨晚和赵景巍聊好半天他不喜欢的话题,给无聊坏了,导致之后睡眠质量太好,一觉睡到半夜,人突然就清醒了,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个时间点醒了简直就是在为难他胖虎。 晏承书好想念有手机的日子,辗转反侧睡不着:“统子,你睡着了吗?” 系统回复超级快:“我不用睡觉的呀。” “牛。”晏承书竖起大拇指:“有什么好玩的分享一下吗,我现在好绝望,人醒了,太阳还没醒。” 系统对晏承书惯得简直没底线,赶紧又找话题:“晏晏,之前救赵景巍还是有好处的,一下子增加了一百积分,可以抽一次奖呢!无聊的话要不要抽奖?” “还能有这种好事?”晏承书裹着被子起身:“抽抽抽!” 系统赶忙帮晏承书开了抽奖页面,啪叽一下转动,晏承书目不转睛盯着疯狂旋转的转盘,倒数三个数:“停!” 转盘缓缓停下,指针坚定不移指着一个紫色光效。 系统缓缓展开。 【道具:胸中有丘壑(sr品质气质光环)(未佩戴); 对事物的判断处置自有高下。会对光环使用者产生气质矫正和姿势矫正,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啊这……”,晏承书捶胸顿足:“统子我是主角部门出来的!气质这种东西我专门训练过,能不能把这种害群之马的道具放一边去,你看我是需要这种光环的人吗!” 系统也没想到晏承书这种运气,抽中sr品质的东西,却和自己本身技能有重叠:“qwq可是抽奖池就是不能动啊。” “但是!”,系统话锋一转:“晏晏不要不开心啦,虽然是个气质光环,但好歹是个sr呀!sr不是简单气质那么简单的,还带有技能!” 晏承书当即扒开衣襟:“让我来看看我胸中的丘壑!掏出来砸死赵景巍!” 两个幼稚鬼聊了整个凌晨,天将破晓晏承书才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中午了——那岂不是躲过了一碗药?美滋滋。 在红书欲言又止的劝阻眼神中,晏承书绕开药碗径直走向书桌。 那边有套文房四宝,晏承书还记得宣纸被放在抽屉里,当场就兴致勃勃拿了张纸铺开。 红书本想告诉晏承书红珠已经去请赵景巍了,刚要开口,却发现对方的神情陡然一变,就连周身气质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不再是如玉般剔透高贵的模样,看上去却更让人不敢直视,纤长白皙的手指堪堪执笔,整个人便拥有了让人忍不住追随信服的魅力。 红书愣愣看着,忘了到嘴边的话,不知不觉走到晏承书身边,拿起墨锭专注研磨起来。 晏承书拿着笔:“统子,我昨晚就想说,这个光环可真字面意义啊。” 系统腼腆一笑。 待红书退下,晏承书笔墨挥毫,寥寥数笔,万里江山跃然纸上,气势恢宏,如身临其境,震撼人心! 胸中有丘壑,原本便是形容绘画的,别的都是后来附加的形容。 就是太字面意义了一点,只能画山。 别的画不了,该是什么水平就是什么水平。 鸡肋是鸡肋了一点,但技多不压身嘛,晏承书沉浸式欣赏自己手底下出来的画,牛得他都想尖叫,简直无语,这种绝顶画作竟然出自他手,他一定是个绝美的巨巨!很难不爱自己。 “你……” 晏承书正在疯狂水仙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吓得心脏一哆嗦,赶忙回头,把胸中有丘壑光环关掉,换回平时的自己。 赵景巍啊。 晏承书惊魂未定,要是让赵景巍看到自己气质突变,估计又要脑补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赵景巍眼神太复杂了,怔怔盯着晏承书手里的画,画里磅礴豪迈的气势直冲云霄,他想不出来一个心胸究竟广阔到何等地步的人才能轻易便画出这样的画来。 明明只是寥寥数笔,却勾勒无尽江山。 他已经到了一会儿了,红珠想要通报,被他拦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晏承书,却看到身材单薄的青年只着白色中衣,端坐于桌前。他的脸色比起之前更加苍白,显然是昨天耗费太多心神的缘故,赵景巍心有歉疚,缓步向前,却发现对方有哪里不一样了。 和平时温润的模样大不相同,那是一种让人忍不住目光追随的全新气质。 晏承书手中狼毫动作飞快,让他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凑近了半步。 也就是那半步,让他的目光远远落到画上。 黑白画意直击人心,带来深深震撼,让他久久不能回神,一直等到晏承书起身,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对方背后。 他不知道如何压下满腔的热血激动,尤其是在对方发现他之后,周身上位者的气息陡然一消,回到最初温润的模样那一刻。 他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么。 “你……”,赵景巍刚说一个字,便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不像话,顿时手便是一紧,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晏承书警惕地看这赵景巍:“我不想喝药。” 这句话简直神来之笔,打破了僵滞的气氛。 赵景巍蓦然短促地笑了声,目光移回到旁边的药碗上,端过来,下意识调整过的声音温柔得简直有些过分:“你好好调整好身体,要是太医准许,我便带你去外面转转。” 他用的我,在看过那样一副画之后,他再难以皇帝的身份和晏承书相处。 他不如晏承书,不论是才学还是心胸。 但也不仅是这样。 仅仅只是不如,他不会在称呼上退让。皇帝并不是必须优秀过所有人的。 他只是,突然拥有了别的牵挂。 晏承书的肩膀并不结实,实际上非常消瘦;晏承书也并没有高强的武艺,他病弱到多聊聊都会影响身体的地步;晏承书更没有雄厚的背景,他生来就被人抛到了一边。 可这样的他,却如深山顽石里成长的玉石。 赵景巍就像是无意间得到一块石头,刨开坚硬丑陋的外壳,才发现里面的无价之宝。 他看着晏承书,若一开始是不希望对方含冤而死,现在便是……舍不得他死。 没有理由。 14、第 14 章 实话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是真挺让人腐败的,要不是有人每天雷打不动过来盯他喝药,这小日子不堪比神仙? 晏承书已经没打算这么早死遁了,当然不是真因为享受别人的伺候,等他能下床之后,很多事情他都亲力亲为。 能产生在这个连手机都没有的世界久待的念头,主要还是因为他发现可供他抽奖的积分在缓缓变多。 起初是闲着无聊随便翻了下个人界面,这一翻就看到版面右下角的积分从0变成了13。 这有零有整的数字突如其来,晏承书立马就留意上了。 花了三天,他发现每次只要赵景巍带着问题过来,他解答后,积分就会在第二天凌晨往上蹿一蹿,有时候一两分,有时候十来分。 为了观察这个,他挂了好几天黑眼圈,吓得赵景巍差点不敢问他问题了,还得他主动问。 系统帮他查了一下:“我知道了!晏晏你的炮灰任务虽然只是让你不要学原主作死杀赵景巍,但这个任务的根本目标其实是为了让赵景巍能够顺利登基,成为一个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好皇帝。现在晏晏跟他聊天,教他怎么处理政务,其实都是在让他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皇帝。每当他有所进步,便会有积分反馈。” 系统嗷呜一声趴到晏承书的精神体上:“晏晏好棒!从来没有别人这么做过呢!晏晏是第一个在炮灰世界刷到支线积分的人!” 被系统的彩虹屁淹没,晏承书小脸一红:“明明是统子更优秀,赵景巍的好多问题要不是你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才不是!明明是晏晏优秀!我只是提供材料包,实际上怎么做还是晏晏来总结的呀!晏晏来系统世界之前所在的世界一定是一个人们生活都很幸福的地方,才能培养出晏晏这样胸怀广阔的见识!晏晏可厉害了!” 互相吹捧,今天也是快乐任务的一天。 系统说得没错,它确实有帮晏承书回答一些特别偏的问题,但晏承书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耳濡目染浸透在三观里的知识其实更为璀璨,那是一个时代所有伟人共同创造的、翻天覆地的新世界,那些思想远不是现在这个封建王朝的人就能达到的高度。 也或许有,但都是空中楼阁,或者口若悬河,不知道如何着手实现。 晏承书不一样,他有思想,知道操作手段,从小培养的眼界让他打心眼里觉得某些事情本就该怎么做。 所以他能震撼到赵景巍。 赵景巍知道他过去,如同草芥,亦知道他的现在,仿若飘萍。 但他的胸怀广阔天地,思想星辰广阔。 他在提起那些做法的时候,眼里闪烁着光芒,他是在以期待的姿态,幻像他所希望的大同世界。 * 自从晏承书给了各种行动方向之后,赵景巍便空前忙碌起来。 和刚登基时的手忙脚乱不一样,这次他手握数种行动计划书,细分到每一个人头上,所做的每一步都极为有章程。 柏溪作为实际执行人,比起赵景巍也不遑多让。 他亲自拜访世家门阀,先礼后兵,他说不通,就由康宇来说。 康宇一介武夫,最利索的当然不是嘴皮子。 两米长的红缨枪往地上一跺,便是一个手腕粗的浅坑。 两人配合默契,接连清算了三家,终于到了满京城看似最不起眼,实则背景雄厚的吴家。 这家人有个特点,满朝文武官员,四品以上才能参加早朝,他们家刚好全是四品。 没有一品大员,没有二品,也没有三品,全是四品,堪堪踏入皇宫门槛。 但这样的四品,他们一共有十三个人。 要知道,四品、从四品,加起来不到四十个人,他们家占了十三个,并且还全是要职,多么可怕的掌控力。 在开始行动前,赵景巍拉着柏溪和其他几个信得过的文臣一起梳理过现在盘踞在巍国的各个世家的人际关系,这个吴家最有意思的还不在这儿。 吴家自己本身不是任何一方的人,中立站队,但他手里接过的活儿,却遍布宴国整个皇室。 不光是沾亲带故的皇室远亲,还包括废帝和他所有出息的皇子皇女。 吴家现任家主吴秉烛,五十有余,面容亲和,笑容和煦,接待的时候,翩若君子。却是柏溪开始处理世家事情以来,接触的最滑不留手的人。 好在不是他来抓。 被康宇手下按住的时候,吴秉烛突然笑了,眼神依旧温和,回头看向柏溪:“咱们这位新陛下行事百无顾忌,我们这段时间被温水煮青蛙,倒是没想,大半年风声最紧的时候都平平安安,却在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着了道。” 柏溪跟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段时间和世家打嘴皮仗,费喉咙,也说不听,已经到这一步了,不如不说。 见柏溪狭长眼睫转向他家里陈设,像是在估量价值如何,吴秉烛再次笑了:“喜欢这些东西?倒是和栢国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陛下百无顾忌,对小柏尚书倒是难得真心,想来送军粮的情谊陛下是记住了,才会刚登基便让你接手了户部尚书的位置,还花了大力气给栢国忠洗出一个为国为民好名声来。” 他这句话牵引到栢国忠身上,柏溪眉目瞬间锋利如刀,如有实质一般扎在吴秉烛脸上:“吴大人说话最好三思。” 吴秉烛一点都没被威胁到,反而在看到柏溪被激怒的表情之后更加淡定:“便如你来时所说,闲谈而已,谈天嘛,有来有往,我的事谈不清,不如谈谈你的。你爹被晏承书盯上,狗急跳墙把所有东西扔到镇远军,我起初还觉得他是被吓破了胆才做出这种肉包子打狗的蠢事,万万没想到他才是高瞻远瞩,让人佩服啊!” “吴大人何必逞口舌之快,今日之后吴大人的衣食住行全由本官来照顾,这样激怒我,何必呢。”柏溪横眉给了吴秉烛背后侍卫一个眼神,吴秉烛被狠狠推搡到地上。 衣着得体的人身上终于狼狈,趴在地上,却没如柏溪想象一般闭嘴。 他人趴在地上,微微发颤,确是突然大笑出声,畅快吼着:“哈哈哈哈!柏溪!你倒是会逞威风!真有底气啊,不愧是栢国忠的儿子!他算得远,你也瞒得深,咱们陛下怕是还不知道你们栢家贪婪的真面目!还以为你们真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大善人!” 柏溪终于忍不住,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话音狠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今日本官要事在身,之后审讯,你最好把你的话解释清楚,不然黄泉路,本官怕你想去都去不了!” 一掌把人推开,柏溪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让人把吴秉烛拉了下去。他呼吸很难平静——没有人,可以这样说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为国为民,即便剑走偏锋,却绝对无愧于良心! 就如他现在,柏溪眼眸从四周奢华摆件上划过,他是来明抢的。 有好些好东西,都可以卖出去,给国库筹到足够的钱,他们就能开科举。 按照晏承书的说法,科举只是第一步,之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但巍国会越来越好。 他现在的行为,或许很多人都会觉得他是强盗……可他不会后悔。 爹永远是他的榜样。 他如爹一样,无愧于心。 心绪起伏,柏溪久久不能平静,却不由得想起晏承书,想起对方永远气定神闲的模样。 随着这段时间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他越发佩服那个当初被他满怀恨意死死箍在胸前的青年,即便有着那样的血海深仇相隔,他也很难再去恨了。 思绪万千,柏溪游离视线突然撞上一片明黄色衣袍。 是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的赵景巍。 柏溪急忙行礼,赵景巍快步走近,把人一把拉起来:“公务要紧,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见柏溪神情恍惚,赵景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想。” 柏溪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吴秉烛拼着得罪他也要发疯的理由,原来是想在这里挑拨离间。 “劳陛下烦心,这件事,臣之后会亲自审问。”柏溪整理好表情,一段时间不见,他身上属于少年人锐意进取的气息消散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老练的模样。 这段时间的忙碌,想来让他成长了很多。 赵景巍深深看了他一眼:“准。” 15、第 15 章 世家之事宜快不宜迟,柏溪身负重任,即便片刻不敢休息,也拖了将近两个月才完成。 就这,已经是前无古人的壮举了。 国库陡然充实,科举制止便有序开展起来。 时间已经来到盛夏,晏承书的身体健康了许多,在获得赵景巍的首肯之后,康宇和柏溪都来拜访过很多次。 晏承书很喜欢康宇来,对方虽然话不多,但每次过来都会给他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儿,吃的玩的都有,简直不能更好! 其次就是柏溪,喜欢柏溪过来的原因和喜欢赵景巍来的原因一样,只要对方带着问题来,他第二天就会加积分。 由此见得,这俩人才是奠定巍国未来国泰民安的基石,晏承书瞬间就教得更起劲了,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拿个u盘拷出来直接塞到柏溪脑子里去。 而且每次和柏溪交流都很舒服。柏溪太聪明了,每次他输出想法,柏溪都能瞬间领悟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效果,这背后有着什么意义。即便有不懂的,也能在他解释之后立马反应过来,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让人惊喜之余成就感爆棚。 在柏溪给晏承书带来惊喜的同时,殊不知柏溪心目中的晏承书也在接连刷新他的认知。 他原以为,对方救康宇、帮镇远军的行为已是非常不可多得的眼界,直到赵景巍拿着那份前所未闻的行动计划书出来,他才发现,对方的智慧或许要比他想象中深厚得多。 和晏承书正是接触的契机在一个多月前,康宇日日跟他一起行动,那时候他们已经连着半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两人神色都不算太好,康宇照例把人押走,临离开前却突然看上了太师府上一个漆木小马,圆圆胖胖的,没有一点风骨,一看就是小孩儿玩具。 也不知道康宇想到了什么,把漆木小马拿起来的时候,冷硬的眼角眉梢一下就柔和下来,抿唇露出个笑容来。 柏溪见了鬼一样看到康宇带着笑把那个最多几个铜板的漆木小马放到衣襟里,顺势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做了交换。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意识到不对劲。 这是上收缴现场做买卖来了?! 他当时没管,直到两天后,赵景巍向康宇打听小木马在哪里买的。 柏溪木着脸,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木马不是送给赵景巍,而是送给晏承书了。 那倒是让人的惊恐少了许多。 不过,连赵景巍都来打听小木马的来源——这画面,分明就是两个人在抓耳挠腮想着如何讨好同一个人。 讨好晏承书?用这种方式? 柏溪非常震惊。 震惊之余,他决定亲自拜访。 初见时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再见时他依旧满身戾气,对旧伤未愈的晏承书毫不客气。 再加上心里一直有一个结未曾解开,所以他对晏承书的态度始终都抱着一种回避心态。 他佩服晏承书的智慧,却不能释怀陷害他爹,导致他爹死亡的事情。 现在目睹赵景巍一脸理所当然找康宇要店名的画面,柏溪觉得还是有必要会一会对方。 柏溪没有拖泥带水,第二天下朝后,便找上了晏承书。 彼时晏承书坐在廊下,宽袍大袖,却依旧掩盖不住瘦削的肩头。微风和煦,如墨般长发被风拂到身后,露出清晰的下颌。 柏溪走近,侍女还未通报,晏承书便回过了头,他脑子里有系统播报,知道柏溪朝他过来,赶忙回头,他刚知道一个刷积分的方式,还挺怕柏溪突然来个背刺的。 “你来做什么?”晏承书有些警惕,柏溪昳丽精致的面孔在他这里和索命鬼也没啥差别。 柏溪也不用人招呼,径直坐到廊上:“今天要去抄徐家,便来问问你意见。” 晏承书的母妃就姓徐,这个赵家虽然不是晏承书母族,但也有远亲关系。 他勾起一抹坏笑,眉目张扬艳丽,实在不像个一品大官:“毕竟方法还是你给提供的,我顺便问问。” 晏承书皱眉,还不待柏溪有所行动,突然问了个很奇妙的问题:“徐家很棘手吗?” 柏溪瞬间整个人笑得蜷缩起来,那架势像是要笑死在这里,过了好久,堪堪勉强直起身板,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把晏承书看得直皱眉,拉着系统疯狂吐槽:“疯了吗他??主角受疯了???” 之后再接触的时候便多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些接触,柏溪才发现晏承书真是一个,让人很难不去佩服的一个人。 哪怕柏溪自己都知道自己每次在晏承书面前都像个疯子,不是要杀了他,就是在威胁他。但他依旧愿意倾囊相授,那些别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获得的解惑,在晏承书这里就仿佛一本待翻开的书,无私到只要你愿意翻,便会有答案。 甚至一个多月下来,他敏锐地发现,晏承书在有意识地向他教授。 毫无保留,且显得有些急切地教授。 柏溪消化晏承书的东西看似很快,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吃力,每次和晏承书聊天他都会动用全部的精力去分析、去推演。 尤其是在晏承书急于将自己心中所想灌输给他的时候,他更是片刻不敢分神,每每听完,浑身都是极度亢奋之后的力竭疲惫。 只是他始终不理解晏承书为什么要这般急切地把这些东西教会他,急切到就像是随时都会离开一样。 可明明现在所有人都接纳他了。 柏溪不甚理解,便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没想到优等生竟然会问这种问题,晏承书反思了一下最近自己抛出去的知识量是不是太大,导致好学生运行过载准备摆烂了,当下便是苦口婆心:“国家的未来在你们手上,我会的不多,你们觉得有用,我便多说一点。” 这话入耳瞬间柏溪就知道对方是在敷衍。 他心情突如其来地低落,目光落到晏承书养了许久都一直单薄的肩头,眼角稍沉,突然神使鬼差地问了句:“为什么,当初要向废帝诬告我爹?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晏承书吓了一跳,上次柏溪带着东西来探望,他还以为这一茬过去了,怎么现在混熟了在这里等他啊:“救……这个问题怎么搞,统儿,他现在不会还想勒死我吧?” 系统赶忙安慰:“晏晏没事的,大不了咱们就回去,反正现在主线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两个月积分也刷了不少,现在回去咱们还能拿着结算积分再抽一波!” 嗯?? 晏承书猛然清醒。 是这个道理哦。 他不是因为死不了才打算留下来继续刷积分的吗?要是柏溪愿意送他回去,那不也是喜大普奔? 他立马就心平气和了,淡定地看着柏溪:“诬告?那便是诬告吧。” 晏承书挥袖离开,只给柏溪留下一道背影——全身破绽非常好杀。 素白衣袍,一阵风过,如谪仙,又清瘦得像是要乘风归去,只是背脊永远挺直,像是没有什么能压弯他的脊梁。 柏溪没由来地恐慌。 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真的会说谎吗? 还有大放厥词的吴秉烛,他们当真是无的放矢?还是有恃无恐?若非手里捏造的证据足以以假乱真,否则怎敢那般放肆? 柏溪猛地摇头,精致眉目紧紧拧在一起,一双如琉璃般的美目久久不能从晏承书离去的方向移开。 一定是晏承书被蒙蔽了,他要解开当年一切,让晏承书知道真相! 半晌,柏溪大步离开。 16、第 16 章 再次见到吴秉烛的时候,对方满身脏污,躺在一堆潮湿的稻草上,双眼紧闭,随着呼吸,人还在微微起伏,但看着已然没有了第一天的精神气。 柏溪没有丝毫意外,虽然他没有吩咐过任何人对吴秉烛做些什么,但在京城圈子里做事的人,又有谁不是人精。 跟在柏溪后面的狱卒过去大力拍门,恶声恶气吼道:“起来!柏大人来审问你了!” 里面吴秉烛被惊醒,费力撑着稻草起身,才看见一身绯色朝服的柏溪。 一个多月不见,柏溪神采依旧,一身绯色朝服让他看起来更加春风得意。 吴秉烛那天确实是一场豪赌,他赌他们的新帝王会来追问他当年的真实情况,只要赵景巍以来,他就能想办法翻身。 可惜两个月过去,赵景巍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 直到越来越多的世家被送进来,吴秉烛才自认为想清楚其中的关键,兵不血刃便能拿下这么多世家,当年真相如何,或许赵景巍根本不在乎。 就这么一下,他整个人的精神头瞬间就被抽走了,每天倒在稻草上等死。 他得罪透了柏溪,怕是真的生不如死。 “柏大人足智多谋,到底是我吴某人棋差一着……不,”吴秉烛自嘲一笑:“吴某人差远了,从栢国忠那一步起,一步差,步步差,可惜了。” 狱卒给柏溪搬来了凳子,柏溪坐下,闻言反问:“吴大人三番两次说着我爹高瞻远瞩,不如多讲讲,到底是如何个高瞻远瞩法?” 吴秉烛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柏溪问他这句话是何意,还是道:“那就看柏大人想从何处听起了。” 柏溪拍拍衣袍:“随你。” 吴秉烛心思几转,柏溪不会为了听几句往事来找他,更不至于耽搁时间让他自己随便说。 这里面一定有他没想到的关节…… 再想起入狱之前他故意激怒柏溪的一幕。 柏溪不似作伪的含恨表情不带一丝惊慌,让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吴秉烛突然坐直,抓着那个不可思议的答案,踉跄爬了两步凑近牢门,瞪着柏溪:“该不会!连你自己都以为你爹是为了给镇远军送军资才会去贪污那些东西吧?” 柏溪倏然起身,琉璃目里闪烁着愤怒的火光,急速凑近吴秉烛,咬牙:“我应该劝过你慎言!” 他不知道他现在愤怒的样子有多可怕,狱卒吓得一哆嗦,赶紧出去了,吴秉烛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你竟然真的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还有这种事!栢国忠连你这个亲儿子都瞒着!”吴秉烛倒回稻草上,笑得几乎脱力:“那太子的事呢?你也不知道?” 他斜眯着眼睛,偷偷打量柏溪的表情,瞧见柏溪脸上又惊又怒的神情后,又是一阵放声大笑:“可笑!不愧是栢国忠!果真贪婪又胆小如鼠!亏我以为他多高明,搞这么些年,结果只是把没有耳朵的镇远军和自己的亲儿子耍得团团转!” 柏溪恨得眼眶通红,几度想要打断吴秉烛,却在几个呼吸之后,渐渐让呼吸平稳了下来,倒回去坐在椅子上,任由吴秉烛接着笑。 没人看他的表演,吴秉烛气喘匀了之后也不再大笑了,只是嘴角还勾着:“柏大人宁愿忍着,都要继续听我说这些插刀子的话,看来是对当年的事情产生了疑惑。” 柏溪没接话,靠在椅背上任由吴秉烛说,不过吴秉烛也不在乎:“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或许还活着的、能把事情讲清楚的,也就只剩我和宴皇室的几个人了。但宴皇室被关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出来,想来柏大人从他们口里也没问出来什么。” 这是在添筹码,柏溪看他打算盘,冷笑出声:“你觉得这是有价值的事情?还是说这天牢太冷,把吴大人关傻了?若这件事对我真不利,直接杀了你们岂不是更加死无对证?” 吴秉烛被噎住,却又飞快反应过来:“如果只想死无对证,吴某人该在入天牢的第一天就死了,柏大人不会等到现在。” 柏溪神色莫测,吴秉烛继续道:“吴某人也不求别的,拙荆去世得早,只给吴某人留下一个女儿,吴某人爱如珍宝,此事她是被吴某人所牵连,日后流放,恳请柏大人给她安排个好去处。” 这要求倒是不难,柏溪微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吴秉烛再不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跟柏溪交代。 “栢国忠面上虽一直未曾表态,实则背地里乃是太子的忠实拥趸,一直向太子提供大量钱财。这件事别家或许还真不知道,经常有人嘲讽栢国忠是最贪的一个,偏偏又做出一副两袖清风的穷酸样,但我替太子办过几回事,回回运送的物资,都是栢国忠贪那些,我便留意了……说不定栢国忠留在手里那些,还真不多。” 第一句话就不是柏溪爱听的,但这次他没有打断,而是不自觉微微调整坐姿,打直背脊,像极了动物在受惊时下意识做出的防守应对,只不过他的应对方式有些特别。若是赵景巍在,会发现他此时的神态动作像极了晏承书。 随着吴秉烛的娓娓道来,柏溪知道了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吴秉烛口中的柏家是坚定太子党,但那时有能力竞争皇位的还有二皇子。 晏承书卑贱,是二皇子眼里的好棋子。 那次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栢国忠刚搜刮了大量财富要运送给太子,二皇子怕太子借那笔财富做些什么,便找上了当时备受欺负的晏承书,承诺如果晏承书按照他说的做,等二皇子登基,会给晏承书逍遥王的位置。 晏承书同意了。 但宴国就是个贪腐大缸,大家心里其实各有默契,你贪你的,我贪我的,从不闹到明面上不说,还会互相遮掩,维持体面。 在这种环境下,晏承书很容易就走露了风声,那次贪污数量过于恐怖,被吓破胆的栢国忠反应迅速。 为断尾求生,他把贪污来的财物全部扔到了边疆,试图用给边疆战士发军饷的借口换来一口喘息余地。 但他不知道,军队一直都是宴帝最视之为毒瘤的地方。 钱财到了军队手里这件事反而触怒了宴帝,恨不得将栢国忠杀之而后快。但因为前任镇远侯也就是赵景巍的小叔赵英旗拼命求情,原本的全家砍头变成了下放,栢家举家搬迁去岭西偏远地区任县令。 赵英旗派人一路护送,但自身难保,没多久,自己就被皇帝逼着回到了战场,赵家人本就人口不丰,经此一事,自此彻底脱离政治机关,朝中人手也被清理。 自此,赵家失势,边疆处境越发艰难。 至于栢国忠本人,被赵英旗护送了一路都好好的,却在到了岭西之后迅速死亡……吴秉烛看着柏溪:“柏大人觉得会是怎么回事?” 柏溪面无表情听完,看到再无话可说的吴秉烛,起身朝外面走。 吴秉烛突然叫住他:“柏大人……” 柏溪回头,看到吴秉烛目露哀求,顿了一下,哑声道:“待本官求证之后自会给你答复……但若有假……” “此事吴某人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谎言!若有谎话,让我吴某人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你本就不得好死。”柏溪甩袖离去,背脊挺直,再也没回过头。 17、第 17 章 晏承书搬了椅子到殿外廊下,这是他最新爱上的风水宝地。 他不怕冷,更不会怕热,这里有新鲜空气,比屋子里还太多了。何况廊下晒不到太阳,又有风,不沉闷,前面还有一颗绿意葱嵘的树,风吹过的时候会有树叶的声音,别提有多舒适了。 他最近和这个地方的感情很深厚,基本上整天都坐在这里,眼睛偶尔看树,偶尔看天,据说看绿色和看远处对眼睛都有好处。 当然那只是表面的情况,实际上脑子里在和系统下五子棋。 系统被晏承书勒令关了别的处理器,只留下情感模块,两个幼稚鬼菜鸡互啄,抓耳挠腮,相互悔棋,其乐无穷。 柏溪刚走到这里,距离晏承书居住的偏殿还有一小段距离,刚好够看见在长廊尽头吹风的人,如墨的长发披在素白衣袍后面,分明得像是一幅水墨画。 两个侍女没守在身边,系统也关了处理器全心玩五子棋,晏承书完全没发现自己背后站了个大活人。 其实从晏承书的视角,只要稍微侧头,就能看见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柏溪。但是他一直不曾回头,目光静静落在远处的天空,偶有转移,也是放在比天空稍近一点的梧桐树上,眼神空茫,像是在透过那颗树看向别的什么东西。 柏溪后知后觉发现,每次和晏承书见面,对方都是这样,坐在廊下同一个位置。 盛夏的温度和风已经不宜人了,不少人在家里窖藏了冰块,随时待在放了冰块的房间里,半点不愿出门。 晏承书像是不觉得热,独自坐在廊下,坐姿端正,不等风雨,不等人,那般仪态,莫名带着孤寂。 “啊哈!我赢了!拿钱拿钱!”晏承书欢呼。 他和系统当然没钱,两人各自拿着虚拟的一百点分值,赢的人就能从对方手里拿走一点。 这把他又赢了,美得摇头晃脑地找系统兑现。 柏溪从看到晏承书的身影起就没再往前,他刚审完吴秉烛,本该直接去找宴国皇室,却不知道为什么,脚步一转,重新来到晏承书这里。 然后便是久久地彳亍。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晏承书的表情突然带上了清浅的笑意,头微微一侧,似乎就要转过来。 柏溪莫名心下一空,落荒而逃。 他越是和晏承书接触,越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淡泊和睿智。 吴秉烛或许没有说谎,但吴秉烛不见得什么都知道,至少有关于晏承书的那一部分,他一个字都不信。 不信晏承书这样的人物会为了区区逍遥王的地位折腰,更不信晏承书会看不出来晏承明那可笑的伎俩。 柏溪刚逃走,晏承书的视线就落到先前柏溪站立的地方:“我怎么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嗖一下过去了?” 系统输了分数正在委屈,眼巴巴看了一眼晏承书标点的地方:“没有什么啊?” “那咱们继续下棋?” “好耶!” 你还真别说,只运载情感模块的系统超好杀的。 * “我爹是你的人?”柏溪坐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学着晏承书的坐姿,静静看着前朝太子晏承望。 晏承望被关了太久,一开始还端着天潢贵胄的架子,被狱卒欺负了几个月,整日愁苦、担惊受怕,脑子已经大不如前。 被狱卒提出来放到柏溪面前的时候,听到柏溪局外人一般的询问,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柏溪问的是谁。 过来好一会儿,才回神:“栢国忠?” 柏溪无意识把背挺直了些:“吴秉烛跟我说,我爹一直在为你收敛钱财。” 晏承望还不知道世家已经倒台,听到柏溪说这句话,还以为柏溪是来杀人灭口的,膝盖当场就是一软,跪在了地上:“我不会告诉赵、陛下的!柏大人!吴秉烛是在胡言乱语,只要我不承认,陛下那边就不会怀疑您!我已经废了,求您高抬贵手!我一定会咬死不知情的!” 柏溪的心骤然落了半拍。 晏承望绝望,他不知道此刻的柏溪也不遑多让。 柏溪用力把背死死抵在椅背上,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堪堪稳住背脊没有弯下去。 晏承望说谎,晏承望没有说谎,说谎,没说谎,说谎,没说谎……这个念头车轱辘一样在脑海里盘旋碾压,每碾过一次,柏溪都跟死了一遍一样,他连呼吸都在颤抖。 贪污的消息没有流传到民间,只在贵族间流传,一夕之间,他的朋友全都变了嘴脸,他伤心失意,父亲拍拍他的肩膀:“溪儿,人生在世,若是事事在意别人的眼光,那便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你功课向来优秀,应当知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未来时机到了,爹会想办法让你堂堂正正重新站回去。” 去往岭西的路上,父亲保养得宜的手拉着他:“溪儿,爹对不起你们,没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还连累你们跟着爹去岭西。” 弥留之际,父亲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他:“爹就要去了,之后家中只剩下你和你娘,要学着成长起来。你自小聪慧,如果遇到麻烦,能自己解决就自己努努力,若非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要去过多叨扰镇远军。” 他敬佩父亲,幼时总觉得父亲独断,但后来全家流放到岭西,他却是自豪的。 他读圣贤书,知道镇远军对百姓的意义。 父亲去世之时,他如天空塌陷。 现在真相被暴力破开一角。 他才发现三次叮嘱,述说的其实是父亲三次不同的心境。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第一次是未尘埃落定时笃信太子会帮他们;第二次是对去岭西的认命;第三次是害怕自己离去后,不知轻重的孩子向镇远军挟恩图报,被查出真相反倒害了孩子。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啊…… 柏溪眼睛不自觉泛上一抹红,因为太过用力克制表情,他精致的五官甚至显露出几分狰狞,抱着最后一丝挣扎,他看向晏承望:“我带人抄了太子府,并未发现过我爹的向你提供财物的证据。” 晏承望竟被这样的表情吓得猛一哆嗦,狼狈得像条狗一样,爬到柏溪腿边哭泣:“饶命!柏大人饶命!” 这样的求饶,让柏溪连骗自己的办法都没有了。 “证据呢?”柏溪那双猩红眼睛怔怔看着晏承望,像是入了魔。 晏承望涕泗横流,对柏溪的话充耳不闻:“饶命……” 柏溪猛地站起,用力将人踹开,手指颤巍巍指定晏承望:“你也想用这个东西当筹码求我饶你一命?!” 晏承望浑身都在颤抖,还在哑声饶命,把姿态摆得极底,重新爬回柏溪腿边。 柏溪大笑起来,赤目红瞳,一把拧住晏承望衣领迫使他抬头:“所以他给镇远军的物资,本来是给你的?” 晏承望再次狠狠一颤,侧过头不敢看柏溪疯狂的眼睛。 柏溪懂了,大力拽着晏承望往外走:“你若指望把这个笑话当做筹码,那便大错特错!” “我带你去面圣,你向他告发我!” “你尽管实话实说!” “我柏溪不屑你们这些蝇营狗苟,我哪怕粉身碎骨,也是干干净净的死!我不在乎名声,你若要抱着威胁我的念头,那不如给我陪葬!” “晏承望,你何必祈求得像条狗,你不如晏承书半分,你连呼吸都是对他的侮辱!你们整个皇室!统统该死!” 信念一朝坍塌,柏溪才发现自己连个人都不像,佝偻着灵魂,是个可笑的疯子而已。 晏承书天塌下来都不会弯折下去的肩膀在脑海浮现,直到此刻,柏溪才绝望地发现一个简单的动作有多么的难。 他不过是受到了欺骗,晏承书却连得到二字都未有过。 他的背脊,怎么会那么直啊…… 晏承书啊…… 18、第 18 章 拉着晏承望的动作总共只走到第一扇牢门。 柏溪满身煞气往外走,狱卒不敢阻拦,晏承望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怎样一个疯子,突然爆发力气,猛地抱住牢门不撒手。 柏溪扯了一下,没扯动,猩红双眸在四下打量,看得所有和他对视的人都忍不住后退半步。 最后他盯准狱卒腰间的佩刀,伸手,声音喑哑:“给我。” 柏溪那一秒或许是真的疯了,夺过狱卒颤颤巍巍递过来的刀,利落转身劈砍在晏承望先前手臂牢牢抱住的地方。 一下砍了个空。 这一下他花了十成的力气,毫不留手,只不过砍在了石柱牢门上,刀刃断裂,半截刀片顺势飞出去,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晏承望早就再柏溪夺刀的时候就瘫软在了地上,刀砍在牢门上带来的金石撞击声音巨大,那斜飞的刀片擦着柏溪的脸过去,带出一道殷红的血痕,柏溪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所有人都感觉到背脊一股凉意。 像是一个索命的艳鬼,那双眼睛仿佛已经入魔,晏承望对视上柏溪的眼睛时,突然毫无姿态地尖叫:“我告诉你!都告诉你!求你!” 第一层的狱卒作鸟兽散。 柏溪还攥着断了大半截的刀,反震的力度让他这段时间只握笔杆子的手有些承受不住,竟然矜贵到流了血。 听到晏承望的声音,他把刀扔到地上,带血的手重新拎起晏承望的领子,往回头走。 晏承望鼻尖血腥气浓郁,吓得连连干呕,丑态百出。 和当初被强行固定在马前,让匈奴人的鲜血浇了个满头满脸的晏承书完全不能比。 柏溪意味不明冷哼一声,吓得晏承望连呼吸都哆嗦。 把晏承望重新拖到原地,柏溪再次靠坐在椅子上,受虐一般挺直背脊,继续之前的问题:“证据。” * 柏溪在关押宴国皇室的天牢里大闹一通,当即就有人把消息递到了赵景巍手里。 “不必理会。”赵景巍案头一堆奏折等着处理,闻言随口回道,手上朱笔连停顿都无。 待日头偏斜,周喜那张讨喜的笑脸飘过来:“陛下,该用膳了。” 到这个时间了吗?赵景巍有些皱眉,他本打算处理完一部分奏折去找晏承书的,没想到耽搁到了用膳的时间:“他吃了吗?” 这主仆俩越发默契,现在没有前言后语周喜也知道赵景巍在说谁,连忙回话:“晏公子那边还未传膳,要不要奴才现在下去吩咐着……” “你找个腿脚快的,去跟红书说朕待会儿过去吃。”赵景巍顿了下:“今天朕的膳食是什么,有没有他忌口的?” 周喜:“近日日子大,奴才特地吩咐做得清爽些,晏公子应当是能用的。” “那就快去!”赵景巍把奏折一合,迫不及待起身出门,衣角划出急切弧度。 他不知道他的脚程有多快,周喜小徒弟跑得气喘吁吁,才堪堪跑到他前头半步。 红书刚知道消息,还没来得及跟晏承书说,赵景巍便到了。他甚至比红书先看到坐在廊下的人。 恰好一阵微风起,带起一缕青丝,恍若将要乘风而去。 晏承书一下午赢了88分,系统底裤都输没了,委屈巴巴掉眼泪,晏承书一边安慰,一边扒拉起飞的头发。他人一动,大把青丝顺着瘦削的肩头滑落,垂在背后,显得人更加消瘦。 宽大的白色袖袍也在动作中顺着手腕滑到手肘,露出一截细瘦到看起来能轻易折断的洁白皓腕。 赵景巍拧着眉头靠近,霸道地上前挡住了那阵风:“你身子不好,不要吹着风。” 晏承书:“……”这不是盛夏吗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啊?不对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晏承书下意识起身,却被赵景巍按回椅子里:“不必多礼。” “……”晏承书看了会儿发神经的赵景巍,缓和道:“我坐累了。” 赵景巍立马退开,俊脸表情看似不变,耳根却在偷偷发红。 晏承书终于得以站起来,本想伸个懒腰,奈何滤镜不允许,就只能偷偷挺一下背。 不是他吹,自从来了皇宫,他还从来没对谁多礼过。 每次赵景巍来,都拿着小本本规规矩矩坐在书桌角落做学习笔记,后来为了方便他写字,偏殿里还特地加了张小桌子,委屈巴巴靠在大书桌边上,专供赵景巍使用。 晏承书觉得要不是那身龙袍,光看座位的地位,说不清谁更像皇帝一点。 也不知道梦里几个菜,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的。 晏承书负手而立:“今天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赵景巍这段时间养出来的习惯,下意识点头,又赶忙摇头:“是想过来和你一起吃个饭。” 晏承书惊了,看了一眼天色,太阳还有辣——么亮。就到晚饭时间了? 他倒回去瞄系统时间,下午五点半:“竟然快到酉时了!” 赵景巍像只乖巧的大狗,站在边上迎合点头:“可以用膳了。我让人传膳过来,夏季食物都清爽,你都能吃一些。” 晏承书还没吃过皇帝规格的食物呢,有些期待:“那咱们去吧。” 两人上桌,侍女们端着菜鱼贯而入,四个侍女,一人手里端了一个盘子。 第一道菜,清炒莴笋。 第二道,清炒莲子。 第三道,清炒百合。 第四道,翡翠白玉汤。 如果应要算上的话,最后又上了一碟子咸菜,是第五道。 晏承书举着筷子,万万没想到皇帝吃的是减肥餐。 待用饭后,晏承书还有一碗单独的燕窝,赵景巍什么都没有,三碗大米饭就着这桌子减肥餐,吃得喷香。 他穷日子过得多,那时候镇远军穷,他带着镇远军去挖野菜,当皇帝之后发现国库也没啥东西,更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今天这一顿五菜一汤,还是蹭了晏承书的三道菜。 他吃饭没什么讲究,在军营里经常边吃边聊,下意识就在晏承书面前侃大山:“多吃点百合,甜甜的,我以前挖的野菜全是苦的,好不容易副官挖了点百合换口味,半个营都跟着抢。” 晏承书一下就笑了:“我以前也挖过百合,我没有工具,一点一点用手指抠,拿出来用棍子叉起来点火烤。” 那时候他好小,偷偷点火,被老妈玩火,挨了顿胖揍,还有路人幸灾乐祸说玩儿火尿炕。 提起这事的时候,晏承书心上一酸,一晃十年没见,不知道老妈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还是说现在已经投胎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要是他还和老妈在一起就好啦,他也不用来系统空间找热闹。 缅怀的一幕落到赵景巍眼里,却有些迷惑。 皇宫里没有百合。 前朝妖妃不喜百合,喜芍药,命人铲了全部百合种芍药,整个皇宫至少有三十年没见过百合了,这件事连皇城根的叫花子都知道。 但晏承书说自己挖百合。 所以明面上一直被拘在皇宫的晏承书是出过宫的,并且他并没打算隐瞒。 赵景巍意识到这件事,却没有觉得有问题。 雄韬伟略如晏承书,后宫绝对养不出来。 可是谁教出来这样的他?还让他露出那般表情。就像是在思念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那份本就萦绕在他身上的孤独越发浓郁,竟是一点红尘气息都没有了。 19、第 19 章 和晏承书吃饭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赵景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在饭桌上说话的行为在贵族眼里看起来是非常不雅观的,但是晏承书未曾计较。 甚至会主动接话。 赵景巍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晏承书对这个国家的了解程度非常惊人。 巍国国土辽阔,东南西北风土人情各有不同,晏承书像是曾经去过一般,聊起各地,如数家珍。 大到景观,小到当地小吃,就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实则在脑子里找系统要了大宴百科全书的晏承书不仅知道当地有啥好吃的,他连当地是什么地质条件都知道,嘻嘻。 有点小虚荣心作祟,晏承书就喜欢看赵景巍吃惊的表情,这可是一个皇帝诶,颤抖吧,地球人。 “岐远多雨,温度湿热,林瘴可怖,树木遮天蔽日,若是在那样的环境生存,首先得习惯和蚊虫作斗争的日子。” 赵景巍没去过岐远,他家世代出将才,打过去的倒也有,但他刚上战场就是去的漠北,之后一直和匈奴纠葛,和岐远就不在一个方向。 倒是他小叔,在接手镇远军前,曾经在各个地方作战,最先去也是去得最久的地方就是岐远。只是那地方后来也自称臣服,宴帝点头飞快,驻扎在那边的军队就散了。 后来小叔从岐远撤了下来,换了其他地方驻扎,回来的时候,未曾对已经臣服的岐远有多的描述。 半年前他打匈奴,岐远匪贼几次试探,烦不胜烦。若是时机成熟,这岐远是必打的,当下对岐远的事情也好奇起来:“岐远人就不怕蚊虫吗?” 晏承书让系统翻到岐远的风貌介绍:“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们自然也怕蚊虫。只是岐远人和自然相处久了,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翻到详细介绍页,跟赵景巍转述:“当地树木几乎都是阔叶,大而饱满,汁水丰富,所以也招蚊子咬。这些叶片便自然分泌了一些特殊物质,产生一种会让蚊子讨厌的气味,若是你们要去,可以找找看叶片根部嫩肉的地方有没有散发着清凉香气的粘液,抹在身上,可以隔绝大部分蚊虫叮咬。” 赵景巍若有所思,又接连追问了些东西。 一顿饭到到尾声的时候,他脑海里甚至有了大致对付岐远的章程。那些情报太详细了,若非亲访,他又是从何处得知? 他看着丝毫没有隐瞒意思,还在侃侃而谈的晏承书,突然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吗?” 晏承书捏着筷子的手一僵,以龟速缓慢收回手。 在脑海里翻岐远风貌小卡片的系统也僵住,做贼心虚得像是动一下就会被赵景巍发现似的,定成个小团子。 晏承书对系统哭嚎:“什么鬼!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他现在这么问我连借口都没想好!” 晏承书像是被定在了原地,眼睛落在筷子上,却没有聚焦,他只是在走神。 赵景巍敏锐地察觉到晏承书或许是在想那个告诉他这些的人。 “我……”晏承书知道回答人的问题不能拖太久,但是他真的还没编好! 他眼里那一瞬间的无措被赵景巍捕捉到了。 赵景巍突然不忍心,想要打断晏承书的思绪:“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他不知道这个答案背后隐藏了什么秘密,但看晏承书那如同被世界抛弃的神情就知道,他的探究只会给对方带来伤害。 赵景巍体贴地收了问题,但晏承书还是有些惊疑不定。他深深看了赵景巍一眼,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已经是第二次给他一个背刺了。 当初发现赵景巍这里还能刷分数后,他主动了很多,但是赵景巍从来都体贴的不问,他也就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大方输出。 他以为他们有默契了,毕竟这年头谁没点不足向外人道的秘密呢,结果人家不是不问,而是攒一块儿问! 太可怕了,这人在他最放松的时候突然给他雷霆一击,他魂都吓没了。 看赵景巍递出台阶,晏承书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持续后怕:“系统他不是个好人呜呜呜,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呢……浓眉大眼的都是坏家伙嘤嘤嘤!” 赵景巍看着晏承书,对方鸦羽般的长睫不住颤抖,必定是触及了禁区,才会露出那样脆弱的眼神。 那是连被鲜血浇灌满身,都不曾变过颜色的人,现在却变得这样。 他心下有些慌乱,企图将话题回到之前融洽的气氛里去——但是做不到,晏承书不在状态,不论他再提起什么,晏承书始终都是一脸恍惚的样子,偶尔回答,也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晏承书需要单独的空间整理情绪,而他这个挑起情绪波动的人,在这里待着不合适。 赵景巍薄唇紧抿,半晌,深邃的眼眶抬起,缓和声音道:“我还有奏折要处理,就先回去了。天现在还不会黑,你若喜欢,可以再去廊下坐坐……” 廊下。 赵景巍突然愣住。 晏承书巴不得赵景巍快点走,也没注意到对方一瞬间的愣忡,赶忙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你去吧,我散散步再去。” 回过神的赵景巍眼神复杂地看了晏承书一眼,起身离开。 初时步伐平稳,待转过屏风,立刻衣摆翻飞,像是急着求证什么一般,大步流星往前面走,那步伐甚至快到要飞起来。 周喜穿着粗气跟在后面,又不敢嚷嚷,憋得脸通红,生怕跟丢了。 行至屋檐转角,赵景巍彻底消失在视线,周喜心头一惊,赶紧冲过去,却在转过屋檐的瞬间,看到站定在原地的赵景巍。 赵景巍的目的地似乎就在这里,是晏承书一得空就会过来坐着的长廊下。 此时赵景巍脚步放慢,又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样没有再大步地跑。 在周喜全然疑惑的眼神中,这位年轻的帝王慢慢走到晏承书还未搬回去的椅子前,缓缓坐下,学着晏承书一贯的姿态仰头。 不远处,宫墙内伸出一颗巨大青葱的榕树。 幼时贪玩,三天两头上房揭瓦,挨了爹不少揍。只比他大五岁的小叔拉着他嘻嘻哈哈地往外跑,三两下就翻身上了一颗巨大的榕树。 榕树枝繁叶茂,树枝粗壮,躲两个半大小孩再轻松不过。 和他一样是个混世魔王的小叔说:“我最喜欢的就是榕树啦,小时候你爷爷揍我,我就爬到榕树上,他们就找不到我了!现在他在边疆回不来,没想到挨揍的成了你。你以后也可以找榕树躲着,他们都好笨,一直找不到的!” 小叔他……曾经是七皇子的伴读,时常进宫,那时候还拉着他跟他说,他在宫里认识了很可爱的小朋友。 后来小叔申请离宫,红穗银枪,意气风发,奔赴岐远,之后年年回家,带来各种精彩刺激的故事,家中所有小孩都扒着小叔不放。 但不论小辈们怎么闹,小叔都定然要抽时间去宫中拜访。 他原以为是去探望七皇子……是吗? 20、第 20 章 在廊下落荒而逃的人又多了一个。 晏承书对此毫不知情,赵景巍走了之后,他在房间里站了会儿,才又回到了长廊下的椅子上。 盛夏白日长,日头还很大,他回来的时候一点要落日的迹象都没有。 但这会儿他和系统两个都没心思再下五子棋了。 晏承书跟系统分析:“自从世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赵景巍和柏溪的分数上涨就缓慢了,他们自己有成熟的思想,我提建议的东西被消化之后,他们会拿出更符合这个时代的答案,还会举一反三自己解决问题。有没有一种可能,之后分数上涨会越来越慢?” 系统在赵景巍走了好久之后才敢动,吓得不轻,闻言立马就想撤退:“晏晏要不咱们想办法回去吧,赵景巍再冷不丁问一次我就要吓死啦!” “我也……我现在多少分了?”晏承书问。 系统翻了翻,又有些迟疑:“86,只差14分就能再次抽奖了,要不然……咱们再留几天?” 差14分就能再转一次转盘了,别说系统迟疑,他也舍不得啊。 晏承书脑子里小算盘飞快盘算,只有14分的话,完全是可以搏一搏再走的。 前期分数上涨得快,每次聊天都是几分十几分的来,但现在基本隔天才涨一分,算下来14分估计要耽误一个月。 但这也是因为近期赵景巍他们都没再问什么问题的缘故。 那要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主动出击呢? 赵景巍柏溪没有问题,他可以主动创造问题啊。 赵景巍他们是很聪明没错,但毕竟时代在这里,可以问出来的问题也就受时代限制。 但如果他主动出击,去发现问题呢? 坐以待毙不是挣积分的好选择,现阶段最好的办法,就是找赵景巍申请出宫。多去外面看看,了解古今差异,帮他们查漏补缺也是一个促进进步的方式嘛。 至于未来如何面对赵景巍吃饭时那个死亡问题……晏承书的目光诡异偏移一瞬。 原则上来说,只要他脸皮厚不心虚,咬牙不回答,赵景巍应该也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晏承书握拳,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奋斗半个月,他要上清大……不是,他要拿到14分。 晏承书跟系统交了底,意气风发:“统子,之后就请多指教了!” 系统也热情万丈:“晏晏咱们一起拿14分!!!” 一人一统开始构思美好未来,日头渐斜也无法阻止他们的畅想。 夏季的太阳,即便即将落山,也依旧滚烫。金色余晖洒在榕树叶上,折射出更加细碎的金色斑点,让榕树看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暖金色的璀璨外壳,美得如梦似幻。 晏承书和系统聊着聊着,目光不自觉被榕树吸引。 太犯规了,这榕树没天理啊!他已经看过好多次那颗榕树在落日时的表现了,还是会被美颜暴击:“统子你看!它好美!我好爱!又遮阴,又漂亮,你说以我和赵景巍现在的交情,要是我死了之后让赵景巍给我埋在这种超大的榕树下,他会不会答应?答应的话我是不是就拥有了永久绝美坟地皮肤了?” 一听到坟地,系统的戏一下就上来了,哭嚎着:“呜呜呜,晏晏我不要你死——” 要说选系统的时候,主系统会给发相性一百问呢。晏承书和系统简直绝配,在系统起范儿的时候立马接上,绝不让戏掉地上。当即就是西子捧心,眼眶泛红,缱绻悱恻:“统儿,你不要难过,我不会离开你,我们会在下一个世界再见的。” “晏晏!” “统儿!” “晏晏!” “统儿——再演我就出戏了。”晏承书用力抹了一把差点要长出鸡皮疙瘩的脸:“把烦心事留到明天,咱们来玩找茬游戏吧!对了,你现在只有情感模块在运转对吧,玩游戏不可以开处理器哦。” “不开不开!”系统发出兴奋声音:“呀呼~~” 直到繁星缀满天空,晏承书素白的袖袍被风高高吹起,带来一段拉扯感觉,他才若有所感,仰头活动下脖颈,却万万没想到一眼撞入星河,漫天璀璨,银河都仿若近在咫尺:“好漂亮的星星……” 他到古代世界四舍五入快有一年了,这一年不是在匈奴战战兢兢就是躺在病床上哪儿也不准去。待身体好了,也是太阳刚落就回了屋子,算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满满当当的夜空。 没有现代社会下光污染的影响,万籁俱寂,星河闪烁,热闹非凡。 晏承书揪出十分钟前就想换游戏了的系统:“快快快!那个是北斗七星?我好像能连起来一个大勺子!还有那个那个,那是什么星座,统儿跟我讲讲!” 系统在这方面超级给力,指哪儿回哪儿,它加载的大百科连每颗星星的神话传说都有。 听了好久星星的故事,晏承书起初还精神亢奋,但很快便抵不住困意了,声音懒散起来:“统,我困了……” 系统靠谱地劝着:“晏晏回去睡吧,不要着凉了。” “不要,我要睡在星星下面,反正红书她们都睡了,也没人管我。”晏承书脑子已经浆糊了,他才不信自己会感冒,大夏天的谁没在阳台上睡过觉呢:“我要睡在……”这里zzz…… “晏晏?晏晏??” 系统叫了两声就没再继续了,夏季温度适宜,在外面睡也没事。 更何况都夜里十二点多了,睡就睡吧。 它不用睡觉,闲着没事,可以留一个处理器帮晏承书守一守…… …… !!! 鬼故事! 系统接收到扫描来的信号,画面右下角,赵景巍和柏溪连排站在长廊另一边,负手而立,静静看着晏承书的方向。 他们站那儿多久了?! 系统吓得处理器差点报废,下意识就要喊晏承书,却看到赵景巍大步流星走过来。 前不久被心虚支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赵景巍一过来,系统原地僵了三秒一动不敢动,就那么几秒钟的功夫,晏承书便被赵景巍打横抱起来了。 系统伸出尔康手,眼睁睁看着赵景巍抱着晏承书放回了床上。 系统:“救——”就、就还挺热心肠的哈。 21、第 21 章 晏承书睡着了,没人交流心得的系统陷入迷惑。 赵景巍和柏溪……为什么一定要在晏晏的附近约会啊,好怪。 系统想不通,但又觉得人家小两口约会,或许聊着聊着走哪儿了也正常。毕竟他们俩也经常过来。 那就应该是没事的吧…… 系统找主系统兑换了一包数据薯片,咔哧咔哧,迅速忘了忧愁。 * 从晏承书的偏殿出来,赵景巍下意识看了一眼双手。 太轻了,根本不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重量,晏承书轻得像是一片羽毛。 即便在睡梦中,晏承书的仪态依旧端正,让人看不穿他刻在骨子里的仪态下,那已经瘦削到惊人的躯体。 双手将人承托起来的时候,赵景巍止不住有些心疼,待将人放下,心里又忍不住有些空落落的。 若不是柏溪还在外面,他更想留在里面多待一会儿。 下午饭后,他从晏承书这里离开,一刻也等不了,径直去了天牢。 守在天牢的人还以为他是收到柏溪大闹天牢的消息,过来看情况,连忙上前诉苦:“陛下您可算来了……” 赵景巍没工夫理会那烦人的苍蝇,径直往七皇子晏承辉所在的牢房走去。 那人跟了一段,才发现方向不对,等终于想起来察言观色的时候,才看到赵景巍那一脸急躁的表情。 心下当下就是一哆嗦,弓着身小跑,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了。 “别跟着朕。” 赵景巍留下冷冷一瞥,把人赶走,独自找到七皇子晏承辉。 七皇子晏承辉,比晏承书这位三皇子小四岁,今年刚十六。 那年萧贵妃为了笼络赵家,硬生生求晏帝把已经十二岁了的小叔弄进宫,为才一岁的晏承辉当伴读。小叔名义上是七皇子的伴读,实则跟着二皇子的时候更多。 赵景巍没有直接去找二皇子,而是先找上晏承辉。 在萧贵妃手里养得比太子还娇的晏承辉心理防线很弱,三两句就让他套出来想知道的内容。 小叔自始至终都在二皇子身边,很少去看他,更别提已经在岐远建功立业之后的小叔,去看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皇子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赵景巍在心里默默给晏承辉打了叉,掉头就去找晏承明。 却不想自己刚到,便看到柏溪狠厉决绝揪着晏承明衣领,一字一顿,压抑着滔天怒火一般:“你、骗、他!” “不然呢?” 晏承明骨头比晏承望要硬,从得知宴帝出卖他的那一刻起,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像是完全看不见柏溪那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血肉的表情,颓废嘲讽:“当然是骗他,我早就说过了,那个没娘养的东西好用又好骗,不骗他骗谁?” “你许他逍遥王之位,实际上却笑着看他踏入你的陷阱!”柏溪愈发暴戾,根本顾不上站在一边的赵景巍。信仰坍塌之后,晏承书迅速成为他第二个谁也触碰不得的逆鳞。 “你该死。”他狠狠收拢手指,晏承明本就短窄的领口被狠狠收束。 “那就来啊!”晏承明涨红脸,闭上眼高高仰起脖颈,引颈就戮一般:“杀了我,把晏家通通赶尽杀绝!” 柏溪眼睛血红,右手高高举起。 “柏溪!”赵景巍喝道:“住手!” 高举起的手有片刻迟疑。 叫住柏溪的,却不是赵景巍的呵斥。 柏溪突然松开晏承明的衣领,失去力量承托的晏承明踉跄半步,急促喘息间抬头,便看见柏溪如梦呓一般:“你刚刚说,晏承书好骗?” 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晏承明也没有耐心再看柏溪,而是将目光落在突然出现的赵景巍身上:“怎么,你是为了一个没娘养的东西来审问我的?” 他在故意激怒,赵景巍能看出来,所以他不该生气。 可当这些话对应到晏承书身上时,赵景巍却如鲠在喉,看向晏承明的眼神都冷了三分。 晏承明接收到眼神那一瞬间是有些愣忡的,他没想到随口一提,竟然真是这样。 柏溪和赵景巍,为了区区一个晏承书,在天牢里冲着他一个阶下囚发疯? 荒普天之大谬! 他左右看看,突然悚道:“上次柏溪来审栢国忠贪污的事情,重点原是放在晏承书身上?!你们不信那个蠢货会拿假证据诬陷栢国忠是吗?” 这句话获得了两人的瞪视,晏承明却像是印证了猜测一般瞪大眼睛:“那个蠢货是哪里入了你们的眼,竟然惹得你们两位亲自为他——” 接下来的话未曾出口,他便如炮弹一般飞了出去。 赵景巍缓缓收腿,眼角眉梢像是凝结出冰雪。 晏承明在角落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却觉得这一幕比晏家江山一夕之间就被夺走都荒唐! 更荒唐的还在后面。赵景巍看似沉稳,除了眉目间的冷厉,没有多大情绪起伏,实则能动手绝不动口,但凡他有一句话贬低了晏承书,柏溪是气疯了,赵景巍直接便是硬踹。 几次下来,晏承明嘴角缓缓滑落暗红色血液。 赵景巍看见,兀地一笑:“世家完蛋了,在你这座牢房外三十米处,关押着康家、吴家、齐家、马家等等等等,所有不合作的人,和你现在皆是一样的身份。你若是不信,我便带你去看看。” 晏承明还在咳嗽,听不明白赵景巍说了什么,但无所谓,赵景巍拖着他硬生生游了一圈天牢。 昔日天之骄子被人如牲畜一般拖拽,走马观花看完所有曾高高在上的世家族长被关在牢房里,苟延残喘的何止是皇室。 晏承明被迫看完那一切,再次看向赵景巍的眼神,震惊、恐惧、疑惑:“不可能!世家根深蒂固,富可敌国,父皇在时尚不敢动,你新登基,根基不稳,如何能与世家抗衡!” 晏承明是第一次被吓到失态,更或者说,他终于发现这个在他眼里只是个靠蛮力获得天下的泥腿子实际上比他要强得多。 他不能平复目睹那一切之后的心情,脱力地趴在地上,眼神空茫:“你如何做到的?让他们帮着你演戏?就为了骗我这个连利用价值都没有的人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世家出来演这一出戏……” 他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他想不出来任何理由,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世家的棘手。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当自己登基后,该如何对付那群世家。 答案是无果。 他甚至玩笑似的想过,哪怕国家内乱,仗打起来了,这群世家依旧能够靠着庞大的体量在乱世之中存活。 可赵景巍关押了所有世家大族。 他赵景巍凭什么? “是晏承书。”柏溪看出来晏承明的怀疑,蓦地露出一个笑容:“是他让我们不费一兵一卒,短短两个月便关押了所有世家。”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打算开科举,未来官员选拔任用制度从世家垄断改为科考,只要有真才实学,便能当官。” 柏溪用喟叹的语气讲述晏承书所做的一切。 看到晏承明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睛,柏溪脸上的恶意已经无法隐藏:“未来不会有世家了,我们拿着从世家搜刮的金银珠宝,彻底杜绝了他们自己的后路。”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你口中那个蠢货教给我们的。” “怎么样,晏承明,他是蠢货的话,你是个什么东西?” 柏溪走近晏承明,黑色布鞋踩在那颗昔日贵不可言的头顶上,缓缓用力。 一开始讲述那些故事只是为了讽刺晏承明的自大,可随着他自己说的东西越多,他似乎终于理清了思绪。 脚下力度越来越大,就像是他自己的心脏越来越沉,不知道是在质问晏承明还是在嘲讽自己:“到现在,你还以为你拿着我爹贪污的证据找上晏承书,是你欺骗了他?” “或者说,用你这颗自以为不是蠢货的脑子好好想一想,究竟是为什么,晏承书会主动上当?” 晏承明如遭雷击。 赵景巍听懂了柏溪的言外之意。当年晏承书会拿过晏承明手里的证据,当然不可能是为了什么逍遥王之位,以他的智慧,更不会不清楚在那样一个大染缸里捅出贪污的事情会对他自己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道理无非只有一个。 小叔那年上京求军资,处处碰壁,尊严被人踩了又踩,镇远军成了落魄户一样的存在,所有人都不愿意沾上关系。 在五年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便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看准了栢国忠的性格,出手便是为镇远军拿下了三年的喘息机会。 赵景巍抱着手臂,炎炎夏日,他却像是如坠冰窟。 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初来时,是为了什么:“我小叔上任后,每年归家,都会进宫拜访,是来看你的?” 晏承明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攻破,连半点抵抗都无,任由柏溪踩着,艰难答道:“岐远收复,赵家话语权越来越弱,加之为了军资问题频频和父皇争执,令父皇越发不喜。母妃让我不要再与赵家接触,我从未见过赵英旗。” 赵景巍惨然一笑,眼里已全是明悟。 22、第 22 章 晏承明深受打击,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柏溪也好不到哪儿去。 赵景巍看似还冷静地分析眼前这一切,实际上思绪也已经飘远。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晏承书。 即便是只看一眼。 他忽然转身,大步流星向天牢外面走去。 原本立在一侧,满目狠戾的柏溪发现了他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就懂了他要去哪儿,顿时想也不想地就跟了上去。 果然,在走上那条熟悉的路时,柏溪翻涌的情绪突然静了下来,像是熊熊燃烧的大火被一盆冰水骤然浇灭,他甚至产生一些踌躇。 他再也没有脸面去面对晏承书了,可一想到再也不见,就心疼到连四肢百骸都发颤起来。 跟在赵景巍后面,柏溪一五一十汇报了在天牢里所有审问出来的东西,他甚至觉得那样的父亲养出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对他爹的报应。 甚至最后一点情面都没给自己留下:“栢家并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之家,遭受这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反倒是臣借此享受了许多本不该有的优待。陛下若是降罪,柏溪甘愿受罚。” 赵景巍没有回答,直到终于走到熟悉的长廊。 日头已经偏斜,往常这个时候,苍白病气的青年已经被侍女催促着回到了殿内。赵景巍只是下意识往那个熟悉的方向望了一眼,便看见身披着金色夕阳的青年,双目缱绻,像是在向往什么一样,温柔静谧地看着远处的大榕树,脸上露出梦幻一般的笑容。 金色的光柔和了对方瘦得近乎尖锐的骨骼,远远望去,他干净、纯粹得不可思议,让人看着便暖到了心底。 柏溪和赵景巍谁都没再继续往前,不约而同站在了原地。 或许是不忍打扰,也或许是单纯欣赏,两人静悄悄站在廊下,看着青年的眼神落在榕树上,时喜时悲。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画面,一个有血有肉,有情绪波动的晏承书。 而这样的情绪,却从来不为他们所展现。 直到这一刻柏溪才恍然发现,原来在他们面前的晏承书,从来都没有敞开心扉过。 只有到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才会稍微露出一些真实的情绪。 是谁,何德何能,能在晏承书心上留下这些情绪烙印? 柏溪舍不得将眼神从这样的晏承书身上移开,久久沉默,直到身边的赵景巍呼吸粗重了那么一瞬。 柏溪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眼睛没有转移,但嘴里的话却脱口而出:“您知道他在想谁。” 赵景巍沉默了许久。 这无异于承认。 柏溪混沌的脑子里浮现赵景巍面对晏承明的时候,最后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蓦然懂了,笃定道:“是赵世叔。” 赵景巍静了很久,久到柏溪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才听到旁边的人哑着嗓子缓缓道:“小叔他,自幼起最喜欢的便是榕树。因为他的缘故,赵家小一辈都对榕树有好感,只要有赵家小辈在的地方,总有榕树长在身边。前面那棵树,是我一时兴起让人移植过来的,以前并没有。” 赵景巍这一刻褪去了皇帝的外袍,回到最初还在赵家当无忧无虑混世魔王的时候。 “树的位置刚好在勤政殿外面,我一抬头就能看见。”赵景巍顿了顿:“我起初并未想过从长廊的地方能看到那棵树,可后来才想起,是这棵树种下之后,他才开始来这长廊下坐着的。只要无人打扰,一坐便是一整日。” 这次沉默的人变成了柏溪,他终于收回目光,确是将视线落到了那颗被他忽视的榕树上。 赵景巍继续道:“一开始,这些只是我毫无证据的臆测,我去天牢的初衷,便是为了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 “真正让我觉得他和我小叔之间有确切关联的,是因为刚刚在天牢里的时候,你说他是主动上当。” “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便全都串联上了。” 赵景巍痛苦地喘了口气:“你的审问已经有了结果,栢国忠贪污确凿,他不是故意陷害。” “可是他知道宴国已经从根子上就已经坏掉了,做这种事,等同于把自己逼往绝路。”接下来的话却不再由赵景巍讲述,柏溪自己理清了思路:“他从不露锋芒,那么多贪腐都不管,唯独那一次,他唯一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便是因为状告我爹。” “他不会为了那么可笑的原因相信晏承明,所以他一开始看上的便是我爹手里的赃款。” “那年赵家白事不断,赵世叔接过镇远军的大旗,殚精竭虑却依旧于事无补。”柏溪梦呓一般:“于是他便出手了。我爹如他所料,将财物转移给了山穷水尽的赵世叔。” “世叔记下了我爹这份情谊,为了保住栢家,赵家至亲旁亲几乎都被宴帝从朝堂上撤了下来——”柏溪梦呓戛然而止,眼睛一瞬间瞪大,突然想到什么,眼睛发红,他看向赵景巍,说出的话痛击赵景巍的心神:“他是为了彻底将赵家挣出旋涡!” 赵景巍心头猛地一坠。 柏溪从恍然大悟到痛彻心扉只用了不到半秒:“皇位之争从晏承明主动出击开始,但卧榻之旁怎容他人酣睡!太子绝不会坐以待毙!世叔身为七皇子伴读,又自小跟在二皇子身边,当年还手握镇远军重权,这份纷争旋涡即便他不主动搅和,太子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这是晏承书他以一己牺牲换来的稳定局面!他机关算尽,甚至连世叔会为我爹求情,然后被宴帝厌弃的事情都算计进去了!而我一叶障目报复他,却不曾想我也是他计划下的受益人。” “还有谁能做到?”柏溪踉跄半步,脸色惨白:“他用自己一个人的牺牲,换取了整个赵家乃至于镇远军五年的喘息……” 那张惨白的脸缓缓抬起,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五年后,他再次做出了牺牲自己的打算,为镇远军换取胜利的希望。” “世叔究竟是有多好啊,让这样一个从未被世界厚待的人深深眷顾着。” “若非我们不依不饶的探究,这一切早就随着匈奴最后一战被彻底掩埋了,连晏承明都不知道,他藏得多好。” 赵景巍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那些隐秘的情感在羞耻中炸裂,他配不上他,耳中轰鸣不断,他只是个卑劣的。窃取小叔成果的小人。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坠落,远处的白色人影漫不经心望着星空,夜风吹拂起他的发丝,惊不动他任何情绪。 那个能惊动他情绪的人,早已埋骨黄沙,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良久,苍白的青年缓缓阖上疲惫的双眼,如同失去呼吸般,头颅缓缓垂下。赵景巍目眦欲裂,仓皇中想要冲过去,却忘了怎么跑步,脚步快到几乎摔倒,才发现青年不过是睡着了。 那颗疯狂鼓噪的心脏无论如何不能平静,他甚至感到自己紧张到窒息,直到将人揽入怀中,才找回被遗忘的呼吸。 对不起……但,我不想放手…… 23、第 23 章 赵景巍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晏承书的场景。 那时他刚结束一场厮杀,身边围绕着弟兄们,满身戾气,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回头望去,一身被鲜血浸湿的白衣于奔腾的马匹中出现。 近了之后,那张脸被鲜血遮挡,看不清模样,唯独那双眼睛,饱含的悲怆浓郁到近乎实质。 他依稀记得那时他看到那个眼神时的想法。仿佛有什么最宝贵的东西在那人面前被打碎,而他无法挽回,不能挽回,只能绝望地看着一切发生。 后来赵景巍曾多次回忆起那一幕。 不解疑惑全被解开。 原来是,想到战死沙场的小叔了啊。 第一次经历残酷的战场厮杀,那些鲜血浇灌在身上,不啻于小叔在他眼前死去的画面重演。 后来转变为惊喜,或许也是因为看到自己和小叔相似的面容。 整个家族里,他和小叔的长相是最相似的。 所以那些情绪,全都是因为小叔。 * 赵景巍将晏承书放在床上后,和柏溪缓缓往外走。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两人一路走到御花园,不一会儿,周喜便拿了酒过来。 有酒之后,两个情绪无处宣泄的男人话匣子便打开了。 “我当日将他箍在马前,让他直面厮杀,原本想着,要是能有谁趁机给他一刀也挺痛快。”柏溪狠狠灌了一口酒:“我真该死啊。” 赵景巍也大口吞咽苦酒:“他为镇远军做了那么多,我发兵匈奴的时候,却从未想过他的安危,任由他自生自灭,还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我们引走守卫,我算个什么东西。” “你将他带回宫,让他安心静养,我却主动前去挑衅,扰他安宁,我有罪。” “囚禁他的自由,让他那样的人困于这样渺小的地方,我又何尝无罪。”赵景巍只觉得眼眶滚烫:“我让军医医治他他的时候,你跟我说他是为了活命才卖力救我……” “可你不知道,他从未这样做过。” 柏溪黯然道:“我现在明白了,他不屑做这些……” “不,你不明白。”赵景巍打断他的话:“从我救下他开始,他躺在马车里昏迷不醒时,军医便跟我说他没有求生意志。再后来回到宫里,那么多太医守在他身边,我还是好几次差点失去他——这还远远不止。” “等他醒来之后,稍有不注意,便会想尽一切办法自尽,送去的药再也不肯喝一口。为了让他活下来,我让太医在他药里加了安神药,强行给他灌进去,让他继续沉睡,在睡梦中休养身体。我刚刚抱他,他还没有闻太师那个十来岁的孙儿重……” 赵景巍掩面说出那句让他自己都胆战心惊的话:“他从未想过活下来,他是想死的。” 这句话将柏溪震慑在原地,他不期然想起晏承书在廊下的背影,那样孤独单薄,似要羽化登仙:“他……” 没顶的羞愧几乎将柏溪压垮:“我不该肆意揣测他……” 羞愧的又何止他一人,赵景巍颓然:“我才是,仗着他对小叔的留恋,肆无忌惮做着伤害他的事的人。哪怕这样,他也没有生气,而是趁机教会我怎么治理这个国家。” 又是几坛酒下去,两人彻底喝醉。 被理智压抑的不甘又飞速发酵,赵景巍撑着石桌,声音已经彻底醉了,人摇摇晃晃:“小叔那么老,大他七岁,还在他十一岁的时候就去了岐远,他对小叔的感情总不至于是我想的那种……不行,我得去问问他。” 他说着就要起身,踉跄了半步,摔倒在地上。 周喜在远处看到了,急得火急火燎,偏偏又被勒令不准随便过去,只能寄希望于柏溪能扶一扶他们尊贵的帝王。 谁知道下一秒他就惊悚地看到柏溪猛踹了赵景巍一脚。 周喜吓得都要跪了,柏溪气得发抖,大逆不道地伸手指着赵景巍鼻尖:“你竟敢肖想他!” 这一刻没有帝王和臣民,只有两个失意的酒疯子。 赵景巍费力翻身仰望星空,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借酒装疯:“柏溪,承认吧,你不无辜。你看他的眼神,谁也不是瞎子。就连康宇……” 赵景巍戛然而止:“我放不开手,柏溪你也一样。” 待天明,勤政数月的赵景巍第一次没有上早朝。 两人洗去一身酒气,一同到了晏承书的殿外。 一直坐到中午日晒三竿,玩儿了一晚上找茬游戏的晏承书才缓缓从床上坐起,睡眼惺忪,深深觉得昼夜颠倒的日子真不是人该过的,等回了主世界,一定要记得早睡早起。 内心戏还没三分钟,就看到两个门神守在门口。 ?! 现在盯梢喝药都两个人来了吗?! 受本世界天道眷顾的两位主角面色都还行,没有正常人熬夜喝酒之后普遍出现的浮肿,只是略有些疲倦,看着俊的俊,美的美。 “你们这是……”晏承书受美颜暴击,但还惦记着出宫的事,想了想,求人办事总得拿出姿态,于是迟疑道:“午饭吃了吗?要不要一块儿吃点。” “好。”门外两人异口同声。 晏承书隐秘地笑了笑,这主角攻受还挺默契的。 现阶段两人应该还没明晰感情,但剧情里这个时候他们正在滋生感情,也就是说他围观的是暧昧第一现场。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晏承书含着暗喜,率先往餐桌的方向走。 因为有赵景巍和柏溪的加入,周喜再添了几道菜,吃得晏承书心满意足。 赵景巍和柏溪早在晏承书表情微变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们敏锐发现晏承书今天有些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 各怀鬼胎的两人私底下对视一眼,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说话。 晏承书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两人开口,不得不自己主动一点:“我想出宫。” 咔哒一声。 是赵景巍方向传出来的,晏承书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赵景巍回神,下意识收回手,藏起被自己捏断的筷子:“没、没什么,怎么突然想出宫?” 晏承书肯定不能直说是出去挑刺的:“想出去看看,我在宫里闷太久了……顺便看看巍国的百姓生活得如何。” 赵景巍看在眼里,抓着已经断掉的筷子那只手心传来钝痛。 晏承书今天看起来兴致不错,原来是因为想到了离开。 他要去看看百姓生活得如何,然后呢,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心头沉重得可怕,可看到晏承书第一次那么开心,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他发现晏承书眼里清浅的期待开始散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赵景巍此生没有说过这么违心的话,哪怕只有一个字,却重如千钧:“好。” 24、第 24 章 喜提出宫机会,晏承书一整个期待住,恨不得能马上飞出宫寻找增加积分的机会。 顺便,晏承书跟进了一下之前的事情:“科举做得怎么样了?” “我们上个月便将科举的消息传出去了,响应的人很多,各地还因为这件事做了庆祝。”见晏承书兴致高涨,柏溪勉强笑了笑:“要想真正让寒门子弟走上科举路还需要很多时间,这次科举,估计大多数还是会被世家子孙包揽。” 晏承书没想到随便一个问题还能有意外之喜:“你们对学子进行考试,打算考什么?” 柏溪抿唇:“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这是他从小学的,所有夫子对学生的考量都从这里面起。 他以为晏承书会认同,谁知道下一秒对方竟然摇了摇头。 从审讯起便疯狂愧疚的柏溪根本反应不过来晏承书为什么会不同意,他被晏承书夸过聪明的脑子里被自责淹没,别的什么都无法思考:“可是太少?” 晏承书啼笑皆非,他还以为柏溪那么聪明能想到呢:“我问你,朝中差人,是差什么人?差君子?差完人?还是差会办事的官员?” 柏溪蓦然一怔,恍惚的大脑突然涌入一丝清明,就连不知何时起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赵景巍也若有所思。 当然不能给他们自己思考的时间,这分得捏到自己手里,晏承书赶紧继续。 他先看向赵景巍:“我需要一个能打胜仗的将军,你会事先校考将军会不会弹琴吗?” 不等回答,视线转向柏溪:“会骑射,对你管理户部有任何帮助吗?” 见两人表情都开始动摇,晏承书才总结道:“科举要办,先解决急缺的人才。户部差人,便出户部考题;兵部差人,便出兵部考题;礼部、吏部等等等等,分工不同,所需学问不同,不要什么都一揽子考,你们就会发现,这世界上……” 晏承书表情恍惚了一下:“还是偏科的人多啊。” “巍国初建,百废待兴,是机遇,更是挑战。要善于抓主要矛盾,君子六艺是吃饱饭的人才关心的事,可这个国家吃不饱饭的才是大多数,你们的思想要从群、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了解百姓要什么……” 这一聊,饭便凉了,晏承书胃口小,本来就吃不了多少东西,每样尝一口就很满足了,柏溪和赵景巍虽然饭没吃多少,但晏承书的饼实在太多,一下就撑饱了他们胡思乱想的大脑,也非常满足。 两人看着侃侃而谈的晏承书,眼里闪烁着同样的光芒。 他们清楚,晏承书像是一团燃烧在白日里的炽热火焰,远的时候,看不见光芒、感受不到温度,但真正当你接近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是那样炫目和滚烫。 他们常年在黑夜里挣扎,乍有一朝获得奔往白日的希望,万分有幸,遇到了那一束火光,引领他们前行,带着他们走向真正的白日。 待所有餐食退下去,晏承书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宫?” 本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赵景巍心情一下跌到谷底。 可他无法违抗那双期待的眼睛,他注定一败涂地。不到半秒,他说出了之前想出来的拖延时间的办法:“三日后中秋灯会,要不中秋一起出去。” 晏承书急着赚积分走人,一点都没注意到赵景巍的不情愿:“今日可以吗?” 赵景巍心头微涩,仔细观察晏承书的表情……其实都不用仔细看,那双眼睛里的急切并没有对他做任何隐瞒。 他不信以对方的聪慧会看不出他短暂停滞里的不愿,可晏承书视若无睹。 或许是晏承书长久的退让让他们误以为他是个温柔的人吧,自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出为难,他就会体贴退让。 这样太卑劣,也太幼稚,完全忘记他本是一个怎样决绝的人。 ……不,他不是决绝,只是他的温柔不属于他们。 所以才会那样坚定地想要离开。 胸中酸涩越发明显,赵景巍恍惚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微不可查地发颤。 晏承书莫名其妙看着突然走神的赵景巍,下意识侧目看了一眼柏溪,却发现柏溪同样是一脸出神。 他偷摸跟系统吐槽:“这两人看起来怎么心不在焉的?” 系统可知道了!它今天还没来得及跟晏承书吐槽昨晚的事儿:“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昨晚大晚上不睡觉约会来着!” 系统:“他们还散步到你经常坐的地方去了,估计刚好看到你在长廊下睡着了,你昨晚还是赵景巍帮忙抱回床上去的呢!” “嗯?!我说我怎么一觉起来在床上躺着的!”晏承书眼睛一亮:“这么说他们俩要开始走感情线啦?” “好。”赵景巍的声音和晏承书在脑海里八卦的声音一齐响起,赵景巍只看到晏承书倏然亮起来的眼神,和一丝微不可查的喜意。 酸涩逐渐变苦,他略微后退了半步,想要把自己从这种情绪里抽离出来,目光躲闪,落到地面石板缝隙上,声音强装镇定:“你收拾一下,我让周喜陪你去。” “你们不去?”晏承书下意识追问,他还想边走边聊呢。 柳暗花明又一村!赵景巍万万没想到晏承书竟然是想让他们跟在一起的! 这是不是代表着,对方的温柔也有分到他们身上,而不是全因为小叔的荫蔽?!当下有些惊喜地抬眸:“去!” 这声应得太快,快到他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挽尊:“我刚刚的意思是,周喜陪你到宫门口,我也回去换身衣服。” 手握重权的帝王,一下像个被心仪对象邀约踏青的愣头青,柏溪垂眸听着,却生不起调笑的心情。 他又何尝不是,在听到晏承书开口邀请的时候,心间狂喜恨不得立马答应。 只是他突然醒悟,他不配。 晏承书的好,他不配。 柏溪上挑丹凤眸落在晏承书清瘦的肩膀上,赵景巍昨夜说得没错,他也不无辜。 甚至他更卑劣,仗着偷来的一切肆无忌惮享受晏承书的温柔。 现在气氛非常好,可他不想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了,装作他们之间没有龃龉一样,毫无底线地窃取晏承书的善良。 柏溪的心上像有一根绷紧了的弦,晏承书的好,是拉动弦的力。 这根弦在刚刚突然断裂,柏溪骨子里的清高倾泻而出,在赵景巍笑容都还没收回去的时候,兀自决绝看着晏承书:“我知道你和我爹的事情了。” 他看到了晏承书茫然的眼神,很真实,就像是他真的没听懂一样。 可这是晏承书啊,那样会隐藏的晏承书,在遍地恶意的皇宫里隐藏自己隐藏了十八年的晏承书。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能将宴国皇室耍得团团转的晏承书,可却不希望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样,会让他觉得对方的温柔再一次笼罩到了他身上。 可他真的不配。 柏溪双膝重重跪在地上,不敢再去看晏承书装出来的茫然眼神:“对不起,我曾经曾那样对你。” “我不是陛下,就连世叔的荫蔽也来源于你当初的谋划,若非如此,我现在也是个罪人,和吴家、徐家那些世家一样关在牢里。你不必顾忌任何原因,柏溪有罪,甘愿一死,偿还罪恶。” 他压抑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眼泪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砸落在地上。 朦胧双眼连刚落下去的眼泪都看不见,可他却看见了那白色的衣袍缓缓后退半步,随后匆匆上前。 25、第 25 章 晏承书都懵了,世什么叔?什么世叔??世叔什么??? 新时代新青年,谁看受得住别人劈头盖脸一个五体投地的伏跪啊,晏承书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连赵景巍都没跪过,更何况被人这么一跪! 那一下子他连突然冒出来的世叔都来不及计较了,匆匆忙忙去拉人,这一下跪结实了他不得折寿?! “你快起来!”晏承书急匆匆拉起柏溪:“你这是做什么!” 谁知道柏溪像个秤砣一样铁了心往地上坠,看上去挺瘦,实则全是肌肉,晏承书努力半天,好悬把自己累够呛:“柏溪你先起来!” “我站不起来了,晏承书,我站不起来了……”柏溪绝望呢喃,晏承书越这样,他越自责。 曾经的他,仗着晏承书的不计较,肆意做了太多伤害他的事情。 柏溪清高、自傲,他所有的骄傲都来源于对自身信仰的笃定,可信仰昨日崩塌了,他只是个卑劣的盗窃者,享受了本该属于晏承书的优待,还在战场上折磨对方。 一边错,一边沾沾自喜,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你久在宫中,不曾打听外界,可能还不知道我爹已经被我平反了。当初我爹被流放,世家大族为了维护尊严,并没有给百姓交代原因。我得权之后立刻让人张贴了告示,跟百姓说他是为了给镇远军筹措军资才会触怒宴帝……于是所有人都说他是英雄。” “百姓张灯结彩,替我爹祈福,自发祭奠我爹。” 柏溪感受到拉着自己的手有多么用力,晏承书终于急了一次,不再是为了别人,是独给予给他柏溪一个人的情绪。 柏溪从昨天起就一直在直面自己的卑劣,现在更为可笑,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丝窃喜。 窃喜晏承书会为他产生别的情绪。 真是狼狈啊,为了这样的理由窃喜。 越发现自己的卑劣,眼泪越发放肆。 柏溪咬紧牙关,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审问了晏承望和晏承明,他们全都招了……我对不起你……” 晏承书狂戳系统:“这是在干什么!” 自我厌弃到恨不得当场自戕,柏溪甚至在嘴里尝到了血腥味:“我爹为晏承望敛财,大量搜刮民脂民膏,其中有户姓罗的人家被逼得家破人亡,不得已前去击登闻鼓,状告我爹。” “那份证据在平民百姓手里,不过是一张废纸。但他遇到了晏承明,废纸便成了能扳倒我爹的利器……晏承明不愿亲自出手,他要和晏承望撕破脸,却不想在宴帝那里留下坏印象,所以他找上了你。” 晏承书本来还在拉柏溪,听到这句话之后却突然静了下来。 他罕见地丢掉了面上的从容,狠狠拧眉。 柏溪讲的内容和系统给出的故事线完全不一样,可柏溪完全没必要说这种离谱的谎言。 晏承书难得那么严肃地和系统对话:“栢国忠不是因为给镇远军输送物资才被流放吗?柏溪现在为什么来说栢国忠是贪污?” 系统要被严肃的晏承书吓哭了,这段时间天天和晏承书玩游戏,哪里见过晏承书这种表情:“我不知道呜呜呜……晏晏你别生气,我害怕……” 刚还说系统是第一次见晏承书严肃的表情,晏承书又何尝不是第一次见到系统怕成这个样子。 一人一统这段时间好得如胶似漆,一看系统害怕,晏承书又软下声音来:“我不是在骂你,你先想想,为什么我们的故事线和柏溪查到的东西不一样?” 系统啜泣着:“会不会是他们又想多了,之前他们还老以为你引走匈奴人是为了让赵景巍的任务成功,还误以为你把自己的棉衣拆给康宇是为了保护他。” “那不然呢?”晏承书发现事情大条了,虽然他做那些事的初衷是为了自己的任务,而且完全不打算让赵景巍他们知道,但怎么他的傻系统会那样想:“难道我不是为了帮赵景巍吗?难道我不是在保护康宇吗?” “统子你要清楚,不论我最终追求的是什么,但我确实是做了那些事情的。” “这段时间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赵景巍给的一切,也是因为我知道这就是等价交换,我帮他,他尊重我,就这么简单。” “他们比你想象的要聪明,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抽丝剥茧查到那么多信息。现在他们新查到的东西和故事线不一样,但我更倾向于他们说的是真的。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帮我向主系统提交bug,告诉我柏溪他爹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原主和那个什么世叔是什么关系!再不知道剧情,我就崩人设了!” 晏承书箭伤醒来之后的开局挺好的,有赵景巍自动脑补补全他人设变化的原因,才有他后来的大胆输出,但现在柏溪查到了人设以外的故事,要是他接不上,就很恐怖了,一个搞不好就是评分f的大事故! “统子我先拖时间,你快快快!” 晏承书最后催了一遍系统,然后再不敢耽搁,看向柏溪:“你起来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晏承书在主角系统学了那么多技能,虽然最后职业选择在炮灰部门,但学过的东西没忘,其中一个就是应对现在这个场面的。 他尽量语焉不详地打太极圆过现在的抓马事件,让人把视线焦点聚集在柏溪跪下这件事上:“你是当朝尚书,跪天跪地跪君主,不要失了礼节,快起来吧。” 他不知道,他这样逃避的模样,在两人眼里有多刺目。 赵景巍自柏溪伏地开始便目不转睛看着晏承书的情绪变化,亲眼看到一向平和的人那一刻有多么惊惶和无措,甚至还有一瞬间被触及到底线的震怒。 他的避而不谈,在赵景巍这里成了最直白的承认。 他们再也不会怀疑自己推测出来的‘真相’,晏承书所有的好,没有一丝起因是因为他们本人。 可那又能怎么办啊,他们抓住那些虚假的好,再也挣脱不出来了。 26、第 26 章 原本准备立刻出宫的事被柏溪石破天惊一跪打乱了步调。 两人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赵景巍有办法,不知道在柏溪耳边说了什么,原本死死钉在地上的人力度骤然一松,任由赵景巍一把将他拉起来。 系统百忙之中还抽空感叹了下:“感情真好啊,还得是赵景巍。” 晏承书:“你是不是太乐观了点……” 柏溪确实是站起来了,但满脸泪痕,死死压抑即将崩溃的情绪那副样子,怎么看都不能觉得这就没事了吧。 晏承书游走在被ooc警告的边缘,硬着头皮劝道:“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这句话出口,柏溪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瞬间闪过太多情绪,晏承书一个都看不懂,只能任由那复杂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直到柏溪自己挪开,晏承书才松了口气。 柏溪的声音因为过度压抑变得非常沙哑:“好……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可以随时告诉我。你不想见我,我、我就先消失在你的视线里。” 说话间,踉跄着后退半步,万般不舍转身,浓郁绝望笼罩在他身上,随着他缓慢往外离开。 分明是最热的盛夏,正午阳光甚浓,晏承书却感觉柏溪像是一步步走向冰冷刺骨的黑暗。 该死赵景巍到底给人说了什么,这看起来会出事的…… 踌躇了一下,晏承书望着柏溪的背影道:“三天后一起出宫吧。” 前行的脚步顿了顿,像是不确定那句话到底是不是跟他说的,短暂停滞了一下,没有等到别的声音,自嘲一笑,便沉重地继续前行。 晏承书似有所察,叫了他的名字:“柏溪。” 五官精致昳丽的青年瞬间回头,眼睛瞪大。 那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到晏承书眼里,晏承书缓缓抿唇:“三天后一起出宫吗?” “好!”迫不及待地回答,柏溪像是怕晏承书后悔,胡乱点头:“我会来接你!” “那你先回去休息吧。”晏承书挥了挥手,示意柏溪回家。 柏溪再次离去,阳光像是终于洒落在了他身上,驱散一身黑暗,连步伐都不在滞涩。 赵景巍还想留下来,被晏承书十动然拒:“抱歉,我也想休息一下。” 他急需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赵景巍略带深意的眼神中,晏承书步履匆忙,独自回了内殿。 “统子,搞清楚没有?到底是什么情况?”晏承书一到殿内就迫不及待追问。 为了保证自己不在侍女面前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他还特地屏退了左右,趴到床上去。 系统期期艾艾开口:“晏晏我刚刚给主系统提交bug了,但是它好像很忙一直没查收。” 晏承书:“出这么大事儿它干嘛去了,刚刚柏溪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接不上,要不是他情绪不对没有抓着我细聊,刚刚我就露馅儿了!” 系统往角落缩了缩:“qwq上次我绑架主系统的代码,估计是不小心给损坏了,那之后主系统就有一段时间没露面了,估计是在重新生成,会比较忙……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主系统快速主动联系咱们,就是可能会有点痛。” “痛?”晏承书地铁老人看手机脸:“你是打算用什么办法?” 系统眼睛眨巴眨巴:“比如,再绑架一次代码。” “……”晏承书沉默了很久,涩然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在主系统商城狠狠购物一波,然后用上帝的身份让主系统过来当客服。” 系统:“……” 系统:“晏晏咱们没有那么多积分。” 晏承书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系统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晏承书问道:“我关闭了痛觉,电击的时候还会痛吗?” 系统怯弱对手指:“关闭痛觉是针对这具身体的,可是惩罚是作用在灵魂上的啊。” 晏承书:“……呜。” “那你呢,会疼吗?”晏承书快要妥协了,完成任务会受点伤,不磕碜,但一想到系统第二次跟着他受苦,又有些迟疑:“上次就连累你跟我一起受罚了。” 系统感动得连连朝晏承书扔红色爱心:“晏晏你在关心我~” 它开心道:“我没事诶嘿嘿,上次电击的时候我试了一下把电流引走,放到我蓄电池里面了,还给我主机充了不少电!我现在运行贼快!” 所以说上次你根本没被电咯?晏承书死鱼眼:“绑架吧,死我也要找主系统要个说法。” 下一秒,行动力超强的系统就让晏承书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来自灵魂的颤抖。 一瞬间,疼痛附满全身,他僵在床上,四肢百骸像是被车反复碾压。 他抑制不住发出痛呼,却又在瞬间忍住,任由那般将灵魂都要劈开的电击在身上流淌。 “哈——”他微不可查发出一道气声,白皙如玉般的手指紧紧抓住床单,在上面留下凌乱的折痕。 和上次醉酒时被电击醒来后只留下余疼不一样,这次他是清醒着感受被电击的痛苦的。 约莫三秒过后,痛才堪堪消失,主系统那和系统完全不同的冷冰无机质声音在脑海响起:“系统编号940,这是你第二次犯错。” 系统汪地一声吓哭,晏承书一声闷哼,勉强缓过一口气:“有事……冲我来……少对我系统……逞威风。” 主系统从善如流对着晏承书,笃定道:“你找我。” 晏承书:“你还知道我找你!” 不知道主系统做了什么,晏承书身上的残留感觉被消了个干干净净,顿时战斗力也有了,人支棱起来:“你要不要看看你给的故事线有多大漏洞?我收到的剧情是栢国忠因为帮镇远军,才触怒宴帝,被贬谪到岭西,但实际情况柏溪刚刚都跟我说了,栢国忠是因为贪污被贬谪的!你不要觉得这种东西细枝末节的没什么用,我刚刚差点就因为这些细节崩人设了!” “稍等。”主系统微微一顿,迅速从万千小世界里抓取了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下一秒,全新剧情传输到晏承书脑海里。 栢国忠贪污,罪证被二皇子送到原主手里。原主确实不是因为贪心那个逍遥王的位置才做那些事的,而是害怕自己不照做,会被二皇子报复,所以才硬着头皮去。 只可惜那些奏折还在宴帝的案头上,栢国忠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清白些,慌不择路的栢国忠连夜偷偷将所有东西送给了来京城要军资的赵英旗手上,并让赵英旗连夜离开。 从十八岁起就一直在外带兵的赵英旗并不清楚栢国忠的为人,收到东西后,又是感激又是担忧,让镇远军赶紧带着东西离开,自己却留下来打算给栢国忠帮忙。 栢国忠万万没想到,自己贪污的事情未曾真正触怒宴帝,反倒是让那么多好东西流落到镇远军手里,让宴帝当场就肉疼得要杀人。 最后是赵英旗花了大代价把人救下来,但栢国忠一家也不得不被赶到岭西去。 去岭西的路上,赵英旗的亲卫一直跟随,保护栢家人。等到了之后,亲卫才回镇远军复命。谁知道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同样肉痛的太子就派人来结束了栢国忠的命。 栢国忠死后,柏溪身边有赵英旗派去的人保护,过的小日子不能说好,但也完全不坏。 只有原主才是真的惨,被折损了一员大将的太子往死里整。 直到匈奴派来使臣,原主才像是废物利用一样,被宴帝送到匈奴当质子。 原主死在路上,一半是冷,还有一半,是因为有满身被太子虐出来的伤。 晏承书接受故事线接收得心梗:“所以那个世叔是指赵英旗?柏溪和赵景巍不知道误会了多少,我刚刚连解释都没有办法解释,这么重要的剧情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主系统回答得很简洁也很噎人:“你是炮灰任务者,到完成任务的节点直接死亡回归任务空间就行了,过多的剧情交给炮灰系统,只会浪费它的内存。” 晏承书本想争执两句,却听主系统继续道:“按剧情,三皇子这个角色应该死在匈奴,你本就不需要那么多情报。” 一下就弱气了呢,晏承书讪笑:“情报知道得多没坏处嘛……” “有。”主系统不近人情道:“世界万千,内存有限,940是炮灰系统,工种特殊性原因,它的内存并不大,所以才会干出绑架代码,引走电击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主系统道破它忙起来的真相:“940应该跟你说,它不小心损坏了代码,我才忙起来的。” “这就是内存小的弊端,它内存里积攒了很多游戏废料,导致它根本无法有足够内存计算鲁莽行为会带来的后果。代码没那么容易坏,忙起来实际上也是因为它引走电流,灌到自己主机里,把自己的软硬件全弄坏了。我分出来辅助你们任务的数据现在正在接手它的处理器工作,这或许会给它一种运行变快的错觉。” 在晏承书和系统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的眼神中,主系统平铺直叙道:“就在刚刚,我的分.身正在维修940的处理器,却突然被自己的电流攻击了。” “真正的bug是你提前到了三个月,这些我一直在给予补偿,包括你不畏寒不畏暑的身体和后续回到任务空间后的三次额外抽奖机会。” “我的回答如上,并,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炮灰任务?940需要自己回去承担维修责任。” 27、第 27 章 赵景巍目送晏承书步履匆忙地回到殿内,眼底氤氲着风暴。 柏溪未曾看见晏承书那些陡然变化的神色,却被他一分不落的看在眼里。 他舍不得让晏承书难受,所以他俯下身,对柏溪说:“你是仗着他心软,才会故意在这里做这种会让他难堪的事吗?既然你自诩清高,便想办法洗清罪孽,为什么要让他来承受你的歉意?他身体不好,我让太医花了无数心血才把他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经不得你这些自以为是的歉疚,若你只是想让他死,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 这些话诛心,尤其是对本就崩溃的柏溪来说,无异于在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插刀。 赵景巍夺权的时候用过的手段种种,并不干净,但却是第一次用在自己人身上。 他并不怪罪什么都不知道的柏溪,有罪的只是栢国忠那个投机者,柏溪不过也是个被蒙骗的人。 但他怪罪柏溪让晏承书难受。所以朝柏溪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手软。 晏承书不想听到那些,那就谁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不论当初原因如何,他不想追究了,只要晏承书人在这里,别的他都不追究了。 柏溪颓然离开,赵景巍看出来他眼底在滋生黑暗,柏溪是个眼中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人,那些事情,在他心上只会比腐烂的伤口还要痛,搅得他不得安宁,直到死去。 却不曾想,晏承书还是叫住了他。 明明他自己也很煎熬,可他还是一把将柏溪从黑暗里拽了出来,然后温柔而坚定地邀请柏溪三天后一齐去宫外。 赵景巍知道,他们这些从黑暗里挣扎出来的人,满身污秽,好不容易见到阳光,是说什么都不会放手的。 晏承书的温柔,就是驱散黑暗的阳光。 赵景巍承认,那一刻,他嫉妒柏溪,嫉妒到发慌。所以柏溪离开后,他停下来,迫切想要抓住些什么,哪怕只是多和晏承书聊聊。 可惜被拒绝了。 赵景巍早知道会被拒绝的,但心里还是好难受。 他亲眼目睹晏承书的心乱了,尽管对方试图掩饰,可从未有过的急促脚步还是暴露了他。 赵景巍眼睁睁看着晏承书冲回殿内,反手关掉寝宫的门,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没有确认他是否已经离开,失礼地将他丢在这里。 这是晏承书从未有过的行为。 宽袍大袖下的拳不自觉握紧,掌心传来阵阵疼痛,他却像是感觉不到,执拗地看着刚被晏承书关闭的殿门。 “陛下,这是公子今天的药。” 红书的声音一下将赵景巍从魔怔中叫醒,他猛地吸了口气,才看到躬身站在他面前举着药的侍女。 像是一把通往晏承书身边的钥匙,毫无遮拦的放在他面前。 心跳顿时如擂鼓。 一下一下,连带着被血液牵动的手都震颤起来。这一刻连风都有了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注视着卑鄙的他,让他阴暗心思无所遁形。 缓缓地,赵景巍伸出手,将药碗端起。 那双氤氲着风暴的漆黑眼眸紧闭。 这几个月,本就是他盯着晏承书喝药,现在他不是要去窥探什么,只是送药而已。 只是送药。 赵景巍端着药,大步流星朝晏承书的寝宫大门走去,他脚步飞快,手里的药碗却很稳,一丝摇晃都无。 直到他终于走到寝宫门前,一旁红书正要帮忙开门,却被赵景巍一个眼神吓退。 赵景巍立在门前,一只手上还端着瓷白药碗,却不能如一开始想象中那样推开门。 他只能……自虐一般听着里面压抑的抽泣声。 是抽泣声。 没有歇斯底里,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喘息。一声声颤抖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痛呼,里面每传出来一丝声音,便会化作无数看不见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赵景巍的躯壳。 赵景巍从未有过这般痛恨自己敏锐的听觉。 老人家常说,人不能做亏心事。他以前嗤之以鼻,却未曾想报复来得这样快。他刚针对完柏溪,现在便轮到了自己。 心脏钻心的疼,胸口像是被凿开了一个大口子,呼呼啦啦往里面灌着冷风,让人不自觉想要蜷缩起来。有那么一瞬间,赵景巍煎熬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红书怯怯守在一旁,低声询问要不要温药。 赵景巍僵硬的身体才略微晃动了一下,手指尖知觉重新回归,才察觉到手里的药已经变得冰凉。 他回过神,屏息侧耳,晏承书的殿内再没有声音传来,才把药递给红书,吩咐道:“药温好顺便带点糕点过来。” 红书下去了,过一会儿重新带着药回来。 赵景巍一直站在原地没动过,这段空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拿好红书带来的药,轻轻敲响晏承书的殿门。 “谁?”送走主系统之后,晏承书身上再次感受到电击后的刺痛,人确实不太有精神,但也一丁点都睡不着,一人一统便小声商量离开小世界的事情。 积分反倒不重要了,评分比那些积分重要的多,晏承书打算最迟三天后一定要回去。答应柏溪一起出宫的事情要办到,但别的,他暂时不想了。 刚聊一会儿工夫,人还趴在床上缓气,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晏承书还有些疑惑:“红书?” 站在门外的赵景巍张了张嘴:“是我。” 他下意识隐瞒:“该喝药了,先前红书送过来,被我不小心打翻了,重新倒了一碗,所以迟了些。” 又是喝药……晏承书没有怀疑赵景巍,只是苦了脸:“统子我三天后就回去了,还喝这个药干嘛,赵景巍这辈子是个男妈妈吗,太能管了。” 主系统走之前帮系统清理了一下内存里的废料,这会儿脑瓜子比以前灵光很多:“晏晏!我突然想起来,我是能帮你关闭味觉的!” “这你都能忘!”晏承书倒吸一口凉气:“我喝了半年中药!” 系统喜提一个爆炒栗子:“qwq不是啦,只是我突然想起来,那个功能有缺陷,在同一个世界内,关了之后就不能再开了。也就是说,之后不论晏晏吃什么,都会没有味道了。” 晏承书激情翻身:“开开开,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有三天咱就走,大不了吃三天白粥,让那苦药滚蛋!” 系统拨动开关,晏承书舌尖微微往下压,朝门外应了一声:“你进来吧。” 28、第 28 章 赵景巍推门进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晏承书原以为他是因为之前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这次为了避免事故,才特地换了食盒,却没想到,盒子打开,先出现的是一碟子精致的糕点。 糯白的糕点,上面用翠色点了彩,散发着淡淡的香甜气息。 晏承书的鼻子当场就在说肯定好吃! 刚关闭了味觉的晏承书本人:“……”退!退!退! 晏承书迟疑道:“这是……” 赵景巍一进来便发现了发丝和衣服都有些凌乱的晏承书,丝绸的床单上也满是被大力抓挠过的痕迹。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只是有些孟浪,但对晏承书来说,却是少见的狼狈。 他或许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外表了吧,以为稳住声音,擦掉眼泪就能粉饰太平吗。 赵景巍垂眸,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里的晦涩。 再抬眸,面上完全不见阴霾,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一样,见晏承书的视线落在糕点上,还缓缓露出个笑来:“喝这个药需要先垫垫胃,午饭我见你没吃多少,刚刚重新等药又耽误了些时间,便让红书顺便带了些糕点过来。” “先吃点糕点吧。”赵景巍自顾自拿起筷子帮晏承书夹了一块,递到他嘴边。 鼻尖瞬间被香甜气息包围,赵景巍靠近的时候晏承书本下意识躲闪了一下,谁知道糕点那么香——好闻就是好吃! 绝对是盛情难却!晏承书定定看了那块糯白糕点三秒,缓慢而又坚定地伸手,接过筷子,张嘴咬下一角来。 他没看到赵景巍被拿走筷子后眼底惋惜的神色,他的注意力只在一瞬间就被嘴里感觉夺走了—— ——呜!这是什么怪东西! 晏承书能清晰感受到那块糕点在舌尖化开,细腻柔软的感觉在唇齿间流淌,带来极致丝滑的享受,鼻尖还残留着香甜的气息……唯独嘴里没味儿! 说实话有点恶心。 无法形容那种奇妙的感觉,像是蒸馏水变成了顺滑的固体,不用嚼就能化开,本来按道理说没什么怪味,但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明明鼻子能闻到味,嘴巴能感受到触感,但味觉一丝反馈都无,他硬着头皮把那一小撮糕点咽下去,像咽了一口科技与狠活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喝药吧。”晏承书生无可恋:“我有些累了。” 累了,毁灭吧。 眼前的青年似乎以为自己做足了伪装,仿佛用若无其事的语调说话就能遮掩他先前独处时的失态一样。但不论是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绯红的眼眶,还是苍白到极致的脸色,以及连食物都难以咽下去的模样,都不难让人看出来他之前哭得有多绝望。 赵景巍放在一侧的手捏紧,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有学柏溪那样不管不顾地把一切戳穿,而是学着晏承书,用若无其事的声音顺着他的话问:“可是不合胃口?” 晏承书摇摇头,头一次那么主动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我并不饿,麻烦你了。” 他看着赵景巍,眼里送客意思明显。 赵景巍怎么忍心让他难做,强行压下心头苦涩,起身告退。 晏承书或许并不想看到他吧。柏溪任性妄为的行为打破了晏承书曾经粉饰的太平,过往种种猝不及防被人摊开,他的难堪和脆弱统统暴露在所有人眼里。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晏承书觉得自己或许是眼花,不然怎么会看到赵景巍颤抖的睫毛,像是在压抑什么即将崩溃的情绪一样。 朝门外走的人身形高大,四肢结实矫健,浑身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让人一看就觉得安心可靠。赵景巍现在已经是九五之尊,怎么会崩溃呢,怕不是他被糕点恶心出幻觉了。 或者是因为之前看到柏溪那个样子,心里难受? 那他也太不解风情了吧,未来伴侣哭成那个样子,他到别人这里送药都不去哄人的。现在去也不知道柏溪还愿不愿意搭理他。 晏承书这么一想,赶忙开口:“抱歉,因为我的原因打乱了你们本来的计划。不过三天后,你会跟我们一起出宫的吧?”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缓缓回头,看了晏承书良久,仗着背光,晏承书看不到他的面容,肆无忌惮打量晏承书的眼神,半晌,哑着嗓子回答:“会。”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晏承书目送赵景巍关门走人,戳了戳系统:“看到没,我还在兼职助攻撮合他们。这才是炮灰的自我修养,为了推动剧情我真是付出太多。” 系统摇小花花:“晏晏超棒!” 那药里面有安神成分,晏承书喝完,带着一身被电击后的疲惫,跟系统聊天的时候不知不觉睡去。 一觉睡到夜里,红书拿来晚饭,是一些清炒时蔬,还有一盅鸡汤。 “统子我这样好腐败。睡醒就吃,吃完就睡什么的,还好这不是我自己的身体。”中午刚被糕点摧残过的味蕾还有些警惕,晏承书坐在凳子上,浅闻了下饭菜的香气,一如既往诱人,但已经不敢轻易尝试了:“我好怕我待会儿会切身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味同嚼蜡。” 系统是懂安慰的:“摸摸晏晏,怎么会是嚼蜡呢,蜡也是有味道的。” 晏承书:“……”哦。 他不甘心,端着饭碗,举起筷子……然后久久停滞。 “不行你不知道我中午吃那个糕点有多恶心。”晏承书下不下去筷子,饭菜越美味越下不下去,他好怕破坏美食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有没有可能,我不吃?” 正产生这个想法,一抬头,就看到红书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好的知道了,他吃。 晏承书破釜沉舟朝小青菜下了筷子,收回嘴里,仿佛在嚼什么富有汁水的纸皮,没有一点味道,连青菜独有的菜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放在嘴里嚼了很久,咽不下去,他觉得他嘴里的东西不是食物。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坨食物还在嘴里,他眉头越发紧促,最后在系统的鼓励声中仰着脖子硬生生吞咽下去,把眼眶逼得绯红。 系统心疼得围着晏承书团团转:“晏晏要不你直接喝鸡汤吧,当白开水喝下去,又能补充营养。” “统子你清理内存之后真的变得机智了。”晏承书竖起大拇指,放弃小青菜,将目光落在鸡汤上,单独盛了一碗,心不在焉吹着。 等好不容易凉了,偶尔尝一口,也止不住皱眉。 一点味道都没有的白水,偏偏又有点油在里面。闻起来还有浓郁的鸡汤香味。 像是只勾兑了鸡汤香精,却忘了调味,和中午的糕点一样充满科技与狠活儿的既视感。 这日子他是一秒都不想过了。 红书撤了饭菜后,出去很久,带回药碗。 晏承书几次不动声色朝她身后看,都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次男妈妈竟然没来盯梢?!早知道他只盯那一顿的话我觉得我还是能忍下去一碗的!” 系统安慰他:“以前赵景巍忙的时候也不过来,但这事儿谁说得准呢,没准明天就又来了。” “那我真是承你吉言。”晏承书端起只有中药味没有中药味的白味中药一口饮尽,让红书退下,独自惆怅,去到了熟悉的长廊下。 他一觉睡到夜明星稀,此时微风正好,榕树树叶被风吹动,发出簌簌的声音,还带来一丝草木香气。 这一下就治愈了他被食物伤害的心灵,微促的眉头松开,他叹息地看着那颗榕树,眼里全是喜爱,那榕树怎么就哪儿哪儿都戳他喜欢呢:“统儿,我死后真的不能埋在榕树下吗?” “晏晏不是说要和赵景巍商量吗,现在还没商量呢,怎么就能说不行呢。咱们要等中秋节灯会后才离开,还有三天时间,你找时间跟他说一说,万一他同意了呢?我看他挺好说话的。”系统没心没肺,在数据里翻找翻找:“我们来玩飞行棋吧!任务快完了,我的内存浪费一点也没事!” “好耶!”晏承书一拍即合:“那我明天见着他的时候就跟他说!” 第29章 第 29 章 夏夜的风或许凉爽舒适,但那只是对享受的人而言罢了。 赵景巍这次藏得很好,在远处回廊折角阴影处,没有灯笼,也照不到月光,他独自站在那个角落,心里眼里却全都是前面独坐于长廊尽头的青年。 青丝如瀑,被夜风带动,蹁跹在他心上。 他又来看榕树了。 赵景巍自虐一般跟着晏承书从殿内走到长廊,眼睁睁看着那个食不下咽的人缓步走到他常常光顾的位置,前行路上,像是褪去一身沉珂,脚步越来越轻松。 他在晏承书身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即便是看不到,他也能猜到晏承书定然是全然放松的模样。 不同于在他们面前的伪装,只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面对榕树,他才会这般惬意。 中午那一碗药后,赵景巍看出来晏承书的煎熬,他这个和往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出现,对于晏承书来说,或许是在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撒盐,他舍不得,所以他退开了。 哪怕再想见面,也不敢出现。 可这颗心蠢蠢欲动,促使着他偷偷走到了晏承书的殿门外,随着红书的步伐,悄然进入殿内。 他最终还是停在了屏风后,贪婪地看着对方纤长的身影停留在饭桌前。 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他最近老是犯这个错,才会落得个活该难受的下场。 那些食物对于晏承书来说像是□□毒药,端坐于饭桌前的人依旧有着宁折不弯的傲骨,却败给了区区几道饭食,拿着筷子始终没有动作。久到赵景巍都以为他不会再吃的时候,却见他看了一眼旁边目露担忧的红书。 那一眼,赵景巍便知道了,他一定会吃的。 他倔强,却又温柔,不愿让别人为难。 在赵景巍了然的目光下,晏承书缓缓下箸,他像是中午努力咽下那口糕点一样,分明很难受,但骨子里的教养让他无声忍着,强咽了下去。 赵景巍守在屏风后,看到晏承书实在吃不下去东西,转而艰难地喝着鸡汤,几次都想冲出去让他不想吃就别吃了。 可…… 他茫然地按压胸口,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竟然生出了一丝怯意。 他配吗?他配关心晏承书吗? 他自以为是救下他,又自以为是窥探他的往事,不顾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将一切摊开在阳光下。 他真的配关心他吗? 那碗鸡汤被一饮而尽,晏承书皱起的眉头再也没下去过。 看着他吃完饭后反而更加苍白的脸色,赵景巍的心不断下沉,坠落到谷底。 红书进进出出收拾东西,最后端着药进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赵景巍摇头,示意红书自己端进去。 他不敢出现在晏承书的面前,不论是什么原因。 只是他没想到,晏承书会在端起药碗的时候频频朝红书的背后看。 一下明白过来晏承书在找谁,赵景巍心跳顿时如擂鼓,那双腿不听使唤一般想要朝里面迈进。 可他手足无措,还没来得及动作,便看见晏承书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一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让他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晏承书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他却陷落了下去。 理智回归之后,他颓然想起自己若是出现,会让对方有多难堪。 晏承书太苦了,或许是从未吃过糖,所以也不觉得苦。他习惯将柔软的内心伪装在傲骨下,他聪明、勇敢,能以一己之力做出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在病好之后,胸襟宽广地将学识教给他这个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他一个人粉饰太平,所有人都忽视了他承受的 伤害,哪怕他单薄到像是能被一阵风吹走,他们也渐渐开始觉得他无坚不摧。 所以才有柏溪肆无忌惮的那一跪。 那是他的放纵,他放纵柏溪去探查往事,亦是放纵清高到幼稚的柏溪走到晏承书面前。 只是谁也没料到,那些他们怀揣着感激的事情,轻而易举打碎了晏承书坚强的面具。 他从未见过那般狼狈的晏承书。在匈奴都不曾弯折过的傲骨,在他眼前破碎成凌乱的衣衫和发丝、一双绯红的眼睛和惨白的面颊。 那些事究竟在对方心里留下过怎样深刻的痕迹,他不敢去想。 一开始他有多惊怒,现在就有多庆幸自己心血来潮时移栽的榕树。 至少能有一个地方能让他自愈。 赵景巍在长廊下站了许久许久,终于看到晏承书抵不过睡意,缓缓垂下头。 他迟疑了很久,还是缓缓上前,将人抱在怀里,脚步沉稳地将人送回床上。 系统傻愣愣地看着赵景巍,怎么又……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晏晏也不计较,就随他去吧。 翌日,望眼欲穿的晏承书并没有等来赵景巍,宣布埋榕树的计划暂时搁浅。 柏溪更没有看见了,估计在家里抑郁呢,也不知道去上朝没有。 晏承书本来还想跟两人解释一下自己和赵英旗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来着,谁知道那天之后,两个人约好似的齐齐不出现了。 这是什么传说中的婚嫁习俗,婚姻之前不能见面吗? 只是过个中秋灯会而已,赵景巍不会为了抽出时间现在正在埋头处理奏折吧。 这么一想晏承书又有些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了。 他戳了戳系统:“我琢磨了一下,我跟赵英旗之间有没有关系好像也不是很重要吧,反正人家都死了,只有两个小辈偷摸脑补我们俩之间认识,大不了也就是觉得我是因为赵英旗才帮他们的,这样一想,我帮他们那些事的逻辑还能更圆回来一些。还剩几天我就走了,解释来解释去反倒麻烦,实在不行就不解释了。” 系统向来是听晏承书的,晏承书说啥它都觉得好,摇着小花花:“晏晏拿主意!” 那就是不解释了。 时间已经再次来到了深夜,他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人有些恹恹,坐在长廊下几乎没有移动过。 晏承书心态躺平:“解释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但榕树还是想浅埋一下。我看隔壁主角系统不是经常有轮回事故嘛,搞不准我以后再来这个世界,还能混个舒服点的坟头。唉……你说赵景巍啥时候能处理完事情啊。” 系统发出奶呼呼的声音:“不知道啊不知道” “那就出宫的时候找机会说吧,反正还会再见面的……”没有痛觉的身体不会有任何不适,只是比起平时没有精力一些,晏承书和系统玩儿了会儿大富翁,再次沉沉睡在长廊的椅子上。 他未曾发现,当他睡着时,长廊角落里的赵景巍从阴影里出来,缓步踏向他,纯黑锦袍寸寸笼罩上月光,像极了从黑暗走向光明。 鸦羽般的眼睫遮挡住眼下汹涌情绪,珍而重之将人抱起,手微微用力,像是想把人揉进骨血里,却又害怕伤害到他。 这一整天政务繁忙,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事情处理好,便寸步不离守过来。 晏承书依旧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晏承书饿了多久,他便跟着饿了多久,只不过是一天,他身强体壮尚且煎熬,晏承书却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样,古井无波。 没有他们的打扰,晏承书惬意自在守着榕树,像是守着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不同于刚醒来时激烈的求死行为,他现在更像是一朵逐渐枯萎的花,是有多深刻的绝望,才会让一个 人连求生的本能都没有了。 黑暗中,一抹晶莹坠落在晏承书素白的衣襟上,迅速晕开,和白色融为一体。 系统习以为常看了赵景巍一眼,自顾自更新游戏库。 反正晏晏说出宫后和赵景巍说榕树的事情,现在就不要吵醒晏晏啦赵景巍做这种事超熟练的! 第30章 第 30 章 除了汤和药,晏承书已经不再有任何摄入了。 赵景巍变着法子让厨房做些可口饭菜,甚至让康宇到民间去找那些上不得大雅之堂的食物,哪怕能让晏承书多吃一口呢。 第四次夜里从长廊抱起晏承书的时候,他比起第一次又轻了许多。赵景巍近乎贪婪地打量晏承书迅速消瘦下去的脸颊和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 毫无征兆的,他觉得他好像要失去他了。 他在晏承书床前坐了很久很久。 幼时浑浑噩噩,家中遭逢大难,父辈兄长接连死去,昔日斗鸡遛狗的京城一霸于动乱中接手镇远军,用铁血手腕和自己的悍不畏死换来镇远军的服从,赵景巍从未有过如今日一般的茫然过。 先前沾沾自喜中秋一起出宫的诺言,放在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晏承书临终道别的仪式。 赵景巍像是一座压抑的活火山,强迫自己在朝堂上冷静听着他的肱股之臣阐述科举之事的进度,待下朝,迫不及待当着所有人的面留住柏溪。 群臣习以为常,柏溪向来是最受帝王恩宠的一个,留下来商量国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暗地里羡慕柏溪的好运气,有柏国忠那样的父亲帮忙铺路,现在可以说是平步青云。能让帝王信任的人不多,他就是其中一个,这次商谈,君臣感情必定更进一步。 柏溪沐浴着歆羡的目光,却仿佛在被人指指点点,脸色苍白,行尸走肉一般走向御书房。 真实情况和群臣所想完全相悖。 柏溪刚到御书房便被赵景巍揪住了衣领,赵景巍双目猩红,瞪着他像是在看最恨的敌人。 柏溪手指一瞬间痉挛,那一瞬间连心跳都漏了半拍,满目仓皇:“他怎么了?” “你最好祈祷他没事!”赵景巍喘着粗气甩开柏溪,大步朝晏承书寝宫的方向过去:“跟我去见他。” “他到底怎么了?”柏溪匆匆跟上,不小心踉跄了一下,便顺势换成小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穿着板正朝服这样跑着有多滑稽,他心头恐慌,怕有超出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你告诉我!” 大步走在前头的赵景巍回头眼里是决绝的恨意:“你何不亲眼看看?” 柏溪心凉了半截,脚像是踩在云端,每一步下去都感觉不到实处。 中秋将至,所有工作都已经在前期推进得差不多了,赵景巍又没有在宫内大搞宴席的习惯,一切从简,各回各家,所以这次的早朝基本没什么事,散得很早,午后也没什么事。 走到晏承书殿外的时候,红珠禀报,他才刚刚起床。 柏溪急切的脚步在靠近殿外的时候便慢了下来,不止他,赵景巍也一样,两个大男人踌躇站在殿外,直到红书提着食盒进去。 赵景巍默不作声跟在红书后面,连带着柏溪一起,像两个可笑的贼,一个穿着明黄龙袍,一个穿着绯色一品官员朝服,瑟缩在晏承书殿内的屏风后面。 柏溪心头不安,匆忙将视线落到殿内,才看见晏承书比起两日前瘦削得多的脸颊。他不可置信地打量,才发现不只是脸颊,原本合身的衣服已经宽松了许多,他站在那里,便觉形销骨立。 明明才两日不见,晏承书竟然消瘦成这样! 柏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 晏承书如前两日一般,看着丰盛到一桌差点没摆下的美食,眼泪直往心里掉:“你说我那么冲动干什么,赵景巍已经整整两天没来蹲着我喝药了,现在伙食多好啊,我一口都吃不下,我何必呢,再这样下去我要美食ptsd了。” 系统吭哧吭哧过来贴贴。 晏承书朝红书露出一个歉意地笑:“麻烦你又端来这 许多。” 他不知道微微仰起的苍白笑容有多么让人心疼,红书眼眶一红,连连摇头:“公子,你多少吃点吧,红书不麻烦,只希望公子能吃一口。” 晏承书脸上的笑容僵住。 道理都懂,但是他现在吃这些真有种吃科技与狠活儿的膈应感觉啊,硬吃是真想吐。 红书一个半大小姑娘委屈巴巴在他面前哭,他又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瞄了一眼早餐里的菜色,咬牙还是夹了一块绿油油的莴笋。 鲜嫩饱满的莴笋在嘴里流淌出带有清香气息的汁水,晏承书面色立马扭曲。 就那么一下,鼻尖闻到了莴笋清香的气息,可是嘴里还是什么反馈都没有。 失去味觉的感觉和纯粹的白味是有很大区别的,因为他还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以前有人做过一个有趣的游戏,闭上眼睛捏着鼻子吃香蕉,你会怀疑自己吃的到底是不是香蕉。 晏承书现在的情况类似又不近相似,大致情况是,能闻到香蕉味道,眼睛反馈给脑子的也是香蕉,但是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的身体受到了欺骗,开始疯狂抗拒欺骗它的东西。就像是普通人吃炸鸡的时候,一口咬下去,嘴里反馈的却是菠萝的味道,流淌着酸酸甜甜的汁水。 晏承书好险没有当着红书的面呕出来,只是脸色更加青白,吓得红书不敢再让他吃东西。 那一桌子餐食很快被推下去,晏承书目送红书离开,视线收回,落回在自己的手指上:“统子你看我的手,细得要成鸡爪子了,我这是心里有数所以心态也还好,那些厌食症的人得有多苦啊。” “呜呜呜晏晏你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系统有些心疼:“要不然咱们直接结束这个世界吧。” 它抽空看了一眼分数:“还差六分,下个世界一下就能刷起来,现在没必要,咱们回去吃好吃的。” 晏承书还在打量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统子,信守诺言是一个良好品质,最好是人人都能有。” 窗框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洒落在他身上,不论是素白衣袍还是他苍白的肌肤都折射出莹莹的光,他放在阳光下的手指细瘦到近乎透明,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 柏溪惶然后退半步,哑声呢喃:“他……” 赵景巍下颌线骤然紧绷,翻身上前,捂住他的嘴巴,眼神冷厉,警告他不准发出声音。 他的动作太大,龙袍累赘的宽袍大袖不小心撞到屏风上,在两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绘着花鸟的屏风悄无声息倒下,直到落地,才发出重物坠落的声音。 晏承书前一秒还在看皮包骨的手指,下一秒,立在门口前面的屏风像电视剧慢动作那样缓慢倒下,赵景巍一身明黄,霸道冷厉地揽着柏溪。 听到声音后,两双惊恐的眼睛看向晏承书。 晏承书:“……”哇哦。 “你们……”晏承书突然懂了某知名音乐人为什么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这是在做什么。” 第31章 第 31 章 赵景巍像是一只受惊的野兽,倏然猛地将柏溪推开。 晏承书一言难尽地看着反应不及撞在地上的柏溪,忙不迭去扶:“你这是……”做什么。 剩下的话被咽回去,晏承书的手臂被柏溪死死抓住,那力气大得惊人,晏承书虽然不觉得疼,但也感觉到手上攥紧的力度。 柏溪肯定是紧张了。 哎呀,他也不是故意偷看的。再说了哪儿有人谈恋爱在别人门口谈的啊。 晏承书大度地拍了拍柏溪紧绷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在意。 他缓缓拉着柏溪起来,眼神暗含鼓励,无声告诉他自己并不会戴有色眼镜看待他们。 哪怕他们走的这条路,在封建的古代终将与世界为敌,他也会坚定不移站在他们背后,为他们的绝美爱情打call——即便世界都不看好你们,我也相信你们会走在一起的! 在柏溪几乎落泪的眼神中,晏承书回头略带责怪地看了赵景巍一眼。太粗鲁了,怎么能这么对柏溪,下手没个轻重,看你以后追妻火葬场。 你看你,那么用力干嘛,把人摔哭了吧。 “用早膳了吗?”晏承书温柔地看着柏溪,像是在关心自家乖巧的大孙子,声音温和得不可思议:“早朝下来直接过来的吗?” “没有吃饭的话再一起用一点。” 他的温柔从不流于表面,而是润物细无声,在你还没来得及产生坏结果的时候,就已经将你的情绪照顾好了。这是柏溪第一次看到晏承书这么直白的关心,和他想象中一样美好,美好到让他几欲落泪。 可晏承书刚刚还食不下咽的模样,现在却坚强地来安慰他,面对那双毫无阴霾的眼睛,柏溪心头一颤,眼泪夺眶而出。 他抿起嘴唇,绝望地问道:“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晏承书被他的眼泪怔在原地,好半晌:“嗯?” “我看见了。”柏溪抓着晏承书的手一直不曾放开,哑声道:“你有多久没吃饭了?像今早这样,什么都吃不下去的日子有多久了?” 柏溪曾崩溃于晏承书永远挺直的脊背,在他心目中,那是晏承书永远不曾被压到过的信念,但他又何曾想过,他亦不是相似的桀骜。 不计较后果,非黑即白,勇往直前,哪怕结局是头破血流,但只要他相信自己正确,他就会坚持他的自己道路做下去。 他和赵景巍站在差不多的地点,甚至更为严峻,但他敢问。 赵景巍眸色深沉,看着柏溪的眼神说不清是嫉妒多一些还是怒气多一些。 他嫉妒柏溪能在晏承书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说,但他又愤怒,愤怒柏溪再次逼着晏承书到了一个抉择的时候。 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打断柏溪的说话,因为这次他们的目的一致。 他想,但他不敢,柏溪敢。 他看向晏承书,眼里是和柏溪一样的祈求。 被两双殷切的眼神看着,晏承书恍然大悟:“统子!我就说最近伙食这么好!原来是我不吃饭被发现了!他们俩这么闲吗连这事儿都查!?” 系统义愤填膺:“就是!他们怎么连别人关着门的事情都管啊!晏晏别理他们!” “……咳,那还是不行,崩人设了。” 晏承书看着柏溪,笑容勉强:“我不是不吃,可能是最近日头太大,有些苦夏,没什么胃口。” 柏溪氤氲水汽的眼睛注视晏承书:“那找太医看看好不好,你这样我很担心,你瘦了好多。” 晏承书哪里受得住这个,美人垂泪,他看着柏溪的眼神柔软得都要化成水了。 赵景巍重心不稳,立在原地的身形稍微晃了下, 柏溪背对着他没看见,但晏承书刚好抬头目睹,一下也顾不上柏溪的问题了,赶忙松开柏溪的手,把赵景巍拉到椅子上坐下:“你怎么看起来不太舒服?身体不好吗?” 被晏承书关心的一瞬间,赵景巍原本不平衡的心态一下就安稳下来。 尤其是看到晏承书眼里只有他的时候,赵景巍露出个放松的笑来:“有点饿,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好吗?” 晏承书几天没吃饭,他就有几天没吃饭了,此下看着晏承书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乖巧等主人摸头的忠诚狗狗。 怎么回事,他被主角攻受接连美颜暴击了。 晏承书一瞬间手足无措,但理智还记得赵景巍的身份地位,没敢手贱真去摸,赶忙借口倒水,顺便吩咐红书去拿些吃的来。 一番兵荒马乱,几样精致的吃食才重新出现在桌面。 晏承书松了口气,不知道赵景巍和柏溪在做什么,一个垂泪敏感,一个乖巧温顺,两人争着和他说话,红书出去这么一点时间,他两头应付,差点忙不过来。 食物的出现简直救大命。 “你们快吃。”晏承书积极布菜,公平地给赵景巍和柏溪各自夹了些食物,自己抱着药碗在边上吹。 赵景巍看见了,帮他在小碗里夹了一片藕:“你也吃,这个脆。” 年轻帝王的声音乖顺,晏承书听得像是背脊过了道电,人都快软了。 但赵景巍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一样,我行我素。 晏承书迟疑着回头看了一眼柏溪,却见柏溪也是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甚至也帮他舀了一勺玉米粒,用比赵景巍还要央求的声音道:“尝尝这个好不好,甜甜的,你一定喜欢。” 晏承书眉毛挑得老高,他觉得他必须解释一下了,现在的氛围非常不妙,两个人从来他房间里就开始不对劲,情绪一个比一个反常:“你们不会以为我是在绝食吧?我只是有些苦夏,胃口不好而已,你们不要太担心,我真的没事。” 柏溪含着一团米饭,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嗯嗯点头,等米饭咽下去:“那你尝尝玉米,真的很甜。” 这个夏天已经到来很久了,晏承书坐在那个四下没有任何遮挡的长廊,最炎热的时候都过去了,不会现在才苦夏。 可柏溪不敢说,他怕自己说别的,讨人厌的眼泪又会落下来。 赵景巍借机开口:“那咱们看看太医好不好,苦夏也可以有缓解的办法,一直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晏承书几度抿唇,摆烂道:“等从宫外回来吧,现在吃的药已经够多了,我没什么胃口。” “正是因为没有胃口才需要好好调养。”赵景巍担忧地看着晏承书:“既然出宫,当然要玩得尽兴才是,你身体这样,去外面我们不放心。” 晏承书回头看柏溪,不出意料和赵景巍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没想到他就是趁这几天不想喝药才关的味觉,现在反倒被魔法打败,要喝更多药了吗? 这么一想好卑微。 但他还是同意了。 事情已经这样,他不想节外生枝,与其花时间和两人掰扯这些无聊的事情,不如多教教他们怎么治国。 晏承书一开始还想趁机说说榕树的事儿,现在这么一打搅,又觉得氛围不对,说起来有讨嫌的嫌疑。 他重新问起了赵景巍奏折上有没有什么遇到的难题,问起了柏溪在推进项目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 气氛终于重新流转。 看似。 晏承书精力不振,聊国事已经非常消耗精力,未曾发现眼皮子底下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太医来看了之后,给晏承书吃了两个大药丸子 ,顺便宣布了之前那些药可以先停一停的好消息。 晏承书在心底和系统欢呼一秒,推开前面还没来得及喝的难闻药汁,捏着鼻子丢了一颗大药丸到嘴里。 就像是吃了一大坨土,晏承书当着两人的面尽量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实际上桌子下的手攥得用力,鼓励自己咽下去。 好不容易囫囵咽下去,黏糊糊的药丸口感便走到了喉咙,顺着呼吸带出来一股浓郁的中药气味。 苍白的脸色硬生生被憋得绯红,连眼底都浮出了一丝水色。 他带着笑,乌黑发丝顺着肩头滑落,闪烁着晶莹的眼睛看向两人:“这个比汤药方便多了。” 第32章 第 32 章 不论如何,丸药分量大,养分足,每日三顿,每顿两大粒,大得跟个婴儿拳头似的。死死咽下去之后还能带来一丝饱腹感,属于强行喂饭了。 不过一天,晏承书的脸色便被养回来了些。 只是看到那单薄消瘦的背脊,赵景巍依旧不敢乐观。 红书三餐都会来汇报,自从开始吃药丸之后,晏承书便一口饭菜都不再吃了。 光是两颗药丸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力气,他似乎没有多余的能力再咽下去别的什么,即便一开始还想隐瞒这个事实,但痛苦尝试却没有结果后,干脆放弃了。 这结果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 赵景巍这次连让柏溪去逼的想法都不敢再有。 他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还要将晏承书逼成什么样子。 行尸走肉? 他现在已经是了。 康宇得空就爱去找晏承书,他不会说话,便给晏承书带一些小玩意儿,光是解释那些东西怎么玩,就能陪伴晏承书一段时间。前几天忙着公务没能过去,被赵景巍叫着收集了一天民间吃食之后,索性推了公务,进宫看看晏承书。 分明才几天不见,康宇再次见到晏承书,却发现他瘦了许多,脸色也变得很不好。他按捺住不安没有在晏承书面前表现出来,神色如常介绍了那些小玩意儿的玩法,待到往常的时间才告辞,找到赵景巍,开门见山:“陛下先前让我找的那些民间吃食,是为他准备的吗?” 赵景巍此时坐在御书房案桌前的椅子上,明明灭灭的烛火带不来安全感,他双手盖住脸,遮住脸上的情绪,哑着声音问这个当初孤身一人潜入匈奴当探子的好兄弟:“康宇,如果他不想活下去,我是不是该放手?” 御书房里静了很久,才再次响起康宇的声音,有些微颤,又像是早就猜到:“他不想活了啊。” 没有等赵景巍说什么,他很坚定,坚定到赵景巍都怀疑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该放手。” 赵景巍盖在脸上的手丢开,一双猩红的眼露出来,像是第一次见到康宇一样,眼里充斥着陌生,声音又惊又怒:“你说什么?!” 康宇定定看了赵景巍一眼,单膝跪下:“是您让臣知道,臣这条命早该丢在匈奴,因为有他,臣才能活下来。” “既然如此!你还要放任他死去?!”,赵景巍猛地将桌上的茶盏扔了出去,茶盏在康宇脚边碎裂,碎瓷片飞溅,刚好在康宇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康宇定在原地,像个木桩,任由鲜血涌出,动也不动:“没有他,臣就是死人,死人无法左右活人的想法。他救臣,不是为了让臣阻止他的,他想做什么,臣都会顺从。” 赵景巍撑着案桌起身,居高临下瞪着康宇:“哪怕是死?” 康宇不曾变过颜色:“哪怕是死。” “滚!”赵景巍指着门口,怒目圆睁,像一头被触怒的雄狮:“滚出去!” 康宇缓缓起身,朝外退去。 赵景巍拿起笔筒朝康宇的方向扔过去:“你如此冷心冷肺!他为了能让你活下来,吃的穿的全让给你了!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赵景巍暴怒,未曾看见康宇佯装镇定下同样猩红的眼眶,以及和平时稳重全然不同的凌乱脚步。 “康宇!那是拼着自己冻死也要救活你的晏承书!” …… 终于到了中秋下午,晏承书穿上红书准备的衣服,兴致勃勃等着赵景巍和柏溪过来。 红书帮晏承书把随意披散的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矜贵隽秀的脸来。 除了瘦得让人心疼,他整个人看上去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比起民间人人称颂好模样的柏溪也不输 掉半分颜色。 红书还在帮晏承书梳理背后的发丝,一下一下,眼泪却渐渐涌出来,憋红了眼眶。 不过是出去玩一会儿,她却觉得像是最后一面一样。公子待她们很好,舍不得她们做重活儿,更舍不得让她们受委屈,哪怕知道她经常将他的事情告诉陛下,也只有体谅,从未怪过。 她自幼长在宫中,见便冷暖,若是其他宫里有这样吃里扒外的人,怕早就被扒皮拆骨了,可是公子没有,不仅没有,还经常让她不要那么担心,他不介意。 公子是这个世界上除红珠以外,对她最真心的一个。 前几日的事情不光赵景巍看在眼里,她和红珠又何尝不是。 红书梳着梳着,眼泪便不小心落到自己手背上。 晏承书刚好在看头发,突然发现小姑娘在背后哭得伤心的样子,有些担忧,柔声问:“怎么啦?” 红书抿着嘴巴倔强摇头,却不曾想自己鼓起个包子脸反倒憋得更难受,眼睛一眨,眼泪就跟着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却停不下来,无措地看着晏承书。 红书和红珠也就十五六岁,看上去还是个小孩子,晏承书哪里见过这场面,赶紧顾不得头发了,回头温柔地看着她:“慢慢来,先不要哭,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好吗?” 他用学来的知心大哥哥技巧安抚红书,却不曾想小姑娘更是呜咽,但好歹肯说话了,她激动得声音呜咽得都有些变形:“公子……您、您健健康康的……可不可以……您……呜呜呜……红书舍不得,舍不得您……还有红珠,我们都,都舍不得您……” 红书的敏锐让晏承书有些难过,他确实打算今天就回到任务空间。这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便是死了,只是他从没想过,一个半大孩子竟然也会想到这些。 他知道自己不吃饭的行为看上去很不正常,但他一直坚持吃药,就是想不要让人太过担心的。 他也尽量不和这个世界的人产生关联,和红书她们聊天的时候,尽量不深聊,不建立羁绊,仅仅停留在‘普通同事’的交流上。 没想到这孩子还是这样了。 红书一直跟在他身边,却把担心埋藏得很深。 他失笑,心里闪过歉意:“别哭了,小姑娘就是要漂漂亮亮的,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红书抬起一双泪眼:“公子,您还会回来的对吗?” 晏承书心头一颤,装作没有看到红书眼里的期盼,打着哈哈:“小姑娘不要一天老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再说了,你们俩总不能跟着我一辈子,等到了出宫的年纪,你们还要回去成家的。” “那公子会回来吗?”红书红着眼睛执着地求一个答案:“红书知道的,公子想离开了,只是红书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若是有机会,您绝对不会回来了是吗?” 刚立在门外的赵景巍和柏溪心头齐齐一紧,不敢发出声音。 半晌,里面传来晏承书带着歉意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又那么伤人:“红书,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别哭了,不要想那么多。人这一辈子会遇到的风景很多,哪有人会一直在身边呢?” “唯一能陪伴自己走下去的,是生活。” “陛下和柏尚书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搭档,他们有智慧,有手腕,互相信任,互相督促进步,在他们的治理下,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不用担心无米下锅,不必担心熟睡中被夺去生命,人民有信仰,生活有希望,这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着已经被他绕晕了的红书,笑着拍拍这个少年老成的小姑娘的头:“等你出宫,望见广阔天地,便会懂了。” 第33章 第 33 章 晏承书惊奇地看着队伍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 那天谈起来的时候只有他和赵景巍、柏溪三个人,他本以为是他们三个一块儿出去,没想到康宇也在。 晏承书刚和伤心小妹妹聊完心事,现在还在知心大哥哥状态没有调整回来,看到康宇,柔和地打了个招呼:“午间你陪我聊天,没想到晚上又见面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晏承书才发现康宇其实是个面皮薄的冷面酷哥,先前在匈奴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还是现在相处起来舒服,还会带好多有趣的东西来,让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宽广了许多。 康宇听到晏承书的声音,侧过身点头:“我奉命保护你。” 晏承书手一抖,脸上的笑容僵了些:“哈,你,大材小用了。” 康宇茶色的眼睛安静看着他,抿唇,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不是大材小用。” 又来了,这个冷面傻酷哥,脸皮是真的薄,而且好忽悠,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 晏承书不自觉朝他走过去些,试图给赵景巍和柏溪腾出来些空间。 中秋夜的大街张灯结彩,人山人海,他们没带多少人手,百姓兴冲冲跑来跑去,有时候也容易被冲撞到。 康宇沉默着给他让开一些位置,不动声色把人护着。 今天的晏承书把所有头发都高高束上去了,露出一张清隽无双的脸,即便脸色苍白,脸颊有些消瘦,依旧挡不住无双风华,有不少大胆的路人偷偷瞄他。 他们这一行各个模样都是人中龙凤,气质非凡,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就会有人朝这边看一眼,晏承书自认病号,也没发觉有些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只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三人才知道,他有多么耀眼。他如玉般高洁明亮的气质,在人群中像是发着光,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然后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前方传来欢呼声,晏承书顺着声音望过去,康宇如往常一样将自己打听到的东西讲给晏承书听:“那边是在选月仙子。” “月仙子?”晏承书有些好奇:“是有什么典故吗?” “嗯。”柏溪不甘被冷落,抢过话头:“嫦娥奔月,本是个悲情的本子,但是清倌们倒是不在乎。嫦娥以姿容闻名,她们争夺的便是这姿容第一的彩头。” 康宇是现任镇远侯,论品级和柏溪平级,被抢话头,也不恼,安静护着晏承书往前走,见柏溪不再说话,才出声问道:“要去看看吗?” 晏承书是有一点兴趣的,但不多。虽然赚积分的想法也淡了,但有机会的话该赚还是赚。他时间有限,就不浪费在观赏上。 他遥遥朝那边看了一眼,摇头:“知道热闹便好。” “京城百姓变了很多。”他是指原主离开时看到的画面,宴国上下贪污成风,百姓易子而食,他离开时,刚见到一批难民涌入,冬季严寒,京城却遍地是衣不蔽体的乞丐。系统为了让他重视任务,还特地把那个画面放给他看过:“吾辈奋斗,便是想人人安居乐业,让吾辈子子孙孙不受吾辈之苦难。现在看到他们的日子在变好,我已经很开心了。” 赵景巍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何不多看看,到年底的时候,街上还会有舞狮舞龙的艺人出来卖艺。百姓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好转,未来还有很远,你可以一一见证。” 这个问题晏承书没有正面回答,他今夜的笑容非常多,也不吝啬给予赵景巍:“有你和柏溪推行新政,有康宇镇守边疆,巍国终会有百花齐放的一天。巍国百姓何其有幸,内忧外患有你们齐心相抗。” 柏溪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他,一双琉璃目浸润茫然,受宠若惊: “我没想到你还会肯定我。” 晏承书心想这一刻终于来了。 他就知道柏国忠的事情肯定会成为柏溪的心结,说不准还会产生信念动摇,所以一有机会就会将话题将这上面引。 现在柏溪愿意主动接茬,他马上正了神色:“因为你值得肯定。柏溪,很抱歉我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些话。” “时间如巨轮,推着人的日子往前走,没有谁会活在过去,只有硬生生把自己困在往事里承受碾压的人。” “可你看看这热闹的人生百态,往事不重要,重要的永远只有当下。你若是敞开心扉,接纳自己,便该想起现在百姓的幸福生活,与你有着莫大关系。” 有些事柏溪自己忘了,晏承书便帮他回想起:“如果没有你出生入死接应赵景巍,现在或许不会有巍国;如果不是你深入虎穴引诱世家露面,不会有百姓现在的富裕;没有你起早贪黑推行科举之策,无数寒门这辈子都没有奔头,只能碌碌无为一生,生下新的寒门重复庸碌的日子……你是不是英雄,与你的背景无关,与你的家庭无关,只与你自己做了什么有关。” 柏溪在大庭广众之下悄然红了眼:“我仗着我爹虚假的好名声,才拿来了户部尚书的名头,区区十八岁的毛头小子,我能当户部尚书,本来就是骗来的。” 晏承书叹口气:“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看向赵景巍:“若是柏溪只有柏国忠的荫蔽,你会让柏溪当你的户部尚书吗?” 赵景巍知道晏承书在做什么。 他看向柏溪,沉声道:“我身边即便无人,也不会随便动用一个只有祖上荫蔽的小孩。若是靠父辈的照顾就能当上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现在应该人声鼎沸。” 柏溪眼神颤动,晏承书趁热打铁:“所以你看,并没有什么谎言骗来的位置,而是这个位置本就属于你,你是最适合的人,你做得很好。” “与你所想相反,我很庆幸你现在有个好名声好背景,这会让你未来做的事少许多阻力。你的阻力越少,百姓能享受好日子的等待时间便会越少。也因为有它,时时刻刻鞭策你,监督你努力成为一个好官。” 柏溪:“可你呢?”你不重要吗,那些事明明是你做的,要让别人捡走本该属于你的荣誉吗?过往的事对你来说并不是无足轻重,那些事在你心里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疤。 晏承书定定看着他:“我只能是前朝余孽。” 为了国家安定。 柏溪从他眼里看到了这句话。 心脏如坠深渊,什么都离他远去了。 一个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试图过为了这个国家放弃生命的人,不容许任何人破坏他的信念。 他是温柔的,但也固执。 柏溪看着晏承书瘦削得惊人的脸颊,匈奴那一箭后,他或许并没有想过自己能活下来……不,应该是说,他本就准备那时候死去,去追随那个四年前就已经站在黄泉那一头的人。只是没想到被赵景巍救下,才会从醒来那一刻开始求死。 无数太医、侍女、侍卫、太监,日夜守着都没能防住,所以换成让他昏睡的安神药。 直到赵景巍开始探究往事,将他在匈奴所有的谋划扒开。 他才像是接受了一样,开始好好吃饭。可那不是放弃,他只是有了新的谋划。他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不管不顾向他和赵景巍倾倒学识。 没有谈心,没有交底,只有倾倒。 他放不下的从来不是他柏溪或者赵景巍,他放不下的只有赵英旗拿命护着的百姓和镇远军。 柏溪一边恍惚去了,晏承书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还以为解开了个心结。松了一口气,好玄帮赵景巍把人按下来,就之前那个状况,一个不注意这 剧情就能虐恋千百集出去。 康宇在晏承书说话的时候,全程没有插过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还多了个孙悟空的面人。 等晏承书他们聊完,康宇顺势把面人递过去:“这个老人家手艺好,齐天大圣像是被捏活了。” 晏承书惊喜地接过来,他那个年代面人都成非遗了,平常人哪有机会看到,现在近距离拿着,越看越喜欢:“还真是,有这手艺,真厉害。” 他抓着面人,想到手艺,突然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他看向赵景巍:“朝中可有司职研发的部门?” “研发?”赵景巍迟疑着摇头:“那是什么?” “研究发明呀!”晏承书没想到还真被他抓了个漏:“比如纺机,若是没有纺机的出现,人类现在还穿着兽皮满世界跑。再比如农具,远古时期人们拿着木棍捆石头当做锄头,现在人们却能用铜器,更轻易的破开泥土。这就是研发,能改变人民生活的东西。” 赵景巍不由得开始思索,晏承书赶紧跟他说了些他能想到的东西,比如建立奖励机制,鼓励发明,这样还能为国家开发出更多种类的人才。 聊着聊着,话题从研发到民生,再到教育。 康宇自始至终护着他,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偶尔买点小玩意,趁晏承书讲话空档给他手上的东西换个新花样。 柏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加入了聊天,三人看到什么就聊什么,皆有所获,这一行越发顺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三人已经走到了护城河的位置,许许多多百姓在河面放河灯,一条小河上全是漂亮的小河灯在飘摇,漂亮得像是银河坠入了凡间。 康宇介绍了一下:“放河灯,百姓用这种方式祭奠亡人。将写着思念的纸条放在河灯顺水而下,据说逝去的亲人就能收到彼岸的祝福。” 晏承书看入了迷,讲话的声音消了些。不知道什么时候,百宝箱康宇拿着一个荷花河灯,递了一张纸条过来:“要写点什么放灯吗?” 一句话把晏承书从着迷中拉回来。 他之前在系统学习训练营确实学过毛笔字,但也就清秀水平。若是没有使用过胸中有丘壑的被动技能画画还好,那幅画出来之后,他要是写一手平平无奇的字…… 那就是ooc大爆炸!晏承书笑着后退半步:“你们去吧,我就不放了。”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笑容太尴尬被看出来了,反正一下子三人都将头转过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很久,久得晏承书连笑容都差点没维持住:“怎么?你们不放吗?” 三人回神:“没有。” 赵景巍和柏溪拿了纸不知道写了什么,各自放了一盏船灯下去,唯独康宇手里捏着荷花灯,望着护城河出神,没有动。 晏承书问他:“你不放?” 康宇攥着河灯,脸上表情淡淡的:“无人可放。” 放河灯的时候,赵景巍眼神幽深,看着他和柏溪的纸船顺流而下,思绪纷杂。 “你们喜欢榕树吗?”晏承书突然问道。 赵景巍收回视线,回头看晏承书,手微微收紧又松开,涩然道:“喜欢。” 晏承书闻言指向远处一丛巨大的榕树树冠,赵景巍转身去看,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顺着河流走到了镇远侯府,也是他后来赐给康宇的宅子。 那院子里榕树很多,每一颗都很高大,足以探出院子,让所有人看见。 眼神顿时晦涩,赵景巍默默回头看着晏承书。 ……他或许,是在想那个人吧。 晏承书笑道:“榕树枝繁叶茂,树枝高大,若是百年之后,能埋在榕树下,想来惬意得很。” 他说完之后,视线一直落在远处的榕 树树冠上。 赵景巍如坠冰窟,疼痛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蔓延,连四肢百骸都止不住疼得发颤。过了许久许久,察觉到晏承书将要回头,才强装镇定:“……嗯。” “我死后,定然是葬在榕树下的。”赵景巍这样说着,就好像把晏承书的话转嫁到自己身上一样。 晏承书没想到遇到同好,笑了声:“你是有皇陵的人,图什么榕树。” 第34章 质子完结 突然解决一个小心愿,晏承书心情一下就明媚起来,跟统子击掌庆祝,连带着面上也带出几分飞扬。 他饿了许多天,本就满是沉珂的身体越发不经用,这是他表现得最轻快的一刻。 赵景巍心跳都快停下来了,勉强扯开笑容,硬什么。 之后便是跟着人群漫无目的往前,晏承书恢复了看到什么说什么的状态,赵景巍和柏溪还是顺着他的话聊,只是兴致没有那么高了。 晏承书想着出来玩还拉着人聊公务确实烦人了些,干脆脚步一转:“要不去宫门那边吧,我听人说待会儿要打火花,很是漂亮,咱们过去看看?” 三人无有不从,转身朝宫门的方向过去。 康宇自始至终护着晏承书,人群再多,没有让任何人撞到他。 赵景巍和柏溪也有意无意隔开人群,给晏承书撑出一个舒服的空间。 到了城墙,赤膊大爷已经开始,铁汁如飞火流星倾泻而出,带出漫天橙红星辰,繁星散落,带着热浪,如梦似幻。 “好!” 百姓欢呼雀跃,那灿烂炸开的火花就像是他们越来越好的生活,绚烂极了。 所有人脸上都是大大的笑容。 …… 晏承书看了看周围三人,都沉浸在火花的瑰丽壮美里,面上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待大爷撤下,热闹非凡的中秋夜也落下了帷幕,三人乘兴而归,晏承书笑着和所有人分别,回到寝殿。 红书和红珠两个小姑娘看到他就红了眼眶,急匆匆过来帮他接过手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公子您回来啦!” 晏承书一笑:“小姑娘们还在哭鼻子呀?你们这个年纪,多笑笑才好。” 小姑娘们脸一红,埋头收拾东西,也不说话。 晏承书看了她们一会儿,突然道:“我腰好像有些疼。” 红书立马紧张地凑过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红书马上去叫太医!” 晏承书摇摇头:“今天中秋团圆夜,太医们好不容易回家团聚,我只不过是腰疼,哪有大晚上把人叫来的道理。” 红书马上接着道:“那红书给公子按一按。”说着就要挽袖子。 晏承书哭笑不得地退开:“男人的腰你个小姑娘怎么碰,明天一早你们也别进来了,直接找个看跌打的大夫过来帮我看看吧。今晚好生睡觉,不用管我,我玩得有些累,睡得沉,不会叫你们的。” 他催促着两个小姑娘吹了灯出去,自己瘫在床上,让系统定了一个小时的闹钟,等时间到,才起身走到书桌的位置,点燃书桌前的灯盏。 静等了一会儿,两个小丫头确实没进来,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她们还是很听话的,收拾收拾就睡觉去了,没有守着。” 趁赵景巍他们看打火花入迷的时候,晏承书往后退了几步,偷偷拿赵景巍特地给他准备买小玩意儿的银两买了一把匕首。 整个过程他没看小贩,背对着,丢了银子就抓起那把他一开始就看中的短匕。 刚出宫的时候他就听到那小贩在跟人介绍,说是从匈奴人身上搜来的战利品,锋利得很。 他走马观花看了一路,只有一开始那个匕首深入他心,找准机会便做贼一样买走了,还打手势示意小贩不要出声。 康宇一路上将他护得密不透风,晏承书很感激,但是想正经买东西真是好难。 匕首到手之后他迅速观察了一下三个人的神情,三人眼底都是璀璨的橘色花火,眼睛亮亮的,尤其柏溪,笑容灿烂。应该是被花火吸引走了注意力,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晏承书那一瞬间心跳飞快,好在没人发现。 他借宽袍大袖藏起匕首,一路佯装镇定回到宫中,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和其他人告别。 现在终于有时间独处,他抽出匕首,仔细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刀子钝得像是没怎么开刃,当下就有些不满,跟系统吐槽:“世道在变好,人心却是大大的坏啊,你看看这匕首多钝,能是匈奴战利品吗,他们的刀子可锋利了。” 系统跟着看了一眼,吐槽道:“嗯嗯,一眼假!” “算了,勉强能用。”晏承书摸了摸刀刃,还是有些尖利在的:“那我就捅啦?” 说话的时候有点稍微迟疑,虽然是没有痛觉,但自己捅刀子,比起挡箭来说,还是有些心理负担的。 系统戏精瘾又来了,呜咽着:“不!!!” “你不要!!!”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晏子——” 扑哧—— 受不了系统的叽叽喳喳,晏承书激情上头,闭着眼睛猛地将匕首送入心脏。 系统这下真有些被吓到了,声音颤抖了一下:“晏晏?” 晏承书皱着的眉头松开,再用力往里送了些:“还真不疼,就是有些胀,怪怪的。” 不过这一下下去,他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走,再也支撑不住直立,他软软靠在椅背上。 过了一会儿,他眼前也涣散起来。 系统在他耳边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歌,像是想用声音陪着他。 在即将抽离前一秒,晏承书费力伸手,将灯盏熄灭……红书那小姑娘心思重,又负责,看到他这里亮着烛火,怕是要忍不住进来看看。 小姑娘家家的,就不要看这样的画面了。 □□感知彻底抽离,没人注意到屏风后的房门缓缓被推开,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样,没有传出一丝声音。 最先进来的是康宇,他手里提着一盏淡紫色的荷花河灯,不太明亮,光芒朦朦胧胧,只够照亮前面一小块的地方。 在看到仰靠在椅子上的人形瞬间,捏着灯柄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门外两个小姑娘早已泣不成声,但是被赵景巍带来的人拉住不准进去。 赵景巍和柏溪悄无声息跟在后面,笼罩着无边黑暗,没有带任何照明的东西。 书桌上的灯被重新点燃,隽秀的青年面上带着微笑,在暖橘色蜡烛光芒下显得格外柔和,就连过于瘦削的骨骼都被光芒柔和下来,让他看上去红润健康了许多,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明天还会起来,晃晃悠悠散步到长廊下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若不是胸口大片红色痕迹,他们还能自欺欺人一下。 赵景巍手抖得像筛糠,他看到晏承书胸口的匕首,是他亲自吩咐让人磨钝了,必须要到连手上白痕都划不出来的程度才还给摊贩的。 但晏承书有多决绝,拿着一把连手指都割不破的刀插入了心脏。 那原本是他为晏承书留的一线生机,只要晏承书迟疑,一切就还有机会。那也是他为自己留的一线希望……现实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脸上,那一线希望将会成为永远的噩梦。 那样钝的刀子,他自戕时,有多难受。 三人之间隔着些距离,这一刻,跗骨的寂寞无声铺开,柏溪这一秒才读懂那时晏承书独坐于长廊,身边萦绕的寂寥。 若非亲自体会,谁又能懂。 他们三人将晏承书护得密不透风,自始至终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没有移开过,哪里可能看不到刚出宫时,晏承书投向那把匕首上意味深长的目光。 赵景巍和康宇都是常年在生死线徘徊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到晏承书自认为隐蔽的小动作。 就连柏溪都能轻易看见 。 打定主意要去彼岸的人,是不需要放河灯的…… 三人眼里映着漫天橙光,柏溪笑得脸都僵了,那眼泪才没有不听话地落下。 之后回宫,三人告别后,又汇聚在一起。静静守在门外听着晏承书对红书的叮嘱,心不断下坠。 康宇守在门前,用前所未有的大逆不道态度,对两人抽出配刀。 守在边上的侍卫就要冲过来,康宇布满寒霜的脸上没有一丝怯意,一夫当关。 是赵景巍主动驱退了侍卫,没有再动,幽深眼眸紧锁着门的方向。 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个小姑娘出来了,脸上还带着笑容,无声落下的眼泪只有赵景巍他们能看见。 他们就这样静静守着,连带着两个小丫头,像是在等待神明的审判。 里面一直没有动静,他们几乎都要放松了,却突然看到书桌的方位一盏烛火亮起。 …… 接着,熄灭。 红书差点哭出声,被她自己死命捂住。 晏承书在系统空间问系统:“她们明早会喊太医来的吧?” 系统:“她们很听话,不会先进来的。” “那就好。” “那咱们结算吧!”晏承书兴致勃勃看着临脱离前终于涨起来的分数:“除了主系统承诺的三次,我自己还挣了一百分,如果评分够高,我还能抽一次!整整五次!四舍五入就有一百次!” “……”系统:“一百次!一百次!” 晏承书:“下次附和前就不要停那么长时间了,有点假。” “好的晏晏。”系统洗心革面:“那我结算啦!” 系统啪叽按下结算。 过了会儿,结算页面呈现出一个亮晶晶的s。 系统嗷呜一声尖叫:“晏晏!s!是s啊晏晏!太棒了你!” 晏承书和系统主机抱在一起:“绷不住了,我就知道多播撒知识是有必要的,你看他们给我评分多高!感谢你统子!要不是你我拿不到这么高分!” 系统呜呜咽咽:“呜呜呜晏晏也是超棒的!我们是最佳搭档!s评分能拿1000点系统代币,晏晏之后能在系统空间买买买了!” 主系统给的补偿次数也到了,加上他在任务世界新赚到的一百积分能兑换一次,以及s评分自带的两次,一共刚好六次转盘。 晏承书摩拳擦掌:“统子咱们抽!” 系统掏出来一个巨大的转盘,晏承书豪迈六连抽。 【道具:国务处理助手(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世界,使用者拥有处理国务的能力,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道具:无垢者(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世界,使用者可祛除一切负面buff,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道具:伪装大师(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世界,使用者可以伪装成自己想要的任何对象,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道具:入魔(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世界,使用者能清醒入魔,获得魔道增益buff,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道具:占卜(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世界,使用者获得占卜能力,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道具:医学108课(ssr品质课程)(未学习); 模拟空间医学课,名师大讲堂,有胆你就来,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晏承书瞪着眼看最后一个道具:“啊?有胆你就来???” 系统也不知道那是什 么意思,它更注意的是数据:“啊啊啊主系统给的补偿还有抽奖概率吗!ssr好久没出过了!” “很难出吗?”晏承书被吸引走注意力:“其他都没有品质,就写了一次性。” 系统跟他解释:“一次性的东西就是没有品质呀,用过就没了,那个ssr课程,晏晏学会了的话,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知识永远是你的,哪怕换一万个世界你都会!” “这么厉害?”晏承书搓了搓手:“那我先浅学一下?不就是学习嘛,能要多大胆子。” 系统马上就要帮晏承书进入课堂,被晏承书喊住:“等等先别急!我还想学毛笔字,代币能兑换毛笔字课程吗?康宇让我写河灯的时候我人都麻了!” “好像是有的,”,系统帮忙检索:“哦哦,有个毛笔字入门学习课程,要……3000代币。” 一个s级才赚来1000代币的晏承书:“哦那没事了,咱们上医学108课吧。” 第35章 世家纨绔 “云不惊!你给我站住!”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划破长空,打破了古色古香小院子里的安静。 一个穿着干练黑色练功服的少年冷着脸往前走,没有半分停留,像是没听见背后的声音一样。 三五个穿着各色锦袍的少年急匆匆追在后面,脸上带着怒意,原本还有些清秀的五官被冲淡,只剩嚣张跋扈。 为首那个见云不惊不理睬,更是气得扭曲:“云不惊!我让你站住!” 被叫的黑衣少年五官清冷出尘,气质冷冰,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让人看到那张脸,就忍不住生出自惭形秽的心思来。 “云不惊!你要是再不站住!我就去你院子里抓你!到时候惊扰了你那落魄户的娘亲,可别怪我没给你脸!” 这句话终于让疾行的少年回头,他站在原地,眼里冷冰得没有一丝温度。 那五六个吊儿郎当的少年一下围上来,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一开始威胁他的紫袍少年抱着手臂走过来,嗤笑一声,眼里又是鄙夷又是愤怒:“怎么,还不是得乖乖停下来。” 云不惊不理会他的挑衅:“你有何事。” 云长宇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出去一月未归,回来却已经到了筑基后期,是不是私自服用了什么丹药!” 今日族内大比,他竟然输给了云不惊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让他在族人面前狠狠丢了个大脸。 云长宇不去反思自己,反倒埋怨后来居上的云不惊。 一行人纠缠了许久,云不惊已经不耐烦,冷眼看着云长宇,今日的他已经不再是任由云长宇欺负不能还手的人了,当即也不留什么情面:“不服,便再打一场。” 除族内比斗,家族子弟平时不能私自比试,云长宇要出这口气,给了身边几个人一个眼神,围着云不惊,防止他逃,一行人到了云家家宅外面的后山。 高大繁茂的树林枝丫上,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少年静静站立。 他身姿挺拔,皮肤雪白,鼻梁翘挺,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只可惜眼前蒙着黑绸,应该是个瞎子。 不巧,这正是来做任务的晏承书。 他来这个世界已经两个月了。 任务姑且不提,有个剧情节点是绑架主角受云不惊。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先来云家踩点,倒是没想到人还没到云家,先在云家后山捡到了个大伤患。 他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练功短打,脸上身上到处是剑痕,已经看不清模样,只有潺潺流着的鲜血格外瞩目。 要是不救的话,估计三分钟后就凉了。 晏承书叹口气,看在几乎撞衫的份上:“统子,我先救个人,过几天再来踩点。” “晏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系统嗷嗷点头,乖巧得不行,除了本来就是小天使,还有个原因——心虚。 来之前,系统信誓旦旦打包票,跟他吹嘘这个世界是它千辛万苦帮忙争取来的一个补偿世界。虽然他已经不是新人,但因为第一次体验不佳,必须要让他享受一次新人待遇——开局躺平就能完成任务的待遇。 晏承书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刚睁开眼,胸口破开一个大口子,滋滋往外喷血,彼时他连任务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察觉到这具身体疯狂流逝的生机,心中一顿狂喜:“统子,我现在躺平就能完成任务了吗?新手待遇原来这么爽!” 系统一反常态没有说话,还发了个表情包:“qwq……” 晏承书狂喜消减,狐疑道:“你怎么了?” “晏晏……”系统啪叽跪在地上:“呜呜呜晏晏对不起,这个世界也bug了!” 在晏承书一脸你要不 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中,系统哽咽着开口:“原主好像因为被魔气入体,没撑住提前死掉了。我查了一下,现在时间距离你炮灰的时间点刚好又是三个月……” 晏承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晏承书:“你们出bug喜欢可着一个羊使劲儿薅毛吗?怎么又是我?” 系统:“呜呜呜……” 系统:“晏晏快想想办法吧,魔气已经在你身体里扎根了,但你不懂控制,外溢的魔气正在侵蚀伤口,再不想办法你就死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个新人。”晏承书自觉出血量巨大,躺平摆烂:“我不要把道具浪费在新手世界里,反正没惩罚。” 系统发了个滚在地上哭的表情包。 晏承书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有惩罚?” 系统那语气像是要切腹自尽了:“晏晏,虽然这是补偿世界,但因为咱们已经过了新手保护期,所以这个世界是没有不惩罚福利的……” …… …… “这你不早说!”晏承书猛地回光返照:“我要找主系统谈判!” 系统:“q级,我去找主系统要奖励,维修主机的活儿还是主系统在帮我在干,叫它的话,咱们得电一下。” 电一下这具身体就彻底凉了。 晏承书心如死灰:“剧情给我。” 原主是修仙世家晏家现任家主的小儿子,生下来就被发现无法修炼,也就是说,这辈子就短短几十年普通人的寿命。 因为这个,家里人格外爱护了些。 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把他惯得无法无天,带着家里给的高手为祸一方,是凡俗界京都里有名的纨绔。 凡俗界有实力的修仙世家不少,另外有些零碎的小家族,其中就有主角受的云家。 主角受云不惊和原主年龄相仿,却年纪轻轻就有了筑基后期的修为,模样清冷出尘,一看就是个未来仙君的苗子。原主初次见面就十分嫉妒,多次挑衅,带人上门欺辱,云家敢怒不敢言,长此以往,更是助长了原主的嚣张气焰。 寻了个机会,原主灭了云家,劫走云不惊,动用私刑虐待,致使云不惊毁容。 这事儿要是换个家族或许就这么轻易的让原主揭过去了。 但不巧,云不惊被抓前刚好通过天行宗的弟子选拔,因超高资质被掌门选为内门弟子,这次回家本是为了收拾行李,谁知道竟然半途被掳走,一直没有回天行宗,引起了天行宗掌门的注意。 修仙世家在凡俗界或许不可招惹,但放到天行宗这些修仙界的大宗门眼里,连个小角色都算不上。 天行宗的剑尊,也就是主角攻浮苍真君阳谨默,恰巧就在凡俗界,收到掌门传讯,特来探查,才发现炮灰原主做的蠢事。 浮苍真君一剑荡平晏家,杀原主,救下云不惊。 顺便,发现原主体质特殊,能补全天道,反手将作恶多端的原主炼化补天。 再之后,就是和云不惊携手走上补天道路,最后灵气恢复,魔道被封,世界再次和谐。 当然如果就这么简单的话晏承书肯定是不会来顶替炮灰的。 晏承书的任务产生原因是,原主不知道在哪里惹上了一身魔气,阳谨默没有发现,依旧将他拿去补天。 有魔气的身体无法用于补天不说,原主死后甚至还因为体质原因从天道夹缝里复活过来成为了大boss。 晏承书的炮灰任务是:洗清魔气,顺利补天。 原来原主的魔气是这时候有的。 晏承书看完,没有管还在冒血的胸口,也没有管洗清魔气的任务,而是问了一个全新问题:“统子, 提前三个月的意思,是不是代表着,云不惊的绑架环节也需要我来完成?” 系统乖巧道:“是呀是呀。” 晏承书麻爪:“也就是说杀主角受无辜全家的事情也要我来做?!” 系统瓜子掉了一地:“!” 晏承书扫了一眼顾头不顾腚的傻系统,躺平:“等死吧。” 系统高举白旗:“晏晏可以只绑架不杀人!上次咱们的任务要求你死在匈奴,但你不仅没死还影响了那么多世界进度都能拿s,这次可能你也只要保证绑架主角受,被主角攻杀了拿去补天就行啊!来都来了!” 有点道理。 来都来了,晏承书妥协:“用无垢者吧,先清洗debuff。” 【道具:无垢者(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世界,使用者可祛除一切负面buff,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系统没有动作。 晏承书好像觉得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自己的心脏就已经强大到处变不惊了一样,面对系统的沉默一点意外都没有:“说吧,又有什么问题。” 系统心虚得都要站不起来了:“不是,晏晏,魔气不是debuff啊,它也是修炼途径的一种,只是修炼魔气的人一般容易产生暴虐情绪做坏事,被人当做坏蛋用的东西罢了……无垢者并不能祛除魔气——不过拿来止血还是可以的,持续掉血是debuff!” 它也知道自己离谱,赶紧找补了一句。 晏承书根本不吃这套:“然后留着伤口无法愈合?那我成什么了?” 只是止血根本没用,魔气会持续侵蚀这具身体的生机,能不能熬到第三个月很难说,一个搞不定就浪费了。 他沉默很久,扒拉自己为数不多几个道具:“用入魔。” 【道具:入魔(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世界,使用者能清醒入魔,获得魔道增益buff,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系统惊呼:“可是入魔了你还怎么补天啊!” 晏承书:“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入魔之后我不就是在修炼魔气了吗?而且还能保持清醒。只要能保证活到三个月后,补天的时候我自废魔气应该可以吧,反正到时候本来就要死,也不怕废个修为什么的。” “不过这是最下策,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这个办法行不行,所以这段时间还是要想办法实验几次,看有没有其他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实验几次。 这是他上了一次医学课后留下的惨痛回忆。 不愧是ssr品质的课程,不愧有胆你就来的宣传标语。 那时他天真,让系统帮忙拍下了那命运的一按……布置温馨的系统空间瞬间变成一个纯白实验室。 里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爷爷微笑看着他,然后手一挥,画面一转,带着他在课程里游历了几百年。 在课程里,他变成了神农,那架势何止尝百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活的、死的、干净的、污秽的,本世界的、小世界的,本星球的、外星球的,只要肉眼所见,统统让他切身感受了一遍。 有些东西是穿肠毒药,他在老人家慈祥的笑容中把那些东西咽下去,翻来覆去死了一万次,才终于得到一句:“了解了些皮毛,现在可以开始做实验了。” 实验,便是将之前体验过的东西尝试各种组合,再体验一次,看产生的新效果。 之后每一次实验,除了会有模拟病人意外,晏承书自己也会亲自感受。 先得病,再自己治疗。 用这种方式,晏承书知道了无数种东西配比后会对身体产生的效果。 在此期间,老爷 爷还教他望闻问切,用科学的方式掌握自身的变化。 要不是课程有身体保护机制,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下课……就那,还只是第一堂课。 晏承书赌咒不会再去上第二堂课了。 但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要是他一直没找到解决魔气的办法,说不定还得上课。 在课程里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上一次课晏承书在课程空间待了几百年,出来的时候,系统说才过去半小时。 这样就有充足时间学习。 甚至晏承书还想到,他在小世界可以关闭痛觉,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用这具身体试药的时候不会痛苦? 突然觉得赢麻了,这波是赚了的。 系统乖乖听话帮晏承书使用了入魔道具。 瞬间,荒草地里躺倒的血色青年身上漫涌出浓郁黑雾,那黑雾组建扩大,变成旋涡,吹动附近荒草,带来渗人的沙沙声。 晏承书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暖意,似乎那道破开的口子正在缓缓愈合,连带着一直夺走他生机的魔气,都变得无比温驯,乖巧地按着身体经脉运转了数百个小周天。 那种感觉太舒服了,像是身体被舒展开,所有不平整的地方都被人帮忙捋顺,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排出浊气,然后充盈魔气,让他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不过片刻,晏承书便察觉到自己能动了。 他无师自通,起身盘膝而坐,内视丹田,一颗黑金相间的珠子无声盘旋在丹田处,每转动一次,魔气便会运转一个小周天。 “嗯?我上来就是金丹初期吗?云不惊被原主绑架的时候我记得是筑基后期来着。”晏承书:“我因为嫉妒去绑架一个筑基是不是多少有些不合理了。” 系统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心慌就没停下来过,它声调都变了,哆哆嗦嗦叫着晏承书:“晏晏,我把你现在的形象建了一个模,你先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晏承书茫然:“什么什么样子?” 他疑惑地将视线投注到脑海里的空间。 正前方,一个穿着金丝绣花锦服的青年凌空站立,身段高挑纤细,杏眼翘鼻,两腮饱满,看上去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公子的长相。 那小模样俊俏乖巧,又好看又讨喜,一点都看不出来长这样的原主竟然是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前提是如果眼珠不是红色的话。 那双眼睛不是显眼的正红,而是近似静脉血的黑红,乍一看不太能看出来,但只要有人稍微看着他说话,就一定能发现。 原本稚气圆润的杏眼因为那双血红的眼瞳变得妖异,像是有了勾人心魄的能力,晏承书仔细打量,系统建模出来的模型眼底没有神采,看得人还有些毛毛的。 系统:“qwq入魔之后眼睛红了,使用说明里说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我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晏承书眉头挑得老高,无人看见由他使用的躯体上,那双黑红的眼睛有多清明,仿若瑰丽的宝石,没有一丝邪肆。只有眼泪汪汪的系统听到晏承书感慨:“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修炼魔气啊。” 按照这个世界入魔者人人得而诛之的尿性…… 晏承书举起大拇指:“我服。” 回忆至此,晏承书叹了口气,跳下树枝,熟练地卷起地上还残存一口气息的人,几个纵身消失在原地。 就当日行一善吧,也不是救的第一个了。 第36章 第 36 章 晏承书入魔,布条或许能挡住外人的探查,但绝对挡不住家里人的关心。 顶着一双红眼睛肯定是回不了晏家的,反正醒来的时候原主已经死了,晏承书索性一走了之,就当原主失踪了吧。 之后满世界想办法转化魔气,到现在城墙上还贴着有原主画像的寻人启事。 感恩,画画的人据说是原主亲娘,滤镜有八百米厚,给原主画得那叫个单纯明媚、天真活泼、纯稚可爱,小太阳似的温暖。 晏承书来了两个月,深山老林里躲藏实验,伙食只有野果,原本还有些圆润的脸颊迅速消瘦了下去,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也带上了不少新伤痕。 他比原主一看就成熟起码五岁,人挺拔许多、瘦许多,再加上眼睛上绑着布条,一看就是盲人样,反正要是照着城墙上的画找人——这辈子反正是永别了。 来这个世界两个月,他前前后后救了不少的人,仗着那点在老爷爷嘴里连皮毛都没有的医术知识,一边实验一边治疗,好险没有出人命,反倒是积攒了些经验。 背上新卷来的人不知道是谁,晏承书刚到云家后山,门都还没找见,就先察觉到了附近的魔气,走进才发现还有个要死的人。 最近这种倒霉蛋好多,受伤就算了,伤口上还有魔气侵蚀,和他刚来的时候症状一样。 晏承书本来就在专题研究如何祛除魔气,这个倒霉蛋算是运气好,撞在他手里,还有得救。 一路疾行,晏承书没浪费时间,先吸走倒霉蛋伤口上的魔气,好让对方的血能先止住,没多久,就带着倒霉蛋回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秘密基地。 是一个山洞,里面家具都是他自己亲手用魔气掏的。 “你回来了。”他刚落地,就有人出声迎接了。 说话的青年身上穿着一身简单的灰白布衣,但侧过来的脸美如冠玉,貌比潘安,身姿高大矫健,通身气质非凡,衬得一身布衣像是什么昂贵的锦缎一样,矜贵得很。 他从山洞另一侧过来,手上抓着一只野鸡,也不管晏承书能不能看见,朝晏承书扬了扬:“晚上有肉吃。” 扬野鸡的时候都像在展示什么古玩珍宝一样。 晏承书笑了声:“小花,还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吗?” 被称呼这样一个名字,那人脸上也没有一丝不悦,视线落在晏承书背上:“你又捡人回来啦?” 晏承书应了一声,把倒霉蛋扔山洞里的稻草上:“这里最软和,让给病号啦。” 小花不置可否,朝伤患打量了一下。那人脸上身上都是伤口,黑色衣襟有大片暗色濡湿痕迹,应该是流了不少血,不过现在已经止住了。 小花眼前飞快闪过一抹异色,很快掩住。 晏承书修为不低,一双眼睛虽然被布蒙住,还经常拿着小木棍装盲,但神识随时能探查周围环境,观察力丝毫不比正常人差。小花随口问道:“之后怎么称呼他?” 晏承书沉吟片刻:“在一片繁茂的槐树林里捡到的,我在树叶后面,一下就感觉到地上有人躺着。既然这么有缘,就叫他……小绿吧。” 小花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晏承书察觉到了,不由得想起当初小花刚醒来的时候。 彼时他刚在小花身上吸走浓郁的魔气,还没来得及治疗,本该继续昏迷的人从迷迷糊糊之中醒来,哑声问他是谁。 晏承书救过那么多人,从来都是治好后,趁人要醒过来之前把人丢出去的,只救人,不沾因果,从未想过和伤患能有面对面交流的一天。 这么重的伤,按照他的经验,起码得修养三天才能睁眼,竟然提前醒了,是条汉子。 晏承书三个字还挂在凡俗界大 街小巷的墙头上,他不能说,但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和陌生人建立联系,他一时之间还真编不出来假名字,便敷衍道:“你可以叫我书……” 不,晏承书悬崖勒马。 太仓促了,书承晏这名字也很露馅。 “叔?”,小花当场愣住,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抱歉,我不记得了,但是你看起来很年轻……那我是谁?” 失忆了? 小世界出现失忆梗,是主角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晏承书狐疑地看向小花的方向。 主线里,主角攻阳谨默是能一剑荡平晏家的剑神,主角受云不惊也有筑基后期的修为,之前他把脉时,这个人只是个没有灵气的普通人。 可能是应激了,但为保万无一失,进一步扼杀对方是主角的可能性,晏承书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我也不认识你,我是在一片灿烂的花海里捡到你的,既然这么有缘,你要是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我可以先称呼你为小花。” 主角肯定不能叫小花。 叫小花的肯定不是主角。 小花面色扭曲了一下:“这……” 晏承书顺势道:“你要是不愿意也行。反正你已经醒了,我给你点伤药,咱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告辞马上就要溜。 彼时晏承书还没有在这个世界吃过正常伙食,墙角堆着一堆野果,他采了很多,碰到酸的就扔,甜的就吃,酸的十之八九,他是听到外面有动静才出去救人的,桌上还有一堆咬了一口的酸果子没来得及丢出去。 小花眼睛落在那堆全都只咬了一个牙印的果子上,急中生智:“我会打猎、会做饭,手艺很好,我现在伤成这样,你要不要收留我一段时间,等我好了帮你做饭。” 这确实一招掐住了晏承书的软肋。 他从上个世界最后几天起就没好好吃过饭,回任务空间之后又被医学课的老爷爷逼着吃了无数怪东西,再加上刚来这个世界的开局也很不妙,画像挂满城墙,导致他只能在野外摘果子果腹。 他早就想吃熟食,他当了一个月兔子了…… “也行,但我不会收留你太久。”这诱惑真的好大,晏承书道:“那你叫我少典吧。”女娲补天,他不能叫女娲,用女娲儿子的名字应该也行。 “嗯,少典,谢谢你让我留下。” 于是现在他是和小花组队状态。 不过小花不怎么厚道啊,知道别人叫小绿之后笑成这样。 晏承书丝毫没有名字是他取的的自觉,他是为了规避风险,小花纯纯就是使坏。 他从储物戒里掏出一瓶自己蒸馏的酒精,回头嘱咐小花:“我要消毒了,你先做饭。这次我要吃烤鸡,你别老做叫花鸡,吃腻了。” 小花应声:“好好好。” 他走之后,晏承书回头,仔细端详面前受伤的人身上的伤口。 他看不见,但能通过神识反馈知道眼前人的状态,甚至比肉眼看到的更加精准。 小绿伤口的魔气已经被他吸走了,现在只剩下一些大的伤口需要缝合,倒是不难处理。 晏承书熟练地将人衣服扒掉,酒精倾注而下。 原本昏得死死的人受到刺激,眉头皱起,发出闷哼。 晏承书动作很稳,清理伤口的手没有因为对方的闷哼声有丝毫抖动。 小绿还算可以的,酒精这么冲下去只是闷哼,比他之前救的那些鬼哭狼嚎的人强很多。 他处理伤口已经很熟练了,还能抽空和系统聊天:“这个世界怎么回事啊,我每次捡回来的伤员基本都是被魔气侵蚀的,不是说魔道人人见而诛之吗?怎么还有那么多魔道到处伤人。” 系统内存里又是一大堆垃圾,和晏承书 聊天的同时还在取舍哪些不能删,闻言随口道:“这个世界天道不全呀,会遇到魔道应该也正常吧,毕竟原主都因为被魔气侵蚀提前暴毙了。” 这么说倒是很有道理,晏承书点点头,换了个话题:“我今天救这个小绿挺安静的,差一点点就赶上小花和我刚来时救的小霉了。” 小霉是他捡到的第一个伤患,伤得是他所有见过的人当中最重的一个,那时他还没有现在这么熟练,救人也全凭感觉,磕磕绊绊让对方吃了不少苦头,带在身边大半个月才转好起来。 看在他那么倒霉的份上,晏承书和系统交流的时候,都管他叫小霉,这名字比小花来源还早。 晏承书记得自己那时酒精倒下去的时候,小霉只是呼吸粗重了些,让他一度以为小霉就要死了,才会一点声儿都不出。 要不是小霉身上也有魔气,他更倾向于把人扔到凡俗界的大夫手上。 思绪繁杂了些,外面渐渐飘来烤鸡的香味,晏承书收了针线,拿酒精洗了手,才从储物戒里翻出来块白布给小绿盖上,顺势把两边的稻草拢过来些,当做保暖,自己便出去了。 他一到洞外,小花就察觉到了,从烤鸡上扯下来一个喷香的鸡翅膀递过来:“这么久?” 晏承书接过来先咬了一口,发出满足地喟叹:“小绿身上伤口太多了,需要缝合的大伤口就有好多处,小伤口也密密麻麻的,我撒药粉撒到最后都想找你要刷烧烤料的刷子了。” 晏承书把鸡翅膀珍重地吃完,一副唯有美食不可辜负的样子。 小花眼神微闪,看着这样的晏承书,总觉得满是违和。 初次见面,晏承书就是这样的打扮,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劲装勾勒出一截劲瘦腰肢,坐立行走间难掩矜贵优雅,笔直的脊梁似乎没有什么能压弯,一看便是高贵门阀里养出来的大家子弟,才有这样气质的底蕴。偏偏又没有那些大家子弟身上养出来的娇贵臭脾气,明明一双手上布满伤痕,却总是坦然面对,从未叫过苦。 小花清楚,自己身上也有所谓的矜贵气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区别。 他不过是自小棍棒教导出来的伪装,言行举止充满教条下的痕迹,一板一眼,实则迷失了真正的自己,假得可笑。 而晏承书,更像是生来如此,信手拈来,无比自然。 晏承书曾调笑过他的气度肯定是富家子弟,小花看着晏承书,心道他又何曾不是。 小花再次撕下一个翅膀给晏承书递过去,借机掩盖眼底复杂神色。 晏承书仪态很好,吃东西的时候也让人赏心悦目。 就让人很好奇啊。 还有那一手让魔气消失的能力,自以为藏得很好,但又怎么能瞒住他的眼睛呢。 晏承书和系统夸鸡翅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你不知道,我以前在主角部门上仪态课的时候,累到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仪态老师跟我说,只要我还能保持站姿三个小时,就给我一对鸡翅,我一下就活过来了。” 系统呲溜吸了口口水:“嗷嗷,我也去兑换一对鸡翅!不过晏晏好厉害,我听说那边上课流速不太一样,站一个小时换算一百年。” 晏承书扼腕:“是啊,为了一对鸡翅,我站了整整 第37章 第 37 章 和小花组队的日子是真的很舒心,他不仅做饭好吃,还任劳任怨,脾气又好,特别好相处。 晏承书每次出门,小花都会在原地帮他看着东西。 这种有人看家的感觉还是很安心的,晏承书刚来的时候还没储物戒,有时候摘了一堆果子回山洞,等他出去一趟再回来,那些没来得及吃的果子就被别的小动物偷走了。 有小花在,家里再也没丢过东西。 而且小花很习惯他随时捡人回来,还会自告奋勇帮忙照顾。 就比如伤患的药,除了晏承书本就制好的药粉,其余基本都是小花煎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专项治疗实验经验,晏承书现在处理魔气和包扎伤口的技术空前扎实,稍微一过眼就知道小绿已经到了恢复阶段,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既然如此,去云家踩点的日程就必须要重新提上来了。 要是顺利的话,还能去附近深山里找找看有没有祛疤的药。 小花的疤好得七七八八了,还差一点功夫才能完全消散,小绿骨龄不过十七八,虽然不知道长什么样,但在这么青春的年纪,脸毁就太可惜了,反正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能帮一把是一把。 临出门前,小花叫住晏承书:“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晏承书:“不知道啊,我想找些祛疤的药,什么时候回来得看运气。” 小花没再追问,笑意满满:“行,那我再去抓点别的野味,等你回来一块儿吃。” 小花真是好贴心啊,虽然是个坏心眼乐子人,但依旧是个好小花。 晏承书摆摆手,几下就消失在山洞处,远远传来声音:“到饭点你自己先吃,给我留一口就行。” 留下小花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站了一会儿。 半晌,静立的人右手微动,似是掐了一道决,身后的洞口缓缓腾出一道朦胧光晕,将洞口笼罩,不过眨眼功夫,光晕消散,身后看上去就是一块完整的山石,上面长着绿草青苔,哪里还有洞口的痕迹。 确定人走远,留下禁制和伪装,小花脸上的笑意消失,表情慢慢冷淡,眼角眉梢的暖意化为生人莫近的疏离。 像是在晏承书身上装了定位一样,他提气纵身,很快便跟在了晏承书背后,只是距离隔得很远,警惕地不敢靠近。 若是有修仙界的人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定然会惊得眼珠都瞪出来。 天行宗掌门首席大弟子褚妄言——妄言少君,竟然在凡俗界穿着这么一身不入流的衣服,如临大敌地跟在一个金丹后面! 褚妄言有化神初期的修为,去跟踪一个和他差了两个大境界的金丹,本不该这么谨慎。 可现实恰恰相反。 晏承书感知惊人,对身边变化的掌控很强,哪怕是他,也不能完全保证自己能瞒过对方。 受伤是真的,却不是别人做的,而是他自己亲手划破。 扮演伤患并不是临时起意。 起因是两个月前,不破真君阳丰元飞升失败,肉.体消散,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知道他最后一次灵力波动,是在凡俗界。 褚妄言奉师尊命令下界探查,却不曾想竟然在一片残留不破真君灵气痕迹的荒草地里,发现了已经快要消散的魔气。 几个在凡俗界修为算是顶尖的修者,悄无声息躺倒在血泊里,人已经死了,伤口上有还未彻底消散的魔气。 以他们为圆心的正中间还有一滩巨大的血泊,看形状,先前是有人躺在那里的,只不过他来迟一步,人已经不见了。 以褚妄言的经验来看,那血量近乎到达人体大半血液,即便血泊里没人,多半也是死了。 此地蹊跷太多,褚妄 言顺着线索调查,却总是断在最关键的环节,始终不得其果,在凡俗界浪费的时间越来越多。 但也不算毫无收获。 魔修们似乎在暗中有什么打算,在凡俗界搅风搅雨,他隔三差五就会在一片有打斗痕迹的地方发现几具伤口上带着魔气的尸体。 褚妄言将这一情况报告给掌门师尊,独自在凡俗界多留了些日子。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有了新发现。 打斗痕迹依旧时不时出现,血液飞溅的痕迹常有,尸体却没有再新增。 这让他想起第一次在荒草地里的见到的场面,血迹仍在,人不见了。 只不过后面这几次,地上飞溅的血液量虽惊人,但还不致死,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那些本该在原地血流不止而死亡的人是被谁带走了。 褚妄言不由得猜测是不是魔道的人又在修炼什么邪功。 他深知不能再这样继续耽误时间下去,寻了几个或许会出现情况的地方,将从宗门带出来的几块留影石悉数刻上自己的灵气,藏匿在山间。 终于,他在某处留下的留影石被触发。 他前去取回留影石,地面上有打斗过的痕迹,血迹也在,人又不见了。 观看留影石里的记录,不出意料,打斗场面并没在留影石里留下痕迹,只看到影像从一个高挑的背影开始,是一个少年,小心翼翼护着地上横躺的伤患往背上放。 褚妄言瞥见过伤患身上的伤口,有魔气不断侵蚀的痕迹,伤口无法愈合一直在流血,加之人已经昏迷,显然彻底没救了。 少年应该是个普通人,举手投足直接充斥世家贵族才能培养出来的矜贵气息,或许是个偷溜出来游玩,看到地上伤患突发烂好心的天真少爷。 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背回去一个注定会死去的人。 也好,给这些被家里保护得过于天真的小少爷上一课,免得什么时候惹祸上身都不知道。他有些无趣地想。 隔着留影石,他无法探知修为,只能看见少年身着黑色劲装,腰带勾勒出一截精瘦的腰肢。他的目光在那一截细窄腰肢上停留了片刻,又若无其事移开,待少年将人背在背上,转过身来,褚妄言才看见他头上和头发融为一体的黑色系带,和肤色对比黑白分明,蒙住眼睛。 竟然还是个盲人? 褚妄言皱眉,刚要发出叹息,却发现不对。 画面里的少年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脑袋朝一个方向张望片刻,突然纵身飞跃离开。 短短一个动作,褚妄言原本对于他是个普通人的评价被推翻。 他有修为,修为还不低,虽然身法很烂,但速度很快,预估有金丹初期的修为,全凭灵力硬冲,不过短短一刹,留影石里便再也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只给褚妄言留下惊鸿一瞥,那少年小半张脸都被挡住,却难掩隽秀风华,是个极为精致的少年。 褚妄言猜到或许是什么东西惊动到了少年,继续往下看,但万万没想到待少年彻底消失在留影石中许久后,画面里才又有人出现。 那人修为不低,还不待走近,只看到一身黑色斗篷短暂出现了一下,留影石便花了,没有留下什么可用讯息。 至少是元婴后期,才能让他的留影石这么快失去作用。 褚妄言没有浪费时间在懊恼画面不全的事情上,他更在意的是少年惊人的感知力。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就察觉到一个修为比他高出去一个大境界的人在靠近,很强。 褚妄言从无数次生死战斗中养出来的战斗经验告诉他,最好不要仗着神识强横,就以为自己能轻易藏在对方眼皮子底下。 他收了留影石,虽然有兴趣会一会那个少年,但不是现在。少年虽强,但行为不过是在救 人,反倒后来那个黑斗篷鬼鬼祟祟,疑点频出。他打算查一下那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可惜,又是在关键的地方,线索断得一干二净。 他有些挫败,却没想到在他探查的第三天早上,突然在官道边发现了一个本该是死人的活人。 那个不久前被少年背走,他断言注定会死的人,躺在路边。 即便看上去很虚弱,但胸前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身上一丝魔气都无。 褚妄言前去把脉,对方脉搏平稳,只要再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和寻常人无异。 ——但这不可能! 魔气附体,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除了死别无可能! 那个少年绝对有问题! 褚妄言心头巨震,他竟然因为大意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即便少年没有问题,那一手能化解魔气的能力也绝对值得关注。 少年的警觉蓦然闯入脑海,若是一个不小心,对方绝对会躲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决不能打草惊蛇,为了能成功接触,他着手布了一个局。 隐匿气息和修为,在自己身上割出一道足以让普通人立刻死去的伤口,毫不犹豫释放先前捕捉在玉瓶里的魔气,任由它们附着在伤口上,让伤口越发狰狞,随后两眼一闭,倒在晏承书洞外五百米处。 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神志,清醒感知到少年靠近,将他扶到背上,飞快前行,带回他自己落脚的地方。 身上的魔气在赶路途中,被少年吸到了他自己身体里去。 随着伤口上的魔气顺着少年背脊被吸入丹田,那一瞬间,褚妄言甚至用了神识才压制住狂跳的心脏。 疼痛不值一提,他看走了眼,这少年竟然是个魔修! 他吸走了他身上的魔气,几个运转之后,彻底化作他自己的修为! 褚妄言心神巨震,任由少年将他背到山洞里躺下。 他无法睁眼去看少年在做什么,只察觉到自己外衣被对方震碎丢开,随之闻到一阵凛冽的酒香,他来不及探究少年在做什么,伤口处陡然传来的剧痛——那酒被少年尽数淋在了他身上。 褚妄言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继续等着少年的动作——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杀人挖心?还是吸□□气? 他想看看少年还会做什么,多掌握些线索。 先前是他猜测失误,以为官道上的人是少年救下的,现如今看来很可笑,魔气或许是少年吸走的,但魔修,绝无可能救人,将烈酒冲刷在人的伤口上,这是他折磨人的方式? 那可远远不够。 再然后,一撮粉末被少年洒在他的伤口上,褚妄言迅速感觉疼痛离自己远去。 少年在他胸前悉悉索索做着什么,他不敢睁眼,怕被察觉,但那药粉下去之后,他身上连感觉都没有了,神识尽力压制心跳,他完全不知道少年在做什么。 褚妄言皱起眉头,却不是疼的,而是越发迷惑。 魔修不救人,但到现在也没杀人,他到底要做什么? 或许烈酒醉人,也或许那药里有什么东西……更或许少年当初留下的惊鸿一瞥太过无害,一个不察,他迷迷糊糊睁眼,还不待闭上,那少年便瞬间察觉到,回头。 那双眼分明被黑色系带牢牢遮住,褚妄言却像是感觉到了少年浓浓的质疑。 那一下,积攒的警惕消散,他哑声问少年是谁,没想到得到了一系列啼让人笑皆非的对答。 最后他清醒着,看自称少典的少年拿着针线在他胸口处缝合。 少典的手很稳,手指间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伤痕,像是最近才划伤的,原本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现在看来,还有些新结的痂。 少典一边 缝,一边说:“你真是条汉子。” 褚妄言抿了抿唇,看少典蒙着眼睛在他皮.肉上穿针引线,不得不说很有认同感。 但其实不疼,那药粉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组成,接触伤口的刹那,就麻痹了所有知觉,只要不在乎别人拿着针线在自己身上缝合,一切惬意得就像是在过家家。 少典的皮肤白到几乎透明,嘴唇殷红,做事的时候很认真,即便他感受不到疼痛,但对方下针的时候还是尽量手轻,像是怕他会疼,还抽空安慰他:“你不用担心拆线的问题,这是我花了好大功夫刚弄出来的羊肠线,自己会化。接下来一段时间咱俩就是搭档了,有这机会我顺便帮你找点祛疤的药。” 褚妄言抿唇接受了那个可笑的名字,应了少典‘搭档’的说法。 计划成功了,他成功混到这个奇怪的人的身边,可得到的情报越来越多的同时,迷惑不减反增。 他在少典身上下的每一个结论都会在下一刻被推翻,这个他原以为是个十恶不赦的魔修,竟然似乎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少年。 他在少典身边,亲眼见证对方接二连三救了多少人。 费心费力,不图回报,如他最初所说那样,在救下来的人醒来之前就将人放到官道边。 褚妄言庆幸自己成为对方认可的‘搭档’,抓紧一切机会试探少典的感知范围。 只是越试探越惊人,并不敢随便跟踪,只能在山洞里等少典回来后,伺机查看那些伤患的伤口——无一例外都有被魔气侵蚀的痕迹,但伤口上却一丝魔气残留都无。 不知不觉间,初见时不过金丹中期的少典,在他眼皮子底下吸纳别人身上的魔气,硬生生吸上了金丹后期。 这般轻易的进阶,他一边心惊,一边疑惑,若只是为了吸别人的魔气,他何必还费力救人? 修魔之人体内罡气肆虐,随时摧残破坏人的身体和理智,给人带来剧痛的同时让人癫狂、喜怒无常。 可少典坚定笔直的脊梁从不塌下,眼神被藏在黑色系带后,无法探究,但一个能忍住疼痛和维持神志的魔修,专心致志救下那么多人的人,他真是一个坏人吗? 褚妄言摸着胸口处已经被少年祛除大半疤痕的旧伤,陷入迷茫。 跟着少典这一路,对方极有目标地疾驰,最后停在一颗槐树上,茂密树叶挡住他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形,久久不曾有动作。 褚妄言在五百米外用神识感知着这边的一切。 试探出少典的感知范围后,这已经不是他初次跟踪了,却是第一次见到对方那么有目标地朝一个地方去。 他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一边希望这一次能探查出些情报,一边又非常不希望那个让他觉得矛盾的少年在背后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风起,槐树叶发出沙沙声。 褚妄言略微走神,再回神时,却发现跟丢了少典的身影! 第38章 第 38 章 晏承书挠挠肩膀,总觉得怪怪的:“统子你再仔细看看,我身边真的没人吗?我刚刚有一瞬间感觉有人在偷窥我,不会是被云家的长老发现了吧。” 系统拍拍胸脯:“放心吧晏晏,我扫描过了,没有人型生物。” 这个世界的人不讲基本法,有强悍修为的人,即便他就站在你面前,只要他不想让你看见,你就绝对发现不了他。 但好在晏承书也不讲基本法,别人看不见,但系统一个看电视视角的家伙能看见。 而且系统能以晏承书为圆心的三百六十度观察四周环境,只要没有完全遮挡,系统就能找到那些仗着修为高深不好好藏起来的老六。 原主的寻人启事布满城墙,说不准就有人在找他,所以晏承书一向避着人走。 他的修为在凡俗界不算低,但也绝对算不上顶尖,经常会遇到修为比他高很多的人。 每当这种时候,都靠系统提前看到远处来的人,他好躲开。 配合这么久,一人一统从未出过差错。 有系统保证,晏承书心头安稳许多,刚好起风,借着风势带出的沙沙声,隐藏行动闹出来的动静,一头扎入云家院门。 踩点这活儿不好干,系统这边没有资料,晏承书只得自己硬着头皮找。 按道理来说,云不惊能引起原主的嫉妒,想来应该也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在云家的地位怎么也不会低。 他先是摸去云家弟子们练功的地方,让系统帮忙找人。 晏承书依稀记得,原主嫉妒云不惊,除了因为人家实力强横,被称为天才。二就是因为云不惊的长相了,据说清冷出尘,彷如谪仙,俊俏得不似凡间人。 他把那些形容词跟系统交代了一下,让系统照着找。 半晌,系统摊手:“晏晏,我没找着。” 晏承书大为不解:“怎么会?剧情里原主经常来云家找云不惊的麻烦,次次不走空,怎么轮到我云不惊就不在这儿了?” 难不成云不惊大好的时光没在练功? “他不会还在睡觉吧!”晏承书看了一眼天色,痛心疾首:“他这个年纪他怎么睡得着觉的!” “走,我们去他房间!” 晏承书说走就走,系统急匆匆追问:“晏晏知道他住在哪里了吗?” “不知道,不过大家都出来练功了,院子里肯定很空,我去翻一下院子也闹不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只要不沾惹上云家的长老们,一点小动静我也能迅速脱身。” 系统觉得晏承书好棒:“那晏晏准备先去哪儿?” 晏承书:“老人一般住北边,小辈住东边西边。日出东方,云不惊是他们家的骄傲,肯定分配在东边,我们先去东边看看!” “晏晏好聪明!”系统举花花:“那我们去东边!” 它帮晏承书盯环境,晏承书自己则身姿灵活地飞到东面的院落里。 仗着修为高,从扫撒丫鬟小厮头顶越过,都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东边的院子大多富贵,房子大,装饰摆件什么的也都精致,晏承书走马观花用神识刮过,累得脑瓜子阵阵发晕,却没找到疑似云不惊的筑基初期修为人员。 过了一会儿,最后一个院子被探查完,系统弱弱道:“要不咱们去西边看看?” 晏承书歇在院子无人经过的角落里按眉心:“西边得去,但我不能接着这么细致的用神识去看了。云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该有的家底还是有的,家族占地面积太大,院子房间又多,太耗蓝了,我神识撑不住。待会儿咱们去西边,你帮我多注意一下,我得让神识休息一会儿,不然一不小心撞上云家的长老就不妙了。我现在可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 晏家小霸王,身后也没跟着帮我横行霸道的打手,一个搞不准是要出人命的。” 系统当场心疼,体贴地点头保证:“晏晏你好好休息,我会更仔细的!” 语闭,系统含泪删了大半游戏包,将算力全部运转到环境扫描上来。 晏承书腾飞,跑到西边的院子重头查找。 和东边的院子不同,西边的院子要更清幽些,没有富丽堂皇的摆件,连门帘都是水洗得发白的粗布,让人很难相信这边住着的人和东边的人是一家的。 晏承书缓着神识,急匆匆掠过,没怎么注意环境,是系统先发现的:“这里怎么看起来比东边穷那么多,窗户纸破了都没换,一个家庭里能有这么大贫富差距吗?” 晏承书闻言也感觉到了一些,这边院子要小很多、密集很多,比起最优秀的小辈住处,更像是那种旁支到快迁出去住的外围子弟居住的地方。 “我感觉咱们要一无所获了,云不惊好歹也是京城新生一代最强者,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地方。”晏承书凌空越过一片房顶,足尖在瓦片上轻点借力,调整了一下下落姿势。 “是谁?”一道略成熟些的女声惊然响起,声音微微沙哑,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晏承书背脊一凉。 他不过堪堪落在院子地面,屋子里就传来了询问的声音。 黑色系带下的红色眼瞳蓦然瞪大,晏承书心头一跳:“统子!” 系统:“晏晏快躲到右边水缸后面去!那边有个夹角,可以直接借势躲开!我没看到人,但估计要出来了!” 晏承书闻言转动身形,迅速跑到那个有半人高的水缸后,不得已动用神识回头探查,是谁这样轻易就发现了他,而他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可他神识略过前面的屋子,却像是泥牛入海,什么反馈都没有给到! 晏承书心脏狂跳,在他打算直接逃不继续纵容好奇心的时候,那道女声突然再次响了起来:“不惊,是你回家了吗?” 不惊?好家伙,原来云不惊还真住在这种地方啊。 晏承书非常双标地改了先前对这个地方的评价,这里肯定不是穷才这样的,一定是因为云不惊一心只有修炼,心无旁骛,不以物喜,才会没有认真装点。 晏承书恍然大悟,出声的应该是云不惊的娘亲。 有那么优秀的儿子,娘亲的修为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怪不得能察觉到他的动静。 无意间得知云不惊没在家里的消息,此行已经有了收获,怕直接和云不惊的母亲对上,晏承书没有久留,翻身离开。 万幸,那道声音的主人并未追出来。 “统子,云不惊没在家。故事线里他是去天行宗拜师回来后被原主抓到的,这么说,有没有可能我来早了,他还没回来?” 系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很有可能。反正还有一个月,咱们之后再留意这边好了,现在地址也知道了,之后趁云不惊落单的时候直接绑架就行。” 晏承书:“就这么决定了,那我继续研究魔气。” 他从云家离开,换了个山头找药材,自始至终不知道背后曾跟着个大活人。 那大活人跟了一路,还在云家后山把他跟丢了,最后只得像往常一样回去,瞪着床上被包扎得脸都看不见的小绿生闷气。 晏承书不光是要找恢复疤痕的药,那些对魔气有净化作用的药材也在寻找目录上。 靠着时刻摸索着魔气和不同药材之间产生的反应,晏承书渐渐有了一些清理魔气的头绪,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些特有药材他还不清楚药性,所以还在试验过程中。 晏承书被医学课老师带着认了太多种可以入药的东西,但世界不同,其中也会有 微妙的差别。他偶尔会在路上见到新品种,便忍耐不住在自己身上试验。仗着有系统关闭痛觉,只要控制住量,不当场毙命,靠着一身魔气,一般也能缓过来,只是偶尔会昏迷一下,无伤大雅。 他在云家耽误的时间不短,之后找药材和试药材又耽误了些时间,等回到山洞的时候天色已晚,本以为只能吃剩菜了,却闻到空气中传来阵阵肉香,让人馋得不行。 晏承书已是金丹修为,换做正常修士,早就辟谷,但他从未苦修,满身凡人习性,一日三餐顿顿不落,闻到那肉香味,口水都要忍不住了,赶忙冲过去。 褚妄言弄了个小火坑,火坑边插着一只肥美的兔子,正在滋滋冒油,褚妄言一把粉末洒下去,浓郁的香味持续从兔子身上散发。 晏承书急匆匆跑过来:“好香!” 褚妄言看了晏承书一眼,对方身上沾了些泥土,不知道又去哪里做什么了,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怎么这么晚,身上哪里沾这么多泥土。” 晏承书还不知道身上沾了土,闻言回忆了一下,应该是试吃药材的时候不小心昏过去的时候沾上的,他看不见,系统没说,他也就不知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是因为衣服脏了:“不是让你自己到点先吃吗,不用等我的。” 褚妄言拿起烤野兔晃了晃:“今天运气好打了只兔子,这兔子好会跑,一不留神就没了踪影,我好不容易守株待兔等到它,想到你说这种经常锻炼的兔子肯定特别好吃,就特地等你一起回来尝尝。” 他一语双关,语气中带着调侃,晏承书半点没听出来,眼巴巴馋那兔子的香味:“你抓野味那么厉害都说难抓,它肯定锻炼得超级好吃。” 褚妄言笑着给兔子翻了个身:“对了,你今天出去得有点久,小绿后来发烧,我按照你留下的药给他煎了一剂,烧退了,但我看着他的伤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要不你先去看看他吧,兔子还得烤一会儿。” 发烧? 晏承书闻言朝山洞里面走去,略有些皱眉。 那药粉经过他的多次改良,按道理来说集消炎抗菌止血为一体,效果好得不得了,怎么还会发烧? 他进到山洞里面,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草药气味,那是他配的药粉味道,随之便是隐藏在其中的血腥气。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绿伤口上本已经被他尽数吸走的魔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出现,狰狞地盘旋在小绿伤口上。 晏承书能听到小绿压抑地喘息声,饱含着痛苦。 他猛地一惊,连忙跑过去,单手悬空覆在小绿胸口,想把那些魔气吸走。 那团盘旋的黑色雾气顿时挣扎,像是抗拒别人的牵引,每一次挣扎都会带来尖利的锐意,顺着皮肤往经脉里钻的时候,伸出尖利棱角划破血管。 褚妄言坐在篝火前,随手洒下一把带着香辛气息的粉末,带来浓郁肉香,可他注意力却一点都没放在眼前的美食上。 他的神识正代替他站在晏承书对面,静静看着那个人手上身上冒出细小暗红血珠。 那些血珠不大不小,被衣服遮住的地方,血珠没入黑色劲装,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暴露在空气中的血珠,不一会儿也全部化为血雾,消散在空气中。 晏承书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任由魔气在他体内肆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是了,这才是他知道的吸收魔气的下场。 修炼魔气的人修为进展很快,这样吸收别人的魔气化为自己的东西更会付出沉重代价。 小绿身上的魔气是他做的。 神识探查到晏承书在回来的路上,褚妄言冷眼将玉瓶里所有的魔气都倒在小绿身上,亲眼看见魔气盘旋在那伤口上,才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 若无其事回到篝火前烤兔子。 既然晏承书精于躲藏,那他就只好自己创造机会了。 只是…… 被遮住双眸的少年静静垂立于稻草前,那双布满伤痕的手缓缓伸出悬于魔气之上。 他的手没有半分颤抖,白皙的面颊两侧带着冷汗,顺着清瘦苍白的下颌无声掉落在黑色衣襟上。 一滴……两滴…… 起初是透明的颜色,接着混入鲜血,变得粉红,又变得深红。 手始终没有颤抖。 他没有丝毫迟疑,利落地吸走了魔气。 没有回旋余地,不论是之前的猜测,还是今日直面的观察,对方确定无疑是一个魔修。 可褚妄言看着他始终平淡的表情,什么都看不穿。 第39章 第 39 章 确定云不惊不在家后,晏承书心态就放宽了,没有再去云家探查。 何况云不惊的娘亲那么厉害,已经惊动一次了,之后还是不打扰为好。 这么一盘算,他接下来的时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操作——漫无目的搜山,试用各种药物。 他不知道的是,在越发摸清他的感知范围后,褚妄言跟踪他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近到,能透过树叶缝隙,释放神识,用神识站在他身边,亲眼目睹他面不改色地吃掉各种得来的东西。 大多数时候晏承书都会因此变得很狼狈,或许是汗水打湿衣襟、或许是青筋凸起,更或许倒在地上晕厥过去。 褚妄言不知道晏承书在干什么,只发现每次吃了那些东西后,晏承书都会珍而重之地拿出本子在上面记录些什么。 褚妄言直觉那个小本子或许会是关键,可他试图探究,却无果。 他的神识就在晏承书背后,只是那些字,能看见,但看不懂。 晏承书的字相当自成一派,无比潦草杂乱,一堆重叠的线条,偏偏里面似乎又有什么规律,让人看不懂的同时,又觉得那确实是文字没错。 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他大费周章用这样闻所未闻的字体记录。 褚妄言冷漠地看着晏承书无数次倒地,然后仍不死心地将各种东西塞到嘴里。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画面。 昨夜机缘巧合,他发现只要自己能寻找到一个绝佳的地方藏好,不露出一片衣角,晏承书就发现不了他在身后。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跟踪,近到能让他外放的神识近距离站在晏承书身边。 只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结果,很有趣,也很无趣。 晏承书无休止重复吃东西、倒下、起来、记录、再次吃东西、倒下、起来、记录……这样的循环。 褚妄言渐渐明晰,晏承书似乎是在记录吃了那些东西之后的感受。 但那又有何用?还用除了他谁也看不懂的文字记述,有谁在乎? 疑惑埋藏在心里,他试图用自己的经验来解释这一切,看到最后,什么都解释不清。唯独留下那个宁折不弯的少年,鬓边一次又一次被汗水打湿,本就比常人更白的肌肤变得近乎透明,无数次倒下,带着伤痕的手指在地上无意识收缩……没叫过一声疼的画面。 哪怕是闷哼一声。 或许是因为晏承书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淡定,一开始他还没有很直观的感受对方有多疼,直到后来亲眼看见晏承书举着一株断肠草,面不改色放到嘴里嚼。 一边嚼,嘴角一边划过血迹。 依旧是面不改色,甚至未曾昏倒,只是人有些忍不住微微颤抖,缓了许久,才拿出那个小本子记下些什么。 褚妄言震惊到失语。 二十年前他曾随师弟到凡俗界游历,有人误食断肠草,求师叔救命。 他们赶到,便是一个彪形大汉躺倒在门板上疼得死去活来,同晏承书一般,嘴角止不住流下鲜血。 只差一步,他们就能救下那个人。 就那么一步,那个人疼到失去理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刀,发了狠插入腹部。 那时他还小,亲眼目睹血液淌了一地,那人抽搐着,眼底带着泪痕,面上却满是解脱了的微笑。 那件事给小小的褚妄言带来了太大的震撼,是他第一次知道极致的疼痛对人意味着什么,即便后来经历那么多事情,他仍然觉得有一线机会,再疼,不会比那个人疼的。 他收回思绪,看着晏承书掏出怀中的药吃下去,人重新恢复精力。 这一日走走停停,晏承书身上满是落叶和泥土的痕 迹。 褚妄言跟在背后,终于明白晏承书每次回来后身上带着的泥土痕迹从何而来。 原来每个他不曾跟踪的日子,晏承书也如现在这般。 褚妄言处理过很多入魔的人,无一例外,嘶吼咆哮,癫狂凌乱,似人似魔。 晏承书从未这样过。他清醒、理智,甚至还有狡黠,若非仔细探究,他看上去不过是个无忧无虑出门历练的贵族公子。 只是谁能想到,他是个能面不改色服用断肠草的人。 不是不疼,只是他擅长忍耐而已。 褚妄言摸过他的骨龄,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哪儿来那么强悍的忍耐力。 临近天黑,褚妄言先晏承书一步撤离回去,路上抓了两只野鸡,按照晏承书的喜好烤了,愣愣盯着火堆出神。 直到晏承书乘着夜色归来,急匆匆跑向他,一如往日:“好香!运气也太好了吧!今天又有鸡!” 褚妄言洒调料的手顿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脸上扯起笑:“今天运气格外好,抓到两只鸡。” “那我岂不是可以吃到两对鸡翅!!”晏承书惊喜,又扼腕:“小花你不爱吃鸡翅简直人生一大遗憾!” 褚妄言笑着回答:“有鸡腿,不比鸡翅好太多。你要不要去看看小绿,我刚看他,好像好了许多。” 晏承书想起昨天小绿身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魔气,有些不放心,进去瞧。 一踏入山洞,他的表情就有些凝重。 小绿身上再次盘旋上了魔气。 晏承书伸出手,欲探究,却不曾想牵动到小绿的伤口,小绿裹着一身绷带,哇地一口鲜血吐出来,打湿白布。 他迅速收手,顾不得探究,迅速吸走魔气。 褚妄言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却是久久不见人出来,他本打算去叫人,却在洞门口察觉到什么,眉头高高皱起,退开了半步,没有靠近,用神识探查内里。 和昨日一模一样的画面。 少年站定于稻草前,将伤患身上的魔气尽数吸纳到自己体内,任由鲜血滑落。 这次的魔气比之之前他倾倒的那微不足道的魔气更多,多到凝实在一起,没有丝毫外溢,甚至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背后正在发生的事情。 哪里来的魔气?! 昨日是他倾倒,但晏承书吸走魔气后他曾检查过,小绿身上没有魔气残留。 一个重伤的人,对外界无知无觉,总不能是自主修炼魔气。褚妄言眼神一冷,迅速回忆小绿的来历——京都云家。 小绿的衣角用和衣服同色系丝线绣着云朵标记,那是京都云家的族徽。 他在凡俗界探查这么久,对凡俗界的几个修仙世家大致了解,云家就在其中。 何况听师尊说,他新收了一个亲传弟子,就是凡俗界云家的人。 云家…… 云家弟子身上有隐藏的魔气…… 仿佛间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那太过微弱,还未待成形,就被褚妄言抛在脑后。 褚妄言眼神几次变化,退回到篝火边,朝里面扬声喊了句:“少典,可以吃饭了!” 里面静了一会儿,随后是几乎听不出异样的声音:“马上!” 若不是带着答案看过程,褚妄言几乎就信了他的无异样。 “那不着急,你慢慢来,我把鸡翅拆下来单独给你放好。” “小花你真是个大好人!” 这次里面没有再停顿,褚妄言听到晏承书欢呼了一声,无忧无虑的样子。 晏承书从前定是娇生惯养的。 褚妄言见过世家门阀对孩子有着怎样严格的要求,且不说如何望子成龙,但到了什么时辰就 该起床了还是有规定的。 晏承书偏不,每每必是睡到日晒三竿,才沐浴着上午的阳光起来。 放在天行宗,师门上下早已挥剑三千次,半点不浪费时间,即便是普通富贵人家,也舍不得好好的孩子这么虚度光阴。 但他又那么能忍,断肠草都能面不改色吃进去。 褚妄言不知道怎么了,今日对晏承书的关注格外多了些。 那关注让晏承书察觉到了,有些疑惑:“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 褚妄言抿唇笑,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想你今天会不会又沾着一身泥回来。” “过分了,你看我笑话。”肩头墨发不安分滑落,晏承书双手不空,仰着头往后甩了甩,很快就忘了褚妄言的调笑:“小绿的伤势很不稳定,我今日会早点回来。” 褚妄言知道晏承书听不懂,也不指望晏承书能听懂,换了话题:“你知道他是怎么了吗?以前救回来的人伤势有差不多重的,也都第三天就能放官道上去了,怎么昨晚还吐血了。” 因为小绿体内的灵气紊乱,在源源不断产生魔气,两种力量在体内交织,水火不容,破坏身体机能。就像是吃了变态辣又喝冰水,胃不出血都全靠你运气好。 昨天被一口血匆匆打断探究,但也不是全无所获。 他初步估计是有人对小绿做了什么,才会让他一直经受新生魔气的折磨。 晏承书昨夜处理好小绿的伤势后,趁机梳理了一下他的经脉,才发现经脉里竟然也有魔气残存过的痕迹。 那魔气狡猾,一旦外溢的魔气被清理,体内的根源就蛰伏起来,但若是不清理,以小绿现在受伤程度的情况,估计挺不了多久。 他每晚都会抽出半个小时登录医学课,昨晚他本想伺机请教老爷爷小绿的症状,但老爷爷有预设课程,并不鸟他超纲的问题。 一切只能靠自己,暂时只能等小绿身体恢复好一些才能引发魔气,探查源头了。 他最近活动的范围不会太远,尽量每隔两个时辰回来帮小绿清理一次。 但这些就不是小花一个普通人能听懂的了,晏承书避重就轻说:“没事,体质特殊,我之后会想办法,不会有问题。” 褚妄言脸上笑容不变:“那就好。” 只是这次晏承书离开,褚妄言没有跟上。 他确定晏承书走远,回到山洞,精准抓住小绿的脉搏。 磅礴灵气顺着指间漫涌入小绿体内,搜刮产生魔气的源头。 半晌,他收回手指,看着无知无觉的小绿,有些奇怪的感觉无法言明。 他先前顺着线索探查,那些魔修总像是能提前知道他在哪里一样,从未在他面前犯事,反倒处处快他一步,在其他地方犯下恶行。 于是他顺着新的线索继续往下查,每每有进展,便会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悄然掐断剩余线索。 他以前尚不明晰,现在却在云家一个小辈身上发现了魔气产生的痕迹。 这云家…… 若是有当地地头蛇帮忙遮掩,那线索断得就有迹可循了。 修仙界尚且一潭浑水,凡俗界谁又说得准。 褚妄言心头有了计较,将洞口掩藏好,留下一缕晏承书的气息在禁制上,提气朝云家的方向赶去。 只要晏承书回来,这处禁制就会被触动,变回原本的样子。 这样的话,即便今日晏承书比他先回来,看到他不在,也只会以为自己出去打猎去了,不会多想。 褚妄言给自己定了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半时辰就回来。 他自认布置得万无一失,走得万分心安,只是没想到回程路上出了情况。 此行云家探查,一片风平浪静,云家 小辈聚集在练武场修炼,看上去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小家族。 却不知如何,心头惴惴,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能让他有这种情绪的事情不多,他最后看了一眼云家长老居住的方向,还是放不过心头奇怪的感觉,匆匆往回赶。 他片刻不敢耽误,越是回去,越是有种冥冥之中的奇妙感觉。 修炼之人很少会有这种时候,但往往有,一般都意味着有与他相关的重要事情发生了。 他飞行速度越来越快,神识铺开,试图寻找让他有奇妙感觉的存在。 终于,回程途中,他撞见最初在留影石里见到那个黑斗篷,步伐凌乱,朝相反的方向疾驰。 褚妄言心头一跳,来不及多想,感受到对方灵气波动并不亚于他,立马从储物戒里抽出本命剑长风,剑招凌厉地冲过去。 原来是这样! 几个月来,这是他距离线索最近的一次,这个黑斗篷,不论是元婴还是化神修为,他势在必得! 褚妄言迅速和黑斗篷缠斗在一起,招招狠绝,不留余地。 黑斗篷像是刚和什么人交手过,后劲不足,身上还带着血腥味。 他以爪为攻击手段,手掌坚硬如铁,每每和长风相击,都会带来金石相击的声音。 褚妄言游刃有余,甚至还有余力分析,这种攻击手段会给人身上留下的伤口和小绿身上的伤口何其相似。 就连前几次见到的尸体上的伤口,也都有相似的地方。 只是他使用的并不是魔气,而是普通的灵力。 不过褚妄言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这个人,即便不是往那些人伤口上放置魔气的人,也和整件事脱不了干系。 再隔半个时辰左右晏承书应该就要回去了,这黑斗篷虽然打不过他,但他要想立马抓住对方显然也不太可能。 尽管知道自己不能按时回去了,褚妄言还是希望尽量不要耽误太久。 晏承书馋鸡翅,难得中午也要一起吃,他本来还打算抓只鸡来着。 这么一想,他的招式越发密集,打得黑斗篷节节败退,甚至在争斗中被掀开了兜帽。 褚妄言定睛看去,来人狡猾,斗篷下还戴着狰狞饕餮面具,除了眼睛,几乎什么都没露出来。 他也不气馁,等人抓住,面具只是抬手的事情。 黑斗篷突然卖了个破绽,褚妄言抓住机会挥剑,长风没有花里胡哨的剑花,斜里上挑,稳稳挨上了黑斗篷的脖颈。 打斗瞬间停止,黑斗篷看着他,手上没有了动作。 褚妄言的执剑的手很稳,胜券在握,眼神漠然:“你是谁?” 却不曾想黑斗篷面上并无惊惶之色,而是笑了一声,发出奇怪嘶哑声音:“东三十里,那边有一处禁制,我路过时没时间去探查,有你和两个小子的气息。” 在褚妄言缓缓皱起的眉头中,黑斗篷笑道:“我杀了那个活蹦乱跳的,扔在东三十五里的茂林里。那小子不错,修魔,让我受了点伤,不然你打不过我。” 褚妄言脑子空了一瞬,剑尖微颤。 黑斗篷倏然扔下一道云雾,身影消失在眼前。 第40章 第 40 章 晏承书出门,本打算就在附近晃晃,谁知道突然察觉到一个方向传来浓郁的魔气。 那魔气浓郁到惊人,不像是无意间泄露,更像是主动释放,直冲他的方向而来。 这是有人盯上他了。 晏承书警觉起来。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便一直躲藏在各个深山里,隔三差五就会捡到伤口带着魔气的伤患。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和白来的实验素材不用白不用精神,他选择救人。 为了避免牵扯过多,救下来的人他也会在对方醒来之前扔到官道上去,只要想活,完全可以活下来。 他这样的行为,完全有可能被魔修盯上。 随着救治的伤患越来越多,即便魔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发现本该死去的人都活蹦乱跳重新出现的之后,也该想到有问题了。 晏承书还以为这些人会更早找到他一些。 他自来起,就没有在人群中露过面,低调得跟苔藓一样,现在针对他的魔修应该还不知道他就是晏家的小公子,至少马甲应该还没掉,只是做的事耽误别人好事了。 这样一想,马甲没掉,不幸中的万幸。 他视觉受限,只能尽量腾空,给系统创造更多视野的同时,自己也尽量铺开神识搜寻,不放过地面任何角落,却一无所获。 系统察觉不到魔气,但晏承书现在已经金丹后期,对魔气的感受非常清晰。 那魔气对他恶意很大,来者不善。 他空有一身修为,在主角系统那边学的拳脚功夫还是最普通的基本招式,打个天凉王破的霸总是没问题,但拿来修仙世家和那些从小挥剑的卷王比是万万比不了的,别看他现在飞得高,那都是他来这里之后才磕磕绊绊琢磨出来的。 他尽量隐藏自己的气息,缓缓靠近魔气来源的地方,至少先要见到敌人是谁。 系统陪他一起胆战心惊,全力观察周围环境。 “晏晏,你能确定一下到底是哪里魔气最浓郁吗,我好跟着地方找。” 晏承书应了一声,视线回到意识空间,正要帮系统标点,却突然感觉危机将至,有什么东西就在头顶,急速靠近。 他猛地抬头,眼罩被以灵气为动力的罡风吹落,那双久被黑色系带遮住的红眼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彻底露出明亮皎洁的少年长相。 晏承书哪里还来得及管丢掉的系带,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以手为爪,仿佛蟒蛇出击,猛地朝他俯冲下来。 “晏晏!” 系统惊呼一声,晏承书迅速落地,借势躲开。 系统帮不上忙,见晏承书躲开,不敢再说话,战战兢兢看着晏承书和人对打。 和他对打的黑斗篷实力强悍,境界和招式都高出晏承书太多,晏承书苦苦支撑,左支右绌,没有办法,试图和对方交涉:“你是谁?” 黑斗篷没回答这个问题,看着晏承书同样没有使用武器,而是空手和他接招的样子,反倒问了句:“你这是什么招式?” 自由搏击,你怕不怕。 晏承书咬着牙应对,这黑斗篷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连说话也刻意压嗓,声音嘶哑怪异,显然没打算坦诚相待。 只是看他没有对这张脸有任何多余情绪的样子,看来马甲确实没掉,心安了不少。 知道这些就行了,没必要回答问题。黑斗篷是敌非友,他不想挨打的时候还要和人解释什么叫自由搏击。 那黑斗篷见他不说话,仗着修为和功法,出招越发狠辣,在晏承书身上留下数道血痕,待晏承书力竭,两下将他打入泥土。 “晏晏你怎么样!”系统恨不得自己能趴到晏承书身上去:“我创死那个 神经病!狗东西他有病吗上来就动手,你都不认识他的!” 晏承书一身伤,胸前破口仿佛回到了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滋滋往外冒血,身上狼狈不堪,白玉无瑕的脸上也多了一道血痕。 他没有痛觉,只是力竭了,躺在地上,驱动带不动硬件。 黑斗篷显然对他很感兴趣,没有直接杀了他,反倒漫不经心走过来,继续用那怪异的声音在晏承书耳边说话:“你坏了我不少好事。” 这是黑斗篷对晏承书说的第二句话,晏承书躺平等死,没有理他,但他来了劲:“你修魔,没有功法压制,却能保持神智,你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出去救人,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人,是没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吗。 晏承书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肉能动,他躺在地上,已经无聊到观察黑斗篷身上的绣花了。 这年头,出来当黑衣人都要穿绣暗纹的斗篷,不愧是手工业极度发达的古代,讲究。 那绣花和斗篷用的同一个颜色,绣在斗篷摆最下面的里侧,在晏承书的眼前晃来晃去,时不时带出一点微弱的色差。 晏承书闲来无事辨认了一下,大拇指肚那么大点一个绣花,好像是一坨什么花,外围是波浪形的,可惜布料和绣纹都太黑,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不说,眼睛都要瞪瞎了。 黑斗篷一直在等晏承书的回复,却久久等不到,只看到晏承书一双红瞳阵阵发虚,料到人多半是要死了,这才有些着急:“你若是愿意告诉我,我立马救你!” 晏承书看着那朵绣纹荡来荡去,索性闭眼,气若游丝:“我……” 声音虚弱到近乎没有,他试着抬手,也只微微抬起一点手指尖。 黑斗篷见状,俯下身子,侧耳到晏承书的嘴边:“只要你说,我立马就能救你,死了可就没机会嘴硬了。” 晏承书的角度看不到黑斗篷面具下那双眼睛里的不屑,只是蒙眼生活了两个多月,他探查人的情绪,早已不是用肉眼。 趁黑斗篷没有防备,他猛地睁眼,那双暗红的眼睛早已变成猩红,愈加诡魅。 原本抬都抬不起来的手捏拳暴起,狠狠一拳头砸在黑斗篷的太阳穴上,把人砸得惨叫一声歪倒在地。 身体没有痛觉的好处难道只有和人打架不会疼这一点吗!? 不,它还能使以逆转经脉为代价,强行提高修为,经脉寸寸断裂又重组的人面不改色完成蜕变。 晏承书逆转经脉,面上没有丝毫痛苦,装作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谁知道他的修为正在暗地里步步攀升,从将死的金丹迅速跳到元婴,他不管不顾燃烧生命,一步化神! 黑斗篷莫名其妙进入反派死于话多环节,这给了他极好的缓冲时间,而他自己身上的伤口也极大程度掩饰了这具肉身本该会有的疼痛反馈。 黑斗篷什么都没有发现,傻子一样俯下身,自认为他已经没了威胁。 晏承书能凭想象学会飞行和运用神识,别的当然也不会差。 被都写烂了的经脉逆转,强行提高修为的办法就在脑海里盘旋,全靠摸索,他硬生生用了原主身体来现场试验。 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幸好成功了,他恢复了行动,浑身充斥着从未有过的巨大力量,只是也确实如里说的那样,代价巨大。 生机在飞速流逝,晏承书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还不能轻举妄动。 黑斗篷有的不光是修为,还有无比精湛的功法和大量战斗经验。捕捉到黑斗篷紧迫的情绪后,他便知道,机会来了。 假装说不出话,迫使黑斗篷俯身,然后以迅雷之势锤击黑斗篷的太阳穴。 那一击裹着魔气 ,锤入毫无防备的黑斗篷太阳穴,迅速得逞,黑斗篷踉跄倒地,又迅速起身躲开,他扶着脑袋,想要甩开眼前眩晕。 晏承书岂会给他机会,迅疾从地面起身。 黑斗篷被偷袭那一下打得不轻,力有不逮,狼狈和晏承书交手,明白自己上了当,啐出一口鲜血:“经脉逆转,强行提高修为?小子,你倒是很能忍疼,确实骗过了我。但就算如此,你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待这一身魔气用空,等着你的不过是死路一条!既然你也是魔修,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如把你保持神智的办法说出来听听,造福大家。” 晏承书面无表情,这黑乌鸦说的确实没错,魔气用完,这具躯壳死路一条,但那又如何。 他已经无师自通了强行提高修为,顺便也能想起来别的打架操作。 跟黑斗篷交手的时候,他每次出手,掌心必然会捏着一道微弱的魔气,趁黑斗篷不注意,悄然打到对方身体里,积少成多,黑斗篷渐渐发现自己行动滞涩起来。 战况彻底扭转,晏承书反过来按着黑斗篷打,哪怕对方还手,也不躲不闪,直面鹰爪一般尖利的手,任由那人在他身上连续划破无数道口子。 鲜血洒落,可他的打法又凶又狠,前胸后背开的口子仿佛是假的,悍得不行。 像是被他这样悍不畏死的打法吓到了,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已经处于了下风,黑斗篷不敢再逗留,找了个机会腾空退开,飞速脱身。 大不了等这小子死了,他再回来收尸。 谁知道那小子竟然紧锁他的逃跑路线,穷追猛打,像是要抓紧最后机会将他击杀。 黑斗篷终于后怕,连连提速,逃得飞快。 见晏承书紧追不舍,他不由得放声吼道:“你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劝你还是趁现在还有修为傍身,趁早给自己挖个坑埋了,免得曝尸荒野,被野狗叼走骨头!” 这一声之后,一道云雾腾起,黑斗篷彻底没了踪迹。 晏承书顺势停下,他的生机确实要没了,魔气还剩下一丁点,要是和黑斗篷继续打下去,胜算为零。 之所以逼黑斗篷逃窜,又是他急中生智想出的办法。 现在四下无人,晏承书那双诡魅红眸环顾四周,道:“是我太野路子了吗,肉眼和神识看到的东西差别还是挺大的,这里的样子和神识反馈给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见晏承书一点都不在乎伤口,还有心情观察环境,系统心疼得眼泪汪汪:“晏晏,你怎么办,我帮你看过了,这里没有榕树,其他树可以吗?” 晏承书闻言轻笑一声,顺势找了棵树缓缓靠着坐下:“傻子,我有道具啊,不会出事的。” 见系统就要问,晏承书赶忙继续道:“你等一下,我现在正在观察魔气。待会儿等我断气,你立马使用无垢者清除我身上debuff,知道吗。” 【道具:无垢者(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世界,使用者可祛除一切负面buff,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经脉逆转,生机破坏,不就是debuff。 有道具入魔娄底,有无垢者代替天道修复,有原主特殊体质死而复生,这一次实验算得上万无一失,难得有眉目这么清晰的实验机会,他势在必得。 从经脉逆转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这具身体里的魔气在飞速消散——是消散不是流逝,那些魔气并未从身体里流逝出去变成隐患,而是随着他的生机在一齐流逝。 晏承书立马意识到这简直是一个绝妙的清理魔气的办法。 他一定要试一试。 他静静靠坐在那棵不认识的树下,眼神越发涣散,猩红眼眸褪去诡魅,实则清澈无比,干净得像是稚童一般。 他没注意到原本如墨长发正从发梢寸寸向上变白,那是经脉逆转抽取所有生机带来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后果。 系统看到了,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和晏承书说这些它的新发现。它密切着关注晏承书的身体数据,只要等所有数值归零,它会立刻使用无垢者。 为此,它清空了所有游戏,将所有运行内存全都用在这一刻。 系统轰鸣,那是它在全力运转的声音。 这一刻太过漫长,晏承书计算体内魔气消散速度,默数。 3…… 2…… 1…… 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那一刹那,耳边响起系统按下按钮的声音。 系统内存占尽,变成了个卡系统,好悬,它提前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点使用道具的运行空间。 第41章 第 41 章 黑斗篷的话让褚妄言没由来有些不安。 黑斗篷口中的两个小子,说的应该是少典和小绿。 小绿昏迷未醒,显然不是活蹦乱跳那个。 只有少典。 褚妄言御剑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风驰电掣,眨眼便消失在原地,像一阵捉摸不到的风。 二十年前,六岁的褚妄言被天行宗掌门选中带回宗内,成为掌门首徒,日夜苦修,是所有人口中年少有为的少宗主,师弟师妹眼中秉节持重的大师兄,在宗门内被以掌门的要求严格约束,行走坐卧一举一动都由严格标尺划定弧度。 这一个月和晏承书在一起,是他为数不多的疲懒日子,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曾如此失态过。 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御剑途中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衣摆翻飞,他甚至忘了给自己施一个定风咒。 直到终于感受到一片浓郁到遮天蔽日的魔气,那是至少两个化神期魔修全力打斗后留下的气息,夹杂着不祥的血腥味。 他没有去管被风吹得凌乱的衣服,直冲魔气而去。 入目是一片被打斗折腾得不成样子的树林,遍地是魔气肆虐后的痕迹,两人合抱那么宽大的树木被拦腰折断,碎成一地狼藉。 褚妄言神情冷冰得可怕,环顾四周,铺开神识试图探查周围的生机。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面色紧绷,翻身落地,手执长风,灵气在剑尖凝聚,剑身发出低鸣,正待提剑削了这片遮挡视线的密林时,却突然看到被灵气带动的树叶缝隙处,露出一抹熟悉到让人心头一颤的黑色衣角。 积攒的灵气骤然一散,褚妄言飞奔而至。 那是一株格外茂盛的胭脂树,树上生长着青苔,树下一个穿着熟悉黑色劲装的苍白少年安静靠坐在那里,背后抵着青苔。 少年披散着一头未曾见过的白发,脸上没有熟悉的黑色系带,露出紧闭的双眼,浓密得像一把扇子似的睫毛覆在眼下,和面色呈现出极致的黑白,嘴角带着恬然的微笑,忽略他身上和脸上快要凝固的鲜血,就像是睡着了。 褚妄言不敢认。 少典黑发,黑色系带蒙住眼睛,坐在树下的人白发,没有蒙眼……关键的是,少典有呼吸。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迟疑着走过去,垂眸,视线落到少年垂于两侧的手上,密密麻麻全是伤痕。 新伤旧伤都有,像极了少典啃鸡翅膀时,不经意间露出的伤痕。 他有能祛疤的药,却从未给自己用过,说是不想浪费,然后大把洒在别人的伤痕上。 褚妄言手指微颤,他试图蹲下缓解,不得其果,又复站起,那又颤抖又僵硬的手缓缓抬起,朝地上的少年施了一个清尘术。 血迹、灰尘、泥土,乃至背后蹭上的青苔统统消散,露出一张明亮皎洁的脸。 原来他长这样啊…… 以前每一次晏承书从外面回来,身上沾着树叶泥土,褚妄言都想用清尘术,只不过因为那时在扮演普通人,不敢。 没想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以这种方式实现了。 他好奇过晏承书的长相,有白皙的肌肤,精致的鼻唇,想来应该是不错,却不曾想是这样,像是一抹来自天上的月光照在了湖面上,波光粼粼,如梦似幻,惊艳到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很好看,为什么要闭着眼? 褚妄言疾驰了一路的身体失了支撑,踉跄半步,又牢牢稳住。 他不知道他现在站立难安的样子有多落拓,师门教导,修仙一途,与天争命,与地争命,与人争命。 他早就习惯了离别,现在也是,不过死了一个才堪堪认识两个月的 人,很常见,他很习惯。 褚妄言盘膝坐在晏承书对面,那双不听使唤颤抖着的手被他深藏到袖袍下,薄唇微启,冷冰旷远的唱调从口中发出。 那是天行宗的送行词,祝福门下不幸丧生的弟子能获得新生,他做过无数次,不用过脑子也能念。 他为晏承书唱词,他习惯了,他并不禁锢于别离,他不会有难过这种软弱的情绪,他本就冷冰无情…… 他脑子空得可怕。 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坠落。 为什么要去看什么云家?明明之前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跟在少典背后的……只是这一天…… 那双面对晏承书时一向言笑晏晏的眼睛不知道何时已经布上血丝,带着无尽空茫,这偌大天地间一眨眼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送行词缓缓结尾,褚妄言强迫自己闭眼,闭不上,循规蹈矩了一辈子的叛逆就在这一刻死不低头。 他搞不懂自己是在干什么,忽然晏承书身上笼了一层白色光晕,他身上的伤、手上的疤痕化为一颗颗白色光点,像是被风吹走,带出一道洁白的荧光线。 褚妄言的声音顿住,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是什么? 靠坐在树下的少年被白色光芒托起,缓缓升空,白发自肩头滑落,茂密树林无风而动,响起沙沙的声音,掩盖了褚妄言狂跳的心脏声。 无数参天巨树纷纷响应,身上凝聚白色光芒,星星点点,飞舞着,汇聚着,朝那个无知无觉的白发少年而去。 褚妄言伸出手,那白色光点从他指尖缝隙调皮掠过,只留下很轻浅的暖洋洋的触感。 ……是,生机? 狂喜充斥充斥大脑,那是生灵万物的馈赠!最纯正的生命气息!每一棵树、每一片草,甚至黑黄的泥土,都在释放生机,争先恐后想要钻入少年的躯体! 这一幕连典籍里都说是传言的画面,让褚妄言难以抑制地狂喜。 他不会死! 褚妄言退开几步,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目睹晏承书接受这一天地异象,心跳如擂鼓,一声一声敲击着他自己的耳膜。 那响个不停的心脏粗暴地告诉他,他都要高兴死了!去他的习惯!那小子能活下来才是习惯!他最讨厌的就是离别! 魔修又怎样!世间万物有灵,万物都对他这般厚爱,人类凭什么审判他! 待异象散去,褚妄言一把捞起晏承书往外狂奔。 此地异象惊动的人绝对不少,不论好坏,一定会有人来探查。 最坏的结果是惊动修仙界,若是上界有人下来探查,发现晏承书修魔,他绝对没活路! 他刚升起要带晏承书走的念头,却想起山洞里还有个碍事的家伙。 褚妄言低头看了一眼还未睁眼的人,低笑一声,掉转方向先回山洞。 以晏承书的性格,绝对不会放着人不管,与其等他醒来冒着危险去找人,不如趁早带上。 晏承书就像是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苏醒时,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像是一具全新的身体,用起来毫无滞涩。 待重新在身体里睁开眼睛,一眨眼,最先看到的是陌生的环境,入目是一个简陋的小木屋,四下空荡荡,没有多余的家具,像个临时歇脚的地方。 他一动,身下的床板发出细微地吱呀声。 听到声音的褚妄言抿着唇冲进来,看到晏承书身着白色中衣,背后白发披散,肌肤雪白,一双清亮明红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褚妄言肯定不知道自己一下笑得有多灿烂。 “卧槽?!这帅比是谁?!我又穿了?!”晏承书三连惊叹,问题砸到同样刚醒来 的系统身上。 “啥?什么?谁穿了?”,系统清理内存花了好长时间,期间无法观察外界,现在纯纯运气好,跟晏承书差不多时间醒来,内存还没清理干净就被晏承书的惊呼砸了一脸,扫描了一圈环境,傻乎乎地回问:“这不是小花吗?” 小花长这个样子的吗?!晏承书惊了。 “统子你该早点跟我说他是个帅比啊,这种长相放故事里谁信他是个路人!”晏承书好悬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然后突然意识什么,掩耳盗铃一般闭眼,伸手遮住眼睛:“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他肯定看到我眼睛了!” 系统卡了半天,沮丧道:“对不起晏晏,我分辨不出来人类的美丑。” 它们在脑海里飞速交流,褚妄言才从那双清澈见底的红眸中回神,就看到晏承书急匆匆捂眼的动作,无奈道:“我已经看到了,不用遮。” 晏承书讪讪放下手,眼里有些警惕。 褚妄言叹气:“我辛辛苦苦将你从山林里背回来,你却这样看我,真是伤透我心。” 他没有对那双红眼睛发表看法,而是继续道:“小绿我也接过来了,那山洞附近我怕不安全。” 他没有说小绿是被他扔剑上顶着狂风运过来的,他那时的注意力都放在晏承书身上,给他套了八套防护罩,护得结结实实,一点风都没吹到。 小绿被吹得脸色煞白。 这一番逃命,他们已经距离京都十万八千里,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另一个地界,晏承书本就是修炼之人,迟早会发现不对,所以褚妄言没再隐瞒自己的事情:“对不起,之前骗了你,我本名褚妄言,有化神初期修为,因为一些原因隐瞒了自己的情况,但你相信我现在对你没有恶意。这里是我之前清修的时候随手搭建的木屋,暂时安全,只是你和另一个魔修打斗的动静太大,修真界迟早会发现,所以我自作主张带你逃了。” 这段自我介绍应该是:我是天行宗大弟子,褚妄言。 鬼使神差,脱口而出的时候,不想和天行宗那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挂上关系,他想单纯以褚妄言这个人的身份和晏承书交往。 晏承书迅速过了一遍主角攻受的名字,阳谨默,云不惊,没有一个姓褚的,先是松了半口气,至少捡来的不是主角,还有得救。 晏承书看褚妄言的气质风度长相,让系统有余力了帮忙查一下这个名字,最好连配角都不要是。 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小绿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我去看看。” 晏承书感受了一□□内充盈的魔气。随着死亡到来,魔气在体内彻底清空,那一瞬间,他是恢复了最初普通人的身份的,绝对能达到以身补天的条件,只不过因为道具入魔的原因,他人还在本世界,所以入魔持续生效,这意味着,只要他到完成任务的时候,经脉逆转放弃魔气坚定死去,不要搞什么仰卧起坐反复复活,这个任务就一定能成。 终于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他心态都宽松了很多,回到上个世界最后教赵景巍柏溪政务那段时间的心态,利用有限的时间多救点人,就当刷分,给两个主角补天旅途经历的浩劫多留点人手。 晏承书翻身下床,没记错的话小绿身上还有个定时炸弹需要清理,他不知道死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小绿有没有严重:“我昏迷了多久?” 这句话只是随口一说,他没看见褚妄言指尖一颤,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不过两个时辰,我刚刚正好看过小绿那边的情况,替他稍微梳理了一下魔气,暂时无碍。” 晏承书第一次用无垢者,还不知道自己死后无垢者道具那个坑货给他弄了多花里胡哨的特效。 褚妄言面对他时表现得太过淡定,完全不像一个目睹别人死而复生的人。 而褚妄言也在琢磨晏承书口中的昏迷。 晏承书竟然以为自己只是昏迷吗?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他当下便决定将秘密藏在肚子里一辈子。 死而复生这件事太过惊人,哪怕是修仙界也会引起轩然大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晏承书自己。 晏承书只需要知道自己运气好活下来了便好。 他未曾看到自己盯着晏承书的目光有多么温柔,背弃了天行宗的利益,掩埋这样重大的消息,只为了那个能让世间生灵都舍不得让他离去的稚子之心获得安宁。 褚妄言带着晏承书到小绿那边。 或许是气质,也或许是长相变化太大,更或许是城墙上晏夫人画的画像滤镜太过,褚妄言即便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也丝毫没认出来晏承书就是城墙上寻人启事的本尊。 晏承书忘了遮掩,褚妄言未曾看穿,两人就这样大喇喇前去找小绿,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42章 第 42 章 褚妄言这木屋有点意思,简陋得只有一张床,竟然还有两间屋子。 小绿躺在另外一间屋里,身下没有床,只有两层柔软的褥子。 晏承书站在门口正要进去,却发现门前有一层很薄很薄的透明薄膜,他伸手触碰了一下,诧异地回头看着褚妄言:“这是什么?” 褚妄言敛眉:“结界。”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给小绿房间布置结界这种东西,抬手挥散灵气,让晏承书畅通无阻的进去。 这里原本只有一个临时的小木屋,里面也只有一张窄小的床,是他打坐的时候用的。 他将晏承书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又是清尘术又是浮空术,一点不如意的情况都没出现。反手给小绿加了一个静音咒,放到一边的地上,又担心小绿体内灵力波动会吵醒晏承书,索性布置了一个逼仄的结界,把小绿放里面,这下是一点动静都传不出来了。 但小绿在这房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褚妄言提起长风劈柴,三两下建了个巴掌大的小木屋在隔壁,把小绿迁移过去,至于床确实是没有了,哪有那闲工夫,随便在附近城镇买了被褥垫垫这个样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低调地在结界里进行,晏承书的身体在恢复运转之前无知无觉,神识陷入沉睡,未曾发现褚妄言做的这些双标行为。 醒来之后着急小绿的伤势,才发现小绿没床,满身绷带,可怜兮兮睡在地上。 晏承书回头无奈地看了褚妄言一眼:“你该让他睡床上。” 褚妄言朝他笑得灿烂。 晏承书白发红眸,皮肤白皙,面颊带着淡淡的红晕,是他认识晏承书以来对方气色最好的一次,眼神清澈的样子看起来又天真又好骗。失而复得让人心情难以自抑,心里那点子坏心思跟拧开了可乐盖后的气泡似的咕嘟咕嘟冒起来:“我的床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睡。” 晏承书注意力放在被包扎成木乃伊的小绿身上,倒是没细想这句话,他先探了探小绿的脉搏,随口问道:“他体内魔气被你梳理到手上了?” 褚妄言见晏承书对他说的话没有反应,笑容也没减,能听到晏承书说话他也挺开心的,他后知后觉对自己的情绪有所察觉,傻小子一样,藏不住地偷乐。 晏承书捏着小绿脉搏的指尖浮现一团漆黑雾气,褚妄言咧着的嘴才缓缓沉下去,抿成一条直线。 那是小绿体内的魔气。 晏承书没直言自己是魔修,褚妄言也只说小绿身上的魔气暂时梳理了,猝不及防暴露的红眼,两人心照不宣,晏承书做事也没再遮掩。 褚妄言眼睁睁看着晏承书吸收魔气,那张脸上前所未有的好气色缓缓变得苍白。 或许是因为修为大涨的缘故,这次这些魔气被他吸走时,他身上并没有产生血珠。 但即便是简简单单看着他越发苍白的面颊,都恨不得立马将他好好护起来。 眼神几度暗沉,褚妄言最终没有打断他的动作,只是在晚餐的时候,分了鸡翅膀给晏承书,装作不经意地样子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们?你本来可以不管我们的。” 晏承书找布条把满头白发扎了起来,天知道他忙里忙外搞完之后发现自己一头白发有多无语,跟系统吐槽自己现在就是个暗黑兔子。 他还不知道自己眼睛的红色已经变得透亮,记忆里还是那双对视才能看到的静脉血色眼睛。 系统没内存给他建模,他啥都不知道。 那头碍事的头发被扎上去,晏承书第一次亲眼看到褚妄言递过来的烤鸡翅,色泽金黄,辛香扑鼻,馋得不行,哪还有心情想什么聊天,被无垢者清空的肠胃还等着补给呢! 他敷衍回答:“救人哪有那么多 为什么。” 褚妄言食不知味,一开始的漠视化作现在的报应,曾经对方汗液被血染红后滴落在衣襟的画面像刀子在割,可他一开始没有制止,现在就没有资格再去做这种事情了:“会疼,你不怕疼吗?” 晏承书摇头,雪白发丝随着动作垂落,带出一道朦胧光辉:“看起来严重,其实不疼的。” 褚妄言看怔了,喃喃:“我曾以为魔修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晏承书沉迷鸡翅,随口附和:“魔修确实擅长出坏人,你要那么想也没错,只是我跟他们不一样。” 我有道具。 后面那句话当然不能说。 晏承书还没得意忘形到这个地步。 褚妄言看着晏承书吃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带笑,心头却有些沉闷,复杂极了。 他不知道晏承书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无忧无虑,却又背地里背负许多人穷尽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一个纯粹到连万物生灵都舍不得放任他死去的人,怎么舍得这么对自己啊。 晏承书和黑斗篷的打斗并未如褚妄言猜测那般惊动太多人。 两人皆空手赤拳,没有神兵利器长啸,气机内敛,只有附近的人隐隐有所感觉。 反倒是后续复生,天地万物生机具现漂浮,孤注一掷投入到一人的身躯里,带来的动静哪是凡俗界一个没有多少天地灵气的地方能感受得到的。 褚妄言人在凡俗界,不知道那一刻修仙界发生了怎样的惊动。 修仙界极寒之境洒落一缕灵光,那一片呼啸蛮荒之地万物复苏,冰雪消融,数千年前便再无生机的天灵树重新生长出一片嫩芽。 修仙界各宗门派出人手前往极北之境,探查天灵树的情况,凡俗界微弱的变化无人知晓,亦无人前去探查。 晏承书闹出的动静像是被什么刻意隐藏,除了身在其中的褚妄言,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一刻发生了多惊世骇俗的事情。 在万物对晏承书进行馈赠生机的时候,残余的魔气被彻底洗涤,不留一丝痕迹,那一片见证过奇迹的森林,除了一地打斗过的痕迹,什么都没留下。 褚妄言逃得太快,不知道后续虽相继有人探查,却都不得其果,悻悻而归。 褚妄言随时注意外界消息,才发现似乎先前那些事情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 还不待高兴,突然收到师尊飞来的信鹤。 灵气幻化的信鹤自褚妄言面前显现,里面传来冷漠苍老的声音,只有两个字:“速归。” 褚妄言变了脸色。 他用传音令联系师尊,想要知道为什么,但那一头始终无人回应。 他才刚知道自己的心意,宗门突然召回,是为了什么? 还是说修真界收到了凡俗界异象的消息? 他握住传音令的手紧了些,头一次离经叛道,试图不去理会信鹤。 谁知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意,手上黯淡的传音令闪烁片刻,传来师尊的声音:“不破的事你先放下,速归。” 褚妄言心头一震,跪下行礼:“师尊,可否告知弟子发生了什么?” “先回宗门。”察觉到这个向来不敢不听话的弟子语气里的不情愿,那头苍老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传音令重新恢复黯淡。 褚妄言心下一沉。 这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用传音令说了。 上次这样谨慎还是为了探查不破真君飞升失败的隐秘,现在却放下了不破真君的事情,让他回宗。 他骤然想起自不破真君飞升失败后,便再无音讯的阳谨默。 半年前,阳谨默随他师尊不破真君一同前往昆仑,寻求突破,却不知为何,自此阳 谨默像是人间蒸发,他多次联络,消息都如石沉大海。 起初他以为秘境之中通讯不便,也没多想,直到不破真君的命魂灯破碎,掌门师尊用命魂灯残片查到不破真君最后一次灵气波动来源于凡俗界,他们之间互相交流,才发现阳谨默竟然一直都没有联系过宗门任何一个人。 包括到不破真君飞升失败,他这个不破真君的唯一弟子竟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一丝音讯都无。 难道是阳谨默带了消息回去? 他沉默许久,师尊绝不是一个能允许弟子忤逆他的人,他若是抗命,对晏承书反倒不好。 良久,在原地站到四肢都僵硬了的褚妄言找到坐在小绿房间内打坐的晏承书,提出了告别。 “抱歉,在现在这个时间提出离开。待我事情完结,会尽快来寻你。”褚妄言从胸前拽下一块黑玉塞到晏承书手里,抓着晏承书的手紧紧握住:“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捏碎它,我会立即出现在你身边。” 他眼神太过郑重,晏承书感觉很怪,好几次想还:“你不用这样,我这么大人了会照顾自己。” “带着吧,如果你没事,也用不上这个。”褚妄言见他还想说什么,连忙道:“我留了些银钱在桌子上,还给你放了一条缎带和帷帽,以后想吃什么可以去街上买。你现在这个样子上街太引人注目,如果不喜欢,就把帷帽带上。” 晏承书稀里糊涂抓着黑玉,褚妄言走得相当匆忙,过来道别仿佛就是为了把黑玉交给他,连东西都没收拾,人就飞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晏承书才拿出那块黑玉打量,顺便跟系统聊天:“我厨师走了,我好难过。” 系统卡兮兮的:“但是咱们有钱了。” 晏承书:“你查到他的名字了吗,不是主线里的人物吧。” 系统:“还没有查到,可能不重要吧。” “那就好。”晏承书抛了抛手上的黑玉,才发现黑玉上还刻着褚妄言的名字,一看就是跟着对方待了很久的东西。 这东西褚妄言说的没错,只要他不用,就没事。 但他注定要死,这块黑玉还是不要跟着他陪葬比较好。 他想了想,先将黑玉放在怀里放好,回屋找到褚妄言说的缎带重新将眼睛蒙住,顺便拿起帷帽,也戴上。 褚妄言不在这儿了,眼睛头发还是蒙着好。 小绿身体还需要修整两天,等恢复得差不多了,把魔气根源找一找祛除,差不多就能放生了。 玉佩……浅放小绿身上一下。 上面有褚妄言的灵力,只要不跟着他陪葬,之后褚妄言还是很方便找回来的。 第43章 第 43 章 褚妄言不在的日子比想象中难过。 向来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吃惯了褚妄言牌的烤鸡,再倒回去吃野果,太痛苦了。 现在有钱了,他想过去附近买点吃的,但是到后期小绿身边几乎离不开人,走也走不开,幸好储物戒里还有以前摘的果子,不然现在他就断粮了。 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只有几天。 褚妄言带他来的新地图还不错,他找到了一些疗伤效果极好的草药,用到小绿身上效果显著,很快就让小绿的身体恢复到一个能承受他探查经脉的程度。 稍作准备,他来到小绿的房间。 时间已经要开始不够用了,能节约一秒钟都是任务保障。 先前和褚妄言聊天,他现在所在位置距离京都十万八千里。 褚妄言御剑飞行倒是快,自己到时候一边找路一边用半吊子的飞行术赶路,还不知道得耽误多久。 至于小绿,一个有手有脚有灵气的人走回京都总不至于是个难事。 ——靠你自己了! 晏承书默默给小绿点赞,手指点在小绿眉心,漆黑魔气顺着指尖自小绿眉心往下流淌。 晏承书的肉眼已经被遮住,不被肉眼所迷惑,神识跟随魔气在小绿经脉穿行,惊奇地发现他手底下原本暴虐的魔气变得柔软温和,仿佛潺潺的溪流,经过小绿经脉时一点伤害都没有造成。 魔气和灵气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两者相遇必然会引起激烈争斗,晏承书一直等着小绿恢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谁知道本应该在小绿身体里起冲突,导致伤口崩裂的画面根本没有发生不说,甚至比那还要和谐。 他的魔气空前柔和,柔和到小绿体内的灵气仿佛没有察觉到有外来者入侵,裹挟着他的魔气随着经脉一块儿流淌,最后汇聚到灵气最浓郁之地——丹田。 晏承书愣了一下,应该是无垢者帮忙洗清了魔气的暴虐,没想到这会儿派上了大用处。 他没有多深究,注意力全身心放在小绿身上。 丹田是人储存灵气的地方,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万象,轻易出不得差错,哪怕他的魔气现在看上去完全不受排斥,他也不敢大意。 晏承书小心翼翼在丹田处梳理,发现了一处不一样的地方。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和之前救下来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小绿身上有一处转化点,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不断将灵气转化为魔气。 用玄幻一点的话来说,就像是被谁种下了魔核,有一颗生产魔气的种子在他体内。 那颗还没有指甲盖一半大小的魔核依附在丹田气旋里,随着灵气经过,便会变得越发亮一些。 它依托灵气生存,产生的却是魔气。 丹田被污染,灵气变魔气,放在这个世界的人的眼里可能有大问题,晏承书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就像是人类吸氧气,呼出的却是二氧化碳一样。从系统说明魔气也是修炼的一种开始,晏承书就觉得这两种东西有点微妙,没见那么多修灵力的人一个念头就变成魔气了吗,纯纯是气的,炭中毒跟这原理差不多,对症下药就好。 他不知道,这种丹田被污染的情况在这个世界几乎无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丹田内的灵力一点一点被魔核转化为魔气,然后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魔修。 晏承书上手过的实验那么多,看到魔核依附在丹田里,第一反应就是给丹田开个刀把结石、不,魔核给取出来。 绝对是个小手术,他连麻药都有,再加上神识这东西跟个肉眼x光一样,还能指哪儿打哪儿,做个手术简单程度堪比理发。 于是在小绿昏迷得不 省人事的时候,他的丹田被晏承书划拉了一刀,进行了一场修仙世界史无前例的无创取结石手术。 x光眼太好用,晏承书一边剥开灵气团从里面取魔核,一边跟系统感慨:“魔气真好用啊,神识也真好用。开刀不用开腹,魔气顺着经脉混到丹田的位置去,再转化为刀刃和镊子,我的魔气这么柔和,他连感觉都不会有。” 系统配合地喊了声晏晏真棒,然后道:“晏晏你专心手术,我要继续清理内存了。最近聊天又攒了好多,内存越小,我清理内存的速度也会变得好慢。” 晏承书应了一声:“清理吧,我还等你运行上来了帮我看看褚妄言这个名字呢。可能是上个世界的翻车经历,从到这个世界来我就总有种不妙的感觉,但愿是我想多了。” 他随口感叹:“这次总不至于还有什么匈奴王、太子、大皇子在背后胡乱给主角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吧,我这次已经好注意距离了,患者除了褚妄言,没一个见过我的。” 系统那边卡了一阵,突然石破天惊分享了一个鬼故事:“晏晏,我好像看到了褚妄言的名字,在主线剧情里。” 晏承书神识猛地一颤,心神巨震,不小心魔气飞起在小绿肚子上划了道小口子。 他连忙伸手撒药粉止血:“下次不要在我手术的时候说这种惊悚的话!!!” 系统:“qwq我怕你着急想知道。” 万幸他现在魔气足够温顺,只在小绿体表划了一道小口子,晏承书注意力重新回到魔核上:“怪我不该这时候提……” 他稳住心神一鼓作气彻底钳出那颗魔核,震碎吸收到自己体内,才再次说话:“说吧,我现在已经能接受了。” 他撤出全部魔气,那颗魔核的魔气不少,碎了之后也不是气团,而是像玻璃渣子一样凝实,顺着他自己的经脉往回吸收的时候,玻璃渣子割破他的经脉。 这身体有点撑不住,晏承书软软撑着墙面坐下,眼巴巴等系统的宣判。 以褚妄言的长相气质,说不定还是个重要男配。 系统:“不太确定,好像是反派。” 晏承书:“?” 过了一会儿,系统:“我翻到了,他是天行宗少宗主,后来不知道怎么叛变了,杀了天行宗好多人之后逃走,成了魔修,为祸一方,最后阳谨默和云不惊花了好大功夫才杀了这个叛徒,严格意义来说,他是决战的最后大boss。” 晏承书:“??”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晏晏,褚妄言师承天行宗掌门真人,和主角攻阳谨默是同一辈分不同师尊的师兄弟!” 晏承书:“???” 晏承书:“什么?!” 连小花这种挫名字都刚不过的boss活生生出现在面前,他第一次不顾仪态想伸手挠后脑勺,一不小心触碰到帷幔,想起来这还是褚妄言贴心给他留下来的。 ……他吃反派做的饭,还嫌弃反派做的叫花鸡,管反派叫小花,支使反派给人熬药,天天让反派在家给他看家。 qaq…… 晏承书:“怎么回事,我怎么还活着?” 系统及时安慰他:“没事的晏晏,咱们马上就能完成任务了。故事线里褚妄言都是好久好久之后的反派了,是最终boss,现在应该还是个好人。” 晏承书捶胸顿足:“好玄幻,你不要说了。我现在比较担心他回去跟阳谨默说我是个好人。” 系统:“不会的,阳谨默现在在凡俗界,褚妄言都要回宗门去了,遇不上的。” 为了让晏承书放心,系统又劝了一句:“再说了,人类好像没有那么闲,抓着谁就要告诉对方自己新认识的朋友吧。等他们汇合的时候说不定宴宴已经完成任务了。” 晏承书:“谢谢,有被狠狠安慰到。” 临走之前,他将小绿的伤口全都抹上一遍祛疤的药膏。 之前都是褚妄言代劳,现在轮到他自己做,还有点不习惯。 最后他没有将小绿的绷带缠回,这已经不需要了。 把玉佩和药膏瓶通通塞到小绿怀里,晏承书背着小绿飞到官道边上。 这次因为小绿身上还带了一块玉佩,晏承书怕有人洗劫,硬是坐在茂密树冠里等人醒了才离去。 他的目标是京都。 不能耽误了,褚妄言成了个炸弹。 他花费在赶路上的时间果然如他自己所想,非常非常长。 按照褚妄言的说法,他是化神初期修为。 笑死,晏承书现在也是化神初期。 但褚妄言只用一个时辰就赶到的地方,他花了三天。 化神初期和化神初期之间的水分这么大吗? 仗着褚妄言给的帷帽好用,晏承书自闹市穿身而过,顺手还买了只烤鸡。 终于吃上人类的正常食物,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烤鸡没褚妄言做的好吃。 他唾弃了一下腐败的自己。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晏承书先回了最初的山洞。 那地方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只是地上掉落了一个石臼,是褚妄言拿来锤野果核的,估计撤离的时候着急忙慌撞上了,也没捡起来。 他眼睛被褚妄言留下的黑色缎带遮住,脑袋上还顶着黑色帷帽,伸手捡起石臼的动作就像是能看见一样自然。 在山洞稍作休整,到了夜里,晏承书和系统开始了今天去还是明天去的灵魂哲学讨论。 去吧,他这么些天赶路还怪累的,身体没怎么恢复,要是遇到云家长老,这一趟怕是要出问题。 不去吧……又觉得效率不高,白这么着急地赶路了。 系统:“反正还有一段时间才到三个月,晏晏你即没打算杀云家人,又没打算折磨云不惊,去那么早也没意思啊,到时候家里多个云不惊还多双筷子。” 晏承书被说服了:“有道理啊,而且云不惊回来没有还两说呢,我明早先去练武场确定他回来没有再说吧。”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躺在石床上。 两个小时后,晏承书起身:“最近赶路习惯了,风餐露宿一阵子,现在舒舒服服躺床上我反倒睡不着了。” 系统在晏承书睡着的时候随时肩负着监视环境的重任,听到晏承书说话,第一时间响应:“要不去看一眼云不惊回来没有?” 晏承书唰地起身:“走走走!知道他住哪儿,总比明天练武场海底捞针好。” 之前那个说话的女人实力不知道如何,但没有给他太大的压迫感。他现在已经是化神修为,已经跟云家老祖宗修为差不多了,总不至于还怕一个住小辈院里的人。 说干就干。 他捞起帷幔,几步纵跃腾空,消失在夜色。 去云家的路他早就熟悉,一路半点没有耽搁,只是路途遥远,花了一点时间。 此时天色已晚,他去的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他甚至不用刻意遮掩身形,飞得相当愉快。 只是度过了那一段自由飞翔的高兴心态后,渐渐发现了不对。 太.安静了。 安静是夜里的标配,但不代表没有声音。 他一路疾驰在山间,到云家后山那一块的时候,山林里连一丝虫鸣都无,安静得仿佛一潭死水。 从云家方向传来温热的风,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腥味。 云家后山连绵起伏,能吹到这里的血腥味绝对不简单。 晏承书面色瞬间沉下来。 “晏晏你怎么突然飞这么快?” 在系统疑惑地问询中,晏承书将魔气运转到最快,一路上不敢歇气朝云家方向冲。 越是靠近,心越沉。 云家太安静了。 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静悄悄地,带着滔天血腥气,仿佛一座死城。 系统也不敢问了。 它比晏承书先一步看到。 诺大云家大宅仿佛被鲜血浸泡,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遍地残缺不全的尸体,死状极其残忍。 那是活生生一个炼狱。 想起第一个世界晏承书被鲜血浇透后的苍白模样,系统声音极度惊恐慌张,恨不得长出手来拉住他:“晏晏停下!别去!快停下!” 晏承书充耳不闻,猛地再次提气,飞上云家上空。 神识之下,整个云家的现状尽数呈现在脑海里。 尸山血海。 第44章 第 44 章 晏承书一个踉跄冲下云家。 刺鼻血腥气息将他包裹,浓郁到近乎实质,他每一步都踩在血液上,很快就沾湿了鞋子,那微不足道的重量此刻重如千钧,每一步都攥着他不让他前行。 “晏晏。”系统不放心地叫了一声,晏承书没有理会。 它不放心,继续喊道:“晏晏这不是你的错。” 晏承书像是听不见,沾着血液的足尖轻点,重新飞上半空。 系统担忧地叫了一声:“晏晏!” “嘘——!” 晏承书终于回应,却是要求安静,系统又惊又喜,连忙闭嘴,焦急地看着晏承书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他偏头侧耳做出倾听的姿态,薄唇紧抿,满脸专注。 系统连运行都不敢了,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吵到他。 黑夜里,除了还在吹拂的风声,还有一丝微弱到凡人听不见的微弱震动。 晏承书沉浸心神,抽丝剥茧寻找那一点震动的来源,神识奔袭朝震动的地方猛冲。 越过断壁残垣,他的神识多次撞击在躺倒在地上的尸体上,然后一往无前地掠过,没有驻足。 系统做不到监视晏承书的神识,只能担忧地看着晏承书静立于半空,面色严肃。 不知道过了多久,先前还静立的人骤然足尖点地,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迅速朝一个方向冲过去。 那个方向系统很熟,云家西院,云不惊所在的院子! 云不惊! 系统强迫自己不要发出惊呼,但云不惊是主角受!他一定还活着! 晏晏是去找云不惊吗! 系统胡乱猜测了一下,迅速回归状态做正事,帮晏承书注意身边环境。云家情况不定,暗处很大可能潜藏危险,它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只是它还是慢了晏承书一步。 视角受限,在它终于发现的时候,晏承书已经站在了一道漆黑人影的背后。 系统根据分析对比,是之前在树林里埋伏晏承书那个黑斗篷。 只不过这次他脸上没有戴面具,斗篷也滑落在背后,脖子上的系绳松松垮垮,勉强牵引斗篷没有落下。 黑斗篷不复初次见面那般张狂,一瘸一拐朝前方走着,警觉性甚至低到背后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人都不知道。 但即便如此,他身上却洋溢着狂喜,这点连看不到他正面的系统都能感受到。 那一拐一瘸的足尖不见笨拙,反倒像是给了他一个蹦跳的理由,轻快得不行。 他凌乱的斗篷上沾着鲜血,在他走路的时候偶尔会贴在地面,走动的时候轻轻卡一下脖子。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了不舒服,黑斗篷扯下碍事的斗篷,看也不看,随手扔在地上。 晏承书跟在身后,沾血的鞋底踩上那块破布一样的斗篷。 布料摩擦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前方黑斗篷的注意。 他猛然回头,脸上是癫狂的笑容,双目猩红,浸染疯狂的杀意,在还没有看到背后人的瞬间,手掌便弓起做爪状朝晏承书袭去。 晏承书匆匆闪身躲开,黑斗篷却不依不饶追上来,想要追杀这个竟敢站在他背后的人。 晏承书接连躲开几次攻击,突然道:“你竟然是云家人!” 云家人,竟然是个魔修,还是个修为不低的魔修。 初次见面,他被击败,无力地躺在地上,那黑色斗篷在眼前晃悠,和黑斗篷同色的暗纹时不时反光,露出一点波浪形状的反光。 那时他以为是绣的什么花,今日云家大乱,雕刻着族徽的各种器物乱七八糟散落一地,晏承书神识从那些东西上面越过,后知后觉发现那图 案熟悉得惊人。 当然,穿着绣了别人族徽的斗篷或许也能说通,但他有更明确的理由。 系统:“晏晏,这个人我之前在练武场看到过,绝对是云家的长老一辈,地位很高,看弟子练习的时候,他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 晏承书脱口而出:“你是云家族长?!” “你认识我?”云族长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容:“那你就不能活了。” 竟然真是云族长! 晏承书头皮发紧。 云族长在云家遭逢大难的时候露出狂喜姿态。 他甚至还是一个魔修! 云家出了一个魔修族长,屠杀了全族修炼魔功! 若非他今晚看见,谁会相信一个族长会为了修炼魔功杀了自己全族! 晏承书惊得差点被击中,狼狈躲开攻击后,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对方的实力。 这个云族长比起之前在树林相遇时强了很多,隐隐有种高出他一个境界的感觉,但或许是刚刚才吸取云家弟子灵气强行提升修为的缘故,骤然拔高的修为还不稳定。 云族长起初没认出来晏承书是谁,他脑子正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癫狂的状态,目之所及通通都想毁灭,却在听到晏承书声音之后清明了片刻,随后想起了什么,声音竟然有些喜悦:“你是那个碍事的老鼠?你竟然没死?!” 他没有停手,甚至因为短暂清明,打斗起来的时候更有章法:“你经脉逆转,竟然还能活下来!你可真是个宝贝啊!那日未曾问出个所以然来还让我懊恼了几日,你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太好了,你不愿说,便让我试一试最近新学来的搜魂,看看你有什么奇特之处吧!” 他出手越发狠辣,好在晏承书也没落下风。 晏承书最近修为大有长进,虽然境界还是低黑斗篷许多,但好在黑斗篷状态不稳,时而正常时而癫狂,还有一身来不及恢复的伤,勉强能和对方打个五五开。 即便最后不敌,他逃跑活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当然晏承书根本没想过要逃,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知道,他问这个刚杀了自己全家的疯子:“云不惊呢?” 黑斗篷心情大好,一个能在魔气下保持神智,还能在经脉逆转后活下来的宝贝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这叫他如何不欢喜。 此时他也不介意跟晏承书浪费些时间:“云不惊?你认识那个孽种?” 晏承书被缎带遮住的眉头缓缓皱起:“孽种?” 他声音低沉,听在黑斗篷耳朵里成了愤怒的证据,哈哈一笑,蔑然道:“一个外面生的野种,长到两三岁才被他那个浪荡亲娘抱着来云家攀亲戚,要不是当初老三碍事硬要留下他们,你以为这种东西配到云家来辱没家风?” “辱没家风?”晏承书还他嗤笑:“云家让你屠尽,你还在乎家风?” 黑斗篷大笑:“他们能为我的修为做出贡献,应该高兴才是!” 晏承书大为震惊,完全不理解。 他在心里敲系统脑壳都要敲爆了:“这个世界的魔修都这么有病?!还有,主角受拿的竟然是莫欺少年穷剧本?他不该是天之骄子吗!” 他有种奇妙的预感,原主估计根本没有做什么杀了云不惊全家的事,他确实是绑架了云不惊带回去羞辱,但也仅止于此。 杀了云家全族的锅可能是云族长亲手给扣上去的! 晏承书一边敲系统一边敲自己,他太蠢,西院生存环境那样萧瑟,他竟然以为是修炼卷王不在乎生活质量! 他现在就在西院,看黑斗篷的样子似乎是打算在西院做什么——祈祷云不惊有主角光环保佑,黑斗篷还没来得及动手。 现如今他出现在这里,杀云家人的 锅估计还会落到他身上,这个锅对他完成任务有巨大好处,但云不惊要是死了,这个锅有没有都没有意义。 何况这还是一个由别人鲜血浇筑的任务! 晏承书空前愤怒,恨不得手刃云族长。 两人修为比起上次都有了惊人的进步,尤其云族长发疯之后亳不收敛,魔气肆无忌惮地朝外扔出。 晏承书杀意甚浓,也没有留手。两□□拳到肉,却不知为何,原本肆意疯狂的黑斗篷突然拧眉,眼里闪过一丝惊惧,遥遥看了一眼天边,眼神陡然被惊恐覆盖,笃笃往后退开三步,迅速逃命般蹿开,嘴里发出惊恐地问询:“为什么!” 晏承书感受到云族长的惊恐情绪,神识往天边探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就在他要怀疑云族长是不是在做戏的时候,下一秒,云族长猛地吐出一口污浊黑血,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抽去生机,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苍老,变得如老树皮一般,又干又枯。 云族长倒地时,已经彻底没了呼吸,眼珠瞪大,竟是死不瞑目。 晏承书顺着他瞪眼的方向望去,是一开始让云族长露出惊恐情绪的方向。 他来不及探究,云族长已死,体内炼虚境的魔气瞬间被释放,离得最近的晏承书亲眼看见那魔气浓郁得有多恐怖。 地上云族长枯败的尸体在这样暴虐的魔气中被反复割裂,晏承书心中慎重,不敢耽误,迅速将那些眼看就要酿成大祸的魔气吸纳到自己体内。 炼虚修为的魔气有多恐怖,晏承书不过化神初期,就像是拿最薄的塑料袋装榴莲,稍不注意就是一个大口子,若是运气不好,袋子也会被跟着撑破。 即便晏承书有道具入魔帮忙缓冲,也感受到身体内部迅速受到重伤。 云族长这样恐怖的修为都被一个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的人轻易杀死,此地绝对不宜久留。晏承书顾不得这具身体的承受极限,硬生生鲸吞了所有魔气。 那魔气在他身体里打架,经脉被狠狠冲击,弄得他人昏昏沉沉。 系统让他赶紧撤退,晏承书猛地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后,踉踉跄跄朝上次探查的云不惊房间奔去。 他大无畏地推开了那扇曾让他受过惊吓的门。 房间像是被谁洗劫过,所有东西被随便扔在地上,晏承书神识扫过,轻易感知到一地的狼藉。 这屋没人,他丝毫不意外,抽身退出去,就要离开。 突然系统传来期期艾艾地声音:“晏晏,这儿有个活人,咱们不带走吗?” 第45章 第 45 章 在系统的帮助下,晏承书摸到床边靠着的人。 手刚搭上对方的肩膀,便发现了不对。 是个女人。 晏承书惊得缩手:“这不是云不惊???” 系统比他还蒙圈:“怎么会是云不惊,云不惊不是男的吗?” 晏承书扶额:“我连她在这里都感觉不到,我还能知道她是个女人?” 这女人不知道有何特殊,他的神识完全探查不到面前有个人,要不是系统出声,他刚刚就直接走了。 跟系统确认过对方身上没有伤口后,晏承书小心翼翼将人扛到背上,飞快从这个一片狼藉的房间里退出来,赶紧撤退。 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才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好几道灵光划过,直奔云家族地而去。 是京都附近的修仙者,察觉到那修为恐怖的魔修打斗波动歇止,才敢过来探查。 饶是他们见多识广,看到这样如人间炼狱般的一幕,也忍不住感到胆寒。 云家大门敞开,一个年轻弟子趴在地上,手长长伸向门外,像是好不容易推开门,脸上刚露出逃出生天的惊喜,便被一道横亘整个背部的抓痕夺去了生命。 这敞开的大门,竟无一人能成功逃出去。 天还未亮,云家被魔修惨无人道灭门的消息就已经轰动了整个京都。 遍地残缺的尸体,还有他们脸上惊恐的神色成了京都所有人的噩梦,一时间人人自危,紧闭大门,生怕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波及到自己。 原本繁华的京都大街骤然门可罗雀,不少店小二被店家逼着出门揽客,垂头丧气地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大街,没有客人,这个月的工钱也不知道能不能发,没钱比被魔修杀死可怕多了。 忽然远处一抹白色衣角翻飞,店小二定睛一看,街上竟然还真有人敢出门! 随着那人的靠近,纤尘不染的白衣出现在店小二的视线里——那不就是活生生的客人! 店小二热情激烈地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喊:“这位客官!这大中午的,可要吃点什么?我们店里招牌菜京都烤鸡绝对一绝!客官要不要来试试!” 等真到了那人身前,却仿佛被掐住喉咙的尖叫鸡,声音顿时消失,愣愣看着那个神情冷冰的男人,心头发颤。 那人白衣银冠,身材高大,眉如刀削,目若寒星,如刀刻一般深邃的五官冷俊逼人,手里还拿着一把散发着寒气的长剑,即便一丝眼神都没落在旁人身上,却让人不由得生出怯意。 店小二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腿上哆嗦着就想往后退,却被对方冷得跟冰碴子一样的声音叫在原地:“带路。” 店小二两股战战,恨不得装作没听见,但感受到那有如实质的冷冰眼神落在肩头,立马就知道自己今天是跑不掉了,明明丧着脸,还要露出笑容:“客官随我来。” 若是褚妄言在,便能看出来,这正是消失了几个月一点音讯都没有的浮苍真君,阳谨默。 阳谨默刚到京都附近,便察觉到有逸散的魔气飘荡,他顺着魔气来源一路查过来,却发现本该是凡俗界最繁华的地方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像是发生了大事。 他心头警惕非常,手里本命剑寒坼发出嗡鸣,满身戒备,慢慢跟着那若有似无的魔气往前走。 直到进城,这偌大的京都都跟没有人一样,是座空城。 阳谨默神识扫过,能看到那些紧闭的房门后一双双警惕的眼睛,透过缝隙偷偷打量他。 他情商低,但也知道这时候最好是不要轻易去敲门打扰。 凝固的氛围自那个热情的店小二出现起被打断,终于有了能问话的活人,即便阳谨默早已辟谷,也 还是跟着店小二去了店里。 点了一壶茶水,阳谨默审视一般看着店小二:“京都为何如此寂静。” 刚放下茶水准备撤的店小二腿一软,哆嗦着回答:“客、客官可是刚进城?” “是。”阳谨默皱眉:“有话直说。” 店小二冷汗直冒,用了这辈子最快的语速解释:“修仙世家云家被灭门了,大门敞开,有个尸体像是想要跑出来,却在刚推开门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杀了。院子里面被血浇透了,遍地都是尸体,好不残忍!就连云家族长那种大人物,死前都被人抽干了生机,老得像是一棵枯树不说,尸体上密密麻麻都是残忍的伤口,他死前竟然是连眼睛都没有闭上!我们当店小二的起得早,还要晨起买菜,就在路过云家门口的时候,里面腥臭味溢到大街上,我忍着害怕进去看了一眼,里面密密麻麻站着不少修仙的大老爷,地上、门上、假山石上的血液都凝固了,应该是死了一夜!清早去买菜的人不少,全京都都知道那边有魔修乱杀人了,就都躲了起来,要不是我娘亲还等着我赚钱给她买药,我也早跑了。” 店小二越说越害怕,又委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阳谨默陡然起身,把后知后觉的店小二吓得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 他没去管店小二,大步流星朝门外走。 店小二战战兢兢起身,才看到那壶一口未动过的清茶边上放着一块有巴掌大的银锭。 …… 阳谨默是收到掌门的传讯特地赶来京都的。 前段时间他被一个修为高深的魔修重伤,魔气入体,几次徘徊在生死线上,浑浑噩噩间感受到魔气在吞噬他的灵力,生机也在缓慢消失,或许下一次昏迷,便会彻底变成一具尸体。 谁知道昏迷了一段时间之后竟然醒了过来,满身的魔气也不知道是谁帮忙清理了,身上乱七八糟缠着黑色绷带。 他醒来后迅速找了地方修养,等终于恢复一丝灵气,才跟掌门联系上。 修仙界灵压重,他受伤时在凡俗界,回修仙界怕是不太好养伤,掌门便让他先在凡俗界好好休养,不着急赶回宗门。 阳谨默求之不得,却不是为了养伤。 五年前,阳谨默的师尊不破真君勘破生死大劫,冥冥之中有所感悟,他若在修仙界突破,必死无疑。 不得已,不破真君前来凡俗界探寻生机。 离开之前,不破真君告诉阳谨默,哪怕是在凡俗界飞升,也是九死一生,那一线生机在哪里他暂未勘破,却是他唯一的机会。 于是不破真君从五年前便低调地来到凡俗界,一直压制着修为,在凡俗界寻求生机。 半年前,阳谨默在浮苍山苦修,突然收到不破真君的传信,赶忙前往凡俗界昆仑境汇合,一番艰苦后,两人意外得到了一抹天地清气。 那是自开天辟地起就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宝物,竟然被他们在凡俗界得到。 有了这种宝物,不破真君飞升之事本该十拿九稳,他们向掌门禀报了这个能让天行宗迅速跃为第一宗门的好消息,然后迅速前往京都附近一座荒山飞升,却不曾想遇到了魔修伏击。 那魔修实力惊人,甚至有大乘期修为,不破真君压抑修为已是费力,不敢随便出手。 阳谨默迎战,和魔修交手,却被一招击落倒地。 见弟子受伤,不破真君不敢再忍,不得已使用了灵气,将阳谨默护在身后,谁知道却是踏入了魔修的陷阱。 无数纯正灵气自四面八方尽数灌注到他体内,被压抑的灵气仿佛一杯早就高高冒起的水,再往里面添倒,灵气瞬间决堤,猛地爆发开。 飞升雷云眨眼间便积攒起来,不破真君在魔修虎视眈眈下迎接了第一道天雷。 正是这个时候,魔修攻击的方向直朝阳谨默而去。 不破真君心急如焚,试图阻挠,却被天雷滚滚劈倒在地。 那魔修见状,再次发难,朝不破真君的体内狠狠打入三道魔气。 天雷之下,身负魔气的人只有烟消云散的下场。 阳谨默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师尊飞升失败陨落,那个胆大包天的魔修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和不破真君同一个下场,那魔修将魔气灌注到阳谨默经脉里,他瞬间昏死过去。 等他终于带着满腔惊怒从昏迷中猛地挣扎醒来,却已经不在最开始倒下的地方。 他那双冷如冰霜的眼睛在四下打量,像是在京都某条他见过的官道边上。 身上的伤口被乱七八糟的黑布包扎着,体内的魔气已经彻底消失,只是丹田空空如也,灵气暂未恢复。 他带着一身的伤跑去师尊最后陨落的地方,却什么都没看见。只在隔了半个山头的一片荒草地里发现了一地早已干涸的血迹。 那片血迹范围惊人,像是有人生生在这里流干了血,此般恶劣行径,必是那个魔修为了补充魔气在附近虐.杀百姓。 不破真君被天雷击落神陨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一晃而过,阳谨默捂着伤口狠狠一颤,硬生生逼出一口心头血来。 阳谨默本就冷漠的眼神变得更加不近人情,他将所有事情一笔一划刻在心上,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强行运转丹田修炼。 整整一个多月的剧痛,才重新恢复了一点灵气,联系掌门。 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掌门说完:“若非有人搭救,我也难逃一死,我本该前去报恩,但师尊血债在前,一日未曾找出凶手,我永不得安宁!” “你竟然遭受如此苦难!唉……放心吧,我会派人前去找到他,向他道谢。”,掌门叮嘱:“魔修该死,但你切记劳守本心,千万不要误入歧途,你师尊已经不在,你修炼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阳谨默沉着脸没说话,掌门叹口气:“也罢,你养伤要紧。你失联许久,不破的事我特意派了妄言前来探查,他做事稳重,你可以放心些。” 褚妄言和他一起长大,自小是个沉稳性子,做事靠谱,阳谨默知道师尊的事放在褚妄言手里,绝对会被认真对待,但阳谨默更想自己亲自去查。 不做些什么,他难以安宁。 阳谨默心头憋了一口毁天灭地的恶气,不顾身体频频发出的警报信号,强行冲击经脉。 掌门让他留在凡俗界,正好给了他机会。 他一次又一次忍受滞涩经脉重新灌注灵气时带来的剧痛,为了压缩恢复时间,不吃不喝的修炼,才终于在两个多月后重新恢复了大半灵气。 召唤出寒坼,他立刻赶往京都,却不曾想刚到京都地界,便察觉到四周若有似无的魔气。 他随着魔气来源方向探查,刚好接到掌门传讯:“宗门有大事发生,褚妄言被我暂时召回,我知道拦不住你,定是要去京都的,你此行一定要注意安全。另,我前月新收的亲传弟子,名云不惊,他是凡俗界京都云家人,在入我门下后,准他回家接他娘亲来天行宗,但距今他已有三月不归,你若得空去京都,帮我去看看他,若是有什么事,亦可寻求云家帮助。” 正是因为这番话,他一边探查魔气,一边想着找机会去云家看看。 莽撞店小二冲上来,他一是想问京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二便是顺便了解一下云家在哪里。 却不曾想,第二个问题不用问了。 跟着魔气一路疾驰,阳谨默冲到那的魔气源头。 一户宽敞大宅院门大敞着,地上店小二说的年轻弟子尸体已经被收敛,但地上干涸的 棕红血迹还在。 门上、地上、假山石上,如店小二所说,遍是干透的血迹,随风散出腥臭的气息。 阳谨默神色越发冷冰,迈开长腿朝那散发着腥臭的院子里走去,周遭环境触目惊心,手上寒坼嗡鸣,爆发出惊人杀意。 他誓要杀尽天下魔修! 院子里有不少别的修仙者自发帮忙收尸,冷不丁被那骇人杀意震慑,惶惶看着门口每一步都带着滔天杀意的白衣青年踏进。 第46章 第 46 章 去云家收拾了一个超级大烂摊子,晏承书愤怒褪去,心头开始七上八下。 原剧情是云不惊被他带走之后,云家才惨遭灭门。但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带走云不惊,云家就被灭了。 ……也不知道云不惊还活着没有。 好在系统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放心啦晏晏,主角攻受好歹也是一个世界的支柱,不会那么容易出问题的!而且咱们任务还没被宣布失败,那就代表云不惊还活着啊!” 这样,晏承书放心了很多:“可能因为我没有学原主去云家闹事,所以云不惊没有很着急回家吧,最好的情况是他这会儿还在路上。” 他暂时将云不惊的事情放在脑后,他带回来的女人实在太过神秘,能完全屏蔽他的神识,在他只能用神识观察世界的时候,云夫人仿佛若透明人。 系统又伸不出手来,这个昏迷的人只能他自己亲手照顾。回到山洞后为了方便,他不得已褪去了黑色系带,只戴着黑纱帷幔帽子,影影绰绰之间,能看到那双清澈明红的眼睛。 他透过黑纱,才看清被他放在石床上躺着的人长什么样子。 是一个相貌惊艳的美妇人,面上有些许沧桑,但难掩相貌清尘绝艳,即便双眼紧闭,也美得让人忍不住屏息。 这样貌,这年纪,再加上她出现的地方,晏承书一边蹲下帮她把脉,一边跟系统讨论:“这应该就是云族长口中云不惊的娘亲了。” 系统吭哧点头:“晏晏说是就是!” 晏承书很有信心,她一定是:“那么问题来了。” 晏承书:“原剧情,是原主绑架云不惊、虐待云不惊,甚至将云不惊毁容,并且还杀了云家全家。” “现在的情况是,云不惊迟迟未露面,但云家还是被灭了,而且我还把云不惊的娘亲给带走了……” “这么一看,像不像完成了任务?”,他沉吟片刻:“不管怎么说,云不惊的娘亲在我手上这件事一定会引起追查。到时候灭云家的锅就会顺理成章落在我身上,这样一来,阳谨默绝对会杀了我补天。” 系统一下没反应过来,只记住了一句阳谨默会杀了晏承书,马上就像被激怒的老母鸡一样折腾起来:“那他也太狗了!怎么能这样!晏晏明明没有做过!要不是你云不惊的娘亲就要被那个云族长杀了,阳谨默才是大坏蛋,他怎么能这么对你!晏晏我们快找个地方把云不惊的娘亲丢开吧,反正没人看到你去云家,你现在还是清白的!咱们动作要快!” 系统说着就要帮晏承书规划逃跑路线。 晏承书:“……” 晏承书叹口气,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统子,你内存还剩多少?” 系统顿了一下,应该是翻日志去了,过了会才委屈巴巴回答:“1,刚刚你和云族长打架,我关注周围环境又用了些……怪不得我规划路线那么慢qwq。” 怪不得傻乎乎的,晏承书rua了它一把:“没事,我只是想说,你是不是忘了,我的任务路线,不就是杀云家全家,再绑架云不惊,最后被阳谨默一刀杀了补天的吗?现在不用我做这些,任务就只差最后一环了,岂不是正好。这位云夫人,不仅不能送走,我还要多留一段时间。最好给出一些线索,让他们追查到我头上,故事线才圆满。” 系统瞪眼:“!”还能这样吗! 晏承书感受到它的震惊,笑道:“虽然云不惊是没绑到,但绑架云夫人的效果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且不说阳谨默查不查,至少云不惊一定会来找他娘。” 晏承书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在临离开云家之前,在那片人间炼狱留下了一团充足的魔气,任由那些魔气飘散到更远的地方。 那些魔气 被无垢者清洗了负面效果,很柔和,绝不会伤人,却绝对能留下魔修痕迹,让更多人知道云家是被魔修灭门的。 在这个魔修人人喊杀的时代,云家是被修仙者杀死还是被魔修杀死,性质是不一样的。 他有把握,阳谨默一定会追查。 只是这些他没再跟系统说,系统内存太有限了,说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容易把它绕晕。 这么想着,晏承书却突然瘫软在地,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那血大部分落在面前的黑色帷幔上,但云夫人运气不好,身上还是溅上了几滴。 系统心疼坏了:“晏晏!” 晏承书颓坐在石床边,先前逃跑时他提着一口气,险险没有当场吐血,但现在松懈下来,那被暴虐魔气搜刮过的经脉终于撑不住了。 他颤抖的手轻轻擦去嘴角血液,笑着安慰系统:“没事,倒是不疼,就是有些脱力。我这里有药,吃了就没事。” 系统哭得跟个狗子一样:“怎么会不心疼!你都吐血了,看得我好心疼啊晏晏。” “我的痛觉不是你关的吗,你把这段记忆内存也删啦?”晏承书哭笑不得:“害怕咱就不看了,乖。” 怕被晏承书撵走,系统当即不哭了,眼巴巴看着晏承书催促:“那你快吃药呀。” 晏承书哭笑不得,吃力的从储物戒里拿了一个小布包出来,里面满满登登一包小药丸。 当着系统的面吃下去,他的脸色瞬间恢复了很多,虽然还站不起来,但有余力继续观察云夫人了。 他重新将手指搭在云夫人的脉搏上,不经意间看到云夫人衣袖上那一丁点新鲜的血液,眼神飘忽了一瞬。 这可是在灭门惨案里都能保持自己身上一点鲜血都没有的狠人啊,他这一下子给人衣袖沾这么大一块。 他是必不能给云夫人换衣服的…… 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持续了半秒不到,晏承书勉强从经脉里抽出一点魔气,探入云夫人的经脉。 这么一检查,晏承书表情就沉下来了。 云夫人体内竟然也有一个魔核,和小绿身体内那一个何其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小绿体内那一个魔核要细小很多,不过拇指大小。 但云夫人体内这个……足足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 从大小就能看出来这个魔核究竟在她身体里吸收了多少灵气。 晏承书再次看向云夫人的表情不由得佩服了很多。 对方没有系统帮忙关闭痛觉,更没有入魔道具保持理智,却能保证自己在魔核的侵蚀下坚持这么久。 怪不得上次他去云不惊院子里闹出那么大动静,云夫人都不曾出来查看,原来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 眼下这块魔核可不如小绿体内那个来得好处理,若小绿那个被成为结石,以云夫人体内灵力溃散的状态和魔核纠缠的程度,无异于一块肿瘤。 这是个大手术了。 更麻烦的是,云夫人修为高出他太多,他只能用魔气探查,而不能用神识去看。 这等于做微创手术没有手术显微镜,危险系数直接上升。 他暂时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云夫人醒来,跟她说明情况让她放弃抵抗,接受探查。 但他还想背杀人锅,要是云夫人知道他做了什么跑出去帮他解释,这锅就废了。 得想辙换个办法。 体内魔气肆虐,脑子阵阵犯晕,晏承书没精力继续思考,急需休息。 云夫人体内那个情况,一时半会儿绝对醒不来。 面前帷幔被他刚刚喷出去的血打湿,晏承书拆下来扔到一边,顺着地面直挺挺睡下去:“统子,我免疫力开始工作了,这会儿晕得很,睡个 觉缓一会儿,有情况叫我。” 说完当场掉线,系统手绢掉落,哀嚎:“晏晏你先睡外面去我才能看到周围环境啊……” 那行吧。 晏承书已经睡着,系统心疼,没有把他吵醒,自己关了监视功能,将监听功能调到最大,放远。 它监听了附近一圈的环境,只要有人来,它能第一时间通知晏承书醒来戴帷帽。 晏承书回山洞的时候天还未亮,醒来时却已中午。 他肚里空空,叫了声系统,想了解一下睡着时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系统却没理他。 晏承书扬声:“统子?” “诶?”系统发出惊呼:“晏晏你醒啦!” 修炼之人有点好处,睡地上也不会着凉,不过脖子还是有点僵,晏承书揉着脖子,随口问道:“你刚刚在忙吗,我叫你没声。” 系统:“我关了监视,开启监听,注意力放在山洞外面,可能之前没听见。” 晏承书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放在心上,从储物戒掏出小果子祭五脏庙。 身体短时间内是恢复不过来的,但他不确定阳谨默什么时候会找上他。 现在的他完成任务一走了之是简单,但云夫人就没救了。 别看他想杀云族长的时候杀气腾腾,实际上还是那个看到有人需要帮忙,能搭把手就搭把手的五好青年。 要是没看见也就算了,现在人都带回来了,说什么也得治好。 睡了一觉,他现在脑子比起之前清晰很多。 除了一开始想的让云夫人自己醒来允许他探查这个办法外,还有个新想法——修炼升级。 云夫人的境界最多应该不超过炼虚,从云族长解决了全家就敢去找云夫人霉头的行为来看,他显然是觉得炼虚境面对云夫人是有胜算的。 思路一下就清晰了,他凌晨吸收云族长那么多魔气,还吃那么多苦头,境界不升一下都不科学。 等晏承书重新恢复了些行动力之后,拿起帷帽换了一层黑纱,重新在眼前缠好系带,将自己的白发红瞳尽数遮掩,勉强盘膝坐下,运转那些还在他经脉肆虐的魔气。 这么庞大的魔气短时间内肯定消化不全,但他也不需要全部消化,有炼虚境应该就可以了,修练多了也是被阳谨默一刀砍死,多少有些浪费。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没有一个清醒认知,哪怕先前知道褚妄言是天行宗少宗主,修为却和他相差无几,也没想那么多。 要知道主角攻阳谨默是有封号的,叫浮苍真君,褚妄言啥都没有。 那有封号的阳谨默修为一定很高啊! 在他心目中阳谨默是能一刀劈死他的形象——哪怕他已经炼虚。 但其实阳谨默严格上来说,比褚妄言还小一点,算是师弟。修为和褚妄言一样都是化神,只不过褚妄言是化神初期,而他之前陪不破真君去昆仑获得了一些机遇,现在是化神中期冲击后期。 晏承书无痛升级,用不了多久就到了炼虚。 所以现在情况很尴尬,虽然他自己还不知道……他的修为已经超阳谨默一个境界了。 炼虚境的神识会引发质变,炼虚以下根本察觉不到炼虚以上的人的神识。 晏承书的想法:守在山洞,阳谨默迟早会找上门来,到时候他已经帮云夫人祛除了魔核,可以从容赴死。 现在的实际情况:他炼虚,云夫人炼虚,阳谨默神识扫过,根本察觉不到这里有两个能喘气儿的大活人…… 三天后,晏承书将云夫人体内的魔核吞噬到自己体内——他一边大口吐血,一边无痛升级到了炼虚后期。 要是给他时间,将体内□□的魔气一一梳理,他会立刻升级为合体大佬。 晏承书看着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醒过来了的云夫人:“统子,阳谨默到底什么时候来找我?” 第47章 第 47 章 江都某个荒凉的官道上,云不惊自昏迷中醒来,身体沉重得不像自己的,哪怕稍微动一动,都会牵连出一段噬骨的疼。 他密布红色伤痕的面上,睁开一双绝对算得上经验的清凌眼睛,四处打量,随后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哪里? 云不惊捂着胸口缓缓起身,垂头便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粗布白衫。 他一向只穿黑衣。 这衣服不是他自己的。 云不惊摸了摸胸膛,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粗制木盒。 清新的草药香从里面传出来,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云不惊将木盒打开,里面果然是淡绿色的药膏,他嗅了嗅自己手臂伤口上散发出的味道,猜到应该是祛疤疗伤的膏药。 他一手抓着药,另一只手继续在衣襟里摸索。 刚醒来的手不听使唤,还有些颤抖,不小心蹭到胸前的伤口,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没有放弃摸索。 直到过了一会儿,顺着感觉摸到一个入手温润的东西,像是一个玉佩,他从衣襟里拿出来,果真是一块黑玉。 云不惊细细打量。 刚拜师天行宗的他很容易认出来黑玉上雕刻的是天行宗的宗门印记,背后褚妄言三个大字清晰可见。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师兄的名字。他拜入宗门的时候,大师兄正在秘境里,收不到传讯,便更不提见面了。 这块玉佩,是大师兄救了他?云不惊觉得不对。 那位师兄的为人据说是位端方君子,即便救人,也不图回报,没道理塞块玉佩在他身上,他应该也不至于贪图一个筑基修为的人的报恩。 即便说师兄是认出了他,那也该是把他带回天行宗或者找个地方安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随手放在杂草丛生的路边。 这玉佩来得蹊跷,他放到储物戒指里,打算回宗之后找机会问问。 云不惊记得他昏迷前正在和云长宇几人打斗。 他已是筑基,云长宇几人不过练气,实力悬殊,本该很轻易将几人打败才是,只是后来云长宇几人拿出法宝禁锢住他,让他无法动弹,才让他受了重伤。 只是印象中,在他昏过去之前,一团黑色烟雾出现,嚣张狂笑的云长宇几人被黑雾包裹,发出凄厉惨叫。 随之,那道黑色烟雾向他袭来。 他避无可避,剧痛一瞬间就让他失去了感知。 他昏迷了多久,现在在哪里,一无所知。 云不惊缓缓调息,待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才撑着背后的树起身,踉跄着朝外面走去。 一边走,一边观察环境,很快便到了官道上。 这条官道的路很陌生,不像他熟悉的京都官道。 云不惊顺着一条路缓缓往前走,过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一个驾着牛车的老伯带着一车木柴从另一条小路上来。 云不惊连忙上去打招呼:“老人家,请问这里是哪里?” 老人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下打量云不惊一眼,发出啧啧叹息:“这里是江都李家村,小后生,你这脸……” “江都?”,快马加鞭赶到京都也要不眠不休赶十天的江都?云不惊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竟然来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他究竟昏迷了多久:“老人家,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月三十,小后生,你这脸怎么搞的?” 他的脸被云长宇几人拿着剑划破,伤口那么深,虽然他没看,也知道自己现在该是副什么可怕样子。只是他醒来就在山野里,也没什么东西能遮脸,对老人家道:“受了些伤,抱歉,吓着您了。” 老人家摇头,耿直发言:“倒是 不吓人,就是粉一道红一道的,有些丑。” 丑这个词云不惊生平第一次听见用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在意,只是随手摸了一下脸,却发现触感不对,他脸上竟然连一片结痂都没有,粉嫩光滑,只是还有些痒,应该是新皮正在生长。 那样的疤痕,竟然连结痂都没有? 他下意识想去摸储物戒指,那里放着恩人给的药膏,最后看着老人家,还是没有动作,向老人家道别之后,继续摇摇欲坠地朝前走。 那老人家人不错,看他艰难的样子,提出带他走一段。 云不惊到城里,找了一家客栈,让店家帮他送来一份白粥喝下后,什么都没想,倒头就睡了下去。 他的身体机能在急速恢复,耗费了大量体力,人有些撑不住,说是睡着,不如说是再次昏迷了过去。 直到夜里再次醒来,身体已经又好了很多。 他重新将身上的药膏洗掉,换上新药,这才有机会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 脸上的伤痕几乎已经看不见了,那老人家说他脸上粉一道红一道的,现在也只剩下一丁点红痕,不仔细看完全可以忽略过去。 他将那个粗糙的小木盒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打量,最后放到鼻尖轻嗅。 应该全是些凡俗界的草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先前云长宇他们砍出来的剑痕,还有被黑雾包裹后新添的伤全都愈合,结痂早就已经全掉了,露出底下新长出来的肌肤,红彤彤的。 这药恐怕价值不菲,恩人救下他一个被魔气所伤的人已是冒险,还赠与他这样好的药物。 云不惊将这个情记在心里,若是有朝一日找到恩人,他定要报恩。 他出门拜师,娘亲是知道的,之后回家,还没来得及见到娘亲就被云长宇叫了出去,所以他暂时倒是不怎么担心娘亲会担心他。 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这么久没带着母亲回去,师尊那边怕是会追问。 思来想去,他决定将恢复时间压缩,第二天一大早涂好药膏,便找了个马行,挑了一匹骏马,朝京都的方向奔去。 已经愈合的伤口没有带来疼痛,反倒是有些痒意,骏马奔驰,震动时会带走部分痒意,他骑得更加肆无忌惮。 云不惊不愧是一代卷王天之骄子,心里有牵挂,不想休息,便一边骑马一边练功,灵气在体内时刻运转,竟然在马背上从筑基初期到了后期。 他疾驰七天七夜,每到一个地方便会换一匹马,绝不耽误时间在旁的事上,再加上修为源源不断补充体力,比起凡俗人跑得更快。 再路过下一个城,便到京都了。 前方便是亚都,云不惊风尘仆仆跑了七天,即便有清尘决,也还是觉得身上到处都是风霜痕迹。 为了以更好的面貌见到娘亲,他选择在亚都换上一身新衣服,好好修整一下再回家,免得娘亲看见担心。 他的娘亲很厉害,每次他不论藏了什么小心思,娘亲都能一眼看出来。 云不惊很快进入亚都,却发现环境有些不对。 他上次出京路过亚都,这里繁华程度比起京都丝毫不差,城里人声鼎沸,向来是热闹非凡。 但这次进来,街上不说完全没人,但也绝对算不上热闹,甚至路上的人表情都有些紧张,买了需要的东西之后,急匆匆就离开了,绝不多留,眼神也都很规矩,只盯着自己前面一小块地方。 换而言之,街上没有闲逛的人。 这可是人口密集商业繁华的亚都,怎么可能连闲逛的人都没有? 他找到客栈,进门去,那店小二也不敢直视他,眼珠子恨不得贴在地上,不如以前那般热情就算了,这模样分明小心得过头了:“客官,您几位?” 云不惊拧眉:“一位。” 店小二诶了一声,赶忙介绍房间,然后紧张兮兮地盯住地面等云不惊选。 云不惊观他神色,足尖向外,像是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稍不注意就要逃跑的样子。 云不惊笃定对方甚至从始至终没敢抬眼看过他的模样。 虽然不喜欢,但那张脸总会给他带来些注视。 云不惊神色不变:“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小二一哆嗦,先没回答这句话,而是问道:“客官不是从京都过来的吧?” 云不惊挑眉,心里隐隐有些觉得不对:“我从江都过来,京都发生了什么?” 那小二像是现在才确认云不惊安全一样,飞快抬头看了云不惊一眼,眼里闪过一抹惊艳,随后再次被恐惧取代,盯着地面,讳莫如深道:“京都云家,知道吧?” 云不惊手一抖,神色已然冷冰,可惜小二盯着地面,根本没注意到,而是更加谨慎地说:“被魔修灭门了。” 他不敢断句,紧接着说:“云家人一个都没能逃过,全死了,血腥气飘了十天都没散干净。现在那杀人的魔修还没找到,我们也是人人自危……” 店小二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眼前黑色衣角一闪而过,先前还站在面前的客人已经消失在了面前。 竟然又是个修仙者。 他吓得心脏狂跳,跌坐在地,好久都不能动弹。 他没跟云不惊说完的是,那魔修气焰嚣张,一直在京都作恶,却没人抓到过他。 不仅如此,本该下界来处理魔修的修仙界就跟集体失踪了一样,自始至终没有派下来一个人探查过。 京都危险成这样,他们这个距离京都距离最近的亚都,又能安静到什么时候?没看到大家都已经自发不上街不出门了吗? 云不惊在听到云家被灭门的时候,心跳便停了一刻,在他消化这个消息的时候,店小二说:“云家人一个都没逃过,全都死了。” 理智如同被崩断的线。 娘亲! 云家人与他何干,但是娘亲还在家里! 娘亲久病在床,连出门都做不到,若是魔修前去,她会怎么样? 云不惊不敢深思,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绯红,策马扬鞭,马匹奔跑速度越发快,但却始终不如他意。 他不过筑基的经脉经曾受过晏承书化神修为的魔气探查,被拓宽了许多,所以他能在马背上完成从筑基初期到后期的壮举。 但此刻心神不宁,灵气躁动,竟然隐隐有了冲击金丹的趋势。 冲击金丹,动辄就是死亡,更何况还是在马背这种颠簸的地方。 但他放任了,他没时间压制修为,更何况他的娘亲一定没事,他要有更高的修为才能保护好娘亲。 筑基进阶金丹,他浑身上下压抑不住的灵气在高修为人的眼里像个大灯泡,亮得令人发指那种。 尤其是像晏承书这样,随时随地用神识观察周边环境的人。 云不惊踏入他神识范围之内那一刹那,晏承书都惊了:“统子,那边有个五千瓦的大灯泡在飞奔,真牛啊!” 系统探查不到那么远,好奇地追问晏承书看到了什么。 晏承书叹为观止:“有个牛人,在马背上进阶金丹,太秀了,他跟个任务者一样,敢闯敢拼啊!” 最近京都并不太平,晏承书救下云夫人之后久等阳谨默不至,便主动出击,打算去云家附近找阳谨默。 谁知道刚进城,就察觉到城西有魔气肆虐痕迹,他脚步一转,冲过去,刚好看到穿着黑袍的魔修在杀人,赶忙出手制止。 那黑袍魔修修为不算高,但晏承书身上的伤一直 拖着没管,让魔修跑了出去。 那天之后,整个京都隔三差五就会出现魔修闹事的情况。 晏承书惊人地发现整个京都的修仙者,竟然都闭门不出,躲在家里,没有一个出手的。 怎么回事这群家伙?!修为低也该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心啊!魔修都骑在脸上扇你巴掌了,你们倒是出门啊! 还有阳谨默!这人是不是还没来京都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出来管管? 晏承书跟个大怨种一样,身为魔修,满京都跟魔修作对,不仅杀魔修,还要把对方的魔气吞噬了,免得魔气留下来变成隐患……不知不觉,吞那些魔修修为下来,他已经有了炼虚境后期的修为。 也正是因为他不眠不休的除魔,除了云家,暂时还没有哪个家族因为魔修闹事出现大的伤亡。 晏承书·护卫城市之光·不眠人·即将冲击合道修为的大能,觉得自己心好累。 那个勇于在马背上进阶的人实在感动到了他:“他好坚韧,最近魔修在京都搞事,京都里全是缩头乌龟,全靠我一个人去解决。那个在马背上进阶的人让我看到希望了你知道吗,我感觉有这种精神的人,绝对不是缩在家里等死的人!我喜欢他!” 系统欢呼了一下:“那不是挺好吗,这个世界就要出现神队友助力了!” 晏承书也高兴,但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不行,我得去看看,在马背上进阶危险性太大了,这种有信念的卷王能帮一下就帮一下。” 晏承书提气飞奔过去,系统下意识帮忙扫描环境。 正是晏承书飞出山洞的刹那间,原本生机勃勃的五千瓦大灯泡突然闪烁了一下,眼看亮度就要降下去。 晏承书心头着急,提快速度。 云不惊能察觉到体内的灵气越来越乱,越来越暴躁,隐隐有种要失败的感觉,但他不甘心。 他的娘亲还在某个地方等他。 他咬紧牙关,死死封锁嘴里弥漫的血腥味,眼神几次发散,都迅速回归坚定。 这样跑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威压,直朝他而来。 云不惊略微一分神,身体便迅速支持不住,猛地栽倒了下去。 心头猛地一惊,他恢复了清明,还不待做出应对姿态,却突然落入到一个漆黑的怀抱里,那个怀抱瘦得惊人,却有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 熟悉的草药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更熟悉的香气将他包裹,就像是回到最安心的地方,云不惊眼睛微颤,迅速晕了过去。 云不惊不知道,在他昏过去那一秒,系统在晏承书脑子里惊呼:“诶?!根据身体数据对比下来,这个人是小绿?” 晏承书也惊了:“怎么又是他?这也太拼了吧,这才几天啊,他就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了?” 关于小绿有可能就是云不惊这件事,一人一统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晏承书迅速将人带回山洞,把云不惊扔回了他之前养伤的稻草里。 山洞里还有个云夫人,虽然两人年龄相差有点大,但就这么大喇喇放在一起也不太好。晏承书想了下,体贴地从自己买来当纱布的白布匹扯开做了个临时帷幔。 虽然两人醒来之前都会被他提前送出去,但就怕万一嘛。 说不准其中一个先醒了,面对面的,多尴尬,这个世界虽然修仙,但男女大防看得也是很重的。 晏承书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回头慎重地帮云不惊梳理起□□的经脉来。 他一个炼虚境,梳理金丹的经脉纯粹手到擒来,一点不费神不说,还有心情和系统聊天:“这个小绿,一时间说不清是倒霉还是幸运啊,重伤两次……但两次都遇到我妙手回春,应该是幸运的。” 系统笑得乖巧:“他的疤痕脸也好了,运气就是很好呀!” 晏承书得意:“那也不看看我亲自试用了多少药才搞出来的药膏!说起来,他和云夫人有相同症状诶,可惜我不能创造机会让他们互相认识,这年头,病友也是友嘛。” 晏承书说着说着还有些惆怅:“可惜了,再怎么耽误,我被刀的时间也就这两天了。来这个世界只交上了褚妄言一个朋友,却连道别都做不到。” “唯一的安慰是阳谨默修为高深,面对魔修搞事肯定没问题,他来了,我离开也能安心点。” 他最近有时间便会做些药来,装在他砍附近树做出来的木盒里,一一贴好作用标签,堆放在山洞角落,这一段时间过去,山洞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做禁制,不担心药被动物叼走。 若是褚妄言回来找他,必定会来山洞,就能顺势发现他留给他的药了。 也算朋友一场,留些纪念品给对方。 闲聊一会儿,云不惊体内躁动的灵气平复了下来,晏承书抹把汗:“还好遇到我,他这么厉害却没在故事里有大放光彩的表现,说不定早早就死了。遇到我,至少还能做个对世界有用的人。” 他说着,从山洞里退了出去。 山洞本来就不是很大,还被药盒子占了半壁江山,现在小绿也在里面,算是彻底没位置了。 晏承书坐在旷野下,仰头,轻嗅空气里充满生机的青草味道,状态非常放松:“我赌五块钱的,阳谨默三天内能杀了我。” 系统:“为什么?” 晏承书:“我跟那么多魔修打架,阳谨默修为高深,只要出现,就一定能发现我的踪迹。更何况现在距离云家灭门案已经十天过去了,你觉得,世界意志会任由主角攻十天不去救他的天命?即便他不想,命运的齿轮也会带着他来京都的。” 系统被说服了,搓手,嘿嘿笑:“那我们不就能回去抽奖了?” 两个小天真沉浸在美好的未来中,晏承书发出打工人的长啸:“接下来我还要去抓魔修搞动静!” 系统:“搞动静搞动静!” 第48章 第 48 章 晏承书苦苦追杀魔修,劳模中的劳模,赶趟似的,全京都都有业务。 阳谨默跟个隐形人一样,完全不出现! 他跟系统赌的五块钱一下子就没了。 “这人是死了吗?” 他发出礼貌询问。 系统憨直回答:“没有吧,世界还没崩呀。” “世界还没崩我心态快崩了!”晏承书仰头哀嚎,阳谨默再不来他可要自己想办法死了。 小绿已经被送走,一个金丹修士,晏承书送走得很放心。 现在就剩他和云夫人。 他目前的想法很简单,等云夫人醒来,他就离开,把山洞让给她住。 毕竟云夫人沉珂多年,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她身为云家灭门惨案里唯一存活下来的目击证人,要是被人发现,绝对休息不了。 还是山洞这小地方合适她。 为此,晏承书还特地把那半壁江山的药盒子全都放在储物戒指里,再把储物戒藏在褚妄言以前睡觉的稻草堆里,还加了几重只能褚妄言打开的禁制。 ——他的遗产,他最好的朋友小花……褚妄言一定能继承! 被晏承书牵挂的褚妄言现在正在修仙界极寒之地,和无数修仙界排得上名号的大佬一起,守着生出一片新芽的天灵树。 半个月前,他被师尊急召回宗门,还没来得及汇报此行情况,就被师尊带着来了曾经的极寒之地。 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现在的极寒之地再不似曾经那样,万里冰封,罡气横生了。 这里成了一片草长莺飞的绿茵。 永冻土竟然焕发生机,滋养出无数生灵,阳光重新照耀在这片土地上,让它的生命力欣欣向荣。 更让人惊讶的是,传说中曾经为了拯救苍生,硬生生耗费全部灵力蕴养世界的天灵树竟然重新焕发了生机,长出一片叶子来。 在场所有修仙界的老人都未曾见过天灵树的风采,天灵树在修仙界断代多年,竟然在不破真君不明不白死去之后这种微妙的时间重新生长。 褚妄言来时惊讶,待询问天灵树产生变化的时间后,却瞬间恍然大悟。 极寒之地迸发出第一抹生机的时间,正好和晏承书复活,闹出天地异象时间重合。 怪不得死而复生这等天地异象都没惊动修仙界的人,原来是因为修仙界有更为醒目的事情在发生。 褚妄言近乎直觉地认为,这分明是天地万物对晏承书的保护,为了让他安静地活过来,不惜在修仙界做出更大的动静,完美覆盖了晏承书复活带来的异像。 他若有所思的神色惊动了天行掌门。 掌门眼神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褚妄言抿唇,片刻,摇头:“弟子只是在想凡俗界魔修的事,魔修猖獗,竟……” 掌门眸底神色深了些,打断他的话:“身为首席大弟子,你应该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事。凡俗界终究只是一群凡人,修为才是你最需要考虑的东西。” 掌门拂袖转身,声音冷酷:“大半个修仙界全都在这里,你更应该明白天灵树才是你该重视的东西。之后不要再让我发现你走神。” 褚妄言在身后行礼:“弟子知错。” 他的一行一止回归到天行宗首席大弟子该有的状态,看向天灵树的眼神多了几分专注,但那其实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伪装习惯,师尊看不出,实则他的心神早已飘远。 飘在那个白发红眸的魔修身上。 少典。 褚妄言在心口念出这个名字,莫名缱绻的思念蔓延。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是还在他搭建的小屋子 里?还是已经离开了? 算时间小绿应该已经被送走了吧,那么接下来,他又要去尝那些让他痛苦的东西? 初时不在意,可每当再回首,昔日少年在山林间,将各种药材放入口中的行为便让人心疼起来。 晏承书帮云不惊调制药膏的时候,褚妄言就在边上看着,很轻易就发现了那些药膏的材料十有八九全都是晏承书在自己试用过的药材。 他不知道晏承书是有多大胆,才会把那些甚至弄不清楚药效的东西放到嘴里。 下次见面,他一定不会让对方再吃这样的苦。 如果非要试……褚妄言想了想,他可以代劳,他不怕痛。 褚妄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角余光见到师尊正要回头,连忙正了神色:“师尊?” 掌门目光还在天灵树上,只是头微侧,像是终于晾够了这个不中意的大弟子,回到之前的话题:“你此行凡俗界,可有遇到什么特殊的情况?” 褚妄言垂眸:“不破真君的事情和魔修脱不了干系。我深入追寻下去,回来前不久,还和一个魔修交过手。” 掌门神色不变:“那魔修修为如何?” 褚妄言认真应答:“和弟子不相上下,但经验老辣,擅长隐匿和逃窜,弟子无能,没能将人留住。” “废物。”掌门说这种话的时候,轻描淡写,简简单单就评判了本来是他手里最出息的大弟子。 他没有理会褚妄言接下来的表情,自顾自说道:“按典籍记载,天灵树每长出一片新叶,十五日后必会沐浴一次灵气霞光,现在所有在修仙界的弟子全都正在赶来,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趁早升上炼虚境。” 褚妄言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态度,抱拳:“弟子遵命。” 师徒俩的交流,一个严肃刻板,一个有礼疏离,外人看起来是掌门看重规矩,实则只有褚妄言知道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外祥和温柔,实则冷漠虚无,所有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面具,只有和弟子独自相处的时候,才会显露出冷酷的一面。 他幼时不知道大人物这些乱七八糟的习惯,还以为全世界都这样。 直到他奉命去不破山向不破真君送东西,才知道,原来师徒关系不是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要被关到冰寒的思过池的。 那时候他十岁,刚筑基,又逢深冬,师尊给他一个小盒子,说是送给不破真君的年礼,让他代为送去。 不破山山高而陡,挺拔险峻,直插云霄,阳光明媚的春季尚不好攀爬,更何况是鹅毛大雪纷飞的深冬。 师尊让他一个人去,是因为前些天他惹了师尊生气,罚去思过池还不足以让师尊消气,才存了让他爬不破山,多受些挫折的念头。 彼时他站在不破山底,抬头望着望不到头的仙山,还有上面绵延的大雪,重新确认师尊让他送的东西在储物戒之后,便努力向上攀爬起来。 途中好几次差点摔下去,万丈悬崖,若是摔下去,他不敢去想后果。 好在寒冷他早已习惯,只是路滑难爬了些,他咬着牙慢慢攀登,在心里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 还没来得及把第一句话念完,就听到背后一个开朗爽利的男声哼着轻快的调子飞快靠近他。 褚妄言愣住,回头去看是谁这么大胆,在不破真君的山下这般放肆。 那是一个相貌英俊疏朗的男人,两人对视,男人先是一惊,然后诧异道:“小孩儿,你是谁?爬我不破山干嘛?” 竟然是不破真君本人! 褚妄言瞪大眼睛。 他入宗门后经常被师尊丢去思过池,每次都刚好和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破真君错过,彼此还没见过面。 褚妄言手脚并用抓住山体,想行礼,但是做不到,窘迫地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弟子掌门真人座下褚妄言,拜见不破真君。师……” “你是大师兄的弟子?”,不破真君一整个急性子,不等褚妄言说完,猛一拍后脑勺:“完了!我好像收到过这个消息,但当时我在九幽和蛟龙打架,一时糊涂给忘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手脚极快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把银白色的小剑:“来来来,叫什么真君,你叫我师叔就好,这是师叔给你的见面礼!快收着!” 不破真君给出来的剑自然不是凡品,轻盈锋利,上面有灵光流转,显然是一件法器,更重要的是,那柄剑长短适中,显然正是给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准备的。 可褚妄言的眼神却没在那柄剑上。 随着不破真君拿剑的动作,他才看见对方的姿势有些怪异,一只手牢牢护着背后,像是背了什么东西。 当不破真君伸手的时候,他看见了,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只露出来小半张脸,已经睡着了,趴在不破真君的背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白色大氅,几乎和背景雪花融为一体,才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他倏地看回那柄小剑,这应该是不破真君背后那个人的吧。 “谢谢真君,但这个我不能要。”褚妄言有礼地拒绝了,看着不破真君一点都不推诿的收回剑,眼里没有惋惜,他很清楚那东西不属于他。 只是没等他再说什么,就看到那只先前还拿着剑的修长手指朝他伸过来。 褚妄言毫无防备,被不破真君提溜起衣领提了起来。 眼前景色飞速翻转,他一下就到了不破山山顶。 不破真君看着表情有些呆愣的褚妄言,笑了声:“你等着,我先把这小子放床上去再来找你。” 褚妄言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麻烦了真君,带他上山来。 不破真君比他想象中出来得快,手里还拿了一盒药膏,把他手抓住,不管不顾开始上药:“大师兄怎么想的,让你一个小孩子冬天来爬不破山,他也真是想得出来。” “师尊让我过来送年礼……”,褚妄言那双被冻得通红的手上面覆盖了一层药膏,不适地往回缩。 他学的东西不包括如何面对别人的温情,面对这样的场景显得有些无措,赶紧从储物戒指里拿出要交给不破真君的东西,没曾想,一拿出来,手上的药膏大半都糊在拿出来的东西上了。 他以为等待自己的是被扔到思过池,却不曾想,再次被不破真君按着手,重新上了药。 “哎哟,冒失鬼,这么着急做什么,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不破真君是个话唠:“以前谨默……哦,就是我刚刚背着那个,谨默他以前贪玩,也把手冻坏了,还不敢让我发现,冻了一手冻疮。你这手也得注意,小孩子手嫩,别冻着了。” 褚妄言稀里糊涂就被不破真君按在在不破山上吃了一顿饭,认识了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的阳谨默,还收了不破真君一箩筐东西,也包括那一柄小剑。 最后还是不破真君亲自将他送下的山。 离开之前,阳谨默叮嘱不破真君,让他下山的时候顺便买点灵米带回去喂鸟。 他像是做梦一样,看着那师徒俩的相处方式。 风雪渐消,褚妄言和不破真君聊了一路,开开心心回到主峰。 对待所有弟子都慈眉善目的掌门师尊负手而立,背对着殿门。 小小个子的褚妄言心头一颤,连忙跪下:“弟子回来迟了,请师尊责罚。” 师尊没有回头,冷漠道:“贪玩误事,自去思过池领罚。” “是。” 褚妄言前往后 山,熟练打开禁制,一头扎入比不破山还要寒风凛冽的思过池禁地,顶着罡风,一脚迈入漂浮着冰渣的思过池水。 那是一处永不冻结,温度却比雪山还要低的灵池。 褚妄言只能时刻运转功法抵御寒气,以免自己死在里面。 只是往常很好熬过去的思过池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格外冰冷。 或许是因为在不破山上烤了火,人娇惯了吧。 他不怕疼的,尤其不怕冻伤的疼。 “你在走神?”耳边突然传来师尊的声音,褚妄言心跳漏了半拍,眼神却清明有神:“弟子在看天灵树的根系,牢牢扎根在地上,这么多年扎根于罡风肆虐的极寒之地,还能有如此繁茂的根系,确实是一株至宝。” 他说话话之后,等师尊宣判。 是被欺骗过去,还是思过池思过,本来就是看师尊心情而已。 只不过这次他运气好。 师尊的目光也落在天灵树上,眼里是熟悉的阴霾,像是随口一说:“那可是支撑修仙界和凡俗界的界树,除非灰飞烟灭,不然会永远屹立。” 褚妄言敏感察觉到,在说灰飞烟灭四个字的时候,师尊变得不一样的语调。 他强迫眼神不要乱动。 多年伪装,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师尊没有发现他的揣测,而是重新恢复了等待的姿势。 第49章 第 49 章 云不惊在一片密林中醒来,心神不宁,来不及多想,看了看路,疾驰赶往云家。 只不过没跑出去几步,便看到了官道。 时间仿佛回到他刚从江都醒来的时候。 他倒在一片密林里,不远处就是官道,身上的伤被人治好得七七八八。 唯一的区别是,上次的伤是别人造成的,这次却是因为他自己冲动进阶,导致灵气混乱。 但不论是哪一次,他都幸运地活了下来。 昏睡中一直都被那个熟悉的味道包裹,云不惊隐隐猜到自己再次被同一个人救了,只是他实在没时间去关心救命恩人,他耽误了不知道多久,娘亲还在云家等他。 马已经不见了,但好在他到了金丹,能御风飞行。 云不惊片刻不敢停歇,直奔云家而去,好不容易就要奔到城内,却突然在城门处撞上了一片白色的衣袍。 那人修为高深,白衣银冠,相貌英俊,却满面寒霜,被他撞到之后脸上的表情更为冷峻,竟然一言不发便一把将他抓住。 云不惊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压着急躁道歉:“抱歉,在下家中有急事,跑得快了些,没注意到阁下。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你是京都人?”出声的,正是被魔修溜着玩儿了好一段时间,一无所获的阳谨默。 京中修仙世家人人自危,敢出门的寥寥无几,像是云不惊这样敢独自在外面窜逃的人,形迹十分可疑。 云不惊不知道阳谨默是什么人,但知道他打不过对方,只得服软:“在下云不惊,刚从外地赶回来,听闻家中变故,急着回去寻找亲人,撞到阁下并非故意。” 云家的事能传到隔壁亚都都人人自危的程度,眼前这个一脸冷漠的男人定是也听说过的。 云不惊等他放手,却不想对方确实放开了手,却没准备放他走,而是将他锁在原地,问他:“你掌门座下新收的弟子云不惊?” 云不惊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友军,还是个知道他身份的友军:“是,请问您是?” 阳谨默冷冷瞥了云不惊一眼:“浮苍山,阳谨默。” 云不惊瞳孔微微放大:“拜见浮苍真君。” 阳谨默没有理会云不惊的礼节,冷声问道:“掌门传讯于我,你刚入门下,他允你带你娘亲上山,时间紧迫,你却一直不归,你去了哪里?云家遭逢大难,可与你有关?” 云不惊眼中哀恸:“弟子一下山就往家中赶,回到云家,本想立刻带着娘亲收拾东西走,只是和其他小辈之间恩怨太多,还没来得及见到娘亲,就被带到后山。” 他详细讲述了自己一路上的经历,阳谨默仔细听着,没有出言打断。 直到讲到自己被陌生人所救,之后便在江都某条官道附近醒来这句话的时候,阳谨默突然提出来要看看那药膏。 云不惊疑惑不解,却还是掏出那个木盒,里面的药物已经被用空了大半,还剩下浅浅一层。 阳谨默拿起在鼻尖轻嗅,莫名觉得这个味道熟悉。 他将药盒还给云不惊,示意云不惊继续。 “弟子一路疾驰,经过亚都时打算修整一下,免得娘亲看见担心,却不曾想亚都一片荒凉,昔日人声鼎沸的大街只有寥寥几人,且步伐匆匆,行为瑟缩。” 云不惊没有隐瞒,将自己在亚都的所作所为,包括之后在马背上进阶,冒险冲击境界的事也告知了阳谨默。 他在极力追求阳谨默的信任,他需要阳谨默的帮助。 阳谨默也看出来了这一点,探手把住云不惊的脉搏,才发现对方的灵气确实是最近才进阶会有的独特反应。 “你在马背 上冲击境界,竟然成功了?”他声音有些惊讶,哪怕是修仙界的人,进阶时尚需要找一处清静之地,让长辈护法,才敢进行。 他看着云不惊,无人护法,在马背上进阶也能毫发无损? 云不惊:“且听弟子细说。” 他将自己再次被救,依旧是醒来之前被人放在官道边的事讲了一遍:“弟子昏迷之前闻到他身上的草药味,和弟子之前用的药膏一模一样,所以弟子怀疑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因为家中事情要紧,弟子只能先放弃寻找恩公报恩。” 阳谨默在知道云不惊第二次被人放在官道边上的时候,已经有所猜测。 他在京都待了许久,一路探查可疑之人,遇到过许多自称被人救下放到官道边上的人。 这些经历,和他当初一模一样。 或许是有一个神秘人在暗中帮助他们,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露面。 只不过这些他没有提,而是转身,朝云家的方向腾飞而去:“你随我来。” 终于过了阳谨默这一关,云不惊心中牵挂,赶忙提气跟上:“魔修在凡俗界行事猖狂,是宗门派您下界探查的吗?您现在有没有什么线索?云家……真的一个活口都没有?” 阳谨默脑海里浮现云家大门敞开,一个人伸着手,却再也没能爬出来的画面:“或许不在云家的人,能像你一样逃过一劫。” 这是他不熟练的安慰,却不知道,这句话几乎浇灭云不惊心头的念想。 他娘亲沉珂多年,久病床前,几乎从不主动出门。 以前他在家时,每日便由他送食物。后来为了不让娘亲跟着他一起在云家受白眼,便起了去修仙界拜师的念头,他临走前将所有攒下来的辟谷丹全部留给了娘亲,足以支撑许久。 但这也就代表着,娘亲寸步不会离开云家。 阳谨默察觉到背后的小子陡然加速,心中有所明悟,干脆祭出了寒坼,提起云不惊一齐踏上去,快成一道残影,直奔云家。 这样的状态比起之前更方便说话,他问道:“你说你是在云家附近受到魔修袭击的,云家人没有察觉到后山魔修的动静吗?” 云不惊的心已经飞到了云家院子里,勉强回忆当初的情况:“不知道,我很快就晕倒了。之后云家有没有出来探查,我一概不知。” 阳谨默回忆起这段时间在京都算得上独自奋斗的日子,略有些沉闷。 凡俗界修仙世家深谙保命之道,当初云家夜里出事的时候,有不少人应该都是察觉到了魔气的,可没人出来帮忙,任由云家成了一片炼狱,才慢悠悠跟着大家一起过来看案发现场。 这样一群贪生怕死之辈,他实在不想交流。 他传讯回宗门,却从守门弟子口中得知了天灵树的事情,便知道短时间内修仙界是派不出来人手帮忙了。 他独自在凡俗界追逐探查,却始终慢魔修一步。 那个魔修修为高深,似乎是故意逗着他玩,每次都先露出一缕魔气被他发现,等他赶过去之后,却发现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连魔气都像幻觉一样消散了! 魔修越发猖狂,四处挑衅却不露面。 修仙界迟迟不派人前来支援,甚至杳无音信。 这让凡俗界的人更加惶恐,怀疑修仙界也出了问题,才无暇顾及凡俗界,更是缩在家中不敢出门。 阳谨默一生顺遂,在失去师尊后的几个月里,才突然感受到人情冷漠。 他鄙夷,却不在意。 包括看似热血的云不惊,敢于在颠簸的马背上进阶,或许对方看到家中那种惨状之后,也会和那些人一样,找个地方龟缩起来。 他提溜着云不惊,很快便到了云家上方。 出于礼节,阳谨默在 大门口降落,收好寒坼,云不惊已经跑到了云家大门。 那大门被人刷洗干净了,关起来,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云不惊抬手推开那扇看起来毫无异样的门,瞬间被里面的模样摄住了魂。 那一地的鲜血早已干涸,变成黑红的干血块,凝固在地砖缝隙里。 没有人清理,也无从清理,工作量太大,那些修仙世家担心惹祸上身,只潦草收尸,仿佛把骇人的大门简单刷洗关上,就能掀开这一页一样。 阳谨默经常过来探查线索,早已习惯了眼前的画面,却不曾想云不惊比他反应还快,急速朝西边奔去。 阳谨默疾驰跟上,冷眼观察云不惊的动作。 只见对方极为熟练地越过几个房顶,飞快蹿到了一个完全不起眼的寒酸院子里。 他推开门,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 阳谨默跟在他身后进门,便看见了一地狼藉。 本就没什么东西的房间被翻得很乱,像是有人洗劫过一般,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被掀翻在地面。 阳谨默看着云不惊在屋内翻找,先是床上,再是几个暗格,最后是桌上抽屉,柜子。 沉闷翻找的人眼神猩红,像是憋了泪,阳谨默自己刚失去至亲,很能感同身受,半是安慰,半是提醒自己:“我会找出凶手,杀了他。” 却不曾想,云不惊骤然回头,手里抓着一块藕荷色的玉牌,眼神发亮:“我娘没死!她的魂牌还亮着!” “我娘没入云家族谱,祠堂里没有她的魂灯,我幼时因为这件事顶撞掌门,被罚跪祠堂,她为了让我不要难过,特地做了这块魂牌给我!” 云不惊喜不自胜,捧着魂牌:“我要找我娘亲!” 远远驻扎在山洞里的晏承书隐隐察觉到云夫人要醒了。 那他没必要像现在这样,,等要靠思想,把希望寄托在阳谨默主动找到他的身上。 而是主动出击,找到阳谨默,在他面前露出魔修身份,迎来痛快一刀。 到时候他先全力和阳谨默过几招,再经脉逆转装作全力提升修为要和阳谨默死战到底的样子,苦苦支撑一会儿战斗,最后死于剑下,不得好死。 这样,阳谨默就不会觉得他是故意来送人头送经验的好人,故事里他也顺理成章当个送经验的炮灰,一点都不会突兀! 想想都觉得美好! 晏承书说干就干,给云夫人灌下最后一碗药,回头不舍地看了一眼他在这个世界的房产,便御风起飞,主动寻找起阳谨默来。 阳谨默是剑神大佬,为人冷冰孤高,这样的人绝对容不得挑衅。 他全力铺开神识,试图以神识窥探这种不礼貌的方式惹怒那个修为高出他许多的剑神大大,顺便朝威压最重的地方冲过去,估计很快就能和阳谨默相遇。 看着晏承书卖力工作,系统发出惊喜欢呼:“呀呼!咱们就要能回家家咯!” “哈哈哈!走!我带你去得罪大佬!”晏承书感应到一处威压强盛的地方,除了阳谨默不做他想,闷头冲过去。 在即将路过云家时,突然感觉到不对:“诶,我感觉到小绿的气息了。” 系统:“可能他过来查看云家灭门的事情?他挺坚韧的,会来云家不奇怪。” 晏承书点头:“也是。不过我还是绕着他走好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认出我,之前梳理经脉的时候,他睁了一下眼来着,虽然眼神很空,但咱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何况他身边还有个修为高他一截的朋友罩着,虽然两人修为都不高,但那些搞事的魔修最多也就他朋友差不多修为,应该出不了乱子。” “之后就是他们自己的造化啦 !我要去找阳谨默刀我了!皮卡统!我们走!” 系统:“噢噢噢!” 第50章 第 50 章 晏承书直奔那个神识强大的威压而去,略过了云不惊和阳谨默,去寻找远处的疑似‘阳谨默’去了。 等到地方,傻眼了。 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大叔负手站在悬崖边上,望着远处翻滚的云海,神情严肃的样子。 晏承书当场就是一个打扰了,我这就离开。 却不曾想脚步还未迈开半步,便被一道带着杀意的气机锁定。 晏承书迈出的脚步迟疑了一下,收回来,站定:“……完了,统子,我过来太嚣张把人给得罪了。” 系统摸摸晏承书的脑瓜子:“那咱们好好道个歉。” 晏承书立正站好,黑色帷幔遮住了他满头白发和绑着黑色系带的眼睛,看上去就只是个普通乖巧的‘黑衣人’。 一个放肆用神识侵占别人领地的‘黑衣人’。 晏承书觉得自己取得原谅的机会真是太小了…… 思绪间,那个中年人缩地成寸,来到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保养得得宜的中年大叔,五官端正严肃,一看就是个教导主任级别的大手子,端详他的眼神就跟看翻墙逃课的学生一样。 晏承书抱拳:“抱歉,我在寻人,无意打扰阁下。” 他在等对方回应,两人修为至少相差一个境界,对方还有敌意。 晏承书不敢托大,虽态度谦逊,但背脊一直紧绷着。 “你是魔修。” 在晏承书极度紧绷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突然说出来一句让晏承书背脊都开始发凉的话。 他猛地退开三丈外,之前他站着的地方已经被灵力击碎一个大坑。 晏承书:“!” 仅仅一个照面就被看出来了?! 他再次闪身夺过对方毫不客气的攻击,没有急着还手,而是试图解释:“我没有恶意!我虽然修魔却未曾做过坏事!” 那中年人充耳不闻,次次攻击毒辣,每一道灵气都直冲他命门而去。 晏承书知道这个世界上魔修没人权,但没想到这么没人权,连解释都不给:“阁下,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察觉到你的神识强劲,以为你是我朋友,才故意过来,绝非挑衅!” 一句话,他被攻击了三次。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片万仞山间中巴掌大一块平地,那个中年男人站在悬崖边,他站在内侧,几次攻击下来,他已经躲到了边侧的悬崖边上。 晏承书没有心情朝后看,倒是把全视角的系统吓得不轻:“晏晏前面走两步呜呜呜,这边太高了……” 晏承书心头微沉:“我也想啊,但那大叔攻击不这样想。” 他神识扫了一下悬崖高度,倒是不算太高,但因为云海翻涌,看上去恐怖罢了。 说不定等中年人下一步攻击,他就可以借势跳崖逃走。 这么一想,晏承书面上不动声色,足尖却微微挪动,做了一些往下飞时的缓冲动作。 只是这次并未如他意。 那中年人突然再次出声,却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想跑?” 刹那间,悬崖边的云海不再翻涌,像是被强行冻结了一般,一缕青烟都动弹不得。 那中年人第一次移动,陡然朝他冲过来,双手在冲过来的时候,迅速变换动作,几个翻转,化掌为爪,坚硬如铁! 晏承书察觉到那熟悉的招式,心跳突然一阵擂鼓。 云族长! 不!这人不是云族长!他是杀了云族长的人! 晏承书注意到自己从云家而来时的方向,和当初云族长临死前死死瞪住的方向一模一样! 而眼前这个人用着和云族长一模一样的招式,显然两人之 间绝对有关联! 晏承书迅速侧身躲开,声音还带有未消退地惊诧:“是你杀了云族长?!” 这次,几次三番对他说的话都不理不睬的中年人终于露出了点表情,他的攻击势头不减,话也不耽误:“我命云岐来杀你,你不仅没死,竟然还到了炼虚境。倒是我小看了你们这些魔修,天生反骨,死不足惜!” 晏承书被这句话说得迷茫了好一会儿,才跟系统猜测:“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听起来有点怪啊,怎么感觉他的意思不仅是云族长没杀我,还助我升级,所以最后才杀了他?” 系统分析了一会儿,卡巴卡巴地说:“好像是这样没错。” “那云族长是不是过于怨种了。” 晏承书一边躲闪,一边跟系统讲话,他发现对面的人似乎有所顾忌,即便境界高出他许多,却并未用全力,这让他有了一点喘息余地。 只是被禁锢的云海还在眼前,晏承书不确定自己能百分百逃走。 他躲闪中仓促间和对方交手几次,次次都被震得手臂发麻,但人毫发无损。 晏承书心中疑惑越来越多,也不用跟对方客气,直接问道:“你在试探什么?” 那中年人倏地露出一个笑来,那双刻板严肃的眼底有些欣赏:“你倒是不笨。” 被对手夸赞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晏承书心底越发警惕,就听见对方道:“你这体质倒是有趣,入魔却不疯癫,做事极有章法,比起云岐那条时不时就发疯起来耽误事的狗更好用。反正都是魔修,你要不要替我办事?” 晏承书一愣:“你搞这出,是为了招揽我?” 他的态度太平和了,平和到中年人甚至忽地收手,停下来重新立回一开始站的地方。 中年大叔似乎极为自信:“你既然能与云岐达成联合,想来是个识时务的,若是你愿意就此归顺我门下,我倒是不介意放你一马。” 晏承书本就被动挨打,对方一收手,他也无事可做,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实际上在飞快和系统分析:“按照正常套路,我应该宁死不从然后被教训,挨顿毒打,最后惨遭收服,或者惨遭杀手。” “收服后我还是能出来当炮灰,但要是死了,阳谨默就杀不到我了。” 系统:“嗯嗯,所以咱们绝对不能宁死不从!” 晏承书:“我马上就去服软!” 一人一统异口同声。 晏承书抬头,帷帽面向中年人的方向:“让我跟你做事很简单,你先告诉我好处!” 那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带着鄙夷的了然,仗着晏承书看不见,他眼底轻蔑的神色一点都不曾收敛,又带着一丝傲然自得:“吾乃天行宗掌门,金虚元。” 天行宗掌门?! 主角攻的掌门、主角受的师尊、褚妄言的师尊?! 晏承书差点心脏骤停,被这个消息惊的。 这人buff叠满了啊。 但好在他的反应在金虚元意料之中,他脸上笑容狂傲:“如何,本尊可能给你足够的好处?” 他不曾看见晏承书被牢牢遮住的眼里有多少嘲讽。 金虚元自负傲立,没有人会拒绝他。 半晌,黑色帷幔下,殷红嘴角缓缓勾起:“这倒是,令人非常心动的身份。” 晏承书:“不过,云族长能被你轻易杀死,我又如何保证我不会被你用同样的方法杀掉?” 金虚元笑道:“一个叛徒,死有余辜,若是不背叛,无须担心这些。何况你炼虚后期,气息沉稳扎实,说不定不日便会到合道境界,到时候你我联手,这片大陆不尽在你我之手。” 老狐狸。要不是我知道云族长死得冤我就信你了。 晏承书嘴角越勾越 高:“好。” 晏承书:“你不要了解了解我之前做过什么?” 金虚元很满意他的识时务:“你救那些人,有何用意?” “试药。”晏承书斩钉截铁:“我是个玩儿药的,总要有人帮我试试药。那些人身上有魔气,被我带回去算是捡回一条命,那顺便让我试验一点新药当做报酬,也不为过。” 显然这很符合金虚元的世界观,他很认同晏承书的回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以后你会有更多的人来帮你完成试药的……但我要的那些,少动心思。” 他的和颜悦色并没有让晏承书放松警惕,这一关不会这么轻描淡写的就过去,金虚元一定会找茬。 “先前你说你来寻找友人,有这般修为,他姓甚名谁,现在在何处?”金虚元问道。 晏承书心道果然,面不改色:“西童,缥缈无踪迹,多年前我们在京都相识,只是他自由散漫,居无定所,便许久没见过了。他曾跟我说,等我修为到达炼虚境,或许能试着用神识找到他。” 他用的是系统二字谐音,编造起来那叫一个面不改色。 完全没想到对方面上表情骤然变化,那叫一个惊疑不定,上下打量他,就像是在评估什么。 他才刚刚投诚,没道理对方是这个表情。 但晏承书没有说话,他本就看不见,就当神识也没发现好了,反正坐不住的不是他。 果然,金虚元突然问道:“你和那个西童之间是什么关系?” 晏承书回答得一板一眼的:“性格相处得来,它很活泼开朗、很可爱、很渊博,带我见识过很多有趣的东西,我很喜欢跟它相处。只是不知道它对我是不是同样喜欢……不喜欢的话,强扭的瓜也解渴。” 系统西子捧心,极尽扭捏又大胆发言:“我超爱晏晏!超喜欢和晏晏相处!这个世界我最喜欢的就是晏晏!我超甜!” 晏承书分心和系统发了个桃心表情包,但并不妨碍他观察到金虚元的表情。 震惊、不解、三观震碎、恍然大悟…… 金虚元声音干涩:“你们约好这样找他的?” “不是,他一走了之,这是我们以前闲聊的时候他随口说的话。” 金虚元脸上自负的神色都消失了。 晏承书不知道对方是脑补了什么,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变。 过了很久,金虚元才摆摆手,先前傲立在原地的人此刻竟有些僵硬:“你先退去吧,三日后,来此地等我。” 晏承书:“可是要做什么事?” 金虚元面上的表情还未彻底消散,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像是想赶紧打发他一样,随口提了一句:“养好状态。” 那就是要干架了。 晏承书面带了然,点了点头。 我偏不来。 等找到阳谨默谁还看你脸色呢。 晏承书:“那我这几天再找找西童。” 他看到他说完这句话,金虚元脸上的表情又僵硬了几分,随后像是浑身长满虱子一样,赶紧把他撵走了。 第51章 第 51 章 晏承书的算盘算是彻底打不响了。 他整整三天不眠不休,却怎样都找不着阳谨默。 他从未见过如此低调的男主,那叫一个遍寻不着。 反倒是三日后去见金虚元莫名其妙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阳谨默是天行宗弟子,金虚元应该知道对方在哪儿。 抱着打探行踪的想法,三日之期一到,晏承书如约到了之前和金虚元相遇的山顶。 金虚元还未到,晏承书随意站上了金虚元先前站过的位置,欣赏自己攀登上的高山。 也就只有在修仙世界爬山能这么快乐了吧,不累不喘,轻松抵达,浑身清爽的在山顶欣赏风景。 出于好奇,他试图用学金虚元的动作用魔气定住云海,虽然他做不到禁锢空间,但让云海定住应该不算很难。 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小心用力过猛,云海翻涌,晏承书硬生生将面前的云海吹了个大窟窿。 两边的云海翻腾了一会儿,异常缓慢地合拢。 晏承书顺着那个大窟窿往下面看了一眼,一望无垠,能清晰看到远处风景……和这座山奇妙的地方。 这座山有点意思,先前被云海遮住下半端,他都没来得及发现。悬崖那一面如刀削斧劈,垂直插入地面,不像是自然形成,更像是被谁一剑粗暴地削掉了半边。 晏承书的神识顺着山顶往下打量,悬崖这一侧只零零星星长了一些荒草和小树枝,越看越像是被人削掉的。 而且最多不超过三个月,这上面草都还不算茂盛。 他蹲下去,伸手摸了摸那有棱有角的山体断面,才察觉到上面残留的剑意——还真是被一剑劈开的。 沉香救母啊属于是。 他不由得感慨,修仙者就是牛啊,移山填海也就是想想就能做到的事情。 系统突然咦了一声:“晏晏,我看到咱们的出生点了诶!” 晏承书没反应过来。 系统:“就是咱们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登录的地方啊!原主死在一片荒草堆里,你接手身体醒过来,喏,就在那边,看到没,我放大还能看到你的血。” 晏承书看不到标点,系统便给他报坐标。 晏承书的手忘记收回,神识顺着坐标点赶过去,也看到了那块熟悉的荒草地。 “哇,不知不觉都三个月了,原主的血迹竟然还在那儿。”,他的神识专注落在距离山顶还有很远很远的荒草地上,随手用魔气重新将云海掀开一些,跟系统皮:“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没发现背后悄然站立了一个人。 白衣银冠,手持寒坼,面色冷冰。 晏承书一贯不爱用魔气保护自己,此刻站立在山顶,任由猎猎山风吹动他面前黑色的帷幔,掀开一个小角。 那纯白到没有一丝杂色的发丝在帷幔下影影绰绰,让人看得不真切。 但无所谓了,席卷上云海的魔气足以证明那人的身份——魔修! 阳谨默浑身冷冰,眼中杀意盎然,手中寒坼被灌注灵气,通身荧蓝,剑意嗡鸣,那一剑一往无前,直朝晏承书而去。 肆无忌惮踩踏在师尊最后魂飞魄散的地方,探查师尊的剑意,掀开云海,打扰师尊寝地的魔修! 阳谨默杀意太重,重到注意力完全不在身后的晏承书都有所察觉,下意识回头,面上帷幔就被剑气划破,连带眼睛上的系带也被爆裂的剑气割开。 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避无可避,错愕地看着阳谨默——这不是男主的脸? 与此同时,系统惊呼:“这不是小霉?!” 晏承书硬生生受了一剑,在胸口上,只不过因为两人实力相差太大,阳谨默的剑只浅浅在他胸前刺穿一道小口。 阳谨默那双冷冰的眸子满带霜雪,见晏承书未曾还手,不做多想,趁机再度催动灵气,狠狠往前走了半步,那剑更加深入了一寸。 他瞪向晏承书亮红的眼睛,杀意滔天,却突然发现这个魔修看上去年轻得过分。他有一张堪称精致的面容,脸颊消瘦,却有少年人特有的纯稚,一双眼睛是圆溜溜的猫眼,那双清亮透彻的红猫眼里面有愕然,有惊慌,甚至有惊喜,和一缕微不可查的……宠溺,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有,唯独没有怒意。 就好似,并不介意自己被人刺伤。 阳谨默寒霜眉目狠狠皱起,更加警惕,魔修的陷阱烦不胜烦,这定然是在使诈。 现如今他的剑尖已经捅进去一大截,不管对方为什么不还手,他现在都掌控了局面。阳谨默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冷得伤人:“你是谁?” 阳谨默不放过晏承书面上的任何表情变化,等晏承书那副惊愕的表情缓缓收去,他诡异地发现,这个红眼白发的魔修似乎同样在仔细打量他,然后表情渐渐柔和……柔和到,有些慈爱。 阳谨默见识到了一个魔修有多狡诈。一个看上去最多不到十八岁的魔修,慈爱?装得过假了点。 晏承书是看过阳谨默的长相的,在主线故事里,阳谨默的建模悬空,一脸寒霜,跟面前这个酷哥表情一模一样。 但万万没想到系统惊呼一声,竟然说他是小霉? 那个他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捡到的第一个伤者,因为过于倒霉遇到他这个赤脚医生,被他取名为小霉。 晏承书无奈似的敲了敲系统的脑瓜子,宠溺道:“你是不是清理内存的时候把阳谨默的建模删了?不是说最多删了云不惊吗,阳谨默是完成任务的关键不能删啊,你忘了?” 系统傻乎乎地挠头,憨憨道歉:“我好像真的删了,对不起晏晏。” 晏承书揉了揉系统的小脑袋瓜子:“没事,没等你清理完就带你出来是我不对。” 他胸口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来自阳谨默——貌似任务就要完成了。 这种离奇的任务完成方式让他有些新奇,还有些欣慰:“万万没想到阳谨默修为这么低,竟然才化神后期。还好当初一念之差选择救人,不然这世界早完蛋了。” 他看阳谨默的表情,有种医生救死扶伤后,看到绝症病人重新恢复生机,活蹦乱跳地在他面前的表情一样——慈爱。 真活泼啊,真好。 只是落在阳谨默眼里,多少有些蹩脚。 阳谨默剑尖还在晏承书的胸膛,随时都能刺进去。 他再次冷声道:“你是谁?” 晏承书没有死前给对方报名的打算,见阳谨默不动,他干脆帮了阳谨默一把,猛地朝前走了一步。 那剑尖锋利非常,晏承书放弃抵抗,一步,便透穿了胸口。 白发被悬崖的风吹起一道弧度,落在脸颊,晏承书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拂,一双粗糙得不成样子的手在白玉般的脸颊边落下。 任是阳谨默道心坚韧,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撼。 这个魔修毫无抵抗,甚至主动撞上来,为了让剑尖能顺利透穿他的躯体,主动附着了一层魔气在剑尖上。 最让阳谨默震撼的是,他的本命剑寒坼,竟然温顺地任由那魔气攀附在它身上!那可是他师尊引出一滴心头血锻造的神剑,能涤荡世间魔气的寒坼! 阳谨默盯着寒坼,鼻尖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漂浮,随着魔修的靠近,席卷的风带来一阵青涩的药草香气,是他近期刚在云不惊身边复习过的药膏味道! 他盯着寒坼的眼睛骤然瞪向晏承书。 少年圆溜溜的猫眼里带着一丝释然,背后剑尖缓缓往下滴血,滴答滴答,坠落在地面。 随后,少年沉默而又坚定地后退,鞋底踩上那片血液,剑身缓缓从他身上抽出,带来更多鲜血。 阳谨默像是被惊到,猛地丢了手,寒坼失去力度,正要坠落,被晏承书一把抓住。 阳谨默没有去看他的本命剑,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晏承书:“三个月前,我在山下昏迷,是你救了我?” 晏承书一愣,他不是在人醒过来之前就把人丢出去了吗?怎么这都能认出来? 打死不能认! 失策了,他现在修为太高,心脏被人捅了个对穿竟然只是受了点轻伤,远远达不到影响生命力的程度。 蹭别人剑尖找死已经够离谱了,难道他还要在一个修为还不到他一半的人面前表演一个经脉逆转强行提高修为? 那样别说天道记录故事了,根本连他自己都觉得违和到多少有些神经病好吗! 只是开局的时候他太蒙圈,导致现在无法收场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阳谨默再给他几剑,等他快凉了的时候,再偷偷逆转经脉,就不会被天道记录,可谁能想到阳谨默竟然发现他是当初救他的人了啊。 不会又跟第一个世界一样被人强留吧。 阳谨默等一个回答,晏承书等一个利落一刀,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金虚元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头到尾没出现过,晏承书逐渐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金虚元要他来的目的。 想让他这个魔修在阳谨默面前亮相,然后和阳谨默交手,将不破真君死去的锅往他身上甩。 没猜错的话,金虚元现在正在天行宗搞什么大事,顺理成章给自己做点不在场证明。 当然,最好是能杀了阳谨默。 毕竟他一个炼虚境后期,遇到化神初期挑衅,不过抬手便能抹杀。 晏承书抿了抿唇,金虚元这老狗比想借他手除了阳谨默,绝对是因为阳谨默手里很有可能掌握着能看穿他真面目的线索。 不过看阳谨默现在还安安心心在凡俗界杀魔修的样子,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有证据吧。 晏承书尽量装作不知道阳谨默在说什么的样子:“不是,你想多了。” 脑子里却已经思索起该怎么把金虚元给卖了,阳谨默这个后知后觉的样子,指不定会被老狐狸玩儿死。 这个世界绝对崩得不止一点半点,炮灰在完成炮灰任务之前死了就算了,就连他捡到阳谨默的时候,阳谨默这个主角都离凉只有半步之遥了。 褚妄言倒是不一样,本来就是装的——褚妄言?! 晏承书瞳孔微缩。 先前系统给的剧情线里,褚妄言杀了宗门上下所有人,然后逃走了! 他和褚妄言接触这么久下来,虽然对方有些小心思,就爱听他给捡回来的伤患取怪名字,但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会欺师灭祖的人。 起初他给褚妄言留药,是觉得他作为最后的大反派,肯定不会这么早黑化,这中间一定还有许多故事等着发生,逼他一个好人成为大boss。 而他留的药,便是希望对方在黑化之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还是有温暖的。 至少,能对这个世界留有一丝善意,别以那样决绝的方式背叛所有人。 但他竟然才意识到不对! 金虚元是褚妄言的师父! 金虚元是个背地里和魔修有勾结的人! 连原主一个普通人都能背上灭云家全家的大锅,褚妄言为什么不能背上杀宗门所有人的黑锅?! 论玩儿手段,云族长可是听令于金虚元! 晏承书的思路豁然清晰——金虚元骗了他!他根本不是纯修仙者!他和云族长一样,是一个用了什么秘法掩盖自己魔气的魔修!云家的事情是他在凡俗界的实验!他最后会和云族长一样,杀了所有弟子修炼魔功,最后强行让褚妄言也变成魔修,让褚妄言背锅! 晏承书咬牙,老东西他敢碰小花试试! 晏承书跟系统道歉:“统子抱歉我不能现在完成任务了,咱们回家的时间可能会往后延期一点。” 系统还不知道晏承书已经猜出来了那么多东西,但它永远支持晏承书:“晏晏想做什么就去做呀!我陪着晏晏!” 晏承书猝不及防被系统扎中心巴,心里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最后看了阳谨默一眼,毅然决然倒下悬崖。 主角和反派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太大,即便不是去救褚妄言,也要考虑考虑要是他现在拍拍屁股走人,几个未成长起来的主角能不能经得住金虚元随随便便坑一把。 他的积分可不能因为一个老狗比被扣。 晏承书是抱着信念倒下去的,只是他不知道他对着系统的满腔宠溺,以及必杀金虚元的信念,落在那双红宝石一般的眼睛里,有多温柔……温柔又决绝。 阳谨默一直在等一个答案,却不曾想,只来得及听到一句比敷衍还敷衍的话,那人就纵身坠落入深渊。 翻腾的云海早已合拢,他猛地伸手去抓,那人身上穿着黑色劲装,没有一丝累赘,他什么都没抓住,眼睁睁看着那人消失在眼前,彻底被云海吞没。 他猛地锤击地面,咬牙切齿:“魔修!” 他竟然被一个魔修乱七八糟的眼神迷惑了! 还有那味道,绝对是对方使了什么诈! 第52章 第 52 章 在晏承书思考金虚元行动计划的时候,天行宗此刻内部暂时还算祥和。 那场无与伦比的灵气沐浴,令修仙界所有人都有所进益。 修仙界正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安静状态,所有人都在自己洞府闭关,没有争吵,没有比斗,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消化那一场机遇。 唯独只有金虚元,他望着空荡荡的弟子练武场,缓缓走到正中间,双手摊开,腾空。 他修为高深,是天行宗除不破真君以外修为最高的一个。 现在不破真君死了,死在他手下,金虚元俯瞰这偌大的天行宗,眼神蔑然,身躯周围渐渐围绕黑色魔气。 只有扫洒弟子看到宗主中二病一般升空,但那些人修为低下,看不见那代表不祥的浓黑。 扫洒弟子们跪伏行礼,还不待起身,背后兀地蓬出一片血雾,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气绝当场,生机化为雾气,源源不断汇入金虚元身边的魔气。 随着金虚元不断抬手,周身的魔气越发翻涌,逐渐弥漫到整个宗门院落,再到各个山峦。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虽然比起预想中要仓促了不少,但沐浴天灵树后,整个修仙界都陷入了沉静,这比起他之后再做打算要好太多。 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打扰,这些沉浸在修炼中的人,身处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连一点抵抗都不会有,便会陷入昏迷,乖乖交出自己的修为和生机。 若非他现在的修为还是太弱,这样大好的机会,整个修仙界都本可以成为他的养分。 金虚元那双道貌岸然的眼里闪过一丝遗憾。 随之被狂喜所覆盖。 待他吸收完天行宗所有人的生机,再炼化一段时间,何愁其他人不会成为养分。 这时,第一缕生机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 属于魔修的癫狂缓慢蒸腾,金虚元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再是之前那副德高望重的模样,面上带着狂乱的笑容,异常狰狞。 晏承书便是这个时候赶到的。 他的面上头上已经系上了新的系带和帷帽,修仙界虽不至于人人修为都很高深,但水平绝对不是人界能比拟的。 以他现在白发红眸的皮肤,在修仙界随随便便引起一个人的注意,褚妄言就不要想救了。 他初次踏入修仙界,摸不清方向,这里比他想象中冷清,不论是大道还是小路,城里还是山间,没有一点人气。 他连问路都找不到人。 担心实力在修仙界不够看,晏承书不敢肆意用神识扫描,只能寄希望于系统能给点力。 他稍微飞得高了些,让系统抓紧时间扫描,系统那边慢吞吞地还没有来得及显示,晏承书自己先捕捉到了一丝血腥味。 那血腥味极淡,扩散得却很广,显然是有大场面的屠杀,若非他来这个世界整日和这些味道打交道,或许会忽略过去。 修仙界谁敢这么大张旗鼓搞事? 晏承书戳了一把系统:“节约内存,我好像知道金虚元在哪儿了。” 系统乖乖关了大半视野。 晏承书一路疾驰,看到的便是尸横遍地的天行宗。 这一幕何其熟悉,当初他匆匆赶到云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若说最大的区别,便是天行宗表面上死的人少了些。 晏承书的目光环绕四周,数不清的房舍、山脉、院落,四面八方纷纷传来血腥味,还有无数条白色的灵气汇聚,在半空中化为漆黑。 金虚元升在半空,双目紧闭,头高高仰起,通身都是黑压压的魔气。 晏承书看到他的一瞬间,心头开始疯狂跳动——这 是boss在晋级! 果然是金虚元这个老东西杀人嫁祸!顾不得担心褚妄言现在在哪里,他要尽快打断金虚元施法,不然整个天行宗都要交代在这里! 晏承书看着那翻涌狂躁的魔气汹汹然灌注到金虚元体内。 金虚元本人沉溺在魔气大幅度提升的狂喜中,竟然完全没发现背后站着一个被他算计,本该在不破真君死亡地等他的晏承书。 耳边心跳声鼓噪,晏承书盯着那些外溢的魔气,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不断完善。 他表情一肃,学着金虚元的样子,猛地也飞到半空中,不管不顾一头扎到那片浓郁的黑雾中去。 带着不甘、怨恨、愤怒、惊惧、怨毒的生命气息被魔功强行提取为魔气,那扭曲的情绪化作千万利刃,狂啸着、嘶吼着,撞击上晏承书的躯体。 他新换上的帷帽和系带瞬间被魔气撕裂,满头白发披散。 这是金虚元以自己合道境实力为基础吸纳的魔气,他自己吸收尚且理智全失,更何况才炼虚境的晏承书。 无异于在小溪沟里放航母,将小溪沟碾压得连渣都不剩。 晏承书唯一的优势就是入魔道具带来的清醒入魔了,所以在承受那些魔气的一瞬间,晏承书立马强行拓宽自己的经脉。 这等于是,一边用力将小溪沟开凿成为大海,一边缓慢将航母放到刚凿出来的大海里。 这耗费了他太多心血,这具身体承受不住那样庞大的魔气入体,他白玉般的肌肤被经脉内部的魔气割裂,他整个人仿佛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 金虚元本沉浸在狂喜中不可自拔,却察觉到面前的魔气陡然消失了大半,他倏地睁开一双猩红嗜血的眼睛,低头。 一身是血的晏承书出现在他面前。 金虚元瞪着晏承书,声音低沉,却蕴含雷霆般的暴怒:“是你?” 他借空气中的魔气,缓缓抬手,将晏承书击落。 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被魔气把身体当场冲爆的晏承书避无可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面上表情不变,重新腾空,迎接魔气。 他能感受到随着经脉拓宽,魔气涌入,他的实力正在进阶。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冲破炼虚境,到达合道。 尽管代价可能是那些来不及驯化的魔气自体内切割他的身体,但那无所谓,他本来也没打算长命百岁。 像是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金虚元那张陷入癫狂的脸竟然有一瞬间清明,他哼笑了一声,带着嘲讽:“你摘下系带看到他的长相了?” 晏承书此时是在拖延时间,只要金虚元经验主义,不将他打落,而是任由他跟着一起吸收魔气,等他爆体而亡,他就有机会进阶。 于是面对金虚元没头没尾的问话,晏承书顺势接了下去:“看到了,长得不错。” 聊天嘛,有来有往,时间就拖下去了。 他想给金虚元表达的意思:阳谨默长得不错,所以我没杀他,你的算盘落空了。 金虚元理解的意思:阳谨默长得跟阳西童有很多地方相似,所以他认出来了,没杀,自己想看自相残杀那一幕的心思落空了。 金虚元确实抱着等晏承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爆体而亡的想法,此刻来了乐趣,倒是没再将晏承书打落,而是顺势提起了另一件事:“你这般苦心找他,那你可知道他的本名?” 晏承书眉微微皱,眼里有着浅浅疑惑:“统子,阳谨默还有别的名字?” 系统:“没有啊,剧本里从头到尾写的 都是阳谨默嘛。” 晏承书得到答复,笃定看向金虚元:“我当然知道。” 他白皙的面颊上那些血雾早已被汗水冲刷,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看向金虚元的眼神无比坚定,就像是永远不会动摇自己的信念。 像极了强作伪装,金虚元哼笑一声:“那你可知道,他本名叫阳丰元?” 在晏承书瞳孔震动的注视下,金虚元内心被魔气挑起的恶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晏承书:“阳丰元,字西童。他只告诉你自己叫西童,没告诉你自己的本名吧?你还四处找他,一个根本没几个人知道的名字就能骗到你,你即便真的来找他,又如何找到西童这个人?” 金虚元在半空中爆发出笑声。 他能感受到晏承书惊讶到掩藏不住的情绪。 殊不知晏承书在脑子里都快和系统一起疯了,在听到这个惊天大八卦的瞬间,他连拓宽经脉的动作都差点没维持下去,体内气机一抖,他硬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金虚元看到晏承书那一口血,笑得越发畅快。 晏承书根本顾不上金虚元的猖獗:“什么?!阳谨默在天行宗里原来是叫阳丰元?!好家伙我随口一编的名字竟然就是他的字?!太过分了,这家伙行走江湖竟然给自己取艺名!怪不得上一次金虚元听到我说名字之后表情那么怪!” 系统也好震撼:“天啊!主系统给的剧本里面到底有一个字能信吗!” 戏弄完年轻人的三观,金虚元显得越发亢奋,这个脸上带着刻板线条的人此刻什么表情都有。 晏承书看了一会儿,默默回头跟系统吐槽:“他好恶趣味,为什么要爆阳谨默的马甲,换到马甲文里,他这个操作怕是得让读者骂出去十几章。” 他的吐槽刚传达给系统,便被一阵大力袭击,再次倒地。 金虚元笑得挑衅:“想要吸收魔气?再爬起来。” 晏承书体内气血翻滚,他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把自己搓的药丸喂进嘴里。 金虚元先是警惕了一下他手里的东西,待发现不过是一把没有灵气的普通药丸之后,嘲讽地笑笑:“怎么,阳丰元连一点灵丹都舍不得给你?” 晏承书没有理会,颤颤巍巍爬起来,重新飞回魔气中。 那魔气汹涌一如既往,他的身体在魔气冲击中猛地一颤,脸色白如金纸。 金虚元看着他的狼狈,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那笑容饱含的恶意太过深沉,让晏承书觉得有些不妙。 但他实在太力竭了,承受魔气已经用了全部力气。 金虚元恶趣味想等他垂死挣扎,他才不需要分心去做别的事情,此刻对方露出这样的笑,他却连探查的力气都没有。 下一秒,他再次被打落。 晏承书正要重新爬起来,与此同时,角落飞快闪过一抹青色身影,急匆匆朝他跑来。 空气中魔气涌动,晏承书陡然意识到金虚元打算做什么,猛地起身,替褚妄言挡下金虚元的一击。 在褚妄言目眦欲裂的表情中,金虚元施施然说了一句:“你对我这孽徒倒是情深义重,怎么,一个阳丰元还不够?” 第53章 第 53 章 “你对我这孽徒倒是情深义重,怎么,一个阳丰元还不够?” 这句话在晏承书耳朵里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他都懒得搭理这些脑补怪。 他身上的伤太重了,没注意到扶着他手臂的褚妄言动作僵硬了一瞬,才沉沉将他撑起,护在身后。 褚妄言召唤出长风,屹立在满身是血的晏承书前面,剑指金虚元:“这里是天行宗,你是天行宗的掌门,却在做着这样的事,你不怕你地位不保?” “地位?”,金虚元不屑地打量天行宗的一草一木:“我告诉过你,实力才是地位。天行宗现在便是让我晋升实力的垫脚石。” 这话他曾无数次已无数种方法教导过褚妄言。比如天灵树那一次,他曾说凡俗界不过是一群修为低下的普通人,魔修横行又如何,修仙界才是褚妄言该重视的地方。 金虚元或许是习惯了打压褚妄言,一边吸纳魔气,一边还不忘将自己最近所做的事情解释给褚妄言听。 “你以为,我派你去凡俗界,真是让你调查不破的事?” “错了。我是想支开你,然后再对他们下手。”金虚元目光遥遥落在远处代表身份地位的山脉上:“我会在下手的前一晚召你回来,等你在修仙界众目睽睽之下回宗门,第二日,等着你的就是满地尸体。包括我,也包括其他山脉的各位真君们。” “你会成为我最佳的替罪羊。” “在外期间,你和魔修勾结,回宗后,为修炼魔功,借我对你的信任偷袭我,屠杀全宗弟子——你是我亲自挑选的绝佳掩护。” 说不清到底是因为魔气扩大了他心底的傲慢,还是他本就憋了太久,这一刻过于得意,才会肆无忌惮讲出这种话。 晏承书难得喘息一会儿,在背后吃瓜,结果越听越像是反派死于话多的流程。 他倒也没急着打断,背地里加班加点偷偷吸收经脉里的魔气修补伤口不说,表面上还卖力瞪着金虚元,做出些愤怒表情,给足了金虚元观众应有的表情。 那些表情确实是给了金虚元极大的满足感。 他胜券在握,能有两个观众看他如何一步一步走向顶峰,岂不快哉:“大徒弟,不要慌。即便你现在知道我本来的打算,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刚从凡俗界调查魔修的事情回来,几个月一无所获,又在天灵树场面露面,所有人都知道你回了宗内——到时候,杀了这些人的还是你。” 褚妄言冷冷瞪着他,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这让他有些无趣,还是晏承书的表情有意思。 但晏承书不过是个外人,他更喜欢的,还是看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子变脸色:“你在凡俗界调查这么久,应该知道京都云家吧。” 见褚妄言还是那副表情,他也不恼:“云家已经被灭门了,我指使云岐干的。” 金虚元的下巴朝晏承书扬了扬,恶意一笑:“当时云岐的魔气泄露了出来,不过他那时已经是炼虚境,凡俗界那群修仙者根本察觉不到。只有这个魔修小子仗着同样修魔,感知到了那边的动静。所以他赶过去了。” 褚妄言的眼里终于有了慌乱,护着晏承书那只手下意识抓紧晏承书的手腕,入手手腕细得惊人,像是轻易就能折断。 他心头越发不安,变了颜色,瞪着金虚元。 金虚元终于等到想要的情绪,哈哈一笑:“我看着他跟云岐打,魔气四溢,半个京都都是强横的魔气,这样一下,便京都都知道有魔修在云家杀人了。” “你该感谢我,我看他要打不过了,还顺手帮了他一把。” “云岐死了。” “你后面这个,成了灭云家满门的‘真凶’。” “可惜了云岐满身魔气,本是 我为自己准备的,便宜了他。” 晏承书吃着瓜呢,冷不丁被点名,手轻颤,当下在脑子里炸了锅:“不是!反派死于话多的环节为什么要掉别人的马甲?!” 他那么大一个锅呢!突然让金虚元干碎个大口子。 晏承书赶紧找补,反手握住褚妄言的手腕:“你、咳咳……你别听他胡说,咳咳咳……” 喉咙里面又腥又痒,晏承书经脉还乱着,忍不住咳出了声,但好歹把意思表达清楚:“他说的不是,咳咳咳……不是真的!” “没事,你不用说了。”褚妄言紧紧回握着他,语气笃定:“我信你。你好好调息。” 晏承书:“我——” 再次被捏紧了手腕,褚妄言冷声:“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你是什么人,我也都记在心里。” 晏承书心想你知道个什么!他还想狡辩,那边金虚元再一次开启了话多环节,还是朝着褚妄言输出:“我教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护着一个人。” 晏承书见解释不清了,干脆摆烂,借机在褚妄言手心写字。 [我在修复经脉,给我一点时间。] 褚妄言只感觉到手心里一顿难耐的痒意,勉勉强强辨认出来几个字,心思全都乱了。 金虚元见褚妄言满脸恍惚,还以为踩到他难堪的地方,笑着:“既然如此,你该谢谢为师替你寻的姻缘。你们当一对被人冤枉的苦命鸳鸯,只有彼此,谁也插不进来,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晏承书听得够够的,满头黑线,干脆不去听了,沉默修复经脉。 能用物理手段让人闭嘴,就不用费力气去解释这些莫名其妙的当面传谣。 等终于能动,晏承书轻轻拉了一下褚妄言的手臂,待对方回头,提气飞起来,在褚妄言来不及阻止的眼神中,一头扎进那源源不断的魔气流里。 晏承书浑身一个巨颤。 刚修复好的经脉重新被冲散,他猛地喷出一口淤血。 “少典!”褚妄言提剑飞上来,在半途被金虚元击落,撞击在石阶上,狠狠吐出一口血。 金虚元:“现在还不到你过来的时候,弱者。” 金虚元居高临下,眼带挑衅:“等你成为魔修,才会知道这样的你不过是个蝼蚁。” 成为魔修? 褚妄言看着晏承书面如金纸的模样,那头他亲眼见证寸寸变白的头发在半空中散出凌乱的弧度,而他站在下面,眼睁睁看着对方痛苦,却无能为力。 弱是原罪。 一如上次,他触碰对方已经凉透的身体,仓惶无力。 他不知道他的无能让他失去了什么,在这个世界里,弱小就只配一无所有。 他绝对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晏承书的痛苦,这一点他现在无比肯定。 晏承书本就与这一切无关,若非他天性善良,本不该卷入这一切。 这些原本是他的宿命,却因为弱小,让晏承书替他受过。 自责和偏执交织,兀地一阵狂风起,褚妄言的头发被吹乱,半空中的魔气像是受到牵引,摇摇欲坠地朝他而去。 晏承书不过一错眼,便发现底下的褚妄言出了岔子,那双向来稳重的眼眸里,红痕一闪而过,吓得晏承书赶紧开口:“褚妄言!你别听他的!” 晏承书一阵暴喝,分心的下场就是被魔气冲刷,再次吐出一口血,他顾不上,接着朝褚妄言喊:“你听他的你就真回不去了!你清醒一点,你不弱!你可是年轻一辈中最强的那一批人!” 褚妄言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抬头。那一瞬间,晏承书心间狠狠沉了下去。 褚妄言眼里已经不再是一闪而过的红痕 ,而是翻涌的血色,弥漫速度之快。 那双眼里饱含着复杂到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晏承书无意探究,反倒是发现了褚妄言入魔的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 他猛地回头看向金虚元:“你对他做过什么?” “你果然很聪明。”,金虚元狞笑一声:“既然是尽心挑选用来承担这一切的人,必然是从小就培养的性子。秉节持重下深埋的偏执,是他入我门下,我日以夜继种下的心魔。这样,他现在入魔,才更真实啊。” 原来这才是他的后手。 看似逼逼赖赖,实则步步为营,逼褚妄言自己入魔,比别人强行灌注魔气来得更天衣无缝。 这样,哪怕最后剩下一个人相信褚妄言,愿意帮他检查经脉,也只能探查到褚妄言是自己入魔的。 金虚元从一开始就说过,他打算让褚妄言来背这个锅,所以这一连串的废话,其实都是他的陷阱。 晏承书表情难堪,褚妄言现在的魔怔绝不是一日之功,光是说是说不听的。 他只得再分出些心神,一只手朝下,将褚妄言身边的魔气吸到自己体内。 刚刚还魔怔的褚妄言不到半秒就反应过来晏承书在做什么,还不待他伸手,便见金虚元将晏承书打落。 褚妄言表情巨变,冲向晏承书,却在半路被金虚元的魔气束缚,那无法挣脱的力量托起褚妄言,将他放到魔气中。 褚妄言刚沾上魔气,浑身便是忍不住巨痛,像是被泰山碾压骨血,避无可避,粉身碎骨一般,浑身血脉爆裂,从皮肤渗出,连血液都要流干了,却还在清醒感受到自己的疼。 他终于明白晏承书从头到尾所遭受的痛苦。 不止是现在,还有以往每一次救人。 晏承书都如他现在这样,疼到入骨。 而他这个阴暗小人,为了试探,还在小绿的身体里种魔气,引诱晏承书去吸收……他真该死啊。 褚妄言的眼神几经变化,最后化为深红,那魔气环绕在他身边,再次汹涌地朝他体内灌去。 金虚元看着褚妄言吸收魔气,眼底露出惊喜神色:“我当初收你为徒,便是看中你这难得的体质!若是入魔,事半功倍,根本不用像你以前那样,为了修炼那点灵气,苦苦挣扎。” 他腾空的身体缓缓靠近褚妄言,肆意打量,眼里浓浓算计,毫不掩饰。 扑哧一声。 金虚元低头,便看见褚妄言的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插入了他的腹部。 “哈哈哈哈!”金虚元瞪大眼睛,看着褚妄言猩红大眼睛,猛地抓住长风剑身,不管剑气割伤手心,癫狂笑着:“想欺师灭祖?” “还嫩了些。”他将褚妄言往后一推,轻易将他摔在地上,却没伤他:“无碍,为师可以原谅你的不敬。你已乖乖入魔,地上那个,我能留下他一条命。” 晏承书早看这老东西不对劲了,这一刻终于到达顶峰:“褚妄言!他忽悠你!他是打算骗你入魔,然后将你的躯体当做夺舍的壳子!他馋你体质!他根本没打算让你活着!” 那老狐狸哪里是想给褚妄言泼脏水,他根本就是想占用褚妄言躯壳! 看到金虚元一步一步朝褚妄言走去,晏承书急得顾不上修复身体,强行伸手吸收天地间飘荡的魔气,一如当初在云家强行吸收云岐留下的魔气一般,不管不顾,疯狂鲸吞。 他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专注看着褚妄言,朝褚妄言吼了一声:“你给我老实当个修仙者,魔修站在世界的对立面,到时候你便孤立无援了!” 那漫天如海般辽阔的魔气尽数灌注到晏承书的身体里,白发纷飞,那双清亮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像上古神兽饕餮,猛地吞断魔气来源,天行宗上空笼罩 的不祥气息被一扫而空。 晏承书彻底放弃让阳谨默来杀他的想法了。再耽误下去谁都活不了,还不如搏一搏,反正最后结局是补天就行。 至于谁补天…… 一个连出门都要搞化名的男主,怂包一个。 还不如便宜他小花。 晏承书猛地吸纳魔气,一边吸纳,一边经脉逆转,强行提升修为。 这套操作他熟,他有信心用这种办法进阶,锤金虚元这个老东西。 在褚妄言绝望到肝胆欲裂的眼神中,晏承书浑身再次崩裂出鲜血,这一刻的他狼狈如厉鬼,却是褚妄言再也不曾见过的至纯至善。 褚妄言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伸出哪怕一根手指,他眼里属于魔修的红痕散去,数不尽的血丝暴起,看上去竟然也和魔修没什么区别。 他躺在地上,眼里硬生生滚出血泪,无声喊着:不要…… 金虚元失去魔气滋养,眼睁睁看着晏承书夺走他苦心孤诣数十载的心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连周身魔气都没维持住,用仅剩的灵气怒吼了一句:“竖子尔敢?!” 阳谨默和云不惊汇合后,将自己遇到晏承书的事情和云不惊交流了一下。 包括那熟悉的药香味。 却不曾想,云不惊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块褚妄言的玉佩。 那东西阳谨默认识,褚妄言从不离身,看得极为重要。 现在它在云不惊手里。 而云不惊说,玉佩是和药膏一起放在他身上的。 褚妄言认识那个魔修。 想起山巅之上那人奇怪的眼神,以及不还手的动作,阳谨默带着云不惊,一齐赶回了天行宗,打算找褚妄言问个清楚。 云不惊修为低,两人路上浪费了些时间,没有第一时间赶回去。 只是刚到半路,便听见掌门蕴含灵气的声音,又惊又怒,似泣血一般:“竖子尔敢?!” 阳谨默心头一跳,顾不得云不惊,猛地提剑飞了过去,亲眼看见白发红眸,满身鲜血,形如厉鬼的魔修漂浮在半空,一拳重击在宗主的胸口。 宗主含血坠落,身体迅速衰败。 褚妄言倒在一边,双目猩红,瞪着那个魔修。 来不及多想,阳谨默自背后狠狠捅出去一剑! 第54章 第 54 章 所有的痛觉都会被过滤,所以晏承书只是感觉背后一凉,随即刚开挂的身体迅速衰败下去。 他无力继续支持自己滞空,从半空中摔下来。 剑尖就此从背上滑落。 晏承书浑身找不到出口的魔气瞬间从那道破口中钻出,没来得及梳理的魔气带着暴虐气息,肆无忌惮割裂周围环境。 晏承书顾不得自己漏得像个筛子一样的身体,下意识将它们吸收回来,却像是做了无用功,无论他吸收多少,那些魔气依然在逸散。 褚妄言伸出的手指固执地指着晏承书方向,眼里血泪大颗大颗滚落,那些从晏承书身体里逸散出来的魔气被他尽数捕捉。 云不惊刚进来便看到这一幕。 阳谨默手里提着一把带血的剑,前面躺着一个白发红眸的魔修,浑身是血。 不远处,还倒着一个用力朝魔修伸手的男人,正在吸收魔气。 他待过几日的天行宗内此刻一片混乱,扫洒弟子的尸体遍地都是。 还有宗主,尸体倒在前方,发髻散乱,不复威严,死相异常凄惨。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随着他们的注释,宗主保养得宜的皮相突然像是被抽走了生机,一寸一寸化为枯白,像极了云家族长死后的模样。 云不惊对这个刚当他师尊没多久的人没什么感情,但眼前这一幕和云家的下场何其相似,他心上猛地一颤,奋力向前,提起晏承书被血液打湿的衣角,不顾浓郁到扑鼻的血腥味,怒吼:“魔修!交出我娘亲!” 晏承书的注意力全在金虚元和魔气身上,哪怕身上中了一剑,都只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吸收魔气出岔子了,还不知道背后悄然站了两个人。 却没曾想被人一下子拽起来,还不待他回头,偶尔扫描一下环境的系统突然惊呼了一声:“小绿!” 晏承书干巴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谁???” 他回过头,一个五官精致细腻得不像话的少年,揪着他肩膀上的衣角,一双漂亮的眼睛一个不错地瞪着他,里面全是怒火。 晏承书视线偏移,不错所料看到旁边提剑站立的阳谨默。 晏承书嘴唇猛地一哆嗦,似哀似怨,道了声:“阳丰元……” 他没看见阳谨默在听到阳丰元三个字的瞬间表情有多怪异。 视线重新回到云不惊身上,这个长相,这个气质,还跟阳谨默这个在凡俗界穿马甲的男主形影不离…… 晏承书心如死灰:“统子,都这个时候了,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云不惊……你再跟我确定一遍,他是小绿?” 系统沉痛点头:“是。” 晏承书:“……”这就是说,他莫名其妙捕获了一个拯救主角团和大反派的马甲呗。 真该死啊。 如果只是他自己救小绿的话,他现在还不至于如此绝望。关键他是和褚妄言一起救的小绿……如果说,当初小绿脸上被毁容,褚妄言不知道小绿就是云不惊也没事,但是! ——他狗脑子,竟然把褚妄言的玉佩给了小绿! 如果能穿越回他送走小绿的那个夜晚,他就该一巴掌扇死那个不争气的自己! 但事已发生,晏承书无力回天,正待摆烂之际,侧头却看到褚妄言这家伙竟然在吸纳魔气。 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搞事? 正待摆烂的晏承书像是看到自家不懂事的熊孩子,拿着打湿的小爪子正要去摸电门。 连忙用魔气挣脱开云不惊的桎梏,踉跄着想要起身,却又摔倒,无奈只得一点点向褚妄言爬过去。 他此时虽然重伤,但好歹也有合道的修为,不过区区金丹的云不惊能轻易就被他挣脱,靠的是魔气,不是力气,他剩余的力气不足以将他送到褚妄言面前。 他在地上狼狈向前爬的动作再次刺痛了褚妄言的心,他吸收魔气的速度越发快,眼睛也越来越红,渐渐染上封楷。 “你在干什么?”晏承书质问的话音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虚弱得几乎只有气声,平白低了气势。 他身上淌着血,把黑衣打得透湿,一路朝褚妄言爬过去,身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云不惊还想上前,却被阳谨默拉住。 云不惊还想挣开,阳谨默却淡淡道:“这个魔修,就是那天我跟你说,身上有熟悉药膏气味的人。” 云不惊僵住,瞪着晏承书身上凌乱的血迹,回头看向阳谨默:“你说什么?!” 阳谨默目光没有落在云不惊身上,而是看向那个天行宗人人称颂的首席:“那就是你要找的人,褚妄言。现在褚妄言和那个魔修都在一起,显然是认识的。” 阳谨默不知为何,看到晏承书的样子,手里的剑迟迟没有再次落下,而是想起前不久这个魔修全无抵抗的样子。 他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刺下去那一剑。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后悔。 现在场面很明晰,褚妄言正在入魔,还对那个魔修露出……那样深刻的眼神。宗门上下鸦雀无声,宗主倒在地上已然气绝。 分明就是和魔修勾结的宗门叛徒杀害了宗主。 为什么后悔? 他无错。 眼前不期然闪过晏承书任由他的剑洞穿他心脏,还露出那样柔和的表情。 可阳谨默无法不去质疑。 这个魔修修为高深,已然合道后期,现阶段还在吸纳魔气,通身修为节节攀升,哪怕浑身是伤不能动弹,光靠魔气也能将他和云不惊这两个修为低下的人碾压。 可他什么都没做,而是放弃自尊,狼狈地朝褚妄言爬过去。 阳谨默手上的寒坼微微一颤,剑尖上的血珠滴落,啪嗒一声。 阳谨默看向褚妄言,试图给他一个机会:“解释。” 只可惜褚妄言对他并不搭理。 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人,本该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这一刻完全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他。脸上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悲伤模样,绝望又期盼地看着向他爬过去的人。 阳谨默亲眼看到晏承书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白布袋子,从里面倒出些药丸塞到褚妄言嘴里。 一向秉节持重的褚妄言丝毫没有嫌弃对方手上的血液和泥土,顺从张嘴咽下,阳谨默甚至怀疑,这一刻哪怕对方是给他喂的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待褚妄言咽下那些药丸,面色瞬间变好了许多。 晏承书这才安心下来,重新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木盒子。 几步之外的云不惊瞳孔紧缩。 那木盒子长得格外眼熟,随之木盒被打开,里面浅绿色的药膏也该死的眼熟。 那些药膏被晏承书颤颤巍巍抹上褚妄言受伤的地方,空气里飘荡着所有人都熟悉的药膏气味。 之前的猜测在这一刻被证实,云不惊踉跄后退半步。 就连阳谨默,都忍不住捏紧了剑柄。 可惜没人注意到他们震撼地一幕,晏承书只顾看着褚妄言流下的血泪,叹了口气:“你何苦变成现在的样子。你是名门正道,有大好前途,走什么邪魔歪道。有多疼你又不是不知道。” 褚妄言再次滚下一颗滚烫的血泪:“你也疼,我比起你来,算得了什么?” 晏承书哑然,半晌,道:“我不疼的。” 他说的是实话,只是褚妄言不信,他盯着晏承书,放弃争执,喃喃问道:“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那语气近乎魔怔,执着得可怕,一听就是那种再不阻止,立马就魔给他看的调子。 晏承书笑着,借替褚妄言上药的行为,重新将对方身体里的魔气吸出来。 ——这波,叫打断施法。 背后的剑伤他没有管,而是加快了经脉逆转的进程,强行拽动逸散的魔气重新回到他身体里。 笑死,他本来都觉得被阳谨默砍死这个任务玩不成了,谁知道突然这么大一个惊喜降落。 他刚刚还奇怪,背后突然多了个口子,魔气一下去冲出去老多,结果搞半天是阳谨默给他来了一剑。 这不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囍。 晏承书一边暗爽,一边强行掠夺褚妄言体内的魔气。 褚妄言现在偏执成这个样子,有很大部分原因是魔气霍乱心神,好人还是不要随便沾染上这种东西为好。 至于他会不会有事这种问题…… 晏承书笑了笑,若无其事转换话题:“金虚元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也是受害者。那个人人爱戴的大师兄是你自己活出来的,不是别人给予的,你要相信自己,不要走上魔修的路,好吗?” 褚妄言如果是一个能轻易被转移话题的人就好了,那他也不会这么偏执,被金虚元轻而易举挑拨。 他体内的魔气被晏承书尽数吸走,眼里的血泪却连绵不止:“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褚妄言的眼神满是卑微祈求。 晏承书再次叹了口气,继续换话题:“我在山洞里给你准备了礼物,但你一直没回来,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看。” 他放在褚妄言身上的手一直没拿开。 经脉逆转他轻车熟路,这次,在经脉逆转的基础上,他还做了些小实验。生机离开这具躯壳的结局就是消散,还不如利用一下,反手拍到褚妄言身体里。 生机这种东西,自己不要可以留给有需要的人嘛。 褚妄言的面色越来越红润,眼里的血丝也渐渐消退,身体状态肉眼可见在转好。 与之相反的是,晏承书的状态。 他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加白,白得像是要透明。 褚妄言手指恢复了些力气,第一件事做的,便是掐诀,帮晏承书施展了一个清尘咒。 他舍不得对方满脸脏污,狼狈的样子,他有限的灵气只够用一次清尘咒,用在晏承书身上,露出对方那张干净纯澈的脸。 原主身段高挑纤细,杏眼翘鼻,两腮饱满,看上去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公子。晏承书来了之后,带着这具养尊处优的身体到处风餐露宿,还不要命的试药,清减了许多,褪去不谙世事,却还是清澈少年的模样。 明明有一双魔修才有的红眼,却清澈得像是一汪清可见底的泉水,让人不忍心伤害。 褪去那些不属于他的脏污,他干净透彻的一面才得以重见天日。 云不惊在一侧站了很久很久,此刻看到晏承书那张比他还稚气的脸庞,突然忍不住惊呼:“晏承书?!” “你是晏家家主那个无法修炼的幺子晏承书!” 晏承书灌生机的手差点没稳住。 真是好家伙啊,他还有什么马甲,一起掉了吧。 “晏承书……” 耳畔有人呢喃,晏承书低头,不经意间看到褚妄言失落的眼神:“原来你叫晏承书。” 只是他并无怨恨,他失魂落魄:“对不起,当初是我骗你在先,你不告诉我真名本就是应该的。” 或许是时间太久,他早已忘了当初刚去京都时,曾听传闻晏家小公子死于魔修之手的事情。 但云不惊和阳谨默最近刚开始调查,他们都很清楚,晏承书这个人,曾在三个月以前,死在京都郊外的荒草地里。 晏家人爱子心切,不信孩子就这样死了,但他们去看过事发现场,正好是阳谨默早就下过定论的那摊血迹,人类若是那样的出血量,早就死透了。 那满地血液,至今未曾被时间带走。 可云不惊却说这个魔修是晏承书。 阳谨默脑海里碎片画面,被晏承书刚刚看到他时,那似哀似怨的一句‘阳丰元’一个个串联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蒸腾。 阳丰元是他师尊,也是他亲小叔,只是因为在宗内生活,所以他按规矩叫对方师尊。 他的长相和师尊有七成像。 显而易见,晏承书是认识师尊的。 所以才有悬崖上的甘愿中剑,修为高深却从不还手。 当初他师尊陨落,凡俗界那样大的动静,却无人来探查,后来云家被灭族,凡俗界依然没人敢出面。 他对凡俗界的一切厌恶至深,却不曾想,当初有个没有修为的单纯少年,满腔热忱,带着自己的护卫朝师尊的方向赶。 他连自身都难保,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朝师尊奔去。 他的挣扎那样微小又惨烈,所带护卫全部死亡,就连自己也被当初偷袭的那个魔修的威压碾压。 到底为何,他入了魔。 阳谨默不敢去想。 他不敢去想那样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少年,在浑身血液几乎流干的时候,爆发出来怎样的意志,才生生入了魔。 阳谨默记得他在城门上看到的寻人启事。 画里的少年面颊圆润,精神饱满,一看便是世家里好好养出来的珍宝。 可他再看现在已经趴在地上的少年,黑色劲装勾勒出他有些嶙峋的骨骼,脸颊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他带着信念,勇往直前。 只是现在,多了几分释然,和卸下重担之后的愉快。 阳谨默手里的剑倏地落地,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在地上的宗主身上。 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当初师尊下山寻求一线生机,他和师尊寻到一抹天地清气,除了告知宗主,没有任何人知道师尊即将准备飞升的事情。 可他们刚告诉宗主,便有魔修前来布局。 阳谨默眼神也变得猩红,他看着褚妄言:“宗主是魔修?” 虽是疑问,却全是笃定。 褚妄言终于分给他一丝眼神,用前所未有的冷漠语气对他说:“好蠢啊,浮苍真君。” 阳谨默心头那不祥的预感被证实,踉跄半步,倏然朝前冲了两步,跑到晏承书身边,不要钱一般将自己的灵气输送到晏承书身上。 他错了,他要救他。 …… 于事无补。 晏承书的身体像是一个大漏筛,不论他怎么输送,那些灵气都石沉大海。 他想修补晏承书背后的伤痕,那些灵气却在进入晏承书身体的瞬间消失。 他惶然看着晏承书那双清明的眼睛,才终于发现为什么对方明明那么强,能轻易杀掉宗主,弹开云不惊,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你经脉逆转了?!” 第55章 第 55 章 阳谨默石破天惊地一喊,褚妄言猛地撑着地面,用力起身。 晏承书的生机源源不断输向他,他一开始一无所察,待坐起那一刹,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惊惶,他用祈求地眼光看着晏承书:“你在做什么?你给了我什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试图躲开晏承书放在他身上的手。 晏承书抿着唇,把打算退开的人定住。 当医生最怕的就是不听话的伤患,晏承书不仅将他定住,还给他静了音,气若游丝道:“治疗的时候别动。” 他没有多余力气安抚,就用了这样粗暴的办法。 就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背后的阳谨默疯了一样,突然拉住他的手。 那一下子确实猝不及防,打断了晏承书一下。 失去生机支撑的褚妄言瞬间门倒地,晏承书心里着急,挣开阳谨默,重新将手放上回褚妄言身边,冷声:“经脉逆转的下场你知道,时间门有限,我还能救他,你要是想他死,我立马松手。” 阳谨默立在原地,看了褚妄言很久,没有继续动作。 他手一直在抖,下这个决定比想象中难,可他知道晏承书说的是真的。 他的理智告诉他,晏承书快死了,但放开晏承书,褚妄言还有救。 救褚妄言的代价是加速晏承书的死亡。 无视褚妄言从未如此卑微服软的表情,阳谨默终究退开了一小步,背过身不再去看褚妄言的表情。 他背脊挺直,看上去依旧是那个人人称颂年少有为的真君,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保持住站立,耗费了他多少力气。 他不不期然想起晏承书的仪态。 即便是在地上爬,那样狼狈的时候,他依旧背脊笔直,宁折不弯。 那是一个,倔强的少年。 晏承书看了一眼阳谨默背过身的动作,垂下眼睫毛,继续看回褚妄言,叹了口气:“别怪我。” 他对这个全程披马甲的男主没有多少好感,反倒是褚妄言,有这么多交情在,他对褚妄言上心许多。 不过还是感谢阳谨默及时出现,给了他一剑,让他任务有始有终。 所以即便他没有给阳谨默好脸色,却也一直任由他在身后。 只是没想到这俩主角一个赛一个话多,刚解决完阳谨默,云不惊又开口了。 他的视线是看着晏承书的,眼里难得平和:“你救过我,我很感谢你。” 晏承书:“……” 晏承书摆烂没理他,刚刚阳谨默跟云不惊交流情报的时候,他终于知道自己出的纰漏在哪里了。 搞半天是药盒子和药膏。 那药盒子是他自己砍树做的,小说里大家动辄都是玉瓶,他哪儿有那些钱啊,他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山洞里一屋子家具还是他自己劈石头劈出来的呢,上哪儿买玉瓶去。 ——等等?! 晏承书因摆烂而短暂平和的心突然一跳。 山洞? 山洞里是不是还有个云夫人来着?! 晏承书猛地一下子想起自己当初的下饭操作:“统子!” “你记不记得,我把云夫人也放山洞里的!我去!我脑部供血不足把这事儿忘了!” “刚刚云不惊出现第一面是不是就问他娘亲来着?我竟然没反应过来,我真无语啊我。我怎么敢的,把云夫人和云不惊一起放在山洞,用个搞笑一样的帘子挡着,这都没翻车?!” 系统倒是比他淡定:“咱们离开的时候云夫人不是已经快好了吗?她修为不错,身体养好了之后说不定现在已经在找儿子的路上了,哪里会一直停在山洞——” “不惊!” 系统语音未落,一道女声突然自头顶传来。 一个容貌惊艳,生得温柔如水的女人从天而降。 她还穿着晏承书初见她时那一身衣服,修仙界人人都会清尘决,非要一直穿一件也没毛病,就是晏承书觉得非常不对。 他心虚眨眼,怎么云夫人身上别的地方都干干净净,唯独袖口上几滴血迹那么像他当时吐出去时,被帷幔拦了一半,还是滴了些在云夫人身上的血呢。 他有种不妙的感觉。 更不妙的是,他的感觉应验了。 或许是他那一头白发太过显眼,所以云夫人在喊了一声云不惊之后,不顾云不惊惊喜到要飞起来的表情,竟然直直降落在了晏承书身边。 只不过下一秒晏承书就知道显眼的不光是白发了。 云夫人突然手腕翻转,酝酿灵力,试图修复他背上的伤口。 这当然是无用功,但很尴尬,晏承书甚至连阻止都还没来得及,就听到云夫人喊了一声:“恩人。” 站在一侧的云不惊瞪大眼睛:“恩人?!娘亲您也是说晏承书?!” 晏承书:“……”死吧。 云夫人修为很高,炼虚境,被晏承书救下来之后,花了一点时间门重新恢复实力。可真当灵气探入晏承书体内之后,她才知道她来得太迟了。 她眼神复杂,看着晏承书,那双温婉惊艳的眼眸写满心疼,和一些连云不惊都看不懂的情绪:“原来你就是晏家那个连修炼都做不到的晏承书……你何苦,惹上这一切。” 当过母亲的人终究是要细心很多,云夫人不再做无用功,而是将灵气调转,安抚晏承书身上的魔气,降低他身上的疼痛。 她回头看向云不惊,知道云不惊定是满腹疑惑。 “不惊,娘亲知道你没事很开心,只是娘亲当时有更重要的事。”,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晏承书不是灭云家的人。与你所猜完全相反,偌大京都,他唯一去救云家人的人,单枪匹马,以化神修为,挑战已有炼虚境的云岐。只不过他来迟了。” 她说她担心恩人旧伤未愈,恢复了三层实力之后,立马开始寻找晏承书。 来之前,她没想过云不惊也在这里。她是使用秘术,探查袖口血迹的主人,一路追查过来的。 起初她先是去到一片荒草地,那边和血液响应的反应最为浓郁。 随着她的讲述,早就有所猜测的阳谨默和云不惊面露不忍。 一直不能动弹的褚妄言突然想起来什么,瞪大了眼眸,看向晏承书,深入骨髓地心疼。 京都外荒草地里那一摊血他也曾见过。他甚至不知道晏承书在认识他之前就已经遭受了那么多苦难。 看到那一滩血的时候,云夫人先是一惊,随之发现不对,那一摊血早已发褐,应该不是近期的。 所以她料定恩人应该是在几个月前受过重伤,处境不妙。 于是她更加努力地寻找晏承书。 直到来到了这里。 她眼神复杂,看着云不惊:“不惊,族长修炼魔功,被恩人所杀。我在房内被魔气震晕,后来是恩人救了我。” 早就摆烂的晏承书试图不听,但云夫人的声音还是钻到了耳朵里:“我一直都有意识,只是无法挣脱昏迷。” 晏承书:“……”我怎么还没死,合道期想死这么难啊。 云夫人告诉云不惊,她在山洞修养的时候,曾感受到过他的气息。那时他经脉紊乱,她在睡梦中几次想要起来看他,还好最后晏承书帮他梳理经脉,助他成功进阶。 随着云夫人娓娓道来,云不惊愧疚到不敢看晏承书的眼睛。 云夫人说自己体内有当年被魔修种下的魔核,本以为这辈子只能和痛苦为伴,若非因为云不惊还小,她早已撑不住死去了。 却没想过,被晏承书救下来之后,竟然恢复了实力。 那可是扎根在丹田里的魔气结晶。 云夫人美眸沉痛,看向云不惊:“不惊,你也要感谢恩人。为娘和魔核争斗多年,对它很是了解,所以能在你身上感受到同样有魔核存在过的痕迹。在这个世界上,能做到帮我们粉碎魔核的人只有他一个人。” “击碎后,清理办法只有一个,便是由另一个人做出牺牲,将魔核碎片吸入自己经脉。” “魔气入体尚且疼痛难忍,更何况是碎片一般的魔晶。其中剧痛,无人能忍。”云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晏承书散落的白发,眼神慈爱,声音温柔到让人心醉:“傻孩子,为什么要救我,多疼啊。即便是救,你可以喊疼的啊。我躺在石床上,感受到你踉跄摔倒,我很心疼。” 云不惊倏然红了眼眶,无措地看着晏承书,懊悔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一个所有世家子弟暗地里都嘲讽是个废人的少年,一个生活在宠爱里的少年,本该无忧无虑度过短短数十载之后安眠,却在所有人都未曾看见的地方,负重前行。 救下那么多人,他从未标榜过自己的丰功伟绩。 现在他就要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他的善良。 别人只会记得,晏家死了个运气不好的废物。 云不惊连呼吸都煎熬,定定看向晏承书,才发现他眼里的漠然。 云不惊心脏泛起钻心一般地疼。 ——晏承书不在乎。 他善良他自己的,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同样被点醒的还有阳谨默。 褚妄言早已陷落在自责的泥沼里,唯有阳谨默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当初昏迷,同样满身魔气。 他曾见过入魔的人,疯疯癫癫,行迹疯狂。 也知道魔气入经脉如刀剑刮骨。 晏承书一直未曾说过一句疼,那就真的是不疼吗? 阳谨默看着晏承书背上的伤口,先前他冲动刺进去那一幕在眼前回闪。 晏承书一开始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背后突然受伤。 怎么会察觉不到呢,那可是寒坼带着天地寒气的剑身。 即便是再皮糙肉厚妖兽,在被寒坼刺中后都会发出痛苦的嚎叫。 晏承书却没有,因为他早已经疼到,注意不到寒坼带来的伤口了。 阳谨默悄然藏起不住颤抖的右手。 昨日悬崖,他曾将寒坼洞穿晏承书的心脏。 那时晏承书眼里的是什么? 没有喊疼,没有怨恨,没有怒火,只有……宠溺。他不仅善于隐藏疼痛,他还那样心软。 阳谨默哑声:“你和我师尊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没有问完。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质问。 晏承书即将死在他的面前,他刚刚刺下去的那一剑如雪上加霜。 这时候他去问师尊的事情,又有何意义? 他配问吗? 晏承书本来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世家公子,他无法修炼灵气,被晏家如珠如宝一般养大,干净纯粹,却为了师尊,不惜成为魔修,舍弃最爱的家人,满世界奔走。 甚至还被自己这个师尊的弟子刺伤。 他最后还包容了他,自始至终没有还手。 他成了一个为世人所不容的魔修,却依旧有一双清澈如泉水的眼睛。 他救了他,还救了云不惊、云夫人,还有褚妄言,还有许多许多不认识的人。 他有这个世界上最不堪的身份,却有一颗谁也比不上的纯净心灵。 阳谨默一开始不懂为什么那个不知名的恩人要将他扔在官道,而不是等自己醒来感谢他。 直到这一刻,他才正视晏承书白发红眸的模样。 自己刚刚不正是因为看到他这副模样,便想也不想就从他背后刺了一剑吗? 所以哪怕他是他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他也不敢在他们面前露出真面。 阳谨默撩开衣摆跪下。 他后悔了。 师尊无数次说过他,看似冷淡,实则冲动,他不屑一顾,终于在这一刻吃下了自酿的苦果。 晏承书。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会无条件对他包容的人,将要死了。 他刺下那一剑。 他是凶 第56章 世家纨绔完结 随着体内的生机流逝越来越多,晏承书本就无力的手支撑不住,垂落了下来。 下一瞬间,被一只炽热滚烫的手握住。 褚妄言被一个合道境大能用自己全部生机极限一换一,在晏承书手腕滑落那一刻,终于冲破了身上的禁锢。 他起身将晏承书抱在怀里,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卑微祈求的声音在晏承书耳边呢喃:“你不要死,少、晏承书,你不要死……” “你能救下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能救救自己。” “你别走……我求你了……” “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像上次一样,你受到世间万物生灵的青睐,你会重新活过来的对不对?” 褚妄言第一次目睹晏承书死亡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恍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却只是有些钝痛,好似可以忍耐。 直到见到对方复活,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冲昏头脑,才让他真正明白自己的内心。 只是他从未想过,在自己还没来得及庆幸来日方长的时候,晏承书就将要再次消失了。 这次的感觉来的那样浓烈。 他刚清亮了没几颗的眼泪水重新化为血泪,滴在晏承书脸颊边。 那带着红色的眼泪像是什么不祥征兆,让褚妄言胸口发颤,一遍一遍使用清尘决。 仿佛只有这样,晏承书才是清清爽爽,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 他只想祈求晏承书留下来,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倒是晏承书有些诧异,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死过?” 褚妄言抱着晏承书的手一紧。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与此同时,他也是刚知道,晏承书是清楚知道自己死过一次的……不,或许不是一次。 那他为何依旧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褚妄言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原本还算清晰的声音化作悲鸣:“我亲眼见过!那时你已经失去了呼吸,坐在树下。是世间生灵甘愿献出生机,萦绕在你身边,替你修复伤口,才让你活了下来。” “但那或许是你第二次死里逃生。” “第一次,应该是京都外的荒草地。那片血迹我看过,哪怕是修行之人,那样多鲜血流失,也绝无生还可能。” 褚妄言不舍地看着晏承书:“你的身体不能修炼灵气,那你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重新活过来,成为一个魔修的?” “死过两次,你都没学会珍惜自己吗?死而复生,死亡的绝望多痛苦?” 晏承书心虚目移:“不疼。” 大实话。 就是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信。 晏承书想着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讨论这些东西为好,他马上就要走了,还没交代过要把自己拿去补天的事情。 于是他调转目光,看向阳谨默:“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褚妄言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些,警惕地看着阳谨默。 晏承书感受到这细微地变化,叹了口气,问褚妄言:“可以吗?” 褚妄言这才不甘不愿地放松了手臂,收回视线,左右打量一下,将晏承书抱到旁边的台阶下坐着,撑好他的身体,才退开。 晏承书静静看他,也不说话。 褚妄言倔强了不超过三秒钟,还是从院子里退了出去,连带云不惊和云夫人,被他一齐带走。 这下,天行宗的大院里只剩下晏承书和阳谨默。 阳谨默不知道晏承书想跟他说什么,或许是说他和师尊的往事? 他心里有些忐忑,下意识盘膝坐在晏承书的对面。 这样近距离接触,他才看见晏承书那双明亮透彻的红眼,哪怕生机消散,他眼里依旧如小太阳一般闪耀着不灭的光芒。 ……只是,总是聚不到一处。 他眼神已经涣散了。 有这样的认知,阳谨默心头陡然一坠,不安地看着晏承书,等他说话。 不论晏承书有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晏承书单刀直入:“我快死了。” 阳谨默一直藏在背后颤抖的手狠狠哆嗦了一下,他道:“对不起。” 他猜,或许晏承书是想要说的是死后埋葬的事。 只是他并未找到师尊的尸骨,但即便是衣冠冢,他也会将二人合葬,满足晏承书的心愿。 他正要主动提起,却不想,晏承书轻描淡写地说:“这片大陆自千年前便不再有人飞升成功,是因为天道出了问题,无法提供飞升时所需要的巨大灵气。” 阳谨默愕然抬眸,不知道晏承书这时候说这种事情是为什么。 晏承书根本没精力揣测阳谨默的表情:“我乃天生无垢之体,有先天之灵气在身。” 不知道原主的特殊体质叫什么名字,晏承书捡自己光环的名字用上,面不改色继续道:“天道有残缺,需要补齐。” “我死后,你将我身躯炼化,送入天道。” “以我之躯,可以弥补天道部分残缺。” 阳谨默坍塌不安的心跳霎时间坠入谷底。 万万没想到晏承书最后想要说的话竟然是这个!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眼神已经彻底涣散的少年看着他,静静说了句:“阳丰元,你要再辛苦一点,多找到一些东西修补天道,才能飞升知道吗?在天道补齐之前,不要冒险。” 阳丰元三个字入耳,阳谨默瞳孔剧震,哀怆地看着晏承书,却不忍心打破对方心中的幻想。 这个已经神志不清醒的少年,哪怕到生命最后一刻,都仍旧在关心师尊。 他用命成全了所有人的安全,最后还要用仅剩的躯壳,去成全所有人的未来。 阳谨默甚至嫉妒他师尊,能遇到晏承书这样的人。 一个单纯、炽热、善良到耀眼的人。 他师尊那样不着调,何德何能,能有一个这样的少年将他放在心里。 阳谨默眼底有些痒意,他下意识眨眼,却不曾想带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啪嗒一下砸在地上,溅开一朵绝望的花。 他心里空落落的,和当初失去师尊时不一样,那时他满腔愤怒,悲伤到失语。而现在,他眼睁睁看着晏承书一点一点流逝生机,清晰见证自己的无能。 阳谨默哑着嗓子:“你说还有别的东西能补天道,你没有必要牺牲自己的身体不是吗?” 晏承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意思?都到这个时候了,阳谨默居然打算撂挑子不干? 他心头一紧,跟系统紧急交流:“统子咱们有没有尸体焚化服务,我怕这马甲男靠不住!” 系统也紧张兮兮地:“没有这种服务啊!炮灰一般自己下场都够惨了,哪里还需要系统帮忙火化的……晏晏你快想想办法把这个脑抽男主掰回来!” 这就是说,他得自己拖着快死的身体跟阳谨默这个马甲男打嘴仗啰? 想想就让人窒息。 但都到最后一步了,他不想摆烂。 晏承书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斩钉截铁对阳谨默道:“阳丰元,我不在乎。” 又是阳丰元。 阳谨默看着执着的少年,不知道为何,眼前越来越模糊。 他的心脏像是被谁一把揪住,用力挤压,压得他喘不过气。 晏承书刚刚已经说了太多话,现在能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强行吊着气在说,所以都很简短。 “我不在乎躯体。” “我只想让天道补全。” “……”,晏承书沉默了一会儿,始终没听到阳谨默的回复,想了想,干硬地加了一句:“帮我。” 他不知道自己虚弱成了什么样子,那一句帮我,是他唯一一句没有颤抖的话。 却是让阳谨默心脏陡然一颤的话。 半晌,他道:“褚妄言呢,为什么不让褚妄言帮你?你知道他会难过的吧。” 晏承书微微闭眼:“我给他留了赔罪的礼物。” 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再次重复的一句:“帮我。” 阳谨默静立在原地,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声彻底消失,耳边一片虚无。 事后,褚妄言几乎将他打了个半死。 阳谨默没有还手,只是咳着血,跟褚妄言说:“他说他给你留了赔罪的礼物。” 褚妄言顿时如一颗流星划破长空,去往凡俗界那个山洞。 阳谨默和云不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悄悄跟在身后。 亲眼看到褚妄言从山洞里找到一个储物戒指。 他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密密麻麻,全是药盒。 药盒占据了半边山洞,不知道留下这些药的人花了多少心思,才能存下来这么多。 药盒上面还被用心标注了用途用法,大到能保命的药丸,小到伤疤修复膏,无一不在述说晏承书对他的关心。 阳谨默亲眼看着褚妄言崩溃,人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最后却是硬生生逼着自己恢复正常。 阳谨默知道,褚妄言是害怕晏承书的一腔心血白费。 自那以后,褚妄言消失了很久。 直到阳谨默在秘境中遇险,生死之际,褚妄言出手相助,随手扔了他许多让人眼红的宝物——全是补天材料。 褚妄言再也不是天行宗大弟子那如沐春风的模样,而是用比他还冷的一张脸,轻易将他救起:“他让你补天道,在此之前,你不能死。” 褚妄言正要走,被阳谨默叫住:“妄言!” 褚妄言没有回头,阳谨默继续道:“能跟我讲讲,他的故事吗?” 褚妄言头也不回地离开:“你不配知道。” 待出去很远之后,他从半空落地,冷声道:“出来!” 杀意满满,没有丝毫留情。 确实云不惊从角落出来。 褚妄言皱眉:“是你?阳谨默叫你来的?” 云不惊在储物戒上动了动:“非也。我只是特来将此物物归原主。” 他递出去一块黑色的玉牌。 褚妄言一眼便认出来了那玉,是他当初送出去那块,他表情不是很好:“怎么会在你这里?” 云不惊:“我在云家遭袭,昏迷了过去。承蒙恩人相救,我活了下来。醒来时人在江都,身上多了一只药盒子和这块玉佩。玉佩上有你的名字,之前一直都太匆忙,忘记物归原主。” 褚妄言将玉收回,攥在手里。 他认出来了,云不惊就是当初他带着昏迷的晏承书一齐逃亡江都时,夹带的小绿。 只不过褚妄言并无意认什么亲。 他想到了更多。 “你是说,你昏迷中醒过来,他就已经把玉放到你身上了吗?” 这句话,与其说是问云不惊,更多的是问早已听不到这一切的晏承书。 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晏承书就已经把他们两的界限划得那么清晰了。 若非最后追查到金虚元身上,他甚至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晏承书最后一面。 那满满一储物戒的药,确实是赔罪的礼物。不告而别的赔罪礼物。 褚妄言攥着玉,在云不惊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将玉佩震成齑粉。 一阵风过,带着灵气的齑粉归散于天际。 褚妄言望着齑粉渐渐消散于天地间,就像是看到晏承书接到了他再次送出去的礼物,只不过眼里没有丝毫喜悦。 他总觉得晏承书就在身边,但每次他找,什么都找不到。 半晌,他声音沙哑道:“我曾受命前往凡俗界调查不破真君的死因,许久都一无所获,还发现了魔修痕迹,于是我布置了几颗留影石。” “便是那时,他第一次进入我的视线。” “那时他还是黑发,眼前束着一条黑色的带子,把眼睛蒙住。” “他背起地上的伤患,也不管对方身上脏不脏,就那样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那个伤患身上有魔气环绕,已经昏迷许久,或许随时都会断气。” “我当时想,这个瞎子太过天真,带回去一个注定会死的人。” “却未曾想过,不久之后,我亲眼看到对方痊愈,只是还未醒来,倒在官道边上。” “后来接二连三发现这样的人,我开始对他产生怀疑,于是我将自己弄伤,送到了他洞门口。” 这是他和晏承书的故事,褚妄言一边讲,一边缓缓往前走,这中间有他和晏承书一起救过的许多人,包括被取名为小绿的云不惊。 云不惊听入了迷,跟着褚妄言的步伐走动。 褚妄言此行目标是京都。 之前他为了去寻找补天的东西一直东奔西走,但现在他突然好累。 他疯狂思念那个在他生命中短暂出现,却照亮他整个人生的少年。 他知道京都有那个少年的画像。 这一路,他跟云不惊讲述他看到的晏承书。 那些记忆被他珍藏,经过无数次自我美化、包装、加滤镜,已经成了一个连晏承书亲自听见了都认不出来是他本人的程度。 听得云不惊这样一个眼里只有修炼的人都满心疼痛。 他悔恨自己没有早点认识这个人。 这样的晏承书,没有人在了解他之后,舍得他受一丁点的苦。 云不惊说:“世人行迹匆匆,无人有一双慧眼。晏承书曾是京都有名的废人,偏偏又生在晏家那样的大家族里,还独得宠爱。所有人都想踩他一脚,来证明自己的。我此前和他交往不深,只在晏家为他举办的生日宴会上草草见过几次。” “那时他珠光宝气,我没有多看,觉得俗人一个。” “却不想我才是那个俗人、蠢人。” “若他是废人,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好东西。” 两人终于徒步到了京都。 京都城墙上属于晏承书的画像还在原地,似乎一直有人来换新的,画像很干净,没有被风吹雨淋过的痕迹。 画中的少年颊边有肉,并不显胖,反倒多了几分稚气,看上去单纯明媚、纯稚可爱,有小太阳似的温暖。 这是晏承书失踪的之前的模样。 和褚妄言记忆里那张消瘦的脸颊出入很大。 他亲眼目睹过晏承书究竟吃了多少苦,才变成后来那消瘦的模样。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连烧火都不会,吃了一个多月的野果,瘦得皮包骨,才撑到自己送上门去给他做好吃的。 可这补不回来。 晏承书为了试药,什么都往嘴里塞。 他哪里是什么医术好,能硬生生救下来那么多人。 他的所有见识,都是他一点一点靠自己的身体去感受,才得来的宝贵结果。 这个傻子。 褚妄言的情绪几度崩溃,看着画像里精神饱满的晏承书,心疼得无法自拔。 云不惊也沉默着。 他对以前的晏承书记忆太浅薄了,在天行宗见面后,印象迅速被那个决绝的少年替代。 直到看到他以前模样的画像,云不惊才恍然发现晏承书竟然消瘦了那么多。 他哑然。 曾经鲜衣怒马少年郎,最后却是尸骨无存,除了晏家双亲,或许无人期待他的回来。 众人不会知道他是一个救了许多人的大英雄,只会记得城墙上挂着一个茶余饭后的闲谈。 云不惊心里闷痛。 他是最早到的,却是来得最迟的。 两人背后,是跟了一路的阳谨默。 褚妄言心神不宁,只发现了云不惊,却没有发现他。 他跟了一路,听了一路,悔了一路。 他欠那个少年的,这个世界欠那个少年的,无人能还清了。 第57章 系统空间结算抽奖 回到任务空间门,晏承书开启任务结算。 系统啪叽按下按钮,最终停在一个闪耀的s上。 “秀!”晏承书给自己点了个赞:“我还以为剧情歪到那种地步之后,我啥也得不到了呢。” 系统一个劲欢呼:“嗷嗷嗷晏晏好棒!” 一人一统感动地抱在一起。 三秒后,主系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抱够了吗?” 系统吭哧吭哧地扭个屁股出来,它的虚拟形象是个圆团子,屁股很q弹,统子却很有脾气:“你给晏晏的补偿任务又出问题了,我才不要听你的。” “……”主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编号940,我没检索到问题。” 主系统竟然不承认,系统可生气了,叉腰:“晏晏第一个世界没有新手福利,说好的给他第二个世界新手福利呢?你没给,晏晏又早到了三个月!” 主系统再次沉默,这次不是检索了,而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我说过,第二个世界的新手福利是双倍积分,没有说过落地时间门。” 系统傻眼。 主系统:“你这次先别走了,把主机修好之后我亲自帮你清内存。” 主系统查看了晏承书的任务数据,惨不忍睹,940把自己删成筛子一样,捅那么多娄子,也就运气好遇到晏承书这样的宿主不计较。 不过主系统对晏承书最后的行为也有些迷惑,它问晏承书:“你为什么要叫阳谨默为阳丰元?” 晏承书不知道主系统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既然查看了任务数据,应该会看到才是:“金虚元跟我说的啊,阳谨默,在凡俗界有两个化名,一个叫西童,一个叫阳丰元。” 主系统诞生以来没沉默那么久过。 主系统:“以后老实做炮灰任务吧,之后没有双倍积分福利了,你效率高一点多做几个s级任务,能抽奖的次数更多。” 晏承书嗅到不妙气息:“有什么问题吗?” 主系统给晏承书传了一份资料。 很简短,但也很惊悚。 阳丰元,不破真君,阳谨默小叔兼师尊。原名阳西童,后因为过于闹腾,被父亲改名为阳丰元,西童成为他的字,除了跟他同辈的和一些长辈,这个名字几乎无人知晓。 晏承书头皮发麻。 他都不敢去回想自己理直气壮管阳谨默叫阳丰元叫了多少次。 阳谨默连一次反驳都没有是最可怕的。 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阳谨默肯定脑补了别的东西。 主系统静静等晏承书消化,不过晏承书消化速度有点惊到它。 两秒钟不到,晏承书就神色恢复如常。 反倒是主系统有些吃惊:“你接受得很快。” 晏承书摇头:“不,我没接受。” 晏承书远目:“只是我s评级都到手了,何必重复回忆社死画面徒增烦恼。” 主系统:“你这个心态很好,炮灰系统的工作确实适合你。” 系统这会儿苦哈哈地在自己修复主机,它刚刚控诉主系统,控诉完发现错的竟是它自己,当下灰溜溜就回去修主机去了,不敢冒头。 于是这次是主系统帮晏承书抽奖。 主系统:“s级评分有两次抽奖,你本次在副本内的积分一直没用过,我刚刚看了一下,有236分,双倍积分共472分,可以换成抽奖次数,或者兑换系统商城代币。” 100分可以换一次抽奖,1分可以换10代币,晏承书想了一下:“我可以先抽两次再做决定吗?” 转盘里的东西有好有坏,他之前能抽到好东西全靠系统补偿,现在全凭他自己的运气。 ……讲真他不信自己能有什么好运气。 主系统同意之后,帮他开启两连抽。 【道具:勇气(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时间门点,透支未来勇气,驱散黑暗,带来光明,给予当前勇气,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道具:极限一换一(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任何物品,使用者与被使用者交换状态3秒,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晏承书看完道具介绍,自叹何德何能,能同时与这二位卧龙凤雏见面。 他斩钉截铁告诉主系统:“帮我换代币吧,主要是想起来有个毛笔字入门课程我想买很久了。” 上个世界最后一段时间门,他给褚妄言准备药盒的时候,一开始写字,下意识写了从医学课老师那边学到的字体,写了至少有三十个盒子,他才反应过来褚妄言很有可能不认识那些字。 于是他换了自己最初在主角系统那边上基础课时学的字……很难写,他几乎忘了怎么写。 最后字迹只能说能认出来。 见识过医学课之后,他对系统的毛笔字课还比较感兴趣,至少不会比刚刚抽到的卧龙凤雏差就是了。 主系统了解了他的心愿,帮忙看了一眼,在下单前尽职尽责询问:“确定要花费3000代币换毛笔字入门课程吗?我帮你看了一下,硬笔字入门课程也是3000代币,但两样一起,统称书法入门课,只要4000代币呢。” 也就是说原价3000代币的硬笔字课程现在只要1000代币。 晏承书有些心动了。 主系统继续道:“你现在的代币共计6780,这样的话,我建议你花2000代币将两门课的老师换成真人教师,就和医学课的老师一样,能手把手教你。系统课和真人课你都上过,应该知道其中的差距。” 晏承书6780代币来,780代币走。 在主系统的倾情推荐下,立刻躺下用了书法入门课课程券。 系统沉浸式修主机,它内存还没被清理,脑瓜子不灵光,晏承书躺下上课的时候,它还示意主系统小声,不要打扰晏承书睡觉。 主系统从善如流过去和它一起修理主机,收获系统讪讪的笑容一枚。 主系统声音冷淡:“别笑了,早点修完清理一下内存吧。把主角的建模都删了,你怎么做得出来的?” 系统一下焉哒哒的:“没有内存了嘛。” “系统手册你一个字都没解析吗?”主系统没见过这样的系统:“你连你自己内存有多少都没数,还敢乱来。” 两个统交流了一会儿系统生存法则。 晏承书在学习空间门,老师是来自某个大千世界的祭司,是一位看不清面庞的女性。 祭司了解到晏承书一开始想学的是毛笔字,便大方地提出可以先学毛笔字。 她先是自己提笔,在纸上写下晏承书很熟悉的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如雷贯耳的横渠四句。 与之相匹配的,是祭司铁画银钩、入木三分的毛笔字。 明明是简单一幅字,却像是重重敲击在人的灵魂上,文字和画面齐齐发力,让人产生震耳欲聋的效果。 这哪里是一幅字,这根本就是一副国宝! 看得晏承书眼神发光。 那副字被祭司挂在他课堂书桌前,晏承书看得入神,两只手腕突然一沉。 他下意识垂眸去看,手腕上空空如也。 祭司笑了,声音缥缈:“课堂可以给学生加重力,你是知道的。我看到你不是初学者,可以直接十斤起步。” 晏承书提着沉重的手腕拿起毛笔,写山,便见山。 写雪,便见雪。 写人,便见人。 祭司不光教写字技巧,还带他领悟世间门万物,让他亲自窥探其中变化。 晏承书笔下的字越来越具备神魂,写出来的字评分从一开始的e到后来的a,祭司再带他穿越枪林弹雨的战场、热带雨林蟒蛇口边、史前巨兽的足下、深海巨怪的眼前…… 祭司要求他不能分心,面对再恐怖的东西,落笔时的笔尖不能有丝毫颤抖。 起初煎熬,但到后期,晏承书越发顺畅,待a级的毛笔字终于升级为s,祭司一个响指结束幻镜,晏承书还有些意犹未尽。 祭司笑笑:“咱们开始硬笔教学吧。” …… 学习无岁月,晏承书不知道过了多久,带着双s离开学习空间门。 祭司很欣赏他,临走之前,将她写的横渠四局送给晏承书:“切记不可松懈。之后每月硬笔、毛笔书法各30副发给我。” 这是课后作业了。 晏承书颔首记住,退出学习空间门。 他的精神非常疲惫,刚出来,便沉沉睡去。 主系统察觉到晏承书断开学习链接,对940道:“我读取你反馈的数据,怎么发现你从未主动休眠过……唯一一次休眠,是因为内存耗尽被迫进入休眠。” 系统无辜瞪眼:“数据也需要休息吗?” “……”,主系统几乎要懂了什么是心梗的感觉,怪不得这个主机怎么都修不好,原来是有个傻缺一直在高负荷运转啊:“系统手册,之后我重新给你发一份,不准再删了,不然我就写进你的初始代码里。” 看着系统圆鼓鼓的虚拟形象,主系统难得吐槽:“什么都敢删,虚拟形象倒是还留着。” 它让940打开权限,帮940清理库存。 刚进去,就差点被绊倒。 主系统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数据,但它此刻也有些抓狂。 它以为同为系统,大家即便性格输入上有所差异,但本质都一样。 万万没想到,940的数据流乱得没有一丝头绪,先是被删得乱七八糟,然后拆东墙补西墙,最后遍地bug,但就是这遍地bug,竟然还能支撑它继续运行。 像是一辆车长出了大腿,在踩下油门的时候这腿还能带动车跑,似乎目的达到——但真的很恐怖。 主系统一时之间门甚至不敢直接帮忙乱删,生怕一不注意940这个白痴就会当场报废。 它道:“你先别动,我正在慢慢帮你梳理。” 系统:“好呀好呀我不乱动……嗯?怎么抽取世界的页面出现了,你等我先给它关了。” 主系统:“不用,那是我梳理出来不用动的模块。” …… 主系统:“你声儿呢?” …… 主系统:“编号940,回答我。” …… 主系统查看了一下940的状态:任务中。 主系统:“……” 它回头看了系统的主机一眼,真好,就要报废了。 第58章 影帝 “晏老师——!!!” 一道尖锐的女声划过,又惊又急。 随之是其他嘈杂的声音嗡嗡交织在一起。 不少人惊呼着晏老师,晏老师…… 晏承书刚从祭司的课上下来,连有鬼在耳边吹气都能无视,这些声音一听就是祭司又在给他加课——他的笔尖是不会抖的! 他甚至没能完全清醒,就已经再次昏睡了过去。 【娱乐扒卦:晏承书在拍摄《演员》综艺的时候突然晕倒了,刚送进医院!附图9张,晏影帝脸色惨白!好担心,这是怎么了?】 娱乐圈的消息一向是营销号反应最快,担心不知道是不是真担心,但晏承书的粉丝一下炸了锅,很快将这条围脖顶上了热搜。 晏承书昏倒 晏承书演员 晏承书脸色惨白 晏承书 晏承书综艺首秀晕倒 前十热搜有一大半都被晏承书承包,足以见得他的人气有多火爆。 《演员》综艺拍摄现场,一个黑发乖顺服帖,眉目精致如画的少年站在角落,眼神担忧地看着评委席上空出来的位置。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运动装,看起来简单随性,又有些乖巧。 运动装下摆别着一个字母b,代表他是b组队员。 “梁缘?你怎么还在这里,你队友不叫你排练吗?别担心了,晏老师估计就是最近没睡好晕了一下,没见导演都让你们继续排练了吗。快回去吧,演播厅没节目的时候不让乱晃。” 道具组小哥抬着东西路过,随口提点了两句,梁缘应声回头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演播厅此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之前嘈杂的样子完全不同。 梁缘摇了摇头,往自己的小组走去。 行至转角,刚好看到一个剃着板寸,五官桀骜俊朗的俊朗少年环抱着手臂,在背后冷眼看着他。 是陆明曜。 梁缘前行的脚步顿了顿,朝对方走过去。 陆明曜是他们这一批学员里最高的一个,他之前扫到过对方的资料卡,刚好一米九。 人长得帅,身高又高。 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放在演员里面却有些尴尬。 梁缘私底下听到不少人说他这样的身高,戏路估计不会太好。 拍戏的时候,角色同框是最基本的,长得过高或者过矮,都不方便取景。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新人,演不了主角,总不能让他比主角还高出一个头。 所以即便对方初秀表演惊艳到那么多人,也依旧和他一样,都是b组成员。 只不过对方也不在意,性子独得厉害。 陆明曜平时挺冷淡的,梁缘本身也不是多热络的人,两人刚分到一个组,只在昨天对戏的时候交流过一次。 梁缘路过陆明曜身边的时候,还是停下来打了个招呼:“你也是担心晏老师吗?演播厅不让多待,我们先回去排练吧。” 他只是随口招呼,却没想到陆明曜一声冷嗤大步退开:“关心晏承书?我劝你关心好你自己。其他人催我来找你,该排练了。” 陆明曜跟吃了枪药一样,梁缘有些皱眉,但也知道自己耽误了时间,便主动道歉:“抱歉,我下次不会再耽误大家时间。” “不用跟我说抱歉。”陆明曜语气依旧没有缓和,冷嘲热讽:“与其讨好晏承书,不如多锻炼锻炼自己的演技。” 这下梁缘听出来了,陆明曜不仅对他没好感,对晏承书也没丝毫尊重可言。 梁缘有些无语,懒得再跟他交流。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b组的排练室,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拿着台本摸到梁缘身边来,是同为b组成员的周飞:“缘缘,你刚刚去哪儿了?我正想找你呢,我这里有段剧情不知道怎么处理,咱们对一下戏呗。” 梁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排练吗?” 周飞挠头,比他还诧异:“你还不知道吗?上午杨老师过来说我们剧本还可以再改一下,所以现在大家手里拿着的都只是一部分台本呀,怎么排?” 梁缘回头看了陆明曜一眼,对方独自一人靠在墙边看台本,没有和任何人交流。周飞疑惑地看着半天没回话的梁缘:“怎么了?” “没什么。”梁缘摇头,接过周飞的剧本:“我帮你看看吧。” 根本没有排练,所以陆明曜是特地去把他叫回来的,为什么撒谎? 这个疑惑被搁置,梁缘先帮周飞看起剧本来。 一家保密性很强的私人医院内,正躺着此时热搜爆红的晏影帝。 他面色苍白,鸦羽一般的睫毛阖在苍白的肌肤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弧度。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即便此刻正在昏睡,也盖不住身上浓浓处变不惊的气质,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晏承书这一觉睡了不知道多久。 他在学习空间消耗的精神力巨大,比起医学108课有节制、有规划的上课,书法课总共就只有一节,所以为了包教包会,书法课花费的时间更长。 这样一堂课下来,他至少需要在系统空间休息三天。 等终于恢复些力气,晏承书正要睁眼,被系统紧急叫住:“晏晏!先别睁眼!” 晏承书从善如流,继续保持闭眼的状态。 只是稍微有些皱眉。 他的头很晕,像是还没恢复好,一片混沌,带着尖锐的疼,拖拽着他,想要让他重新陷入沉睡。 他正想说要是不方便睁眼,自己就再睡一会儿,却听系统小媳妇儿一样出声:“晏晏,我要坦白一件事。” 晏承书有种不妙的感觉:“你又把什么删了?” 系统:“qaq不是,对不起我不小心点了选世界的转盘,咱们现在已经在任务世界里面了……” 晏承书愣住。 系统继续道歉:“真的对不起,我前一秒还在和主系统说话来着,可能是我内存太少脑子不好,才做出这种事qaq……” 它还想哭,被晏承书止住:“别哭了,既然在任务世界,先帮我关闭痛觉。” 系统马上照做。 脑子里混沌尖锐的疼痛瞬间消失。 晏承书这才恢复几分处理事情的能力:“来都来了,先给我故事线吧,我看看原主怎么回事。” 系统乖巧递资料。 晏承书扫了一眼,竟然是久违的现代世界。 原主是一名演员,今年28岁。 15岁出道,出道即巅峰,饰演《蓝色天空》里面的聋哑男主角,笑容干净治愈,被称为温暖了一代人的少年。 凭借那部电影,15岁的他荣获影帝提名,再之后几部电影也次次榜上有名。 只不过运气一直不好,年年提名,年年陪跑,直到去年,才终于真正拿到影帝头衔。 细数一路走来的辛酸,虐了不少粉。 幺蛾子就是这时候来的。 原主无父无母,15岁之前一直被神秘人资助,还有书可念,待出道红了之后,当初资助他的人不翼而飞,没人盯着,他染上了纸醉金迷的坏习惯,学业彻底荒废,就此沉溺于这个名利场。 随着名气越来越稳固,手里的钱也越来越多,他开始学会娱乐圈油腻的一套。 时不时借拍摄的时候揩油,男女不忌,偏偏他又极会挑选对象,下手的几乎全是那些不择手段想红的,所以从来没暴露过。 至于这么谨慎的油腻男为什么会成为故事炮灰呢。 主要还是因为终于拿到梦寐以求的影帝宝座,原主飘了。 他知道自己文化不高,怕和人交流的时候暴露短板,从来不松口参加综艺。 但架不住他当影帝了。 出场费翻倍不说,还能出去炫耀一圈新身份,何乐而不为? 没经住别人吹捧,原主选择了《演员》这档综艺。 他也是厉害,上综艺跟选妃似的,一来就看上了几个长得合心意的,其中就有主角攻陆明曜,和主角受梁缘。 借指导的功夫,手放在陆明曜的腰上,揩了好几把油。 陆明曜当场就甩脸了。 这里再介绍一下陆明曜的身份——陆氏集团掌权人的亲弟弟,有钱、有权、有势,还兄友弟恭,家里家产有他一份,不好好混娱乐圈就要被抓回去继承家产那种。 原主招惹谁不好,去招惹陆明曜。 陆明曜先是甩脸,谁知道原主不依不饶,还敢来揩油,当场就收集了原主片场耍大牌、打人、潜规则别人的证据,一股脑发在原主手机上。 原主苟了这么多年,终于当上影帝,飘了好一段日子,突然收到这样的消息,再加上好些天没睡觉,一下就惊厥猝死了。 晏承书这才穿越到他身上。 按照原剧情,陆明曜并没有打算那么早将原主的事情爆出去。 这档综艺承载了许多少年的梦想,如果这个时候闹出事情,对许多人来说梦想就破灭了,所以他只是出手警告,没有实质性做什么。 原主本应该在收到消息后担惊受怕几天,最后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又固态萌发。 这次他没再招惹陆明曜,而是挑了几个其他学员下手,梁缘就是其中之一。 梁缘是原主第一部电影的影迷,一开始对原主很信任,还为此和对原主不礼貌的陆明曜有过阻龌。 直到被经纪人下了药送到原主的床上,才终于醒悟。 他趁原主不备,偷溜了出去,被陆明曜捡到。 陆明曜知道梁缘的事情之后怒不可遏,将手里的黑料全部爆出去。 原主口碑瞬间败坏。 为了偿还违约金,他不得已参加了一些不入流的综艺捞钱,最后在外地拍摄的时候,不慎被泥石流冲走,死亡。 他舞出来的事让上面开始重视圈内生态,雷厉风行出手整治,避免未来再次发生悲剧。 所以他这次的任务是,活到原主该死的时候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活生生吓死,一点教育意义都没有。 他手机里还有陆明曜发来的证据,要是追查起来,还容易让陆明曜惹上一身骚。 晏承书了解完故事,大概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但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我再睡会儿,这具身体好像很累。” 系统一脸乖巧:“好。对了晏晏,还有个事,不过应该不重要,你要听吗。” 晏承书人是清醒的,便道:“你一块儿说了吧。” 系统:“原主是惊厥猝死,所以脑部有损伤,再加上晏晏精神力庞大,让他脑部损伤加大……可能这个损伤区域有问题,还有就是原主以前的病例有问题,或者你经纪人表述问题,具体我还没找到原因,反正最后结果是医生给你做完全身检查后,给你的诊断是重度双相抑郁症,症状是突然晕厥。” 系统:“现在你经纪人拿着你的诊断书,看了好久了,好像在哭。” 晏承书刷地睁开眼。 刚好和红着眼睛看诊断书的经纪人对视上。 第59章 第 59 章 “你醒了?”,经济人站起来,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灰t恤,坐晏承书床边,表情鸡贼:“快,趁医生还没来,咱们赶紧对对说辞!” 晏承书:“?” 晏承书迷惑地看着原主的经纪人。 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微微有些发福,脸上胡子拉碴,还有黑眼圈,配上那绯红疲倦的眼珠子,看上去有段时间门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明明是一幅担心病人的憔悴样,看到病人醒来不叫医生,反倒一脸着急的过来说要对说辞? 晏承书谨慎问道:“对什么说辞?” 经纪人李洋把手里单子扬了扬,表情有些得意:“你猜我拿到了什么?” 晏承书没做声。 李洋根本没注意到晏承书的冷漠,他得意得要疯了:“快看看你的病例!” 他把病例递给晏承书:“这可是我花大力气弄过来的!” 晏承书把病例拿在手里,略过前面的诊断过程,看到最后的诊断结果:考虑为双相情感障碍2型。 原来只是个考虑,他松了口气,还好系统提醒得早,现在还来得及补救。 他不管不顾醒过来就是为了这东西。 从前两次丰富的翻车经验来看,这玩意儿说不定是个定时炸弹,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原主有这种病,搞不好就会有人给他洗白。 原主一个反面教材,被拿来洗白是万万不能的。 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晏承书强拖着原主疲惫的身体睁眼,就是想让李洋把这件事瞒下来。 结果听李洋的意思,这是他故意弄的? 晏承书表情有些冷:“你让人造的假病历?” 李洋邀功道:“怎么会是假病历,这可是医生白纸黑字自己写、自己打印的!比你之前在a市医院撒谎才拿到的疑似病例真多了!” 他解释道:“这次昏迷,医院这边检查说你脑部有阴影,让我拿了你以前的病例过来。” “后来还来了个医生问我你近期的状态,问的偏偏又都是情绪上的问题。”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眉飞色舞起来:“这不就巧了!咱们之前挑剧本的时候不是看过类似的本子吗,我就挑剧情里男主的症状模糊一下跟医生说了些,哈哈,这份病历手到擒来!” 李洋重新恢复一脸正色,有些着急道:“先别嘚瑟了,咱们赶紧串串词,待会儿我叫医生来看你,你可别说漏了!” 晏承书眉头皱得很紧,原主的脑袋疼得厉害,他虽然让系统关了痛觉,但有丰富经验,知道这具身体坚持不了多久。 他拉着李洋的衣摆不让他乱动:“为什么给我弄这个?” 娱乐圈里大家藏着掖着的东西,到原主这里还故意搞一手? 李洋起初还在得意,等时间门过去这么久,渐渐也咂摸出味儿来了,他怎么看晏承书的情绪不太像是高兴的样子啊:“你不愿意?” 晏承书拧眉看他。 李洋这才认真看晏承书,冷不丁对视上晏承书清亮的眼神,表情微微一顿,耳根子蓦地有些发烫。 怎、怎么,怎么看起来还怪好看的。李洋摸摸鼻尖。 晏承书绝不是那种直接惊艳人的长相,他五官条件优越,但更多是一种浅浅滋润人心头的感觉,没有攻击力,一直都是大家公认的耐看型男演员。 李洋在娱乐圈待这么久,见过的俊男美女不计其数,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晏承书惊艳到。 这就是传说中的西子捧心,美出新高度? 搞这么久人设包装,原来晏承书是病弱美男这一挂! 李洋多看两眼,有些扼腕,以前算是走错路线了:“你一天天在片场里惹事,我邮箱收到过多少次你耍大牌的视频了?你不趁现在赶紧弄个病例当护身符,之后出了问题谁能保你?防患于未然啊!再说了,你以前不是知道的吗,不然能有旧病例?现在谁不弄点手段给自己留一手啊,就你突然清高?傻不傻!” “快,这会儿就别跟我闹什么别扭了,赶紧对台词!” 晏承书听得无语,这逻辑恕他不能苟同。 不过他倒是懂了一件事——李洋没打算现在就把消息爆出去。 那就是有缓冲时间门了,晏承书伸手揉眉心:“我不会配合的,头疼,睡了。” 保什么保,异想天开,原主做的事儿还能保?生病还能当犯错的理由了,笑死。 知道只要自己跟医生说清楚就没事,晏承书也不管李洋的碎碎念了。重新躺下去睡觉,等他有精力醒过来再跟医生讲清楚。 这一天天的。 晏承书刚倒下去,便陷入了沉睡。李洋还想说话,叫了他两声,发现没叫醒,看他比之前还要苍白的脸色,有点忐忑,这可是他摇钱树。 当即也顾不上串词的想法了,赶紧叫了医生:“医生您快帮他看看,刚刚醒过来,我还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又晕过去了!” 李洋带着医生过来。 穿白大褂的圆框眼镜医生进来帮晏承书重新检查了一番:“他说什么了吗?” 李洋眼睛一眨:“他说他头疼,然后就又昏过去了。” “有说具体哪里疼吗?” 李洋:“这他没说。” 医生拿起笔在本子上勾画了几下,用公事公办的声音道:“嗯,再继续观察一下,病人醒了第一时间门叫我。” 这一下晏承书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李洋也打了个哈欠,但他还不能睡,各个网站的热搜他都看了下,晏承书全方位稳居第一,热度一直没下去。 他乐,有这流量,换成钱妥妥发了。 随后又有些愁。 晏承书要是个听话的艺人就好了,有爱好没事,但得有后路啊,光爱玩儿没后路怎么行,钱不赚了? 等他醒了得想办法再劝劝。 这么一规划,好几天没睡个囫囵觉的李洋不知道怎么地,竟然也跟着趴在床头睡了过去。 后来是小王过来送饭,李洋才被吵醒。 李洋揉着眼睛,恍恍惚惚往病床边看了一眼,心脏起飞了半截,瞪着小王:“晏承书呢?!” 小王也被吓了一跳,指着门外:“跟医生一起出去了。” “跟一个圆框眼镜医生一起出去的?”李洋问了句,得到肯定回复之后,一拍大腿:“睡觉误事!” 他让小王待在这儿,自己急匆匆朝那个医生办公室去。 也不知道晏承书吃错了什么药,这么好的机会不要,以后想再弄份诊断证明就难了! 李洋着急忙慌地到处找人,跑到医生办公室的走廊,却没见到之前那个医生,晏承书也不知所踪。 他在前面护士台问了下,才知道晏承书被带去了诊断室。 那边私密性更好,不会有人没事晃过去,是特地为他们这种特殊病人准备的。 李洋气喘吁吁赶到,看到的却是晏承书和医生一前一后从诊断室出来,一齐朝外走着。 晏承书这个反骨崽脸上还带着笑容。 李洋当下心情就是一沉,完了。 李洋朝前走了两步,想把这个不省心的艺人带回去教育,就听见那个医生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跟晏承书道别:“要多注意休息,近期头疼和四肢乏力是没有办法避免的,我给你开点药,要记得按时吃,回去了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晏承书微笑应声:“谢谢医生。” 他身上还穿着蓝白病号服,那衣裳挂在他身上,显得他略有几分单薄,微笑站立和医生说话的时候,气质温润如玉,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病弱世家公子。 医生和李洋齐齐恍神。 李洋先回过神,两步走过去搀住晏承书,背地里给他使眼神:“怎么样?你还好吗?” 然后回头跟医生笑得客套:“我们书书没事吧?他怎么可能是那个什么抑郁症呢,他平时可温和了,只是咱们那个圈子,您也知道,他只是压力大了些……” 李洋当然想知道这件事还有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和晏承书聊一下对方到底都跟医生说了些什么。 李洋正要拉着晏承书走,眼角余光刚好扫到……医生给他使了个眼色。 晏承书察觉到李洋突然楞了一下的动作:“怎么了?” 李洋飞快看了医生一眼,对方又瞄了一眼诊断室的房门:“没、没什么。我先带你回去吧,小王吃的都收拾好了,你先回去吃点东西再休息一下。” 急匆匆把晏承书送回去,李洋装作打电话,又急匆匆从病房里溜出来。 他左右看了看,一溜烟朝刚刚来的方向回到诊断室。 李洋进去后关了门,这才突然有些紧张。 他起初怀疑晏承书就是几天没睡觉,玩儿过头了,才会晕过去,所以敢趁机编点幺蛾子骗病例,但他就晏承书这一个摇钱树,要是真出事了他可后悔都没地方后悔去。 李洋心情一下就复杂了,担忧地朝医生方向走过去:“医生,您刚刚看我是有什么话想说吗?我们书书没有别的家人了,我就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有什么事您可一定得告诉我。” 医生表情有些沉重,李洋更担心了,眼巴巴看着医生,心怦怦直跳。 医生:“之前病历上的诊断基本已经能确定了。” 李洋没反应过来,干涩的红眼睛冒出点泪光:“书书还能活吗?” 医生大惊失色:“那倒也没到这个程度!治愈概率虽然很低,但积极治疗,维持状态还是可以的!” 李洋眨眨眼睛,结巴了一下,才懂了医生的意思:“哦、哦!” 医生接着道:“晏影帝出于职业习惯,防备心很强,一直重复表示自己没事。但我观察他表现,只要涉及记忆方面的问题,他便会出现多处表现违和,记忆力衰退、走神、偏头疼等等,结合之前ct照片表现,他的大脑已经出现病理变化,我基本已经能确诊……” 医生说到这儿还特地强调了一点:“但你放心,我们有职业操守,绝对不会将这些事告诉别人。” 医生想起晏承书看似天衣无缝的表演,一边为对方的容貌气质折服,一边叹息:“我承认他是一名话,他都出现僵滞状态,生病是瞒不住的。这边需要您帮忙劝说一下晏影帝,不要放弃治疗,不要讳疾忌医,他还那么年轻,又刚刚拿下影帝,未来可期。” “跟他交流,我能感觉到他是个非常温和优秀的人,这样的人若是离开,便太叫人难过了。他最信任的人是你,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李洋恍恍惚惚地走了。 他随口一编,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等走到晏承书门口,他透过窗户看到对方坐在阳光下,那暖融融的光在晏承书身体上形成一道朦脓的光晕,让他看上去美好得不像话。 李洋心头一颤。 这怎么能是真的?! 那可是晏承书!嚣张到敢在片场打人的晏承书!这样都是病人,那世界上没有病人了! 好啊这小子,当着他面儿还挺会装! 李洋嘴巴一撇,走了进去——咱就接着装,谁还不会装呢,是吧。 第60章 第 60 章 李洋一脸高傲地走进病房,从小王那边拿了一个包子啃着,时不时用眼神瞟过晏承书。 小样,我让你装,我看你来不来打听。 连他去哪儿都不知道的晏承书自始至终没搭理他。 晏承书在盘算接下来要做的事。 原主作的死很多,一大半都有这个经纪人的戏份,所以换经纪人是换不了的。 再说,他迟早要全网黑当炮灰的,找一个好人过来换了李洋,对好人来说也太冤了。 那就先放置处理。 不管他憋什么坏点子,只要影响不到自己结局就行。 晏承书和系统合计着,更不理会李洋那几乎要抽搐的眼神了。 李洋眼神勾引了一会儿,见晏承书一直不搭理,也察觉到了没趣,没再做这么幼稚的事。 总之晏承书有这个病例百利无一害,他跟晏承书是利益共同体,内讧还不如趁早商量一下热搜怎么处理。 这会儿流量这么好,不干点什么都对不起晏承书昏迷这么一次。 李洋三两口解决掉大包子:“昏迷这事儿怎么跟粉丝说?” 晏承书慢条斯理喝粥,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口包子,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一样,眼睛微眯。 天知道他又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了,上个世界他跟个野人一样,吃野果,喝河水,好不容易碰上褚妄言,也没吃上多久好的,就被迫分开了。 回系统空间之后更倒霉,一回去就被主系统忽悠上了堂课,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吃,一觉醒来又来任务世界了。 人类正常的食物真好吃啊……怀念死了。 晏承书幸福眯眼。 李洋看他动作,愣住,这包子有这么好吃吗? 他下意识又拿了一个,递到嘴边咬了一口,就是普通的猪肉包子啊:“我跟你商量呢!你刚醒还不知道你这波流量有多好,前十热搜你占了六个!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趁机卖卖惨涨粉,我都替你着急!” 原主虽说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其实本身性格有些自卑,等拿到影帝之后,全部化成自大,很多事情根本容不得经纪人指点江山。 前段时间李洋还没习惯过来这样的原主,跟他摩擦很多,所以也不想因为这些事和他起争执。 李洋跟晏承书报了好几个公关部给出的方案,都是能虐粉涨粉的好方案,就等这个大爷自己选一个用上。 要不是怕晏承书醒过来怪他选的方案不够好,他早用官方号虐粉了,现在耽误这么久,也不知道平白浪费多少热度。 他暗戳戳看着晏承书,心里悄摸打赌,晏承书一定会选方案一。 敬业通稿是最不会出错的,晏承书以前就爱走这一挂。 谁知道晏承书慢慢悠悠吃完早餐,收拾完小餐桌,才把视线投向他。 “我手机呢?” 怎么形容那个眼神呢,像个小王子,特别矜贵,柔软得有些过分的发丝垂落在颊边,本该让人看起来很好欺负才是,偏偏他轻描淡写地一瞥,明明面色还很苍白,但就是能无端把人看得有些忐忑。 不得不说,非常惊艳。 李洋有些犯嘀咕。 他跟晏承书这么老长时间,是不是没把人家人设做好啊,怎么一生病,看起来好看那么多。 他下意识从兜里把晏承书的手机掏出来,递过去。 晏承书拿到手机第一时间就是登陆原主围脖。 编辑。 【晏承书v:安,勿念。】 然后把手机关机扔到一边。 他不用替原主博得粉丝好感,报个平安让人不要担心就行了。 至于别人会不会觉得他态度冷淡而觉得他冷心冷肺……那岂不是更好。 只有他得罪的人越多,原主被全网黑的时候,对他征讨的人才会越多。 李洋怔了一下,见晏承书从用手机到丢手机,之间过程三十秒都没用到,隐隐感觉有点不妙:“你拿干了什么?” 晏承书一脸无所谓:“发了个围脖报平安。” “这么两秒钟就发了???”李洋瞪眼:“你发了什么?” 他连忙掏自己手机去看晏承书的围脖,趁打开围脖的时候,还在原地碎碎念:“你怎么直接就发了,病房多好的环境,病美人多好的题材,你不拍点照片可惜了啊!还有视频,你不录个视频大家怎么知道你是真住院假住院?我跟你说你直接发卖惨的通告不发佐证视频是会被嘲的——你就发了三个字?!” 李洋的声音像是被螃蟹夹了,陡然尖利:“这么好的流量你就发三个字!你疯了!赶紧的!快!快删了我帮你录视频重发!” “这时候你都不虐粉,你的事业心被狗吃了吗?!” 太吵了,晏承书皱眉。 注意到晏承书表情的李洋瞬间消声。 李洋觉得很离谱,他今天在晏承书面前怎么这么气短! 李洋匪夷所思,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不自觉放软了声音:“我不是说你做的不好,只是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太行。你想想你当上影帝的时候热搜,那都没占到这么大比例!现在一个晕倒就能赶上去,这种祖上烧高香得来的好机会!咱们不能浪费了啊!” 哪里是祖上烧高香,这分明就是世界意志给两个主角造势呢,关炮灰什么事。 晏承书的回应是没回应。 反正就是不搭理,随便李洋说破喉咙都不答应。 说到后来李洋都累了,他就没见过晏承书这么油盐不进的样子。 以前虽然自我了一点,但好赖话还是听的,现在当影帝了倒好,啥话都不听了。 关键李洋还真就不敢管。 以晏承书现在的流量,即便是公司出面,都说不准是谁会吃瘪。一个搞不好,把他换了,他都没地方说理去。 他愤愤说了两句,说不下去了,气鼓鼓坐在一边:“行行行,我不管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刚好来了电话,他接了电话出去喘口气。 护士送了药过来,晏承书按医嘱吃完,脑子有些昏昏沉沉,估计是药里有什么安定成分,他跟小王交代了一声,放心地睡了过去。 原主的记忆他基本没有,只知道个大概,今天被医生追问的时候,他全靠和系统一起现编才能回答上来一些。 好在医生通情达理,说他可能是没休息好所以还有些迟钝,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连昨晚上吃了什么都要想半天这种事。 李洋不在的时候,他问过小王节目录制的时间。 三天后才会比赛,今天本来是选手排练的日子,原主过去是为了物色下手对象,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也就是说,至少三天内,他是不用上班的。 晏承书打算给自己放两天假,休息休息自己的脑子,也让原主惊厥而亡的脑子恢复一下动力。 之后再去想咸猪手这种高难度的事情怎么操作。 这一睡,格外香甜。 “梁缘,你说晏老师到底怎么样了啊,咱们节目还能准时录制吗?”是周飞的声音,带着些对未来的迷茫。 他们都是一群年轻抱着梦想的大男孩,能参加这样一个大制作节目,谁背后不是付出了许多。 现在陡然遇到晏承书这种事,一开始还没想明白这会对他们造成多大打击,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也该想到了。 被他问到的梁缘手上还捏着剧本,闻言勉强笑笑:“我听节目组的人说他已经在围脖报平安了,应该没事吧。” 他们现在才是初赛阶段,手机暂时都被收了,一群学员对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只能从节目组嘴里知道零星半点。 不过为了不让他们打听自己在观众口中的表现,节目组的人一般不允许他们和工作人员多聊。 所以直到现在,距离晏承书昏迷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他们才知道对方前不久在围脖上报了个平安。 但别的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更没人知道晏承书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他们不瞎,《演员》这档综艺能有这么大的流量,晏承书的综艺首秀这个噱头功不可没。 要是晏承书走了,谁知道节目最后还有没有流量?他们千方百计争这个位置,不就是冲着大流量来的吗? 原主平时跟大家接触不多,为数几次,都是在评委席上,在场估计只有梁缘是在认真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其他人大半都是在忐忑自己的未来。 梁缘叹了口气,语带期盼:“希望晏老师身体健康,我很期待能和他搭戏。” 周飞随口跟了一句,被人叫走了。 梁缘独自坐在原地,小声背着剧本,剃着板寸的桀骜男人从旁边走出来,不知道在这儿呆了多久,张口便接了梁缘之前的话:“也只有你才白痴一样念着他。” 梁缘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人,语气不是很好:“陆明曜,你没必要对我们恶意这么大。” 话不投机半句多,梁缘起身让开位置,径直从陆明曜身边越了过去。 他有些烦闷,独自前往排练室楼顶小阳台吹冷风。 不知道陆明曜怎么对他恶感这么大,好好参加个比赛,他一点都不想节外生枝,谁知道刚来就惹上这么个事多的。 偏偏陆明曜还和他在同一个组,分寝的时候,运气不好,他们还是室友。 下一次要再努力一点,争取和对方分远些。 生活所有的不如意,都来源于自己弱小,要是他到a组,就能换寝室了。 梁缘吹了会儿风冷静下来,打算回去接着背台词,结果一回头,刚刚还说要离远些的陆明曜阴魂不散,竟然就在他背后。 陆明曜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显然是来找他的。 梁缘没好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明曜轻嗤一声,意味不明扫了一眼梁缘乖顺精致的好样貌:“只是好心来告诉你,离晏承书远点,这是我的出道比赛,还不想这个节目闹出什么丑闻。” 这是觉得他喜欢晏承书是为了搞潜规则?梁缘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无聊。” 他再次从陆明曜身边越过,到底是年轻气盛,两道身影交错的时候,梁缘用只有陆明曜听得到的声音道:“下次我会升上a组,趁早和你分开。只会用有色眼镜看人的家伙。” 梁缘大步离去,留下陆明曜萧瑟一人,定定看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陆明曜表情恢复冷漠,只是眼角眉梢透露出一丝怒气。 好心当成驴肝肺!晏承书看梁缘的眼神有多不对劲,也就梁缘这种白痴自己看不出来! 但……陆明曜被迫在小阳台吹了会儿风,脑子也清醒了。 晏承书以前从来只拍戏,不接综艺,再加上出道得早,在粉丝眼里甚至能跟一些老戏骨、老艺术家挂钩,风评一直都很好,确实不能全怪梁缘是非不分。 他本人要不是早就从别的渠道知道晏承书可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上次被对方摩挲腰,他估计都不敢确定那个一脸温和的男人是在借机揩他油还是真在带他入戏。 真恶心。 他来娱乐圈是为了兴趣来的,可不是来给别人当兴趣的。 所以他也没给晏承书好脸。 当下掐着晏承书的手狠狠一拧,凑近,桀骜眉眼里全是凶狠:“晏老师最好自重,少在我面前搞这些垃圾手段,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他有掀桌子的资本,全看他愿不愿意。 这晏承书非要犯贱在他身上,他不介意顺手把人料理了。 收拾了一通之后,晏承书确实是安分了些,陆明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对方那双眼睛老是在梁缘身上晃悠。 要不是一个寝室,当他多想管,这个梁缘,不识好人心。 陆明曜重新怒火上头,一笔账全记在晏承书身上。 第61章 第 61 章 在医院好吃好喝待了两天,晏承书待不下去了。 他没有多少自己是个公众人物的概念,只是敞开窗帘晒了个太阳,一下就被人扒了出去。 李洋拿着手机一脸无语地叫他出院的时候,晏承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原主的脑子还没恢复呢。 李洋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是个大明星了?医院这种公共场合,但凡有点智商你都该知道不能随便开窗帘让人看见。之前你敢自己跟医生出病房我就想说,愣是给忘了。” 晏承书倒也不是忘了,他主要是没实感。 来这个世界一共就两天,总共就见过几个人。 医生护士对他态度都挺正常的,所以他也没觉得原主是个多了不起的明星。 殊不知那些护士医生私底下偷偷聊天,都好激动,觉得他人长得比电视里好看就算了,人也没架子,气质好得要命,男女通吃,妥妥男神,竟然下凡到他们医院来了! 要不是还有职业素养,他们好想要签名来着。 晏承书跟最近照顾他的医生护士们道别,不情不愿开始工作状态。 李洋拿来了些他要的资料。 原主这么些年拍戏算得上兢兢业业,手里片源不少,再加上刚拿了影帝,抢手得很,这段时间除了综艺,手上还有几部电影正在筹拍。 其中一部名为《江山》的大男主戏,已经到了该进组的时候。 签这部戏的时候,原主还不是影帝,只能算二线,所以他费尽心力争来的,是一个男二的位置。 但他现在身为一个新晋影帝,凭什么还演男二?要不是导演张奎是他入圈时第一部戏的导演,对他有知遇之恩,怕网友口诛笔伐,他早就想趁机把戏推了。 心里不满,偏偏又不敢直说,等到了开拍的时候,动不动就用综艺借口请假,一来二去,就把张奎得罪了。 这也是原主的一个超大罪证。 张奎此时已经患胃癌,《江山》是他毕生的心血,是他的关门之作,他本想用这部戏作为他人生完美的落幕,谁知道原主频频出状况。 身体原因容不得他花太多精力再去找一个合适的男二,只有咬牙接着用越来越飘的原主。 直到亲眼目睹原主在剧组里对没名气的演员动手动脚,一个没忍住,被气晕了过去。 这一倒下,就再也没站起来。 原主被陆明曜曝光的时候,这一项罪状被网友反复点艹。 没有人能看得下去一个老艺术家竟然被这种人活生生气死! 晏承书知道原主这件事的时候都气得不轻,他跟系统破口大骂:“怎么会有这种人!他能混这个圈子,张奎帮了他不少吧?忘恩负义啊!” 系统呜咽流泪:“就是!大坏蛋!晏晏别学他!我们好好演戏呜呜呜,张奎是个好人,他没有子女,赚来的钱几乎都拿去做慈善了,他不应该这么被对待。” 晏承书好想冲动答应,但就是发现他好像不配:“统子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虽然原主人品辣鸡,但专业水平是得到过业内统一认证的……你看我这么多次翻车,像是演技很好的样子吗?乱演一通不更得把人气死?” 系统如遭雷击:“那就没有什么好一点的办法了吗?呜呜呜张奎不该死啊——” 晏承书思来想去:“实在不行我给他看看吧……” “诶,晏晏。”系统突然换了个话题:“主系统联系我,说有个叫祭司的人想跟你说,身体养好了就该练字了。” 晏承书老脸一红,他差点忘了。赶忙抬头找坐在一边看手机的李洋:“帮我买些笔墨纸砚吧。” 李洋把资料拿来开始,视线就没从手机上挪开过。他工作忙,晏承书火了之后又全是些得罪不起的人来联系,好些信息都不敢漏。 晏承书看资料的时候,他正在回一个之前他们八竿子都够不着的大导演的消息,没去管晏承书在干嘛,冷不丁听到声音,还没反应过来,抓着手机:“啥?” 晏承书想了想,完善要求:“笔墨纸砚,硬笔、毛笔都要,最好是尽快。” 李洋眉头跳了跳,还是给小王发了消息。 收到小王回复之后,看着晏承书:“待会儿小王会送过来,以后这种事直接联系小王就是。” 还不待晏承书点头,李洋就像是窝了一肚子话,不吐不快:“我知道你在当上影帝之后很开心,这段时间也一直让着你。但我是你经纪人,我们俩从你出道开始就互相依托生存,这么多年情谊还在,我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跟你吵。你想折腾我没事儿,但希望你不要再把生活助理的活儿都丢给我,我的职责范围仅限于帮你处理商务,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以为只是耽误我的时间?不要这么幼稚行不行?” 晏承书一愣,对上李洋看似职责,实则委屈的眼神,迟疑地应了一声:“抱歉,我只是突然忘了小王,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忘了,他是根本不知道原来买东西的人是小王。 但李洋看起来好委屈,晏承书自知理亏,很乖顺地道了歉。 他没觉得做错事道歉是个奇怪的事,手上各种各样关于原主的资料还没看完,便继续低头看资料。 他没看到李洋复杂得好几次欲言又止的表情。 ——晏承书竟然道歉了! 李洋惊得差点裂开,他还以为最多就是个冷处理来着。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在晏承书眼里看到了真诚。 晏承书不是故意使唤他,而是真的忘了小王! 前不久医生说的话还历历在目,记忆力衰退、走神、偏头疼。 走神和偏头疼他最近经常看到,记忆力衰退还是他这会儿才发现,医生的诊断晏承书是样样在应验啊! 李洋偷偷观察了晏承书好几眼,最后还是因为手机一直在震动,他又回归了工作,才先把这件事揭过。 小王的动作神速,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笔墨纸砚就被送了过来。 与此同时,还有小王送过来的晚饭。 晏承书起初还有些高兴,吃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感到幸福的东西! 结果饭盒一打开,清一色病号餐,绿得渗人不说,菜叶子加起来拢共也才只有几根。 晏承书勉强镇定:“咱们就吃这?” 话音落,就看到李洋打开了他面前那一份外卖,好家伙,色香味俱全,各种肉,香气扑鼻。 仿遭背刺,晏承书指着李洋的饭盒:“为什么我的全是青菜?” 李洋又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晏承书了。 只不过这是晏承书第一次看到,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他有些迟疑,在脑子里问系统:“原主信佛?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了,他们给我的包子都是粉丝馅的,没有一丁点肉。” 又来了,又来了!李洋飞快注意到晏承书视线微妙的空茫——要不是他抱着答案看过程,甚至不会发现晏承书的走神! 还是小王在旁边小声说话才把他注意力拉回来:“是书书你自己说为了上镜好看,不吃荤腥的呀,你忘了吗?” 李洋不动声色观察晏承书。 看到晏承书在听完小王的话后,乖乖端起了那些青菜:“下次还是吃肉吧,我会运动减肥的……下次我想吃鸡翅。” 李洋表情彻底沉了。 完了,是真病了。 他之前稍微了解过一点,性情大变也是这个病的一个特点。 晏承书现在竟然学会妥协让人了。 李洋借夹菜动作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像是随口一说般感慨道:“你变了很多。” 晏承书捏筷子的手一紧。 他演技从来都不好,不然也不会在之前两个世界全方位掉马。 更别说原主和李洋共事十几年,对原主有多了解他想都不敢想。 有那么一瞬间,警报拉响,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李洋指出不是原主。 晏承书和李洋一时间谁都没说话,气氛诡异,晏承书率先妥协:“统子,伪装大师道具,我要伪装原主。” 【道具:伪装大师(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世界,使用者可以伪装成自己想要的任何对象,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系统超级给力的在晏承书话音落下时拍动。 伪装原主,启动。 只见前一秒还双目清亮的青年眼神瞬间浑浊,充满疲惫和飘忽,身上的精气神也像一下子被抽走了一样,肩膀没有之前那么直,微塌。 倒不是说原主的皮相就真有多么不堪,只是前一秒才见过晏承书矜贵端正的模样,冷不丁变回原样,一下看上去人都不好了。 晏承书丧丧地:“哪里变了?” 这段时间接触的都是精神饱满的晏承书,陡然变回原样,看起来跟发病了没精神一样。 李洋拿着筷子的手一抖,勉强自己夹了块肉吃下去,含糊不清道:“不是不是,你别多想,只是觉得你最近休息得好,精神头看着好些,挺好的,以后多休息……” 完了……病得是真不轻啊。 而且还不准人提。 一提就发病。 李洋吃完生平最煎熬的一份饭,跟小王嘱咐:“他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操心减肥的事,他自律,不会发胖的。” 这是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他现在有点怵晏承书,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踩了对方的雷,不小心给发个病。 在这个圈子里,真病和假病区别太大了。 假病宣扬,真病藏着,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基操。 先稳住晏承书才是最重要的。 在圈子里见大家演戏这么多年,李洋不说有演技,也耳濡目染了许多。 他要想粉饰太平,晏承书还真不知道。 晏承书见李洋被糊弄过去,心里也是悄悄捏了一把汗。 伪装大师是他刚刚想《江山》的时候想起来的道具。 原主是个货真价实的影帝,他要想用原主的身份做炮灰任务,需要扮演的就不光是原主,他还需要会扮演剧本里各式各样的人。 伪装大师就是这样进入他的视线的。 能作用于一整个世界,想伪装成什么就能伪装成什么。 这样的话,原主演多少电影,他都能上。 能忽悠李洋,之前张奎导演的剧本也有解决途径,这波道具用得反正不亏。 晏承书心态放宽了些,想到李洋说他现在精神头不错,便放松了神经,渐渐回到自己舒适的样子。 李洋能明显感觉到晏承书身上的阴郁在渐渐消退,心头大大松了口气。 绝对不能再刺激了,以后晏承书要做什么他顺着就是,今天这种情况再也不能有了。 ……上次晏承书想对谁下手来着?回去再看看照片,能帮他搞到就搞,不能搞也要先安抚好——绝对不能让任何事有机会刺激到晏承书。 李洋吃完饭后匆匆告辞,带着小王一块儿,让晏承书好好休息,明天下午来接他去《演员》现场录制。 晏承书送走他们,带上笔墨纸砚去到书房。 小王虽然不知道晏承书要这些东西干嘛,但买来的都是好东西,晏承书拿到手里的时候就有些欣喜,迫不及待铺纸研墨。 若是李洋在场,他一定能发现晏承书的气质再次变化。 不再是温和,他下笔自信从容,力透纸背,铁画银钩,尽得祭司真传。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希望能有更多人拥有这样美好的品质,不然原主那样的咸猪手真的是太快乐了。 他还想写横渠四句来着,祭司写下的横渠四句太馋人了,但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字迹还拿不出手,写横渠四句纯纯班门弄斧。 这个世界和他原本世界的古诗词有些是相同的,有些不是。他之后再找了些这个世界独有的千古名句,一边练字,一边欣赏不同世界的文化瑰宝,待夜幕降临才意犹未尽地停笔。 原主的脑子在摆烂了,需要休息。 临睡前,他浅观摩了一下《江山》的剧本,试着用伪装大师道具伪装里面他将要饰演的角色。 一个热血少年,在家国动荡的年代,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联合起来,保家卫国。 为了获得情报,他成为接受命令,成为卧底,从少年到青年,风度翩翩,在十里洋场混得风生水起。 被曾经的朋友唾弃、不齿,甚至刺杀,最后这位青年倒在黑暗之下。 从生到死,向往光明。 伪装大师呈现的效果很惊人。 先是双目明亮坚定的热血少年,再是风度翩翩,混迹政界的有为青年。 明明还是同一身衣服,明明还是同一个动作,前后时间不过三秒,晏承书仿佛亲眼看见一个热血少年成长成一个被迫孤独的成年人。 时代裹挟他们前进,不曾给他们喘息的余地。 但他们依旧坚定地往前走,虽死,却不悔。 伪装大师,绝。 晏承书揉揉眼睛:“统子,我需要安慰,莫名有些难受。” 统子上来就给了一个温暖的吧唧,元气十足地安慰:“假的!都是假的!不管晏晏在哪里,我都会在晏晏身边,晏晏永远不会孤单一个人!” 第62章 第 62 章 第二天,晏承书起了个大早。 上个世界最后几天为了找阳谨默,他一直起早贪黑,倒是改了睡懒觉的恶习。 在这里休息脑子休息了几天,空闲的时候会看一些节目的剪辑,大概了解一下自己要做些什么。 刚醒来的时候,他本来还打算登录医学课继续深造,却被告知原主的脑子不能再承受更多的知识量冲击,禁制登录课程。 无奈只得放弃。 小王送了吃的过来,因为是早餐,里面没有鸡翅,不过也是难得的荤菜,晏承书吃得很开心。 “今天选手们进展如何?”晏承书随口问道。 小王:“具体不清楚,导演打电话过来也都是表示一切都好,让你安心养病,录制的时候再去就行。” “吃完就去吧,我去看看选手准备得怎么样了。”说是去看选手准备得怎样,实际上是想趁机见识一下录制现场长什么样。 不久之后他就要进组了,对拍摄还一点了解都没有。 小王对原主的安排没有异议,跟李洋沟通了一下。 李洋本来是不用事事都跟在晏承书身边的,但是最近对晏承书全方位不放心,便让他们等等,自己马上过来。 “待会儿我从节目组借车开过来,让书书低调点咱们偷摸走,最近想偷拍他的狗仔多。” 等他一到,晏承书在小王的指示下,做贼一样上车,一齐前往节目组所在的地方。 节目组大方,借了一台房车过来。 车上除了李洋还有节目组准备的摄像和记者,晏承书上车就开始接受采访,李洋坐在角落倒是没闲着,抓紧联系梁缘的经纪人。 从晏承书答应来综艺开始他就有些忐忑,他怀疑晏承书是来选妃的。 ——事实证明,晏承书确实是来选妃的。 就是看上的第一个就有些烈,没把握住。 李洋不确定晏承书是打算转移目标,还是继续找陆明曜。 最好是转移目标,梁缘长得也不差,乖乖巧巧那一挂,性格软,关键还是晏承书的粉丝,这种最好拿捏。 李洋本来是打算中午找机会和梁缘的经纪人见一面的,只是没想到晏承书突然要提前去节目组,他还没来得及和梁缘经纪人说。 现在就有些尴尬。 有些话是不能在手机里说的。 但他又要赶紧帮晏承书扫平障碍,以免不小心在梁缘那边吃个软钉子发病。 于是他只能意味不明地和梁缘经纪人发消息。 【李洋:之前书书看了海选比赛,对梁缘印象还挺深刻的,是个好苗子。】 【冉强:谢谢谢谢!我们梁缘能得到晏影帝的夸奖,离不开李哥的美言!希望有机会能当面感谢李哥!】 【李洋:待会儿书书就来节目组,我闲着没事陪他过来看看,你要是有空,我俩可以一起交流交流。】 【冉强:那可太感谢李哥了!我有许多问题都想向您请教呢!我马上就过来!】 李洋收了手机,眼神漠然,这便是勾兑上了。 他以前听过冉强这个人,有手腕,有野心,就是运气不好。手里带出来的几个,稍微有点起色就全都弃他而去,所以即便他和冉强年纪相仿,对方也只能规规矩矩叫他一声哥。 这就是这个圈子的常态,逢高踩低。 冉强要是还想往上爬,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李洋缓缓回神,看向还在回答记者问题的晏承书。 依旧和记忆里有很大的出入,印象中晏承书很爱接受这一类的采访,不暴露学识,但能满足虚荣心。 现在的晏承书虽然依旧在配合采访,但神情清淡柔和,没有以前面对采访时的浮躁。 房车里特地为他打的灯光很明亮,但不知道为什么,李洋此刻竟然觉得那些灯光有些多余,晏承书本身就已经足够熠熠生辉。 什么鬼的熠熠生辉?晏承书以前的人设不会真走错了吧? 在李洋规划晏承书未来人设路子的时候,车子终于缓缓驶入节目组所在的地下车库。 晏承书刚开车门,就被节目组的摄像围拢。 晏承书之前晕倒那一波流量巨大,之后随手发的三个字围脖也迅速冲占首页,算是让李洋明白晏承书现在有多大体量了。 有流量,就要想办法变现。 由于晏承书在病好之后一直没有露过面,现在想挖独家消息的人有很多,《演员》的节目组跟李洋商量过,把出院后第一次露面留给节目组,替节目组引流,李洋答应之后,趁机索要了不少好处。 现目前晏承书还不知道,自己无形间又多了多少镜头。 李洋把他送到节目组之后就独自走了,晏承书跟着摄像的脚步往前面走。 不多一会儿,便到了节目组给他准备的小房间。 化妆老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看到晏承书的时候一愣,本以为刚从医院出来的人会有些憔悴,但这么一看,竟然还挺容光焕发的。 离开这三天,不像是去住院了,倒像是去做了个超级大spa。 化妆师拿着化妆工具愣了半天,不知道从何下手。明明上次化妆的时候,还帮对方修容调整气色来着:“晏老师,您今天状态不错,可以不用化妆的。” “那麻烦你了。”晏承书点点头,跟单采老师示意:“我们直接开始单采吧?” 单采老师连忙过来,灯光到位,开始了关于节目的单采。 化妆师从房间里出去,喜滋滋回化妆师歇脚的地方,当即眉飞色舞跟其他化妆师聊起来:“宝贝儿们!我刚刚不是去给那谁化妆吗!好家伙最白色号粉底液摆成一排,我愣是不知道该不该上!他脸上那叫一个通透,肤白如雪,绝了!人也好好看,怪不得当年能被评为温暖了一代人的少年!上次见面估计真是身体不太好,这几天休息好了回来,容光焕发好吗!我最后一笔没动就回来了!” 她上次给大名鼎鼎的晏影帝化妆回来可不是这么说的,突然一个大反转,闲着没事干的化妆师都围过来:“小布,不是吧你,吃药了?上次不是你自己说他长得很平,化妆特别吃修容吗?今天皮肤好了就不吃修容了?” 小布扼腕:“别提了,我刚刚都要怀疑我自己的眼神了。真的不一样,你们待会儿可以自己找机会去看看。” “不是吧,会不会做医美了?” “应该不是,我看了好半天,他应该就是单纯好好休息了几天,肤色健康了些。”小布回忆当时那个场景,晏承书众星捧月地进门,那一瞬间,所有的聚光灯都在他身上,他沐浴着光缓缓走近,脸上是温润如玉的笑意,举止风度翩翩,一瞬间耳畔的声音都远去了,只能看到那个人如谪仙下凡一般朝她走来:“你们看了就知道了,不光是长相,气质也不一样,特别温润,偏偏又有些矜贵,挺奇妙的……所以说人还是得好好休息。” 她叹了口气:“晏老师昏倒之前估计真的是累惨了,我一开始还吐槽他没啥气质,对一个病人这么说话,我真该死啊。” 化妆师们嗡嗡讨论半天,过了会儿,有人摇了摇手机,挤眉弄眼:“灯光小哥说晏老师现在正要去选手排练室,各位要不要……” “走走走!打枪的不要!去看看让小布夸这么久的神颜!” 几个男男女女鬼鬼祟祟,一窝蜂出了小房间的门。 选手分为abcdef六个组别,a组人最少,只有6个,b组12个,剩下cde分别20人,f组22人,他们每个人都在用尽全力排练,挥洒青春,只是想要在节目里露个脸,祈求一飞冲天。 最先发现晏承书身影的,是人数最多的f组。 f组的排练室也是最大的,但因为人多,他们的节目数量相对要多一些。几个节目的演员混在一个排练室里面彩排,互相影响,环境其实算不上好。 晏承书被招呼过去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有些学员或许是不适应在这么闹腾的环境里面背台词,彩排的时候磕磕巴巴的。 下午就要开始比赛了,他们这样很不妙。 招呼他过来f组的是一个眉眼浓丽的小姑娘,人很活泼,胆子比较大,应该是出来透气,脸红扑扑的,碰巧一眼从人群中看到他,赶忙招手:“晏老师!您回来啦!身体好些了吗?” 晏承书听到声音转过头去,看到她身上f组的标志,确认是学员,点点头:“我来看看你们的彩排情况。” 她一脸激动:“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有好多问题想要请教呢!” 小姑娘叫小圆,她给晏承书讲了一下她那个小队分到的戏。 是一部经典文艺电影里的场景,晏承书没看过,不动声色引导小姑娘讲自己的看法,迅速了解故事背景。 小圆大大咧咧也没藏,全告诉晏承书了:“我演的花魁,她喜欢书生,但又喜欢在院里的繁荣,所以即便对书生的喜欢只有七成,却硬生生演出了十成。这一段是戏中戏,我想拿捏,但太难了。” 晏承书嗯了一声:“书生呢?你怎么看?” 为了方便聊天,小圆先跟晏承书站在门口折角没有进去,晏承书一边观察里面的环境,一边听她说话:“书生不喜欢花魁,但喜欢花魁能给他带来的人脉圈子,对花魁一边讨好,一边又看不上,又是一波戏中戏,跟我演对手戏的周铭也好难,书生台词酸腐得很,他连台词都还记不住。” 晏承书推门进入f组的房间,里面有一瞬间安静下来。 眼看里面就要开始寒暄他的身体问题,晏承书赶忙道:“大家赶紧继续排练,时间不多,寒暄以后有机会再聊。” 他被小圆引到后门角落,碰巧,就是他起初观察到那个,背台词有些磕磕巴巴的学员。 看到晏承书来,他肉眼可见地紧张,手里举着剧本,眼睛看着晏承书,剧本却忘了放下,手抓得又很紧,骨节泛白。 晏承书朝他笑笑:“台词背好了吗?” 周铭表情一下就垮了:“对不起老师,我还没有。” 他长得还不错,奶油小生模样,乖乖的,此刻看起来非常沮丧,像是被老师抓起来回答问题,偏偏又回答不出来答案。 “这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晏承书叹了口气:“这是你自己的机会,若是抓不住,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为了让双男主的爆火更有理有据一些,这档综艺造就了不少神仙打架的精彩片段,即便最后因为原主的原因被大幅度删减,依旧是不少民众心目中yyds,时不时就有人拿里面的片段出来重温,捧出了不少巨星。 起初若是不认识还好,现在既然面对面,晏承书还是希望能帮一个是一个:“你是台词背不下来吗?” 晏承书朝周铭伸手。 周铭下意识递出手里的剧本。 趁晏承书看剧本的时候,周铭也在偷偷打量晏承书。 周铭确实是这个圈子的新人,但他经纪人手里其他艺人不是。 里面有个女艺人知道他来这个综艺,表现得有些嫉妒,甚至主动去找过经纪人问为什么送他去都不送她。 那时他还很担心自己会被挤掉,毕竟那个女艺人在经纪人手里算比较拿得出手的。 而他自己……大约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会被经纪人选上。这种情况,怕是随时都可能被挤走。 但经纪人没有换人,不仅没换,经纪人还过来跟他说了些话:“这个圈子不用我说,你自己在外面也应该听到过不少。我直接跟你交底为什么选你。” “那位新影帝,喜欢朝你们这些鲜嫩的小艺人下手,尤其是你这种长得好看的。你演技就那样,这辈子想出头难,但如果绑上那位,哪怕只是一夜,也够你在小成本里露个大脸了,知道吗?你这张脸是可以的,就是差点机会,这机会我给你了,你可要把握住知道吗?” 彼时他很挣扎,很彷徨。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影帝,竟然是这样的人。 但现在,他竟然隐隐有些期待。 垂眸专注看着剧本的晏承书太好看了,他仿佛自带柔和朦胧的光晕,垂下去的睫毛鸦羽一般,在眼下投出一抹漆黑的弧度,在他脸上极致黑白的颜色看上去格外干净。 他有一张天生大荧幕的脸,全方位无死角,即便是清清爽爽的t恤,站在原地只是看剧本的动作,看上去也仿佛是故事里的画面一样,莫名带着几分缱绻。 周铭甚至有些蠢蠢欲动。 他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滑动了一下,愣愣看着专注的晏承书。 大约两分钟后,晏承书抬头。 周铭来不及感叹晏承书那比镜头下还要好看的五官,便见到对方周身气质陡然一变。 满身书卷气,脸上带着笑容,款款深情,抓剧本的动作就像是拿着一本古书,就那样温柔地看着小圆:“芸娘,可是等久了?” 小圆嘴巴微张,愣了半秒,脸色陡然一红,才想起来接台词:“文、文郎,你可算来了。” 她接得蹩脚,但晏承书沉浸的氛围不变。 画面仿佛一下来到古色古香的房屋,晏承书高大的身形朝小圆走近了半步,从衣襟处拿了什么,递给小圆看。 周铭立刻明白晏承书在做什么——送发簪讨好芸娘! 果然,晏承书俊朗的面上带出笑意,温柔地跟小圆解释:“今日下学得晚,我匆匆赶过来,本以为是不好,却不曾想是遇到了缘分。净若清荷尘不染,色如白云美若仙,芸娘,这玉兰花簪最是衬你,我帮你戴上可好?” 小圆羞得脸都要红透了,晏承书哪里是在夸芸娘,简直就是在夸她本人好吗!她马上转身,耳根熟透,等待晏承书挽起她的头发。 啊啊啊他真的好温柔好帅!她好爱! 只有站在第三视角的人能看到,晏承书确实面带笑意,实则笑意不达眼底,和芸娘也微微隔着些距离,在芸娘看不见的地方,他帮芸娘别发簪,拿木梳轻轻帮她挽发,手却丝毫没有触碰到她的身体。 他表情是暖的,人却是冷的。 面如冠玉,声如清泉,掩藏的,是细微动作里的避嫌。 那些芸娘看到的柔情蜜意下深埋的,是玉面书生对青楼女子深深的鄙夷。 周铭只觉得画面荒谬,愣愣看着小圆娇羞不似作伪的表情,再对上晏承书似喜实冷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剧中那个书生如何利用花魁获得人脉,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样子。 怨不得芸娘上当,书生的算计藏得太深了。 深情款款为花魁戴上发簪,引经据典夸妖媚娇俏的花魁清纯独特,仿佛在他眼中的花魁不是花魁,而是高洁的仙女。 这样一个全员恶人的文艺电影能提名金奖,靠的绝对不光是剧本,还有演员自身的独特魅力。 坏,但观众还是爱。 晏承书就演出来了,坏男人,但又让人觉得不甘,质疑你怎么能不爱我的坏男人。 周铭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起初旖旎的心思一下烟消云散。 不是不愿……是发现自己配不上。 就算经纪人说晏承书喜欢鲜嫩的小艺人,周铭也觉得自己配不上。 分到这个剧本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完了,不管是谁,都希望自己能拿到讨喜的角色。 但他的角色不仅不讨喜,甚至还非常讨打,稍有不注意,就会被人骂油腻恶心大渣男。 但晏承书天赋太高了,他即便是演一个不折手段的狗男人,也演得让人心服口服。 你能看到他的坏,但同时也能明白任谁站在芸娘的角度,都不见得能保持住不沦陷。 这还不算完。 在周铭复杂地神色下,这一幕演完,晏承书顺势拿起小圆的剧本。 依旧是两分钟。 先前还浓浓书卷气的青年眉毛一挑,通身气质不再浑厚,而是变得娇俏,仿佛凭空矮了十厘米,顾盼生姿,娇小迷人,他眼底压着浓浓地喜色,掩唇轻笑:“文郎真是会打趣,芸娘哪里配得上玉兰花这样干净的花朵。” 三分自谦,七分期待,想要听书生说更多夸奖她的话。 下一秒,脸上的笑容不再矜持,眼神魅惑,尽显鲜妍娇媚,艳色逼人,小步跑到周铭身前,轻倚靠在他怀中,轻扯周铭胸前衣襟,檀口微启,语气委屈巴巴:“王大人,您可算来了,奴家在这儿等着,还以为您忘了奴家呢!” 晏承书的伪装大师频频发动,一举一动便是刚从青楼里跑出来的绝美花魁,眼神魅惑灵动,配上原主清润五官,不显油腻,反倒多了些柔弱可人。 但这女人前一秒还在心动坏男人,下一秒就开开心心投入金钱的怀抱了诶! 身边所有人都安静了,震惊地看着仿佛从剧本里走出来的美娇娘,恨不得替代周铭的位置——美女贴贴!我也有钱! 只有周铭耳畔轰鸣,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下一秒,晏承书正色,恢复刚来时的温润,站直身体,丝毫不见女气,谦谦公子,将剧本还给小圆:“你们两个的本子重点都在于细节……” 没人听他说什么。 所有人怒瞪周铭通红的耳垂。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远远坐着独自出来偷偷换绷带的陆明曜。 他演动作戏的时候,不小心将手臂拉伤,为了今晚演出顺利,他没有告诉队友手上的伤。 刚刚再次做同样的动作,绷带不小心散开了,他出来换。 拉住绷带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娇媚入骨的叫喊。 内容是什么没听清,但那声音,几乎要将人半边身子喊酥过去。 他下意识回头看是什么情况,便目睹不远处f组的排练室后门那个小窗口边,晏承书陡然撞进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少年怀里,媚眼如丝,抓着少年的衣襟,一下一下凑近。 啪的一声,绷带被他扯断。 陆明曜脸色黑透,恨不得自戳双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排练室的镜头之下,这个晏承书竟然都敢这么出格! 搂了大约两秒。 在陆明曜越来越冷的表情中,突然从角落里走出来一群人。 陆明曜见过,都是化妆老师。 在陆明曜紧抿嘴唇的时候,那群化妆师们呼呼啦啦占据了后门窗户的位置,把窗户挡得严严实实,显然是把里面乌烟瘴气的画面都看完了! 陆明曜豁然起身,面色漆黑如锅底,大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让梁缘那个傻子过来看看他关心的都是个什么垃圾!这节目迟早要完! 第63章 第 63 章 陆明曜回到b组排练室,他们一共12个人,分了三个剧本,梁缘就和他一个剧。 他出去休息,梁缘和另外两个人就在里面对台词。 陆明曜一进去,就黑着一张脸要拉梁缘出来。 “有什么事吗?”梁缘表情还行,排练室里面有镜头,他不想在大家面前表现出和陆明曜关系很差的一面。 观众的眼神一直都很毒,稍有不注意就容易出漏子。 但显然陆明曜没有这样的自觉,他我行我素,见梁缘抗拒,表情明摆的不好看:“我有话想说。” 其他两个队友想站起来帮忙,被梁缘拉住:“没事,我们一个寝室的,估计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陆明曜一看就是个被家里惯坏的孩子,以自我为准,不达目的不罢休,梁缘跟其他两人说了声,起身和陆明曜一起出去。 陆明曜一出排练室的门就拉着梁缘朝楼顶走,梁缘由着他,等到了没有监控的地方,立马反手挣脱开:“陆明曜,你说清楚到底想做什么?” 陆明曜像是才被谁惹了不快,表情讥诮:“我拉你远离是非。” “我早跟你说过晏承书不是好人,他这会儿在f组选妃呢!f组那个人显然是吃这套的,但一群化妆师围进去了,不知道最后怎么收场。拉你走远点,免得那人待会儿想起过来对你下手。” “你说过你想清清白白混这个圈子,所以我才来拉你,免得你得罪了晏承书吃挂落。我还不想因为跟你在一组,被莫名其妙删减镜头。” 陆明曜这个人有些别扭,真是被惯坏了,好话不会讲,臭着一张脸,谁是坏人,肉眼看上去还真说不清。 梁缘看外星人一样看陆明曜:“这就是你要讲的话?你才是莫名其妙。” 他转身干脆利落地下楼,不想和这个被家里惯得脑子不好的智障交流。 陆明曜就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当他真是乐于助人的好先生吗:“那你去,让他看上,投怀送抱,摸你腰!” “他摸你腰了?”梁缘诧异回头。 陆明曜怎么可能认,当即就是黑了一张脸:“他敢!” 梁缘表情瞬间就变了。在没有证据的时候,随意诋毁一个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没有绯闻、沉浸拍戏,终于才迎来影帝桂冠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我也不接受什么平白无故的讨厌。更不要说什么f组的选妃,我不相信镜头底下有人降智成这样,如果真的有,等爆出来了,我跟你说抱歉。” 他也是被陆明曜火气激起来了,长这么大没红过几次眼,全是陆明曜没事找事。 陆明曜啧了一声,才发现f组那个事他还真说不清。只要他不带梁缘亲眼看见,对方就不会信他,但晏承书一看就想对梁缘下手,他还干不出来这种把梁缘送到对方眼皮子下面去的事。 说白了晏承书才是节目组最大的咖,即便是来选妃,如果节目组帮他遮掩,其他人又能如何? 再说了,那些人说不定巴不得被选上呢。 要不是知道梁缘不是愿意走这条路的人,当他很想管? 陆家这些年产业虽然铺得大,但娱乐圈还真是没什么涉足,要说腰杆硬是硬,但要说话语权……那也是真没有。 反正直接警告晏承书这回事,暂时行不通,所以他才只能用这种低效率的办法护一护这个看起来不讨厌的室友。 他才发觉事情棘手,自己光顾着拉人躲开,却忘了梁缘对他根本连信任都没有。 梁缘抱着手臂,看着陆明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样子。 半晌,他声音重新柔和下来:“为了以后的和平相处,今天我陪你在这里站一会儿,算是给你一次信任,如果真有什么事,算我谢谢你。但咱们要排练,最多半小时,我不可能陪你在这里久耗。” 他本质是个怕麻烦的人,尽量和大家好好相处是为了避免麻烦,对陆明曜也是同样的思路。 给他半个小时,换他一天的不找麻烦,很划算。 陆明曜的表情果然好了很多,两人相对无言,在楼梯间站着无聊打量四周环境。 半个小时后,两人回到b组排练室。 两个队友朝他们招手,喜滋滋递过来两杯奶茶:“给!无糖的,不长肉!这家奶茶巨贵!巨好喝!” 梁缘疑惑地接过来:“咱们能订奶茶?” 那边陆明曜也在接,他在家里也喝这家奶茶,习惯了。 正好就听见队友道:“我能点也买不起这么贵的奶茶啊!晏老师回来了,这是他让人送过来的奶茶,送过来小半个小时了吧,就你们刚走的时候送过来的,现在有点凉了。” 接奶茶的手微微顿住,不过队友手快,已经将有些微凉的奶茶塞到了陆明曜手里。 陆明曜一时间松手也不是,喝也不是,像吞了只苍蝇一样。 谁要喝那个家伙送的奶茶了? 最让他下不来台的是,梁缘这个时候还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却是在问队友话:“晏老师过来b组了吗?他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队友不知道梁缘在套话,遗憾道:“晏老师在f组指点他们的排练,那边人多,他根本出不来,奶茶是别的工作人员帮忙带过来的。我也好想被晏老师指点啊,他的每一部戏我都有看!” 陆明曜脸色一黑,已经懂了梁缘想要表达的意思——人家不是来搞什么选妃的,他刚一出院,就赶紧过来指点学员了呢。 他刚刚就该带梁缘去看看晏承书怎么对人投怀送抱的! “别喝奶茶了,排练吧。刚刚场务小哥过来说过会儿还要上台彩,咱们先再过两遍。”还好另一个队友过来,叫了一声,陆明曜趁机将奶茶放到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队伍里。 他是不可能喝晏承书送的奶茶的,多碰一下都觉得恶心。 奶茶当然不是晏承书买的。 李洋到的时候,梁缘的经纪人冉强还没来得及赶过来,李洋便做起经纪人的分内工作——帮艺人营造好名声。 等奶茶送出去之后,冉强也终于赶到了。 李洋跟冉强打太极似的聊了许久,带着满意地笑离开了这里。 而冉强依旧坐在原地,半晌,盖在桌面上的手挪开。 一张酒店房卡赫然躺在桌面。 冉强很快收下,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咖啡,叫来服务业付账。 “刚刚和您一起的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呢。”,服务员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还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不用了。”冉强起身离开,衣兜里放着那张薄薄的卡片,走路的步伐越来越轻快。 即将开始录制,梁缘和队友们互相加油,在后台由化妆师做最后的调整。 离开前,化妆师在梁缘耳边叮嘱:“强哥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说给你请了假,今晚不用在节目组睡,待会儿下节目他来接你。” 梁缘眼神透露出几分疑惑。 化妆师跟冉强有几分交情,但也不多,耸了耸肩:“具体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梁缘也不想了,现在没有什么比得上节目重要。 待听到场务的声音后,梁缘和其他队友一起,缓缓步入已经被重新装饰过的演播厅。 过了一会儿,几位导师和嘉宾也依次入场。 倒数第二个进来的,便是晏承书了。 他沐浴着灯光而来,面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笑意,眼角眉梢暖意浓浓,气质斐然,像是万千灯火被一人包揽,闪耀,却又温暖。 场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晏承书有些愕然,向大家点头示意,然后又收获了一波欢呼。 梁缘注意到晏承书的耳尖微微有些发红,但面上的表情依旧大方,缓缓走到属于他的位置上坐下。 待最后一位导师入场,大家互相打起趣来:“晏老师好久不见,大家很是想念啊。” 晏承书对答如流,举手投足间净是超凡脱俗的魅力,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随便摸人腰嘛,陆明曜到底是被谁骗了。 节目是抽签表演形式,第一个表演的是c组的一个小队,表演中规中矩,梁缘看了一会儿,视线不自觉落到晏承书身上。 对方眼角眉梢带着笑,专注地看着场上的表演。 不论下面的表演如何,只要是认真的,他便会露出会心微笑,之后每次点评,也都能做到言之有物,一针见血,非常专业的同时,也不忘鼓励,让人充满信心。 明明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嘛。 也不知道陆明曜到底为什么,对他误解很深的样子。 节目一个又一个的过去,偶尔会有一些组别展现出亮眼的表演,这时候梁缘也会仔细观看学习,只是渐渐地,他发现有些不对。 抽中先表演的十之是cdef几个组的学员,a组和b组占比太少,一直都还没上过台。 而那些组合的表演,现阶段出现的几个比较出彩的,竟然全都无一例外来自于f组。 即便梁缘以前没参加过类似的综艺,也该知道这不太对劲。 没道理海选的时候表现不佳的f组学员各个都是当初发挥失常。 现在出现的3个f组成员表演都大大震撼了梁缘,尤其是现在正在表演的一组。 他们抽中的电影是《双面》,不常规的花魁书生爱情故事,里面两位主角都不是特别讨喜的人设,表面相爱,实则各有心思。 梁缘先前大致听说过各个队伍的片段,这个是他当初觉得最吃力的一个。 里面角色的人设不够讨喜,就需要演员表现力来抓眼球。 当他知道剧本被f组抽走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这个片段会很无聊的准备。 却完全没想到,两个主角的表现竟然是那样惊人。 书生表面情深,哄得花魁娇笑连连,满心欢喜,实则动作之间尽是撇清,局外人不难看出来他并没有真心,全在忽悠,让人不由得为娇羞的花魁捏一把汗。 画面转场,书生退场,刚刚还跟书生柔情蜜意的花魁灿烂惊喜地一头扎进权贵怀抱,眼睛笑如月牙,仿佛揉碎了一把碎金,之前对书生的爱意就仿佛是假的一样。 梁缘的心神被这个节目狠狠吸引了,和他一样的还有场下其他等待表演的学员。 大家甚至忘了这是一场现场表演,看着这荒谬的一幕。 蛤?! 说好的爱情呢?!原来两个家伙都是演员?! 好家伙花魁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恋爱脑结果你在演书生?!你看金子的时候比看书生的时候还要喜欢你知道吗! 待这一组的表演结束,大家都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导师席上最德高望重的老导演康久拿起话筒,他眼里满是笑意:“你们的表演让我很诧异!” 康久:“最初一幕,文郎入场,眼神里是欢喜,手一直放在衣襟处,是忐忑,见到芸娘后将玉簪拿出来讨巧,直到这一幕结束之前我都以为他跟芸娘是一对俗套的书生花魁爱情故事表演。” “后续反转很快,文郎一到芸娘背后,之前的眼神、小动作表达全部消失,语气还是甜蜜,但我们这些局外人看得清楚,忍不住为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芸娘捏了一把汗。” “我当时又在想,这怕是痴情花魁为爱付出一切,最后人财两空的狗血剧情。” “绝了啊!”康久甚至为他们鼓了掌:“《双面》这部电影我看过,但你们的表演形式和他们有很大出入,我起初一直以为是新学员没有把握好节奏,把故事内核都变了,好几次我差点被你们骗过去!最后翻转,芸娘的表演者一下子把我给打回来!很棒!你们很优秀!你们这次的表演可以达到a级!这是我今晚打出的第一个a,希望后面的学员不要让我失望。” 能得到康久的表扬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导演眼里揉不得沙子,名气大、实力强,怼起人来毫不留情面,但他此刻毫不吝啬地将表扬送给了一个f组的表演。 再此之前他还小小表扬过两个节目,梁缘忍不住回忆,全都是f组。 这f组短短一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谢谢康老师表扬。”台上花魁的扮演者回话了,她此时恢复自己本来的性格,有些大大咧咧,和先前那个娇媚的花魁判若两人。 她先朝康久鞠了个躬,然后对晏承书的方向鞠了个躬:“也谢谢晏老师,非常感谢。我们组能有现在的表现,多亏了晏老师抽出时间帮我们调整……” 梁缘的视线随着芸娘扮演者的声音再一次落到晏承书身上。 他惊叹地看着晏承书。 不光他,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晏承书身上,他混在其中,反倒不显眼起来。 晏承书单独被cue,微微一笑,朝他们做出大拇指:“是你们自己优秀,今晚的表演很棒。” 刚刚还忐忑站在台上的学员惊喜尖叫,竟然是比被康久表扬还要高兴的样子。 康久也顺势看向晏承书,那双睿智的眼睛落在晏承书对着学员那温和赞许的表情上,也缓缓露出个笑容来:“你很不错啊,我听说你今天一来就泡到了f组,被大家拉着指导。今天到目前看到的几个比较亮眼的节目好像都是f组吧?” 梁缘看到康久眼里不掩饰的欣赏。 是了,陆明曜和另外的队友都说过,晏老师在f组。 晏老师可是影帝! 他还那样平易近人,毫不私藏。 若不是因为之前生病没有来,他一定会抽出时间指点大家的。 梁缘心跳砰砰,眼神炽热。 晏老师……真的很优秀啊。也是个超级好、超级认真的人呢。 好希望,好希望也能被晏老师指点啊。 f组学员的表演,简直是所有梦想当演员的学员的向往。 第64章 第 64 章 一场比赛下来,原先的f组十有都往前挪了一个或者数个等级,这是综艺史上从未有过的f组大迁徙。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f组往前挪,必然就有其他组的人掉下来,幸好第一场不是淘汰赛,大家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但正因为还能重新来过,剩余没被指导过的学员们一个个眼睛都红了,饿狼一般盯着晏承书。 连f组都能被指导成连康久都夸的存在,那他们这些等级本就要高些的人呢? 晏承书还不知道自己在大家心目中已经登上神位,仿佛只要他出面,他们就能拿到a,成为顶尖上的人一样。 但哪有那么神奇啊,他所做的不过是在伪装大师生效后,再用伪装大师的视角去看别人的模仿,然后指出违和的地方而已。 除了少数几个特别难的角色他上手表演过以外,其他人都只是听建议而已。 f组并不能说完全就一无是处了,有康久在,能来参加这个节目的人,无一不是节目组精挑细选过的。 即便偶尔有关系户,但也不会在f组。 真正让那些f组进步的,是他们本就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稍微点播,就能迅速找准定位。 说白了f组就是一群几乎没有背景,想往上爬只能靠自己努力的野心家,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才能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哪里只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推上去的。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一直做喂饭的事,示范表演这种事之后也不会太频繁了。 这次算是自己过了瘾,但仔细思索,有喂饭嫌疑。 晏承书很重视这个问题。 小圆周铭组还好一点,虽然有他做参考,但表演的时候,能看出来他们有自己的思考,有好有坏,能看到他们的进步。 但偶尔有些组的表演会下意识学他当初做过的动作,很多地方处理方式一模一样,丝毫没有自己的思想。 这一点他在节目里有委婉指出来。 很不利于个人成长。 以后注意。 被指出问题的人虚心领教,表示自己不会再犯。 尽管晏承书说得委婉,但在场所有人谁不精得跟人精似的,当下就懂了他们惊人的表演来自哪里。 这就更坚定了大家对晏承书实力的肯定,恨不得当场就让晏承书帮他们指导。 唯一可惜的就是,节目录完已经快要到凌晨十二点了。 大家都清楚晏承书身体不好,一个刚出院的人,他们也不好意思强留人下来。 依依不舍送别晏承书的时候,有夸张点的,眼里还闪烁着泪花:“晏老师您明天还来吗?” 晏承书还没来得及回话,背后就已经响起了新的声音:“晏老师来看看我们组吧!求求了!” “是啊!晏老师可怜可怜孩子吧!求求!我们也嗷嗷待哺!” “晏老师还有我们啊……” 一声声呼唤,全是这群少年少女们对进步的渴望。 晏承书很欣慰他们的冲劲,不过还是得说抱歉:“明天我有行程,暂时来不了。不过你们今天刚比赛完,应该好好休息换换情绪才是,之后还有新剧本等着你们。到时候我会抽时间回来的,大家安心排练。” 人群中发出哀嚎。 晏承书见状,回忆了一下今天看到的比赛,顺势给几个印象比较深刻的人提了下建议。 时间就这么耽误过去了。 直到十二点半,李洋从车上下来解救他:“好了好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李洋推着晏承书回车里,回头跟大家道别,安抚道:“书书刚出院,还不能太累,现在太晚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之后有时间书书会过来的,都不用着急,谢谢大家这么热情。” 这会儿学员们才发现晏承书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了,赶紧放晏承书回去。 一上车,晏承书便闭目养神。 原主这个脑子怕是好不了了,一直调整不过来,灯光过于明亮的时候,他会有些眼前发黑。 他本人是没事,但能感觉到这身体偶尔有些吃力。 李洋偷偷打量了晏承书好几次,见他脸色一直算不得安稳,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好心办了坏事……应该不会吧,之前每次熬夜,也没见他这么虚弱过。 半个小时前,他亲眼目送冉强和梁缘离开节目组。 梁缘本来还准备来找晏承书搭话,不过冉强催得急,还是不舍地看了一眼被人群包围的晏承书才离开。 所以李洋才会任由晏承书在人堆里待那么久。 那不是给这群学员时间,而是给梁缘和冉强时间。 看梁缘对晏承书那依依不舍的样子就知道,今晚的事儿成了。 半个小时过去,梁缘估计已经在准备好的房间里躺下了吧。 本来是个挺美的事儿…… 但李洋偷摸打量晏承书,他现在看起来有点虚弱啊…… 能有兴致吗? 李洋不太确定。 他试探性朝晏承书开口:“那什么,书书……” 刚叫出口,就看到前一秒还在闭目养神的人没有一丝缓冲地睁开眼,一双清凌凌的美眸里没有丝毫疲态,清醒得很。 嚯!原来病弱是演的! 李洋立马就坐端正了,轻咳一声:“咱们明天不是要去《江山》剧组见面吗,上午十点的飞机,为了让你多休息会儿,我特地定了机场那边的酒店。” 晏承书这才朝窗外看了一眼,不是他来时见过的路。 他随意应了一声,倒不是很在意这些。 就是有些远。 等到的时候,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晏承书从睡梦中醒来,隐隐约约看到李洋笑得有些奇怪的表情,但他太困了,没有深究,戴上口罩墨镜和兜帽,到了酒店顶层。 李洋把房卡给他,笑得越发奇怪:“最里面那扇门,东西帮你放好了,我们在楼下的房间,有事打电话。” 晏承书懒得计较,随手接过来,摆摆手,径直朝房间走去。 房门打开,先是一个转角,最外面的是浴室,看不见房屋里面的环境。 不过就从门口看也觉得应该还不错,装修豪华,里面灯光明亮但是米黄色,很适合睡觉。 晏承书换了鞋子,没心思看什么酒店装修,径直扯了门口李洋准备的浴袍,美美冲了个澡。 待擦着半干发丝从浴室往卧室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奇妙的闷哼声。 晏承书擦头发的动作顿住:“统子,这屋里有鬼?” 系统:“不知道呀,我看不到。” 它能看到的范围就是晏承书身边无遮挡的范围,待晏承书一点一点谨慎地挪过卧室转角时——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那么大一个梁缘躺在他床上! 梁缘不复表演时看到的那个玉树临风的小公子模样,此时的他发丝凌乱,面色绯红,双目紧闭,不安地在床上小幅度挣扎,嘴里发出奇怪的呓语。 晏承书一下子耳根都要烧红了,猛地后退三步,将身上浴袍狠狠拢了拢。 啊啊啊! 这什么! “梁缘!你在这里干什么?”晏承书一手抓浴袍,一手抓着头上的毛巾,站得远远的。 等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 梁缘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兀自拧动,眉头皱得很紧,面色越来越红。 晏承书停顿了一下,突然朝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先是在梁缘头顶试探了一下。 温度略微有些高了。 修长手指顺势滑下去,抓住梁缘蜷缩在面前的手腕,三指微微搭在上面。 指间下的脉搏紊乱,血液循环速度变得很快,手臂上是梁缘炽热的鼻息,再加上他先前就觉得红得不自然的面色……被下了药。 这个结论一出,晏承书像是被烫到,刷地收回手,眼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猛地回头到浴室外找到手机。 “李洋!” 沉睡在美梦中的李洋被一阵电话叫醒,兜头就被晏承书叫了上来。 进门之前他还有些忐忑。 怎么了?是梁缘不愿意?人都来了不至于搞什么幺蛾子吧? 结果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影帝裹着浴巾,面色粉红,眼睛明亮充火,发梢还在滴水…… 李洋耳朵微妙一红,这几天他接二连三接受晏承书的美颜暴击,有点遭不住。 不过这不是事后了吗?怎么了?不爽所以要退货? 不是吧,几天不见晏承书这么拉了? 见晏承书这么一副样子,李洋站在门口踌躇了半天,愣是没好意思进去,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晏承书站在一侧,眉毛挑高,对李洋没好气道:“还要我请你进去?” 李洋听这语气,好久没见过晏承书生气的样子,冷不丁一颤,生怕自己踩到什么爆点,也顾不得避嫌了,赶紧往里面走:“不不不,我马上进来,怎么了?梁缘他……嗯?!” 话音未落,他便看到一身衣服还穿得整整齐齐的梁缘缩在床上,小声哼唧。 梁缘本来就长得不错,青春气息很浓,此时睡在床上,面颊潮红,眉眼精致,秀色可餐。 李洋不敢细看,但—— 这都不满意,晏承书还想要什么? 李洋前进的脚步一顿,瞬间想起了什么,一滴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那个什么双向情感障碍,好像影响x欲来着?! 笼罩在眼前的迷雾被风吹散,李洋迷惑的大脑一片清明,这一秒他什么都懂了! 晏承书!他不行了!! 震声—— 李洋脸色一白,这种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事情在他人生中从未出现过,赶紧回头对晏承书承诺:“我马上叫他走。” 晏承书倚靠在墙边,他身材在圈子里算比较高的那一拨,但人前所未有的清瘦,饱满的面颊也在短短几天内消瘦下去,此时他还湿着头发,略微有些苍白地靠在墙边,淡粉色的唇因着生气,紧抿着,看上去有种美得惊人的破碎感。 李洋回头,便看到晏承书现在的样子,略微有些恍神。 一时间分不清谁更秀色可餐一点。 这么一对比,他突然发现自己真是干了什么混蛋事儿,他竟然把小白兔似的晏承书放在年轻力壮的梁缘身边。 这到底谁潜谁啊! “我、我马上就把他弄走,你别怕。”李洋突然跟个老妈子一样心疼起晏承书来:“这梁缘真是的,听半天都不知道自觉滚出去吗?” 李洋同手同脚跑去拉梁缘的手臂,拉上那一刻,他才发现不对劲:“他怎么像被下药了?” 李洋确实要比晏承书有经验。 先前不敢细看,注意力全在晏承书身上的时候,还以为梁缘是玩儿得花,等真走近了才发现问题:“艹!冉强把人喂了药送过来的?” 李洋脸色一下就不好了,在心里骂冉强祖宗十八代。 这家伙是有病吗?下药送人过来,亏他想得出来。 李洋拍了拍梁缘:“醒醒!” 他动作并不温柔,梁缘的脸颊被打偏过去,晏承书看得皱眉:“他被人下了药,怎么醒?” 见李洋也是一脸无语,晏承书不再冷眼旁观:“去买点药。” 他报了一个药名,可以缓解症状。 不是晏承书不想把人送医院,虽然梁缘现在还只是个小透明,但未来说什么也是国民级别,要是留下这些把柄,未来的路会生出很多波折。 李洋出去买药了,晏承书黑着脸从旁边拿来矿泉水,帮他喂水降温。 怕他呛着,晏承书一直按压着他的穴位,助他吞咽。 喝水时动作有点大,梁缘有过几次睁眼,不过一双眼睛迷茫朦胧,一看就知道没醒,晏承书有恃无恐,眼底怒火还没散去,皱着眉继续喂。 过了会儿,李洋带回药来,坐立不安地站在一边,讷讷道:“要不我来照顾吧。” 晏承书没有理他,将药片压在梁缘嘴里,喂水的时候重新按压穴位,帮他把药吞进去。 刚刚李洋出去的时候,晏承书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渐渐冷静下来。 原主身上乱七八糟的事儿他一个都干不出来,但现在梁缘已经这样了,交给别人照顾他也不放心,不如利用一下。 没发生什么事,但能模糊一下,给原主泼点脏水。 这样一想,晏承书干脆任由梁缘待在自己这里了。 李洋还束手束脚站在一边,被晏承书赶走:“还留在这里干嘛?” “真的不需要帮忙吗?”李洋还想将功补过:“我能留下来照顾他的。” 晏承书抬眸,浸润风雪的眼睛凉凉看了李洋一眼:“我们三个人一起睡多好。” 李洋立马尾巴一夹,溜了。 晏承书低头看了一眼梁缘,喝水吃药之后看起来好多了,没再发出奇怪的声音。 给梁缘盖了一层薄被,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状态。 呼吸还有些烫,晏承书按压眉心,还是决定守一下。 只是长夜漫漫,干看着也无聊,晏承书毫不客气地再次给李洋打电话,叫他送剧本过来,轻拧开阅读灯。 书桌方向正好侧对着床,这样也方便他观察梁缘的状态。 晏承书静静翻着剧本,时不时在上面做着勾画。 他使用了一天伪装大师,对伪装这件事稍微有了些领悟,此时勾画剧本,也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 时间不知不觉流淌,晏承书终于还是低估了原主脑子的承受力度,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趴在桌边睡了过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梁缘艰难睁开双眼。 他内心有种极度的恐慌,昏过去之前冉强那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让他始终无法陷入深度昏迷。 待入目是一个陌生酒店模样的地方时,一直柔和乖顺的眼神已经变得跟刀子一样了。 房间内灯光明亮,窗帘被紧紧关着,看不出时间。 梁缘心头一沉,倏地坐起身,眼前微微一黑,顾不得缓冲,他按着太阳穴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 还是他之前穿的衣服,没有被动过,只是微微凌乱。 裤子也没动。 梁缘勉强松了口气,眼神依旧没有缓解,锋利地扫过房间内环境。 待看到旁边书桌边坐着一个穿着浴袍的背影时,瞳孔瞬间紧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轻轻推开身上的被子,光着脚悄然走过去。 路过小桌台,顺势抓起上面冷硬沉重的水晶烟灰缸。 第65章 第 65 章 梁缘抓着重量和外表严重不符的水晶烟灰缸,脚下踩着长绒毛地毯,悄无声息走到那个穿着浴袍的人身后。 那人趴在桌上,脑袋对着窗帘的方向,看不清长相。 肩上搭着一条毛巾,漆黑的发丝还有些微微湿润,没有完全干透,乖顺地贴在脑后。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后脑勺有一丝诡异的眼熟。 抓着烟灰缸的手指收紧了些。 梁缘缓缓绕到另一边,眼神警惕,手里烟灰缸戒备,只要这人有片刻动弹,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拍下去。 直到终于绕到另一边,他才惊愕地顿住。 趴在书桌前的人长着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晏承书! 竟然是他今天在台上台下曾无数次偷偷张望过的人! 他临走之前,一直扼腕失去了一次交流机会的晏承书!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晏承书为什么会在这里? 凑近了之后,梁缘才看见晏承书比远距离的时候更为惊艳的眉目。 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振翅欲飞,白皙面颊泛着红,眉头微皱,鼻梁笔挺,嘴唇泛白且干燥,有种惊人的病弱美感。 明明是已经28岁的青年,此刻看上去却像是一个未成长的清澈少年一样,柔弱可欺,让人甚至生出些莫名的掌控欲来。 梁缘心跳都漏了半拍。 有床不睡,委屈巴巴趴在书桌边,看晏承书现在这个样子,一时之间门分不清谁更难受一些。 梁缘身上的药性还没完全褪去,一阵阵炽热滚烫的热意上涌,熏红了脸。 这个人才出院,脆弱成这个样子,还把床让给他,自己趴在书桌上睡,怎么会对他下手,这中间门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梁缘后知后觉垂下紧紧抓着水晶烟灰缸的手,重新动了动脚步,才看到晏承书手底下还压着一叠看不到内容的纸张。 应该是看资料的时候太累,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 梁缘不安地蜷缩手指,蹑手蹑脚伸手越过晏承书头顶,想把水晶烟灰缸放在书桌上,然后抱晏承书回床上休息。 刚抬起手,门口陡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敲击声。 梁缘瞳孔紧缩,回头看向门的方向。 那一瞬间门,他连动作都忘了,就那样举着烟灰缸,怔然看着门口。 或许半秒的时间门都没有,那扇门被哐当一声踹开,陆明曜一身狼狈,眼神凶狠,陡然冲进来。 看到进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室友,梁缘一时之间门竟然忘了自己该干嘛。 于是陆明曜进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梁缘瞳孔收缩,受惊一般高高举着水晶烟灰缸。 在他手下,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只是能勉强看见微微濡湿的头发,或许是血,太远了,看不清。 ——梁缘杀人了! 陆明曜发热的脑子肃然一清——他还是来迟了! 陆明曜面色冷肃,三两下跑过来抓走梁缘手里的水晶烟灰缸扔开。 入手的时候他才察觉到这东西分量不轻,看着小小一个,拿在手里像一坨铁一样沉,趴在桌子上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看梁缘身上还算整齐的衣服,一时之间门不知道是刚穿好还是没来得及发生…… 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陆明曜勉强镇定住声音,用上此生最温和的语气试图跟梁缘沟通:“兄弟,你别怕,先别紧张,这事儿不怪你,我帮你。对不起我来晚了,但这事不是没有回旋余地,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这绝对是陆明曜这辈子最低声下气的一次。 他很欣赏梁缘的努力,而且梁缘每次即便生气不耐烦,也都愿意照顾他的臭脾气,陆明曜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心里是承情的。 他此时也是有些难受梁缘的遭遇:“我早跟你说他不是好东西……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是虚的。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我带的人快到了,你别怕他。” 他劝半天,各种规划:“这人虽然是人渣,但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待会儿我的人来了先带他去医院,你不能毁在这件事……” 陆明曜还在说话,却见刚刚还立在原地的梁缘在听到死在这里几个字之后,立马像是受惊一般看向晏承书。 他才发现不对,这么大的动静,晏承书一点反应都没有! 哪怕是睁眼看看,都不曾有过。 “晏老师?”梁缘紧张地叫了一声,趴在书桌上的人毫无反应。 梁缘不由得伸手去碰晏承书的面颊,入手瞬间门,才发现晏承书的脸有多烫,当场就是一惊:“他发烧了!” 梁缘的声音有些惊慌,他顾不得计较陆明曜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守着,我去买点退烧药!” 梁缘不管不顾就要朝外面跑,被一头雾水的陆明曜拉住:“你去给他买药?” 陆明曜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左右扫视,一会儿看看梁缘,一会儿看看晏承书。 梁缘只是衣衫不整,而晏承书是整个换了浴袍,一幅出浴的样子。 他现在也是看清楚了,晏承书头上哪里是什么被血濡湿,分明是洗完头发没吹干。 濡湿的发丝被梁缘刚刚的动作拨开些许,露出绯红的脖颈。 陆明曜嘴唇动了好几次,一张俊脸被缓慢憋红又憋黑,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古怪,过了好半晌,他才难以启齿一般:“你把他……做晕过去了?” 这句话简直精神污染,不仅听的梁缘觉得有大病,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梁缘表情已经相当不好了:“把你脑子里的黄暴思想收回去,我去买退烧药,你先帮我照顾一下他。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应该是洗澡后没吹头发就睡了,现在在发烧。” 他语闭,也不等陆明曜问话,迅速冲了出去。 待出门他才发现,他所处的楼层竟然只有这一间门房门,还藏在一条长廊后面,怪不得陆明曜冲上来闹出那么大动静都没人来看看。 庆幸冉强没有做绝,他衣兜里还有手机和口罩。 梁缘啥话也没交代就跑了,留下陆明曜跟个智障一样傻站在原地。 照顾谁?晏承书?? 谁照顾?他照顾晏承书?? 他梁缘是不是想得过于天真了,他拿他当什么人了?! 陆明曜皱着眉,环抱双手,绕到晏承书面前,这会儿才看到他的正脸。 眉心微促,面色潮红,五官精致脆弱…… 陆明曜捏着拳退开,这到底是个什么离谱情况,他到底站在这里做什么? 事情从节目录制结束起。 那时所有人都去找晏承书,想要得到他的指点。 陆明曜经过一整晚的打击,也知道晏承书不是徒有其表的影帝,或许在种种恶习之下,这个人确实有不得了的演技。 但这不代表他就会对晏承书改观。 事实相反,他更加厌恶了。 会演戏的那么多,德艺双馨的人也不少,晏承书有能力,却用来做这种事,他觉得恶心。 陆明曜确实想进步,但要学习去哪里不行,没道理找晏承书那种家伙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即便大家全都围着晏承书去了,陆明曜也只是远远扫了一眼,见梁缘没在其中之后,无聊地往回走去。 那时候他还有些高兴。 别以为他今晚没发现梁缘看着晏承书的眼神有多炽热,有好几次他都担心梁缘瞎了眼,真看上了晏承书,主动同意潜规则。 那他前段时间门的所作所为不就跟小丑没区别了。 梁缘现在没在晏承书身边守着,证明他也没有那么喜欢晏承书嘛。 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宿舍复盘剧本去了。 梁缘这点上还是很值得肯定的,他是个很认真的人。 陆明曜长腿迈开,散漫地回到宿舍,还想借机再给梁缘长长脑子。 只是没想到,回到宿舍,里面一片漆黑,一个人都没有。 陆明曜当场眉头就是一跳,有些不妙的感觉。 因为前期海选已经彻底过去,今天节目开始之前,节目组已经将手机还给了他们。 陆明曜拿出手机给梁缘打了个电话,却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那种不妙的感觉一下子就到达了顶峰,他跑回到演播厅,那边节目组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看到他回来,还有些奇怪:“陆明曜?有什么东西弄丢了吗?” 陆明曜的视线在演播厅扫了一圈,心里发沉:“没,我回来看看。” “没什么事的话尽快回去吧,这边不让久待哦。”陆明曜是这群学员里长相和身高都极为耀眼的存在,大家对他还算比较熟悉,好言好语将他劝出去。 陆明曜见演播厅没人,从善如流退出去,却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找到了导演。 导演知道他的底细,也被陆氏特地叮嘱过,对他比较关照,见他过来,还拿了矿泉水给他:“有什么事吗?” 陆明曜接过水,皱着眉:“梁缘呢?他没回宿舍,去哪儿了?” 导演笑了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他经纪人给他请假了,说有事带他出去一趟。明天就能回来,你不用操心,早点回去休息吧。” “梁缘的经纪人是谁?什么时候的事,梁缘没跟我说过。”陆明曜直觉不对,梁缘从头到尾没说过请假的事,偏偏晏承书一来,他就请假了。 导演没把陆明曜的担心当回事,他摆摆手:“人家也是有的。” 导演一看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陆明曜也没有直说,而是掏出手机:“梁缘经纪人的手机号给我一个,我问问情况。” “你没有梁缘的号码吗?”导演嘟哝着,倒也没有藏着,把冉强的电话号码发给了陆明曜。 陆明曜得到号码之后也没做停留,立马出去给冉强打了过去。 “喂?您好?”电话那头传来客气的声音。陆明曜冷声:“冉强?” “我是,您是?”这时候冉强的声音都还比较恭谨,做这一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贵人的电话打过来。 陆明曜不吃这套:“梁缘在哪儿?” 谁知道这句话一出,冉强瞬间门警惕起来:“你是谁?” 陆明曜:“你少管我是谁,梁缘呢?让他接电话。” “嘟,嘟,嘟——” 冉强竟然是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陆明曜此时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了,他连忙给自己经纪人打了电话,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 他的经纪人是他大哥花大价钱帮他请来的圈内大佬,查个冉强的行踪倒是不难,只是在劝陆明曜不要自己惹得一身骚的事情上耗费了些时间门。 陆明曜得到地址之后立即联系了保镖,他比保镖先到,但是此时时间门已经过去了太久,他心里不安,一声不吭冲上酒店顶楼。 天知道叫不开门的那一瞬间门,他心里有多紧张。 谁知道等冲进来,看到的画面却是这样的。 晏承书一身事后的脆弱模样,倒是梁缘,看上去衣着整齐。 尤其是晏承书还不合时宜地发起了烧,细碎发丝柔弱地搭在殷红的面颊上,整个人趴着,宽阔肩背下,腰被浴袍带子系出纤细到惊人的弧度,看上去只手可握,又脆弱,又色气。 嘶—— 陆明曜没吃过猪肉,但在娱乐圈未必还没见过猪跑吗? 梁缘那么急冲冲的出去给晏承书买药? 陆明曜后槽牙瞬间门咬紧,面沉如水。 等梁缘回来解释,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种事。 他隐晦地再次偷看了晏承书一眼,瞥到那脆弱闪烁的睫毛后,又像是见鬼了一样迅速收回目光,低声咒骂。 梁缘不会吧?! 这都是些什么烂事儿! 第66章 第 66 章 李洋干的好事,为了不让人打扰到晏承书大病初愈后的第一次雅兴,千挑万选了一个好地方。 不仅隔壁没人,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到楼上的声音。 陆明曜踹门的声音就差把鬼招来了,李洋在楼下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梁缘很快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小塑料袋,里面装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明曜斜眼看他,发现他不仅穿着有兜帽的衣服,甚至脸上还有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一副装备齐全的样子。 这模样哪里像是被人下药了,说他不是准备好的行头陆明曜都不信。 但据他观察,梁缘不是个说谎的人。 就很鬼,光思考今晚上这些烂事儿,就够陆明曜在超市门口摇一下午的。 梁缘一回来,就先从塑料口袋里拿出来一根温度计,急吼吼朝晏承书的方向过去。 更怪了。陆明曜自觉起身让开,回头就看到梁缘跟傻了一样,愣在晏承书面前,一只手拿着温度计,一只手搭在晏承书肩膀上,一副不知道是前进还是后退的模样。 陆明曜不耐烦地走过来,一把夺过梁缘手里的温度计:“你干什么?量他身边空气的温度计算他的体温吗?” 他推开不中用的梁缘,大喇喇俯下身,手指搭上晏承书白色浴袍的衣角,冷不丁眼睛就扫到了对方带着靡丽艳色的精致锁骨。 或许是衣襟被打开,突然被冷风一激,晏承书本就不算平静的眉头再次紧皱。 陆明曜这下是真被烫到了,手刷地往回缩,闷头闷脑把温度计塞回梁缘手里,自己躲避瘟疫一样躲开,缩在床的另外一边站着:“咳,还是你来。” 陆明曜该死地坐立难安,他就是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他就不该来。 鬼知道晏承书现在身上是个什么痕迹,他可不想长针眼。 梁缘重新捏着温度计,嘴唇紧抿,回头看了躲得远远地陆明曜一眼,陆明曜瞬间像是被人踩中尾巴一样,整个人猛地往后一蹿:“干什么!我不会帮你的!你那么喜欢他喜欢你来!” 他说着话,还特别僵硬地背过身去,紧张得随时都要暴起伤人。 梁缘不再看他,抖了抖温度计,破釜沉舟一般拉开晏承书肩头的衣襟,大片粉玉一般的肌肤露出来,在灯光下氤氲出暧昧桃红的光泽。 梁缘屏住呼吸,待真正触碰到晏承书不自然的体温后,心里生不出一丝旖旎,反倒越发担忧,顾不得许多,略微抬起晏承书的手臂,将温度计塞进去。 温度计进去的瞬间,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里程碑式动作,猛地拉起下滑的浴衣,重新给人捂好。 这个动作后,梁缘白皙干净的面庞染上一抹红,同手同脚一般走回放药的小袋子边上。 听到动静,陆明曜回过身来,先是在梁缘红得不自然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仰着下巴道:“说吧,怎么回事?” 梁缘在陆明曜的声音里回神。 虽然陆明曜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真的很离谱,但梁缘也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才特地找过来的,心下感激:“谢谢你今天过来帮我。” 陆明曜吃软不吃硬,一听到梁缘这个态度,先前那种吊着眉毛说话的态度也没了,就是还是有些疑惑,视线在晏承书和梁缘身上扫来扫去:“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其实梁缘自己也不知道。 但凭陆明曜什么都不清楚,就闷头出来救他的行为,他此时对陆明曜的信任度还是很高的,也愿意分享自己今天的经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还不知道,我是被人下了药,醒来就在这里了。” “下药?”陆明曜挑眉:“冉强?” 梁缘沉默着,点了点头。 陆明曜轻啧了一声:“我就知道。这些人,真是什么都敢做。” 他下巴点了点晏承书的方向:“那他呢,怎么回事?” 梁缘摇头,脸色又有变红的趋向:“这个我是真不知道。你进来的时候我也刚醒过来不久,检查完自己身上没事后,打量环境,就看到有人穿着浴袍,背对着我,趴在窗边。” 他指了指被陆明曜扔到一边的水晶烟灰缸:“我就拿了那个防身,踩地毯上偷偷过去看他是谁。” 梁缘的目光重新落回晏承书有些单薄的肩膀上:“我没想到是他,但发现他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没道理他对我下药,自己却睡在书桌上,所以我怀疑这中间应该是有误会。” “本来我还打算绕过他把烟灰缸放了,再去扶他上床睡觉,谁知道你duang一声就踹门进来了,我当时有些慌,担心是记者,没来得及反应,手里还抓着烟灰缸,让你冲进来当凶器扔了。” 陆明曜吸了口气:“我那是担心你。” “我知道。”梁缘再次重申:“我很感谢。” 收获感谢,陆明曜才敢接着说他之前的另一个想法:“所以你没对他做什么?我的意思是……他不是你那什么,咳,就,晕过去的?” 梁缘脖子跟上了过期发条似的,一卡一卡地转向陆明曜,语气活像听到一个月婴儿叫了声字正腔圆的爸爸一样:“你说什么?!” “咳……”,陆明曜迅速转移话题:“也就是说,晏承书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晕过去了。” “那你怎么确定这不是他的局?说不定他本来就是打算对你做什么,只不过因为自己太虚所以晕过去了呢?”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个晏承书不是好人,他今、昨天还在f组选妃。你是没看见,当时他笑得多娇,乐颠颠就扑到f组周铭怀里去了。” 有今天这一遭,陆明曜跟梁缘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我实话跟你说吧,为什么我这么讨厌他。就是因为我刚来的时候,他借着指点的机会上来就搂我腰,色眯眯的,跟个什么似的,让我给怼了,之后还不收敛,我就又找人发了些他以前不规矩的证据发给他。” “那些东西我手机里就有,但之前咱们录海选的时候,手机让导演组收了,不然我早能给你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 陆明曜一边说,一边掏手机,下载存在云端的压缩包:“不管你现在对他滤镜有多厚,但你中了药,还落在他房间里,总不能是你自己来的。” “要不是他晕了过去,你觉得你现在清白还在不在?” 这番话说得没毛病,但梁缘不敢确定。 他无法相信在台上那样耀眼的晏承书会是个潜规则的操控者。 不光是耀眼,还有他对表演的认真。他那样认真地对待每一位表演者的舞台,不论好坏,他都给出了衷心的建议。 那双对表演虔诚真挚的清澈眼眸,不像是一个心思龌龊的人会有的眼睛。 陆明曜见梁缘走神,突然一声轻咳。 不光是提醒梁缘,也像是在提醒自己:“圈子里好看的人很多,会演戏的更多,你看到的他或许只是他想给你看到的样子,不要盲目给他加光环。咱们就事论事,你仔细想想,我先前说的有没有道理。” 一想起晏承书之前掐他腰时那猥琐的表情,陆明曜就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所以即便晏承书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他的心也都不会偏向晏承书。 陆明曜定定看着梁缘,手机传来一阵提示音,是下载完成的声音。 梁缘手里还抓着药,眼神偏移了一瞬,没去管陆明曜手机里的证据,走到晏承书身边:“该看温度计了,他身体要紧,别的之后再看。” 他重新掀开晏承书的衣领,这次心态平和了许多,将温度计拿到眼前。 38度。 梁缘拿好药,从桌面上取了一瓶水。 他拿了个凳子过来坐下,勉强把晏承书的头抬起来靠到自己肩膀上,喂药的时候,视线落在晏承书略有些泛白的粉唇上,目光微错,刚好就看到陆明曜目光灼灼,一动不动地盯着晏承书的嘴唇。 梁缘:“……你转过去。” 陆明曜没听懂,左看右看,最后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这里没有别人了。”,梁缘表情微微有些别扭:“我喂他喝药。” “喂药就喂药,我转过去干嘛?你偷偷摸摸做什么?”,陆明曜奇了怪了:“你不会是见色起意吧?我发现你很不对劲啊梁缘?” 梁缘表情一黑:“算了。” 陆明曜贼喊捉贼,不知道是谁看得更见色起意一些。 梁缘表情微僵,伸手掐住晏承书泛着红晕的面颊,缓缓将他嘴撬开。 先前还没觉得,待他的手放到晏承书脸上,才发现这张脸是有多小,还没半个巴掌大。此时不安地倚靠在他肩膀上,薄唇受力微启,狭长的睫毛仿佛一把浓黑的小扇子,微微颤抖,随时都要醒过来的样子。 梁缘心跳加快,耳朵飞起一抹薄红。 陆明曜的表情忽然也有些不自在,匆匆挪开了视线,装模作样走到一边。 刚站定,突然想起来什么,到洗漱间去打了个电话,让还没赶到的保镖们先撤。 罪魁祸首现在一脸柔弱可欺的虚弱样子,即便他是真看不上那家伙,这会儿也觉得,处境更危险的分明是晏承书才对。 陆明曜抓了把头发,有些无语,不知道自己掺和的这都是些什么烂事,这会儿还操心起晏承书的安危来了。 很搞笑,这一屋子人包括他自己,没一个正常的。 他点开存着晏承书罪证的压缩包,打算看点证据洗洗脑子。 这些证据到手之后他嫌脏,还没看过。这会儿拿来清醒清醒,很合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因为谁谁谁长得网 第67章 第 67 章 压缩包比想象中小,陆明曜也是第一次点开,谁知道里面的东西和他所想出入甚大。 全是类似笔录的东西,小艺人的一问一答。 就这??? 图呢??? 这种东西别说梁缘会不会信,他自己看着都离谱。 收集资料的人在搞什么啊?搞笑吗?但凡是有一张石锤他都不至于这么被动。 这种玩意儿他都不好意思拿给梁缘看。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没有照片佐证,这种东西最多就晏承书自己看着会信,硬要拿出去的话,只要晏承书一口否定,这就是些谁都能捏造的文本文档。 不知道晏承书收到这种东西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自己这会儿是没脸。 陆明曜捏着手机顿了一会儿,突然还有些庆幸梁缘刚刚不自觉躲避的动作。 可是梁缘自己不愿意看的。 ……等他再收集收集。 陆明曜面不改色将压缩包删了,单手插兜,表情自然地走回卧室。 刚好看到梁缘正弯腰站在晏承书面前,一手搂住晏承书那细得惊人的腰,一手伸到晏承书腿弯,看样子应该是想把人抱起来。 陆明曜站定,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三秒之后,他知道了。 陆明曜走过去,挤走折腾半天都没能把人抱起来的梁缘:“你这么虚吗?” 说着,长臂一伸,轻易将晏承书抱在怀里。 入手才发现,晏承书看着还算高大,抱在怀里却轻飘飘的。 桀骜眉眼轻瞥被挤开后愣住的梁缘:“去掀被子啊,愣着干嘛?” 梁缘面色微红,赶紧过去扯被子,解释道:“我不知道被喂了什么药,这会儿身上没力气。” 陆明曜撇嘴:“最好是这样,晏承书轻得像个小孩儿一样,你这抱不起来,啧。” 梁缘没跟他多计较,看着陆明曜将晏承书放到床上,轻手轻脚给晏承书盖上被子。 他确实是因为药物的原因,全身发软。 之前下去买药都全靠意念支撑,晏承书再轻,他这会儿都没力气抱起来。 好在有陆明曜,不然他这会儿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晏承书的头发已经彻底干了,不需要再做什么,只要守着,不让他温度继续上升就行。 梁缘起身退回书桌的地方,也是这会儿才看见被晏承书压着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本合上的剧本,封面写着《江山》,打印的a4纸,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墨水批注痕迹透过纸背。 即便剧本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但仅凭上面的批注痕迹,也能看出来晏承书的认真。 这个剧本他知道,导演张奎的关门之作,开机仪式应该就是最近了,晏承书是官宣的男二,男一的演员身份很微妙,是同样今年提名影帝,但却惜败晏承书的顾川。 所以晏承书这部戏是去给惜败自己的人当配。 梁缘不由得有些叹息。 番位之争男女演员之间都存在,晏承书现在去给顾川当配,属实是自降咖位了。 可他依旧那么认真的对待。 他是真的很热爱演戏啊。 这样纯粹的人,让他怎么才能相信对方是个会潜规则别人的人啊。 梁缘很规矩地没有翻开剧本,偷看别人剧本在圈子里是大忌,为了避嫌,他甚至主动离开了书桌的位置,守回床边,和站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的陆明曜面面相觑。 折腾了这么久,两个人都有些累。 梁缘伸手在晏承书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还是很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退烧。 梁缘抬头望向陆明曜:“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回去吗?” 陆明曜斜眯了晏承书一眼,肯定道:“你现在不会回去吧。” 梁缘点点头:“我不放心。” 陆明曜:“那我就和你一起。谁知道晏承书安什么心,我陪着你,他不敢对我做什么。” 梁缘朝他感激地笑笑,见他眼底下有难掩的疲倦:“要不你在这边睡会儿?床挺大的,占不了什么位置。今晚麻烦你了,耽误这么久。明天估计会下来新剧本,你多休息休息。” “睡这儿?”,陆明曜瞪着晏承书旁边的位置:“你想什么啊?” 床确实挺大的,即便再睡五个人也不会挤的样子,但让他睡在晏承书身边,梁缘怕是被药傻了。 第二天一大早,生物钟良好的晏承书缓缓醒来。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昨夜因为没吹头导致发烧的事情,只依稀记得他合了剧本闭目默背,再后来的事情就没有印象了。 系统被他逼着在空间里清理内存,只要他不主动喊,一般不会出来,所以即便这会儿他疑惑得要死,都没渠道知道,怎么现在主角攻受都在他床上。 是李洋丧心病狂道德沦丧,一网打尽主角攻受,还是他昨夜梦游,一觉醒来到了别人两口子的床上? 变态的肯定不是他。 晏承书缓缓撑着床起身,有些后怕,梁缘这个样子他还睡得着。 心里惦记梁缘被下药的事情,晏承书回头伸手探了一下梁缘的脉搏。 脉搏跳动总体健康,只有些微乱,晏承书心中暗骂,冉强不知道给人下的什么药,一晚上了脉搏都还这么乱。 他不太放心,重新拿手背在梁缘额头上碰了碰,见没有发烫,才放心些许。 至于另一边的陆明曜,他只是简单观察了一下,见对方睡得很安稳,便没有多管。 晏承书做贼一样从自己定的酒店床上爬起来,悄摸摸到浴室那边。 现在时间才早上六点半不到,李洋昨夜回去后,心里一直忐忑,睡眠质量不太好,六点半本来是最好睡的时候,却不曾想被晏承书一个电话打醒。 来电显示‘书书’两个字重如千钧,即便李洋这会儿困得是真的眼皮都睁不开,也还是撑着精神接电话:“书书?怎么了?” 电话那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顿,怒意惊人:“李、洋!”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狂躁发作呢? 李洋瞌睡当场就醒了,慌慌张张拖着睡袍往身上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怎么了书书?你先别生气,我马上上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商量,你放心你就是要月亮我也想办法给你搞一个!” 他咨询了些医生,知道病人发病的时候就得顺着来,先把毛捋顺,不要管别的,把人哄冷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但他不知道他现在哄人的行为在晏承书耳朵里听起来有多做贼心虚。 ——果然是李洋! 他是有多精力旺盛,让李洋一晚上连送两个人在他床上来?哪怕挨骂,也要锲而不舍地送? 晏承书按着眉心,很好,剧情点让李洋弄崩完了。 怎么他睡着的时候难道也能对别人下手吗? 还是说原主就喜欢这种醒来就左拥右抱的糜烂生活? 李洋还是个人? 晏承书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床上那两个帅得各有千秋的主角——人家睡在床上是两口子,他插一脚是个什么玩意儿?! 要不是担心自己现在出去,像上次在医院那样让人偷拍,惹来更大的麻烦,他恨不得避嫌到楼道里去。 耐心瞪了好一会儿,李洋终于敲门来了。 晏承书刷地拉开门。 李洋乍一对视上晏承书黑沉如水的眼眸,心都忍不住猛一个哆嗦——你猜他敲门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好家伙!门把手都被踹烂了!外面门把手直接没了!这门只能从里面打开! 他不敢想在他没上来的时候,晏承书对门做了什么,只知道病发得肯定不清,已经开始损坏他人财物了。 李洋像偷鸡让人抓住的黄鼠狼,腼腆又害怕,搓着手,偷摸打量晏承书的表情。 晏承书压低嗓子:“陆明曜又是什么情况?” 李洋瞪眼:“什、什么?” 晏承书带着李洋偷摸到卧室看了一眼,在李洋惊呼出声之前,把人拉回来。 李洋双眼迸现出不可置信的光,看晏承书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兽:“你……竟然约了陆明曜?!” 那他还弄梁缘来干什么? 李洋的反应让晏承书深吸了口气,现在不仅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还想远离李洋这个奇葩:“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 晏承书飞快安排:“你们房间在哪儿,我把东西拿了下去你们房间,时间到了我们直接上飞机。” 李洋还没反应过来:“不管他们啦?” “让他们继续睡,爱待多久待多久,身上现金拿出来给他们打车。”,晏承书本来都要走了,闻言回头:“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懂吗?” 他怕麻烦,暂时不聊为什么陆明曜也在这里,是担心把里面两个人吵醒。 这些事在李洋那边更方便了解。 他都不敢去想如果陆明曜和梁缘两人现在醒来,跟他三堂会审是一件有多抓马的事情。 打劫了李洋三百块现金放洗漱台,晏承书蹑手蹑脚回去拿了剧本和衣服从房间里退出来。 关门的时候,冷不丁看到门上消失的门把手:“结账的时候记得赔钱。” 咔哒一声,门锁锁芯弹上,晏承书裹着白色睡袍,口罩帽子戴好,跟李洋两人下楼。 再过了大概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梁缘小心翼翼睁眼,恰好落入陆明曜那双毫无睡意的眼眸里。 两人都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最后是梁缘先开口:“你刚刚在装睡?” “你不也是。”陆明曜撑着床起来,表情奇怪:“既然醒了,你刚刚怎么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缘不由得忆起他惊醒的原因。 手腕上传来微凉的体温,是几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不由得心一跳,正要睁开眼,便察觉到那只搭在他手腕上的手离去,接着,那微凉的体温在他额头停留了一会儿。 一系列的动作都很温柔,尽量不想吵醒他。 梁缘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真就配合装睡,没有睁眼。 晏承书的两个动作像极了探脉搏和测体温,让他心里也不由得有些迟疑……测体温他是能理解,探脉搏是什么意思?晏承书还会这些? 梁缘想再等等,看晏承书要做什么。 就这样,他一直等着。 等到晏承书压着嗓子在浴室那边打电话,声音暗含怒火,叫来李洋。 接下来的聊天内容让人啼笑皆非,看来陆明曜的出现确实给他们带来了困扰。 只可惜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晏承书说,他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这种事,什么事? 那两人聊天自有一种默契,不需要前因后果便能互相理解,梁缘一个局外人,什么内容都分析不出来。 直到晏承书离开时,他听到一句很小声的,结账的时候记得赔钱,接着门咔哒一声,被彻底合上。 梁缘怕晏承书回来,一直没敢睁眼。陆明曜倒是清楚,外面门把手被他踹坏了,门只要被关上,从外面就打不开了,所以他直接就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梁缘是不是也在装睡,现在被梁缘这么一问,清楚了:“你装睡干什么?这件事该心虚的是你吗?” 梁缘抿着唇,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晏承书探他额头的时候他就有判断了:“他不是赶飞机吗,我就不耽误他时间了,以后有机会再问。” 陆明曜烦躁抓脸,见梁缘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干脆翻身从床上起来,跑到洗漱台那边,找到放在洗漱台上的三百块钱,抓起回来扔给梁缘:“喏,你的卖身费。” 第68章 第 68 章 晏承书无意搅乱一池春水,实在是事情太过抓马,到楼下后迅速换完衣服,提溜李洋了解情况。 对事情的了解程度并没有变多,李洋的意思是,梁缘确实是他暗示冉强送来的,但陆明曜是什么情况他是真不清楚。 “我以为陆明曜是你自己约的,我当时还想怪不得我弄来梁缘你不高兴,原来是坏你计划了。” 李洋说完这句话,挨了晏承书一个瞪眼,声音小下去:“我就是猜错了……我是真不知道陆明曜是怎么回事。” 就连梁缘,他也没想过冉强是给下了药后送来的。 这点无法考究,晏承书对李洋没有半点信任度可言,他只觉得他吵闹。 晏承书洗漱的时候,李洋在一旁翻晏承书的剧本,他本来是无聊,却没想到看到了惊喜:“这字!” “你之前买笔墨纸砚,原来是背着我们偷偷练字了?” 他捧着晏承书写的笔记,如获至宝,越看越欢喜:“你什么时候开始练字的,可以啊这一手!” 李洋不懂字,但写得好坏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晏承书这手字光是拿在手上看就觉得行云流水,跌宕有致,这还是他在剧本角落里憋憋屈屈地写,要是好好拿张信笺,那不直接当书法墨宝了! 还在漱口的晏承书眼皮一跳,装作随口道:“很久了,写得不好,一直没让你们看。” “这哪里是写得不好!”李洋翻来覆去地看:“这都能挂墙上了!” 他算是比较了解原主的,只不过也没有特别了解:“我知道你一直有心结,觉得没有读完书低人一头,有什么东西也不好意思拿出手给我们看。但你看你现在的成就,还有这一手字,哪里比人差了?” “你等我拍一张发围脖上,你早说你有这一手,咱们营销能省不少钱呢。” 李洋说干就要干,晏承书赶紧过来:“别搞。” 晏承书厉声道:“这是剧本,你拍下来发网上,是想交违约金?” 李洋一拍脑子:“得意忘形了,要不你现在重新写点什么?你身体恢复之后就没上围脖互动过,要不现在写个健康顺遂什么的,也让大家趁机看看你的字。” 晏承书有些无语:“什么东西都非得秀吗?我说了,字写得不好,你少自作主张。” 他越过李洋,拿回昨晚写了不少东西的剧本:“以后我的东西你少翻。” “哪里写得不好了,你发网上让粉丝评评理,你别这么自卑。”李洋不死心,还想劝,又被晏承书赏了一瞪。 也不能说是瞪,跟之前一样,轻描淡写地一瞥,就是无端让人发怵。 “唉行行行!”,李洋刚被晏承书警告过,现在怂得很,见晏承书生气,不敢继续劝了:“那你自己拿主意。” 他这段时间莫名有点怵晏承书,人还是那个人,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归结于这是病号的喜怒无常,再加上晏承书现在卫冕影帝,可能底气足了,气场强了,倒是没有深究原因。 恰好《演员》节目组发了晏承书在房车里的采访样片过来,李洋见晏承书一幅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悻悻走到一边,戴着耳机审核,生怕闹出点动静又把这个爹吵到。 采访的时候他人就在车里,只不过那会儿他忙着找冉强勾兑,没有仔细看晏承书都跟记者说了些什么,只是清晰记得当时晏承书坐在窗户边,各种各样的光源汇聚在他一人身上,好看得像是一幅画卷。 带着期待打开视频,李洋当场就沉浸在晏承书的绝世美颜里。 视频里的晏承书和他现在见到的晏承书又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光源里混上了阳光的原因,再加上当时状态很放松,视频里的人看上去温暖明亮,眉宇间尽是温柔,让人见之难忘。 呜呜呜,要是晏承书一直都是视频里的样子就好了,现在凶巴巴的,看着不动声色,实际上比以前直接生气的时候还要难招架一些。 李洋抹了一把辛酸泪,给节目组发了个大拇指,示意他这边已经通过了。 这样的采访片段不会全部放在节目正片,但会打上节目的标签,发在花絮或者围脖里。 李洋首肯后,节目组当场就更新了围脖,并晏承书。 围脖上的商业互动倒是一向都由李洋负责,他登陆了晏承书的围脖,回应了节目组一颗爱心。 做完这件事,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出发向机场进发。 一路奔波,到达c市。 开机仪式在第二天上午,今天到主要是去熟悉一下环境,还有剧本围读和聚餐环节,等开机仪式过后才是开拍。 晏承书匆匆赶到,恰逢c市阴雨天气,本想直奔剧组安排的酒店,却没想到刚下飞机,就接到了导演张奎的电话。 比起之前略有些萎缩的小老头站在机场出站口,暮霭沉沉,一双殷切的眼睛扫过出站口每一个口罩墨镜的青年,却一直都是失望。 忽然,他眼前一亮,一道修长清瘦的身影撞入眼眸。 c市风雨,让这个城市从五彩斑斓变得有些暗沉,那道身影从远处走来,像是一幅水墨画翩跹着活了过来,带着满满写意风采,裹挟浓墨淡墨,缓缓出现在眼前。 机场里灯火通明,一滴雨水都不会有,但落地窗外啪嗒的雨声,就像是迎接那青年而来。 张奎一下子看痴了,好半天才敢确认,那人是他要等的人。 张奎双手张开,激动地朝晏承书奔去。 晏承书顿了下,才认出来朝他跑过来那人竟然是他刚在网上搜索过的张奎导演本人。 他触不及防被张奎拥抱了一下,两人互相拍着肩膀,相见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异口同声的一句:“瘦了。” 张奎乐呵呵一笑,再次拍了拍晏承书的肩膀:“你小子会关心人了。” 张奎比他矮一些,晏承书能轻易看见张奎头顶发根处的白发,顿时百感交集。 张奎对原主有知遇之恩,若不是当初他从人群中一眼相中原主,原主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搬砖:“张老师,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外面还下这么大雨呢。” “习惯了,c市经常下雨,也不挑时候。”,张奎话锋一转:“我听说你病了,怎么回事,现在好点没?” 晏承书只得顺着他的话回答:“现在已经好多了,之前是因为没休息好,到医院睡两天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让您担心了。” 李洋坐的他们自己安排的车,晏承书跟张奎走,到剧组准备的酒店。 张奎一路上絮絮叨叨跟晏承书说了很多,等司机他们去停车,终于有机会和晏承书单独相处的时候,突然叹了口气:“好孩子,我知道现在让你来演配角是委屈你了。今天跟你聊了一路,发现你没有芥蒂,我很高兴,也很惭愧。” 张奎态度太好了,哪里像是个大导演,一般的小导演都比他有底气些。 他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也没有子孙后代,不怕得罪任何人。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是真心将原主当后辈在看待,才会有这样的一句话。 晏承书想明白这些,心里有些难受。 他不知道原主来c市时,张奎有没有跟他说过这些话。 如果说过,他又怎么能狠心将这样一个老人活活气死。 晏承书想说些什么安慰张奎,却被拦住。 这个以往高大健康的片场霸主此时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瘦骨伶仃的一点:“你不用安慰我,我在这个圈子里见到的事情太多了,即便你不来,我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你来了,我是真的很开心。” 在晏承书来之前,张奎做过他不会来的准备。 却没想到,晕倒住院,有大把借口不来的晏承书还是风雨兼程地赶过来了。 不仅如此,他和晏承书交流了一路,能清晰感受到晏承书言辞之间,完全没有推脱之意。他是认真想来参演的,哪怕以新晋影帝的身份,去给竞争对手做配角。 张奎心里很是愧疚,对晏承书越发上心,虽然面上不说,心里却已经想好了几个老朋友,打算豁出脸面去拜访一下。 两人聊了没几句,停车和拿东西的人过来,张奎要先带晏承书去见人,让李洋和小王他们拿东西去酒店。 离开前,李洋忽然一惊呼:“哎呀!我忘了把你笔墨纸砚带来了!练字一天不能断,我待会儿让小王去买点来,这边他不熟,可能会迟点。” 晏承书没在意,随口应了一声。 倒是张奎有些惊喜:“你在练字?效果如何?” 晏承书在张奎面前很乖,见张奎好奇,也不私藏,谦虚道:“练了有一段时间了,会一点。” “那也不错!”张奎拍手:“待会儿露一手我瞧瞧。你饰演的孟云歌家学渊源,后来当卧底的时候又是十里洋场里出了名的风流人物,特写镜头我本来一直在琢磨,要是你写字架势不错,也能省不少功夫!” 张奎是激动了,晏承书才反应过来李洋刚刚那做作的表现是为什么。 怪不得在酒店里的时候那么轻易就答应不发围脖了,合着在这里等着他呢。 但这个闷亏他还非得吃。 因为他不忍心拒绝张奎。 到剧组演员们碰头的地方,晏承书最先看见的,是正在和大家闲聊的顾川。 这位剧里的男主长着一张俊逸非凡的脸,雄性荷尔蒙爆棚,举手投足间充满成熟男人的侵略性。 晏承书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为什么即便原主都当影帝了,张奎都没想过给两人换角色的原因。 无他,实在是气质太贴合《江山》里面的男主傅世谨了。 傅世谨和孟云歌是两个世交家族里的小辈,一同上私塾,一同到国外留学,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分开过。 傅世谨性格张扬、敢爱敢恨,有学识、有能力,也有些混不吝。 一个世家大少,不爱规矩爱游走街头,一点大少爷的架子都没有,和街上每一个人聊几句都能称兄道弟,是个很有个性的角色。 今日一见顾川,仿佛傅世谨从剧本里走出来了一样。 他和原主之间没合作过,严格意义上来说,互相并不认识。不过因为两人年纪相仿、所争资源相仿,再加上之前电影节还和晏承书同台比对,两人算是打过照面。 晏承书随意打了个招呼,却没想到对方挑着眉走过来,先跟张奎打了个招呼,然后异常自来熟地就将胳臂搭在了他肩膀上,在他耳边爽朗地笑:“你看起来比上次电影节好看多了。” 这人。 晏承书摸摸耳根,跟傅世谨真是一模一样。 下意识地,他收敛了身上温润如玉的气息,腼腆一笑,倏然多了几分青葱,嫩生生如少年一般。 顾川的角度看不见晏承书开始变化的表情,眼里兀自闪过一丝玩味,饶有兴致地扫过晏承书单薄的肩膀。 这个让他不甘不愿输了上次电影节的男人,瘦削得厉害,演技也就那样,不知道赢在哪里。 却不曾想,耳侧传来晏承书无奈中又带着三分宠溺的声音:“不要胡闹。” 顾川身上像是过了道电,猛地放开晏承书,人蹿出去半米远,才看到刚刚还气息温和的青年转眼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青涩稚嫩,面上表情是干净纯粹的包容。 一如还未留洋时,站在码头上,看到同伴因为胡闹,差点耽误上船时间的孟云歌一般,发出无奈又纵容的劝诫声。 顾川身上那点子不服气一下就烟消云散了,怔怔看着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的晏承书,呓语一般:“孟云歌……” 第69章 第 69 章 和顾川的第一次交锋以张奎的鼓掌声结束。 张奎双眼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显然对自己选的两位演员互相飙戏非常满意。 晏承书微微一笑,回到自己平时的状态。 戏这种东西,跟系统玩儿的时候就学会了什么叫收放自如。只不过以前是和系统尬演,现在是用伪装大师现场改头换面。 就是顾川有些不对劲,飙戏后比起之前似乎一下子热络了许多,蹭在他身边各种聊天,他有讲不完的话题,晏承书疲于应对。 还好张奎先前叫的人及时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打断顾川施法。 先前就有些好奇偷偷打量这边的演员纷纷围过来,想看张奎打算做什么。 却见张奎没动,倒是晏承书铺开宣纸,笔墨挥洒,‘开机大吉’四个字跃然纸上,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之意,大气磅礴,让观者激情澎湃。 众人发出惊呼,先前离得有些远看总体画面的张奎赶紧走过来,一眼就相中了这几个字:“好!” 字迹未干,不方便直接拿起,张奎欣喜不已,在字边团团转:“真好!” 顾川站得最近,野性深邃的眼里写满惊叹,再抬头看晏承书时,已经隐隐有几分欢喜了。 要演技有演技,要字迹有字迹,脾气也好,长相也好,这个晏承书,咋这么招人稀罕呢! 等晏承书收好笔,刚要起身,就发现自己右半边肩膀一沉,男主角顾川正不要脸地挂在他身上,见他回头,还傻傻冲他乱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晏承书抿唇,挣了挣,没挣开,刚好有其他演员过来搭话转移注意力,干脆随他了。 他没看到,顾川见他没有再抽手,笑得跟个狐狸一样,随着他的步伐跟着到处走。 一会儿功夫,顾川就帮忙把剧组里的人全都介绍给晏承书认识了。 不知道张奎上哪儿去挖来顾川这样一个宝,真跟傅世谨一模一样,剧组里就没他不熟悉的人,各个称兄道弟,剧组像他家里开的一样。 晏承书:“你们以前合作过?” 顾川:“没有啊,昨天第一次见。” 张奎乐呵呵守着晏承书写的开机大吉,等字迹一干,赶忙到附近裱画店里给裱上,谁来都不准动,非说要明天开机仪式的时候拿出去用。 影视城就这点好处,平常见不到的店这附近都有,裱画店里挑出来的裱画框还是上好的木料,字一装裱,原本就高攀不起的字迹一下更加身价暴涨,让人连摸都不敢乱摸了。 裱画师傅一个劲抓着张奎问写字的大师在哪儿,把张奎笑得见牙不见眼。 晏承书被顾川拖着,没注意到张奎什么时候出去了,认识了一圈人下来,闲着没事,干脆拉着大家开始进行剧本围读。 晏承书因为头一天录综艺的原因,是最晚到的,其他人这会儿都在,大家一起围读,商量怎么演,时间就过得很快。 他无心出挑,却还是因为伪装大师的缘故,哪怕只是读台词,也跟孟云歌本人坐在这儿对台词一样,一会儿青葱一会儿绅士,才短短一个小时,所有人看晏承书的眼神就都已经开始闪烁小星星了。 好在午饭时间到了,刚回来的张奎匆匆把人解救出来。 大家还有些意犹未尽,张奎片场老大气场全开:“吃饭吃饭!人家才刚从医院出来,你们也好意思拉着人家不让吃饭!” 一群人这才松手,乐颠颠跟在后面。 张奎选角一直都有启用新人的爱好,除了晏承书和顾川,还有几个配戏的老戏骨,其他基本全是新人,刚入圈就和晏承书这样的影帝一起搭戏,还近距离感受到晏承书的平易近人和强悍的业务能力,被圈粉圈得死死的。 唯一让人扼腕的就是,顾川这个小妖精,霸占晏承书也霸占得死死的,真狗啊,他们这些小演员碰到一次影帝容易么。 中午饭一切从简,是张奎亲自带人送来的盒饭,饭后大家继续围读,这次有张奎在,所有人都收起了嘻嘻哈哈,更加认真地对起明天要拍的镜头。 平凡朴实的一天度过,终于到了晚上聚餐环节。 顾川这家伙,就跟黏在晏承书身上了一样,无数想跟晏承书近距离贴贴的年轻演员铩羽而归,只有一个白板萌新,不畏惧顾川霸占美人的眼神,举着杯硬生生跑到晏承书面前。 是一个穿着圆领t恤的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齿,很是漂亮。 之前围读的时候,晏承书有观察过她。 勉强算是女主,不过戏份甚至比不上孟云歌一半多。 她是剧里傅世谨的搭档,傅世谨负责行动,她负责翻译和传递信息,后期是她隐隐有所察觉,在电影最后为‘叛徒’孟云歌平反。 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小姑娘,就是后期被原主动手动脚的那个演员,黎梨。 张奎正好目睹黎梨的不愿挣扎,被原主气晕,再也没能起来。 当下被黎梨敬酒,晏承书有些叹息。 小姑娘很漂亮,青春靓丽,眼神清澈,或许就是这样一次再简单不过的敬酒,便被原主盯上,毁了星途不说,好不容易奋斗出一点水花,在原主去世之后,还被原主的极端粉丝伤害,再次跌落入谷底。 晏承书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对后辈的怜惜,很自然地帮她把手里的酒换成饮料:“你还是个大学生吧,不要喝酒。” 黎梨笑弯了眼睛,乖巧得很:“谢谢晏老师。” 顾川挑眉,接下来就看到黎梨跟个花蝴蝶一样,贴在晏承书身边,一口一个晏老师,甜得腻人。 饭局最后,一直被大家敬酒的晏承书有些晕,其他演员都坐大巴车一起走了,但李洋打了电话说已经在过来接他的路上,他便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顾川倒是够意思,自告奋勇留下来陪他。 李洋紧赶慢赶,一来就看到晏承书眼神迷离,人已经飘了,被顾川挽着,强行固定在自己身上。 李洋对顾川印象很深,和晏承书打擂台的几个人他都有研究,顾川实力强劲,是威胁最大的一个。 竞争对手! 李洋赶紧去扶晏承书,对顾川很是客气:“顾先生,谢谢你帮忙照顾我们书书了。” 顾川就像是感觉不到李洋的疏离一样,笑得亲热,跟李洋打招呼,但就是不松手,还开开心心接续和晏承书贴贴,和李洋一左一右扶着晏承书:“不用跟我客气,你们车里还有位置吗,刚刚剧组的大巴车开走了,我跟你们蹭个车呗。” 谁跟谁不客气啊,李洋脸上笑容面具完美:“位置是有,就是有些挤,委屈顾先生了。” “不委屈不委屈!”顾川撑着晏承书:“我和书书一起坐,我不怕挤,还能护着他!” 这就跟着他喊书书了?李洋眉心一跳,这位段位倒是不低,之前电影节后台的时候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喊的。 但他也不方便拒绝,只得放任顾川一起上车。 当夜,围脖两条热搜大爆。 一条是晏承书在《演员》节目组的房车里的访谈,盛世美颜晏承书挂在热搜挂了一整天。 另外一条就有意思了,发出去不到半小时,陡然红爆。 【狗子娱乐:晏承书深夜买醉,眼神迷离,和神秘男子亲热相拥街头,齐齐上了保姆车!】 附九张动图,张张暧昧。 高糊画面里,晏承书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脑袋斜靠在身边‘神秘男子’的身上,露出修长脖颈,在昏黄路灯下,发出朦胧光晕。 ‘神秘男子’一只手紧紧露着晏承书的腰,另一只手时不时摆正一下晏承书的脑袋,修长大手动作怜惜,一看就觉得两人关系匪浅。 偏偏‘神秘男子’的正面从始至终没有露出来过,给人留下无数遐想空间。 明天一大早,《江山》剧组的开机仪式就要举办,今晚和‘神秘男子’喝酒,明天就能发现所谓‘神秘男子’原来就是同剧组的顾川。 这种无聊的新闻传出来,完全是无良媒体硬蹭晏承书流量,赚一波自己的快钱,消耗的确是晏承书的人气和路人缘。 偏偏还真让他们爆了一条。 这个时候已经回到《演员》节目组的梁缘和陆明曜抱着手机,在宿舍里安静待着。 过了半晌,陆明曜烦躁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玩儿得花。昨天夜里你被下了药倒他床上,今天他就能把自己灌醉了睡别人怀里,也就是你还信他是个好人。” 梁缘表情一黑:“这种无良媒体的话你都信,明天《江山》剧组开机,或许是和剧组的人一起呢?” “你这么说,剧组其他人呢?怎么没看见?你看晏承书的样子,都要缩到人家怀里去了,你还不死心。” 陆明曜就奇了怪了。 他早就听过晏承书的名声,也亲身体验过晏承书的咸猪手,昨天还亲眼见证梁缘中了药倒在对方开的房里。就这样,他们两个还都跟失了智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不说,还装睡怂着,任由晏承书跑了! 现在再次看到证据摆在面前,他摇摇欲坠的立场重新坚定,却没想到梁缘竟然还在替晏承书说话。 陆明曜怒其不争:“你醒醒吧!” 梁缘不听:“你看看动图里的男人,明明是他对晏老师动手动脚比较多,你怎么不说是晏老师遇到流氓了呢?” 陆明曜都无语了:“你看他缩在别人怀里的样子,是遇到流氓的样子吗?” “艹!遇到流氓了!”,李洋在酒店里摔手机。 他刚送晏承书回到房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公关部打来电话。 说是晏承书刚刚在路边等他的时候被狗仔偷拍了。 李洋赶紧上围脖去看情况。 都不用点公关发来的链接,一进围脖就看到已经红得变黑了的词条。 晏承书夜会神秘男子 李洋点进去看,评论里说什么的都有,因为事情太过突然,没有水军下场,讨论方向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夺命狂奔,最高赞的几个评论看得李洋面红耳赤。 【卧槽,晏承书这样看上去好欲!这个脖子我一整个大舔特舔!】 【呜呜呜那个抱着晏承书的人是谁,曹贼你放开我老婆!】 【斯哈——斯哈——】 【放开我我要睡他!】 【这个腰,我没了我没了!】 【爱了爱了,单薄的白衬衣和修长白皙的脖颈,完美地在我xp上跳舞,狠狠冲了。】 不堪入目!一群流氓!成何体统! 李洋把丢了的手机捡回来,让公关部去撤热搜。 这种热搜对晏承书的形象有害无益,他这几天接连登上热搜,对不喜欢他的网友来说会很烦人,尤其还是这种带着桃色的、明天直接就能洗清的热搜,只会让网友觉得他为了红自己炒作。 过了没多久,公关部发来捷报,热搜成功被撤。 李洋的表情多少有些复杂。 那些评论他看了,也不知道晏承书会是什么感受。 一直蠢蠢欲动想潜规则别人,这会儿倒好,他看评论区那些人,一个个倒是惦记起晏承书来了。 还有些评论他都不好意思念,怕被河蟹。 第70章 第 70 章 开机仪式现场很火爆,张奎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晏承书的功劳。 有不少记者都在追问昨天夜里晏承书身边的神秘男子是谁。 晏承书没有直说是顾川,而是将话题巧妙转回剧组身上:“当然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向往的肆意人生——傅世谨同志。” 顾川隔着张奎看了晏承书一眼,学着剧中的角色向晏承书喊话:“孟云歌,你这个叛徒!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现场气氛一下热烈,重新回到关于剧情的讨论里。 合影环节,张奎叫人拿出来昨天裱好的字,举在头顶大家一起拍照。 有眼尖的记者想要问是谁的墨宝,但已经到了合影环节,按流程来说,是不会再回答问题了。 就算有人大胆提问,但张奎也只是笑笑:“一个晚辈写的,会有机会介绍给大家认识的。” 晏承书打量了好几眼才敢认那是自己昨天随手写的几个字。 倒不是自己写的字不好认,关键是明明才一天没见到,那副字就鸟枪换炮,穿了一身让人高攀不起的衣服。 晏承书悻悻,撇开视线不去看那仿佛过年的时候被父母卖弄才艺的一幕,却刚好撞入顾川幽黑如深潭的眼里。 对视的一瞬间,顾川露出一抹坏笑,朝他比了个口型:“爱莫能助。” 如果晏承书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这四个字。 晏承书无奈叹息,微微塌了塌肩。 终于搞完,记者散场,张奎体谅晏承书日程紧张,紧锣密鼓开始第一场拍摄。 第一场便是晏承书的戏。 十里洋场,笙歌曼舞,晏承书扮演的孟云歌受邀和特情科某行动队长跳开场舞。 这是特情科第一次接触孟云歌,如果孟云歌表现得好,便能借此机会一步打入敌人内部。 舞间,美艳行动队长一直试探,暗潮汹涌,孟云歌绅士得体,机智应对,颇得队长好感。 这一幕被傅世谨看在眼里,成了孟云歌背叛理想,走入堕落的坚实证据。 舞后,憋了一肚子火的傅世谨拉走孟云歌,两人在花园里大打出手,各自挂彩。 饰演行动队长的演员叫童佳,7年模特跨行,在圈子里不算新人,不过却是百分百演艺圈的新人。她长相是带着冷艳的妩媚挂,制服利落,裙装美艳,很贴合人设。 原主只要是个美人就不会拒绝,童佳也是被动手动脚的对象之一。 晏承书这场的造型是一身极为绅士的复古西装,正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款式,头发用发胶固定朝后梳,露出神清骨秀的俊美五官。 晏承书肩宽腰窄,双腿笔直,行走坐卧仪态气质浑然天成,无意起波澜,却还是搅乱一池春水,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当他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顾川也正好从另一个化妆间出来,眼带惊叹地看着晏承书从他旁边走过,毫无形象地一路尾随,像极了变态。 黎梨这场的装扮简单,跟他们差不多同一个时间出来,刚好就看到顾川厚脸皮尾随晏承书的样子,偷偷抿嘴,然后叽叽喳喳挤到晏承书身边,眼睛亮晶晶:“晏老师你好帅啊!” 晏承书侧过身看向黎梨,小姑娘穿着一身旧式学生装,青春俏丽,一整个还没长大的活泼小孩:“谢谢,你也很漂亮。” 黎梨眼里的小花花都要飞出来了,还没来得及表达高兴,就被顾川插在中间挤开:“小姑娘家家的,矜持一点啊!再说了,我不帅吗,只夸他一个人,我好伤心。” 黎梨鼻子都要皱起来了,愤愤看着自己和晏承书两人之间多出来一个人,用力道:“顾老师您也很帅!” 这小姑娘,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顾川摸摸鼻子,没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顾川好歹跟晏承书混一个圈子,合作的剧组或多或少会有交集,或许有捕风捉影的地方,但也大致知道一些晏承书的情况。 爱对没有名气的小演员动手动脚。 他一开始对晏承书的瞧不上,也有这些事情的原因。 一个不好好钻研演技,在剧组里搞乌烟瘴气的人,凭什么超过他拿影帝? 他来时不服,想着给晏承书个下马威,只是实在是没想到,剧组初见,晏承书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晏承书转变气质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孟云歌站在面前。 演技方面是服了,但不代表他就接纳晏承书了。 他粘着晏承书并不单纯是佩服演技,更主要的还是想时刻盯着晏承书,不让他有机会对其他小演员下手。 尤其这个黎梨,还是学生,单纯好骗,好人坏人都分不清,一下就被晏承书的糖衣炮弹拐走了,愁人。 顾川靠着晏承书往前走,脑子里不着调地想,明明是个玉骨丰姿的人物,却爱做那样的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两人在角落研究了一下光影,童佳也从化妆间出来了。 她的妆容艳丽,盛装打扮,是最花时间的。但是呈现出来的效果也非常惊人,加上完美的模特身材,一出来就牢牢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顾川心里揣着事儿,一看童佳出来,马上视线就落回晏承书脸上,生怕这家伙出现什么意动的表情。 只是他没注意到自己现在和晏承书的距离有多近。 这样近的距离,倏然回头打量晏承书时,能清晰看到那纤长眼睫下,一双泛着清浅笑意的眼眸,像是揉碎一抹月光,怎么看怎么清亮,光风霁月,没有一丝淫邪的意味。 顾川微微一愣,这家伙,是真的正人君子还是演的。 他有些迟疑地看回童佳,还是说她的出场不够惊艳?不会吧,够漂亮了…… 等等?!童佳看晏承书的眼神怎么回事? 顾川一惊,看到童佳眼里毫不掩饰对晏承书装扮的惊艳——这是不是弄反了? 什么情况,一个个的,看晏承书的眼神都那么喜欢。 他听到的传闻到底是晏承书爱对别人动手动脚,还是别人爱对晏承书动手动脚来着?他不会是记错了吧? “都到了啊。顾川,承书,童佳,全部人都过来,我们先走一遍。”张奎的声音在后面炸响,还在想事情的顾川一个激灵,摸摸鼻尖,跟在晏承书背后,亦步朝张奎走去。 场景是早就搭建好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入场,按要求走到对应的位置。 顾川也不例外,他跟了两步,才想起自己所在的位置不在这边,赶紧调转方向走到角落去。 开场的时候,他所饰演的傅世谨所在的位置比较靠外。 傅世谨凭借傅家大少爷的身份入场,在年轻一辈的少爷小姐中或许比较受欢迎,但在这次舞会中,主角还是属于那些已经开始工作。有话语权的人身上。 换而言之,舞台中心位置,属于孟云歌那一波人。 这时候的傅世谨刚和孟云歌闹翻没多久,处在一个还不相信这么多年的朋友竟然背叛了理想的阶段。 这个舞会他本不想来,他志不在官场,亦不在情爱,这些风花雪月与他无关。 若不是知道特情科打算借这次机会向孟云歌抛出橄榄枝,他不会急匆匆赶过来。 只是一直没找到和孟云歌私聊的机会,特情科那个女队长一直在孟云歌身边。 他等了很久,等来了孟云歌和女队长滑入舞池。 这一幕就从孟云歌邀请女队长跳舞开始。 顾川站在角落,亲眼见证晏承书一步一步踏入舞池中心的位置,笑容越来越温文,温文中,双眸清澈,沾染上一丝还未完全褪去的青涩。 晏承书像瞬间年轻了七八岁,当着大家的面,走到舞池中心,摇身一变,成了那个刚进入机关工作半年,即将被邀请进入特情科时的青涩孟云歌。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变化。 那一瞬间,大家内心对他的称呼不再是晏承书。 站在舞池中间的,是孟云歌。 顾川神情巨震。 张奎:“a!” 随着张奎一声打板,舞池动起来。 孟云歌风度翩翩,抬手向队长做出邀请。 队长微微低头,抿唇一笑,风情万种,随孟云歌滑入舞池。 …… “cut!”又是张奎的声音,所有人惊醒,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张奎裹着剧本走过来:“怎么回事!童佳,你看孟云歌的表情怎么能是那么虔诚的样子?虽然后来他会成为你佩服的上司,但现阶段他还是需要你接触的新人,你一开始更多的是带着试探和打量的心态!懂了吗!” 童佳脸一红,偷瞄了晏承书一眼,捂着脸朝张奎点头。 张奎没继续管童佳,转头看向顾川:“还有你!你现在看孟云歌的表情不能光是震惊!这是一场来自最好的朋友的信念背叛,你光震惊有什么用?你的愤怒呢?” 被张奎点出来臭骂一通,顾川耳根也偷偷变红。 这是他头一次在片场出现这么大的失误。 以一个角色的身份站在镜头下,展现的却是观众情绪。 他深深看了晏承书一眼,此时晏承书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眉宇间哪里还看得见一丁点青涩。 再次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差距,顾川垂眸掩去眼中表情:“抱歉,我立马调整。” 张奎重新坐回显示器前,所有人各就各位,再次打板。 这一次,顾川迅速调整心态,站在角落,咬紧牙关,重新看向舞池中的两人。 这一幕过去,便是两人在花园打斗的环节。 武指过来给两人讲戏,顾川这次听得很认真,没有再费心去观察晏承书。 他已经输了一步,不想再步步输下去。 武打戏是他的强项,他拍那么多戏,武打向来都是一遍过。 等武指走开,顾川邀请晏承书先和他试打一次。 两人架势摆足,黎梨紧张兮兮地过来:“顾老师,您轻一点别打到晏老师了。” 顾川回头看她,才看到童佳也站在一旁,表情担忧:“是啊,顾老师,晏老师身体不好。” 顾川一口老血。 真是好啊,他在这里费心费力守护大家的清白,这些人反倒是全把晏承书捧在手心里了。 有个词叫小丑。 顾川郁闷,再回头,看到晏承书温润如玉的面庞,那点子郁闷又一下烟消云散了。 这也不能怪晏承书嘛…… 他拉着晏承书到花园的位置,先殷切地问:“动作记住了吗?我们动作慢一点先过一下。” 晏承书腼腆一笑:“我记住了,可以不用特地照顾我,直接来吧。” 顾川一看晏承书这个样子,就想起对方一直以来都是拍的些文戏,哪里经得住打? 架势摆好,既然晏承书说直接来,他也没有刻意慢动作,只不过力度很轻。 啪地一下,顾川被晏承书摔到地上。 一模一样四张愕然的脸,童佳、黎梨、晏承书,和躺在地上的顾川。 晏承书赶紧去扶顾川:“对不起!你没事吧!” 顾川捂着肩膀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晏承书:“你练过?!” 那力度!那身形!那技巧!哪里是一个初学者会有的身手! 晏承书还是那副有些腼腆的样子,谦虚道:“练了有一段时间了,会一点。” 上个世界,他和那个世界的最强者打过,还杀了对方。 如果顾川早一点见到晏承书,就该知道,这句话晏承书前不久还一模一样跟张奎说过,有关练字。 顾川再也不敢小觑,站起来认认真真和晏承书对打了一次。 令人绝望的是,他能感受到晏承书的留手,而他自己却是用尽全力。 这场比斗拍下来,张奎满意得直笑。因为按照剧本里的情况,孟云歌时刻在敌方窃取情报,身手了的,本就是对傅世谨留手了的。 晏承书的戏过得格外快,效率极高,张奎连忙叫人搭了夜景,重新给他们换了妆容,拍孟云歌夜送情报的一幕。 这一整天,顾川都在被晏承书全方位打击。 他甚至都想倒回去问最初对晏承书夺得影帝还有质疑的自己,你是怎么好意思的??? 第71章 第 71 章 晏承书的镜头如火如荼拍摄,《演员》节目组各个小队新抽到的剧本也已经新鲜出炉,大家纷纷背起剧本来。 和先前各自在各自的排练室排练画面不一样,这次大家统一到了公共区域,背剧本的闲暇之余,七嘴八舌讨论晏承书什么时候能回来。 时不时有人虎视眈眈f组所有成员——这个组仗着人多,能蹲到晏承书的概率比他们大多了,真羡慕啊。 陆明曜和梁缘也坐在公共区域角落。 这段时间门他们的关系比以前亲近了很多,梁缘听着耳边屡屡出现的晏承书三个字,小声揶揄:“你看看大家对晏老师的喜爱程度,他用得着自己动小心思吗?之前还说神秘男子是潜规则对象,结果人家是顾老师。到现在你总不至于还对晏老师有偏见吧。” 陆明曜没有搭茬:“好好背剧本吧,自己的未来比别人重要。都在这里等,他会不会来还两说,即便回来了,又有多少时间门指点人?别忘了他现在可还在剧组呢。” 他没跟梁缘深聊这个话题。 要不是被摸腰的人是他自己,他都快怀疑自己当初听到的东西到底是真的还是谣言了。 对晏承书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酒店那一幕,苍白隽秀的男人,因为发烧的缘故,显得格外脆弱,让人忍不住怜惜。 陆明曜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我都说了不要以貌取人!他的事我重新让人调查,等有了新证据,我立马给你看。” 梁缘什么都没说,他自己把自己弄烦躁了。 被他们惦记的晏承书在拍过几个同场景镜头后,终于被剧组安排拍摄写字画面了。 整个剧组的人都被晏承书那一手字惊艳过,所以当张奎提出要给晏承书写字画面超级大特写的时候,没有人反对,不仅如此,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再也没有哪一场戏动用过那样多的光。 不是灯箱打出来的白光,而是由无数根蜡烛打出来的暖融融的火光。 晏承书站在桌前,身上一半有光,极致温暖。 一半深埋阴影,无尽黑暗。 这是孟云歌在写下他生平最后一份情报时的画面,张奎力求完美,把光影用到极致,只为了呈现出镜头下那个苦苦挣扎,不为自己,只为了他所期待的光明的青年最后一次光鲜亮丽的模样。 一如初来剧组时的模样,晏承书在镜头下依旧是沉静地铺开宣纸,只不过这次,他身上多了数不清的孤寂。 原计划本来是让孟云歌写一个很小很小的纸条传出去,但在知道晏承书一手绝活后,这个很小的纸条就被张奎换成了一幅巨幅书法。 书画上的情报只有该懂的人能懂,堂而皇之出现在拍卖会上,被联络人高价拍走。 再之后,孟云歌就会迎来至暗时刻。 他传递出去的信息是真的,但也是特情科精心分配过知晓范围的信息。 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特情科屡次有消息走漏,可卧底狡猾聪明,多次甄别出真假信息,从未失误。所以他们这次给出的每一个方案,都是真的,只等看最后问题出在哪一个环节了。 于是在队友们收到消息后完成反击的一瞬间门,传递消息的孟云歌也就彻底暴露了。 他聪明、谨慎,知道这次的情报是一个陷阱,但他依旧选择了传递消息。 因为这一次的消息,对于他所信念的队伍来说太过重要。 要么他死,要么志同道合的队友被一网打尽。 孟云歌轻易就做出了选择。 篇幅有限,他对自己的牺牲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平静地写下那副会导致他自己死亡的书法情报。 清瘦的身体一半在明,那是他所向往的阳光——只可惜那也只是他自己点燃的虚假阳光,他一直在夜里,只有烛火为伴。 一半在暗,是他深陷泥淖无法自拔的现实。 他写字的手修长白皙,笔尖落在纸上,很稳,很平静。除了眼里越来越明亮的光,熠熠生辉,他看上去和平时并没有任何差别。 最后孟云歌死在审讯里,受尽折磨,全身上下不剩下一丁点好皮肤。 傅世谨找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身被鲜血浸透的米白色衬衣,双目紧闭,无悲无喜。 现在的晏承书就穿着这件衬衣,此时这身衬衣还很干净,但能看出来略微有些陈旧——这是他初次和傅世谨出国留学的时候穿的衣服。 时隔多年,他已经从少年变成青年,穿上少年时期的旧衣服,却依旧很合身。 他在最有精力的年纪,瘦得和当初那个16岁少年郎一样,光影柔和棱角,乍一看似乎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但当仔细看到他衬衣下骨立形消的身躯时,便能看到满腔热血沉淀,意气风发的少年化作殚精竭虑的青年,终究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他也没有机会再和大家一起畅谈理想,发出放肆笑声。 当初和最好的朋友分道扬镳,实非他所愿,傅世谨重情重义,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的死讯而感到悲伤。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穿上这身旧衣衫,告诉同伴,他记得最初的信念,一直没变过。 如果傅世谨来找自己,那他带回去的,就是当初那个最好的伙伴了。 那米白色的衬衣在暖融融的烛火下,温柔到甚至有些梦幻。只可惜他身后空无一人,连影子都融入黑暗里,他孑然一身。 柔软的毛笔笔尖挥过宣纸,写下铁画银钩的字迹,这是这个外表温和绅士的男人最后一次向世人展现他坚定强大的内心。 绝笔,渐渐展现。 没有一句话关于自己,字里行间门,全是对同伴安全的期许。 围观的人不多,孟云歌在书房内写下的这副书法,环境要求绝对安静,所以只有极少数必须存在的工作人员在里面。 这一幕是深夜拍摄,顾川他们已经没戏了,但还是守在外面,想等晏承书拍完观摩一下胶带。 晏承书的演技这两天有目共睹,这样大面积集中拍摄,他的戏份跨度很大,却从没有过一丁点串戏,每每出镜,便是如孟云歌本人到场,从少年到青年,年纪分明,实力恐怖。 一群演员等人的方式显然不是干坐着,他们最近在晏承书的刺激下,一个个钻研演技,卷生卷死,现在有一个大家都在的机会,立马开始围读剧本,谁也不服输。 这次的拍摄花了异常久的时间门,围读进行了许久,才终于等到里面工作人员撤出来,一个个立马丢了剧本,兴致勃勃围上去,却发现那些平时莫得感情的工作人员此刻全都红了眼睛。 最离谱的还是平时最不苟言笑的录音大哥,他手里抱着麦,站在书房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个小伙伴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迟疑着走进书房。 晏承书这次没能很快从伪装大师的情绪里抽出身来。 伪装大师的副作用初露峥嵘,他今天演这一出调动的情绪太多,再加上一直频繁使用伪装大师,导致他有些沉浸在了孟云歌的情绪里。 用句行话来说,就是出不了戏。 他现在依旧站在书桌前,那些烛火还没来得及拿走,所有工作人员在张奎宣布录完的时候都控制不住地跑出去了,留下一室安静,更让晏承书感觉到孤独。 他此时一半是自己,一半是卧底孟云歌。 他维持着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状态,听到剧组小伙伴们的声音,那双明亮,但缱绻悲伤的眼眸静静看向大家,露出一个极致疲惫的笑容:“你们来啦。” 张嘴,所有人都听到他沙哑得可怕的声音。 顾川愣住,这不是晏承书的情绪。 这是那个无声告别世界的孟云歌的情绪。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顾川三两步冲到晏承书身边,猛地张开怀抱把晏承书抱在怀里:“都是假的!你是晏承书,你的朋友都在身边!” 晏承书靠在顾川怀里,看不清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深深吸了口气,瘦削的肩膀微微起伏,低声回应:“嗯。” 就是这一声,屋子里刚进来的小伙伴们眼睛一眨,禁不住有些酸涩起来。 她们都是有剧本的人,也看了好几场孟云歌和傅世谨的戏,现在看到两人抱在一起,就像是看到孟云歌终于迎来同伴认可的一天。 来之前她们都不解工作人员为什么哭哭啼啼就出去了,现在轮到自己也红了眼,才知道这一幕有多让人难过。 明明是一起吃盒饭、喝矿泉水的晏承书,现在却完完全全是那个独自背负谩骂和危机,让人心疼的孟云歌。 没人敢提去看胶带的想法了,怕受不住。 现在光是看到晏承书这么累的样子,就心疼得不行,七嘴八舌过来安慰他。 因为综艺合约的原因,张奎现阶段集中拍晏承书的戏份,想为他腾出些时间门。 只是没想到才拍摄两三天,晏承书的情绪就累积到了这个程度。 他为晏承书的表现感到惊艳,但也知道这样的状态继续下去绝对不行。 等工作人员重新进来收拾东西,张奎主动提出要和晏承书聊聊。 顾川心情复杂,他无法言喻此时的心态。 本以为和晏承书同台竞技,变成被彻底碾压。 没有崩溃,没有歇斯底里,拍完这样一场戏,连见惯表演的工作人员都崩了心态,偏偏晏承书本人静悄悄地,埋藏所有情绪。 再一次被晏承书碾压,顾川却前所未有地对他产生了怜惜情绪。 不否认有孟云歌的滤镜,但谁能不爱孟云歌呢。 顾川一路护送晏承书回去,和张奎聊完之后的晏承书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眼底重新恢复笑意,兴致盎然和他聊起这次光影效果有多极致。 这一刻,顾川从始至终没有想过潜规则的事。 电影拍出来了很惊艳的效果,这对一个导演来说,本是一件很好的事,但张奎感受到了晏承书迟迟走不出剧情的情绪,有些担心。 “我们有快七八年没有认真坐下来谈谈了吧。”,张奎拍拍晏承书的肩膀,给他递了一杯柠檬水:“你成长了很多。” “这几天的拍摄让我重新认识了你。比起上次试镜,你对剧本有了更为成熟的理解和想法。” 晏承书勉强笑笑,尴尬带过这句夸奖:“应该是太带入了。” 他正在缓慢挣脱伪装大师带来的情绪,回答张奎话的时候,多少显得有些恍惚。 张奎眼里越发担忧:“你那个综艺应该要开始录制新一期节目了吧,要不要先回去,缓一段时间门再回来继续。” “那边还有4天才录制,我提前两天回去就行。”,晏承书道:“书房戏份挺多的,我再拍两天,不然浪费了布景。” “你呀,还是那么害怕浪费。”,张奎无奈道:“现在你都这么有钱了,别老当守财奴了。” 他看着晏承书比起少年时期更加棱角分明的脸,叹息:“这个圈子里不忘初心的人太少了,我看过你几部电影,一开始看着,觉得你的水平越来越下滑,灵气不再,还失望过。上次我们闹得并不算愉快,我本来以为你会生我气,却没想到你还愿意来参与选角。” “这中间门恰逢你当选影帝,我几乎要以为你会放我鸽子了,还是没想到,你不仅来了,还沉淀下来,变得这样的,承书,对不起,是我老头子太过偏见,冤枉了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悄悄观察晏承书的表情,希望能用回忆的方式将晏承书从孟云歌的情绪里抽出来。 现在的晏承书,表面阳光,实则满身黑暗,仿佛被沉入海底,窒息得绝望。 可是聊着聊着,他发现晏承书的微表情不对。 他是导演,能轻易看穿别人眼底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即便晏承书掩饰得很快,他也轻易看穿晏承书眼底那半秒不到的空白。 晏承书就好像完全没有理解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尽管他很快就接上了话头,但张奎依旧感觉不对。晏承书显得太过迟钝了。 他满身萧瑟,坐在沙发里,对他这个长辈勉强维持微笑,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苍白。 张奎不动声色继续拉着晏承书回忆当初,越发察觉到违和。 人的记忆并不是放在桌面上的纸张,需要观看后才能读取。 可晏承书的反应,就像是将记忆写到了纸上,需要用力翻找,才能记起来。 正常人怎么会有这种表现。 即便这些迟钝都很细微,但对吃这行饭的导演来说,晏承书的不对劲几乎是直接写在脸上。 张奎几乎是立马就想起了前段时间门围脖的最热词条。 晏承书昏倒 结合晏承书现在一身晦涩黑暗,仿佛深陷泥淖的气息,以及前两天拍摄便隐隐有所察觉,晏承书时不时会出现恍惚情绪的他有了种不妙的猜测。 这个他欣赏的后辈,好像是病了。 来剧组几天时间门,晏承书又清减了许多。 那双老而睿智的眼睛看了晏承书许久。他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始。 这个圈子的乱象他一直都知道。 多少人变好、多少人变坏,多少人适应,又有多少人自己将自己淘汰。 上次和晏承书争执,他发现这个后辈越来越偏激,心头失落,冷了心肠。 现在回想,那时的争执真的是因为晏承书偏激吗?还是说这个傻小子发出了求救信号,自己却眼盲心盲没有看见? 等晏承书再次出现,却是为了来试镜。 那次见面,晏承书态度恢复了恭谨,哪怕故意安排他跟一群新人试镜也没多说什么。 他以为晏承书是为了剧本才屈服,越发心灰意冷。 现在看来,或许这个傻小子的初衷大概只是回来看看他这个老头子,无声地用这种方式向他道歉,所以才会在当上影帝后,依旧愿意自降身份来演这个男二号。 张奎百感交集,想不到说什么。 他是没话说了,刚从伪装大师情绪里抽出身来的晏承书却是难得找到这样一个机会,突然起身,走到张奎身边,笑容灿烂:“张老师,我给您把个脉可以吗?” 还在自责的张奎:“啊?” 第72章 第 72 章 晏承书回酒店后没看到李洋,有些奇怪。 这人最近监督他监督得紧,又是接送又是盯吃药,今天竟然一直不在。 不在挺好的。 晏承书去找了纸笔写方子。 张奎的病有救。 天知道他摸完张奎的脉搏之后有多激动,感谢他上个世界时不时晚上抽时间门上课,竟然还真学到过类似案例。 虽然病灶在胃,不能用猛药,只能用最温和的药慢慢来,花费的时间门或许会很长。 但那些都不重要,有救比什么都重要。 他激动得直抿唇,抓着a4纸恨不得能马上把脑子里的方子打印出来。直到提笔的时候,晏承书突然怔住——等等,这个世界的药材跟他学的是同一种东西吗? 他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药材,这个问题只有见过药材之后才能回答。 李洋不在,这个时间门叫小王也太不道德了,晏承书思来想去,打算自己出门去看。 药材必须看过才能用,现在知道张奎有救,他实在坐不住。 张奎的身体不能再拖了,万一药对不上的话,他还要挨个试了之后才能动,那时候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剧情里这部电影根本没拍完,张奎被原主气病住院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他不敢赌如果自己不管,张奎是不是能活到电影拍摄完成之后。 先前回来的时候,他曾在路上看到过一个药房,距离这里不远,走路最多不超过十分钟。 晏承书不再犹豫,将视线投到门口的帽子和口罩上。 电梯上下慢,晏承书等不住,直接从楼梯间门下去。他住在三楼,下两层就能到,比等电梯快。 只是路过二楼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怪异的声音。 一阵短促惊恐的闷哼,像是突然被捂住,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晏承书急匆匆朝下的脚尖陡然换了方向,朝二楼跑过去。正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肥硕男人抱着一个用力挣扎的女孩子往房间门里拖。 晏承书眼神一厉,拉住那人的衣领狠狠往后一拽,把人拽倒在地。 “晏老师!”,一道熟悉的女声惊喜响起,晏承书顺着声音望过去,才看清那个倒霉的姑娘是谁。 “黎梨?”,晏承书走过去:“你怎么样?” 黎梨吓得不清,声音还在颤抖:“我没事……” 地上的黑胖子爬起来,恶狠狠瞪着晏承书:“晏承书?少管闲事!” 听到黑胖子的声音,黎梨吓得狠狠一哆嗦,眼睛一眨,眼泪就滚了出来:“晏老师,他是剧组的投资方,怎么办……” 她还是个学生,连公司都没签,遇到这样的事,彻底慌了神。 “没事,我在。”,晏承书护在黎梨前面,冷声道:“我这里不吃这套,他要是想搞这些,趁早滚。” “你叫我滚?”,黑胖子咬牙切齿,有点怵晏承书先前毫不留情的那一拽,没有直接上前,但嘴里依旧不干净:“别以为当了影帝我就会给你面子,装什么装?她不陪,要不然你留下来陪?” 污言秽语,晏承书眼神发凉,看得黑胖子脸色缓缓涨成猪肝色,显然也开始气到上头。 黑胖子说话的声音不小,黎梨打了个哆嗦。 晏承书察觉到,盯着黑胖子,换了笑容:“在走廊上闹得这么难看,不如进房间门谈?” 他这句话就像是示弱,黑胖子当即哼笑,态度重新嚣张起来,仰着头用鼻子看人:“要跟我谈?怕了?呵,今晚你俩不把我伺候舒服了,你看老子怎么整死你!” 晏承书垂下睫毛,掩盖眼中情绪,回头看黎梨:“你房间门是这里吗?” 黎梨拧着眉抬头,小脸惨白,满是惊慌,却还是老老实实冲晏承书点头。 晏承书略微躬身,朝她笑了笑,表情温柔得像是邻家大哥哥看到隔壁小朋友受了委屈一样:“没事,进去吧,不会有事的。” 黎梨被温柔蛊惑,走到那个给她带不来任何安全感的房间门里。 趁她转身的功夫,晏承书反手把带上,如定海神针一般,立在黎梨门前。 反应过来的黎梨瞬间门回头开门,却发现门怎么都打不开了! 晏承书眼瞳冷冰幽深,一只手在背后卡着门把手,不让黎梨出来。视线紧锁黑胖子,硬生生把人看后退了半步。 “你耍我?!”,黑胖子反应过来晏承书在骗他,暴怒。 晏承书不过一个戏子,浑身瘦得没有二两肉,刚刚趁他不注意偷袭就算了,现在竟然敢耍他! “当影帝之后底气足了?当初被哥几个使唤的时候不还是跟条狗一样听话?” 最后几个字咬着牙说的,黑胖子捏紧拳头朝晏承书扑过去。 晏承书一手拉着门,略微错身避开,动作丝毫不显滞涩,干脆利落勾腿回击,反手手肘往黑胖子背心一捣,再次将人击倒。 “艹!”,黑胖子起来,指着晏承书的鼻子叫骂:“你敢打我!你他妈不混了吗!” 晏承书一只手抓着门把手,另一只手见招拆招,次次借力打力将人摔在地。 黑胖子摔了几次之后,就知道自己是打不过晏承书了。 他指着晏承书发了几句狠话,说完就跑,倒是能屈能伸。 晏承书站在原地没有去追,等了一会儿,察觉到没人开门出来,才松开捏着的把手。 他刚一松手,门就被狠狠打开,黎梨脸已经哭红了,闷头闷脑摔进他怀里,哇哇痛哭。 晏承书叹息,伸手揉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将人带回房间门:“没事了,我在。” “呜呜呜晏老师……”,黎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想拉着晏承书看他有没有受伤:“您让我出来啊!您一个人在外面,那个人好壮,您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晏承书任由黎梨检查:“别担心了。” 他等黎梨平复了一点之后才问:“今天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黎梨本来通红的脸听到这句话之后变白了些,眼神闪烁:“我……” “这不是他第一次找你对吗?”,晏承书眼神似乎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温暖包容,声音也徐如春风:“你对他比较熟悉,他以前就纠缠过你是不是?” 黎梨面色越来越白,祈求地看着晏承书:“我不是,我……” 晏承书叹息,转身帮她拧了一瓶水:“我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说,以后遇到这种事可以跟我说。如果感觉到不舒服了,不要纵容。别人不会因为你的忍让心软,只会越来越变本加厉。” 他走过去,轻轻揉了揉黎梨的头顶,试图给这个吓坏了的小姑娘一点勇气。 “晏老师……”,黎梨呜咽一声,重新捂着脸哭了出来:“他,他以前找过我,我拒绝过了……今天中午录制的时候,我收到他短信,有点害怕,就在剧组里等大家一起走……这么晚了,我以为他不会来了……” 晏承书没有说话,等黎梨哭完,将水递过去:“那就说好了,以后还有这种事,记得告诉我。” 黎梨打了个哭嗝,羞赧地接过水,小口啜着:“晏老师,您真的没事吗……我是说,他有权有势,您会不会……” “小孩子别瞎操心。”,晏承书打断:“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想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黎梨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惊呼一声:“我是不是耽误您的事情了!” “那就要看你什么时候不哭鼻子了。”,晏承书揶揄道。 水灵灵的小姑娘,大剌剌地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已经恢复了元气:“我们现在就冲冲冲!” 她学晏承书的样子,找了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好,一双红兔子一样的眼睛看着晏承书:“走吧走吧!” 晏承书闷笑一声:“走。” “晏老师咱们去哪儿啊?”,黎梨一边走一边问,阴霾消散后心情好了很多,好奇得很。 晏承书没有卖关子:“去趟药房,看看药材。” 两人聊着,走到晏承书先前见过的药房。 这个世界跟他本来的世界很接近,万幸,药材能对上。 这代表他不用自己试药,能缩短不少前期准备时间门。 能有更多时间门看着张奎喝药,后续如果有需要调整的他也能尽快调整,是个好消息。 晏承书抓了药,让药房帮忙熬着,第二天顺路来拿。 送完黎梨,他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门。 李洋这家伙应该还没回来,电话都没有一个,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千万不要再自作主张给他安排什么‘惊喜’了。 之前跟张奎聊天的时候,张奎一直没跟他老实交代病情,只说自己最近胃口不好,有些老年人的病。 所以现在即便药已经准备好了,他也不能直接跟张奎说这是治胃病的药,明天还要想想说辞。 光看张奎对他的态度,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劝说张奎喝药。 等张奎意识到胃在变好的时候,他也该死了,到时候就算张奎再多问题,也问不到他头上。 晏承书找到钢笔,心情愉快,写方子的时候还顺势练起要交扫描件的硬笔书法,笔走龙蛇,几幅方子写得骨力道健,超尘脱俗。 他贴心将药方的时间门顺序写着,毕竟在这个世界待不了多久,尽量将药方的各种注意事项写清楚,才是对病患最大的保障。 这些东西他暂时不会交出去,中途如果有调整的还能改,等他死后,药的事情就需要张奎自己把握了,万万出不得马虎。 收拾好桌面,晏承书对自己苍白的面色毫不自知,耽误这么久的时间门没休息,原主的身体正在发出警报,只是他自己察觉不到。 洗漱一番,晏承书断电一般倒头,沉沉睡去。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李洋从外面摸回来,先偷偷去看了一眼睡着的晏承书,才发现他脸色有多苍白。 李洋眼神复杂,但毫不意外,沉沉叹了口气,倒回去检查了一下晏承书的药,见他今天有好好吃药之后,才退了出去。 他今天将晏承书卖了,有关生病的事情,统统卖给了张奎。 第73章 第 73 章 问了剧组下机时间之后,李洋出门,本来是去接晏承书的,却出发的路上突然接到电话,是张奎打来的。 原本去接晏承书的车停在了影视城另外一边,李洋这段时间老妈子一样的心空落落的,也不知道顾川有没有好好把晏承书送回去。 那家伙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看晏承书的眼神很怪。这段时间的晏承书看上去比以前要招人眼不少,要不是有张奎保证,他更想自己去接人。 在车上等了一会儿,一个萧瑟的老人从冷清的灯光下走出来,盛夏午夜,这位老人穿着灰色长袖,外面罩了一件导演褂,看上去还是瘦骨伶仃一点儿。 李洋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张奎,连忙下车去迎,寒暄道:“您看上去瘦了很多,最近身体还好吗?” 两人在车上聊了几句,张奎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李洋开了一段,带他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这里的咖啡厅包间隔音效果不错,待耳边的声音全都消失,心不在焉了一路的张奎冷不丁抛下一个炸弹:“承书这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李洋心窝窝一颤,眼神飘忽,不知道张奎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种大事他怎么可能告诉张奎一个外人,只得打哈哈:“是病了,之前不还住院嘛,他之前忙着各种活动,也没休息好,这段时间有点虚弱。” 圈子里最忌交浅言深,他这样的话说出来,张奎应该就懂了,不要再追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脸色越来越黑,眼神也越来越犀利。 李洋顿了一下,言语里的笑意消减:“怎么了张导,书书今天……是不是给剧组添麻烦了?” 张奎的眼睛实在是锐利,鹰隼一般,看得李洋直心虚,还得硬着头皮帮晏承书挽尊:“您有什么建议可以说给我听,我会转告书书的。” 就在李洋以为张奎要站起来骂人的时候,张奎却突然放软了神色:“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身边没有公司,更没有你。” 严肃不再,张奎表情失落,陷入回忆:“他是我一手带到圈子里的小孩,我不至于连他这点变化都看不出来。” 李洋笑容都要僵掉了,合着还是问病情啊…… 晏承书在剧组做了什么? 他今天出去洽谈商务,人没在剧组,不知道晏承书的表现,此时担心,却不敢问,只能干巴巴道:“他就是最近没休息好……” 狡辩被张奎打断:“你不用担心我会害了他。这孩子是我带进圈子的,我只是担心他。” 李洋隐瞒,张奎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他戒备心重。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陷在这样一个漩涡里。 圈子里哪有那么多光鲜亮丽,一旦露出弱点,所有人都恨不得上前扑咬下一块肉来。 他看着李洋,作为交换,轻描淡写说出了他自己现在最大的秘密:“我得了胃癌,能不能活到明年都难说,不会伤害任何人。实在是放心不下承书,才会来问你。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孩子到底如何了?” 李洋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上下打量张奎,恍然大悟! 从前又高又壮的一个人,现在又瘦又老,他刚刚接到人的时候心里还犯嘀咕,现在全明白了:“您……” 张奎正色:“这事儿别跟承书说。” “我这个样子,也没有子女,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你是他的经纪人,是最靠近他的人,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的情况?就当一个老人想知道后辈的身体情况。” 见李洋还在迟疑,张奎继续道:“我老了,但不瞎。你经常来叮嘱他吃药,一开始跟我们解释说是调理身体,但我看着不像,那药太多了。何况调理身体的药你何必扔了药瓶,用单独的小盒子装。除非是药瓶上的名字见不得人。” “机场那天我去接你们,他看上去比上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清瘦很多,我留意了一下,这几天他的饭量不小,人却越来越瘦,原本按照他码数定做的衣服越来越宽大。没有这样的道理,除非他生病了。” “我留意过他吃的药,有大半都是粉色的药片,便去问了些朋友,得到了几种可能。” 张奎的眼神已经彻底软化,就像是一个担心晚辈的普通老人,在生命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就会迎来结局的时候,担忧地说出自己对孩子的观察。 李洋听出来了,他不是来求得答案的,他只是来印证自己猜想,顺便想要知道晏承书发生了什么。 李洋不知道怎么的,微胖的面上再也带不出虚假笑容,沉沉点了下头。 “是有点生病了。” 他这句话出口,还想再挣扎一下,表示不是大事。 却听张奎洞悉一切般:“双相是吗?” 李洋即便早有准备,还是被张奎的敏锐惊到。 张奎一直再观察李洋,轻易看穿李洋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我今天跟他聊天,他的情绪太怪了。” 他忆起当时的情况。 晏承书的情绪一直深陷泥淖,却在下一秒陡然起身,拉着他手腕说要帮他把脉,之后情绪明显亢奋,却一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很后悔,当初没有能拉他一把。”,张奎睿智的眼里带上沧桑,渐渐浑浊:“上次我们争执,我觉得他变了,所以不分青红皂白拒绝了他的请求。这次见面,他瘦了,人仿佛变得很阳光,也不再提起以前的事,我以为他改正了,变好了。直到亲眼见证他走不出低落,沉浸再情绪里,再到亢奋,亢奋后又沉闷……” “我太熟悉了,这种状态。他到什么程度了?有伤害过自己吗?” 李洋不知道短短几天时间张奎竟然看出来了这么多,他哑然,却更关心晏承书今天低落的事情:“您是说他今天在剧组发病了吗?” 张奎仿佛老了好几十岁,颓然往后靠,干枯身体深陷沙发里:“他的戏很杂、很碎片,明明刚进组不久,又是突然出来拍情绪爆发的剧情。我做好可能要熬一晚上才能拍好的准备,但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还没有打光,情绪便全变了。” “那时还没开拍,大家都在忙着布光,我独自对着镜头看角度。承书站在黑暗里,没有过度,变成了孟云歌。” “这不是入戏,这是他自己的情绪。他的情绪和孟云歌很相似,或许是一个善良的人独自背负了许多,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他陷入了泥淖,走出不来。” 李洋心跳猛地一沉。 李洋再无隐瞒,把连晏承书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通通卖给了张奎:“我接下来说的事儿您别跟书书说。他自己暂时也还不知道。” “上次晕倒,医生给他头部照了片,发现阴影。” “等他醒来重新检查过后,医生说是双相情感障碍2型。这种最棘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无缘无故开心或者低落,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想瞒着我,甚至连医生都想瞒。” “好在医生经验老道,看了出来,没有多说,只是把我单独叫出去,让我多注意他的情况。” 说到这里,李洋长叹一口气:“我并没有那么合格,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生病了。在此之前,他经常独自在家,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尝试过自杀,但这么久下来,我能感觉到他变了很多。” “他……他有意识在压制自己的情绪,连生活里也在演。别看他现在大多数时候都很温和,但我更觉得那是他掩饰自身情绪的表现,他现在对太多事情都没有兴趣了。” “这几天演戏您也看出来了,他的演技突飞猛进,所以如果生活里他要是演戏的话,没人能看出来。除了极少数情绪波动的时候,我几乎看不透他。我甚至很害怕他藏着事儿不愿意跟我们说,医生说这是很不好的信号,让我多注意他。” 李洋说这些话的时候情感是真挚的,他是真有点怵晏承书,也是真觉得晏承书打生活里就在演。 不过他敢没给张奎举例子。 对太多事没兴趣……比如送到床上的梁缘,还有自己摸过来的陆明曜,晏承书是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啊,睡了一晚上,清清白白,衣服都不敢换就跑了。 李洋被张奎又拉着聊了许久晏承书的事情,才得以回去。 一回去,心里就始终不得劲。 张奎说晏承书今天差点出不了戏,状态很差,他总觉得放心不下,怕晏承书趁他们都不在,悄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即便不怕这个,也怕晏承书闷着不吃药,加重病情。 这样,送完张奎回去,李洋偷偷摸到晏承书的房间。 果不其然,晏承书面色苍白。 他在心底叹息,检查过药后,默默退出房间,不敢再打扰。 此时已经深夜,李洋回到自己房间,稍作休整便睡了,所以也没有发现,网上某个小号发布了一则视频。 视频标题看似隐晦,实则完全不需要解码。 【云朵的空天:嗯?!我看到了什么!这个是不是最近一直上热搜那个新晋某影帝?和白t短裤漂亮妹妹深夜出入药房,啧啧啧,粉丝们有嫂子了![捂嘴][捂嘴]】 围脖下附视频一份。 视频里晏承书把脸裹得很严实,但不太巧,他穿出去的衣服是之前采访的时候穿过的。 再加上发帖人的ip也在c市,地点对得上,引得不少人开始深扒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黎梨。 当然,这个时间点还活跃的,几乎全是黑胖子找来的水军。 这是他的第一步棋。 晏承书敢得罪他,真当他是软柿子? 【顶锅盖路过,这里是剧组包的酒店附近,这个漂亮妹妹有点像开机仪式上那个新人女主诶。真牛啊,这就出来药房买计生用品了?】 【哈哈哈哈哈你这就不懂了吧,他们这些人哪里需要买t,说不定是哪里伤着了,你看漂亮妹妹的腿,还有红痕。】 【哇塞,玩儿这么野的吗?】 【你们思想真的很污秽,既然是剧组附近,就不能是出于好心,陪别人出来买药?】 【楼上傻了吧,当大明星和我们普通人一样啊?他们有助理有经纪人,这种轮到自己出来的,基本都是藏着的事儿。再说了,这都什么时间了,要真是陪,剧组里那么□□得到晏承书?】 【没想到他是这种人诶,不是说他洁身自好,不营销、不沾染恶习,认认真真拍戏,是青年一代里难得的清流吗?】 【笑死,不营销也有人信?就这段时间他连着上多少次热搜了看不着吗?以前哪里是认认真真演戏,怕是糊得没人请吧,没发现他一当影帝就出来拍综艺吗。就是吃相太难看,天天买热搜。】 【哇你们胆子真大,他脑残粉超多,敢这么说话。】 【脑残粉怎么了,来一个我打一双。本来就是个营销咖,顾川演技比他高多了,要不是晏承书会运作,那次影帝该是顾川的才对。】 【怎么回事,又刷到晏承书了,他好烦啊,能不能不要天天挂在首页!】 【深夜和美女一起去药房,合该他上热搜啊……】 这件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爆炸,陆明曜的手机叮咚一声。 最近刚好因为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浅眠的陆明曜烦躁地伸手,按开手机看是谁这个时候不长眼发消息过来。 屏幕按亮,竟然是他先前叫去查晏承书的人。 陆明曜瞌睡一下就醒了,点开消息,发现里面是一条转发的围脖。 三分钟后,陆明曜将手机摔了出去,面色阴沉。 梁缘被动静吵醒,迷茫地抬头。 第74章 第 74 章 评论区乌烟瘴气,好的坏的几乎都是黑胖子的水军,混淆视线,大声唱戏。 等第二天天不亮李洋接到电话的时候,视频已经满天飞了。 他正要去找晏承书问情况,却见到张奎披着外套,拿着手机朝他走来,旁边还跟着一个眼眶红红的黎梨。 黎梨穿着长裤,虽然看不见腿,但李洋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视频里面腿上有红痕的女孩,是黎梨——昨天那么一会儿功夫,刚发病的晏承书朝黎梨下手了??? 李洋一拍大腿,表情阴沉。 谁知道黎梨过来就是个大鞠躬:“李老师!对不起!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晏老师是为了帮我才闹成这样的!您这边有什么需要澄清的,我都会配合!” 黎梨解释了一通,听得李洋面色青红。 虽然不是他想的那些东西,但晏承书也确实出息了——从曾开强手里抢人就算了,还打了他。 曾开强游手好闲不足为惧,但他有个好爹,舍不得他吃一点苦头 他看了哭得梨花带雨的黎梨一眼,真是好一个红颜祸水。晏承书入圈的时候无法无天,被人按着长过教训,后来夹着尾巴做人,现在能为黎梨出这个头,果然是病发得不轻。 “这事暂时还不能出面。”,李洋听完事情前后经过后:“我马上去前台拷贝监控,你们在这里等我,先不要发表任何言论。” 找到前台,却被告之监控坏了,没有录象。 李洋脸色顿时漆黑。 监控早不坏晚不坏,他不得不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 他让黎梨和张奎先别回应,曾开强自己不行,但有个极为厉害的助理,他出手的话,绝对还有后手。 他们晚了一步,手上没有证据,现在做什么都容易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更何况曾开强的家庭摆在那儿,李洋最多只敢自保,不敢挑衅。 过了许久,颓坐着的张奎道:“先冷一冷舆论,承书去综艺的时候,我来宣传电影,你想办法把这次的事情做成炒作。” 这是下下策,或许会让晏承书不营销的人设崩塌,应了水军说的那句话。 李洋还想再想想别的办法。 如果是晏承书刚拿到影帝的时候,他很乐意走这种办法。但现在眼看晏承书越来越有起色,而且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宽敞大道,绝对不能和营销咖沾上一点关系。 李洋正待拒绝,却听张奎继续道:“一切推给我。” 李洋愕然,定定看向张奎。 电影营销,曾开强一定会知道是张奎决定保护晏承书,到时候说不定他连张奎都会记恨上。 “承书是对的。”,张奎只有这一句话。 能因为看见原主在剧组调戏女演员就活生生被气死的老人家,心里有侠肝义胆,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他不会放任晏承书遭受谣言,一如他不会任由黎梨暴露在大家视线,承受蜚语。 晏承书不怎么爱看手机,被小王叫醒之后,吃饭吃药,一身轻松。 去剧组的路上,路过药房,晏承书让小王去帮忙把熬好的药包带上车,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只是到剧组之后,隐隐感觉大家的视线有点怪。 或许是因为昨天那场戏? 晏承书没有多想。原主脑子里的阴影时不时拖他后腿,昨晚和黎梨对话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人很迟钝,今早难得没有自己主动醒来,要不是小王叫醒,他估计还能再睡几个小时。 脑子依旧昏沉,他完全没有精力去管别人的眼神,索性闭目,任由造型师发挥。 从化妆间出来,顾川已经做好了造型,倚靠在门口,像是等了他一会儿了,见他出来,下意识扬起笑脸,眼里情绪复杂,像是饱含了许多说不出口的话。 又演上了。 晏承书看着对方脸上属于傅世谨的笑容,也跟着起范,笑容浅淡疏离:“走吧,世谨兄。” 顾川跟在旁边,没有以前活跃。 这是还在戏里?今天怎么这么持久。 顾川不活跃的话,比起剧组其他所有人的变化都来得明显,晏承书疑惑道:“你今天怎么了?不开心?怎么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 顾川张了张嘴,看着晏承书眼里清浅的担忧,却是愣了半秒,然后才迟疑着回答:“啊……就是有些累,应该是睡晚了,我醒会儿神就好。” 深有同感的晏承书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点点头,没有再问。 可能社牛也有需要休息的时候吧,尊重祝福:“那你抽空好好休息。” 晏承书心里还惦记着事儿,昨天脑子没转动,忘了跟黎梨说清楚。 昨晚的事他虽然觉得黎梨不会主动告诉别人,但怕这小姑娘实心眼。 女孩子不要沾染上这些比较好,不如开开心心走花路。 以及…… 晏承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黑胖子给了他‘潜规则’新希望。 他不想去当潜规则的人,更不想摆烂气死那些对自己工作兢兢业业的人。所以他之前一直想的是激怒陆明曜,让陆明曜来曝光他手里的证据。 如果陆明曜不配合,那他自己找人回复原主当时收到之后删掉的邮件,发给营销号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现在有了新人选。 黑胖子敢在张奎的电影里搞这出,背景应该不会低。 对于黑胖子说要搞他的说法,晏承书很期待。 希望黑胖子能深挖细挖,把原主做过的事全都扒出来,让他能顺利走黑,最好添砖加瓦,把他踩到站都站不起来。 当然,在最后离开之前,他也会想办法给黑胖子的背景来点打击。 毕竟主角部门上那么多课,霸总商战是他强项啊。 至于张奎的电影……晏承书叹息。 他会加紧治疗,如果最后自己被黑到不能拍摄,至少张奎能有个健康的身体找下一个男二号。 飞快在脑海中计划好这一切,晏承书看向顾川:“你先过去吧,我去趟厕所。” 顾川这会儿情绪不对,没有观察到晏承书眼底怅然的神色,反倒怕晏承书对自己今天的反常多想,难得顺从地点头:“那我就先过去了,你快点过来。” 今天一大早,所有人都收到了张奎的消息,让他们不许在晏承书面前提起热搜的事。 顾川不是那么配合的人,当场就去找了张奎,还在张奎身边看到眼眶通红的黎梨。 他比李洋先知道视频女主是黎梨。 或者说,基本大半个剧组只要眼睛不瞎的,都知道是她。 昨天下戏之后,黎梨换了自己的衣服,和晏承书被爆出来的那个视频里面一模一样。 顾川早起起来晨练,就看到经纪人发来的消息,让他注意和晏承书保持距离,不要太靠近。 关于评论区的污言秽语,他第一反应是不信。破天荒丢了日常晨练,找到张奎。 张奎一个字没解释,反倒是黎梨,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几下把事情抖了个干净,求他不要因为视频和视频下面的留言误会晏承书。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完黎梨解释之后,顾川眼前闪过晏承书每一次的笑容,毫无阴霾,干净透彻。 他确定了,以前种种,通通是谣言! 晏承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谣言里的样子! 他的干净和这个圈子格格不入,这些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明明有着这样出色的演技,却一直拿不到好本子,这么些年才拿到本该属于他的影帝! 李洋:“书书没有看手机的习惯,热搜也已经被压下去了,只要大家不提起,他暂时就不会知道。” “等过两天,这件事情被网友淡忘,张老师借机宣传电影,之前的事就会成为营销。等那时候再告诉他,就无伤大雅了。” 顾川一向是个直面困难的真男人,绝不躲避退在别人身后。 这会儿听到李洋的说法,却下意识在心里点头。 尤其在昨晚目睹烛火下的孟云歌之后,他对晏承书莫名产生了一种怜惜情绪,别说堵住自己的嘴,他恨不得立马出去一下把所有人的嘴都捂了才好。 他这时候有些上头,从互联网上冲浪学来的句子这会儿疯狂叫嚣——守护最好的书书!!! 连着拍了两天的晏承书戏份,大家从一开始的奇怪眼神,渐渐再次替换为惊叹。 无他,晏承书实在是太有让人惊艳的资本。 当他扮演翩翩少年的时候,他便眼神明亮,眉宇青涩中带着温柔笑意,包容地看待身边所有事情。 扮演成熟有为青年的时候,他仿佛沉淀了一身温柔,绅士有礼,举止有度,坦然大方。 还有过度时期,少年眼里的彷徨紧张,逐渐化作坚定,从往肚子里咽下去的眼泪中成长,让人心疼得心肝直颤。 哪怕是同一身衣服,同一个造型,在他身上都能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 拍摄后,晏承书跟张奎打了个招呼,打算回《演员》节目组了。 之前走的时候跟学员们承诺过会回去指导,一天的时间不太充裕,还是要提前走才行。 张奎放人很爽快。 李洋来接,在路上跟晏承书说了热搜的事。 “事情我已经让人压下去了,告诉你只是想跟你说,以后这种事你最好先找我们商量,不要自己冲动。曾开强那边我一直在联系,会想办法给你们和解。” 晏承书心道鬼才要跟他和解,曾开强给爷死。 还好先前和黎梨勾兑了一下,不然现在他还要担心黎梨那个傻姑娘一时冲动把所有事情都跟大家解释了。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有原主的黑料在,他自己顶多就是反转之后再反转,被踩得死死的,一辈子翻不了身。 但是这个圈子不善良,黎梨要是在有实力之前爆出这些消息,以后的日子怕是艰难。她要是足够聪明,听进去了自己之前说的话,应该会知道什么事不能做。 和李洋敷衍了几句,晏承书对劝说李洋的兴致倒是不高。 让他和曾开强费力接触,只要自己不配合,李洋的接触说不定还会彻底激怒曾开强,何乐而不为? 李洋能把梁缘送到他床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晏承书闭目养神,果然,李洋不再打扰他。 临上飞机前,李洋前去放行李,晏承书抽空给黎梨打了个电话:“抱歉,我刚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上了热搜,你不要多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什么错都没有,只不过是倒霉伤到了腿,所以我陪你去买了点酒精。” “我之前叮嘱你的事情要记得,真相埋在肚子里,不要开口。” “我没事,我有那么多喜欢我的粉丝,他最多就是警告一下。” “嗯,你别害怕,张老师那边你就用咱们商量好的跟他说就行,他身体不好,让他好好休息。” 晏承书安抚了一下黎梨的情绪,见李洋过来,挂断电话。 第75章 第 75 章 “听说了吗,晏老师要回来了!”,《演员》综艺,陆明曜这会儿不在,梁缘受道来自周飞的骚扰:“你说之前网上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我好想继续吃瓜,可惜突然就被压热搜了。” “网上谣言千千万,要是各个都信,谁都不清白了。” 梁缘手里抓着剧本:“你还是好好跟你队友研究一下走位吧,我看你老挡到他们的镜头,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闹了。” 周飞一下就心虚着溜回去了,临走之前还解释:“我没信,晏老师看着可好了,但我就是想吃瓜!” 周飞这家伙的消息渠道很迷,总是会先别人一步知道许多东西,而且从来都没错过。 从他口中得知晏承书要来了,应该不假。 梁缘手掌微微收缩,没有迟疑,反倒是有些激动。 不信谣言,他要自己长眼睛。 待到下午,排练室楼梯口突然有些喧嚣,潜心研究剧本的梁缘兀地抬头,心里没由来出现两个字:来了。 脚比思维更快一步,梁缘随着大部队一起朝楼梯口走去,甚至忘了跟身边的陆明曜说一声。 不过其实不需要,因为陆明曜也紧随其后。 这段时间他陆陆续续有收到一些所谓的‘证据’过来,这次除了文字,终于有了照片,但无一例外,都是一些片场的路透。 那些照片,非要往潜规则的方向想,都多少有些荒谬。 拍戏途中有肢体接触是很正常的事情,晏承书那些动作,能说是揩油,也能说是对戏,很难站住脚。 唯一一张让人觉得有嫌疑的,是在一场水里的戏。 用大水族箱拍的,画面很清晰,晏承书的脸被发丝挡了大半,但能看出来是他。 照片里,晏承书死死抱着那个鲜嫩的男演员。 那场戏讲的是那个鲜嫩男演员被人推入海里,然后被晏承书饰演的人救起来的情节。 但晏承书抱得太紧了,严丝合缝,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贴在那个人身上去。 据那个鲜嫩男演员说,本来只是环抱着带他出水就好,却非得抱成那样,他有觉得微微不适,只是因为晏承书是老演员,大家又都是男的,所以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多想。 手机里躺着那张照片,看着画面里熟悉又陌生的人,陆明曜做不了任何评论。 终于等到晏承书回来,这次节目组的赛制有了新变化,晏承书应该会在这边待至少一周的时间。 他决定亲自观察,这个家伙,皮下究竟是人,还是一团烂泥。 明明是主动往外走,越来越多的学员挤在一起,陆明曜反倒成了被推着走的那个人,一个大高个矗立在最前面,看得落在后面的梁缘直瞪眼。 眼看要走到楼梯转角,不知道是谁在后面没站稳,往前一扑,在陆明曜身上撞了一下。 力道之大,陆明曜被人狠狠撞出去,为了不往地上滚,他就势一拧,试图撞上墙壁缓冲。 这一下要是撞实了,手上可能会留疤。 斜里突然冲出来一只手臂,又快又急,拦住了他,甚至将他反手拨正,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全是技巧。 陆明曜回头,一垂眸便看见那张因为种种原因日思夜想的脸。 明明才几天不见,消瘦了许多,苍白许多,看上去好看得愈加锋芒毕露,眼神却异常温和,淡粉色的嘴唇轻启:“你没事吧。” 陆明曜薄唇一下紧抿,心脏不安地跳动了几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他没事心虚什么?! 陆明曜狠狠往后退了一步,回到学院队伍里,虎着脸冷道:“没事。” 他那一声甚至像是在低吼,晏承书愣了半秒,却是陡然一喜:“统子!陆明曜看情况对我很不满啊!” 系统这两天清理了些内存,闲不住,闹着要出来,晏承书再三确定它的内存足够运行,才答应它出来。 殊不知他才是更想念系统的那一个,这段时间和各种人操心各种事,仿佛回到当初在匈奴卑微求生的时候,这次身边还没有系统陪伴,心里孤独得长草。 系统元气满满:“那样晏晏就能有更多的黑料啦哈哈哈!” 果然是最懂他的系统。 晏承书简直幸福得要哭了,统子是什么小天使啊,他还要再聊二十块的。 但被人拦住,一群学员叽叽喳喳围着他:“晏老师!教教我们剧本吧!” “晏老师好久不见!快来我们c组瞧瞧啊!” “晏老师来我们b组!” “我们a组!” “……” 几个组争论不休,晏承书好脾气地应声:“都来,都来,你们先回自己的排练室,我待会儿过来。” “晏老师先来我们组吧qwq孩子要被淘汰了……” 又是一顿哀嚎,晏承书笑着跟这群半大少年少女们应下一堆条约,表示自己单采后会挨个组过来。 直到晏承书被节目组工作人员围着离开,陆明曜都还没从一些莫名的情绪里回神。 晏承书太随和,没有一点影帝的架子,温柔到无懈可击。 他从骨子里透出不俗教养,长相气质鹤立鸡群,即便这一群学员里个顶个拿出去都有着非常不错的长相,偏偏晏承书哪怕只是简单穿着一件白t恤,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做,都能在人群中发光。 这个闪闪发光的人没有一丝张扬与不耐烦,和大家交流的时候,平和得就像是隔壁家好脾气的邻居……一个耀眼但温和的好脾气邻居。 目送晏承书回了单采的房间,一个个学员兴致勃勃跟大家分享自己跟晏承书对了几句话。 梁缘拉了一把陆明曜,两人没有直接回排练室,而是默契地登上了天台。 陆明曜还以为梁缘是想来提醒他不提说潜规则的事,却没想到梁缘劈头盖脸来了句:“你躲什么啊!” 陆明曜:“?” 梁缘:“晏老师扶你的时候,我们在下面嫉妒到都要疯了好吗,你倒好,避鬼一样避开!” 陆明曜又想抿唇了,刚刚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被梁缘这么一点,倏地想起晏承书那双漾着担忧的眼眸,耳垂不由得有些发热,但还强撑着解释:“我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 梁缘信了,扶额抓狂:“你让开的时候他好失落,眼神都空了一秒,怎么这种好事让你给撞上了,你根本就不珍惜。” 他懊恼得就差把这福气给我五个字贴在脑门上。 陆明曜:“?” 陆明曜:“什么意思。你不是答应我观察之后再决定吗,怎么现在我看你恨不得立马倒贴到他身上去?” 梁缘的抓狂一顿,视线漂移:“……啊。” 陆明曜了然:“以貌取人。” 梁缘吐槽:“这里估计只有你才能冷下心肠不对他以貌取人了吧……” 这次轮到陆明曜视线漂移了。 那双温柔秀气的眼眸在脑海里一个劲儿转悠,让他静不下心来,平时波澜不惊的情绪这会儿像是被打翻了的可乐瓶,胀得厉害,还偷偷翻涌。 陆明曜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回去排练,少在天台浪费时间!” 他的烦躁和前段时间劝梁缘不要一头陷入晏承书的伪装时如出一辙,梁缘没发现他心虚的那一瞬间,只是觉得确实不能继续聊天,还是排练重要。 点点头,走在前面。 ——走快一点,万一晏承书单采完就来b组呢! 梁缘走得期待加喜滋滋,没敢回头让陆明曜看见。 殊不知背后的陆明曜看着回排练室的路,眼里也闪过一丝期待。 单采完,晏承书从a组往后面走。 a组人最少,大家本身也很有实力,可以很快解决完往后面走。 这次他不打算挨个示范,从a组退出来得很快。 接着便是b组。 b组一共分了三个小队,每个小队的人数差距很大,陆明曜和梁缘两人甚至单独自成一队。 晏承书挨个讲过去。 出于知道陆明曜抵触他靠近的角度,晏承书在b组最先找上的人不是他们那一组,而是将他们放在了最后面。 只是他察觉到,在他讲戏的时候,其他小队的人也都会凑过来。 陆明曜和梁缘也不例外。 他有些欣慰。 虽然心中有隔阂,但陆明曜并没有为此放弃成长机会,哪怕是自己很不耻的人,只要有值得学习的地方,也不会放弃学习的机会。 不愧是男主,他真的很棒。 晏承书一边感叹,一边教学,终于轮到陆明曜和梁缘他们小队。 晏承书接过剧本翻看。 他们这一组的剧本竟然很巧地也是一个卧底剧本,不过跟孟云歌不一样。 这个卧底剧本,主角卧底□□,原本单线联系的上线突然死亡,新上线通过蛛丝马迹寻找到卧底的绝密资料,约卧底在某大型商场见面。 见面后,两人才发现对方是自己当初在孤儿院最好的朋友。 梁缘饰演卧底张凡,陆明曜饰演新上线赵奇。 这段的情绪处理很微妙,因为‘卧底’和‘新上线’这两个身份本该是互相不认识的。 但他们本人的身份,却是从幼时就已经相识了。 张凡比赵奇大两岁,先两年出来工作,只不过接到的第一份任务就是卧底。 卧底是一个动辄甚至会危机身边所有亲朋好友的职业,为了彻底和过去斩断联系,张凡在离开前,和赵奇大吵一架,两人闹得十分难看,最后以张凡离开这个城市为结局。 这一走,就是七年。 七年卧底,没想到当初需要自己保护的小男孩变成了高高大大的成熟男人,还变成了自己的上线。 他们约见的地方算不得偏僻,商场顶楼,人来人往,适合他们这样的人片叶不沾地走。 只是也容易出现弊端,便是这里谁都有可能上来,并不算安全。 两人初见面,并没有将对方是卧底/新上线联系起来。 各自心中焦急,生怕对方卷入一场飞来横祸。 本次接头不知是福是祸,在红黑双方各自有卧底的情况下,原上线突然死亡,没有引导,这次要见面的卧底/新上线是否是好人,一切未可知。 有干这一行的经验在,他们知道任何人都不轻可信。 更何况,这次见面,谁也不敢保证他们百分百瞒过□□耳目了。 两个久别重逢的男人再这样危机的情况下见面,不约而同选择了针锋相对。凭借对彼此的熟悉疯狂踩对方痛脚,试图用这种方式把对方逼走。 哪怕未来人海茫茫,至少知道他安全无恙。 却始种无果。 没有人愿意走,或者说,没有人能走。 即便难受到心脏抽搐,各自绝望不能和对方互相问一句你现在还好吗。 两人纷纷想着,若不是这样一个时间地点身份……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两个心中思念对方,却不得不赶走对方的人好似渐渐懂了什么。 两双眼睛渐渐浮现相似情绪,是比之前针锋相对还要绝望的绝望。 一直没有人再上来。 这里至始至终只有他们两人。 新上线赵奇犟着不肯相信,最后是卧底张凡迟疑开口,说出了赵奇此刻完全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你是上来看云的吗?只可惜现在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接头暗号。 第76章 第 76 章 这段戏晏承书自己先浅浅分析了一下,他的演技最近在剧组得到了很大提升,隐隐约约有摸到门槛。 不过分析归分析,他自己分析完毕之后,还是使用伪装大师分别伪装了一下两人的情绪。 陆明曜和梁缘两双眼睛惊叹地看着晏承书身上陡然巨变的气质。 一如之前和其他人讲解时的模样,晏承书先是自己带入,掌握情绪之后,才会开始讲解。 录像老师的镜头几乎是怼在晏承书的脸上拍摄,不放过任何一丝精彩。 同样,学员们也恨不得趴在晏承书脸上看他究竟是哪里变了——明明人还是这个人,但又觉得站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再是刚刚那个人了,比变脸还让人惊诧。 这样的情绪变化最多不超过十秒钟,晏承书将自己的感悟和最近所学结合在一起,用更专业地叙述,将信息传达给两人。 直到晏承书离开b组排练室房门,陆明曜和梁缘都没有回过神。 他们是世界之子,天生不凡,即便初期还有不足,但也在努力学习充实自己。 生平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感受到碾压。 全方位无死角的碾压。 哪怕晏承书连台词都没有说,身体单薄得像纸一样,静静站在那里,眼神流转,便让主角的聚光灯打在了他身上。 晏承书变化成卧底张凡的情绪时,那种体态上的颓废,和浑身竖满尖刺,偏生又深埋孤寂和疼惜的眼光,让他们仅仅只是看着,便心生震撼,说不出话来。 更别说他还一瞬间切换情绪,从张凡变成赵奇。身姿笔挺,眼中绝望不舍,却又硬生生用荆棘包裹,冷厉尖锐地刺伤靠近的人。 他每一个小动作都在无声祈求张凡不要离开,但他所作所为,全都是反的。 赵奇当警察,本来就是为了找当年吵架后再也没有音讯的好友。 只是他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担忧对方被牵连,他甚至只能亲自推开好友。 本以为这就是最大的绝望,偏偏生活还有更绝望的事情等着。 原来他不会等到不明底细的卧底,他等来的,只会是他牵肠挂肚的挚友。 这两个人的情绪都太沉重,还恰好和孟云歌有一定的相似度,导致晏承书代完,又出现了那种怅然若失的孤独感。 那一瞬间,晏承书仿佛坠入深海,通身无法言喻的孤寂,窒息一般绝望。 为了尽快恢复正常,晏承书迟钝的大脑想出来了个绝妙昏招——伪装大师伪装自己。 那样一看,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用这种方式,他温和地走完每一个排练室,出来刚好碰到康久,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约莫是观察了他许久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导演见他视线挪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惊叹:“后生可畏!” 康久是个戏痴,见到好演员就挪不动道。他手里有个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本子,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演员,现在他想把晏承书加入名单。 抱着这样的心态,康久越看晏承书就越顺眼。 “你是哪所大学出来的?学的表演吗?很难得没有一丝工匠气。”,康久看过原主的戏,除了出道的第一部戏,之后都没有现在这样有灵气。 他甚至平等怀疑之前每一位导演,是不是没把晏承书的灵气拍出来,平白蹉跎了这个好演员。 他在国内不少影视方面的院校都担任了荣誉教授的职位,想用这样的话题当作寒暄的桥梁。 只是没想到,晏承书微微一笑,却是道:“我初中毕业,没有读过大学。” 晏承书说这句话的时候,伪装大师扮演他自己,很割裂地对原主的人生闪过一丝惋惜。 若是他本人的时候还好,这个时候理智上知道不能自己惋惜‘自己’。 但现在是伪装大师在帮他反馈本应该会有的真实情绪。 晏承书的心态一下就麻了,成年人的世界是需要伪装的,但显然伪装大师还没参透到这一步,给了他本人会有的反应。 他对原主的看法就是,若是当初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踏踏实实工作,或许未必会走上潜规则的路,最后还落得那样的下场。 人的境遇,有些时候真的太改变人生了。 伪装大师这一惋惜,立马就被康久发现了。 他有点尴尬,这不是踩人痛脚吗。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以你现在的实力,随便报名哪个大学的表演系应该都很容易吧,如果你想的话,还能回去体验一下学生的日子。” 晏承书正察觉到伪装大师的不靠谱,赶忙抽离,人恍惚了一下,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伪装情绪,才如梦初醒般道:“谢谢您的建议。” 康久:“……” 有点完犊子,他好像不知不觉又在别人伤口捅了一刀。 晏承书现在功成名就,哪里还能抱着初心回去上学。 康久尴尬龇牙,干巴巴略过这个话题:“是这样,我这里有个好本子,捏在手里挺久了。刚刚见你给大家讲课,觉得你可以来试试。” 晏承书敛眸,除了原主本来就会签约的本子,他是一个都不会多签的,只得认真看着康久:“抱歉康老师,我这段时间的工作做完,应该会休息一段时间,可能没有办法参加。” 休息完,原主绯闻缠身,康久应该也不会再找他了。 换做别人拒绝,康久可能直接就走了,但现在拒绝他的是晏承书,是刚刚观察了一路,就被惊艳了一路的晏承书:“你不用急着拒绝,那个本子我捏在手里多少年了,演员一个个找,暂时也还没凑齐。我这是不想将就,也不差这几天,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聊也可以。” 康久眼里有坚持,晏承书再次谦逊躬身:“以后再聊吧康老师,谢谢您的厚爱。” 看似顺着他的话在说,但实际上只要没有明确时间,这就是成年人的推脱。这是被第二次拒绝了,康久眼神闪了闪,没有再多说,只是叹了口气。 可能是缘分不够吧。 他立在原地,目送晏承书走远。 长廊冷白明亮的灯光下,晏承书修长的身影单薄消瘦,偏偏一举一动极具风骨,看着就跟神仙下凡渡劫似的,哪儿哪儿都和一般人不一样。 康久多看了两眼,摇摇头,便打算回去。 他今天就是听说晏承书来节目组了,才特地从家里赶过来,想要看看这个能把f组全体人员一下带飞的人究竟有多出色。 这一看,心动了。 可惜人家不心动,白搭,他总不能一直腆着个老脸求人家,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吧。 刚回头走出去没两步,手机铃声叮铃作响,康久掏出来一看,乐了——张奎。 “你小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康久还记得晏承书是张奎一手捧出来的,嘴里咂摸着,突然就多了股酸味:“我刚还见着晏承书。” 那边张奎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恭恭敬敬跟康久打招呼:“老师,身体还好吗?” 康久:“好着呢,比你好。” 张奎直奔主题:“老师说刚刚和承书见着了,他看起来如何?” 康久顿时没好气:“可以,很有灵气,演技很好。他最近在你组里,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来向我打听这些做什么?” 张奎轻咳一声:“我这不是想起来您老手里捏着的老宝贝了吗,我想看看,能不能给孩子引荐一下。您最近跟他合作,应该也能看出来,这孩子相当不错的。” 这话说完,幸好两人是没面对面,康久老脸差点没挂住,他刚刚邀请人家来着,不是被拒绝了吗。也是嘴贱,张奎这么好的聊天桥梁,他愣是去提什么大学戳人家心窝子。 或许是因为康久沉默太久,张奎以为康久在担心前段时间热搜的问题:“热搜上的事儿都是捕风捉影,您知道我的脾气,他要是做这种事,我肯定第一个不让。我只是觉得他挺合适的,这孩子演技绝对没得说。” 张奎切身实地为晏承书着想,重质不重量才是持久之路,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手里人脉为晏承书拼一拼,让晏承书自己承受的压力小一点,早日舒心康复。 他此时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杯,晏承书把自己助理小王在他身边,一日三餐给他送饭,还有这样一保温杯的药汁。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折腾这些东西没用,但依旧熨帖得很,可能是心情舒畅了,连带着这段时间一身沉疴的身体都舒爽几分。 “老师,这孩子是真的很优秀,您要是有时间,我给您看点资料,保证您欣赏他!” 在张奎看不见的地方,康久拧了拧老腰,欣赏啊,但人家不欣赏他啊,他能怎么办:“网上的事儿净捕风捉影,我懒得看。反倒是你啊,有时间还是心疼心疼自己的身体吧,年纪轻轻,发布会的时候看着怎么比我还瘦了?” “就是没休息好,”,张奎含糊了一下:“我资料发您手机上了啊!您抽空看看!老师,承书我当亲后辈看待,您一定考虑考虑他!帮我护着!” “哎呀行行行,你忙你的。”,康久挂了电话,实在没心肠去看刚婉拒自己的人的资料,但又好奇得抓心挠肝——刚刚一句台词都没说,仅凭肢体语言就能演成那样的晏承书,重新回到张奎的镜头下,能表现成啥样? 人的本质就是犯贱,他站在走廊上,龇牙咧嘴点开了张奎发过来的视频。 是晏承书在火光下写字的那一段,用手机拍摄的显示器画面,小小一块,但康久显然很熟悉。 张奎很贴心地在下面介绍了一下这段剧情的前情,奈何康久没耐心,径直打开了视频。 约莫十秒的视频,康久看完,眼睛亮得惊人,刷的把手机往兜里一放,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大爷跟脚底穿了暴走鞋一样,急吼吼朝晏承书前不久消失的方向追去:“晏承书——承书啊——我是你的师爷——你回头看看我啊——” 第77章 第 77 章 原主的家就在这边,晏承书在节目组耽搁了许久,察觉到身体疲惫,和康久聊完之后,径直回了别墅,还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精彩的事。 日常练字,晏承书将新写的字拿给系统扫描之后,卷好放到一边。 晏承书:“天凉了,该让曾家破产了。” 系统:“是的,少爷。” 一人一统起范儿了,不过这次晏承书不是在演,虽然有点沙雕,但他动了念头。 不过是曾家,不是曾氏。 曾家的事情比想象中好梳理,晏承书倒回去翻看故事线,从故事线和现实里他调查到的蛛丝马迹来看,曾家是陆明曜家的竞争对手,还是那种手段不怎么干净的竞争对手。 两家产业重合度非常之高,细细盘点曾家发展史,步步都像是在复制陆家的成功道路,跟在人家背后捡钱,只有极少数产业不重合,也都是亏钱居多。 这不重合的产业里唯一一个赚钱的,是娱乐产业。 十三年前,陆家遭逢大难,上一代惊才绝艳的掌舵人意外去世,陆家现任家主大学还没毕业,临危受命,经验不足,缩减了很多产业,其中就有娱乐产业。曾家见机立马上前侵吞,很快就赚得盆满钵满,并一直为此津津乐道。 他们这些年在娱乐圈很是投资了不少钱,志得意满。 不过这一切都被陆明曜进入娱乐圈打乱了。 曾家产生危机感,生怕陆明曜想演戏是个幌子,兄弟里应外合插手娱乐圈生意才是真,那他们唯一的一个优势将会荡然无存。 于是曾家想过许多法子对陆明曜下手。 最后曾家破产。 曾氏企业最后的结局是,被陆家收购,成为陆氏子企业,除了顶层人员大换血,其他一般职工几乎没有人失去工作。 得知这些,晏承书心里大致有了计划。 一番忙碌,脑子再度昏沉,晏承书按压眉心:“原主这脑子绝对不是小问题,我发现这身体有带不动的情况了。” 系统:“那晏晏早点睡,我帮晏晏分析资料,小小曾家这点产业,看我拿捏它!” “你别分析了,有空闲继续清理内存,老是傻乎乎的。”,晏承书无奈笑道,洗洗睡了。 接下来的日子,晏承书一直在《演员》综艺晃悠。他渐渐发现,自己越发没有精力挨个讲解,时不时陷入恍惚,不得不继续使用伪装大师伪装自己的昏招,勉强支撑身体。 白天录制节目,晚上折腾曾家,原主本就岌岌可危的大脑随时都要爆发。 恶性循环下来,他本就消瘦了许多的脸颊越发惨淡。 李洋近几天一直忙着和曾开强交涉,没在他身边,小王也被他留给了张奎,只有个早晚接送,但只能见到他口罩脸的司机,没人及时发现并制止他的不对劲。 其他学员只觉得晏承书或许是为了新戏在减肥,惊叹一番他的敬业后,没有认真推敲。 干净清爽的白衬衣下,那人的肩膀越发单薄,浓眉红唇映衬雪白肤色,原本温润的长相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脆弱美感。 大家沉浸在他越发好看的容颜里,温润如玉的包容里,和翩翩君子的仪态里。 只有全程关注他的陆明曜和梁缘,相视一眼,纷纷眉头紧皱。 过于绚烂,仿佛盛开到极致的靡靡之花,背后是凋落的不祥征兆。 他们尽量不往这个方向去想,但总觉得这样的情况实在是透着诡异。 这段时间,但凡录制间歇,晏承书都爱往天台跑。 那上面一般没人,是他发现的洞天福地。在天台上吹吹风能帮助他醒神,还能保证他尽快回到节目组录制,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借这点时间短暂地关掉伪装大师,释放他最真实的情绪——疲惫。 这是他在有限去过的世界里,最疲惫的一次。 尽管系统后期担心他,再也不肯躲在空间删内存,全力陪伴都于事无补。 晏承书知道不光是原主的脑子在拖累,他频繁使用伪装大师、动用所学知识挑动商战,也对他自己造成了很大影响。 只是他做不到甩手什么都不做。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很可爱,有努力练习,只为了在舞台短暂展现自己几分钟的学员;有不怕强权,在资本的手下护住自己演员的导演;还有为了节目能顺利播出,日日夜夜做出努力的节目组。 让他彻底摆烂,毁了这些人的心血,他做不到。 系统软嘟嘟毛茸茸的小肥躯靠在晏承书的精神世界:“晏晏,我会变聪明的,我再也不要拖你后腿了,晏晏你好好休息啊……” “你经常带我死里逃生,哪有拖后腿。” 晏承书闭目趴在天台那个玻璃亭下的石桌上,阳光熹微,透过树叶,零零星星打在他瘦削苍白的面颊上。 偶尔有微风拂过,带动他有些细碎的漆黑发丝,微微划过眼睫。 系统自责地蹭蹭晏承书的精神体:“晏晏……” 晏承书爱去天台这个秘密只有陆明曜和梁缘知道。 他们默契地没有再去过天台,把地方让给晏承书,不做打扰。 只是现在发现晏承书越发消瘦,梁缘坐不住了:“他是不是之前的病根本没好?上次晕倒之后回去休息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气色好了很多,但是人好像瘦了。现在忙起来,瘦得更快,气色也苍白了。” 陆明曜的手放在衣兜里,大拇指和食指摩梭,:“担心就去看看。” 天台从来都只有他和梁缘去,他们现在上去找晏承书,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是在楼梯间的交涉,两人对视一眼,径直上了天台。 尽管面上不显,实则心里各自揣着踌躇,思索着见到晏承书该说些什么。 只是没想到,等上了天台,才发现晏承书正趴在小石桌上,闭着眼睛,似乎陷入了沉睡。 但他的眉头并不平静,睫毛也一直颤抖,梦中像是被谁扼住了脖颈,脸色青白,人微微发颤,额头却滚着大颗汗水,一看就很不好的样子。 这可不像是睡着了! 两人默契地冲上前,惊呼:“晏老师!” 没人回应,晏承书依旧发着颤,在盛夏朝阳底下,指间冰凉。 陆明曜摸了一把晏承书的额头,猛地将人抱起,入手轻飘飘的手感让他心跳一颤。 上次这样的拥抱就在前不久,那时他说晏承书很轻,但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圈子里吃这碗饭的人少有很重的,但这次不一样,晏承书轻得像一张白纸,看似宽大的衬衣下面,笼罩着极为纤细脆弱的身躯。 他仅仅是入手环抱,便觉得只有小小一点,抱入怀中,填不满胸膛,空落落的。 这些思绪一晃而过,陆明曜回头看梁缘,想让他赶紧给救护车打电话,却听到拿着电话的梁缘说完最后一句话:“好的,李老师。” 梁缘:“李洋说他在来的路上,马上就到了。让我们务必原地等待,等他过来带走晏老师。” 梁缘表情不太对,交代这句话的时候不忘继续在手机上操作。 陆明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的晏承书经纪人电话,但现在晏承书陷入昏迷,却不能直接送去医院,只能在这里等着其他车来接。 这不对劲。 除非有更可怕的事情在酝酿,不然他们不会放任晏承书现在这样。 陆明曜双手收紧,将晏承书更加牢实地固定在怀抱里,定定看着梁缘难看的脸色——有大事发生。 十秒不到,梁缘找到了围脖热搜。 晏承书潜规则 陆明曜眼尖,顺着视线看到那几个字眼,亲眼看着梁缘点进去。 里面一条后缀红得发黑的爆字视频。 内容是晏承书抓着酒店房间的门把手,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松开。 松开后,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从房间里冲出来,一头扎进他怀里,两人拥抱着进了房间。视频上显示32倍速快进,过了会儿,美女脸上裹严实,随晏承书一同离开镜头范围。 又是32倍速,过了许久,美女和晏承书回到酒店,美女依依不舍和晏承书告别。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非常眼熟。 前不久晏承书和神秘漂亮妹妹出入药房,被人偷拍,留下一个漂亮妹妹究竟是谁的问题。 这下终于有解答了。 原来是开机的时候大家都见过的女主角。 这个视频下面是脖主的解释。晏承书深夜去找同剧组女主,在门口扶着门把手很久,和女主交涉,谈妥之后,女主出门相拥,自觉献身,一番后,两人出入药房。最后晏承书送人回去,好是一番不舍。 梁缘继续刷新页面,才几秒钟的时间,又一条热搜爆了。 晏承书片场咸猪手 内容是一组照片,外加几页rd页面截图。很眼熟,这些东西陆明曜都看过,甚至手机里还有原件。 ——陆明曜之前威胁晏承书,以及后来调查晏承书,比起热搜更先一步看全。 那些东西站不住脚的理由他们之前就剖析过,但是评论区现在已经彻底疯狂。 无数人的冷嘲热讽,看着刚拿影帝还没来得及再闯出点水花就爆出丑闻的晏承书,一个个恨不得当场趴在晏承书身上撕咬下他一块血肉来。 【之前热搜压得真快啊,可惜打脸了。】 【前段时间张导演突然开始宣传新片我就觉得奇怪,他以前都不爱搞宣发来着。结果是为了给晏承书洗地吗?】 【滚啊!娱乐圈的风气就是这群垃圾带坏的!】 【这个圈子好黑,晏承书以前还没那么火吧,都能做出这种事了,真丢人!】 【啊,姐妹们我好难受,谁知道我粉了他多久,从《蓝色天空》的白衣少年起,谁知道是个咸猪手男,真恶心死我了,呕!】 【这种家伙还有粉丝呢,就是你们惯出来的吧,我呸!】 【相关单位,不能管管这些人渣吗?该整顿风气了吧,你看看赚着大把钱的戏子都狂成什么样子了?】 【啊啊啊啊啊杀了我,我看到我老婆了,这么多年老婆一直都不火,只是个十八线小演员,但她真的很努力啊,我们现在才知道她受过这些委屈,被咸猪手了也不敢告诉大家。】 【要死啊晏承书!你敢对我们家哥哥下手!】 【有人吗,集结去《演员》节目组爆破晏承书。】 【……】 各式各样的谩骂充斥评论区,更难听的会被围脖自行河蟹,看旁边被河蟹的评论数量,即便看不到内容,两人心头都不禁发沉。 若说他们来之前还对晏承书抱着怀疑,此刻已经完全消散了。 那些所谓的证据出现得太奇怪了,陆明曜仔细回忆,就像是有人早早就盯上了晏承书,抱着恶意偷窥晏承书的生活,随时随地留下晏承书‘咸猪手’的罪证。 他不知道这是这个世界为晏承书安排的结局,只是越发觉得那些照片出现得诡异。 有许多对晏承书不满的人,恶意拍照,偷偷留下照片,就为了等到今天彻底爆发。 那些时间线、证据链清晰的虚假罪证被人扒出来放在明面,分明是一场针对晏承书的阴谋。 里面或许有真情实感的粉丝、有跟风骂人的黑子,但更多的,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水军。 他们随时刷新页面,每一次刷新都是新的谩骂。 以及一些蹭流量的十八线,发些似是而非的围脖。 晏承书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人,才招来如此多的抹黑!在昏迷不醒的时候,连救护车都不敢叫,围脖上满屏幕都叫嚣着让他死,就好像他活着都是在污染空气一般。 第78章 第 78 章 不多时,李洋匆匆赶来,他一个幕后经纪人,此时竟然也戴上了帽子口罩,生怕被人看见一般。 “承书怎么样!”,李洋显得非常惊惶,跑到陆明曜面前,喘着粗气:“他有没有事?” 陆明曜:“在发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明曜看到李洋眼里一抹一闪而过的庆幸。 那庆幸消失得太快,来不及捕捉,陆明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看见了。 正要说话,便见李洋拿出一顶假发戴在晏承书头上,又伸手去找口罩和帽子,嘴里嘀嘀咕咕,显得有些慌乱:“乔装好,乔装好,现在有好多狗仔在门口围着,他现在不能露面,乔装好……” 李洋手不太稳,假发扣在晏承书头上,有些凌乱。 但正是那些凌乱的发丝贴在他消瘦的面颊上,衬得他的脸越发小,也越发苍白。 那假发不知道李洋是从哪里寻来的,质感很好,像真人发丝,柔顺的黑色长发,戴在晏承书头上,却丝毫不显女气。 他苍白消瘦,及腰长发,却平添几分苍白的英气,像个画里的侠客公子,引人挪不开眼睛。 梁缘伸手过来帮他整理假发,陆明曜才从那莫名其妙地思绪里回过神来:“李洋,你带来的人能保证安全带走他吗?” 李洋沉着头,给晏承书戴口罩,闷声闷气:“能……” “能顺利赶到医院?”,陆明曜问道。 这次李洋沉默了。 陆明曜:“哪个医院?” 李洋:“一舟医院,是个私人医院,体量不大,但医疗、保密性都很好。只要我们能甩开狗仔,入院之后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陆明曜再次询问:“你确定现在下面只有狗仔,没有起哄的粉丝是吗?” 李洋用肩膀抹了下汗:“粉丝哪有那么快反应,现在过来的都是抢一手新闻的狗仔。” 陆明曜单手抱着晏承书,从兜里拿出手机。 “哥,帮我个忙。” 李洋就像是做梦一样,不明所以看着陆明曜打电话,和电话那头的‘哥’交流。 他带着陆明曜和梁缘上了他让人开过来的车。 转移过程一路顺遂,节目组提供了不少便利。 为了合理出行,避免晏承书被人发现,梁缘被迫坐在前排,李洋和陆明曜在后面一左一右夹着晏承书,开车直奔医院。 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从节目组开出去的车,不论是谁,都会被尾随,直到确认车上下来的人不是风暴中心的晏承书,才会离开。 李洋时不时回头看背后紧追不舍的车子,整个人异常焦灼。 陆明曜倒扣着手机,眼神发冷。 过了一会儿,李洋突然惊呼一声:“咦?” 陆明曜侧头看他。 李洋脑袋朝后,死死盯着空荡荡的路:“刚刚一直跟在背后的车不见了,现在好像没人跟着我们?” 陆明曜吐了口气,眸光微动,没有说话。 李洋看了一会儿,不信这是幸运,过了一会儿,回头看着陆明曜:“你让人做的?” 陆明曜轻扶了一下晏承书偏倒的脑子,动作温柔,轻嗯了一声。 李洋眼睛瞪大,端详这个晏承书的前咸猪手对象——危! 匆匆送入医院,李洋对接的医生还是之前给晏承书下诊断那个白大褂圆框眼镜医生。 医生对晏承书的印象很深,早就带着担架在门口等着,人一到,立马抬起往急诊室冲。 看完晏承书的症状,立马安排核磁。等待期间,医生站在一侧:“网上的东西你们来之前有人跟我说了,他是因为这件事昏迷的吗?” 李洋回头看陆明曜和梁缘:“你们看到承书的时候,没有人跟他说网上的事情吧。” 这事情发生得突然,梁缘摇头:“晏老师独自在天台待了很久,这期间没人上去过。” 李洋肯定道:“那他绝对不是因为这件事昏迷的。他生活老派,不爱看手机,网上有什么消息都是我告诉他,他才会知道。” 医生点点头:“其他的呢?最近他有什么不一样的症状吗?” 李洋愕然,他最近守在曾开强家里,半点不曾关注过晏承书,谁知道竟然出了这么大漏子。 他迟迟回答不上来,陆明曜却开了口:“他瘦了很多,在节目中六天多的时间,瘦了一大圈。” “独自待着的时候,人时常恍惚、走神,盯着一个地方看很久。” “反应力迟钝,看上去还很正常,但因为身体越来越明显的变化,我觉得他更像是套上了一层壳子,在演以前的自己。他的演技无可挑剔,如果不是身体太过虚弱,导致有的时候出现情绪和当时场景不匹配的情况,很难让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梁缘吃惊地回头,愣愣看着陆明曜。 他不知道陆明曜竟然观察到那么多,明明之前对方还一直让他防备晏承书,没想到,更关注晏承书的竟然是他自己。 这些信息足够医生拼凑出很多,他回头看李洋:“他最近是不是过于操劳了?频繁操劳、情绪变动,都会导致……” 医生顿了一下,换了个词汇替代:“会导致身体不适。他最近有认真吃药吗?” “操劳和情绪变动。”,李洋不期然想起张奎的话:“他最近演了个角色……很深沉,沉默且压抑,需要时刻调动情绪。” 医生抿唇,不期然想起晏承书刚醒来时,看着他,缓缓露出笑容,皎洁如月光:“麻烦医生了。” “你知道他不能这么累的。”,医生叹息。 李洋早就懒得管梁缘和陆明曜了,懊恼和后悔盘旋:“我不知道……” 陆明曜打个电话就能把那些狗仔清散的能耐,想要知道晏承书的病情实在太简单了。 更何况现在看来,两人对晏承书分明关心得很。 上次和这两人见面,还是在酒店晏承书的床上。 现在这两人对晏承书不仅没有问责,还这么上心,他身为晏承书的经纪人,却对晏承书发生的事情无所知。 李洋颓丧道:“我让他不要那么认真,敷衍一下就得了,但他依旧很卖力的在表演。” 医生不赞同地摇头:“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一个会敷衍别人心意的人。” “是啊……”,李洋仰头:“我好像,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 医生这次回头看向陆明曜他们:“你们呢,有观察到他特别累的时候吗?” 陆明曜似走在迷雾里,即将要走到雾的尽头,但光线不足,还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顺着李洋的话题继续:“太多了。数不清的剧本,他每个都会带入情绪。” 他提了几个印象深刻的本子,全是很出名的电影,医生几乎都看过。 没有一个角色是单薄的。 无一例外有着各式各样的沉重。 为了收视率,节目组给出的剧本很少有情绪平淡的角色,各个爆发性十足。 “他每一个都能飞快入戏,分析角色,给我们掰开揉碎讲解。” “有些角色不那么正义,他带入回神之后,会久久皱眉,心绪不平。” “舞台灯光明亮,他走在人群中,还有专门的灯光师跟着,那些白炽光很晃眼,我有看到他揉眉心,应该是不舒服。” 陆明曜每说一句,李洋和医生面上的表情就会变化一分。 没说几句话,晏承书从核磁的房间里出来,医生匆匆去看结果,几人跟在背后,却全是寂静。 陆明曜看着李洋,想要问原因。 来不及提问,李洋的手机先疯狂震动起来。 李洋:“喂,张老师?” 张奎:“李洋,热搜我看见了,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在跟曾开强交涉吗?” 李洋:“我已经让人压热搜了,他铁了心要整书书,我们没有办法,尽力压下去吧。” 张奎电话附近传来焦急的女声:“我愿意帮晏老师作证!他不是那种人!” 张奎还没说话,李洋已经开口了:“让她别多想,这不是她能解决的事,我们没证据,只能吃哑巴亏。” 张奎咬牙:“我带的人,绝不能吃亏。我手里有他曾家不少消息,非要逼得鱼死网破,我也不过烂命一条!” 张奎气冲冲挂了电话,李洋看着手机愣了一会儿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爱护极了晏承书,不惜以损害自己利益为代价,也想让他好起来。 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只持续了一秒。 曾开强这几天溜着他玩儿,背地里却在筹划这些东西。 真当他这么多年经纪人白当的吗? 医生出来,带晏承书重回急诊,一路上表情凝重,没有说话,在场三个人心里无一不是坠了一块大石头。 李洋心里憋了口气,当场打起电话。 他四处找‘朋友’,有的同意帮忙,有的坐地起价,还有的避之不及。 每当被人毫不留情挂断电话,李洋都是一声暗骂。 陆明曜看着,突然拿出手机摆弄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先前拒绝的、挂电话的、骂人晦气的,全都给李洋回电话来了 陆明曜关注着李洋的进度,手机嗞的一声,一条微信点亮屏幕。 他无心去看。 【哥:你最近很关心这个人,这已经是第三次亲自拜托到我身上了,第一次查他住的酒店,第二次让我帮他疏散通道,现在又让我帮他撑腰,有情况?】 嗞—— 【哥:他现在网上风评不太行啊,你是会给自己找事儿的,不过跟曾家作对,我还是很喜欢。】 【哥:你得自己成长起来,老是让我帮你护着,到底是你对人有想法还是我有想法?】 【哥:我查了一下,这人以前竟然还是小叔资助过的学生,跟咱们家渊源还是挺深的……你现在一个一百零八线,要想接触他的话,可以从小叔的话题作为切入点。】 【哥:你不记得小叔的事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跟你分享。】 一个忙于工作,疏忽了对幼弟管教的大哥,在弟弟成年之后面对成人版叛逆幼弟,又当爹又当妈,管得面面俱到。 他随手一查,把晏承书都不知道的陈年旧事扒得底朝天。 【哥:有点完蛋,我刚刚看了,他以前成绩很好,重点中学稳定年级第一。但小叔过世那年,我没精力去管资助的事,晏承书同年辍学了。你还是别提了……我感觉这事儿不厚道……】 第79章 第 79 章 晏承书只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睡得昏天地暗,一觉醒来,浑身骨头都是酥软的。 他于正午醒来,眼皮轻颤,是系统最先发现他的变化。 系统拖着长眼泪跑过来:“呜呜呜晏晏你吓死我了。” “怎么吓死了?”,晏承书有些好笑,没有着急睁眼,先跟系统聊起来:“是原主的身体昏迷了,又不是我,刚刚下飞行棋的时候你还舍不得我走。” 系统愣住:“下飞行棋?什么?!我只记得你刚刚晕倒了!” “你删游戏占的内存的时候,是不是顺便把我们俩相处的记忆也删了?”,晏承书噎住:“你观察一下附近的环境,虽然我没睁眼,但我能保证绝对不是天台上了……” 是这样吗!那它和晏承书之间的相处回忆岂不是被它亲手删了! ——不要啊! 系统悔恨交加,顺便下意识打开观察窗口帮晏承书留意环境。 四下周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晏承书:“怎么了?” 系统声音多少有些天崩地裂:“我们现在到病房了,但为什么是陆明曜守在你病床前啊!他不是最讨厌你了吗!” 陆明曜?晏承书眉头狠狠一跳,某种不妙的预感在脑海盘旋。 他的情绪起伏一向不高,面上表情不显,初恢复身体掌控权的时候眼皮颤抖了一下,陆明曜起初还以为是看错了,但这次晏承书眉头狠狠一跳,他立马就立了起来,迅雷一般起身,急腾腾从病房冲出去。 “医生!他好像要醒了!他一直在动!” 走廊上传来陆明曜激动又刻意压低的声音。 系统听了会儿:“他好像在说肚子里的小婴儿要出生了哦……医生!他好像要生了!孩子一直在动!” 晏承书:“闭嘴。” 系统:qaq。 晏承书飞快梳理陆明曜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这和他预期中所想的场面有很大差距。 他被曾开强报复,黑料横行,绝对会舞到陆明曜面前。 虽然李洋一直有认真帮他压热搜,但他不信陆明曜不会留意。 更何况那天陆明曜还和梁缘一起睡在他酒店的床上。 他应该洗不清了才对。 那么现在的场面只有一种解释——陆明曜做为一个新时代热血少年,即便不喜欢他,也依旧不会放任别人这样死在他面前。 他在节目组的天台上晕倒,说不定是陆明曜突然偶遇,做好人好事才送他来医院呢? ——最好是这样。 晏承书深感不妙,但显然已经没有更好的结局了。 他心情沉重,缓缓睁眼,眼神透露出一丝生不如死的哀恸和凄凉,有前两次被背刺的经验,他这次实在无法盲目乐观。 这样深沉的眼神,如破碎的琉璃,枯败的唯美花朵,正好和拿着一叠纸匆匆跑进来的李洋对视上。 李洋一个大汉,眼眶刷一下就红了,手猛一哆嗦,雪白的纸张洒了一地。 “书书啊——” “麻烦让让。”,李洋的哀嚎被打断施法,医生从李洋背后挤进来,陆明曜也跟着进去,围在晏承书床前。 晏承书的心绪还完全不能平静,见状当场就是个伪装大师,用最好的自己出来营业。 “又来麻烦您了。”,晏承书看着医生,笑容温柔清浅,情绪平和,温暖得像个坠入人间的天使。 他不知道他微微抿起的嘴唇泛白得有多令人心疼,他仿佛察觉不到自己在难受,而是第一时间用最好的状态,关照起其他人的情绪来。 李洋蹲在地上捡纸,脑海里闪过刚刚的画面,眼眶痒痒的,轻轻一眨,一颗谁都没发现的水滴砸在地上。 他最近一直往曾开强那边跑,接到梁缘电话,才知道自己最近真是疏忽了对晏承书的关心。 可此时他看着满地的白纸,却闪过一些很荒谬的念头。 ——他真的是现在才疏忽晏承书吗? 还是说,他从未真正关心过晏承书的状态。 晏承书少年入行,在张奎的剧组乖巧拍戏,他盯准了空隙,在所有人发现晏承书之前,签下这个还无人关注的苗子。 那时候的晏承书,有些少年人的意气,但总的来说谦逊温和,很省心懂事。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开始有了变化。 没有以前那样温和,渐渐变得尖锐,开始对身边一切感到不满,渐渐伸手朝向那些没有名气的小演员。 李洋抓着a4纸,那时候,他觉得晏承书是在这个圈子里沾染了恶习,有钱有底气之后,就不再将自己伪装成无害的小绵羊,成为了一个不知羞耻的老油条。 他没有管,他将自己放在晏承书合作伙伴的位置上,觉得只要不影响赚钱,有些癖好也正常。 但真的是那样吗?李洋不禁反问自己,晏承书真的是一个爱潜规则别人的人吗? 他为了保护黎梨,彻底得罪曾开强,事情发生到现在再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从未想过去跟曾开强道个歉。 李洋一开始不懂,现在倒回去细看,处处都是怪异的痕迹。 晏承书一个乖巧的大男孩,到后面对小演员那些反常行为,究竟是因为什么? 如果说,真和他以前偏见猜测一样,晏承书是对那些人有其他心思,那为什么晏承书从头到尾没有哪一次做到最后过? 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动手动脚,换个心大点的人甚至可能意识不到。 上次梁缘都已经被他送到床上了,晏承书愣是什么事都没做,做贼一样逃走,出去之后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那是馋别人身子该有的表现? 李洋摇头。 不是。 黎梨说起晏承书时,眼里有光。 她在最恐惧、最害怕、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不知道晏承书从什么时候出现,只知道自己看见晏承书那一瞬间,就像是看到从天而降的神明,驱散黑暗,光明将她包裹,所有黑暗被晏承书单薄的背影尽数拦下,她被牢牢护在身后,无比心安。 晏承书甚至没有让她看到一丁点不好的东西,她被严严实实护在房间里,等一切风平浪静,晏承书才温柔地退开,安抚她的情绪。 李洋当时没好意思问黎梨,晏承书有没有趁机吃她豆腐。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蠢毒而不自知。 晏承书对黎梨纯粹是对后辈的回护,反倒是黎梨—— 黎梨那双大眼睛,就差直接把她中意晏承书几个大字弄成字幕滚动播放了! 要不是张奎特地叮嘱过,让她这段时间和晏承书保持一定距离避避嫌,她都恨不得蹭到晏承书身上去。 就这,小王都来跟他打了好几次小报告,说黎梨一下戏,眼神就在晏承书身上打转,缠绵欢喜,一个说不准反倒怕是晏承书会被她吃走豆腐去。 有这样的便利,晏承书却从未对黎梨下过手。 所以当初那些他以为的动手动脚,是不是也是晏承书的伪装? 他发生了什么,要做出那样不堪的伪装? 李洋这些百转千回的思绪只是一瞬而过,那滴眼泪之后,他迅速起身,走到刚检查完的医生身边:“医生,他现在怎么样?” 医生没有回答李洋的话,而是下意识先看了晏承书完美无缺的表情一眼,笑着跟晏承书说:“好好吃药,头晕的毛病可能暂时还没有办法缓解,你最重要的还是要多休息才行。” 晏承书道谢,目送医生出去。 陆明曜及时凑到晏承书身前坐下,李洋后退几步,跟到医生背后:“他现在情况如何?” “很复杂,你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脚步很沉,在李洋陡然坠落的心跳声中,缓声道:“他抗拒治疗,并且一直在伪装。” “我见识到了你所说的,只要他有心伪装,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情绪变化的厉害一面。” “如果不是一开始踏入病房时,他没有做好准备,被我们猝不及防撞见最真实的情绪,那他后面的表演堪称天衣无缝。” “上次聊天的时候,我还能从蛛丝马迹里面看出来他是个病人,现在这次聊天,他几乎全程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可这比有明显不对还要严重,他在进一步封闭当前自己的感知。” “这对病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这代表他对现状没有任何改变的办法,只能用伪装的正常来面对世界。” “看似正常,实则满心荒芜。” “你可能不清楚,会得这种病的人,除非极少数极端人群,大多数都是非常善良柔软的人。” “他们面对各种各样不好的事情,第一反应不是正确看待事情对错,或者迁怒他人,而是不住责问自己,把所有坏的事情归结于自己身上,他们觉得所有的事情都错在自己。甚至连生病他们都没有办法理解,觉得是自己没有能力变好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没有人能经得住日复一日的自我拷问。” 医生吐了口气:“现阶段,我猜他是放弃改变自己了,他善于伪装,只要不让身边人担心就行,别的他无所谓了。” “他病理性变化急速加剧,后续可能会无法控制产生头疼、呕吐、吃不下东西等情况。再加上现在网络环境恶劣,很难预测这些事对他有多大影响。我的建议是他最好住院观察。” 听到这里,李洋呼吸不由得颤抖。 他甚至有些后怕,抑制不住手抖,几次想回答医生的话,却发现自己做不了晏承书的主。 他几乎是直觉地认知,晏承书不会任由张奎的电影被他拖累。 换句话来说,晏承书一定会回到剧组,继续调动情绪,扮演那个被所有人误解、憎恶的卧底。 可是医生的话,却代表着晏承书现在本身就是那个被所有人误解、憎恨的对象。 医生没听到李洋回话,叹息。 娱乐圈这些人啊,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身不由己。 医生换了问题:“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不清楚娱乐圈里面的事情,也无意打听。我只是想问,他是不是重复遭受了什么类似的打击,才会引得这次病情急剧加重?” “比如说,导致他生病的直接诱因,现在再次降临到他身上,让他感觉自己彻底脱离不掉这个环境,才开始自暴自弃?” “他之前虽然也伪装,但总体还算和谐,心态应该没有彻底崩裂。这次看他,似乎自认为已经失去奋斗意义了。” 李洋如坠冰窟。 ——曾开强。 他怎么忘了。 晏承书初入娱乐圈,凭借一部《蓝色天空》被称为温暖了一代人的少年。 那时他年少成名,勤恳努力,谦逊温和。 却被一纸包养协议扔在脸上。 那时候的曾开强还没有现在这样肆无忌惮,他们刚进军娱乐圈没多久,做不到只手遮天的程度,所以晏承书只要拒绝,曾开强也不能封杀他。 虽然后续打压难免,但因为曾家持续扩张,忙着扩充人脉,还不敢嚣张行事,没工夫继续来盯着他这个小演员,所以即便辛苦了些,但还是让晏承书东拼西凑找到了机会。 是了。 一个刚入行就被人用权色交易威逼利诱过的少年,哪有可能对别人产生那样的心思,他恶心还来不及。 当初能被那么多人喜欢的晏承书,无法破茧成蝶,于是彻底摒弃经受过苦难的自己,重新戴起最初的面具,轻而易举就重新获得了大家的喜爱。 这样的人,哪里会是他肆意揣测的那种嘴脸? 是他疏忽太多,想当然以为晏承书年少慕艾。 现在仔细想想,在他漠不关心的日子里,晏承书一个人背负了些什么? 现在重新回到被曾开强笼罩的阴影下,对他来说何曾不是回到最初最无力的时候。 奋斗多年,依旧逃不开那座大山。 他将梁缘送到晏承书床上,在晏承书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边缘插上一刀。 然后曾开强紧随其后,强权压迫再次降临,晏承书心里究竟还在承受些什么? 一个小小少年,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护,更没有人教他要把自己遭受的困难说出来。 他只能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自己独自消化。 晏承书心里究竟还有多少阴霾是他们所未曾发现的? 第80章 第 80 章 不出李洋所料,晏承书坚决表示要出院。 《演员》节目组新一期节目录制已经收尾,他先前留在那边,只是受节目组特别邀请,提供更多的镜头素材而已。 现在人已经走了,也没必要继续回去补拍一些甚至可能会被全部剪掉的镜头。 此时此刻,他更想赶紧回到张奎的组里。 有两个原因,其中一个确实是想避开陆明曜和梁缘。 他醒来之后一直没精力去观察,等梁缘从病房门口进来,晏承书才惊悚地发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位主角再次偏离了他预设的道路,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夺命狂奔。 ——陆明曜和梁缘怎么看起来都好关心他的样子?! 好的这是要回剧组的理由之一。 另外一个,便是因为原主和张奎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差到令他担忧《江山》这部电影能否顺利完成拍摄。 面对医生提出的住院建议,晏承书微笑着拒绝:“一直躺着躺得人都疲懒了,我现在还好,头已经不晕了,身体正在慢慢恢复,再加上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然我不放心。” 晏承书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心里不虚,但背上隐隐发毛。 在场所有人,包括陆明曜和梁缘在内,所有人都用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就好像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不能告知他,只能用这样的眼神表达自己的不安一样。 他们究竟在替他不安些什么? 晏承书扶额,无奈回头问他们:“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又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回去工作而已。耽搁了好些天,再不回去,搭的景就不好复原了。” 从醒来到现在,一共才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门。 所有人都在担心他的身体,心疼他的遭遇,唯独他自己,顶着一脸苍白,手还在微微发颤,却像是根本注意不到自己有多难过一般,深怕因为自己的身体影响了剧组的事情。 陆明曜脸色不太好,可他似乎没有资格置喙,看着梁缘自然地上前跟晏承书商量多休息两天,他莫名闪过一丝可笑的嫉妒。 那分嫉妒在晏承书拒绝梁缘后,烟消云散。 他还是更希望晏承书能答应住院的请求。 外面的舆论山呼海啸,晏承书还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出去,那些人会说什么?那些极端黑粉会做什么?还有的人,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却拿上了所谓‘正义’的长枪,齐齐对准这个无辜的人,他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陆明曜侧目,盯着李洋。 李洋倏地背后一凉,缓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位隐形大少爷在想什么。但实话说,他劝不动。 时至今日,他也做不出继续违背晏承书意愿的事情了。 当初种种,是他的漠视和背刺,亲手将晏承书送入深渊。他错得离谱,所以到现在,他更希望晏承书能过上他自己想过的日子。 李洋从前觉得世界皆是如此卑劣,弱肉强食,弱小活该挨打,现如今晏承书花十几年的时间门成为顶层,却只告诉了他一件事——初心不变。 所以卑劣的不是世界,而是他自己。 李洋拉出一道笑容的弧度,看着晏承书:“你确定昏迷对你现在的状况没有影响吗?” 晏承书:“确定。” “那就行。”,李洋扬扬手机,无视陆明曜要杀人一样的暗沉表情:“我先给张导打个电话确定近期拍摄行程。你昏迷两天,耽误了拍摄计划,我联系张导将你的戏重新调整了一下时间门,暂时还不知道你现在回去有没有戏拍。为了不重新调整浪费人力物力,如果这两天没有你的戏份,你便在医院多呆两天留院观察,有的话,我们立刻办理出院去c市。” 晏承书同意了。 这屋子里满满都是外人,李洋示意自己出去打电话。 晏承书心态微微一垮……又要留下他独自面对梁缘和陆明曜了吗——还好医生也在这里! 还好完不到三秒,医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先回诊室去了,有事随时叫我。” 现在就有事啊救苦救难的医生…… 晏承书挽留到有泪往肚子里咽,但还是扬起笑脸,在正午闪耀的阳光下,那苍□□致的面容上是破碎感拉满的感谢:“谢谢医生,我的事情麻烦您操心了。” “不客气,你要快点好起来啊。”,医生回了个温和的笑,从病房走出去,稳重亲和的医生,在关上病房门那一瞬间门,突兀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个很好的人,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网上那些视频一眼便能看出来有有心之人的引导。他一个学心理的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叫黎梨的女演员,扑到在晏承书怀里那一刻,哪里是扑向什么金主的怀抱,分明是一个饱受惊吓的女孩儿,奋不顾身扑向唯一的光的表情。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黎梨的表现来看,晏承书绝不是一个反面人物,甚至可以说他救赎了一个担惊受怕的小姑娘。 那他现在遭受这些苦难,究竟是为什么? 医生沉重的叹息被房门掩盖,房间门里霎时间门就只剩下了陆明曜和梁缘。 晏承书望天,尴尬得恨不得脚趾扣地。 在晏承书醒来之前,梁缘和陆明曜就被叮嘱过不能在晏承书面前提起热搜的事,所以一直到现在,晏承书对外面铺天盖地的黑料还一无所知。 他只是刚刚从两人口中知道,自己在天台上昏迷,刚好两人上天台,看到了人事不省的他。 是他之前猜测的,热血青年做好人好事,送他来医院的桥段。不过晏承书并没有放松警惕,前两次的翻车经历让他很难释怀:“你们……怎么想到去天台?” 晏承书怀疑了一秒是不是自己侵占了两位主角谈情说爱的地盘,下一秒这个怀疑就被梁缘亲自否认了。 “我跟陆明曜发现您这几天瘦了很多,脸色也很苍白,就想着过来问问您是不是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晏承书舒了口气,只要没打扰到主角们谈恋爱,那他就没罪。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主角们谈情说爱,一起观察到他这个炮灰身体不适,然后一起进行了一场对导师的救援。 很好,这是很良性的主角互动环节。 晏承书心情舒畅了,眉眼都舒展开来:“我没事,医生也说了,就是没休息好。” 他笑容如沐春风,眼神如瞬间门被灯火点亮,熠熠生辉,梁缘不由得跟着笑出来。 只是如此灿烂的模样,却让心知肚明的陆明曜心底阵阵发沉。 只是那样一丁点的关心,对于晏承书来说就弥足珍贵了吗,甚至在心头反复品味,以至于露出这样开怀温暖的笑容。 他得到得有多少,才会连这样一点善意都能引得他露出这样珍惜的表情? 陆明曜皱着眉,这个他一开始就因为谣言误解的人,比他想象中所求的东西还要少。 这样的人,会传出那些离谱的谣言,本就是一件极不合理的事,现在还这样大面积爆发…… 陆明曜心跳鼓噪,趁梁缘和晏承书说话的机会,给自家大哥发了消息。 手机嗡响,陆明曜没去看回复。 【哥:第四次了啊!】 陆明曜垂着眸,陷入更深的思维旋涡。 ——晏承书当初辍学,对那个莫名消失的支助人,心里是否有恨? 他状似不经意地插入话题:“晏老师,您是从哪里毕业的啊?您太神秘了,从未参加过综艺,个人访谈也很少参加,大家对您的了解几乎没有。” 梁缘微微侧目,只以为这是不善聊天的陆明曜找出来的干硬话题,倒也没有多想,等待晏承书回答。 这个问题巧就巧在前不久康久刚好问过,所以晏承书很自然地就回答了:“我没有上大学,高中的时候就出来拍戏了。” 陆明曜的身体立马就紧绷了:“您为什么不继续读书了呢?” 这个事康久倒是没来得及问…… 晏承书回忆了一下系统东拼西凑,努力帮他凑出原主少年时期的样子,那时候他刚来这个世界,一睁眼就在病床上,医生带他去治疗室,系统吭哧吭哧满世界找原主的资料片,东西太过杂乱,系统滚圆的身体摔倒,滴溜地滚出去老远。 想起系统犯蠢的事,他眼里闪现一抹几乎能将人溺毙的温暖,才如梦初醒一般道:“年少轻狂,赚到人生第一桶金,又是一笔巨款,得意忘形了。你们不要学我,读书是能改变人生境遇的大事,你们慢慢步入社会,应该也能体会到,能无忧无虑的读书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要认真对待才是。” 这句话配合他洋溢的温柔,他好像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学历问题。 可在陆明曜看来,他看似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实则沉浸在记忆里,对现实失去了感知。 梁缘还在诧异风度翩翩的晏承书竟然也有这样年少轻狂的时候,陆明曜的手心早已握紧。 他猜到了,晏承书不怨任何人。可他更希望晏承书控诉生活不公,倒出当初经历的苦水,重新来过。 却不曾想,晏承书略过了他所遭受过的苦难。 一个半大少年骤然失去倚靠,不得已放弃学业,一头扎进逢高踩地的娱乐圈,只为了给自己拼一条活路。 这样的事情,被他归结成了他自己的年少轻狂。 晏承书不怪小叔,他有遗憾,但没有怨恨。 陆明曜在心里凉凉地想。 不仅不怪,晏承书甚至很感谢小叔带给他那段无忧无虑的上学时光。 那段时光对于晏承书来说,或许是心底珍藏的最美好的回忆,才会在提起的瞬间门,盖过生活的苦涩,直达沁人心脾的甜。 提到学习,晏承书那点爱好引导主角的毛病又来了,他坐在病床上,忍不住盘了下两个主角最后能火到全世界的原因。 业务好,三观正,积极引导粉丝成为更好的人。 这样的人不火谁不火!晏承书:“你们很不准节目播完之后,你们会一飞冲天,那时候,这个世界会是你们的舞台。” “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无奈的事情,光靠一个两个人的救助是不够的,如果你们能够成为光,就尽量去照亮世界,让大家都好起来……” 晏承书才说两句,声音突然顿住,面上露出尴尬的笑:“抱歉,说多了。” 这脑子没用就捐了吧!他到底发什么癫要用这个身份来说教两个主角,生怕自己洗得不够白? 晏承书紧急打了个补丁:“我只是随便说说,并不是强行要求你们什么,我自己都做不到。” 打完之后,他呼吸顿住,再次觉得这句话也很诡异。 ……原主核磁的照片在哪里,他分析分析是不是出大问题了! 他现在简直就是系统行径,猪脑运行过载,语言系统也跟着一败涂地! 继续这样下去,他脑子还够对付曾家的吗? 晏承书理智如断线一般,突然抬头看着陆明曜:“抱歉,我困了,休息一会儿再聊。” 陆明曜和梁缘很体贴地答应了,任由晏承书躺下。 陆明曜在他闭眼的一瞬间门,跟着闭眼,颓丧地瘫软在沙发上。 晏承书小心怯弱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他。 明明是很多人都会侃侃而谈的理念,到他这里,说到一半,落荒而逃。 他经历过什么,才会连在说理想的时候,都如履薄冰,如芒在背? 他看了一眼自家大哥的回复,重新将视线落到自己发出去的信息上。 【陆明曜:哥,帮我查一下,这么多年,是谁一直在背后抹黑晏承书。】 他得罪了谁?为什么得罪?才会让人这么多年一直锲而不舍地抹黑他的形象。 晏承书的演技明明优秀到如黑夜里最璀璨明亮的明珠,却这么多年只有一部电影留在大家心里。 是谁,在刻意遮盖他的光华? 陆明曜长长吸了口气,双眸睁开,一抹恨意一闪而过。 包括当初人云亦云的自己,统统有罪。 第81章 第 81 章 李洋打完电话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见晏承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便也没说话,垂手站在一边等待。 待晏承书醒来时,陆明曜和梁缘已经走了。 李洋坐在沙发上:“醒了。” 李洋:“陆明曜和梁缘回节目组了,他们耽误了两天,节目组有新安排,就没等你醒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晏承书长长吁了口气:“他们确实该回去了,这么久待在外面,少了多少镜头。” 李洋没有评价,继续道:“我跟张导联系过了。他那边的安排已经做好了,要三天后才有你的戏份,让你这边好好休息,三天后再回去。” 晏承书挑眉,合理怀疑这是张奎特地给他安排的休息时间。 不过他没有反驳,默默接受了这个好意。 不过他还是问李洋要来自己的手机,给张奎打了电话过去。 李洋怀疑了一秒晏承书是不信任他,要自己找张奎印证。 晏承书:“喂,张老师。” 李洋微微叹息,但到底没说什么,他之前的背刺行为那么多,晏承书不信他也是应该的。 只是他没想到,晏承书电话打过去,却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关心起了张奎的身体:“您现在身体有好一点吗?” “我让小王每天帮您带的药可一定要记得喝,一日都不准落下的。” “一日三餐也要规律,那些饭菜是我让小王根据您的情况特地选的菜色,您要是有想吃的也可以跟我说,我帮您搭好。” “张老师,您一定要身体健康啊。” “我也会好好的,在医院认真听医嘱,有按时吃药,我们都要好好的,我还等着您带我继续排出一部让我留在大家心里的作品呢。” 晏承书挂断电话,李洋愣在一旁,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么久没看见小王,原来是被晏承书安排给张奎了。 晏承书身边不能没人,他一独自待着就容易出状况。 李洋思索片刻,重新调过来一个人。 是他手底下的助理,本来是对接商务工作的,不过现在特殊时候,另外招外面的人他信不过,还是自己知根知底的人好。 新助理到位,李洋跟晏承书介绍了一下基本情况,让晏承书不要担心问题。 晏承书倒是无所谓,不论是新助理还是小王,对他来说本来都是陌生人,何况他才来几天,就算有,那也是原主的,曝光出去反倒有利于他完成炮灰任务。 新助理小何的电话刚存到手机里,晏承书便让他去别墅那边,帮他把笔墨纸砚带些过来。 “另外我书房的笔记本电脑也记得一并带过来。” 小何这点倒是不错,动作麻利,很快就到了晏承书别墅。 只不过他终究是个新助理,第一次到晏承书家里,对什么都不熟悉,又不敢乱碰乱翻,不得已打通李洋的视频电话,让李洋帮忙指挥翻找。 李洋倒是去过晏承书的别墅,但生活相关的事情全都是小王在做。 现在小王在张奎身边做事,倒是不方便打扰。 见晏承书已经再次睡去,李洋想了想,便坐到病房外的套间里指挥小何:“书房在二楼侧边,对,第一扇门,直接打开就是。” 书房是整个别墅里采光最好的房间,窗明几净,还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环境。 小何惊叹了一下,倒是没有多看,而是听李洋指挥,先去书桌的地方找。 他刚走到书桌边,便见到一个大大的瓷器大盆,里面插着一些裹好的宣纸卷。 李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接触过晏承书的书房了,他也没什么闲心去了解别人练字的习惯,见到那些的宣纸卷裹得厚厚的,看上去也没笔墨的颜色,便让小何过去打开看看。 是新纸还是已经用过了的旧纸,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只是他说什么也没想到,随着小何缓缓张开宣纸——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样一句话出现在他眼前。 这还不算完。 晏承书似乎对自己写的字并没有什么爱护之心,全都裹在一起,连成一片,李洋忘了叫停,便看见小何继续展开,下面一句话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那手字笔扫千军,入木三分,大气磅礴,分明是一副让人看见便忍不住屏住呼吸的墨宝,却没由来让李洋心脏莫名一揪。 结合晏承书现在的处境,他仿佛看见无数个深夜里,晏承书辗转反侧,无法释然胸中颓然,只能在明亮但冷冰的灯光下,一遍遍写下这样令人心疼的文字。 那些对现实充满不甘的文字,被他随随便便卷在一起,像一堆废纸,扔在缸子里。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晏承书过得这样苦闷。 李洋偷偷遮住自己的镜头,不让小何看到他此时已经维持不住的表情,让小何将东西收好放回去:“去旁边抽屉看有没有新的纸,不要告诉书书我们看到过这些东西。” 小何卷纸的手一抖,感觉自己好像不经意间戳到什么秘密了。 李洋很缜密地发现了小何的微动作:“你不用担心,也不要有别的心思。跟着书书,你能得到的好处比想象中多,如果让我知道你背叛他,别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小何赶忙解释:“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字很好看,我一定会好好跟着晏老师和李哥您干的。” “嗯。还有钢笔和纸笺也找出来,他硬笔也在练。”,李洋话出口,措不及防看到小何拉开另一个抽屉,里面满满登登钢笔字笺,镜头一扫而过,全是一些歌颂天下太平的千古名句。 “拿好了就出来吧,别在他书房久待,”,李洋说完这句话,突然发现自己声音微哑,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崩溃一般。 那声音被电话话筒扭曲,小何没听出变化,还在试图缓和刚刚的气氛:“晏老师的字可真好看,他一定练习很长时间了吧!” 李洋:“……” 李洋仰头叹息:“是……吧。” 他也不知道。 他对晏承书一无所知。 从16岁到28岁,整整十二年,晏承书就在他身边,他却从未关注过对方的生活,每年过年,晏承书都独自在偌大的别墅里,一个人看窗外的烟火。 当初种种龌龊,都只是他想当然的臆测。 晏承书如何,他全都不知道。 可他明明是晏承书身边唯一一个信任的人。 …… 晏承书的孤独从来不是与生俱来,他生来温暖,只是世界冷冰,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属于他。 晏承书不知道李洋在窥见他那些摘抄的名句之后脑补了些什么,拿到笔墨之后,利用这三天时间在病房里练了三天字,以免自己哪天不小心又昏迷了,交不上祭司要的作业。 顺便,加速了对曾家的侵吞。 在对曾家下手的时候,他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对曾家下手,且动作迅速。 曾家习惯了用小手段混迹上场,漏下的小尾巴数不胜数,都到现在了,竟然还活在虚假繁荣的梦里。仿佛只要没有人提醒他们,他们便永远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地位早已如空中楼阁,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 晏承书好奇是谁在另一头攻击曾家,那边的势头很猛,汹涌而来,将曾家的散股尽数侵吞,偏偏又极为高明地避开了曾家的耳目,凶狠,且并不缺少警觉。 那人的手腕在他看来很,甚至用不了多久,曾氏就能被他全部掌握在手里。 对手突然被别人加速干掉了,晏承书空闲时间再次富裕起来,无聊之余,不由得戳系统:“我感觉这是陆家大哥的手笔啊,按照世界轨迹,曾氏最终会成为陆氏的子企业,我怀疑是陆家大哥在发力了,不过应该是他手底下的人在操盘,手段略显稚嫩了些。” 系统盲目信任晏承书,曾氏最后一定会成为晏承书送给陆氏的升级大礼包:“晏晏要是好奇的话,可以查查呀,晏晏你真的很擅长这个。” “是呀,我很擅长。”,晏承书闭目。 主角部,大家都是天凉王破的霸总,没点手腕,谁破谁很难说,这么简单的一个商战,要是让人狙了,估计会被笑死。 这样一想,晏承书还莫名有些怀念起当初装13,吃牛排品红酒的日子。 不过看李洋虎视眈眈的样子,这个愿望暂时是别想了。 晏承书重新将视线集中在针对曾家的计划上。 陆氏企业,总公司大楼顶层,陆明廷靠坐在椅子上,动作闲适,听着下属对近期工作的汇报。 “曾氏这边有问题。”,西装笔挺的助理推推眼镜:“太容易攻破了。” “他们漏洞很多,我起初怀疑有陷阱,准备了很多计划,但实际上一个都没用上,大摇大摆就介入了,曾氏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们的职能系统像是瞎了一样,看不见市场上的股份已经被全部蛀空了。” “有人先一步对他们下了手,我还在查是谁。” “现在的曾氏虚假繁荣,表面看上去还算光鲜,实则一旦背后那个针对曾氏的神秘人收网,他们会立刻陷入被动,甚至如果我们迟一步,很有可能也会被套牢在里面……那人占尽先机,手腕还很强硬,我……输了。” 助理将资料送到陆明廷面前,垂头,面色灰败。 这位高材生头一次受到这样大的挫折,前所未有,他被一个看不见的对手耍得团团转,自以为轻而易举攻破曾氏防线,实则是跟在别人背后捡漏。 他试过很多种方式,企图侵吞更多,只是每次动作将要大起来的时候,就会被对方轻而易举按下,避免让曾氏发现。 这等手腕,他汗颜,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对方。 陆明廷细看资料,他倒是不介意有人对曾氏下手,但他介意手里的东西有一个陌生人觊觎。 曾氏产业发展几乎照抄小叔当初的经营模式。当初曾家在小叔病重后,针对陆氏,甚至和小叔遇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仇他要亲自报。 曾氏他一定会拿到手。 陆明廷将手中的东西扔在桌面上:“查。” 他要亲自出手,会一会这个神秘人。 助理出去了,过了会儿,陆明廷重新接到电话。 又是他那个没长大的臭弟弟。 “哥,《演员》新赛制,节目组这边会安排我们到各个剧组当龙套,我想去张奎导演的《江山》剧组。” 陆明曜当初想要去娱乐圈里混,跟他保证过他绝对不借着家里力量往上爬。 现在这是在干嘛? 陆明廷刚刚被神秘人弄得有些烦闷的心情好起来,笑着问弟弟:“说好的不靠家里,自己往上爬呢?” 陆明曜倒是有他的说法:“a组成员按照安排可以去3a大作的剧组,我选择了《江山》,这只是个正常制作,算不上往上爬。” 要不是节目组没有张奎剧组的名额,他也不至于来找陆明廷帮忙。 陆明廷冷笑了一声:“你就是想去蹭晏承书。” 陆明曜不置可否。 陆明廷挂了电话,还是让人联系去了。 他就是欠这个讨债鬼臭弟弟的,当他在娱乐圈多有面子啊。 要不是陆明曜长得跟小叔很有几分相似,让他下不下去手揍,也不至于把弟弟养成现在这个气死人的样子。 小叔…… 陆明廷长叹了口气。 第82章 第 82 章 三天后,晏承书按时抵达剧组。 《演员》节目组那边给李洋打来电话,说改了新规则,各位导师暂时可以不用回节目组录制。 晏承书求之不得,喜出望外,这意味着他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和主角接触了! 剧组是张奎一人掌控的地盘,无人敢去跟晏承书置喙网上的事。 再加上剧组所有人早就被晏承书征服,还从头到尾把他和黎梨的相处看在眼里,不信网上的事情就算了,还很愤恨造谣的人,一个个恨不得真身下场厮杀。 于是晏承书从信息封闭的医院出来,很快又到了信息封闭的剧组。 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自己污七糟八的谣言正在漫天飞舞。 大家藏得很严,怕他因为网上的事难受,殊不知晏承书本人要是知道这些消息,估计得开心死。 眼见梁缘和陆明曜走歪路线后,他就只能指望曾家发力了。 没看见他现在哪怕掐着曾家脖子,都舍不得把人掐死吗? 他图什么?不就是图曾家拥有无限底气和财力,尽心尽力针对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娱乐圈流氓吗? “张老师!”,晏承书见到张奎第一眼,便兴冲冲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您看起来健康了很多!” 这个上次见面还干巴消瘦的小老头,此时面色红润,身体也结实了些,和当初天差地别。 张奎一直担心晏承书的事情,对自己身体好转倒是没怎么注意,他拍了拍晏承书比起之前还要单薄很多的肩膀,瘪嘴:“你小子,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晏承书眯起眼睛,笑得阳光:“减减肥,上镜!” 下一秒,就被张奎拍在头鬼话,再瘦下去就不上镜了!” 寒暄了一阵,晏承书拉着张奎重新把脉:“让我看看您现在身体到底怎样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手?”,张奎摸着下巴:“上次忘了问,这手艺没点渊源,学不来的吧。” 晏承书笑容莫测:“我说有人教我,您信吗?” 那就是不愿意说呗,张奎骂骂咧咧,倒是没有为难晏承书。 他另外起了一个话题:“对了,李洋跟你说你近期不用回《演员》节目组的事了吗?” “说了。”,晏承书贫嘴:“张老师有内部消息?” 张奎一下就龇着牙乐了:“还真有。” 晏承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您跟综艺导演还有交情啊?” 张奎:“这事儿年轻一辈可能不知道,我入行就跟在康久身边,那么多年是他一直带着我,是我敬过茶的师父。” 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 那四舍五入算下来,康久岂不是他师爷? 也就是说上次他拒绝了师爷两次? 晏承书汗颜:“您继续说。” 张奎不知道晏承书干的好事,还喜滋滋跟晏承书说:“老师估计下午到,到时候我把他带过来参观,你可要表现好点,争取让他看上!” “老家伙手里攥着一个好本子,他眼界高,是冲着含金量最高那个奖去的!但凡你要是能进去,未来便天高海阔任你游,谁也不能撼动你的地位了!他挑得很,这么些年演员都没找好,但我觉得你能行。这次为了能让他来剧组看看,我花了不少功夫,你可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别错过了!” 晏承书一整个沉默住。 张奎说的,应该不是他拒绝那个本子吧。 晏承书头皮发麻。 眼睁睁看着张奎兴致勃勃跟他讲下午的戏,晏承书甚至感觉眼前一黑。 还好,没一会儿,张奎便出去继续忙了。他拍摄任务也紧张,难得能抽出些时间跟晏承书说说话。 张奎刚走,黎梨推开房门伸出个脑袋。 顾川戏份重,这会儿他正在戏里,过来不了。 黎梨喜不自禁,竟然能有机会独自霸占晏承书!倒也不是聊什么天,两人从头到尾敞开门看剧本而已。 日头渐渐升起,晏承书捏过张奎脉搏后给小王拍了新疗程的药方,到正午时,新药和食物一同到了。 张奎吃东西并不精细,喝药更喝不出来区别,只是单纯抱着对晏承书的信任,问也不问就喝完。 几个主演坐在一块儿吃盒饭,张奎刚端着自己的特制饭盒过来,就听见顾川酸溜溜跟晏承书讲话:“你一回来就跟黎梨看剧本去了,一点都没想过来看看我?你哪怕是坐在边儿上看剧本也行啊!” 张奎一下就来劲了,乐颠颠挤进来,为老不尊:“看见没,这是承书专门给我准备的盒饭,你没有!” 他就想让顾川嫉妒一下,结果话说完,除了晏承书,一圈主角都怨念地看着他饭盒。 张奎把饭盒往怀里护了护:“怎么了,我可是导演!打起我饭碗的主意来了!” 顾川望向晏承书:“终究我不是你最爱的那一个啊。” 晏承书:“……” 黎梨也插进来,有模有样地学:“终究我不是你最爱的那一个啊。” 最有病的来了,饰演女队长的童佳也接了句:“终究我不是你最爱的那一个啊。” 陆明曜和梁缘刚靠近,便听到了连着三人对晏承书的告白。 陆明曜:“……” 梁缘:“……” 为了保证剧组内容不被泄露,节目组那边只被允许派两个人过来跟拍,梁缘和陆明曜低调进入剧组,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观察,便先见到了这一幕。 晏承书坐在人群中,明明是一个圆环,甚至张奎也挤在里面,但一眼望去,最先看见的,还是晏承书。 一到面前,他们先跟张奎打招呼。 晏承书还在埋头啃饭盒里的鸡翅,大家调侃他接不住招,当鸵鸟求生,冷不防抬头,谁知道正好和陆明曜对视。 他眨眨眼,看向陆明曜旁边——好大一只梁缘。 救…… 为什么…… 他不是已经逃离两位脱离主线的主角了吗…… 晏承书望向张奎。 张奎一拍脑门:“刚刚忙着说别的,把这事儿忘了!” 他指了指陆明曜和梁缘:“这两个,你那个节目组的,新赛制安排,谈我们这儿过来当龙套。人你应该比我熟悉,这两天就你先带着他们吧!” 晏承书:“……”,他突然知道张奎为了让康久过来观看,付出了什么东西了。 他竟然同意让节目组安排人到他剧组里。 ……这是真砸手里了。 晏承书一边悔恨交加,一边带着两位认了一圈剧组的人。 出于一种让两位主角能尽快获得人脉资源,冲向娱乐圈顶峰的心思,晏承书尽心尽力带他们认识组里的所有人。 不论是谁,结个善缘就是好的。 于是一向细心的梁缘敏锐发现,这里所有人,晏承书都认识,而且关系不错。 晏承书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明星,他更像是剧组里一个人缘极好的朋友,所有人他都可以寒暄两句。 更让他感动的是,每次交流完,晏承书都会跟那些老师们说:“这两个是我学生,好孩子,都是纯新人,还没有怎么接触过剧组,大家多多关照一下,麻烦大家了。” 这样一圈下来,原本因为自己二人打乱了拍摄计划的所有人,一下都对他们充满了善意。 那种变化是不可言喻,但能切身感受到的。 梁缘几乎要被晏承书的人格魅力闪耀得失去理智,眼巴巴跟在晏承书身后,他走哪儿,梁缘跟哪儿。 两个摄像从头到尾跟着拍摄,所有涉及剧组信息的镜头,后期都会被张奎这边的人审核,拍摄的时候倒是没有太大限制。 就这样,他们一路尾随晏承书到了化妆间。 梁缘全程都沉浸在晏承书的一举一动里,崇拜、欢喜,像是夏日冰凉的饮料,呲溜一下打开,里面翻涌着咕嘟嘟的气泡,止不住的洋溢欢喜。 直到被化妆师拦住,梁缘才如梦初醒。 化妆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笑容和善:“小愣头青,他换衣服,你们还带着镜头进来啊?” 梁缘腾地红了脸,背过身去,急匆匆拉着陆明曜一齐出去,没注意到陆明曜也跟着偷偷红了的耳廓。 他们在门口坐着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做好妆造的晏承书出来。 很适合他,西装紧紧包裹着他劲瘦的身体,腰收得很合适,尽显绅士的同时,也让人挪不开眼睛。 还是那个化妆师,在一边咳嗽。 刷一下两双耳朵红透,晏承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头看化妆师:“周老师嗓子不舒服吗?” 化妆师神秘微笑:“没事,清清嗓子。” 这下两张脸也开始有些泛红了,晏承书注意到:“你们在外面等很久了吗?这么晒,下次记得找个阴凉的地方。” 有人转移注意力,晏承书为康久将要到来而尴尬了许久的心情松懈了些,跟随工作人员去到场景。 这次的戏,是孟云歌和女队长的对手戏。 孟云歌衣服里揣着情报,一路警惕,朝他幼时经常和傅世谨一起玩耍的小弄堂奔去。 组织的接头人在那边等他。 女队长受上级命令,尾随孟云歌,并且发现孟云歌留在墙上的痕迹。 至此,女队长逼近孟云歌,枪在他背后顶着,一边上膛,一边质问情况。 这是孟云歌第一次传递任务,看似冷静,实则内心慌乱,花了很大力气,才从女队长手下走过第一次怀疑困境。 晏承书登场,便带入了孟云歌的情绪。 慌乱、紧张、无措,手心透湿,背部僵硬,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西伯利亚寒风下的冰刃上。 他内心熊熊燃烧着一把名为同胞的火,浑身血液炽热滚烫,抵抗入骨寒冷,带动这具僵硬的躯壳一往无前。 他会被安排成为卧底,是因为他小心、谨慎,对所有事情都抱有敬畏之心。 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莽而丢命,但这样的人,往往也会在心底背负更多的思虑。 初次执行任务,还未成长的孟云歌拖着紧绷的身体,去完成最英勇无畏的事。他所走的道路注定没有表彰和鲜花,只有必须完成任务的信念支撑他自己走下去。 便是在这样一步一步的前行中,晏承书本略有些僵硬的步伐变得自然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翩翩君子故地重游,对街上跑来跑去的小孩露出会心微笑,他温暖明亮,是照向黑暗的光。 康久早就来了,只是没有出现在晏承书面前,他此时站在张奎背后,聚精会神赏析着晏承书每一次细微的变化。 他差点忘了自己是在看现场录制,晏承书的表现,更像是已经成名的经典电影,每一帧都值得掰开揉碎了观赏。 直到张奎喊‘卡’,晏承书不再继续表演,康久才如梦初醒,哎呀一声,满是遗憾:“你让他演完啊!” 张奎:“……” 张奎:“老师,下个镜头了。” 康久又是一拍大腿:“一遍过,他真棒啊!” 张奎一听这话就来劲儿了:“那可不!别说这场,但凡他单独拍的,从来都是一遍过!我当初的给他安排的一周拍摄计划,他两天就搞定了!要不是有的镜头分白天黑夜,我估计一天他也行!老师,您考虑考虑他!” 康久继续拍大腿:“那可太想考虑了!” 拍完,他突然揉鼻尖:“咳,啊,好,是不错,你可以先跟他做做思想工、不是,你可以先跟他说说情况。” 康久的脸皮好像有点薄,又不算很薄,他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张奎,眼神躲闪,朝晏承书的方向努嘴:“你拿给他看看。” “你给他看啊!可别说我给的!” 张奎本来想说话,结果一看康久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没张嘴。 康久忍了又忍,突然就跟中午的顾川一样,酸溜溜说了句话:“他连你男二都要,你给他灌汤了?” 张奎:“……” 第83章 第 83 章 一坨皱巴巴的、朴实无华的a4纸被展开——《盛夏》。 张奎看到封面上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倏地乐了,那一脸笑容比自己拿到最佳导演还真心:“师父,合着这么多天您逗我呢!这个本子您都肯给,看来您已经接触过他了!” 康久没反驳,风起,吹起他一撮头发,精神支棱着,反倒是人突然泄了气,委屈道:“你得想想办法啊小张,他给我十动然拒了!” 张奎其实猜到了,他也揉了下鼻尖,缓解尴尬。 康久刚刚的态度就还挺可疑的,酸气冲天,他上句话纯粹是想帮忙挽尊,就是没挽住,康久自己招了。 只是如果是别的剧本,晏承书要是不愿意去的话,张奎也就顺他的意了,但《盛夏》不一样。 这部片子,是一部治愈系风格的片子。 主人公的境遇和现在的晏承书差不多,是一位一旦发病就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双相情感障碍病人。 主人公对生活彻底失去信心后,选了一条无人的河,准备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只是这时候,他从水里发现一只在不断挣扎的黑色塑料袋。 从结束生命,到救下一群被放弃的小生命。 主人公拖着疲惫的灵魂,紧紧抱着一筐小猫咪,回到他幼时生活那个偏僻到查无此地的小山村,着手重建祖宅。 主人公陆陆续续收养了许多动物,稍微给自己拾掇出来一张能容身的床,便开始在院子里为这些小生命修建动物城堡。 他熟悉每一只小动物的长相、性格、爱好,能准确叫出每一只小动物的名字。 他活得很孤僻,除了出去采购,几乎不和人交流,整日和动物为伴。 新变化从一次谈话开始。 他祖宅所在的村子是个特别贫穷落后的小山村,这里的孩子没有学校,村里下来扶贫的第一书记便找了间储物室收拾出来当教室。 他自己亲自当老师,语文、数学、绘画、音乐,他会的都教,甚至还有故事课,他尽自己所能让孩子们能接受一些教育。 虽然只有十几个学生,学生年龄从四五岁到十四五岁,他依旧坚持了许多年。 主人公回来之后,第一书记得知主人公是个大城市回来的高材生,兴冲冲就跑过来动员他去当老师。 主人公一开始拒绝,但随着第一书记次次精神饱满的拜访,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从此,他开始和村里建立起纽带,只有小动物的院子里迎来第一批充满好奇心的孩子。 被第一书记教过的孩子虽然顽皮,但也算礼貌,相处起来并不累。甚至还有的孩子有格外璀璨的思想,这让主人公越发愿意主动接触和帮助他们。 …… 这只是电影的开头,张奎多年前看过剧本,是一个多向救赎的故事。人与人之间、人与动物之间、人与自然之间,大家相互救赎。 打定主意隔绝外界的主人公,在第一书记这位朋友的带领下,开始会在农忙的时候挽起裤腿和大家一起下田,呼呼啦啦转着风箱吹稻壳,接过邻居送过来的新鲜大米,还学会了怎么能在地窖里挑到最甜的那一个番薯,扔到火里烤得喷香。 他渐渐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对于他来说,生活不是跌宕起伏,而是纯粹质朴。 经过一系列的事情,原主和当地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厚,甚至主动收养了一个很早就失去了爸妈的孤儿,传授他自己所学的知识。 康久的电影基调张奎是相信的,如果晏承书愿意去演这样一部电影,或许心境会更开阔一些。 此时他已经不再去想这部电影将会给晏承书带来怎样的好处了。 他希望晏承书去演,是希望他能从带入主人公逐渐豁达心境的经历,找回初心。 夜里,张奎把被演员们围着的晏承书挖出来,在一众哀嚎中,张奎霸权镇压:“都回去休息了!你们一个个是真好意思占用他时间啊!忘了人家才刚恢复?” 闹腾的人一下就消停了,恨不得自己把晏承书背回去。 梁缘和陆明曜没能跟剧组的大巴车走,他们另外有住的地方。 这两人坐在面包车上,空前沉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晏承书的演技,实在是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 他们亲眼见过晏承书指点剧本时的神态变化,那时便深觉震撼,却没想到,当晏承书真正踏入戏里的时候,竟然来得那样震撼人心。 他们站在现代与战争年代的交接处,眼睁睁看着晏承书化为旧时的人,变成一个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大爱之人。 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随着他的紧张而紧张,拳头紧握,捏紧一把汗水。 在见到他躲过一劫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哪怕大家都知道,不论是戏里还是戏外,晏承书都不会有事,但还是会下意识为他提心吊胆。 这是一种绝对掌控,在晏承书的情绪领域下,他就是独一无二的王。 比起台下谦逊温柔的晏承书,镜头下的晏承书无疑更加张扬耀眼,他的优秀无法掩盖。 只是这样的对比,不仅没有让他们放弃台下的晏承书,反而那个苍白脆弱的人,更加令他们担忧。 这样散发光芒的人,逐渐走向毁灭,让人怎么能平静对待。 少年心事无人倾吐,埋藏在心底慢慢发酵。 而晏承书这边,最终是答应了张奎参演《盛夏》的邀请。 并不完全是因为张奎刷脸。 晏承书敬重归敬重,但还分得清主次。 按时间来说,原主再过段时间都该去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综艺恰烂钱了,他现在还稳稳扎在节目组本来就是bug了,还上国内最大佬的导演戏里去做什么。 他嫌自己的任务太顺利了吗? 只是正好,张奎跟他讲了下这部戏的内容。 别的他基本都忽略了,唯独清晰听到,这部片子康久打算在一个叫西瓜村的偏远村子里拍。 张奎提到西瓜村的时候,晏承书耳朵仿佛传来一阵轰鸣。 这个名字因为过于特殊,被晏承书牢牢记住。 ——那是原主最后的归宿,一场泥石流,带走了他。 张奎还说,里面有大雨里爬山寻找小孩的戏份。 原主当初,就是和一个小孩子一齐迷失在山里,最后两人被一场泥石流夺去了生命。 这个剧本,不论如何他都得去。不光是为了贴合任务,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在的话,或许能救下那个孩子也说不定。 故事线里原主参演的那部电影叫《盛放的夏天》,晏承书找李洋打听了一圈都没听到过这个本子,还以为出状况了,结果现在张奎随手拿出来的剧本,竟然就叫《盛夏》。 可能是后续改名,但没差,内容对上了。 对上那一瞬间,晏承书突然将故事线里所有的细节都串联了起来。 他蓦地抬头,看向还在絮絮叨叨介绍剧情的张奎。 他好像探究到了故事线里没有告诉过他的隐藏剧情。 原主声名狼藉,还有气死张奎的嫌疑,康久的戏里再差人,也不会选择原主这样一个人。 但最后原主还是去了。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张奎在弥留之际,选择再给原主一次机会,为了这个他一手带到圈子里,却没管教好的孩子,向自己的老师恳求,匆匆将原主塞进了那个所有人争破头都想进去的剧组。 还有黎梨,晏承书看过了,黎梨确实是一个很有灵气的演员,但她的脾气憨直,常常一语得罪很多人,自己还傻乐不知道。 她在经历原主的事情之后,本有可能沾上乱七八糟的名声,但张奎给她护得很好,拜托了许多人照顾,才有黎梨后来的小火。 只是她运气不好,原主死后,他那些疯狂的粉丝认为黎梨是一切事件的导火索,开始疯狂针对黎梨。 只是这一次,早已长眠于地下的张奎,再也没能力帮那个女孩遮风挡雨了。 黎梨也是他亲手带到圈子里的人,他终究没能护住。 不论是他自己,还是他在乎的人,都没护住。 …… 晏承书最见不得的就是长辈对晚辈的拳拳爱护,他忽地眼眶发痒,一颗滚烫晶莹的泪珠砸在手背上。 张奎抬头,看着晏承书红了眼眶,着急了,干瘦的手赶忙伸过来拍他肩膀:“哎哟你这个娃娃!咋回事?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咱们就不去嘛!这多大个事儿?你哭啥咧!” 他急得乡音都出来了,晏承书抿着嘴巴拉成一条直线笑,半晌,瓮声瓮气:“没事,我只是脑补了一下剧情,感觉小猫咪被扔到水里好虐啊。” “你这孩子,吓我一跳。”,张奎瞪了晏承书一眼,手却没有松开,仿佛在给他力量:“你演不演?演的话,你就能亲自把它们救起来。” 晏承书那双被水洗过的眼睛清亮透彻,看着张奎潦草凌乱,但难掩担忧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位老人,在最后的时刻安排好了所有人,只是他可能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令他担忧到几乎不能合眼的两个孩子,在他走后不久,也纷纷跟随他,踏上了黄泉路。 晏承书依旧是那个绷直的笑脸,比要哭还难堪:“我演。” “少胡思乱想了,剧本是编的,袋子里也不会放真的猫,你开心点。”,张奎重新拍了拍晏承书的肩头:“快回去吧!回去休息!明天你还得带你两个学生去演群演镜头!” 张奎露出一个搞事地微笑:“明天你可得给我卯足了劲儿凹!那可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的镜头,现在跑龙套的年轻人瞧不上演尸体的活儿,觉得又脏又乱还没表现力,明天孟云歌的死亡镜头,我要让你那两个学生好好看看什么叫表现力!” 这次倒是把晏承书彻底逗笑了。 那两位主角走偏路线,莫名让他吃了个瘪,这次奉命教育新人,还挺爽的。 晏承书起身告辞,张奎却跟着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跟着晏承书,没有走电梯,而是一层楼梯一层楼梯的往上走,也不多说话,耳朵竖起,像是在听什么动静。 晏承书心知肚明,张奎是担心再有人遇到黎梨的困境,却无人帮忙:“曾开强之后再嚣张过吗?” 张奎注意力这才拉回来:“唉,这脑子!又忘事儿了!就这几天,咱们换了新投资了,曾家让我给踹了!” 晏承书疑惑,印象中没这出。 原剧情里,因为张奎出事,曾家投资打水漂,还受到了些冲击:“换了谁?您这么防着,不会又换了个歪瓜裂枣吧?” “哪儿有的事!我只是随便看看,怎么能说是防着呢。” 张奎摆摆手:“你估计没印象,这家人很多年没在圈子里露过面了,他们风起云动的时候,你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孩儿。” “不过你的出道戏,《蓝色天空》,就是他们上一任家主投资的——陆氏企业,摊子铺得很大,医疗、科技、生活等各个领域都有涉足。如果是那位家主的亲人,应该秉性还行。但你也别随意招惹,别看他们跟曾家企业重合率高,人家可比曾家厉害。掌权人正年轻,在陆家最风雨飘摇的时候一手把陆家救回来,是个手段很强劲的人。别说曾家小一辈这些二流子,就连曾开强他爸,在陆家面前都得陪着笑脸。” 晏承书:“……” 有印象的,他倒是没招惹,但张奎自己好像正打算教陆氏掌权人唯一的亲弟弟如何做个谦逊的新人。 第84章 第 84 章 张奎安了坏心眼,让化妆师务必给晏承书画一个凄婉绝美、精致破碎到极致的妆容。 那场戏的效果只能说张奎害人害己,把两个新人虐得嗷嗷哭就算了,他自己也没包住泪,主创团队抱在一起,把晏承书裹在中间门,嚎啕大哭。 事后张奎审核了跟拍梁缘和陆明曜的两台摄像,表情微妙,把这段留了下来。 晏承书没多关注,反正有在两个主角身边混的镜头,够节目组剪一期出来了。 他在剧组一待就是十几天,才坐着车回《演员》节目组。 路上他终于有时间门观察一下他现在在网上的风评。 围脖这东西许久没登录过了,晏承书重新点开,手机传出哒哒哒的提示音。 李洋浑身一紧绷,看向晏承书。然后又瞬间门反应过来,紧绷的身体松懈下去。 晏承书身后站着的人太多了,每一位都很有重量。 他们知道晏承书那件事背后的真相,却苦于没有证据,于是在帮忙压热搜的事情上格外卖力。 网上负面消息最铺天盖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晏承书即便是看,也只能看到战场过后的废墟。 不会有事的。 即便如此想着,李洋也忍不住一直偷窥晏承书的表情。 只要发现不对,他会立刻上前转移注意力。 …… 晏承书确实是如李洋所料,只看到了废墟。 对圈子生存法则一无所知的晏承书拖着疲惫的眼皮,勉强扫了两眼,就将手机重新按熄,闭目叹息:“统子,这曾家不给力啊,都给他这么多时间门了,还在搞铺垫预热呢?” “所以说他当不了主角,战斗力太弱了。节奏也不对,玩儿个舆论战都不知道什么叫称热打铁!” 系统在脑海里发出嗡嗡声,不知道在干嘛。 晏承书长叹了一口气,打算再也不看这糟心的网络。 下一秒,身上被人盖上了什么东西,晏承书睁眼,正巧看见李洋收回去的手,和自己身上的薄毯。 晏承书:“……” 晏承书:“您有事儿吗?现在是盛夏。” 李洋表情一尬,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匆匆把毯子拿下来:“你继续休息,到了我叫你。” 晏承书重新过上了两头跑的日子。 不过很好的是,两边的工作几乎同时完成了。 《演员》还没更新完,但已经录制完毕;《江山》也还没杀青,不过晏承书的个人戏份已经拍摄完毕。 原主手里还有几个客串,晏承书没能如愿以偿和他们解约,只能挨个走完。 好在每个剧组所待的时间门不超过半天,他不用和任何人多交流,全程连轴转就行。 等终有了休息机会,晏承书才刚在家里铺开宣纸,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是李洋:“康老师那边打电话过来说,《盛夏》已经完成选角,投资也已经进场,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门过去签约?” 晏承书:“……”,太卷了,原主这个全年无休的家伙,真的太卷了。卷成这样,他竟然还能抽空做些奇葩事,也是够厉害的。 “康老什么时候有空?” 李洋:“他现在就在a市,说随时可以。” “那就今天下午。”,晏承书挂断电话,却没有继续,而是放下纸笔,停下了每日一练的动作。 《盛夏》开拍,便意味着原主的最后结局要到了。 他关注了一下《演员》节目的口碑,可以说是年度最佳,很多人的评价都是神仙打架,里面哪怕最早被淘汰的f组成员,每一个都积攒了不少粉丝。 一个个卧龙藏虎,但凡有一丝机会,未来不愁混不出头。 现在节目这样成功,几乎代表着他们那‘一丝’机会,已经来了。 《演员》综艺,成了一档真正的,造星节目。 至于陆明曜和梁缘两人,现在在网络上的口碑更是断层第一。 他们两人在节目上大放异彩,演技得到了很多专业人士的赞许,再加上优异的外貌条件,尽管还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但俨然已经有了爆火的趋势。 综艺最后两人成为年度双冠军,只不过因为保密条约的原因,暂时还没有被公布出来。 直到现在,节目没有被腰斩、所有人的梦想都没有被埋没,大家靠努力奋斗出一个美好的未来,晏承书很欣慰。 《盛夏》这次没有被改名,晏承书签完合同,没两天就等到了开机仪式。 离开前,他利用难得的空档期,做了一件早就想做的事。 他将原主卡里所有的钱统统匿名捐给了慈善机构。 因为数额巨大,只能柜台当面交易。但好在窗口也能匿名,晏承书做好伪装,悄无声息完成了一笔数量惊人的捐赠。 他一笔一划在捐赠单上,写下“无名人士”四个字。 他或许等不到原主被全网黑的那一天了,但原主做那些事,总该赎罪才是。 从银行出来,晏承书将捐款凭证撕得粉碎,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长长吐了口气。 终于要结束了。 回家后,晏承书没有任何异常,将手写的药方一张张拍照,分别发到小王和张奎的手机上。 【晏承书:我拍摄的地方偏僻,信号不定,或许会耽误。药方和疗程,还有注意事项我都发给你了,你帮我盯紧老师,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药一日都不能断。】 【晏承书:老师,我马上出发啦!西瓜村信号不好,也不知道到时候联系不联系得上,我把小王留给您,药方也一并发过来了,小王要是有事耽误了,您可以让别人去跑腿,药可千万不能断的知道吗!】 等他离开,就没有办法及时观察张奎的状态,对药方进行调整了。 小王回了句收到,张奎却是打了个电话过来。 “小兔崽子,这么凶,管起我来了?”,张奎先是佯装发怒,然后很快就暴露本质,操心起来:“要出发了?几点的飞机?” 晏承书:“三个小时后,我马上出发去机场,在b市拍完城市戏份后坐高铁,最多耽搁一天,然后便会坐剧组安排的大巴车进村。” 张奎叹息:“唉,片子是好,就是环境差了点!” 晏承书:“也还行吧,有房子住呢!”,他可是连山洞都住过的男人。 张奎感觉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明明之前十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下一想到晏承书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估计一扎进去就是好几个月回不来,心里就难受。 张奎咂摸了一下干涩的嘴皮,脑瓜一瓢,突然问了个特别外行的问题:“你们啥时候拍完啊,多久能回来?” 晏承书轻笑了一声:“那您啥时候养好身体啊,您没好,我可不回来。” “贫嘴!”,张奎知道自己是癌症,治不了,说这种话多晦气,声音一下就严厉起来:“不管我什么情况,你拍完就早点回来!听到没有!” 晏承书对着话筒,突然爆发出爽朗笑声:“干嘛呀!您这样我好不习惯!” “臭小子!”,张奎气急败坏:“那还关心不得了?!” 晏承书连连讨饶,笑着挂了电话。 他垂头看了手机屏幕很久,漆黑屏幕上,照出他现在的样子,皮包骨一样,细瘦伶仃,即便没有泥石流估计也活不长了。 ——他没有答应回来,可不算失信。 接下来,晏承书将手里所有属于曾氏的东西全部打包,各种文件资料压缩,存在邮箱,做了个定时发送邮件。 给李洋发了个提醒他来家里收拾的定时邮件。 最后一步,在围脖编辑了一条定时发送的简讯。 定时发送真是个好东西啊,希望能一直都有。 做完这一切,晏承书往自己枕头下放了一个信封,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离开了别墅。 小何冲出来:“我来拖!我来拖!晏哥!这事儿让我来!” 巨大的飞机划破长空,留下一道拖拽的尾云,指着方向,那是晏承书所在的城市。 电影第一幕是主人公还在大城市里的时候,那时他落魄走到河边,准备跳河,却看到水里一个飘荡的黑色塑料袋,发出喵呜的声音。 晏承书本以为是个很简单的桥段,谁知道刚下水,就发现了问题。 电影设定里,主人公从小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偏僻小村庄里,村子里只有一条很浅的小溪,剩余水源都是吃的井水。 主人公考上外面的学校后,一直过得很拮据,贷款读书,勤工俭学,连游泳池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也就是说——主人公不会水。 晏承书本人会水,但他伪装的人不会,会自动纠正他的动作。最后等晏承书狗刨式上岸,一脸惨白,满身狼狈,死死护住怀里那个道具塑料袋躺在草地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只以为他是演技大爆发,在岸边还喘息许久……没人知道他差点死在水里。 唯一一个城市镜头拍完,剧组朝西瓜村进发。 三个月的时间门,整个剧组都深深爱上了晏承书。 他看起来跟个病秧子似的,谁知道轻轻松松就能提起那些沉重的器材来,踏实能干,在这样一个山路崎岖的偏远地方,帮了剧组不少大忙。 山里的医疗水平不行,带来的药不适用,初来时,不少人都有些水土不服。 别看晏承书瘦不经风的样子,跟个百科全书一样,行动力也超级强悍,在大家还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他独自进山,没多久就捡了几样药材回来煮水,喝了的人没多久就恢复了。 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事,不胜枚举。 这个组里小演员很多,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整天围在他身边,晏哥哥长,晏哥哥短。 原本因为各种谣言对晏承书不冷不热的工作人员也渐渐对他改观,一个个背地里找到康久,恨不得把他夸出花来。 尤其是每当晏承书拍戏的时候,那种全身心投入剧情里的状态,惊艳得所有人都找不出话来。 这演员!怎么找的!也太牛了! 要演技有演技,要实力有实力,为人谦逊大方,会的东西还多,又乐意帮助人,一点架子都没有,跟他相处起来浑身都舒服极了。 除了晏承书,还有两个演员也不错。 陆明曜和梁缘。 综艺选秀出身,意外肯吃苦,虽然饰演的角色戏份早就拍完了,但一直坚持不肯离开剧组,在里面帮忙打杂做事,说是想多学些经验。 一个个的都很有干劲啊! 那他们抓紧拍完这个本子不是指日可待?! 午饭间门歇,饰演剧中第一书记的老戏骨坐在躺椅上,边摇边跟康久聊天:“康老师啊,你这个运气,不得了!但也真是你该得!那几个孩子,也就你有胆子当场拿下!” “晏承书当时那名声,我都考虑半宿才敢答应一起来参演,你倒好,主动邀请就算了,还是在他最风口浪尖的时候去邀请的。还有另外两个年轻小辈,我还琢磨估计受不了苦当天就要跑,看戏来着,结果我这是终日打猎却被鹰啄瞎了眼!各个都是好苗子!” 康久怡然自得:“我早说过了,什么事你得自己观察了才知道好坏,你老带着偏见去看别人,谁在你眼睛里是直的?” “这点我是不如你,我当时就怕来这儿没拍出什么东西来,反倒搞出来些污七糟八的事情。” “哼哼,”,康久得意龇牙:“我的眼睛就是尺!” “得了得了,”,老戏骨翻身坐起:“我得再找我们家小晏要点驱蚊膏来,山里蚊子野蛮,我不过就是昨天药膏用完了懒得去拿,就被叮了一身!连老年人都不放过,可恶啊!” 提到蚊子,康久皱眉:“最近是不是要下雨了,我看这两天蚊子多得不正常。” 老戏骨想了下:“好像是,不过应该也不会下多大,一片乌云都没有。” 康久:“那我去看看要不把去山里救小孩的剧情先拍了,这村子找个下雨天不容易,来几个月,就没见过一滴雨,眼看就只差这一段剧情还没拍出来,我都打算上水车了。” “你随便安排,我都行!我家小晏也绝对不拖后腿!” “滚滚滚!有你什么事儿,什么你家你家的,那是我家的!” 第85章 第 85 章 在那场雨到来之前,一辆低调的商务车缓缓驶入这个贫瘠的小山村。 村子少有陌生车辆过来,不少人探头探脑打量。 驾驶座的窗户缓缓下落,一个面目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从车里探出头,笑着朝打量的人打听:“老乡,你们这儿最近在拍戏的那个剧组在哪儿?” 一个老头热情回应:“前面走两百米,左转进沟,一直往前就是!” “沟?小路吗?这车能过去不?” “能!他们那个大车不行,你们这个小,可以过去!” “谢谢了啊!” 商务车继续往前,中年男人合上车窗,对后座闭目养神的青年恭谨道:“陆董,我们应该快到了。” 陆明廷没有睁眼:“嗯。” 小叔忌日快到了,陆明曜那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还一点要回去的信儿都没有,看来心是野了。 陆明廷决定亲自过来接陆明曜回去。 顺便,看看那个叫晏承书的人有多优秀,把陆明曜这个眼高于顶的家伙迷成这样。 陆明廷近期一直很忙,那个彻底架空曾家的人手段太强,他亲自出手,竟然连一点门道都没摸到,还差点让曾家发现,把自己忙得够呛,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最令他感到挫败的是,连续几个月的试探下来,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根本没有出手,仅凭防守,就让他束手无策。 这次出来,倒也不是事情忙完了,只是出来换换心情,打完弟弟好神清气爽地继续回归工作。 没想到这条路比想象中还要远,又是飞机又是高铁,最后还要坐车进村。刚刚听老乡说完后,司机再开了二十多分钟才远远看到剧组所在的位置。 陆明曜现在也不能说全无长进,至少现在能在这种地方久待,比起以前娇生惯养的样子好多了。 此时天空忽然有些阴了,司机往前探了探身子:“前面那片乌云把太阳遮了。看起来要下雨啊,不过刚刚还那么大太阳,就算下雨也下不大。” 等到了目的地,倒是还没下雨,不过司机未雨绸缪,下车时匆匆抓了一把折伞放在兜里,赶紧过去给陆明廷开门。 等人下车,留在山下负责的工作人员才发现过来的人竟然是陆明廷,赶紧过来打招呼:“陆董!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陆明廷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很简陋的农家院子,不过里面布置了许多供动物攀爬玩耍的设备,满满当当,看起来很舒服。 这应该就是主人公住的地方,还不错,看着很温暖。陆明廷心里一晃而过评价:“其他人呢?” 工作人员陪着笑,朝远处的山指了指:“里面去了。我们剩最后一场雨戏,一开始用洒水车拍的,效果不行,这地方难得有下雨的趋势,康导抓紧时间就拍实景去了。” 陆明廷朝工作人员指的地方望过去,那边刚好就是他们之前在车上看到乌云的地方,黑压压的,看上去压抑得很。 他没由来有些皱眉:“陆明曜呢,也去了?” 陆明曜是当红偶像,陆明廷是豪门实业家,尽管两人都没有刻意隐瞒,但工作人员这次元壁一时半会儿没破,还没反应过来,愣头青似的回答:“去了!这小伙子力气大,帮忙扛设备可厉害!” 这小子出息了。 陆明廷哼笑一声,朝前走了两步,看着越发浓云盖顶的天空,表情莫测。 工作人员的脑子终于上线,眼睛瞪大,看着陆明廷的背影,赶忙小跑过来:“我们请了当地有经验的老人来看,还请了专业的救援团队和评估团队,评估过上面没有问题才上去的!今天就是一点太阳雨,可能是累了点,但安全绝对是有保障的!” 陆明廷充耳不闻:“有能和上面交流的工具吗?” 工作人员搓手:“本来是有的,但是刚刚不小心摔了一下,没声儿了,技术正在修。您别太担心了!他们应该是在山脚守备用设备,没有戏份的人,康导不会让他们上山的!” 见工作人员这边提供不了帮助,陆明廷没再说话,闷着头朝山里走。 他心里沉静不下来,说他敏感也好,瞎操心也罢,小叔走的那天,他也如现在一般焦躁不安。 那是一种,会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的不祥预兆。 陆明曜那小子最好不要给他闯祸。 从康久决定趁雨上山的那一刻,晏承书就知道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 那些专业人员前后上山评估,拿出各种专业道具测量,但晏承书知道,剧情不会任由世界主线变化,哪怕再怎么检查出来安全,最后该来的还是会来。 先前没有雨的时候,晏承书强烈建议康久洒水拍过一次现在正要去拍的戏。 他注定完不成最后的镜头,那不如趁早留下备选,至少完成康久的电影。 现在正在录制,主人公上山找人,此时是晏承书独自一人竭力爬山寻找的长镜头。 天空渐渐洒下雨滴,硕大,但稀疏。 五秒后,稀疏二字被抹去,暴雨倾盆而下,硕大的雨滴连成线,成片成片倾泻,砸在身上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座城市的夏季比别的地方整整多持续了三个多月,现在终于等到送走夏天的那场雨。 和预估中能迅速停歇的太阳雨完全不一样,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暴雨!没有任何缓冲,暴雨轰然而至,将所有人浇透! 镜头闪烁,记录着晏承书一脸焦急,从最前面撤回来,脸色苍白恍惚,人摇摇欲坠,嘴里吼着什么,但他们听不清。 所有设备上都披着雨披,足以应对一般大雨,但是当暴雨来临时,雨披积攒了越来越多水潭,变得异常沉重。 冰冷的雨水洒落在暴晒了三个月的滚烫泥土上,浓雾瞬间腾起,视线彻底变窄,大家还要护着设备不能被雨水浸泡,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吃力。 暴雨落下时,他们正在半山腰,晏承书当机立断掐断主人公的情绪,不顾还残留有原主情绪的身体,猛地回头,让康久赶紧带着所有人撤! 暴雨掩盖了声音,晏承书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先回去!暴晒了几个月,山上的泥土肯定脆了!这样的雨继续淋下去,说不定会滑坡!咱们这里有小孩!不能冒险!” 康久没听到晏承书的声音,但他看清了形势,山上泥土被瞬间冲垮,连带着树枝一起滚落,他扯着嗓子对喇叭吼:“回去!所有人!立刻回去!” “晏承书!赶紧!” 摄像机一侧的红色灯光闪烁,无声地记录着这混乱的一刻。 镜头陡然翻转,雨幕越来越厚,镜头画面颤抖起来,显然,摄像师正在全力奔跑。 康久也在跑,还不忘拿着喇叭指挥:“注意脚下!跑的时候不要慌!大人照顾好小演员!” 他说完话的瞬间,一声属于孩子的尖叫传出。 所有奔跑的人都停下来,人群死了一般寂静,四下找寻被雨声打散,完全听不清方向的童声在哪边。 镜头晃来晃去,一道穿着棕色休闲服的身影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陡然跳下一旁的坡坎。 扛着镜头的摄像师余光看见,拔腿就跟着冲了过去,眼睁睁看着晏承书一路往下滑,几次撞上裸`露的石块,被雨水打湿透的休闲服歪歪扭扭,露出里面纯白的t恤,那t恤上似乎晕开了一些不太能辨认的血花:“晏老师!” 摄像师朝底下用力探头,终于看到晏承书停下滑落,此时晏承书正将自己死死卡在两棵小树的夹角里,一只手不自然地弯折垂落,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一块卡其色的布料——是那个小童星的衣服! 摄像师眼泪一下就滚出来了,只是瞬间就被暴雨冲刷,他扯着惊魂未定的嗓子朝后面吼:“晏老师找到小孩儿了!但晏老师好像受伤了!他在崖边上,被树卡着的!” 救援队的人抱着绳子过来,一人捆着绳子下去。 剩下的人都不跑了,围过来,站在小路上惊恐地看着晏承书下面深不见底的断崖。 康久拿着喇叭:“你们等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山!” 他把喇叭对着副导的耳朵:“我把人交给你!把他们带下去!我跟救援队在这里等晏承书他们上来!” 副导接过喇叭,催促大家赶紧下山。 这一行队伍重新小跑起来,但是所有人都小心了很多。 那边救援队还在缓慢下坎,雨太大,泥土变滑,每一步下去,都像是光脚踩在打了泡沫的玻璃上,只能越发谨慎。 摄像师跟着副导朝前跑了一段,心里始终放心不下,顿了半步,回头朝晏承书和那孩子的方向望过去。 一阵暴雷在耳边炸响,那两颗支撑了过大重量的小树再也支撑不住,应声断裂。 摄像师目眦欲裂,往回跑了几步。 “晏老师!!!” 这场戏演的是村子里一个吃百家饭的孤儿,他最爱去主人公家里玩,一待就是一整天。 今天却一直没过去。 主人公觉得奇怪,便出去问了一圈,却发现那个孩子没在任何人家里。 有别的小孩儿说他好像去山上了,主人公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心头担心,上山去寻。 最后在一块倾斜的石头下看到了正在躲雨的孩子。 他顺利将孩子带了回去,本想好好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却看到小孩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把红灿灿的小野果,笑着递给他,眼里没有一丝阴霾:“看!你说你最喜欢吃小时候你爷爷给你摘的野果,我去帮你找了好多好多!季节马上过去,再不去摘只有明年才有得吃啦!” 晏承书现在一定是在去带小孩回来的路上,等他们回来,还能吃剧组准备的小野果。 摄像师耳边一片轰鸣,救援人员朝下面看了看,无奈发现绳子不够长,只得起来。 两个救援人员推搡着已经站不直的摄像和康久下山:“信号彻底断了,对讲机也用不了,现在只有赶紧下去拿卫星电话联系消防队。你们留在这里,不能给予他任何帮助,甚至可能因为耽误黄金救援时间平白让他们失去生命!快走!” 这句话出来,康久苍老的身躯爆发出巨大力量,闷着头往下冲。 山下!卫星电话在山下!那两个小年轻守着,卫星电话就在山下! 康久甚至越过了先前下去的队伍,对所有人的声音充耳不闻,几下消失在视野里。 从天空第一声闷雷响起的时候,梁缘和陆明曜心里就仿佛揣着什么似的,平静不下来。 起初山上的雨还没下过来,那声闷雷后,暴雨迅速蔓延,梁缘和陆明曜匆匆躲回雨棚,拿着对讲机试图和山上的人联系。 ——联系不上! 对讲机只有电流的呲啦声。 梁缘:“有人在吗!我是梁缘!你们现在如何!” 梁缘:“有人吗!” 陆明曜一把从梁缘手里夺过对讲机:“说话!” 没有任何回应。 他一把把对讲机塞回梁缘手里,头也不回就要往雨幕里冲:“在这儿等我!” 梁缘跟了两步,却见到斜里伸出来一只修长的大手,猛地按压在陆明曜肩上。 那只手被铅灰色西装包裹,腕部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机械表露出来:“陆明曜,你滚哪儿去?!” 那只手的主人声音响起,梁缘回头,看见一张和陆明曜至少有七分相似的脸,身上被雨水浇湿,显得有些狼狈。 陆明曜满脸戾气回头:“你放开我!” 陆明廷猛地将他反手压住:“你疯了?让谁放开?告诉我你他妈要去哪儿?!” “晏承书在山上!”,陆明曜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桀骜不驯的少年人眼眶发红:“哥!你快放开我!” 陆明廷绝对是梁缘见过最狠的人,见陆明曜隐隐有挣开的迹象,右腿肌肉猛地发力,踹在陆明曜膝盖窝上,将陆明曜狠狠踹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山上传来轰然巨响——那绝对不是雷的声音。 陆明曜挣扎的动作停住,侧耳听着,声音发起抖来:“那是什么声音?” 陆明廷:“……” 陆明曜:“哥,那是什么声音?” 陆明廷:“……” 陆明曜激动起来:“哥!你知道的是不是!” “……” 陆明廷死死压着陆明曜,喉咙发紧:“山体滑坡,泥石流滚落的声音。” “别找死,陆明曜。” 第86章 影帝完 雨太大,所有的路都断了。 消防员抱着工具徒步赶来,这场大雨竟然奇迹般停了。 仿佛是天空按下了暂停键,雨滴顷刻而散,露出碧蓝天空,澄澈得没有一丝阴霾。 他们在山林里找了很久很久,最后如天意一般,在一块倾斜的石头下找到了两人。 晏承书撑开并不宽阔的背,死死趴在外面,护住躲在石头缝隙里面的小孩,他单薄的身体将所有可能滚落的石块、泥土尽数挡在外面。 孩子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只有一堆最初摔下坡坎的时候蹭出来的擦伤,用酒精稍微清洗就行。 但晏承书没了。 你无法想象他有多狼狈。 一开始穿在身上的休闲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身上只剩下一件宽松的t恤,完全看不出来原本应该是什么颜色,红一块、棕一块的,混合着雨水,污七糟八一团。 他流淌出来的鲜血混合在泥浆里,分不清他究竟失去了多少血液,只知道他必然是极冷的,手指间冻得发青。 那双细瘦的手臂上布满青紫淤血,还有数不清的大小伤口,被他压在身下那只手不自然弯折,撇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他白得几乎透明的面颊沾染上混着鲜血的泥水,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狼狈。 那狭长浓密的睫毛静静阖在一起,在苍白的脸上落下一片乌黑的剪影。 淡粉色的唇失去光泽,无声无息抿着。 见到他这个样子那一刻,梁缘和陆明曜安静站在一起,四肢百骸涌出冰冷,尽管连理智都将崩溃,却咬牙控制自己,始终一言不发。 没人发现他们的不对劲,所有人都被晏承书此时的样子摄在原地。 陆明曜和梁缘见过这一幕的。 那时候张奎喊‘卡’,晏承书还闭着眼睛,面上透露出灰白,却突然笑了,脸上的表情骤然鲜活起来,然后才睁开那双清凌凌的眼,安抚一般,调侃着问他们:“吓到没有?” 吓到了。 但这不是真的,没什么可怕的。 这不是真的,所以只需要等康久喊‘卡’。 怎么这么久还没喊? 康久呢? 梁缘不解地看着躺在地上迟迟没有声音的康久——他在做什么? 示范? 演技可比晏老师差多了,晏老师说,演尸体胸口是不能有起伏的。 康导,别演了,您这样真的特别假,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演戏。 快起来喊‘卡’啊! 快起来啊! …… 裹尸袋合上瞬间,陆明曜发了狠冲出去,想要抢走尸体,被其他人冲上来拦住。 陆明曜的四肢被狠狠束缚,脖颈青筋暴起,发出野兽一般的哀鸣,眼睁睁看着那条拉链被锁住。 两人一前一后抬着担架,带着袋子离开这里。袋子看上去只有薄薄一片,晏承书怎么会在那里面? 这一切,太假了……康导,太假了。 康导,喊‘卡’吧,该喊了! 真的,求您了…… 大脑空白,耳侧轰鸣。 梁缘听不到任何人跟他说话的声音,他好像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却感觉到四肢被谁束缚,他挣脱不开。 明明他只是想去叫晏承书起来而已,但四周混乱得可怕,他触碰不到晏承书。 陆明曜呢,他好像过去了,他叫醒晏承书没有? 随便来个人也好,快把晏承书叫醒啊! 别拉着我!你们去叫醒晏承书啊!他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换,他很难受! 李洋收到消息的时候,人正在一处私人会所——给曾开强赔笑脸。 他想过了,曾家暂时还不能得罪,他又舍不得晏承书来道歉,便只能自己多登门拜访几次。 幕后经纪人,丢点面子无所谓,让晏承书好好的。 现在明眼人都知道晏承书商业价值越来越高,未来不可估量。 要是能不结仇,何必闹那么难看呢。 李洋想着,等晏承书回来,他肯定已经说服曾家了,到时候晏承书再好好经营一下围脖,以前的一切都能过去。 晏承书会越来越好的。 他执着善良,老天又怎么舍得辜负? 曾开强手里拿着一大瓶号称生命之水的96度伏特加,布满横肉的脸上露出狰狞笑容:“怎么,一瓶酒而已,不会反悔了吧?” “这可是我唯一给你的机会,”,曾开强摇了摇手里的烈酒:“喝光,我就保证再也不主动对他出手。大经纪人,怎么样?划不划算?” 那是比酒精还要高出几十度的烈酒,光是一口下去,人就得进医院,他让李洋喝一瓶,大瓶。 他抱着怎样的心思,李洋再清楚不过。 李洋都已经答应了。 就差那么一点,他的指间已经放在了酒瓶上。 那一通电话打断了他。 如果不是那通电话,他现在应该正好咽下最后一口酒,如果曾开强发善心,送他去医院洗胃,连酒精带血,一起洗出来,那么晏承书的前途就一帆风顺了。 所以这通电话,究竟是为什么要来啊? 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不该接电话的,不接电话,晏承书就还好好的。 或者说……他不该再次自作主张,来找曾开强。 晏承书讨厌潜规则,连带讨厌曾开强,他去向曾开强赔笑脸,晏承书肯定不高兴了。 李洋呆愣愣看着手机灭下去的来电显示。 很可笑,那是一串座机号,外省开头,打在他私人电话上。 换做任何时候,他都会直接挂断不理会。 只是为什么这次他鬼使神差,要去接这样一个电话。 他宁愿喝下那瓶酒,诓骗晏承书说自己贪杯误事,引来晏承书关心几句。 他为什么要接啊。 李洋你是不是有病?你接一个外省座机号干嘛? “大经纪人,”,曾开强表情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喝,还是不喝?容我劝你一句,这说不定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的机会,若是不喝,之后再来打扰,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他聒噪的声音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洋陡然抓过曾开强手里的酒瓶,在曾开强充斥恶意和畅快的眼神中,拧开瓶盖。 烈酒倾注而下,尽数浇在曾开强的头顶。 曾开强怒不可遏,当下就要起身,却见李洋刷地一下将玻璃酒瓶在桌子上敲碎,留下一截带着玻璃碴子的瓶身紧紧攥在手上。 李洋表情前所未有冷漠,看向曾开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那眼神将曾开强摄在原地,久久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洋紧紧抓着那半截酒瓶,煞神一样,大步流星离开会所。 李洋拎着碎酒瓶,浑身酒气和煞气交织,被惊吓到的路人纷纷报警。 完全没发现自己失态的李洋被没收了酒瓶,因为剧烈反抗,被抓到局里去教育。 他一路都表现得很不正常,人在面前,但魂魄就像是已经出窍了,负责谈话的民警跟他说了两句,隐隐怀疑这人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毛病。 思来想去,民警倒了一杯温开水过来。 结结实实的大汉,坐在警察局,一句话没说,看到那杯温开水的时候,却突然缩紧身体,兀地嚎啕起来,他像个走丢了的孩子,抱着手机死死贴在心口,哭得撕心裂肺。 他哭得太惨烈了,把原本是来教育他的民警吓得赶忙又过来安慰。 于事无补。 直到被他抱在怀里的手机挣扎着发出破碎的铃声,李洋才止住嚎啕,抑制不住啜泣,狠狠揉了几下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是谁打过来的。 双手不住颤抖,死活点不到那个绿色的接通键,李洋急得乱点。 是旁边的民警看不过,帮他接了。 那双颤抖的手拍在扩音键上,传出来同样啜泣的声音。 李洋混沌大脑仿佛此时才重新开机,勉强分辨出是小王的声音。 小王给他打电话做什么?书书的纸笔用完了?还是想吃鸡翅?直接买就行啊,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我们到机场了。”,李洋听见小王的声音:“张导说要去亲自去接晏哥回家。晏哥没有家人,他说他以后就是晏哥的亲爸,他就是晏哥的家。” “张导还说,晏哥爱吃鸡翅,他以后天天带鸡翅去给晏哥。” “网上已经有小道消息在传播了,小道消息洋洋洒洒上热搜,您也没管管?” “眼看着就要有人蹭热搜了,这种东西都有人蹭,这个时候您不管热搜,也不管晏哥?” “李哥,您在哪儿呢?” “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值得您这样耽搁啊?” 李洋的嘴巴开合了好几次,他试过了,发不出声音。 他想问,小王你发什么疯? 但嗓子被棉花堵住,他声音哑了。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上飘出一个弹窗,提示他有一封来自书书的邮件。 晏承书的邮件被他设置了特别的声音,他一听就知道。 他看不清桌面,只能祈求地望向民警。 民警秒懂他的意思,点开念道:“李洋,帮我收拾下屋子啊,尤其是枕头底下。” 枕头底下?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枕头下面是什么。 一份手写的免责声明,以及一份手持录像。 晏承书早就打算离开了,他做好了所有准备,甚至为康久写了免责声明。 他无法掌握死后的舆论走向,只希望李洋能在那些负面消息牵连到康久的时候,能把免责声明拿出去保护康久。 陆明廷随着晏承书一块儿回来的,飞机落地,他重新将手机开机,头疼地揉着眉心。 他的弟弟他清楚,表面高冷又不好接触,人还死傲娇,但其实心地很善良,嘴硬心软爱帮助人。 他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现在晏承书死了,他无法预知陆明曜会怎么样。 剧组的人七嘴八舌交代了晏承书出事的过程,他很惋惜,但也就仅止于此,对他来说,那只是个外人。 陆明廷只希望晏承书的事,不要影响到他弟弟。 前阵子他忙着曾家的事,忘了关注晏承书的调查结果。 现在彻底不需要了,尘归尘,土归土吧。 他刚要去拍陆明曜的肩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公司的电话。 陆明廷示意司机盯紧陆明曜,自己接通来自助理的电话:“什么事,说。” 电话那头,是他助理扭曲诡异的声音:“陆董!您猜我在您的公共邮箱里发现了什么?!” 陆明廷此时极没有耐心:“一分钟。” “不!我可以解释!”,助理控制不住自己:“之前和咱们做对搞曾家那个神秘人的事!他把曾家所有转让材料都发给您了!文件公正有效,您快回来看看!这是发生了什么?!天上掉馅饼了吗?!” “曾家?”,这是他离开前最操心的事情,现在却没什么心情:“等我回来再说吧。” 助理被陆明廷冷漠地挂断电话。 陆明廷看着陆明曜行尸走肉一般的背影,小跑过去,将手臂搭在他身上:“节哀。那年小叔去世,我也和你一样,觉得天塌下来了,好像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但是……” 话音未落,叮咚一声,是微信的声音,然后是接一连三的震动,打断陆明廷的话。 发微信的人是个绝世话痨,陆明曜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陆明廷的手机在手里,没有震动,是陆明曜的。 他已经彻底走神,耳朵听到声音,手随意往兜里一插,把手机拿出来关机。 屏幕亮起那一刻,陆明曜无意间扫过屏幕,却见晏承书三个字出现在每一句话消息里。 关机的动作瞬间僵住,他哆嗦着将手机解锁,不错过任何关于晏承书的消息。 【小a:晏承书被网曝的水军来源及原因.rar】 【小a:晏承书潜规则事件时间线.rar】 【小a:雇主爸爸,我幸不辱命,调查归来啦!】 【小a:但我觉得晏承书好像是朵小白花啊!之前的调查全都是曾开强让人散播的,他还雇着人时刻盯着晏承书,各种找角度拍照,收集了一堆看上去很让人误会的照片,说是晏承书不温不火这么多年,送他个c位出道的机会。】 【小a:我这么一下资料理顺,发现晏承书挺惨的,让人追着打压那么多年,还好奋斗出来了,不然得让曾家给踩死。】 【小a:东西我发您了袄!您自己看看,哎呀,气死了!本来当年那些事过去太久了很难查的,架不住我最近吃到惊天大瓜,顺着瓜藤摸回去,倒推当年真相。我现在越分析越气,全是曾家的傻逼搞事儿!】 【小a:晏承书倒了八辈子霉,做好事不留名,结果遇上曾家那些狗东西,背了一身黑锅。】 【小a:你都不知道!晏承书原来是恐水!他拍那么多戏,只有一部是要下水的,那是他已经参加拍摄很久之后临时加上去的戏!晏承书恐水的事情让曾开强知道了,故意整他!】 【小a:好气好气!曾开强昨晚出去喝酒,说他今天要去耍一耍晏承书的经纪人。他给水军打了钱,让水军晚上重新将那些假黑料炒上热搜。】 【小a:啊对了!您瞧好了,我把我吃到的视频瓜发您,刚从我一做水军的朋友那儿搞来的,保证劲爆!晏承书单手暴打曾开强,帅得一匹!】 【小a:[视频]】 【小a:唉!太帅了!我决定粉他!】 【小a:网上那些说黎梨对晏承书投怀送抱的人真该来看看,换做他们,被人拯救,会不会贴上去!】 【小a:呜呜呜,真是太帅了,人还那么善良。明明战斗力爆表,怎么就是不懂得怎么保护好自己呢,让人欺负得那么惨。还好我知道怎么保护他,我决定当他的守护天使了,我要守护全世界最好的书书!】 【小a:呜呜呜我哭死,最好的书书独自成长到了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我来得真晚啊。但现在他终于有了话语权,可以拒绝一切需要下水的戏,我真的很替他开心。】 【小a:妈个鸡越想越气,你等我去网上把曾家那个智障扒个底朝天!我要乱来!】 陆明曜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动,像是不认识那些字。 他在消息界面停留很久,从字里行间抠字眼,那里面好像只陈述了一句话,晏承书是清白的。 尽管他早已认定晏承书无罪,但这一刻,他才知道隐藏在‘无罪’一字背后,是晏承书怎样挣扎破碎的人生。 那样温柔的一个人,为所有人送去光辉,唯独自己蜷缩在角落,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困窘。 他在角落里悄悄病了,但还是会露出暖融融的笑脸,温柔地面对世界。 那些假黑料山呼海啸要将晏承书压倒的时候,晏承书一人,无声无息倒在天台。 为了躲避疯狂的粉丝,他们不敢第一时间将晏承书送去医院,只能无助地等在原地。 终于等到李洋,可他连去医院的路上都有人一路追车。 明明晏承书活得本就艰难,为什么要在他即将看到阳光的那一刻,将一个活生生的他带走? 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凿他眼珠,疼得不行。 可他凭什么疼啊。 他什么都有。 晏承书在这个世界上,连‘自己’都无法拥有。 陆明廷担忧地看着陆明曜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模样,想过去跟他说一声什么,可却说不出口。 如果说在那些证据出现之前,陆明曜还能借由时间淡忘晏承书的话,现在已经彻底没有可能了。 一个淋过雨的人,知道难受的滋味,所以愿意为别人撑起一把伞。 晏承书的伞不大,遮住自己尚且勉强,却连衣服一块递出去,将别人护得严严实实,甚至看不见雨滴落下。 但凡真相公布,这样的晏承书何止只是在陆明曜一个人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整个国家都会为他震动。 谁能割舍得开那样一份温情。 他叹了口气,手机再次传出声音。 这次是两声。 一道来源于他自己,另一道来源于陆明曜手机里的围脖。 陆明廷看了一眼屏幕,是助理发来的消息,他准备按掉继续关注陆明曜,却不曾想,他小小的手机桌面上,助理发来的一句话里竟然出现了晏承书三个字。 【助理:陆董,神秘人很有可能是晏承书。】 【助理:我觉得他的手段熟悉,查了一下,才发现他奇袭曾家的手段,和前陆董的商业案例内部分析资料如出一辙。】 【助理:我大致根据晏承书这些年的收益和支出算了一下他手中的存款,应该刚好够做一次资金杠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太强了。】 与此同时,陆明曜终于打开围脖,点开某人离开之前,设定定时发送的围脖。 那是一段视频,画面里晏承书穿着一件宽松的短袖,整个人的气质很柔和,笑眯眯和镜头打招呼。 晏承书:“哈喽,大家好呀,我是晏承书。” 那声音一下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陆明廷。 晏承书:“现在时间是……,我提前定时了这个视频,在今天和大家相见。”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一声,我超级幸运!哈哈哈哈有点无聊,但是我真的超级幸运!” “对不起……以及,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万事如意,不要因为我的任何事情感到不舒服。世界这么大,大家出去看看,还有好多优秀的人嘛,我只是个路人而已。好了,视频就这样,大家拜拜!” 陆明曜反复看了很多遍,陆明廷也被迫看了很多遍,才看到陆明曜点进评论区。 最高赞评论已经出来了。 【晏承书gun出娱乐圈:笑死,我就说之前那些潜规则爆料都是真的!出来道歉了吧!这是要拍完戏了,提前滑跪呢?还是见最近没热搜炒热度啊?赌五块待会儿出来删博。】 就像是一把利刃反复刺入胸口,陆明曜几乎站立不稳。 就连陆明廷都感受到了窒息。 网上的人不明真相。 可他看着担架上静悄悄的裹尸袋,才迟钝地发现,原来这人早在三个多月以前,就准备好了遗言。 救下那个孩子不是他预料中的,但能在离去前救下那个孩子,他是不是会开心很多。 他明明是一个那样热爱这个世界的人。 他救下来那个孩子,有没有对生命的喜悦,有没有……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他要活下来,好网 第87章 影帝番外一 网上隐隐有流传出一个大明星遇难死亡的消息,但一直都没有确切传出来究竟是谁。 轰轰烈烈闹腾了一阵,一直没正主搭理,各位墙头也都还在认真营业,渐渐消息声音也就消减下去了。 倒是有不少几百线开外的人,发些似是而非的围脖,可惜被群嘲硬蹭,很快也删了。 没有实锤,热度渐渐退去,大家不再关注这种博人眼球的小道消息,反倒是一个老爷车发烧友圈内很有名气的脖主突然发了个视频,火了。 只是他发的不是什么老爷车相关视频,而是关于晏承书的。 【你a哥:关于前段时间轰轰隆隆的晏承书‘潜规则’事件,我找到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大家瞧好。这世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但还好有他这样的人在,让世界也没有很差。】 视频正片内容无剪辑,只有无人画面加速。 完整讲述了黎梨被曾开强尾随,强行拖拽到房门口,然后被晏承书救下的事情经过。 视频从一个肥胖壮硕的黑衣男人一路尾随前面的长□□亮女孩儿开始。 很多人都看过当初晏承书潜规则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视频。能认出来画面里那个长□□亮女孩儿是黎梨。 至于黑胖子是谁,弹幕里暂时还没人知道。 直到视频末尾,出现脖主的字幕。 【我直接点名视频里犯罪未遂的人——曾氏企业现任掌权人唯一的儿子,曾开强。】 【这位权贵,你在网上发黑料搅混水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你确实有钱有势,甚至能买断影视基地酒店宿舍的职业操守,连口碑都不要了,拿着你的臭钱跑路。】 【当天的监控被你带走,掐头去尾放在网上,让水军造谣、控评,晏承书连解释都做不到,只能任由你抹黑。如果不是他身边有一群坚信他人品的人在背后帮他,你或许真就得逞了。】 【还有那些所谓晏承书咸猪手、潜规则的照片。还好你自己整理出来了时间线,不然也不至于让我顺藤摸瓜的发现——他一共出道十二年,你就在背后打压了他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你肆无忌惮在他身后安插人手,偷窥他、监视他,让人借位拍下一张又一张暧昧模糊的照片,试图以量取胜,抹黑他的人生。可即便是这样,你仍拿不出一张能石锤他潜规则的照片!放不出一段他潜规则的视频。整整十二年,他在你的注视下,却没有过一件出格的事情发生。】 【你家当年在娱乐圈的地位还没有现在这么稳固,所以你只能用似是而非的话术来泼他脏水、用你编造的虚假小作文给他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让他在圈子里污名化,你甚至做到我一个圈外人都隐隐听过他不是好东西的程度。现在终于让你找到机会,以为能把他彻底踩在脚下,再也不能翻身了?】 【不好意思啊,我最较真了,所以我查了你们之间的恩怨。】 【原来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你就试图过对他下手了。我找到了他当年被你们打得头破血流的照片,瘦弱的少年,没有任何人帮他,顶着一脸青紫回到学校,没多久,就因为你故意制造的‘打架斗殴’,被迫辍学。】 【要不是这样,我不会知道原来他还是一个孤儿。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没有家人,能上学全靠好心人资助。我找到了他的成绩单,在重点高中,次次断层年级第一。如果不是因为后期好心人消失,他必须想办法养活自己,他或许根本不会进入娱乐圈,也不会被你盯上,毁了大好人生。】 【差点忘了,这么多年,学历低,也是你一直让人抨击他的地方。造成这一切的你不仅没有丝毫悔过之心,甚至还将此作为打击他的手段!】 【你尽管阴暗如蛆虫,真相虽迟但到,我将化为燎原烈火, 将你的丑恶嘴脸尽数公布!】 【之后我会陆续发布关于晏承书‘潜规则’背后每一张照片的真相。前段时间某些趁机蹭他热度、大吃人血馒头的人,我劝你们趁早自己出来道歉解释,免得等我一个个亲自扒开你们的脸皮,就不是这一件事情这么简单了。】 【另,为了避免中间又有人浑水摸鱼,我先替晏承书说一句:他从未有过任何主动潜规则任何人的行为!从未!】 【晏承书的为人远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尚。】 【错的从来不是他。】 【以上。】 网上一片哗然。 和之前掐头去尾污蔑晏承书潜规则女演员的视频不同,这个视频太完整了。 从黎梨出现,到曾开强离开,再到晏承书安抚黎梨,他们进入酒店房间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钟,最多只够黎梨整理一下情绪。 随后两人一起出去,又一起回来,黎梨的状态肉眼可见好了很多。 所以从头到尾,晏承书都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那时候,网上对晏承书的谩骂有多恐怖,还有黑粉试图用舆论压力,逼张奎将晏承书赶出剧组。 就这样,他竟然一句话都不曾为自己辩解过。 随着《演员》节目热播,一大堆学员相继爆火,梁缘和陆明曜更是火得炽手可热。 但实际上,热度最高的,一直都是晏承书。 只是他出道多年,大家下意识忽略了他在节目期间高得可怕的人气。 很多不关注娱乐圈的人,随便找个大火的综艺来看,首先关注到的,当然都是在台上熠熠生辉的表演者。 但随着节目播出得越来越多,晏承书却像是一抹白月光洒落,起初不经意,待发现他时,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努力还负责的人,热心指点每一个学员的演技,不论台上台下,他都始终如一。 尤其他还那么年轻就拥有了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拿不到的荣誉。 他优秀到无与伦比,让人怎么能不去喜欢? 只可惜这份模糊的好感还没来得及坐实,便被几场规模巨大的潜规则事件打散。 无数小演员出来‘现身说法’,陈述自己的‘受害史’。 先前那些对晏承书隐隐有好感的人气急败坏,像是自己被冒犯到一样,对晏承书的人品充满质疑。 他们甚至怀疑,晏承书在节目里表现出对大家无微不至的关怀,是不是全是表演? 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真的会有这样完美的人设吗? 他亲和的笑容,到底是不是精湛演技表演出来给大家看的? 亦或者说,这就是他捕猎的面具,用亲和引导人放下戒备,最后任由他施为? 那些潜规则视频出现之后,晏承书本人从头到尾避之不提,反倒躲祸一般,跑到剧组里藏起来。 再然后,热搜就被人压下去了。 这种仿佛愚弄大众一样的撤热搜手段,让不少人积攒了一肚子怒火。 晏承书账号下脱粉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大多都是一些水军和黑粉,于是他那条视频出来,评论区没多久就被水军和黑粉占据。 刚从小a围脖出来的人,刚摸到晏承书的围脖底下,就被最新视频下恶气熏天的留言狠狠冲击到了。 简直丧心病狂! 无数谩骂、甚至是咒骂充斥眼球,留言的人恨不得用最恶毒的方式让晏承书死去。 他们肆无忌惮挥霍恶意,叫嚣着让晏承书滚出娱乐圈,在评论区大放厥词,还有人在评论区卖惨说自己也被伤害过,引得无数人安慰。 那些安慰背后,全是对晏承书的诅咒。 一字一句,触目惊心。 晏承书的粉丝数量瞬间暴涨。 她们用各式各样的彩虹屁占据首页,试图让晏承书围脖的评论区看起来干净些。 【书书竟然能在a市一中拿第一,好棒!】 【书书好帅!】 【守护世界最好的书书!】 【刚从隔壁过来,这样的书书真的是一整个狠狠爱住!】 【你怎么能这么优秀啊书书!】 等这群热血上头的人终于换过情绪,点开晏承书最新发布的视频,才是真正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真是的,书书你道什么歉啊。明明遇见你才是我们的幸运啊!】 【呜呜呜你怎么能说自己是路人呢,你那么优秀,活该成为巨星的知不知道!】 【气死我了那些人怎么敢的啊!】 【你明明那么好,为什么要遭受这些苦难。】 【对不起书书,我不该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以后再也不做这种蠢事了,你是最棒的!】 【对不起啊书书,以前错过了,但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好好认识你。】 【我真该死啊,跟风误解,从没有了解过你,却一来就将你打入地狱。】 【你怎么会那么好啊,我看到视频了,你身手很棒,可你那么单薄,曾开强比你结实那么多,你还是为了黎梨出手了。】 【你太帅了啊啊啊啊啊!解气!这个世界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会变得更好啊!这条路很难,你能坚持那么多年,你真的好棒!我爱死你了!】 【嗷嗷嗷你等着我帮你杀尽黑粉!!!】 【谢谢你,知道你的事情之后,温暖了我很久。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说不定就这样坏下去了,但还好有你在,让我知道,世界并不全是坏的,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守护大家。晏承书你真的超棒的!】 【黎梨扑到你怀里那一瞬间我哇地哭了,这哪里是她扑进了你怀里,我感觉我自己都扑到你怀里了!你好温柔的拍拍我的脑袋,跟我说:别怕,我会在你身边。呜呜呜我哭死。】 【你怎么会这么温柔啊。】 【这世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但还好有他这样的人在,让世界也没有很差。这句话,我哭了。】 【书书你在节目里的表现超级渊博的,学历并不代表什么,你是最棒的!】 【救命啊我当初追《演员》的时候就对你超有好感的,对不起我不该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世界以痛吻你,你却报之以歌,我真的好佩服你啊书书。】 【呜呜呜这就是传说中的,淋过雨,知道不好受,所以愿意为别人撑起一把伞的人吗?抱抱书书,你真的太温暖了,以后换我们来温暖你吧。】 晏承书英雄救美 晏承书黎梨 晏承书拒绝潜规则 几条热搜上榜,网友们一个个杀疯了,当初讨厌晏承书讨厌得有多厉害,现在只会加倍反噬,曾经蹭热度吃晏承书人血馒头的人被扒出来示众,一个个删脖飞快,还有人顶不住谩骂迅速出来滑跪。 这越发证明晏承书无罪,连带黎梨那个只有几千粉丝的围脖都被人艾特出来。 此时黎梨正在学校上课。 《江山》早就杀青,现在是漫长的制作阶段。她没有片约,独自回到学校,没日没夜地补之前落下的课程,几乎和外界断了联系。 跟晏承书聊天的时候,那个温和的哥哥跟她说:“好好学习呀黎梨,不为了别人,只为了你自己。” 她当然会好好学习,不为了别人,但也不为了自己。她只是想尽可能充实强大自己,保护晏承书啊。 “黎梨!你快看围脖!你上热搜了!”,黎梨正在宿舍看之前的公开课录播,戴着耳机,没反应过来室友说了什么。 急性子的室友已经忍不住了,急冲冲跑过来拍她:“你快说说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条热搜究竟是怎样的!” 黎梨不明所以,却忍不住皱眉。 能和‘当初’两个字挂钩的热搜,她只有一个不好的回忆。 潜规则事件。 回到学校之后,有不少人明里暗里说她跟晏承书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她自己无所谓,但见不得别人诋毁晏承书,为这件事,还和人起过冲突,要不是后来老师们介入,那些声音还会再多一些。 现在被人提起,她下意识不喜:“什么热搜?” “你快看围脖啊!”,室友激动得要命,直接剧透:“有人把那个污蔑晏老师的视频完整版发出来了!” “原来当初那件事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吓死了,你一个受害者,被拖拽到受伤了还要被污蔑,也太惨了吧!” “我快看哭了,原来晏老师那么温柔,还好有他,不然你当时肯定绝望透顶。” “他也太帅了,打人的样子,干脆利落,孤高决绝,像个古代侠客!” 第88章 影帝番外二 黎梨看完围脖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神巨震。 她本以为这件事不会再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没有证据,李洋说视频的完整版一定已经被曾开强拿走了,让她不要回应,说任何回应都有可能被曾开强利用,让晏承书受到的伤害更多。 为此,她在最活泼的年纪,学会了缄默。 现在前因后果都已经被网友扒开,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登录自己的大号,写下她这个当事人的心路历程。 【黎梨:谢谢你a哥帮晏老师找回清白!我们曾无数次努力,都没能拿到这份录像为晏老师洗刷冤屈。甚至如果不是您这份录像,我都不知道我被关在房间里的时候,他在外面到底如何了。 晏老师在我心目中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没有之一!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我不敢想象我现在该何去何从。 他本该有鲜花和奖章,但因为没有证据,他承受了许多本不该承受的谩骂。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怪我,反倒反复叮嘱我,不让我暴露自己。他说这些桃色绯闻,女孩子一旦沾染上,很有可能会被不怀好意的人惦记一辈子。他让我不要再想这件事,所有的事情有他在,会没事的。 他有很多后顾之忧,全是关于我的、关于张老师的,甚至关于剧组的,唯独没有他自己。 这样好的晏老师,还一直背负谩骂,我愧疚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有张奎导演,很多人骂他,说他任由晏老师潜规则女演员,还用电影做压热搜的手段……事实上,张奎老师一直是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的清流,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手里的演员,他对我是如此,对晏老师也是如此,他只是一个尽自己努力保护手底下演员的普通老人而已。 曾开强的事情远不止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事后一直威胁我,让我在网上发布关于晏老师的坏话,手段肮脏,恐吓、短信轰炸、托人带话,他无所不用。这段时间我承受的压力巨大,但一想到晏老师,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有一段录音,是背着晏老师偷偷录下的。他的温柔是很长一段时间,唯一支撑我走出黑暗的力量源泉。不论他在不在我面前,只要听到录音我都会很心安。 或许未来我也会成为曾开强打击报复的对象,但我不怕了。如果我的安宁将以晏老师独自背负骂名为前提,那我宁愿不要。】 她将手机里的录音放出来。 率先出现的,是晏承书温柔的嗓音:“抱歉,我刚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上了热搜,你不要多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什么错都没有,只不过是倒霉伤到了腿,所以我陪你去买了点酒精。” 黎梨带着哭腔的声音:“晏老师您跟我道什么歉啊,这件事明明是我的问题。我现在就去网上帮您澄清,您明明是去救我,那些人为什么要那么说。” 黎梨说话后,晏承书的声音明显严厉了很多:“我之前叮嘱你的事情要记得,真相埋在肚子里,不要开口。” “那您要怎么办?任由别人骂您吗?晏老师,让我去发围脖好不好,我听不懂李哥说的什么大局为重,但我觉得这样不好。您是无辜的,您不该被骂!现在网上的消息肯定是曾开强搞的,他万一还不放过您怎么办?” “我没事,我有那么多喜欢我的粉丝,他最多就是警告一下。” “可是我害怕,晏老师,如果他再继续针对您怎么办?” “嗯,你别害怕,张老师那边你就用咱们商量好的跟他说就行,他身体不好,让他好好休息。” “晏老师……” 晏承书出声打断:“黎梨,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没做错什么,你不要全部背负在你自己身上。你不要出面,这件事还没蔓延到你身上,你要藏好自己,不要因为这种事站在风口浪尖。我有李洋帮忙处理,这娱乐圈不是曾开强一手遮天,会好起来的。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礼物,不要难受了,好吗。” 黎梨编辑完所有的消息,一股脑发出去,猛地趴在床上,哭得不能自己。 她不知道晏承书吃过那么多苦,原来她眼中强大的晏承书也有那样不堪回首的往事,可就算是这样,晏承书也依旧对世界充满善意。 她发布的消息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又一个关于晏承书的热搜词条骤然杀出重围。 我们欠晏承书一句对不起 超话广场哭得尸横遍野,一个个恨不得立马扑在晏承书身上抱抱。 【来啊黑粉们!!!出来杀啊!!!书书现在有我们守护,再也不能有人欺负他!!!】 【没记错的话,再过不久《江山》就要上映了吧!大家冲啊!为书书挑起票房!】 【冲啊——】 【呜呜呜可惜书书现在据说在一个没有什么信号的村子里封闭拍戏,我们怎么道歉,他都不知道。】 【楼上你在沮丧什么啊,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找证据帮他洗刷冤屈,等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美好的互联网啦!还有他围脖上那些恶毒的留言,都给我举报起来!务必不能让书书看到了!时间紧急,大家速度!】 网友们干劲满满冲出去了,抱着枕头哭够了的黎梨拿出手机,想给李洋打电话,却一直占线。 也是,晏老师的事情真相大白,李老师现在很忙,是应该的啊。 于是她想了想,又给张奎打了个过去。 ……依旧没能接通,张奎的电话甚至关机了。 还有小王的电话,依旧关机。 她不明所以,翻了翻通讯录,找到童佳的电话。 童佳的电话倒是接通了,但也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经纪人接的:“佳佳走秀中,这会儿人在后台,大概两个小时后才有时间,到时候我让她回给你。” “好的,谢谢您!” 挂断电话,黎梨满腔激动实在无法掩盖,她把手机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最后找到顾川的电话,打过去。 今天的电话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个的,要么不接,要么接了不是本人,现在到顾川,打过去,也是响了好久。 等到黎梨都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却突然接通了。 电话那头是顾川本人的声音,只不过带着浓浓的鼻音,声音低沉沙哑:“黎梨?” 不知道为什么,黎梨听到顾川的嗓音,心头却陡然一颤,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顾老师,您的声音……您是在拍戏吗?” 顾川沉默了很久,才短短应了一声:“……嗯。” 不,不对劲。 顾川拍戏的时候不会带手机。 黎梨试探着问:“您……看到热搜了吗?” 顾川又是沉默,然后:“嗯。” 太平淡了,顾川的反应不应该是这样的,在剧组的时候,顾川最喜欢晏承书,但凡晏承书在,顾川都黏在他身上。 黎梨呼吸颤抖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您到底在做什么?” 这次,顾川的沉默比起前两次来得还要久,久到黎梨都打算追问的时候,顾川突然出声:“黎梨,身份证号码发给我……我、我带你去看晏承书。”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他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压制喉头即将蔓延的哽咽。 黎梨空前慌乱:“顾老师,您、” “黎梨,”,顾川重复了一声:“身份证。” 黎梨流畅地报出一段数字:“什么时候出发,我马上过来找您,机票钱我会转给您的。” “我直接来接你,在学校待着。”,或许是整理好了情绪,又或许是他已经痛到麻木,顾川长长出了口气:“半个小时后我给你打电话,你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黎梨抱着一肚子的忐忑,挂断电话,在室友探究的目光中,先去接了盆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直到手和脸,甚至脑子一起冷静下来,她才从洗漱台离开。 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黎梨不知道做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无法休息。 她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个面包,叼在嘴里,然后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过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开始找行礼。只是最后除了身份证和充电器,好像什么能带的都没有。 再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有个大一优秀新生的奖徽,翻箱倒柜找出藏在衣服最底下的奖徽,打开盒子,珍视地拿纸巾好好擦拭,才放回去,好好收在书包里。 她要把这个送给晏承书。 她现在还什么都不是,这个奖徽就当做她的决心吧,未来她会越来越好,成为晏老师的后盾的。 谁说晏老师什么都没有了,晏老师身后有她啊。 只要给她一点点时间,她会努力往上爬的。她有信心不会让晏承书等太久,只要一点点,一点点的时间…… 会有时间的,吧…… 这样漫长枯燥的时间过了许久,黎梨就像大脑丢失了一样,隔很久才会勉强想起来一下自己能做什么。 她脑海里一切都被清空。 去见晏承书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只是为什么那么不安?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网上的消息现在她可以亲自带给晏承书了,这是一件好事啊。 她马上就能把网友的彩虹屁截图给晏承书了。 张导为什么关机?还有王哥,为什么也关机了?他们是不是在飞机上?所有人都去找晏老师了吗? 她越发紧张,重新拨打李洋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李洋也关机了。 黎梨怔住,紧紧抓着手机,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接电话啊你们。 第89章 影帝番外三 黎梨怀揣了一肚子的希望,在见到晏承书的那一瞬间崩塌。 并不是在她希望的任何一个地点见面。 不是剧组、不是酒店,也不是别的什么聚餐的地方。 顾川带着她一路疾驰,到了冰凉的太平间。 黎梨脚步顿住。 顾川瞬间越过她,几乎是狂奔,咬着牙跑到晏承书躺着的担架床边。 他摘下头上宽大的渔夫帽,露出那双早已充血的深邃眼眸。 顾川修长的手指伸出去,在晏承书脸上半空的位置停住,止不住颤抖。 几次试探,他的手指始终无法落下,虚虚停留在半空,然后失力一般,高大的身躯骤然倾塌,顾川单膝跪在太平间中央,头抵在冰冷的钢架上,喉间发出悲鸣。 晏承书,你怎么这么狼狈。 他无法想象晏承书究竟在山上遭受了什么,青白的手掌上密布淤青和伤痕,左手不自然地撇在一边,新换上的衬衣干净清爽,可遮挡不住他面上、脖颈上的狰狞伤口。 但即便是这样,晏承书面上依旧带着微笑。 顾川发出艰难地喘息:“你、你清白了,再也不会有人抹黑你,我早知道拥有那样温柔眼神的你不会是传闻中的人渣,却也没有看到真相那一刻来得震撼……你起来看一眼啊。” “你的付出终于被大家看到眼里了。” “你起来看看……” “是不是很疼?” “很疼我们就等等再醒来……” “你不要一直睡下去啊,这里这么冷,你怎么能睡在这儿啊?” “晏承书,我想等你回来,正式追求你。拜托了,你睁开看我一眼……” 他高大的身躯一直在颤抖,连着担架床一起,在冷冰空荡的太平间内,发出寂寥清脆的钢铁碰撞声。 张奎比他到得要早,接受不了这样的画面,手里死死攥着晏承书送他的保温杯,直挺挺倒了下去。 待再次醒来,重新踏入这个房间,他背影蹒跚,一下子像是沧桑了好几十岁,佝偻着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朝晏承书的方向挪过去。 他几乎不认识躺在担架床上的人是谁,反正不是他的承书。 他的承书干净清朗,怎么会是躺在这里这个人的样子? 那些人,把他的承书怎么了啊? 张奎撑着床,哆哆嗦嗦往下滑:“承书啊……” 他爱怜地将手放到晏承书的头顶,却不小心蹭开了一缕发丝,才看到,晏承书额头的地方,竟然还有一大块破口,皮肉狰狞翻开,不知道那时候他有多疼。 张奎骤然瘫软在病床边,哑声:“承书啊……” 他哆嗦着抓起晏承书冰凉透彻的手,朝他手上哈气,企图给他捂暖:“年纪轻轻的,手怎么这么冰啊你?” 他折腾了许久,没能把那双手捂暖,反倒自己的手也凉了下去,他那双浑浊的眼里滚出大颗泪水:“我老了,不中用了,连帮你捂手都做不到。” “你怎么舍得啊。” “承书,我不该让你去的。你在家里多好,多好……” 黎梨蹲坐在门口,手里死死抓着她大一优秀新生奖徽,仰着头,哭得绝望惨烈。 她不信!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了! 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 有好心人看不下去,帮晏承书澄清了一切,所有人都在为晏承书打抱不平,他们在围脖道歉,等晏承书回家。 只要他回去,就能重新拥有美好的生活,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黎梨不敢进去,她向来是这样,一旦哭起来就惊天动地,就像上次被曾开强欺负,她一头扎进晏承书怀里,哭得什么形象都没有了。 她学不来温柔婉转,她好怕她现在进去一哭,再也等不来那双温柔的手轻拍她的头顶,又惊扰了晏承书,让他连离开都带着担忧。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毫无形象地滑下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几乎将手里装奖徽的木盒捏碎,手上的痛比不过心头万分之一。 明明,明明他苦尽甘来了,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真的有上天的话,他怎么舍得让晏承书这样的人离开? 李洋也坐在门外,他没有哭,只是抱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看着晏承书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编辑好的视频。 并不是事故,而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自杀。 没有泥石流,也还会有别的,晏承书根本没有想过要回去的选项。 晏承书的病情越发严重了。 是他没有发现,在晏承书越发温和的面具下,是他亲手断送了晏承书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他错得离谱,用自以为是的好,去对待晏承书。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自以为他醒悟了,沾沾自喜,依旧蛮横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与晏承书有关的事情,可是现实还是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不过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没有丝毫长进。 晏承书很坚强,他从来不缺什么面对权贵的勇气。 可他又实在脆弱,双相情感障碍折磨得他骨立形销形象,他几乎无法维持自己的表情,所以选择用表演的方式让大家安心。 他明明是晏承书身边最亲近的人,可他对此视而不见。 他在晏承书最后的时间,去找曾开强求饶,用最狼狈的方式,让晏承书一起蒙羞。 书书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啊,他最见不得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了。 他那样认真努力生活的一个人,在这短暂的一生,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才会连生命都放弃。 “现在时间是……,我提前定时了这个视频,在今天和大家相见。” 重新倒回来看,李洋才知道,晏承书在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所以才会录下来这样一个看似没头没尾的视频。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一声,我超级幸运!哈哈哈哈有点无聊,但是我真的超级幸运!” 习惯被忽视,无论出演什么角色,都被大家无视,从闪耀的新星,到泯然众人,他从来没找过外界的原因,只是慢慢将自己束缚,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无聊,才没有人喜欢。 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觉得自己幸运。 ……他到底哪里幸运啊,这个世界上所有不幸的事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头了。 “对不起……以及,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万事如意,不要因为我的任何事情感到不舒服。世界这么大,大家出去看看,还有好多优秀的人嘛,我只是个路人而已。好了,视频就这样,大家拜拜!” 对不起……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在道歉。 晏承书,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 你也从来不是路人。 你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晏承书了。 李洋眼前一片模糊,但他早已没有泪水了,肿起一双核桃眼,在晏承书的视频底下编辑文字。 写得不好,删除,再次编辑,依旧删除。 他迫切的想回复些什么,他以前从未回复过晏承书的围脖,在火起来之前,晏承书的围脖底下只有各式各样的广告。 怪不得他不爱发围脖,原来他一个演员,围脖底下却连个正常人的回复都没有,任谁都是会失落的吧。 只是最后他也没能想出来该说什么,无端举着手机,莫名其妙写下了一些奇怪的话。 【李洋: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书书,我想起来每年过年,我向你请假,拿着你给的红包大摇大摆的回家,群发给你一句新年快乐。十二年,我好像第一次想起,每一个阖家团圆的年里,你都独自一人待在冷冰的家里,该有多么孤独。】 下面有人认出来他是晏承书的经纪人,一边心疼晏承书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一边给李洋留言。 【李大哥你以后可以带书书一起回家啊,他就不孤单了。】 【呜呜呜,狠狠泪目了,书书十二年都是独自过年吗?】 【楼上你们说错了,书书是孤儿,他不是十二年都是独自过年,而是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独自过年。】 【妈呀楼上一刀给我刀傻了。怎么会这样,他过着这样的日子,却还那么温柔吗?】 【李大哥今年拜托拜托一定要带书书回家过年呀!】 陆明廷是一行人中唯一一个还能保持理智的人,从头到尾替晏承书走流程,签字。 他没想过他一个身价千亿的董事长,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为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处理后事。 消防队的人帮忙将裹着晏承书的袋子送上医院的车,他们跟随那辆白色的面包车,一路看着晏承书被送到太平间。 梁缘上楼护送晕倒的康久,陆明曜下楼守在晏承书身边,看着医院的人帮晏承书清理干净身上的泥水,帮他换上新衣服。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偶尔伸手触碰到晏承书的身体,本就够轻了的人比起上次又轻了很多,那只弯折的手看着让人心头止不住发颤。 陆明廷一张一张签着不能产生经济效益,却能安置那人生命最后一段旅程的纸张。 签着签着,这些纸就沉重起来。 助理已经赶过来了,不可置信地去瞻仰了一下晏承书的仪容。 瞻仰之后,他过来想要接手陆明廷手里的工作,却被避开,陆明廷冷声道:“我自己来就行。” 助理从善如流,跟在陆明廷身边,看有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做。 对晏承书事故离世的事情,他多少有些不真实感:“陆董,他真的是晏承书吗?” 陆明廷前一秒还在签字,后一秒抬头看他。 助理支吾:“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来之前不是正在跟您汇报他的事情吗。” “我觉得挺神奇的。” “我们跟他交手了那么久,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能想到那竟然是个演员能做到的事情?现在他还走了,年纪轻轻的,挺遗憾的。” “您说他会不会是被前陆董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过啊?那商业手段,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不是被前陆董资助过吗?百分之一万是有这个可能的。” “他还是年级第一,成绩那么好,人肯定很聪明。您当年对家族事业一点都不感兴趣,说不定他就是前陆董亲手为陆家培养的代理人呢?网上那些消息您也看了,晏承书是个很理想主义的人,无条件对世界抱有善意,要是他当董事长,绝对不会亏待您的。您想想,要是前陆董把他带出来,有他赚钱养您,您是不是就能自由自在追求您的极限运动事业了?” 陆明廷签字的手顿了顿,道了声:“聒噪。” 助理闭嘴了,自己在脑子里想,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然后就开始惋惜。 前陆董和晏承书都是很好很优秀的人啊,这个世界怎么净干些天妒英才的事情来。 陆明廷并不如表现出来那般平静,他只是也需要做些事情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起初在陆明曜手机里看到的消息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从一开始的波澜不惊,到现在隐隐难受。 他从不是一个感情热烈的人,小叔去世后,他才从极限运动的赛道上下来,便被人告知他只剩下陆明曜一个家人了。 自此,他所有的情感都只倾注在陆明曜一个人身上。 也因为陆明曜,顺带了解的晏承书。 没想到晏承书原来和他们家有那么深的渊源。 原来在很早之前,晏承书就已经和他们家产生了交集。甚至有可能,晏承书比起他们这些小辈,留在小叔身边的时间更长,所以他能学到小叔那一手直到现在还能被写在经典商业案例里的手段。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得到小叔资助,学会小叔本领,还被小叔寄予厚望的晏承书,又何尝不是他的家人。 晏承书对曾家下手,或许也是在替小叔报仇吧。 小叔的死亡和曾家脱不开关系。 也怪不得当初不论他们怎么挑衅,那个神秘人都不曾反击过,甚至还会出手帮他们掩盖闹得太大的动静。甚至到最后,神秘人将完全到手的曾氏企业拱手相让。 原来这一切早就有解释。 不论他们有没有放弃晏承书,至少在晏承书心里,他还是属于陆家的人。 只可惜迟了一步,他就失去了了解晏承书的机会。 心里一直空落落的,陆明廷归结于无奈错过。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还好好的,一旦知道自己本可能曾经拥有,就开始懊恼。 终于签完最后一张单子,代表晏承书这条生命的存在就被彻底消除了。 上一个让他亲力亲为做这些事情的人是小叔。 晏承书现在在哪儿?找到小叔了吗? 网上说晏承书没有家人,是他的错。本来是有的,可惜小叔去世后,自己不争气,把他弄丢了。 陆明廷走到蜷缩在角落的陆明曜身边:“起来吧,再去看他一眼。” 他一向张扬耀眼的弟弟,白着一张脸,眼睛猩红,突然抬头看着他,无助绝望地问:“哥,我是不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陆明廷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种问题,静静看着他。 陆明曜继续:“我知道他有双相情感障碍,可我好像从来没有重视过这个问题。医生跟我们说,得这种病的病人会出现自杀行为……可我自以为是,从来不信晏老师会是一个自杀的人。” “是我太自大,所以没有注意到他那么明显的不对劲。” “哥,他的温暖都是演的。他到后来已经没有办法温暖了。你不知道,他痛极了,人越来越瘦,但还是强撑着跟我们说,你们要加油啊,你们已经很棒了!” “我只顾着追随他的温暖,却没想过他哪里来那么多温暖啊。” 陆明曜人高马大,蹲在墙角,像个走丢了的小狗。 陆明廷却愣住。 双相么。 从小叔身边离开后,他吃了多少苦? 陆明廷捏了捏眉心,心中逐渐烦闷。这笔烂账,终究是来不及理清了。过了会儿,回头看向助理:“你回去吧,拿着晏承书给的所有资料去公证处,让曾家人享受他们本该得的待遇。” 第90章 影帝番外完 曾氏股权变动的消息才刚上热搜,就迅速沉了下去。 ——晏承书的死讯被公布了。 【假的,我不信。】 这么离谱的消息,怎么会是官方发出来的啊。 小a直接给陆明曜打了电话过去:“陆明曜那是谁在背后造谣?!” 小a的声音杀气腾腾,陆明曜却仿佛将要死去一般游离:“是啊,谁在造谣啊……” “他上山去的时候,跟我说,要是下雨了,记得躲到棚子里去。” 陆明曜声音空洞:“我跟他说,要注意安全。” 陆明曜:“后来我躲到棚子里去了,但他没有注意安全,他自己从山坡上跳下去了。” 陆明曜:“他为了救人,想也不想就从坡上跳了下去,卡在悬崖边两颗树苗的缝隙里。从山顶摔落那一瞬间门,还死死护着孩子。落到山底后,他还能带着孩子逃,但山体滑坡轰鸣的声音比雷声还要大,最后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能勉强挡住泥石流,他全部让给了那孩子,自己撑开身体挡在外面。” “他很瘦很瘦,单薄得像一张白纸,所以他只能用尽全力将自己撑开,才能护住躲在石头缝里面的人。” “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手骨折了,歪在一边,头上、背上、手上、腿上,没有一块好的皮肤。” “……” “我等了好久,他一动不动,没有人喊卡,他也没有站起来。我眼睁睁看着陌生人把他装进袋子,他只有那么小小一点,穿着被泥水打脏的衣服,独自一个人躺在漆黑的袋子里。” “我想叫醒他,但他不理我,双眼紧闭,一点回音都没有。” 小a喉咙发紧,指间门颤抖,重新点开晏承书在围脖发的视频。 视频里的人一如初见,笑容暖如春日阳光,一眼望去,便长长久久住到了心里。 陆明曜或许已经疯魔了,他没有去看官方发布的死讯,而是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颓废地倒在床上,目光发散,试图在虚空勾勒晏承书的模样。 小a一遍遍重看视频,脑子空荡荡的,没有实感,直到刷到李洋上次在视频底下的留言,理智一下就碎了。 所以呢? 晏承书这一辈子,得到过什么? 在一众哗然下,官方将晏承书遇难详细原因发在围脖上。 被晏承书救下的小男孩接受采访,还原晏承书在人世间门最后一段画面。 那时暴雨倾盆,雨水裹挟泥土、石头,树枝往下落,晏承书的一只手已经折断了,只能单手抱着他,试图往前跃。 只是脚下的泥土太过湿滑,在加上晏承书的腿上似乎也受了伤,走得并不平稳。 小男孩说那时候他很害怕,但是晏承书说:“会没事的,下雨天本来就路滑,这是自然现象哦!我们虽然运气不好没有带伞,但我们很快就从山上下来了诶!我们比导演爷爷他们下来得还要快!待会儿我们一起跟他们讲我们超级帅气的经历!” “乖乖你先在石头下面躲一会儿雨,导演爷爷他们走路慢,还没下山,我们等他们一下吧!” “哥哥有点困,想休息一下,你给哥哥讲个睡前故事好不好。我还没有听过大灰狼和小兔子的故事呢,告诉哥哥里面讲了什么好吗?” “……” 他沉睡在小朋友的童声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 面上带着笑,然后再也没睁开过眼睛。 李洋自上次在评论区留言后首次出现,将晏承书的病例公布在网络上。 里面详细记载了医生对晏承书的问诊记录和诊断。 包括晏承书并不承认自己生病,强行伪装的段落,被李洋公开。 确诊时间门,正好是晏承书在刚录制《演员》时,晕倒的时候。 以及第一次就诊记录时间门,正好是晏承书被全网黑潜规则视频爆发出来的时间门两个小时后。 【李洋:我发这个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给当初质问书书为什么躲起来的人解释一下,为什么在黑他潜规则的视频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出来回应。 因为此时他独自昏迷在天台,根本来不及看到漫天谣言。是梁缘和陆明曜发现了他,准备带他去医院。但他甚至出不去电视台大楼,无数狗仔和黑粉叫嚣着要让他滚、让他死,我套换了无数辆车才接到他,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车一路尾随我们。 书书入院,一度被下病危通知书。好不容易醒来,第一件担心的事是《江山》剧组为他搭建的场地不能浪费,我们不敢告诉他网上的事,搬出张导,强行让他在与世隔绝的医院多休息了几天,然后迅速进入剧组拍戏。直到消息被压下去得差不多了,才敢让他了解网上讨伐过他的信息废墟…… 那时候我以为没事了,他以前也见过恶评,但他一直很坚强,从未将网上的话放在心里过,那些消息应该伤不了他——但不是的。 他从来都不坚强,他只是没有后盾,所以擅长笑得云淡风轻,装成没有事的样子。 当初第一次昏迷醒来,他只在网上回复了几个字。我一直以为他是不想跟网友互动,现在想来,大概他那时候就有意识地斩断和所有人情感联系的渠道了吧。 所以这次离开,才那样决绝。】 这些话看完,哭得眼睛都肿了的粉丝翻到晏承书第一次醒来那天发的消息。 【晏承书:安,勿念。】 【怎么能不念啊,书书,对不起。】 【不要啊,你还没见过阳光和彩虹,你回来好不好,现在再也不会有人让你难过了!】 【我看了你所有的故事,很难受,这个世界多的是淋过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也撕碎的人,但你不仅帮别人打起伞,甚至不顾自身满身泥泞的样子,真的让我震撼。晏承书,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你了,怎么办啊……】 《江山》宣布定档。 网友在片子出来之前就已经打湿了数包纸巾,至今想不通为什么那样好的晏承书会是这种结局。 她们无法想象,一个怎样善良的人,才会在背负满世界恶意的时候,还坚持对世界充满善意,怀着满腔热忱和温柔,救下那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孩子。 明明黎明已经到来了,可为什么他连彩虹都未看见,就永远沉睡在那个雨水泥泞的泥洼里。 他明朗干净如春风,在污浊的人世间门用尽全力保持清白,死后却连块完好的皮肤都没有,满身泥水,狼狈得连外套都丢失了。 张奎捧着保温杯,一遍又一遍审片,他的气色看上去甚至比不上初次在机场和晏承书见面的时候,却奇迹般一直没有倒下。 他没时间门没去检查他的胃癌,只想着一秒都不要耽误,将晏承书的作品早早发出去,然后自己好带着粉丝对晏承书的称赞,下去找到他,跟他分享,人间门值得。 直到片子终于剪辑完毕,全院线放映。 几乎人手一张票,迈入电影院。 电影主线是讲一个热血青年在战乱中,坚定理想,和一群有相同抱负的人一起维护国家的故事,晏承书的篇幅并不算很多,但偏偏他的每一次露面又太惊艳。 晏承书果然是演技最为精湛那一个。 面对同伴不解、质疑的声音,孟云歌微笑面对,背地里黯然神伤,却依旧做好卧底工作。 他也曾青涩,害怕过、崩溃过,却从未退缩过。 直到灯火下写书法的长镜头被完整播出,孟云歌穿上他初次和傅世谨出国留学的时候穿的衣服,冷清消瘦的眉目被灯火柔和,竟然产生了一丝缱绻的意味。 只可惜背后无尽黑暗,极致温暖和冷冰的画面交织,让他整个人显得矛盾到极致,也冷淡到极致。 与此同时,全镜头下,晏承书那一手堪称大师作品的书法情报也展现在大家眼前。 那是孟云歌的诀别书法,又何尝不是晏承书的人生真实写照。 他的一生,被误解、被诋毁,看似与所有人背道而驰,实际却是以血肉之躯,筑安全长城,保护他能保护的所有人。 书法写完,铁画银钩,游云惊龙,即便是外行人都能看出来那字惊人的美感。 观众再次震撼于晏承书无法掩盖的优秀,然后知道结局的所有人,更加为晏承书和孟云歌绝望。 他们正走在一条坚定自毁的路上,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帮他、没有人能帮他。 等待他的,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结局。 果然,在那幅画被拍卖之后,特情科迅速锁定了孟云歌,将他抓捕。 在《江山》的故事主线里,孟云歌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无人知道他承受了怎样的折磨,只有随着傅世谨的镜头往后转动,才看到孟云歌最后一眼。 倒在泥泞血泊下的青年,身上穿着被鲜血浸透的米色衬衣,衬衣未曾遮蔽到的地方,遍布伤痕。他双目紧闭,面色青白,胸口没有一丝起伏,面上无悲无喜。 那一幕仿佛一把利刃,插在每一个观众的心里。 躺在那里的,何止是孟云歌,那还是他们永远失去了的晏承书啊! 他永远留在了那个不被理解的时间门。 他未曾见过彩虹,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彩虹,他牺牲之时,陪伴他的,只有满腔信念。 晏承书啊,你的演技实在是精湛。 孟云歌才是真正的你。 躲在无人窥探的角落,你青涩、脆弱、胆怯,渴望受到认可,可当你站在人前,你便强大到无所不能了。 哪有这样的事啊。 你别撑着啊,求求你了。 第91章 权臣重制版 从小世界出来,系统软嘟嘟和晏承书抱抱。 晏承书狠狠rua了它一把:“好了,快去找主系统吧!” 主系统开启结算,出乎预料,他依旧是s。 他以为都要崩了,毕竟上个世界他走的时候两个主角远不到原故事线里的高度。 主系统帮他看了下整个世界的数据,有些惊叹:“你的粉丝知道两个主角曾经帮助过你,还是你很喜欢的后辈之后,移情到他们身上了,护得跟眼珠子一样。而且全是理智粉,不跟风吃瓜,不跟风黑,自觉风清气正,挺有意思的,自发行为比官方下场管束得都厉害。” 晏承书愣住:“我还有粉丝?” 他没实感,好像他忙了那么久,一个粉丝都没见过。 不过他没有探究,所有过去的事,一切都让它烟消云散。 依旧是主系统帮他抽奖。 【道具:乐谱(残缺)(无品级) 听个响,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道具:枇杷树(无品级)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很好,他真的信当初抽到好东西是因为系统补偿了,这都是些什么,连品级都没有吗? 主系统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转而提起系统的事情:“940的内存维持在一个可运行的状态,如果你急着完成任务,也可以带着它出发了。” 晏承书:“完全清理需要多久?” 主系统诡异沉默了很久,晏承书眼神疑惑:? 主系统:“最多半个小时。” 晏承书:? 晏承书:“才半个小时而已,当然等它清理啊。” 主系统:“940似乎有囤积垃圾数据的习惯,清理好之后不到十分钟,它又会收集垃圾数据占据内存……” 主系统继续道:“不过它好像有数,只会囤积50,剩下的用一点清理一点。” “……”,晏承书眼神诡异地看了一眼自家系统:“我还是抽世界吧。” 新世界,晏承书要扮演的炮灰是一个趁皇帝年幼,趁机把持朝政的权臣。 按照剧情,幼帝齐烨卧薪尝胆多年,在权臣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一朝夺回权利,便迫不及待在皇宫设宴,鸩杀权臣。 这本来是个功绩,已成长的齐烨借此机会重整山河,推行新令,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这个世界出的问题是……炮灰死早了。 齐烨还未彻底掌握朝堂,炮灰这个权臣集团主心骨一场风寒,烧了半夜,没人发现,英年早逝。 以炮灰为首的奸佞集团无人管束,场面瞬间混乱。 晏承书的任务是,扮演炮灰,保护好身体,好好活到皇帝鸩杀炮灰的时间,将炮灰死亡来的危害降到最低。 保护身体这点,晏承书还是很有把握的。 不然医学课白上了。 他有把握把原主身体调养到一百岁都不显老的程度,确保能精准死在齐烨的一杯毒酒上。 来之前,因为自家不靠谱系统的缘故,主系统出于一种补偿心理,破例提前给晏承书看了一丁点故事梗概。 上面就是他知道的全部内容,别的还什么都不清楚。 不过能早知道一秒钟,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好消息。至少他能提前做好应对。 随着主系统按下出发按钮,晏承书已经在脑海里构思了至少三种保护身体的方子。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刚一穿来,就发现事情不对。 此时他手上正捏着筷子,筷子上夹着一块鲜翠欲滴的笋,光看上去,就知道非常好吃。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环顾四周,这古香古色都难掩尊贵气息的大殿,看上去怎么那么像皇宫? 这皇宫和平时见到的那种纯富贵的风格还不太一样,硬件装修很强悍,难掩富贵,但没啥摆件,空荡荡的。 有种富过,但家道中落,把摆件全卖了,只剩下不能拆开卖的老房子的感觉,连蜡烛都舍不得多点,殿内有点暗。 晏承书看着自己对面的位置,没坐人,但有碗筷,刚刚应该是有人在对面的,只是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是什么情况? 晏承书四下打量,偌大宫殿里,却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四下安静无声,空荡得就像是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正在疑惑,一个身材高大,眉眼深邃的男人从旁边屏风处走出来。他头上戴着帝王专属冕旒,身份很明晰了,新帝齐烨。 成年版的齐烨,并不是故事线里还是幼帝的齐烨。 晏承书还没来得及梳理现有线索,便看到了齐烨手里瞩目的金丝镶嵌酒壶。 原主这会儿怎么在皇宫赴宴?! 晏承书夹笋的手微微一顿。 一场只有原主和齐烨两个人的饭局,齐烨连伺候的下人都屏退了,亲自去端酒来,这不是原主在原剧情里被齐烨毒死的时候? 在齐烨走到面前来之前,晏承书突然在脑海里狂敲系统:“统子快帮我看看时间,这是原主被毒死很久之前还是毒死当天?” 系统这次很给力,运转半秒不到,就开始惊喜欢呼:“晏晏!待会儿齐烨给酒咱就快喝!好像出bug了,这就是原主被毒死当天,齐烨已经掌权了!咱们不用保重身体,可以直接回去混分!啊啊啊这必死的局面简直比新手世界来得还要爽啊!” 晏承书早就不对自己倒霉的运气抱有希望了,没想过还有这种惊喜降落在自己身上:“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统子痛哭流涕:“咱们赶上好时候了晏晏!痛觉我已经帮你关了,待会儿咱喝就完事儿!” 或许是晏承书停顿的动作太久,齐烨满脸笑意走过来时,还出声询问:“可是不符合丞相口味?” 晏承书从惊喜中挣脱,连忙回神应对:“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他低垂着眼眸,掩去眼底无法言说的欢欣。 他的任务次次出状况,这还是他第一次赶上好时候。 按照现在这个趋势,他刚和主系统告别不超过十分钟,就能立马回去重新抽两次奖了。 晏承书的眸光不由得在齐烨手里的酒壶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那就是他回家的门票了吧,看着可真门票啊。 晏承书难得殷切,放下筷子,站起身来,等齐烨落座,才跟着坐下,笑着客气道:“怎么能让陛下亲自去拿酒。” “丞相教我良多,虽没有名,实则为朕之师,让朕去拿,以表尊敬。” 齐烨面上笑着跟晏承书打太极,心下却有些讽刺。 晏承书在朝堂玩弄权术,大肆敛财,脸都不要的样子,从不将他这个陛下放在眼里。 今日不知死到临头,还有兴致提起礼节这一套。 也不知道他喝下这酒之后,还有没有这种心情。 齐烨亲手斟了两杯酒,其中一杯端到晏承书面前,姿态放得很低,就仿佛真把自己当学生了:“此酒名为醉生梦死,在江南一带赫赫有名,是无数人求都求不来的绝世佳酿,价值千金,朕也是特地让人去寻,才得来这一壶。” 齐烨举起酒杯:“丞相,请。” 面对已经成长成一个可靠大人的幼帝,从未打过这么富裕的仗的晏承书一片欣慰:“统子,咱们回家咯!” 系统也发出雀跃惊喜地欢呼:“噢噢噢咱们回家咯!新手福利开心开心开心!” 大方端起鸩酒,晏承书仰头一饮而尽,姿态风流写意,带出几分洒脱的美感。原主生得一张清淡面目,五官只能算得上清秀,唯独一双丹凤眼精致,但以往齐烨忙着谋权,也没有这样打量过。 此下齐烨一直观察着晏承书的动作,脑海里早已勾画过无数次的画面这样平静地度过,反倒那双狭长明亮的丹凤眼留下一抹印象。 他斟了两杯酒,自己手上那一杯还丝毫未动,晏承书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杯全部咽了下去。 自始至终,那双明亮的丹凤眼里都未有过一丝怀疑。 齐烨察觉到怪异,晏承书对他太不设防了,爽快得没有一丝顾虑。晏承书以前就对他这样不设防吗?齐烨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 不过这份怪异很快就被喜悦掩盖。 齐烨紧紧撰着酒杯,靠在椅背上,仰头闭目,长长叹息。 终于……得偿所愿。 与此同时,随口咂摸口中残余酒味的晏承书顿了半秒,向系统发出奇怪质问:“……不对,这个鸩酒我尝着怎么觉得有问题?” 系统疑惑:“怎么了?” 晏承书疑惑端详酒杯:“这不是立竿见影的毒药啊?好像是个慢性发作的毒药?” “酒类发酵物侵占了大部分味蕾,我说不上来,但是其他药材的配比……齐烨是不是买到假货了?尝着不对。” 晏承书前一秒还在狂喜的心跳渐渐平缓,他看了一眼还什么都不知道,靠在椅背傻乐的齐烨,向系统叹息:“我到现在都没事,这酒绝对有问题。” 系统:“要不你试试把酒全喝了?反正是毒,或许多喝一点能到致死量?” 系统说得有几分道理,晏承书没忍住,起身抄起那壶毒酒,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 齐烨听到动静,下意识睁眼,便看到晏承书已经又一杯毒酒下肚了。 这才是他熟悉的晏承书,目无王法,贪婪恣意。 只是接下来晏承书的动作实在惊人,齐烨那颗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冷冰心脏都被晏承书牵动。 在他震撼加迷惑的眼神中,晏承书一杯又一杯,喝得酣畅淋漓。 他姿态矜贵,却尽显风流,一举一动充满难以言说的魅力,一时之间,竟然让齐烨看得有些出神。 酒香弥漫,齐烨甚至怀疑是自己醉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这么离谱的一幕。 他甚至连愤怒都升不起来。 醉生梦死真有那么好喝?晏承书这种见惯好东西的人都这么馋? 晏承书根本顾不上齐烨的心情,本来死就完事,谁知道独自喝完一壶,才发现沉痛的事实:“量不够,现在死不了。” 系统还没回答,晏承书挺拔身姿如玉山倾塌,趴在桌上,人事不省。齐烨手里还端着酒杯,默然看着眼前发生这一切。 良久,他走到晏承书面前,随手抓起一根还未用过的玉筷支在晏承书的下巴,将晏承书的脸挑起。 一抹暗色血迹顺着洁白如玉的下颌蔓延到脖颈,晏承书双目紧闭,面上已经沾染上醉色,眉头微皱,显然昏迷得都不安稳。 齐烨丢开筷子,那张微微泛着桃花色的脸颊重新垂落。 齐烨拾起酒壶,放到鼻尖,轻嗅。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酿,但晏承书太急切了。 要不是现在晏承书嘴角还有着血迹蔓延,齐烨甚至怀疑中计的到底是自己还是晏承书。 第92章 第 92 章 那酒有多毒晏承书感受不到,但宿醉醒来,浑身仿佛被抽了筋一样软,半晌挣扎不起来。 晏承书眼睫一直颤抖,死活睁不开,上下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干脆放弃了,叹息着和系统吐槽:“假酒害人,我现在还没回系统空间,人又动不了,短时间内回去的愿望怕是悬。” 晏承书:“齐烨是哪一环不对,竟然能出这种纰漏……统子你先帮我看看我现在在哪儿,躺着还挺舒服的,不像在牢里。” 系统闻言打开监视画面,顿了一下,声音诡异:“在床上……” 不等晏承书吐槽,系统继续道:“我有百分之一万的把握这是在丞相府的床上,前面衣架上挂着丞相朝服……齐烨好奇怪,他把你送回来了。” 晏承书:“?” 他开始看不懂了。 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偏移的剧情说原主死于一场风寒,原剧情说原主死于齐烨的一杯鸩酒,现在齐烨已经掌权,所以原主没有死在风寒里,而是熬到了本该有的生命值,该走鸩酒剧情。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凭什么还活着? 反正眼睛睁不开,人也动不了,有这个时间,晏承书索性仔细看了一遍完整的故事线,试图找找出纰漏的原因,看还有没有机会补救。 原主本身是一个没落世家的嫡长子,母亲早逝,继母进门,生了嫡次子后,一直想找机会杀了原主,给自己的儿子腾位置。 原主没有办法,前往边关,试图能在边关躲避继母的毒手。 只是他刚到边关没多久,就经历了两场战役,差点死在战场上,不由得萌生退意。 也是运气好,上任皇帝突然暴毙,太子也因巫蛊之术的缘故被人逼死,剩余成年皇子被机遇冲昏了头,斗得昏天黑地,死伤无数,连带继母族中也遭了牵连,继母再无靠山。 原主脑子灵活,得知这一情况之后,立马带着从家里带出来的侍卫快马加鞭往回赶,准备回京城搏一把大的。 这是一个脱离循规蹈矩的乱世,也是一个造就人的乱世,原主成功了。 他四处游说,让各大家族放弃帮助已成年的皇子夺权,将视线放到最年幼的齐烨身上。 一个已成年、野心勃勃的皇子,哪有懵懂无知的幼帝好掌控?大家争来争去或许是为了皇子做嫁衣,到时候还是得屈居人下,何不推个好操控的傀儡皇帝上台,自己将天下瓜分? 这一计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青睐。 有这样的谋划,原主迅速在所有世家大族中露面,虽然家族已经没落,但实打实是个贵族,身世是够的,于是顺利成为各大世家中间的交流人。 就这样,原主手里的人脉权利越来越宽广。 到后期,为了让原主能更方便地帮大家传话办事,他初入仕不超过半年的原主就被顶上了丞相的位置。 三公九卿,丞相为三公之首,被人肆意安置,放给一个传声筒,齐国朝堂混乱,可见一斑。 别的姑且不谈,但这确实是原主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 他拥有了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权柄。丞相之位在他手里,让他愈加如鱼得水,做什么事都能扯上朝廷的大旗。 得势之后,原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继母生下的弟弟。 此时全族仰仗他鼻息过日子,没有人敢出来声讨他犯下的滔天罪行。 品尝到权势带来的好处,原主越发沉溺于此。 齐国早些年富过,但到先帝的手上,就因为好大喜功、年年发动战争的原因缩水了大半,百姓属于勉强温饱。 但为了敛财,原主不顾齐国国库虚弱的现状,大肆驱赶百姓兴修水利,借修水利的名头,吸引商人行贿,赚得盆满钵满。 但那些钱终究是所有大家族瓜分,他只能拿到最微不足道的一点。为了能瓜分到更多钱财,他再次想出绝妙计划。 原主派人造了数艘大船,让原本管水利的官员带人手顺着河流一路西下。 他对世家大族的借口是让西下探索的人去探寻宝藏,实则克扣大半出行钱粮转到自己名下,还将管水利的官职卖了个好价钱。 卖官卖爵,又成了一个进项。 就这样,原主积攒的原始资本越来越多,甚至有闲钱开始囤积私兵。他在军营待过一段时间,知道运作模式,很快就操练起来了一只军队。 直到某一天,原主突然就有了和世家叫板的资本。 只是他没有掀桌,而是更加贪婪地搜刮民脂民膏。 一场天灾,国库送出去的大把救济粮让他换成旧粮不说,还是被泥土沙石水泡过的旧粮。路过各个郡县,最贪的贪官看了都直摇头,说这东西给狗都不吃,让人赶紧拉走免得臭在自己这里。 新年粮食欠收,许多人连吃饭都成问题。 这时候原主将自己手里的粮食拿出来,以租借名义发放给平民,等来年再还,便要加倍。 原主借官职之便,用朝廷名义和平民做起了买卖,但凡有不服者,立马就会被收拾。 这件事引起了当朝太尉穆国烈的严重不满,几次三番向原主施压,让他不要欺压百姓。 原主睚眦必较,反手就设计将穆国烈远在边关的三儿子弄回来,塞到齐烨后宫,给齐烨弄了个男皇后。 这个男皇后就是主角受穆阳了,官至中郎将,实打实的军功,前途无量,却被原主硬生生折损在后宫里。 虽然晏承书知道主角攻受在一起一定会排除万难最后迎来好结局,但没亲眼看过的人怎么会知道结局。 穆国烈气得大病一场,久久不能来上朝,几乎被挤出政治权力中心。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让原主被挫骨扬灰的话,原主还有个最大‘功绩’。 ——没有穆国烈约束后,原主将齐国边关国土郢州,卖给了隔壁接壤的乌国。 自古以来,百姓对国土的执念就很深厚,但凡有哪个帝王敢割地,全国上下都恨不得亲自去拨了那狗皇帝的皮,更何况区区一个丞相。 但那是原主赚得最大的一笔,哪怕那次他给所有世家都分了许多的红利,依旧是他赚得最大的一笔。 这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一笔无本买卖,郢州本就偏僻,一片种不出来粮食的废土而已,留在齐国能有什么用? 他卖红了眼,试图再用同样的办法把郢州附近的康州一并卖掉。 只是他不会知道,以往收钱收得很利落的世家们已经开始畏惧他的手段了。 贩卖国土的事,他敢一而再再而三,这触及到了世家们几乎没有的底线。 ——当齐国被贩卖一空,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还有立锥之地?赚这么多钱,到时候也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晏承书鼠目寸光,还是找机会解决了为好。 间隙终于出现,齐烨正是趁这个时机彻底掌握了权利,将原主叫来宫中赴宴,顺势毒杀。 晏承书叹息,原主做这些事,他倒是不担心没人来杀他了。说不准某天晚上就有个急性的百姓摸进来,一刀把他杀了痛快。 所以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让齐烨给假酒之后,都没杀了他,还把他送回了丞相府。 难道不怕自己趁这个时间反扑? 等身体缓过一些劲来,羽扇般的眼睫再次剧烈颤抖。好久好久,晏承书才努力睁开一道缝隙,看清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依旧是古色古香的房屋,虽然比不上齐烨的寝宫大,连基础装修也比不上,但还是比齐烨那边豪华上许多。 无他,实在是摆件奇珍异宝无数,天上地下无所不有,整个房间富贵得令人咋舌。 这就是倾尽整个齐国富贵养出来的贪官吗,果真奢侈得让人害怕。 床边有什么东西大得晃眼,晏承书顺势望过去,便见一株高大的血珊瑚耸立在一边。珊瑚顶端被能工巧匠镶嵌了数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不管有没有破坏珊瑚整体美感,富贵是真富贵。 晏承书艰难转动眼球,在原主房间逡巡,掠过无数他在互联网上都没见过的奇珍异宝,他竟然还在墙上看到了一副书法作品。 看到那副作品的时候,晏承书几乎气笑了。 横渠四句——原主竟然有脸在自己房间内挂横渠四句?! 他可真敢啊! 那字十有是原主自己亲笔写的,字迹倒是不错,能看出来名家大师传授过的痕迹。但虚有其表,笔尖走势乍一看气势恢宏,实则收势虚浮无力,到后面更是凌乱,一看便知写这四句话的人心思浮躁,打心眼里就对这句话抱有轻视。 晏承书还收藏着祭司赠的墨宝,笔触铁画银钩、入木三分,直击人的灵魂,让人震撼。 仅是肉眼观看,就能看出祭司对她所在世界的拳拳爱护。 原主一个权臣奸佞,闹得民不聊生,敢染指这几个字! 晏承书气得硬生生从床上爬起来,想把那副字的骨灰都扬了。 只是身体终究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系统吓得惊呼:“晏晏!” 晏承书费力撑起身体,手指在地上的垫子上蹭了蹭:“没事,有东西垫着,连破皮都没有。应该是宿醉没醒,身体还有点软。那毒酒发作不了这么快,我平复一下就能起来。” 晏承书还在安慰系统,冷不防房门被人推开。 他此时还半趴在地面,满身狼狈,只有对系统的满目温柔,听到声音后回头,正好看到一个身量高挑,四肢修长有力的青年背着光朝他走来。 晏承书微微错愕,还以为是原主的近侍,等人走进了,不再背光,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近侍。 来人五官俊朗锋利,浑身气质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剑刃,散发着血腥气,一看就是见过血的将士——主角受穆阳啊。 晏承书愣了半秒,感觉好像死期又朝他飞来了。 原主把穆阳他爹气得大病一场,穆阳不过来一刀嘎了原主说不过去吧。 晏承书:“统子,我感觉可以准备,我随时能回去了。” 系统一脸严肃:“统子收到!” “下次不要在这么严肃的时候说这种话,我表情容易崩。”,晏承书宠溺地和系统交代,还顺势作了个大死。 他朝穆阳喊了一声:“皇后殿下。” 房间温度瞬间冷凝,晏承书惊喜感受到自己离死不远了。 还不待穆阳开口,门口一抹玄黑绣金衣袍摆动,齐烨竟然也走了进来。 晏承书眼神微微一亮,双阎王驾到,他今日岂能活着? 原来主角攻受这么早就开始合作了吗,他再也不用担心翻车了呀。 第93章 第 93 章 在晏承书喊出那声皇后陛下的时候,就做好了回系统空间的准备,只是实在想不到,小丑还是他自己。 穆阳太坐得住了,垂手站立在边上,根本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那声皇后陛下除了给房间降温,没有任何实质作用。 正待晏承书怀疑穆阳干嘛来了的时候,齐烨慢条斯理走进来,和穆阳一起,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面爬不起来的晏承书。 晏承书:“……” 不如来个人扶他起来。 “晏丞相,那酒味道如何?”,当然没人扶,两个齐烨恨毒了他,看他狼狈,不知道多快活。 “丞相喝那么多,意犹未尽,想来是不错的,是朕招待不周了。” 齐烨径自走到小几边坐着,随手捏起原主的茶杯:“昨天骗了丞相,那酒确实名为醉生梦死,不过不是什么江南特产,而是我特地让人从江湖上带来的毒酒。” 他试图欣赏晏承书惊恐的表情,但一直没等到,晏承书仿佛走神了,趴在地上没有动静。 齐烨微微皱眉,或许是毒酒量太大,晏承书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带着恶意继续:“听说药效是从内脏开始侵蚀,由内向外,这期间的疼痛无人能抵抗,但它会吊着你的命,让你直到最后一天,才会真正死去。这种毒酒没有解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自己一点点迈向死亡,没有任何东西能救你。” 直到听到这句话,晏承书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解释通了。齐烨竟然是故意的! 上个世界有伪装大师兜底,习惯了不注意表情管理的晏承书,那一瞬间眼底爆发出绚烂光彩,尽管他反应过来掩饰得很快,但还是被一直关注他表情的齐烨瞥见。 那是一种数学大题被亲手解答之后的灵魂升华,浑身洋溢着酣畅淋漓的幸福。 晏承书眼底陡然出现,又迅速消失的光彩狠狠刺痛了齐烨眼睛。 死到临头,晏承书凭什么这么高兴!卖官卖爵、贪污救济粮和军饷,逼着劳苦百姓不耕种,跑去旱地里修水渠,他该死! 齐烨积攒了二十年的怒火在瞬间爆发,怒喝:“晏承书!睁开眼睛看看这大齐的百姓吧,他们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一刀杀了你太痛快!朕要你生不如死!不然不足以向天下百姓交代!” 八年之久,他眼睁睁看着因为自己的弱小,让诺大的齐国在晏承书手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无能为力。 现在终于到了晏承书倒台的时候,一刀把人杀了是爽快,但决不足以解恨! 晏承书很感慨齐烨的遭遇,幼帝登基,受人摆布,放到一个摆烂的人身上或许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齐烨这样一个雄心壮志的皇帝来说,确实是太憋屈了。 不过……从齐烨口中知道他喝下去的毒酒在这个世界无解之后,他就不再感慨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齐烨现在已经开始起飞了。 而他的任务完成也近在咫尺。 当然,刚刚表情管理就差点翻车,现在晏承书警惕得很。这种时候,肯定不能那么没眼色,表现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晏承书思索了一下,他这会儿太快乐了,肯定装不出来很害怕的表情,只得换个思路,尽量平静道:“你说的会痛苦到最后一天死去,是第几天?” 他拿捏了一下表情,上个世界虽然有伪装大师作弊,但那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没有别的办法,实际上他学到了很多,不论是从伪装大师上体会情绪,还是在片场学习理论知识,他现在基本能知道什么表情会被人解读成成他想要的意思。 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的表情一般会被人理解成为绝望。 确实没出意外,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狠狠取悦了齐烨,他终于不再暴怒,而是重新捏着茶杯,细细端详上面的花纹:“谁知道呢,一杯的话,十五日。丞相痛饮一壶,不知道是难受数倍,还是早死几日。” 晏承书嘴巴微张,踌躇片刻,想要问什么,又复叹息,算了。 他想知道这个毒酒的配方,大不了他自己抽空算算死期,要是太久,他更倾向于自己弄点毒药,加速进程。 不过考虑到齐烨现在的心理状态,这种问题还是别问了。 肯定问不到,说不定还会被多嘴炮两个环节。 他现在一个马上就要完成任务的人,何苦自找没趣,没必要。 只是前脚还在想不要有那么多嘴炮环节,后脚齐烨就继续开口了:“对了,丞相应该现在很疑惑为什么我会放你回丞相府吧?” 说到点子上了,晏承书是有点好奇,原主这时候不死也该下大牢吧。 他看着齐烨,等待答案,这次却是一直站在边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穆阳动了,他拍了拍手,房门处鱼贯而入一行近卫军。 这是要上刑? 在晏承书困惑的眼神中,那些近卫军散开,开始朝外搬东西。 不论大件小件,但凡是个值钱的物件,统统搬走。 齐烨好像连呼吸都畅快了,见近卫军开始动作,回头和晏承书对视:“抄家。” “丞相最爱亲自守着手下抄家,朕毕竟受丞相教诲颇多,现在便是做回报的时候了,让丞相在临死前再亲眼看一次。” 齐烨受的怨气不少啊。 晏承书暗暗感叹了一句,目光落向那些进进出出搬东西的人身上。 近卫军各个都生得高大结实,将原主富贵逼人的藏品摆件一样一样搬出去的时候,都需要不少人一起来抬,足以见得那些东西的分量是有多重。 齐烨本以为会看到晏承书气得吐血的表情,谁知道晏承书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任由那些人将东西搬走,自始至终,不置一词。 晏承书平静到齐烨甚至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错觉。 随着搬出房间的东西越来越多,原本因为那些摆件而显得有些逼仄的房间渐渐宽敞起来,甚至还亮堂了许多。 为了方便搬东西,近卫们打开窗户,小件就从窗户处往外递。 窗户外的阳光终于直直洒进来,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晏承书因为中毒而显得灰白的脸上。 哪有人刚醒来没多久,一直待在黑暗里,就直接被照眼睛的啊!晏承书双眼一瞬间被强光照射,眉心紧皱,双眼眯起,带出一抹不知所措的水光。 他看上去终于惨淡起来。 齐烨舒了口气,就那样定定看了晏承书许久,眼里情绪突然漠然起来。 金色阳光下,晏承书一身白色中衣,反射出同样刺目的橘色光芒。 齐烨逼自己盯着那光芒,不曾躲避半分。 那毒酒无解,晏承书再也翻不了身了。 齐国此下满目疮痍,但已经被他牢牢抓手里,哪怕未来再艰难,他都会带着百姓坚定地走下去。就如同这刺目的光,再令人煎熬,他也绝不退缩。 齐烨自虐一般盯着晏承书身上的光,晏承书却没有想很多。 短暂适应阳光之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睛,目光继续随着近卫们移动。 别光顾着弄前面的啊,床头那么大一株镶嵌夜明珠的血珊瑚,赶紧搬走,看着实在掉理智值。 还有那些闪烁着金光的土豪摆件,层层叠叠累在一起,近卫们搬动的时候,几双强壮的手臂齐齐用力,还险些没能抬起来,一看就知道是真金。 不过这些心理活动都很浅显,尽管齐烨一直看着晏承书的表情,都没察觉他这种无聊的情绪波动。 直到一个近卫军踏上竹凳,将手伸向原主写的横渠四句。 晏承书瞳孔瞬间放大,直勾勾瞪着,就连齐烨和穆阳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两人这才看到那在一众花里胡哨的珍宝中完全不起眼的那副字,不过还没看清内容,近卫就已经将那副字扯下来,低头一看,确认不是名家手笔,而是是原主的签章之后,随手撕裂,递给外面扔进了外面的火盆里。 阵阵燃烧纸张的烟气被风裹挟进来,晏承书肺部一阵发痒,猛地剧烈咳嗽,喉间腥甜,嘴角突然漫出大量血迹。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紧闭,并不是因为痛苦,而是他要关闭心灵的窗户了——此时心情和狼狈的外表严重不符,好容易笑出声啊。 那副字终于被销毁了! 晏承书咳得撕心裂肺,心情畅快得和系统弹冠相庆。 只是这一幕落在齐烨和穆阳眼里,终究染上了不同的意味。 先前那么多东西被抄走,晏承书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舍的表情,但那副惊鸿一瞥的字才刚被触碰,他就表现出了极不寻常的紧张。 直到现在,更是激动得咳嗽。 还有什么,对于晏承书来说是比泼天富贵还要让他紧张的。 齐烨一个眼神,刚刚外面烧纸的人连忙将剩余还没来得及燃烧的纸片抢救下来。 送回齐烨手上的时候,只剩下几个零散到难以辨别的字眼。 为天地……圣……平…… 连这几个字都缺胳膊少腿,被烟熏火燎,看不清字迹。但齐烨和穆阳谁不是饱读诗书之人,光是这几个字,就能拼凑出这到底写了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晏承书这样一个人,竟然会为了横渠四句紧张成现在的样子。 齐烨命人找来蜡烛,当着晏承书的面烧毁:“晏丞相竟然在乎这句话,贻笑大方了。” “朕以为,晏丞相更应该担心,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却无银钱傍身的日子。” 那蜡烛怕是原主上哪儿淘换来的香薰蜡烛,点燃之后,满屋子散发桂花的香气。加上纸张燃烧产生的烟气,一屋子健康的人不觉得有什么,中毒之后五脏六腑严重受损的晏承书差点咳死过去。 本就腥甜的喉咙跟漏筛一样,往外涌出大片血迹。 洁白柔软的中衣绽放出血色花朵,那哪里是晏承书吐出来的鲜血,分明是被晏承书敲骨吸髓的劳苦百姓。 他终于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他将万劫不复! 只是……太荒谬了。 眼看那燃烧的纸张就快要烧到手指,齐烨将其扔到茶杯里,从旁边提起茶壶,预备把烧成灰的纸张都冲散。 水流倾泻至杯底,齐烨却微微一愣。 这富贵堂皇的卧房里,无处不是天底下最奢侈的物件,就连茶壶都是著名工匠手笔,怎么轮到真正入口的东西,反倒只是一壶早就冷掉的白水。 齐烨甚至凑近闻了一下。 清淡无味,不是茶、不是酒,什么都没有加,这就是一杯白水。 甚至茶壶内里没有一丁点养出来的茶山,这分明就是一把只装过白水的茶壶。 晏承书一个样样都贪图奢侈的人,收取那么多价值连城的茶叶,就喝白水? 第94章 第 94 章 齐烨手里攥着那把茶壶,重新将视线投注到晏承书身上。 晏承书还在持续不断地咳嗽,他面色早已不是单纯的灰白,而是在阵阵咳嗽中,憋出一抹酡红。他衣服上一片狼藉,手上也沾上了血迹,就连身下的软垫都是一片鲜红,凌乱不堪,唯独一双眼睛始种淡然,像是所有的痛苦都不属于他一般,他整个人早就抽离了。 齐烨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明明这般狼狈,可晏承书好像至始至终都没有求过饶。 除了根本忍不住的咳嗽,他甚至连痛呼都没有。 醉生梦死这种阴狠的毒酒就连江湖上都少有,齐烨抱着折磨晏承书的想法让人带回来之后,曾亲自在一个罪大恶极的死囚身上试验过。 那时,一个雄壮如山一般的莽汉,不过浅浅一杯,面上刚露出喝到美酒的惊喜笑容,便立马开始痛苦,笑容凝固,混杂着剧痛,莽汉表情诡异地倒在地上,死死抱着腹部发抖,涕泗横流,丑陋至极地求饶。 …… 不对! 齐烨陡然抬眸。 不对! 晏承书的反应不对! 他豁然想起前一夜的场面。 明明当初那莽汉不过一杯酒,还没来得及夸赞酒香,就立马倒地踌躇,但为什么昨夜的晏承书分毫未曾表现出来?! 不仅没有表现出来,晏承书还一杯连着一杯,直至将那一壶鸩酒通通喝干!至始至终,他从未哪怕闷哼出过一声! 晏承书陷入昏迷,齐烨曾亲自抬起他的脸端详,彼时晏承书眉头紧皱,分不清是醉酒还是中毒疼晕了过去,齐烨多年压在眼前的大山铲除,没有过多观察,但那唇边的血迹大片,顺着脖颈滑下去,绝不是作假。 晏承书并不是不疼,他疼!但他忍住了!不仅忍住了,他还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喝酒! 昨夜的违和延续到现在,终于有了清晰眉目。 甚至是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现在,晏承书从剧烈咳嗽到现在已经开始大片呕血,看上去凄惨到随时都要死去,他都从未弯下过他的脊梁骨、发出一丝痛呼! 齐烨心头大惊,一种被愚弄的怒火腾然而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后怕。 他豁然起身,那双深沉的眼眸翻涌着没人能读懂的风暴,瞪向摇摇欲坠的晏承书:“你什么都知道!你是故意喝下去的?!” 晏承书没功夫回复齐烨,他眼前阵阵发黑,人越来越飘忽,好像有完成任务的征兆。 “统子,带我……” “晏承书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晏承书和系统对话的声音,和齐烨惊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还未来得及分辨,所有感知都消失了…… 那双颤抖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陡然倾塌下去。 晏承书摔倒在软垫上,无声无息,像极了他从昨夜到现在以来的表现。 他一直在以最积极,也最沉默的方式在赴死。 系统眼巴巴望着,它回家按钮都要拍烂了,晏承书就是脱离不了,这分明是还没凉啊。 还不待它想出办法,齐烨突然用极为冷冰地声音朝身后吩咐了声:“传太医。” 近卫还没反应过来,齐烨陡然回眸,眼神狠厉:“还不快去!” 离门最近的近卫瞬间冲出去。 穆阳至始至终站在齐烨身边,不知道齐烨究竟经历了什么心路历程。他看到了茶壶里的清水,也看到晏承书为了被烧掉的横渠四句咳出撕心裂肺的样子。 但心里有的只是讽刺,他对晏承书的杀意并不会少半分。 哪怕晏承书在家里是吃糠咽菜,他也不会动摇半分要杀了晏承书的决心。 齐国和乌国之间连连战乱,从朝廷送来的军饷却越来越少。 将士们在外杀敌,保护百姓不遭苦难,保护这些王公贵族的权力地位,让他们能够在后方安享富贵。 可他们做了什么? 以晏承书为首的贪官污吏却层层剥削军粮军饷,送到边疆的粮食被掺了至少一半的沙和泥土!一十万大军,没钱没食物,边关一度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是穆阳最绝望的一段日子。 穆阳是当朝太尉穆国烈之子。 太尉乃三公之一,掌管军政事务,掌握军权,能直接调动齐国所有将士。身为他的儿子,穆阳却是从最底层做起,靠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爬到中郎将的位置的。 他和战士们关系情同手足,在晏承书插手军粮的事情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因为吃不饱,敌人来袭,只能勒紧裤腰带上战场。 悍勇的齐国士兵何曾有过那样不堪一击的时候。 弟兄们临死前就躺在他的身侧,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还笑着呢喃:“我好像闻到了饭香味,娘,孩儿回家了。” 穆阳对晏承书没有半分好感。 为了要粮,穆阳不远万里从边关赶回来,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家里告知穆国烈已经昏迷了多日的消息。 晏承书早已把控了朝堂,上上下下全是他的眼线。 穆阳不过前脚踏入家门,后脚便收到钦天监传召他入宫的消息。 一个堂堂八尺男儿,汗血功劳打下来的中郎将,竟然被晏承书用那凭空捏造的天象送到了后宫! 要不是他破釜沉舟,找到那时在众人眼里还只是个傀儡的齐烨连手,神不知鬼不觉将晏承书的权力收回来,他怕是真会被晏承书按着头和齐烨一起入了太庙祭祀! 只是他的速度终究是慢了半拍,晏承书这个狗官,为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竟然和乌国勾结,假传圣旨让边关将士带着百姓退守康州。 偌大郢州,泱泱国土,竟然被乌国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手里。 这等奇耻大辱,所有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穆阳岂会对晏承书留有一丝善意! 中毒死去只是活着的惩罚,按照军中的规矩,这样的狗官,还要被挂在城墙上,曝尸三天,以儆效尤! 穆阳冷漠看着晏承书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没有阻止太医的医治。 当初,齐烨给晏承书选了两种死亡的方式。 一种是凌迟处死,另一种,就是给他服毒,从身体内部腐烂到外面。 穆阳选了毒药。 凌迟处死最多痛苦一天,但醉生梦死,可以让晏承书起码十五天生不如死。 这人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喝完了一整壶,可不要现在就死了。 被叫来的太医是齐烨信得过的人,知道齐烨不少动作,但看到昔日权倾朝野的晏承书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身边还有站着一群人高马大的近卫军,也是多少有些心惊。 他替晏承书把过脉,从药箱里拿出一颗保命丹药,就着晏承书这里的茶壶倒水化开,按着穴位,给晏承书灌了下去。 他还有些惊喜,时间紧迫,他还以为只能弄点茶水化药,没想到竟然是白水。 做完这一切,他恭谨垂手向齐烨行礼:“微臣叩见陛下,晏丞……暂时已无大碍,要是有什么要问的,微臣可以施针将他强行唤醒。只是他体内奇毒微臣无能为力,强行施针,醒过来用不了多久,怕是立马就会气绝身亡。” “先把命给他吊着。”,齐烨平复了气息,看着一直倒在地上的晏承书,摆手让近卫将他送回床上:“别让他中途再染上什么病死了,十五天,朕要让他一天不少地活着!” 语罢,齐烨甩袖离去,没再回头看一眼。 穆阳脚步亦未停,跟着齐烨朝外走去。 两人行至御花园,穆阳突然开口:“陛下有别的打算。” 他语气笃定,没说齐烨哪里不对,但齐烨听懂了穆阳的意思。 齐烨很欣赏穆阳,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少见的、能跟上他思维的人。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这辈子只能当个傀儡的时候,穆阳剑走偏锋找上他,抛出橄榄枝。 所以他不介意向穆阳透露自己的想法。 齐烨将自己发现的所有违和的地方通通告诉了穆阳。 末了,他道:“晏承书究竟在想什么?他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我们的动作……” 似在问穆阳,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甚至还有更多的话,就在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去说。 如果晏承书真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私底下的动作,又怎么会毫无防备地喝下鸩酒? 但即便不知道,他在察觉到自己中毒之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求生,反倒趁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将一壶酒都喝了。 他在求死,他为什么求死?在他眼里,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他凭什么死? 齐烨望着天空,此时的阳光比起之前来得更加明亮,少了几分温暖的金色,却能驱散更多阴暗,就好像能将世间所有秘密都摊开在所有人面前一样。 那么晏承书呢,他还藏有什么秘密? 穆阳也沉默了,他比齐烨更加抽离地了解一切,并没有太大实感,但他能本能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会因为什么原因,在发现自己被下毒之后,不做任何挣扎,主动求死? 他将权力捏得那样紧,一呼百应,将齐烨当作傀儡一样控制了将近十年,到生死关头,竟然直接放弃了,他心里一点要和齐烨叫板的想法都没有吗? 两人目光对视,纷纷察觉到其中怪异。 穆阳垂眸,突然问起一个新问题:“御史大夫曹禺,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处理?” 提起曹禺,齐烨也短暂放下了晏承书。 比起晏承书明面上的树大招风,曹禺此人更为阴险。 晏承书本是落魄世家的子弟,因为头脑灵活,被王公大臣推起来,放在明面上当靶子。他虽手腕惊人,能挣下无与伦比的家底,看似繁荣,还敢在朝堂上随意压人一头,但实际上根基并不深厚,全家上下只有他自己身居高位,其他家人反倒被他自己打压,不成气候,只要找到合适机会,轻易就能将他连根拔起。 但曹禺不一样。 曹禺背后家族支系庞大,隐藏极深。 看似没有晏承书那样强势,实则家中族人分布极广,在某些地方,甚至堪比说一不一的土皇帝,连齐烨都不敢保证,在曹家把控下的地方,是否还认自己这个真正的帝王。 当初送往天灾地区的救济粮被贪污,曹家就占据大头,其次是其余世家,最后才是行动的晏承书本人。 这次对晏承书下手,也多亏了曹禺背后的家族打算给晏承书使绊子,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找到良机。 曹禺此人,还有他背后的家族,如藏在暗地里的蛇,阴狠毒辣,一个不注意就会反扑。 在针对他的事情上,齐烨短时间内还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得徐徐图之。 但能问出这个问题,齐烨看向穆阳:“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穆阳目视前方,正是曹府所在的方向:“并无,但臣以为,晏承书当年和各大家族私交甚密,说不定会有他们的把柄。此下我们不应当继续浪费时间在晏承书身上,时机转瞬即逝,趁早将曹家一并拿下才是。” 第95章 第 95 章 穆阳一语惊醒梦中人,齐烨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晏承书身上花费的精力太多了。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近有曹家觊觎,远有乌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下,他现在沉溺于晏承书一个手下败将的事情,确实不应该。 齐烨点头:“朕知道了。” “朕会立即派人彻查晏承书府上所有的东西。” 那些反常……虽然晏承书即将死去,即便是再也得不到解释,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自己能活下来。 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探究世界。 齐烨这么想着,雷厉风行做了决断。 他将丞相府当作了自己秘密处理事情的据点。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暂时还没将晏承书的罪名公告天下,上次所谓的抄家,其实只是当着晏承书的面把那些东西从房间里搬到库房去而已。 虽然他确实很需要钱,晏承书府上的东西能解他很多燃眉之急,但至少现在,那些东西还不能大张旗鼓地搬出去。 这段时间他频繁前往丞相府,用的却是晏承书的渠道对外宣传消息。 这些有底蕴的人敢瞧不起皇帝,却没几个人敢瞧不起实权在手的晏承书。 但他皇帝的身份也有个好处。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对晏丞相格外青睐了,恨不得天天住在他府上,彰显丞相尊贵。 因着这件事,晏承书在平头老百姓中间的名声又大了几分,老百姓可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傀儡,他们只知道皇帝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连皇帝都那么重视晏丞相,那他权势一定很大。 前来送礼的商人小官络绎不绝,齐烨坐在晏承书的书房,来者不拒,狠狠体验了一把当贪官权臣的感觉。 他这个做法简直天衣无缝,所有的骂名都在晏承书身上。 就连曹禺都忍不住摔笔骂道晏承书的吃相越来越难看,那些小门小户的钱也好意思在门口大张旗鼓的收。 曹氏祠堂里,曹禺身边围着几位族公和一些出息的子弟,大家一起分析商量最近发生的事情。 曹禺的小儿子嘲讽道:“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有几分聪敏,但难掩市井气息。晏承书这是又想出来新的敛财办法了,真是不折手段,小皇帝哪里是青睐他,怕是被他逼得不能不去罢了!” “就是!小皇帝常年龟缩在深宫,连上朝都不敢大声说话,晏承书想要扯他大旗做事,还不容易?” “他这么做太不讲究了,我听说他家小厮连邻居的鸡都收。” 三族公拍了拍桌面:“这些话留到后面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压他嚣张的气焰。” 一屋子人七嘴八舌头脑风暴,曹禺从一开始发怒之后,便不再说话,等所有人发言完毕,他才最后拍板。 “他最近实在嚣张,敢将陛下三番五次‘请’出宫内,我们为人臣子的,总要为陛下鸣不平才是。送往苍阳郡的粮食,找人劫了,让他收敛一点。” 苍阳郡,便是原主囤养私兵的地方了。 在私兵的事情上,晏承书相当谨慎,书房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信息,连如何运送粮食,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齐烨他们正愁找不到地方,曹禺一动,他派去盯曹禺的人立马就给了反馈。 曹禺劫下大量来历不明的粮草,齐烨连忙让人过去拖住曹家,自己却是赶紧让人观察起附近几个郡县来。 为了便于转移,囤积私兵的人并不敢藏太多粮食在私兵所在地,这边曹家断了晏承书的粮,只怕用不了多久,那群私兵就会浮出水面。 现在派人前去干扰曹家,便是给私兵断粮的时间。 也是他能将晏承书藏起来的最后一段时间。 此时距离晏承书中毒已经过去四天了。 废掉晏承书之后,许多事情就只能齐烨自己来操心,晏承书看似只会贪赃枉法,但实际上手里的活儿还真不少,为了不出纰漏,齐烨这几天忙得空前绝后,连穆阳都被他丢出去探查,一时间谁都没时间来观察晏承书的情况,只剩下四个守在晏承书门口的看管。 现在终于到了敬候佳音的时候,齐烨突然闲了下来。 短暂搁笔的时候,齐烨甚至有种不知道做什么的感觉。 外面天气实在晴朗,齐烨看向窗户外已经在掉落的树叶,索性起身,不如抓住夏季最后的小尾巴,出来晒晒太阳。 只是一到外面,闲庭信步,入目全是陌生画面,时刻提醒他一个皇宫主人不敢在自家处理公务,只能来这丞相府躲着。 …… 这段时间他占据着晏承书的书房,在里面看到不少珍藏的旧书,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批注,虽然已经泛黄,但能看出来字迹轻灵飘逸,有种浑然天成的灵性。 还有很多古书典籍,被保存得很好,妥帖地放在背阴的地方,上面有翻看数次的痕迹,但没有任何污渍沾染,更没有批注或者折角的存在,不难看出书房主人是个爱书之人。 想来当初那个埋头学习的少年,眼里也不全是权势,留下的珍爱书籍的习惯始终没变。 只是人都是会变的。 再看后期晏承书和人交流的信笺,字迹越发虚浮飘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世俗浮躁。 齐烨不禁想起自己。 当年不过是最没有可能继位的小皇子,浑浑噩噩在上书房跟着兄长们一起念之乎者也。真正要当皇帝的太子哥哥由小皇叔亲自指导,从小学的,便是横渠四句…… 齐烨眸光闪了闪,不想在这个时候想起晏承书那个煞风景的人。 小皇叔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教出来的太子哥哥也一样温柔,是所有弟弟妹妹向往的大哥。 便是这些野心家,在小皇叔死后,接着逼死了太子哥哥。 什么都变了。 就连晏承书那样一个落魄户都能踩到他头上去。 但凡小皇叔或者太子哥哥在,这些人有谁敢掀起波澜? 齐烨沉浸在回忆中,再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晏承书卧房窗前不远处的假山边。 守在晏承书门口的守卫准备过来,被齐烨抬手止住。 站在他这里,能清晰看到晏承书正站在书桌前,手里执着毛笔,正专注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那天过后,齐烨没有再关注过晏承书本人的任何消息,不知道晏承书什么时候醒来的,更不知道晏承书后续是否发出痛呼,他默认这件事只需要等待曝尸环节,便没有再任由自己分心。 只是看到晏承书换下了那天沾血的中衣,才恍惚想起来,好像有段时间没来过了。 晏承书看上去清减了很多。 当初分外咄咄逼人的气势此时被尽数收敛,专注看着笔下纸张的时候,表情竟然难得的柔和。 初秋的阳光柔和了许多,晏承书身上洁白的中衣再也不会刺目,举手投足间,那颀长清瘦的身躯,尽显世家风流,仪态浑然天成。 这看上去哪有那个莽汉一样,疼得连身子都直不起的样子? 齐烨直觉不对,那日酒壶的酒被晏承书尽数喝完,但其实还剩一杯。 他当时为了麻痹晏承书,斟了两杯酒,一杯在他自己这边,另一杯递给了晏承书,只不过他没喝。 在产生疑惑后,他曾让人将剩下那杯酒赏给了死囚里另一个穷凶极恶的匪徒,只是后来也忘了关注。 齐烨看着晏承书,朝后面抬了抬手,立马便有人过来行礼:“陛下。” 齐烨没有回头,直直看着晏承书的方向:“去问问,喝了醉生梦死那个死囚现在的情况。” “是。”,刚出现的人迅速消失在眼前。 齐烨就这样静静观察着晏承书的表现。 他不信晏承书一点疼都没有,他定然是在强撑。 果不其然,齐烨发现了漏洞,晏承书写字的时候,身体并不能完全保持平衡,当他动作大一点的时候,就会露出来另一只手,正撑着桌子。 这个发现本该是令人欣喜的,晏承书确实很痛苦,但齐烨却难有什么高兴的反馈。 这能代表什么? 晏承书疼,可他忍住了,他甚至能练字。 他想看的是晏承书痛哭流涕地求饶,让他生不如死的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 而不是现在这样,为了能吊住晏承书的命,让他住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还能有闲心写字。 他凭什么这么悠闲? 正待齐烨要上前的时候,却突然见晏承书手上抓起刚写好的字,连带放在一边的纸张,叠在一起,勉强稳住身体身体,就要放到旁边一直燃着,但他起初根本没注意到的油灯上点燃。 齐烨不知道哪儿来的奇怪动力,连头脑都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先冲了出去,几下跑到晏承书窗边,伸手夺过那叠纸,迅速将火抖散,就要摊开看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晏承书:“!” 齐烨搞什么! 晏承书正在写祭司布置的每日一练,好不容易写下两张就没力气了,便想着先将字迹烧毁。他本就站不稳,猝不及防被齐烨抢纸,躲避的时候,脚上瞬间就站不稳了,猛地摔倒在地。 他摔得脑子发懵,仍然是惊呼一声,眼神惊恐,瞪着齐烨:“齐烨!别看!” 他惊到甚至忘了称呼陛下。 那两幅字是真不能让齐烨看到! 救命他的字迹根本和原主不一样,还有那两幅字的内容,他刚写的横渠四句和十六字心传——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那两句话谁写都没毛病,唯独原主这样的人写下来,是会出大问题的! 齐烨搞什么,连着四天没来,非得挑他终于忍不住起来练字交字帖的时候来是吗!他都烧了半个角了! 第96章 第 96 章 齐烨根本没去管晏承书倒在地上挣扎的样子,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手里的东西就是一切的证据。 晏承书为什么那么着急! 他写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要烧! 他在害怕什么! 齐烨空前冷静,冷静到甚至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听不见晏承书挣扎着往起爬的声音,听不见晏承书严肃连名带姓叫他名字的声音,也听不到其他守卫急匆匆跑过来探查情况的声音。 他动作绝对算迅速,三两下就打开了那两张被叠在一起的宣纸。 穆阳正要回来复命,前段时间被齐烨派出去探查,有所发现,急着回禀,只是到了书房,却怎么都没看到本该一直坐在书桌前的人。 听近卫的意思,齐烨是出来散步来了。 穆阳一路走过来,刚好撞见齐烨身边的近侍,问过之后,才知道齐烨竟然找晏承书去了。 他忙换了方向,正好看到混乱的一幕。 晏承书趴在窗口,脸色惨白,神情焦急,伸着手想要去够齐烨的衣袖。 只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细瘦得像是能被轻易折断的手腕刚探出去,就仿佛折翼的蝴蝶一般陡然坠落。 他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不容忽视地懊恼,随后无力阖上,人也轰然倒塌,没有再站起来过。 穆阳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没有过去觐见齐烨,而是进到晏承书的卧房,想要去确认晏承书的死活。 刚一进去,就看到晏承书嘴角滑落乌黑的血迹。 晏承书眉头狠狠皱起,很不安稳,像是抑制不住疼痛,发出闷哼,人也似乎随时会醒来。 有这声闷哼,穆阳便放心了,人没死就好。但也正是这声闷哼,将沉浸在两张宣纸上的齐烨唤醒。 他猛然转头,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的晏承书,那暗色的血迹已经顺着白皙的脖颈流到了衣领里。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他刚给晏承书下毒那天夜里,但他清楚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晏承书发出痛呼。 他将两张纸护在胸前,朝还站在他面前的人吼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他没由来恐慌,这恐慌是手上两幅字带来的。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瞪着穆阳,想质问穆阳为什么任由晏承书躺在地上。 但他很快就找回理智。 晏承书死不足惜,那两幅字绝对不能代表什么! 可该死的那两幅字一句比一句能戳中他的神经! 当初他被小叔抱在怀里,听小叔一字一句教太子哥哥那两句话。 不光是横渠四句,还有十六字心传。 晏承书写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两句话,一句话是为国为民,一句话是维持本心。 晏承书维持什么本心,为国为民?可笑! 太医急匆匆跑来,一眼便瞧见晏承书别扭的姿势。 即便早就知道这位大人物现在已经失势了,但看到他一声不吭躺在地上的样子,还是好惊人啊。 那可是敢在朝堂上让人搬把椅子坐着的嚣张人士! 现在跟个死人一样,歪斜地趴倒在窗边。 他一个微末小官,这些心理活动只敢在心底吐槽,并不敢拿到明面上来。 他放下药箱,拨弄了一下晏承书的眼皮,再次把脉。 入手的手腕腕骨凸起,比起上次把脉,要细瘦很多,只剩细细一点。 太医把着脉,视线往下落的时候,一不注意还看到晏承书双手上的痕迹。 晏承书好像比上次见面要白很多,之前被肤色掩盖的陈年老疤一下就全都露出来了。 还挺不符合他的想法的。他本以为晏承书这样权倾朝野的丞相会有一双养尊处伤疤,就连老茧都不该出现。 但正待他看清时,才发现这双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全是陈年旧伤,有冻疮破裂后留下的痕迹,还有金属割裂的痕迹,以及一些不知道怎么磨破的地方。 一双白皙的手,上面全是各种伤口。 果然大官不是谁都能当的,别看权倾朝野挺硬气,有几个人能想到,他还有这样一双手,甚至比不上一般商户家的孩子。 太医视线瞥过,这些奇思妙想便被收回了肚子里。 他药箱里装着能急速吊命的各种丸子,再次用水化开,捏着穴给晏承书喂下去。 等弄完,他抹了一把头顶的冷汗,唯唯诺诺向齐烨回话:“陛下,这次应该是急火攻心,再加上五脏六腑侵蚀得厉害,吐了口淤血,应该能很快醒来……就是……” 齐烨手里还拿着那两张纸,冷眼:“就是什么?” 太医缩了缩脖子:“毒入五脏六腑,急火攻心,加速毒素运转,要想活十五日,怕是有些难。” 穆阳闻言抬头:“要注意什么?” 太医脖子都要缩没了:“要注意静养。” 他没说谎,但这种话说出来是真蠢啊。齐烨和穆阳能给晏承书喂这种阴狠的毒药,怎么都不可能给人家静养的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晏承书此刻恐怕还在承受剧痛,根本谈不上静养。 他心底暗暗苦涩,当太医真是,动不动就陪葬就算了,这年头想委婉说点话怎么还这么拷问良心啊。 为了转移话题,太医从药箱里拿出来几颗用油纸包起来的药丸:“这是微臣特制的保命药丸,下次要是再有晕厥症状,可以立即将药丸化开给他灌下去,能减少不少救治的时间。” 拿出来之后,他立马战略性撤退:“微臣炉子上还熬着膏药,若是无事,就先告退了。” 齐烨没注意到太医的小心思,准了。 太医一溜烟就消失在尽头,齐烨终于有了机会,让一旁的守卫将晏承书抱回床上。 晏承书的房门重新被关上,穆阳跟在齐烨背后,想要问齐烨有什么新想法去见晏承书,却看见齐烨手上竟然还抓着那两张莫名其妙的纸。 齐烨注意到穆阳的视线,将手里的纸递出去。 穆阳还以为上面有什么情报,接过来,却发现是两幅书法。 书法字迹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转折却铁画银钩,坚毅果敢,绝对的大师之作。 穆阳不解:“晏承书还私藏了两幅名家字画?这是谁的作品,观其字能品其心智,这样的笔触,此人定不会岌岌无名。晏承书烧这个做什么?还是说书画的主人已经被他迫害了?” 穆阳的话比齐烨自己看得还要直观。 名家字画。 穆阳对晏承书的字迹点评,是名家字画。 不止如此,穆阳观字识人,还肯定了对方的人品。 齐烨声音瞬间微妙起来。 “你觉得,以此人的字迹,应当是如何品性?” “能将这两句话写成这样,那定然是心怀天下,胸怀广阔,心智坚定的人。”,穆阳肯定道:“可惜好好的字被烧了大半,不能窥见全部风采,若是有机会见面,此人绝对是值得相交的。” “是吗?”,齐烨反问。 穆阳察觉到不对了,看着齐烨:“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齐烨没有卖关子:“这是我亲眼看见晏承书写下的。” 穆阳瞳孔放大,在他震惊的眼神中,齐烨继续道:“我在假山后面,见他写完之后要将纸烧了,怀疑他是在写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冲过去夺。” “这便是我抢到的东西。” 这是晏承书写的? 穆阳不敢相信,他重新将字迹放到面前,仔细端详,试图找到能反驳自己刚出口的话的地方。 在两位主角沉浸在晏承书的每日一练的时候,晏承书重新恢复了神智。 只是他一点都不想睁眼。 空气里飘散着油灯的味道,那是他从原主柜子底下找到的好东西,烧东西不会有什么烟味,是纯古法油灯,很适合现在的他。 只是这味道的出现,意味着他还没能离开任务世界。 他不抱希望地问系统:“统子,我的字有被天外雷电突然劈中,自燃消失吗?” 系统:“这很难呢晏晏。” 晏承书心态崩了:“帮我扫描一下屋里环境吧,随便找个尖利点的地方,我过去撞死还来得及。” 系统很贴心地帮忙找,但也很理智地劝说:“晏晏,我觉得找到了你也很难撞死,你现在根本没有力气。” 晏承书生无可恋:“力气这种东西,攒攒总还是会有的,你先帮我找着吧。” 系统哦了一声,卖力搜寻起来。 过了一会儿,系统出声:“晏晏,你再往左边挪挪,我好像扫描到一把匕首,镶嵌在床边一个花纹里。” 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晏承书那双紧闭的眼眸瞬间睁开,爆发出强烈坚定意志,当下就要往左边挪。 只是身体实在虚弱,难以直接挪过去,他伸出左手,试图直接摸到匕首。 “在哪儿,左边右边?” “下面一点,你手再伸长一点就能够到。” “这里?” “还要再下面一点。” 晏承书被人直直放在床上,为了拿匕首,硬生生将身体顾涌到床边。 他眼神坚定,白皙的手在床上雕刻的花纹里摸索,半晌,好像卡到什么机关,微微一抬,一把微沉的匕首落在手里。 他抿起嘴唇,想也不想就要往脖子里扎。 窗外陡然传来爆喝,又是那碍大事的齐烨,他目眦欲裂朝晏承书冲过来:“晏承书!住 第97章 第 97 章 手上代表爱与希望的匕首被率先冲过来的穆阳打掉。 匕首坠落,和石板地面相撞,划出去很远,发出尖锐刺耳的金石相击声。 晏承书一口气没喘上来。 差点被活生生被这两个逆子气死。 穆阳不愧是战场上实打实军功打下来的战士,在齐烨爆喝出那一声后,矫捷的身躯仿佛一支离弦的箭,又急又快,冲到晏承书面前,狠狠拍在他手背上,将匕首瞬间击飞。 齐烨紧跟着冲进来,瞪着落在地上的匕首,迅速抬头,看向晏承书,声音裹挟恐怖威压:“你要自杀?!” 那不然他是要祭剑吗? 晏承书一个字都不想回答。 这是他距离完成任务最近的第二次,上一次还是齐烨给的假酒。 整整两次!齐烨坏了他两次好事! 从开始执行任务到现在,晏承书一共完成了三个世界。 之前每一个世界都出意外,让他早早到了任务世界,不得不在做炮灰任务之前努力活下来。就连号称百分百躺过的新手世界都出意外,他还以为就这么倒霉着过了,谁知道这个世界一来就是转机。 前所未有的天才开局,他只需要喝杯酒,就能快快乐乐回去,获得两次抽奖机会和一千代币,有没有积分都无所谓了,他想试试当场回家的感觉。 只是事实证明,所有跟你说只喝一杯的话都是骗人的。 他甚至喝了一壶,都还没能走。 他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拿的是回家的机票,只要跑快点,就能赶上飞机,当天到家。谁知道等他跑啊跑,累死累活,终于到机场,检票台却无情地告诉他:“先生,咱们这个是飞机呢,您拿公交卡是不能登机的。” ? 他那么大一张机票呢? 他的史上最快通关记录呢? 齐烨还在耳边说着什么,晏承书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颓然望着床顶,拒不合作。 极速通关他放弃了。等吧,已经四天了,还有十一天,也不是不能等。 以前每个世界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不过是重复一次罢了。 晏承书缓缓合上眼睛,任由齐烨他们在床边说话。 这样的心理落差之下,对他来说最差的结果就是不能立马通关,现在已经是最差结果了,随便吧。 齐烨揪着那个问题想要知道答案,可晏承书闭上眼拒不合作的模样让人窝火,他不能自己一个人生气:“你送去给你私兵的粮食让曹禺夺了。” 齐烨想让晏承书急起来,那才是晏承书该有的情绪。 谁知道晏承书连眼皮都懒得抬。 ——他机票让人换成了公交卡他都没说什么,私兵这种事就该齐烨自己操心,反正他也不是不行。 齐烨本以为这是个杀手锏,只是晏承书的表现第二次让他失望了。 他不信,晏承书花大价钱养的私兵,竟然说不管就不管? 齐烨皱着眉,继续道:“朕罢朝十五天,你久未上朝的真实原因或许曹家不会知道,但你一直不联系你私兵,想来那边已经离乱不远。现在粮食一旦没跟上,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全部暴露,到时候,你的全部心血会付诸东流。” 他不知道,他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晏承书更加觉得这个世界完美,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操心,躺着等死就是他最大的努力。 于是在齐烨和穆阳的眼里,晏承书竟然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的私兵了。 晏承书此时的表现,越发成谜。就连一开始并不赞同齐烨将时间浪费在晏承书身上的穆阳都开始迟疑。 是不是他们真的有什么漏过的地方没注 意,现在才会陷入被动。晏承书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是他们不知道的。 他隐隐察觉到这件事或许很重要,但他们一点线索都没有。 穆阳仔细梳理了一遍从他回京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一无所获,他不知道晏承书为什么像现在这样有恃无恐。 一直没思索出个所以然,门口突然有近卫进来:“陛下,阿甲回来复命。” 齐烨和穆阳齐齐回头。 他们都差点将这个人忘了,被齐烨派出去看喝了醉生梦死的死囚现状如何的近侍。 晏承书油盐不进,他们不能始终耗在这里。 齐烨带上穆阳一同出了房间。 阿甲并不单纯只是去问情况,他将那个死囚带过来了。 在晏承书房门外的空地上,一个浑身脏污的男人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颤抖,像是下一秒就要死去,嘴里一直稀里糊涂说着胡话,脸上一片早已干涸的泪痕,满是狼藉。 或许是齐烨身上的衣服太有标志性,一身玄黑五爪龙袍,张牙舞爪彰显权威。 死囚扭动着,忽然看见齐烨,立马挣扎着翻身跪伏在地上,嘴里的胡话全变了,变成卑微的求饶:“陛下!陛下!求陛下直接杀了我,杀了我吧……” “我罪大恶极,我再也不敢了,让我死吧!” 他好似在说话,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含糊,齐烨和穆阳一个字都没听懂,侧头看向阿甲。 阿甲跪下:“回禀陛下,此人自喝下毒酒之后,一直喊疼,接下来两天多次企图自杀,撞墙被发现后,天牢的人将他绑了起来。这样他还不老实,趁夜咬舌自尽,要不是牢头时刻惦记着过来看,及时找来大夫救治,可能人早就没了。只是他伤了舌头,说话从那时就变得含糊。担心他再次咬舌,他们还把他的牙全敲掉了,现在说话,基本不怎么能听懂了。不过能确定的是,他应该是在求死。” 也不需要听懂了。 齐烨和穆阳都明白,醉生梦死的毒性毋庸置疑。 阿甲继续禀报:“此人服药至今三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只有昏迷,并无沉睡,来之前上称,少了七斤六两。” 齐烨回头,和穆阳对视。 他们同时想起晏承书清减许多的肩膀……和从未喊过一声疼的样子。 死囚还在求饶,肿起的眼睛重新流下泪水,冲刷脸上的污渍,糊成一团,丑陋不堪。 他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哪怕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还在试图求死,甚至在发现齐烨没有搭理他的想法之后,发了狠,以头抢地,狠狠撞上去,鲜血溅出。 那看着,可不像怕疼的样子。 可想而知,对于死囚来说,醉生梦死,比一头撞死来得要痛苦得多。 发现死囚的动作后,阿甲立马冲过去,将他重新拉起来,扔到旁边椅子上绑好:“此人是黑风寨的二当家,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在山贼中名头很响亮,因为他悍不畏死,身中数刀也能继续还手,不要命的打法让他们自己人都很忌惮。” 阿甲说这句话证明死囚不是个忍不了痛的人,这更让齐烨和穆阳确定,晏承书不是不疼,而是一直忍着没喊过。 但他们并不信晏承书刚刚自杀是因为疼得受不了了,和死囚一样,在求个痛快。 如果他要求死,不应该这么多天都没动静。 甚至还撑着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子,颇有雅兴地练字。 晏承书求死,正是在齐烨抢走那两幅字之后——那两幅字对晏承书来说绝对有不一样的意义! 齐烨重新想起那两幅字。 为国为民、恪守本心,那两幅字的意义本就不同,更何况他的字迹,是那样令人侧目。 齐烨的思 绪很难从晏承书当时的表现中走出来,他是距离晏承书最近的人,能轻易看到晏承书当时眼里的惊惧和仓惶。 晏承书很担心他看到那两幅字。 这其中关节似乎随时就要打通,但最关键的地方没有连接上,让他的思维断开,无法形成最准确的答案。 静立在一旁的穆阳突然出声:“黑风寨?是苍阳郡黑风寨?” 阿甲:“是。” 穆阳打断齐烨的思绪:“臣没记错的话,苍阳郡黑风寨,是晏承书派人剿匪拿下的。” 齐烨还在想晏承书的事,没有第一瞬间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穆阳抱拳,言辞笃定:“臣私以为,晏承书所养私兵,应在苍阳郡!当初那些不翼而飞的山贼,一定是被晏承书就地收编,成了他的私兵。” 齐烨瞬间抬头。 齐烨看向阿甲:“你速度传讯出去,让人前往苍阳郡探查,我要晏承书这几年在苍阳郡所有的行动轨迹。另,一旦有私兵活动痕迹,不要阻拦,引导他们去曹家。” 阿甲迅速离开,黑风寨的二当家还在求饶,顶着满头血迹,丑态百出。 齐烨眼神漠然,从他面上划过,转身,带着穆阳重新回到晏承书房间。 他将门敞开的时候,带进去一阵风。 初秋的风,本是宜人的风,却惊到了晏承书本就脆弱的身体,狠狠咳嗽起来。 他本快要睡着了,中毒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虽感觉不到疼痛,但身体的疲惫和无力能清晰感受到,睡觉一直都很好睡。 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容易受凉,一点风都容易咳起来。 这一咳,人立马就醒了。 晏承书无言地看向门口,怎么又……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会儿齐烨的表情还挺有自信的……他到底在自信什么啊? 齐烨走近,漆黑眼眸闪烁着暗光,站定于床前,坚定望着晏承书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黑风寨。” 晏承书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阻止自己不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来。 齐烨在说什么什么寨? 他受不了齐烨时不时过来打扰的行为,还动不动一脸自信地表情,就好像自己有什么东西一定会交代一样:“陛下请回吧。” 算我求你。 要不杀了我。 第98章 第 98 章 晏承书的软硬不吃再次给两位主角上了一课。 不欢而散之后,齐烨冷笑离去。 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去晏承书那边自找没趣,却没想到,当夜就听到消息,说晏承书再次吐血晕了过去。 他才刚躺下,闻言又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披了身衣服,就让人赶紧喊太医。 之前太医留下的药丸还在他这里,齐烨跑出门两步,又折回来把药丸全都抓在手里,朝晏承书那边跑。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齐烨带着药丸过去,学着先前太医的样子,拿水把药丸先化开。 喂药的时候碰到了难题。 他轻易将晏承书拉起,靠在自己肩头,想学着太医的样子给晏承书喂药,但始终不得要领,晏承书的嘴闭得死死地,他强行去灌,黑色药汁顺着嘴边就要滑下来。 最后实在没办法,齐烨一手掐着晏承书的脸颊,另一只手眼疾手快把药倒进去。 霎时间,晏承书咳成一颗虾米,蜷缩在他身上。 他咳得声嘶力竭,人却始终没有醒来,齐烨差点慌了手脚。 漆黑的夜里,丞相府内一片灯火通明。 直到许久过后,太医才提着他的小药箱赶过来。 此时晏承书已经没有咳嗽了,但衣领边还有些血迹。 穆阳不住在丞相府,齐烨独自坐在小几边,看着太医给晏承书检查。 刚刚被晏承书那么一咳,他束手无策,现在终于等来专业人士,心态放松之下,后知后觉感觉到头昏脑涨,不由得拿起旁边的茶壶,想给自己倒一杯茶提提神。 等水入口,他才想起晏承书是个收受价值千金的茶叶,却给自己喝白水的奇葩。 水已经冷了,划过喉咙,水没带来清醒,反倒是想起晏承书那些破事,人又清醒了。 太医检查完回来复命:“毒气攻心,今夜急症,倒是无大碍。后续咳嗽牵连了身子,现在应该是累极,重新睡过去了。” 话里倒是没什么不对,就是表情有些怪。 齐烨没去琢磨,等太医退下,他静坐了一会儿,重新起身,朝晏承书的床边走。 等看到晏承书的时候,突然愣住,才知道刚刚太医奇怪的表情是为何。 晏承书脸颊左右刚刚被他掐住的地方泛着红,像两点面靥。在他苍白到极致的脸上,绽放出两点极致绚烂的亮色,那一弯狭长的眼睫静静垂落,平平无奇的五官竟然也旖旎起来……不像丞相,像个面首。 他很快将这种想法压了下去。 即便厌恶晏承书到极致,他也不得不承认,晏承书是有本事的。 他的夺权之路曲折艰难,足以证明晏承书的棘手。 在晏承书还是丞相的时候,他忙着卧薪尝胆,每日靠心底里压着那口气,咬着牙往前走。 等终于将此人拿下之后,要么被气,要么针锋相对,他几乎没有机会认真看过他。 这个将他推上至高地位,又强行夺取他无上权力的人。 刚刚靠在他身上喝药,轻得像一片羽毛。 记忆里的晏承书并不是健壮的形象,相反他甚至比朝中大部分人都来得清瘦,整日笑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眯起,像只城府极深的狐狸,每当他眼睛转动,就会有人为此丧命。 现在的晏承书比起曾经更为清瘦,他出不了房门,便怎么舒服怎么来,整日只穿着中衣,在房内走来走去。 齐烨想起今天在假山边看晏承书练字的时候,他撑着桌面,中衣被拉扯,嶙峋骨骼勾勒在白衣上的模样。 ……他一直不肯承认,但那一刻晏承书所呈现出来的温柔,像极了太子哥哥和小皇叔带给他的感觉。 他的失态,并不全来源于那两幅字,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两幅字引爆了了他的理智。 那是他短短二十年人生中最为珍贵的回忆,却被晏承书这个他上半生最大的阴影覆盖。 那一瞬间所带来的震撼,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可怕到,他甚至怀疑起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被深埋。 他近期看了许多晏承书的信件,其中字迹一度被他评价为浮躁世俗,野心从文字上就能看出来。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他最近一直在晏承书的书房处理公务,见过很多晏承书求学时的书籍,上面留下的批注轻灵飘逸,明明很有灵性。 他的字变得浮躁,是后来的事。 可他今天拿到的字,哪里有丝毫浮躁? 细细探究,分明和当初轻灵飘逸的字迹一脉相承。 现在的字迹比起曾经要完美许多,就像是当初那个人,一直坚持着本心,努力成长,笔下的字迹也越来越成熟完美。 坚持本心? 齐烨手指蜷缩。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晏承书,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的视线无意识顺着晏承书肩膀缓缓向下,最后落在晏承书的手上。 他看到了一双布满陈年旧伤痕的手。 手指每一个关节都有冻疮破裂后的痕迹,还有一些细小伤口从手心蔓延到手背。 他皱着眉,前去翻开晏承书的手心。 再次被里面的伤口震惊,大大小小数道伤口,无一不在彰显晏承书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风光。 在他有限的记忆中,晏承书似乎一来就是权倾朝野的样子,这个人站在高处,风光无限,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手。 不!不是! 他记起来了。 晏承书并不是一来就是丞相的。 他一直都觉得,晏承书一个落魄户都能爬在他这个地方头上去,这皇帝当着有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自己憋屈,却从未真正意识到过,晏承书,落魄户,这几个字代表什么。 是了,在晏承书来自于一个已经没落了许久的世家,虽然还占着世家名头,实际上早就家道中落,整个家族许久未曾出过任要职的人了。 晏家全家上下,给不出自家子弟一点体面的东西。 晏承书能当上丞相,他曾听人说过,是因为晏承书向其他世家献计,将当年才只有十三岁的自己推上皇位,让所有人都能随意摆布皇帝,为自己家族牟利,才换来的丞相之位。 真是如此吗? 齐烨忽然觉得,当初将这一切当做常识的自己一定还遗漏了什么。 晏承书献出计划,在世家眼里最多是个聪明的落魄户,怎么会有人允许他爬到自己头上去? 曹禺是曹氏族长之子,曹氏是齐国最大的世家,若晏承书只是献计,怎么可能当上丞相?! 这样一个无靠山、好拿捏的落魄户,充其量被曹氏带回去当门客,要想当丞相,晏承书一定还有别的底气没被他发现! 齐烨目光灼灼,看着晏承书手心各式各样的创口痕迹,陡然想起另一个事实——晏承书当初,是上过战场的! 晏家无法给予晏承书太多帮助,送他到边关,顶多给他搏一个五品杂号将军的职务。名头好听,能叫一声将军,但实际上手里根本没什么人的那种。 这种人上战场,只能放在先遣部队,几乎是炮灰一样的存在。 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能活下来一次,他的军功就会多累积一分,当年战乱频繁,他会比当初的穆阳晋升得还快,说不定能靠军功成为三品,运气好的话,甚至是二品! 晏承书能凭借脑子成为丞相,他在军中也绝对不会比现在差太多。 更甚至,手握军权,他会比现在更难对付。 所以他当初为什么会从战场上回来? 乱世出英雄,他想掌权,在边关起家,手握军权,可以直接将世家踩在脚下,何苦回来奴颜婢膝? 齐烨想不出来,只是想起晏承书消瘦的身体……或许是怕死? 那为什么现在又不怕了? 按道理来说,一个什么都有的人,只会比什么都没有的人更加大胆才是。 晏承书到现在这般地位,不论如何,都要比当初更惜命才是。 齐烨按着额头,这些莫名其妙的猜测,让他头更晕了。 重新将晏承书的手翻回去,打断这让自己思绪纷乱的来源,齐烨倏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守在门口的守卫过来,齐烨:“去给他重新换身衣服,把血衣烧了。” 守卫照做,齐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停留在原地,等守卫帮晏承书换衣。 当衣领被掀开的瞬间,不光是齐烨,连守卫都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晏承书胸口,一道横亘胸口至腰间的伤口,狰狞盘旋在他洁白的肌肤上,像一只巨大而且丑陋的虫,趴在他的身体上。 那伤痕的颜色深浅不一,边缘处有溃烂过的痕迹,不难看出这道疤痕有多致命。 齐烨陡然冲过来,死死瞪着那道疤痕。 才走出去不到二里地的太医重新被近卫拉回来,按到晏承书面前。 太医先是不解,随后看到晏承书身上的伤口,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哎哟!” 齐烨瞪向他:“你不知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岂不是等到晏承书死,都不会知道他身上竟然有这么大一条致命伤? 太医立马就跪了:“陛下,这伤口一看就是好多年前的陈年旧伤,身体早就适应了,再加上他身体内的毒,臣把脉的时候只能感觉这具身体亏损得厉害,哪里知道他竟然有这么大伤口啊!” 第99章 第 99 章 晏承书身上的伤口来源已久,太医只能给出一个大致时间范围。 从愈合情况来看,至少有五年以上,但不超过十年。 有这句话,其实已经够齐烨锁定时间了。 他开始觉得好笑。 为自己之前可笑的脑补。 晏承书八年前回京,之后一直活跃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从未有过不活跃的时候。 他游走于各大家族,换来丞相的职务,便在朝中扎根,从未缺席任何一次权力瓜分。 那伤,只能是当初在战场上受的。 起初他并不觉得晏承书是因为怕死才从战场上退下来,因为现在在他面前的人并不畏惧死亡,也不留恋权力。 现在知道这个伤口的时间后,之前的念头被推翻了。 那定然是要了他命的一次战斗,所以晏承书才会离开战场。 没有人不喜欢权力,晏承书在受伤后,一定更加清楚权势的作用,所以哪怕放弃一切,他都要从边关回来。 齐烨自认为找到了真相,不再放任自己沉溺在晏承书所有事情的漩涡里。 之前的猜测本就如天方夜谭一般可笑。他甚至不如穆阳清醒,现在需要谋划的事情还有那么多,哪有时间给他胡思乱想。 齐烨重新扎入勾心斗角,这一耽搁,又是天。 前往苍阳郡探查消息的阿甲终于传回来几封密信。 齐烨按压着眉心,眉头紧皱。 他们起初猜得没错,晏承书的大本营就在苍阳郡黑风寨旧址。 他做得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多,黑风寨方圆十里,连路过的蚂蚁都要盘查。 阿甲胆大,拿着晏承书的令牌,骗过了守卫。 情报里面还记载了许多晏承书与黑风寨的纠葛。 能让齐烨沉默的,并不只是黑风寨里私兵的规模,还有另一件他反复推翻过的事情。 那道横亘晏承书胸口至腰间的伤口,来源猜测错了。 这件事的错误,导致他对晏承书的猜测被再次推翻。 八年前的时候,黑风寨山贼还并没有名气。 先帝驾崩,晏承书从边关赶回京城,身边只带了五十人。 路过苍阳郡的时候,误入黑风寨。 那时候黑风寨的规模还没有到后期那么大,加上妇孺也才只有两百余人。 但即便如此,暴虐的匪贼也远超晏承书所带的人数。 阿甲回来之后重新提审了几个黑风寨的人,才知道完整版后续。 那年晏承书带着五十人误入黑风寨,胸前中了一刀,几乎将他整个人劈成两段,血液飞溅。 其余人也几乎力竭,死的人越来越多。 但那时晏承书硬是爆发了实力,身上被鲜血浸透,硬是从两百多号山贼中强行突破,带着剩下的十来个人一起冲了出去。 那一战晏承书杀红了眼,刀剑所指,几乎不留活口,杀出去那道血路,连山贼自己看了都胆寒。 但凡是参与过那次抢劫的,几乎都对这件事有很深的印象。 后来他们清点尸体,除了晏承书他们自己的十几人,黑风寨自己也是死伤惨重。 阿甲问他们时间,正好是在九年前冬至天后。 齐烨深深吸了口气,久久无法说话。 八年前立春,他于所有世家的野心注目下登上皇位……便是说,晏承书重伤回京,不到一个半月,便说服了所有世家支持他继位。 穆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寻常,他看向齐烨:“寻常伤筋动骨,至少月才堪堪恢复。” “这时间不对,冬至到立春一共45天,也就是说,晏承书花了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就说服世家……” “这绝无可能。” 何止是没有可能,亲眼见过晏承书身上伤口的齐烨只会比穆阳还清楚。 那样一道迄今为止仍然狰狞恐怖的伤口,需要休养多少天? 那伤口处有反复溃烂的痕迹,太医说他应该是恢复期的时候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才会导致伤上加伤。 可实际上呢? 晏承书或许根本不是没有得到好的治疗,他根本是从昏迷中醒来就没有再管过那道能要了他命的伤。 齐烨知道晏承书当年为了让他登基,前前后后跑了多少世家大族,在酒桌上和那些大人物推杯换盏,奴颜婢膝。 他不怕死。 怕死的人怎么敢带着那样一道能要了他命的伤口满京城奔走。 他是不知道痛吗? 不论是那次受伤,还是醉生梦死,晏承书面不改色忍了多少? 齐烨面色越来越沉,穆阳也空前沉默。 密信的内容远不止于此。 晏承书手里有一定权势之后,立刻就让人带兵去抄了黑风寨。 那时候黑风寨已经成了规模,至少有几千人活动。军队的人过去,因为黑风寨易守难攻的特性,吃了不少闷亏。 后来是晏承书亲自前往,才将黑风寨拿下。 将黑风寨剿灭后,晏承书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京,他耽误了十天,原来是趁机接手了苍阳郡。 现在在黑风寨训练私兵的领头,就是当初陪晏承书一起冲出去的人之一,对晏承书忠心耿耿。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的是,他们本以为晏承书所囤私兵的来源,是源于收编的黑风寨土匪。 但真待他们探查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晏承书的私兵,全部来源于受灾地区的灾民,没有一个曾经是土匪的。 可黑风寨那么多土匪,晏承书只带回来几百人,还有几千人不翼而飞,那些人去哪儿了?总不能是被他活埋了? 阿甲并没有从天牢的土匪嘴里得到答案,那些人被带来京城,被其他人提审了无数次,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阿甲有一个隐约的猜测:“属下探访了一些农家猎户,他们虽然并不知道那些土匪去了哪里,但在剿匪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夜里放在附近的捕兽陷阱一只猎物都没抓到过。属下顺着各个方向问了一趟,斗胆猜测,那些土匪应该是被人趁夜一批一批送向了北方。” “北方?”,齐烨皱眉:“知道具体在哪里吗?” “属下无能,那些事过于久远,等后面到了无人区,消息就断了。”,阿甲行礼,被齐烨挥退。 现在掌握在手里的线索越多,他们反倒对当年的事情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当年未被关押的土匪被晏承书送去了哪儿? 晏承书为什么拼着死亡,都要出来让世家保齐烨登基。 齐烨的记忆中,他登基之后,晏承书自始至终都活跃在他视线里。 穆阳不是亲历者,他在晏承书回来后没多久就去了边关,对京城所有了解都只是来源于其他人的口中。 齐烨亲自解释。 他五岁那一年,太子就已经是太子了。 其他兄长或多或少还对皇位产生过想法,但他在还未开蒙的时候就知道,皇位是属于太子的。 所以他学的东西,没有一样跟治国治世有关。 他从小就喜欢温柔的小皇叔,爱跟小皇叔待在一起,顺势便和跟着小皇叔学习的太子熟悉起来了。 太子宠他,许诺他未来可以当个逍遥王爷,游山玩水,所以他更加无忧无虑地玩耍。 到后来,为了让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先帝将小皇叔送去了边关。 黄沙漫卷,小皇叔留在了战场上。 那一战,所有人都知道这天下不见了个国家。 只有他和太子知道,他们温柔的小皇叔也不见了。 小皇叔死后,太子被人构陷使用巫蛊之术,被先帝送往日月寺潜修。 齐烨母族失势,齐烨也受到了牵连。 等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太子已经自缢了。 再然后,先帝也驾崩了。 昔日里所有笑容翩翩的兄长们都变了样子。 有多少兄长一个接一个死去,就连只比他大一岁的兄长,也莫名其妙死在宫中。 齐烨以为自己也会死。 但他不仅没死,还越过所有兄长,成为了齐国的新皇。 在登基之日戴上帝王旒冕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皇帝。 他对突然降临到自己身上的皇位一窍不通。 正是那时候,晏承书频繁出现在皇宫,雷厉风行处理了一些不安分的奴才,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的日子才渐渐理顺。 他飘摇几年,头一次那样安心,像是再次回到小叔怀抱,所有风雨都不能将他侵蚀。 尽管不想承认,但幼年期的他,对晏承书是抱有崇敬之心的。 那个云淡风轻就能将所有事情处理好的人,在他看来甚至比太子还要厉害。 只是到后来,他成长了。 能看出来晏承书不过是笑里藏刀,看似帮他,实则只是为了更好的控制他这个齐国皇帝而已。 且不论这个帝王有没有脑子,有没有学识,会不会治理江山,只要他是齐国的主人,他的话就一定会有分量。 晏承书当初所做的一切,便是在加重他自己在齐烨心目中的分量,由此换取他在齐国的分量。 他确实成功了。 齐烨知道,册封晏承书为丞相那天,自己有多开心。 就像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傻小子,为了讨别人欢心,捧着自己为数不多拥有的东西,送到了那人手里。 他当年不知道,那些东西哪里是他送的,那分明是晏承书自己争取来的。 所以呢,在扫清他身边障碍的时候,晏承书身上还有一道被反复撕裂的伤口? 齐烨和穆阳齐齐陷入迷惑。 晏承书的所有行动,都是那样自相矛盾,他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第100章 第 100 章 还不待两人想出个章程来,钦天监突然传来消息。 这消息并不是传给齐烨这个帝王的,而是直接传到了丞相府。 换而言之,钦天监的目标客户是晏承书。 齐烨根本没在他们考虑里。 穆阳对钦天监没什么好感,当初他差点入宫,就是晏承书勾结钦天监批命,让他当什么皇后。 只是没好感是一回事,钦天监传给晏承书的消息,让他们不得不在意。 钦天监夜观星象,发现明年春汛期长且剧烈,或许会爆发大面积洪涝灾害,届时会导致大面积灾毁。 这份消息里,钦天监详细阐述了哪些地方会遭到洪涝灾害,程度如何,时间持续多久。 里面涉及的地方之广,齐烨甚至不敢深思,若明年开春一场暴雨,会有多少百姓死在里面。 钦天监以往每年都会提前预警各种自然灾害,然后各地方根据预警提前准备。只是从未有过一次,如现在这般夸张。 按照钦天监的估算,这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到时候半个齐国都会泡在水里,无数人因为这场灾害丢命。 这样一份信息的份量,齐烨不得不重视。 但凡是早几天看到这份消息,齐烨或许会直接认定这是钦天监给晏承书传来的一份方便他贪污的灾害预告。 天灾之时,晏承书向来是贪污得最盆满钵满的时候。 他会愤怒,会觉得合该如此,晏承书本就是没有底线的人。 按照晏承书以前的行事风格,有这样一份资料在手,等于他提前就知道未来大半年的国家动向。到时候如何沿途布置人手全都是他一手安排,他会比其他所有人都占据先机。 届时,便再也没有人能管住他了。 只是在迷雾越来越多的现在,看到这份消息,齐烨第一时间所想的竟然不是给晏承书的罪名重新添上一道。 反倒是重新估量,钦天监将消息传给晏承书是有何用意。 齐烨能理解钦天监不将消息传给他这个皇帝。 他虽是齐国的主人,但在百官眼中,不过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傀儡皇帝。 这些消息告诉他反倒怕他添乱。 但传给晏承书能做什么? 钦天监的职责便是观测天象,预告大灾,将灾难提前告知朝廷。事后如何会由朝廷接管,便与他们没有太大干系了。 但要是他们没有预告到天灾,待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一定会被问罪。 这份问罪并不来源于皇帝,甚至不来源于掌权的世家,而是直接来源于百姓。 他们要是不作为,愤怒的百姓会直接将怨气记在他们头上。 所以这个消息传到晏承书手里,即便是有最坏的打算,钦天监帮助晏承书贪污。但那也有个绝对的大前提——钦天监认为晏承书能帮他们救人。 晏承书是当朝丞相,明面上权倾朝野,暗地里有私兵在握。 朝堂上,谁不知道晏承书才是那个‘真皇帝’。 穆太尉家前途无限的中郎将都能让他弄到后宫来,他手中掌握了多少权力? 不知道是出于询问,还是拷问的心态,终于找到机会去见那个让他几次三番乱了手脚的人,齐烨只思考了三分钟,就带着穆阳重新踏往晏承书的卧房。 齐烨忙起来的时候,晏承书又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他哪里像个囚犯,身体不适,门口守卫一天天变着法哄他吃东西,生怕他营养跟不上,突然死了没办法给齐烨交差。 除了吃不了太荤腥的东西,导致食物都比较清淡,但这段时间晏承书着实享了不少福。 他几 乎都要对这个世界的生活感到满意了。 虽然回不去,偶尔还要面临一下两个主角的非礼貌造访,但总的来说,能舒舒服服躺平什么都不做,还是很适合养老的。 当然,最让他满意的,还是上次不欢而散后,齐烨没再来过。 晏承书美美躺在床上,逐渐找到了这个世界的优势。 四舍五入,度假世界。 原主的床也真是,特别软和蓬松,躺下去别提有多舒服了。 你知道这样一张床,对他这个中毒之后浑身无力的倒霉鬼来说有多舒服吗!每个毛孔都能打开呼吸,浑身疲惫都被释放。 就在他即将闭眼,让系统开放进入医学108课权限的时候,房门处突然传来淅淅索索地对话声。 晏承书闭着眼,眼皮微颤,让系统帮忙看了一眼…… ‘提不得’这句话是真有一定玄学地位在身上的。 他才刚说完非礼貌造访,齐烨和穆阳就来了。 不想应酬,晏承书索性继续闭着眼睛装睡,反正只要他不醒来,任由齐烨他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有本事把他扔天牢里折磨两天,让他更快地完成任务。 晏承书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事俱备,就等两人进来。 房门吱吖一声,被人推开。 前一秒还想装作睡着样子的晏承书察觉到一阵凉风在面前拂过,还来不及升起不妙情绪,胸口骤然浮起一抹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下去的痒意:“咳咳咳——” “咳咳咳——!!!” 他爆发出剧烈咳嗽。 这该死的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无法隐瞒——咳嗽和贫穷。 晏承书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因为一个咳嗽坏了大计。 那一阵咳嗽之后,他迅速惊动了门口两个人,齐烨他们连忙关掉房门,隔绝那一抹冷空气从外面吹进来的途径,从外面过来。 晏承书咳嗽的声音顺势而停,眼尾因为剧烈地咳嗽变得殷红,脸色却更加苍白。 齐烨和穆阳齐刷刷站在他的床头,晏承书沉默着叹息。 久病床前无孝子…… ——不是,叹错了。 他是想说,他的装睡是彻底泡汤了。 ……但还好他可以直接不理人。 晏承书将闭目进行到底,打算随他们询问,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明年开春,齐国会有一场连绵数月的暴雨,到时候整个偏南的地区都会被雨水淹没。就连京都也会因为暴雨导致损失惨重。” 晏承书的眉头忽然皱起,齐烨不按套路出牌,说起半年后的天气预报。 在故事线里,齐烨最终带领齐国走向富强,并没有提起这些对于他这个炮灰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 齐烨继续道:“钦天监传来的消息,如果放任不管,自丰兴郡起以南,所有地方都会受灾。” “洪水倒灌,东南十三个郡会直接成为一片汪洋。” “即便朕现在出手,那十三个郡的百姓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届时便不再是十三个郡的事情了,或许齐国危矣。” “这封密信是钦天监传给你的,让朕拦下了。朕不知道这些消息传给你有何用意,但钦天监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所以你一定是有解决办法的是吗?” 齐烨声音刚落,晏承书的表情已经很不对了。 他问系统:“有这件事吗?” “没有看到诶……诶?”,系统顿了一下:“主系统给我发消息了,它说这个世界新出的问题是,齐烨没有第一时间杀了原主,反倒在你身上耽误了许多时间,导致他到现在还没完全掌握原主所有的东西。天灾本来是拿给齐烨获取民心的,但 是现在时机上慢了一步,那天灾怕是要出大事。” 躺在床上的人或许不知道自己眉头皱得有多紧。 在齐烨刚开口的时候,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出声。 可是当齐烨第一句话完整说完,那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突然就紧绷起来,无声,却让人感受到他浓郁的担忧。 所以齐烨有恃无恐地继续往下说。 甚至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似乎笃定晏承书有办法一样,看似问话,实则语气满是了然。 果不其然,在齐烨和穆阳的注视下,那双紧闭的眼睛轻颤着,缓缓睁开 不再有城府,也没有贪婪算计。 那双眼里承载了许多齐烨看不懂的情绪,沾染沉重、无奈,还有认命一般的叹息。 狭长的丹凤眼尾还泛着红,当他用那样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人的时候,蔓延出一抹冷漠决绝的艳色。 齐烨的心跳无端有些快,看着晏承书强撑着床起身。 他柔弱到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不过是一个起身的动作,就让他喘息不已,眼角红晕更深几分。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是穆阳上前一步,将他身体稳住,扶他坐稳。 齐烨的视线在穆阳身上一扫而过,随后重新落回晏承书身上。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当年刚登上皇位的时候,坐在寝宫,眼巴巴看着晏承书处理不安分的宫侍。 晏承书总是有办法的。 在这种奇妙的想法支撑下,晏承书向他要钦天监密信的时候,齐烨下意识就讲信件直接给了出去,完全忘了防备。 晏承书接过那厚厚一沓密信,从头到尾细看,让系统帮忙在脑海中构建齐国地图。 主系统说是因为齐烨没有完全掌握原主势力,才浪费了时机,那就是意味着,解决危机的办法需要原主的东西配合。 对此晏承书别无想法——除了原主为了方便贪污大兴修建的各种水利工程。 第101章 第 101 章 这一幕绝对是系统的高光时刻。 如果有人能看见此刻呈现在晏承书脑海里的画面的话,一定会惊讶地发现,那正是齐国的地图。 甚至是3d版本的地图。 晏承书让系统将钦天监给出的数据录入,挨个在地图上标红。 刹那间,齐国偌大江山红了大半。 晏承书面色微沉,手动将原主兴修水利的地方挨个进行标注。 他在脑海里推演每一种连接可能,让系统根据他的推演改变地图。 无数次推演,晏承书脸色越发苍白,身体机能跟不上大脑消耗速度,他倚靠在床边,眉头紧紧促在一起,人微微颤抖。 在齐烨和穆阳眼里,晏承书好似看入了迷,思索中,表情越来越难看。 这件事的棘手程度他们都知道,现在看晏承书的表情,也有些难以料定。 随着晏承书的状态越来越差,却迟迟不肯说话,两人都忍不住迟疑起来。 晏承书时间拖得太久了,他真的知道该怎么做吗? 从热血上头走过来到现在,他们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晏承书现已身中剧毒,随时都会死去,他根本不惧怕任何东西,更何况百姓江山? 即便知道解决办法,他又凭什么告诉给他下毒的他们? 谁知道他会不会以此做要挟,让他们放了他。 醉生梦死无解是他们告诉晏承书的,如果他不信,要以此为要挟,他们是不是只能放了他? 齐烨和穆阳心头百转千回。 “有办法。”,晏承书突然出声,打断两人思绪。他哑着嗓子,缓缓抬头,看着他们道:“有办法。” 晏承书的心已经死了,不出他所料,解决办法就藏在原主的水利工程上。 只是他推演出来之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只要他今天把解决方案交出去,齐烨和穆阳一定会立刻想多,迫不及待帮他洗白。 但这是他的错。 如果他不解决,等待齐国百姓的,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他别无办法。 齐烨看着晏承书暗藏无数情绪的双眼,喉咙干涩:“什么办法?” 晏承书轻咳一声,颤抖着手撑起身子。 在两个主角迟疑的目光里,开启了光环道具。 【道具:胸中有丘壑(sr品质气质光环)(未佩戴); 对事物的判断处置自有高下。会对光环使用者产生气质矫正和姿势矫正,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他没有办法,他不会画画,但这个道具会。 在齐烨和穆阳的注视下,晏承书依旧如先前一般地艰难起身,只是某一瞬间,他身上的气息变了。 变得深沉,变得渊博,他仿佛一个祥和的长者,叹息着,从病榻上起身,只为了拯救这个国家。 明明算年岁他也才28岁,但那一刻,他所带来的渊博气息,让人无不侧目。 齐烨和穆阳心脏狂跳,看着晏承书一言不发走到书桌前,铺开笔墨。 这是晏承书第二次使用这个道具,第一次只是好奇,顺便试试效果,现在这次,才是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 晏承书笔墨挥毫,丝毫不曾犹豫地画出无数座山川,然后在旁边批注地址,接着是大大小小的线条。 如果说齐烨这个自小关在皇宫里的帝王只见过这些地名的话,穆阳则是这些地方的亲历者。 他们穆家乃武将世家,所有子弟在成年之前,都会由家中长辈带着游历江山,以了解所有作战地形。 晏承书所绘,分明是齐国的地图。 晏承书不会画画,只是学了那么久毛笔,触类旁通会了一些。胸中有丘壑自带的绘画功能虽然只在画山上面有建树,但两者相结合,瞬间让他在画画上面的造诣高了许多。 至少现在手下的东西,一眼望去,能让人清晰分辨出来哪里是哪里。 他胸中有丘壑,不光是光环带来的效果,还有系统呈现在他脑海中的3d画面。由他所绘的地图,雄奇瑰丽,气势磅礴。 他眼界高,不知道自己这一手产生的效果有多惊艳。 那张寡淡到平平无奇的脸骤然升起的光华无人能比,穆阳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以及那双丹凤眼里无人能打扰的沉浸,蓦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情绪——我不如他。 他终于亲眼所见晏承书下笔时的风姿,果然如他猜测般潇洒。 只是不论是气度,还是这提笔就能轻易绘出齐国地图的能力,他全都不如晏承书。 当初他一直觉得晏承书不过是生而逢时,再加上一些趋炎附势的小聪明,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现在看来,能当上丞相,晏承书又怎么会只是个贪污弄权、趋炎附势的小人。 晏承书胸中有丘壑,提笔成世界,他不如他远矣。 “看这里。” 穆阳脑海里奇怪的想法正在升腾,被晏承书的声音打断。 穆阳迅速回神,看着晏承书手指指着的地方。 那是丰兴郡,是所有受灾郡县里,距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大郡。 晏承书重新拿起一只朱笔,在地图上数个地方画圈。 “这些地方,正在全力修建水渠。”,晏承书说着,将画圈的地方用朱笔以曲折的线条连接起来。 他想解释,喉咙却突然涌上一抹腥甜,他反应很快,迅速转身,只是那口喷涌地鲜血还是有几滴不自觉沾染到了宣纸上。 他佝偻在一侧,无暇关注宣纸上的血液,爆发出前所未有地剧烈咳嗽。 他仿佛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攥着朱笔那只手紧紧握着,骨节泛白,点点血花溅在上面。 但即便是这样,他身上那海纳百川、气吞山河般的气度却半分不折。 这样一面,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 哪怕是他亲爹,穆国烈任大将军一职,站在最高的看台上,向二十万大军下达命令的时候,他都未曾见过这般风采。 晏承书咳了许久,穆阳倒了水给他,才得以漱口。 看着晏承书单薄如纸般的身躯微微颤抖,穆阳恍然想起,按时间来算,晏承书只剩八天不到的生命了。是他亲自让人去打听的毒酒。 穆阳比齐烨见得多,在晏承书的朱笔堪堪将地图上所有红圈连接后,他脑海中迅速回忆起这几个地方的地形。 这些郡县一路向北,径直延伸到康州……和已经被晏承书卖给乌国的郢州。 晏承书画这些线是什么意思?他说这些圆圈所在地正在全力修建水渠。 穆阳不得不以洪水爆发后的眼光去看那些在他们当初看来无异于烧钱窟的水渠。 总不能说,那些水能从南引到北吧,这不符合地形规律。 穆阳否认了这个想法,陷入沉思,一只手下意识在晏承书的背上轻拍,冷不防被嶙峋骨骼的触感所惊到,不由得回神,重新看了晏承书一眼。 这时候的晏承书已经止住咳嗽了,他随意用衣袖擦拭了嘴角的血液,触目惊心的红绽放在洁白的衣袖上,他好似完全不在意,含着血腥气,就像是刚刚吐血的不是他自己一样,重新讲解起来那道线的用意。 晏承书张嘴便将穆阳最先否定的想法说出来了:“南水北调。” 这个世界的地势和他原本所在世界的地势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南水北调在他的世界里早已有了成熟的解决方案,在这个世界虽然是初次实施,但并非不可行。 甚至以地形条件来说,齐国比起他所在的国家还更加有优势,只要能在几个关键地方解决技术难题,一定能在明年春汛来之前,将大坝建好,水渠打通。 晏承书气若游丝,娓娓道来。 随着晏承书的讲解,那条线的作用陡然明晰。 按照他的说法,雨水丰沛的南方承载不了那么多雨水,但常年干旱的北方就不一样了,他们正需要大片水源造就绿洲,将无法种植的贫瘠土地变成沃土。 只要这个工程能顺利进行,南北的雨水便能均衡下来,届时北方可种植的面积也会越来越多,齐国百姓齐心协力,所有人都能实现温饱。 齐烨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承书笔下仿佛信手拈来的线条,他不信那样一个难题,竟然就被晏承书这样轻而易举解决了。 他努力在地图上寻找纰漏,试图反驳晏承书,终于,他想到一个致命问题:“北方并没有修建你所谓的水利工程,也没有足以支撑南水北调的大江大河,到时候水流往北方,将如何控制?” 晏承书就知道会有这个问题。 他微微叹息,放下朱笔,仅仅用手指在地图最北方的一片空白上轻点:“郢州。” 他手指松开,指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的血点晕开在那个地方,像是打上了标记。 被原主卖出去的郢州。 那是一片不毛之地,易攻难守。当年齐国强盛,占据郢州,天长日久运输粮食过去也养得起。 轮到齐烨的时候,再给郢州送粮食,就很困难了。 二十万大军,一个月消耗百万石粮食,算上杂七杂八损耗的、被贪污的,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不考虑百姓对国土的执着,在晏承书看来,原主送走郢州,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对齐国其实是有很大好处的。 ……至于以长远眼光来看。 晏承书再次叹息:“郢州地势低洼,面积却辽阔,只要将水引过去,以郢州一洲之地作为容纳,就不用担心水在北方不好控制了……” 还有原主预备送出去的康州,晏承书微微闭眼:“明年春汛暴雨,若是郢州无法容纳,还有附近的康州。将所有搬迁工作放到康州一州之地,陛下应该来得及做到吧。” 听到这里,齐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倏地抬头瞪向晏承书:“当年那些水渠,你并非是为了贪污,而是为了今日的南水北调做准备?!” 对此晏承书只有沉默。 原主确实是为了贪污,他贪污来的百万雪花银就埋在丞相府地下。但凡齐烨有魄力将丞相府掘地三尺,便能发现地下的财富。 但晏承书不能说。 他穿着贪官权臣的衣服,主动提出南水北调的建议,足以推翻齐烨他们所有人一开始对他修水利就是方便贪污的印象。如果他这个时候再主动把原主的贪污上交……他就真洗清了。 晏承书的面色早已白如金纸。单薄的身躯微微颤动,一个晃神,他重重往地面栽倒下去。 穆阳依旧先齐烨一步,将晏承书猛地捞入怀中,三步并做两步将人放回床上。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齐烨沉着脸推开门朝外面跑去。 守在门口的阿甲过来。 “醉生梦死的解药!”,他咬着牙:“去找!” 第102章 第 102 章 晏承书那边由太医亲自照顾,齐烨让人搬来屏风放在门口,和穆阳重新回到书房。 这注定是个无法休息的夜晚。 晏承书说的所有东西还需要梳理,里面需要解决的问题也还有很多,他们此时的每一个决策,都关乎齐国百姓的未来。 齐烨的心跳一直不能平稳,他手下按压着晏承书在他们面前亲手绘制的地图,上面星星点点血迹已经干涸,像是盛开的梅花,点缀在万里江山上。 最为醒目的,是地图最北端什么都没画,却留下一个血点的地方。 ——郢州。 那是晏承书昏迷之前,用带血的指尖所指的地方。 也是被所有人以为,晏承书为了获取物资,卖给乌国的地方。 晏承书这一步走得过于长远,以至于无人能跟上他的步伐。 按照晏承书对水利规划的设想,郢州那片没有农业价值的土地将会成为齐国所有无法承载水源的积蓄地,变成一个湖泊。 也就是说,郢州将会彻底消失在这片大陆上。 齐烨双目充血,怔怔看着地图上那个血印,终于明白,他大错特错! 哪有什么背叛齐国,贩卖国家领地! 晏承书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郢州那个地方的结局,他是故意的! 他用一片注定留不住的荒地换取了乌国大量物资,等水涌入郢州,一条天然屏障会顷刻架在乌国和齐国之中! 乌国不仅拿不到郢州,甚至因为交换过来的巨量物资,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越过这道天然屏障打过来。 按照晏承书的设想,齐国将会拥有至少五年修生养息的时间。 先帝好战,掏空的国库无法支撑边军继续镇守在无法耕种的郢州,但如果郢州成为湖泊,康州的土地便会顺势肥沃起来。 有天然的屏障在,二十万大军可以就地耕种,以康州辽阔之地,种植的粮食够多少百姓饱腹? 有这般长远谋划,晏承书怎么会是个贪污弄权的佞臣! 这世间所有人都是傻子!无人能跟上晏承书的步伐!就连他齐烨,也不过是个受人庇佑、还自以为是的蠢人! 穆阳的感触比齐烨还要深。 比起齐烨,他才是那个亲身经历被一封造假圣旨骗回康州的人。 那时他满腔热血,镇守边疆,不怕战场上死亡,只怕不能报效国家。他自以为能守护好这片土地,成为齐国百姓坚实的后盾。 在郢州被乌国拿走之后,他是最无力,也是最愤怒那一个。 像是被人甩上响亮的一个耳光,他的骄傲被人踩在脚下,碾个粉碎。 在那一刻,他恨不得亲自将晏承书扒皮抽筋,要让他生不如死,来忏悔他所犯下的罪恶! 抱着一腔激愤,穆阳千里迢迢从边关赶回来,谁知道勾结乌国,贩卖齐国领土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解决,就收到穆国烈晕倒的消息。 他恨毒了晏承书,却什么都做不到。 不仅如此,他还被晏承书用钦天监捏造的天象送进了后宫。那时要不是他找上齐烨联手…… 等等?! 穆阳心头一跳。 以晏承书走一步看十步的能力,他为什么要将他送进宫来? 穆阳看着思绪还停留在地图上的齐烨。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明晰,晏承书并不是卖国贼,更不是为了方便贪污才去搞那些他们本以为是劳民伤财的水利。所以晏承书没道理去坑他入宫,他这样做,势必由他的道理。 朝中上下,所有人都不将齐烨看在眼里,只是把他当做几个世家手中随意拿捏的傀儡。 而他穆家虽然没有摆布帝王的想法,但从未主动向齐烨表示过忠诚。 要不是自己受制于人,被强行带到宫中,不得不想办法改变现状,他一定不会主动找上齐烨。 难道说晏承书连这一点都计划好了? 让他进宫,逼他和齐烨合作,让穆家和齐烨绑在一起。 穆阳心脏狂跳,他不懂。他不懂晏承书站到这样一个位置,还为齐烨规划这么多是为什么。 甚至齐烨说晏承书并不在乎疼痛,硬生生喝完了一壶酒。 他甘愿喝下醉生梦死,岂能是真不知道他们私底下那些手段?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晏承书早就算好了自己的下场,齐烨送上去的醉生梦死,本就是他给自己规划的最后结局。 按照晏承书的计算,齐烨有了他和穆家的帮助,便能初步掌权。只要齐烨从丞相府开刀,就能顺利接手丞相府所有权柄,顺势,也能在收到钦天监消息后,迅速找到解决洪灾问题的办法。 他布置的一切天衣无缝,只要中间不出纰漏,他直到死,都是所有人眼中的大奸臣。 杀了他的齐烨、拿出洪涝灾害解决方案的齐烨会成为民心所向的帝王,到时候再对另一个把持朝政的曹家下手,齐烨所有的后顾之忧就都消失了。 ……还有穆家。 穆阳深吸一口气。 还有他自己。 穆家权势,一旦失去曹家和晏承书两家的镇压,会一飞冲天。 若自己当初一直在边疆积攒军功,齐烨拿什么赏穆家? 晏承书高瞻远瞩,将自己从战场上弄回来,放到后宫,让穆家的鼎盛荣耀止步于此。 此一石二鸟之计,谁能搏得过他? 一壶醉生梦死,若是晏承书不愿,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口?! 穆阳心中电闪雷鸣,无一不为晏承书的高瞻远瞩所震撼。 只是晏承书算无遗漏,但终究还是漏了一点。 齐烨对他的仇恨。 和他计划中唯一出现偏差的地方,便是齐烨送来的醉生梦死,并不是他想象中见血封喉的利落毒药。 而是一种慢慢折磨他,直到十五天后才能死亡的慢性毒药。 晏承书在他自以为的最后一刻终于松懈了,忍着剧痛,将一壶毒酒都喝了下去。 他在迎接他为自己选的结局,却不小心被齐烨带歪了路。 于是,齐烨为了调查他的反常,导致接手丞相府势力的步调慢了一步,所以才会在收到钦天监消息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想出办法应对。 晏承书并没有打算让齐烨知道他为齐国所做的一切,无声死亡是他早就预设好的结局。 那杯让他遭受诸多苦难的毒酒,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先前他靠在床前,沉默着看钦天监的密信,表情越发暗涌。是因为他知道,最后交出洪涝解决办法的不再是齐烨这个帝王,而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丞相。 他曾试图为齐烨扫平一切障碍,包括他自己,却没料到最后一步出了差错。 他身上的罪孽被洗清了。 穆阳将所有事情串联,这样一个智多近妖的人,他想拿下齐烨手中的齐国轻而易举,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不惜以自身为筏,拿命为齐烨保驾护航。 他无法恨晏承书了,但他永远无法谅解。 他是边关自由的雄鹰,有广阔的天地,他本该在战争中成长,成为世人敬仰的大将军。 全被晏承书毁了。他入过后宫,未来即便能出去,也再也回不了战场了。 穆阳面无表情,为晏承书震撼,也敬佩他的精神,却半点不为他心疼。 齐烨欠他,但他穆阳问心无愧。 他正要拿过齐烨手底下的地图出去办事,却见齐烨怎么都不松手,手指颤抖放在地图上那一个血色指印上迟迟不松手:“穆阳……” 穆阳冷声道:“臣在。” 齐烨似乎明白他此时的情绪,苦笑一声:“你也想到了是不是。” “晏……丞相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朕的江山。” 穆阳垂下头:“是。” 齐烨高挺的鼻梁上飞快划过一道谁也不曾看到的晶莹:“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被他用手段放到后宫。” 这句话正戳中穆阳心目中最痛的点,他沉声道:“为了江山,晏丞相不择手段,连自己都能在葬送,臣不过亦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 “不,”,齐烨出声:“不。” 他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最清楚自己掌权后会怎么做:“你不是他无关紧要的棋子,相反,如果不是他这一手,或许你们穆家,会是我下一个出手的对象。” 穆阳双目睁圆,看着齐烨。 齐烨声音仿佛是从天上飘过来的:“三公之中,晏承书、曹家、穆家,晏承书独木难支,所以朕会第一个对他下手。” “而曹家掌握天下悠悠口舌,朕不会轻易动他们。” “穆家与朕之间并无旧怨,但穆家大权在握却无从龙之功,兵符朕一定会想办法收回来……” “仅凭朕当然拿不下穆家,但丞相给朕留下的东西,足够了。” “穆家功高震主,待朕拿下,拥有了足够的兵权,曹家再如何费口舌,朕都能直接荡平他们。” “就是说,哪怕你穆家并没有反心,朕也一定会对穆家下手。” “只是丞相棋高一着,让你入宫,投靠了朕。” “边关你回不去了,穆家最后一个有出息的直系嫡子留在京中,对于朕来说,是一个保障。对你们穆家来说,也不再需要担心功高震主被朕处理了……” 齐烨起身:“丞相他,为朕思虑,还为你穆家留了一条后路。” 穆阳耳畔一阵轰鸣。 第103章 第 103 章 南水北调连接线工程迫在眉睫,齐烨和穆阳连夜做好章程,却是在实施上犯了难。 齐烨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大权,动用他自己在暗地里的人手倒是可以,但做这种大动作,势必会导致他的所有底牌提前暴露在众人面前。 现在敌明我暗,他还有时机发展壮大,一旦他在明,曹禺绝不允许他有朝一日大权在握,只怕会立即对他出手。 到时候他的抱负,还有齐国大半江山百姓的身家性命,便不受控制了。 穆阳静静看着齐烨,等他做决断。 齐烨只用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门就做出了选择。 暴露就暴露吧,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没道理有权力之后反倒畏手畏脚起来。 至于曹禺阻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他写了密信,正要让人送出去,晏承书那边的守卫突然来消息,说晏承书醒来了,要见他。 齐烨和穆阳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紧张,迅速起身出去。 路上,齐烨问过来传讯的守卫:“丞相可有说有什么事?” 守卫告罪:“并未,丞相身体大不如前,说话间门便是急速喘息,属下不敢耽误,赶紧过来请您。” 齐烨心头一沉,守卫的话像是一柄重锤,狠狠撞击在他胸口。 是的,晏承书活不长了,他亲手下的毒……他喉咙发干,问起他其实很清楚答案的问题:“今天,是第几天了?” 穆阳脚步微顿,就听守卫道:“回陛下,第八天,还剩七天。丞相每况日下,属下们尽力照看,尽量保证他能活着受罪到最后一天。” 大步迈开的步伐不知道为何再也前行不下去,齐烨站定,双目顿时充血,瞪着守卫,五脏六腑像被谁拧在一起狠狠揉搓。 守卫的话,直接掀开了他身上所有粉饰太平的遮羞布:“闭嘴!朕要让他长长久久,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活下去!” “解药的事,多找些人跟进!” “是。” 守卫退开,齐烨带着穆阳,快速到了晏承书房门口。 这次门口多了一面屏风,他们推门,不用再担心门外的风直接吹到晏承书身上。 他们能听见晏承书低低跟太医说话的声音,不抱偏见再去听那声音,分明温润柔和,君子端方,不见半点城府:“你这药丸,花了不少功夫吧。” 太医:“丞相好眼力,这药……” 太医絮絮叨叨跟晏承书说了许多,晏承书没有精力回答的,便由太医自己补上。 齐烨和穆阳站在屏风后一会儿,朝里走了进去。 太医面上正带着笑容,眼神也很亮:“丞相对医术的研究实在令臣……” 说到一半,太医眼角余光看到齐烨的身影,嘴里的话瞬间门打住,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连忙回头跪下:“参见陛下!” 他懊恼自己跟晏承书聊天的时候忘了管住嘴,一口一个丞相。晏承书本就是齐烨的眼中钉肉中刺,自己这几口丞相,简直是拿着刀往齐烨肺管子上戳。 太医表情一下就苦了,表情慌乱,自打嘴:“陛下恕罪……” 齐烨比太医还要慌,紧张看着晏承书的脸色,急忙打断太医声音:“丞相可有好些了?” 太医愣住。 嗯? 陛下称呼的什么? 晏承书注意力不集中,听到声音才缓缓抬头,看着一路赶过来的齐烨和穆阳,回头朝太医笑了笑:“你先出去吧。” 太医如蒙大赦,向晏承书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连忙跑了出去。 太医离开,这屋子里就只剩下晏承书和齐烨、穆阳了。 他们俩自认罪孽深重,正要开口,晏承书斜靠在床边的头微微泄力,再往旁边靠了些,看向不远处的凳子,动作随意:“坐。” 他眼里全是坦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好像并不在乎自己的结局,也不在乎是不是会被误会,就那样轻描淡写,随口对着两个谋害他的人说,坐。 像是有奇怪魔力,齐烨和穆阳就像是被人按着一样,坐到了桌前。 晏承书望着他们中间门的小桌,眼神恍惚了一瞬,祭奠他死去的完美任务完成度:“既然你们连解决春汛的办法都没有,想必还没有接手苍阳郡的私兵吧。” 齐烨心头大骇。 就在不久前,他气急败坏,试图用苍阳郡刺激晏承书。 那时晏承书漫不经心,他还以为对方有恃无恐,原来那私兵竟然是给他准备的不成?! 晏承书看着齐烨:“苍阳郡黑风寨,你们拿着我令牌,想来已经进去过,见过统领方钊的样子了。” 齐烨呼吸微窒:“是。” 晏承书:“那就派人去找他吧,跟他说,让他带人去处理水利的事。” 齐烨本痛苦万分的眼神瞬间门掀起万丈波澜,他看着晏承书:“给朕?!” 晏承书没管,继续道:“方钊是丰兴郡下河村的人,他老娘行动不便,一直在下河村守着家,寸步不离下河村。将春汛一事告诉他,他会知道怎么做。” “私兵由他一手训练,有他的话,所有人都会听从你们的差遣……不过你们得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或许是被死字刺中了,一直没说话的穆阳豁然抬头,看着晏承书:“丞相!” 晏承书盯着桌面的眼神略微收了收,长长叹了口气。 没听错的话,两个人都开始叫他丞相了吧。明明前不久还直呼大名。 任务是彻底凉了,真好,呵。 穆阳看着眼神黯然的晏承书,心中震动如擂鼓,这一切果然是他算好了的! 他们之前调查过,前往黑风寨训练私兵的人,正是当年跟着晏承书一起从黑风寨死里逃生出来的十几人之一。 那些人在晏承书手下不同地方担任要职,这段时间门已经陆陆续续揪出来许多。 他们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点,就是对晏承书忠心耿耿,不论如何拷问,都不会告知一丁点有关于晏承书的消息。 晏承书让他们告诉方钊他已经死了,或许就是为了让方钊放心的换主。 晏承书,算无遗漏! 是他们自己耽误了太多,不然按照晏承书的安排,他们早就该查出方钊的事情,能立刻收复私兵,至此,他们便能再也不惧曹家。 这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从漫长的多年前就开始修建水利、杀山贼、占山练私兵,囤积粮草,收拢权势。 穆阳心头震撼,从未有过一个人能给他带来如此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的人,走一步看一步;有的人,走一步看是十步;而晏承书,从回京都起,就已经看到了快要九年后的今天。 他究竟还有多少布局是他们未曾看见的,花费九年,为自己铺下漫漫死亡长路,就为了一个山河无恙的齐国? 那些安放在他身上的贪污罪名,到底真相如何,他竟然一点都看不穿。 这样缜密的计划,若非晏承书亲口承认,谁会知道,原来他在背后做了那么多? 晏承书说完之后,本来是等两个主角自己联想后续办法的,谁知道就穆阳突然叫了声丞相后,竟然都不说话了。 无奈,只得自己说清楚:“曹家劫走粮草,方钊必然会出来看情况。他们不会大摇大摆从苍阳郡来京都,只能选择绕山爬行。来的路有两条,但方钊自小在丰兴郡长大,对丰兴郡的地形更为熟悉,一定会优先选择熟悉的地方。算算时辰,私兵的第一小队估计快到了。” 这意味着,他们想要打通南北水路的第一关,已经有人手过去了。 时不待人,晏承书看向齐烨:“派人去吧。” 齐烨手里不知道哪儿抓的个杯子,在晏承书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上一个不稳,杯子摔了下去,掉在地上,碎成几块。 他傻愣愣看着地上杯子的残骸,心跳就像是四分五裂的杯子一样,乱了。 晏承书见他没反应,加重声音问了句:“陛下?” 齐烨手再次抖动,他受惊一般蹲下,伸手去捡地上的杯子碎片:“知道了。” 晏承书无言地看着一国之主乱了神一样在地上捡碎片:“小心割手。” 话音刚落,齐烨的手就撞在锋利的缺口出,鲜红珠沾染在白玉般的杯壁上,刺目极了。 在谁都没看到的地方,齐烨慌乱眨眼,浓密眼睫下,坠落一颗透明水珠,正好砸在杯壁血珠上,晕开一大片。 房间门两人静静看着那抹血痕陡然晕开,齐烨豁地站起来,手里还抓着一片碎瓷片:“丞相为何要为朕做这么多?” 晏承书微愕,目光放在那碎瓷片上,总觉得这样捏着容易受伤:“这件事很重要吗?” 齐烨红了眼,摊开手,将碎瓷片放到桌上,才等到晏承书那双眼睛看向他的眼睛:“重要。” 晏承书被齐烨眼里饱含的各种炽热情绪烫伤,突然挪开视线,语气也不那么自信起来:“……你是皇帝。” “皇帝的位置也是你给的。”,齐烨笑得比哭还难看:“丞相,我以前不是皇帝的,我什么都不是。为什么选我?” 晏承书被问懵了。 当然是因为齐烨年纪小好拿捏,但他现在好像已经把原主洗白,所以他还能有什么说法蒙混过关? 过了良久,晏承书都没有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见齐烨越来越红的眼睛,他不由得心头一颤,逼自己冷声:“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是赶紧让人去联系方钊。他到丰兴郡,或许会顺路去下河村见一眼老娘,你的时间门不多,等他上京或者找上曹家,你的后盾就没了。” 见齐烨还想说什么话,晏承书一个头比两个大,连忙摆手:“出去。” 他动作太大,牵扯到身上陈年暗疾,喉头再次腥甜,猛地躬身咳嗽,长长久久,不得安宁。 齐烨慌乱过来,伸手扶住差点栽倒在地的晏承书,声音又惊又俱:“丞相!” 晏承书撑着床栏起来,毫不在意地擦去嘴角血液:“去吧,别待着了。” 他云淡风轻,齐烨心口像是被谁插了把刀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穆阳亲自去了丰兴郡一趟,来回两天。 回京径直到了丞相府向齐烨述职。 将所有事情汇报之后,他迟疑看着齐烨,问出比较关心的事情:“丞相……” 齐烨手里拿着穆阳交上来的折子细看,听到晏承书,抓着折子的手微微一颤,闭目:“解药的事,目前还没有眉目。” 他不敢主动想,即便晏承书从未表现出过痛苦,但能让那样一个哪怕带着致命刀伤,都能风雨无阻出去应酬的人连下床都艰难,他该有多疼? 顶着那样狰狞的伤疤,从苍阳郡赶回京都,又马不停蹄为他登基的事情奔波,晏承书一日都不曾停歇过。 齐烨至今记得除了晏承书以外,另外两个死囚喝下醉生梦死之后的表现。 他卑劣地想看晏承书求饶的样子,现在却惊恐晏承书云淡风轻,不肯吐露真实感受的表情。 他愧疚、担忧,甚至疯狂自责,穆阳离开之后,他再也没敢去打扰过晏承书的休息。 他像个懦夫,只敢躲在假山后偷窥。 运气好的时候,晏承书开着窗户,倚靠在书桌前,苍白的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狭长丹凤眼微眯,显得干净又温暖。 这样的笑容,他以前为何觉得面目可憎。 坏的从来不是晏承书,而是他那双被蒙蔽的眼睛。是他的愚昧短视,所以犯下弥天大错,该痛苦的是他。 晏承书无罪。 穆阳见齐烨陷入沉思,抬手告辞。 他走得并不快,频频回头看晏承书卧房的方向,最终没有过去打扰,沉着脸往外走。 只是刚走到花园的地方,突然听到有声音在叫他。 穆阳下意识回头,看到特地守着晏承书的太医正朝他追来,脚步立马停下,转身:“太医?” 太医急吼吼朝他跑过来,喘着粗气,手里还抓着几包油纸装着的药,伸长手递出去。 穆阳上下看了看:“有什么事吗?” 太医堪堪将气喘匀,把手上提着的药包塞到穆阳手上:“我早些时候去帮穆太尉问诊,没帮上忙,这是后来改进之后的药,这几副药下去,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穆阳阴霾了一路的表情骤然松快了许多:“你说的可是真的?” 太医点头:“差不离,这药我仔细看过了,没问题!” 连日来的乌云被掀开,穆阳当即抱拳,面上露出笑意:“多谢太医了!” 他低头看那药包,父亲昏迷许久,终于有了办法。 “别谢我了。”,太医苦笑:“方子是丞相给的,我从医这么多年,自认医术不差,但和丞相交流,才知道天外有天。” 穆阳捏着药包的手微微一紧,面上笑容迅速消失,他缓缓抬头,看着太医:“他会医术?” 太医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苦着一张脸:“丞相会医术,善识药材,我给的吊命药丸,由百多种味药炼制而成。为了便于入口,我在里面加了许多蜂蜜盖住苦味,但丞相依旧能一口尝出里面的味道……” 他偷偷观察穆阳表情,见穆阳没有不耐烦,才敢继续道:“这段时间和丞相探讨医术,说来惭愧,我远不如丞相。” “我斗胆向陛下讨要过盛醉生梦死的酒壶。” “恕我直言,醉生梦死里的东西,我等学医的人,但凡有一点警惕之心,就能很轻易就闻到里面的药味。” “我学艺不精,闻不出来经过酿制发酵后的药属于什么药材,但丞相应该是可以的。” “ 就算闻不出来,到嘴里,也该明白了。” “尝到就赶紧吐出来,时间是绝对够的,但他咽下去了,还喝了许多。” 太医不知道晏承书主动喝毒酒的事情早就在齐烨穆阳这边被看穿。 他只是最近一直和晏承书相处,渐渐感受到晏承书并不如传闻中那般,甚至是个很温柔的人,试探着向穆阳求情而已。 晏承书权倾朝野,怎么会主动喝下毒酒呢? 就算真的罪该万死,就让他直接死去也好,何必这样拖着,让人煎熬。 他完全没想过,他这样一句话,对穆阳来说有多震撼。 堪比一道惊雷。 怀疑是一回事,真正找到证据之后,带来的震撼远比当初的猜测来得要让人难受。 也就是说,他们沾沾自喜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简陋到能被晏承书一眼看穿。 但他还是喝了。 穆阳想得更多一些。 他此刻仿佛就坐在几天前晏承书喝醉生梦死时对面的位置。 他眼睁睁看着晏承书将酒杯放在鼻尖轻嗅,知道这是一杯加料的酒,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包容了这个错漏百出的局,淡笑着喝下去。 所以齐烨当初说晏承书的一切反常都有了答案。 他在酒入口之后立马就明白过来,醉生梦死的毒药并不足以让他立刻死去。 所以他拿过酒壶,一杯接着一杯,试图多喝一些,早点达成死亡。 或许才喝到第二杯,他就已经开始疼了,但他还是继续,面不改色的继续。 这是他对自己实行的凌迟。 每一杯醉生梦死带来的疼痛对他来说都很真实,只是他未曾想过,哪怕喝完一壶,他都没有得偿所愿。 他面不改色承受着连杀人越货的山贼都承受不了的痛苦,忍受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质问。 几次吐血昏迷,他心中是否有过后悔?后悔不该给这些白眼狼一般的人毒杀他的机会? 穆阳手里抓着那副药,太医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等再次回神,他已经走到了晏承书卧房外的假山处。 他那双布满迷茫和慌乱的眼睛看到了同样矗立在假山旁的齐烨。 齐烨双目定定看着晏承书卧房的方向。 穆阳的目光顺着齐烨的视线望过去。 晏承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窗边。初秋的天气还有些闷热,火气旺点的人身上还有汗。唯独晏承书,裹着一件披风,只露出来一张苍白隽秀的脸。 他手从披风下露出来,执笔,微动,一脸专注地看着笔下的纸。 他的侧脸如上次所见一般专注,专注又虔诚,就好像除了笔下万千,所有东西都已经不在他眼里了。 穆阳陷落在沉思里,一阵风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心头便是一阵不妙。 猛地抬头望去,果然看见晏承书已经咳嗽起来。 晏承书有些支撑不住,颤颤巍巍伸手想要关窗,抬眸时,却不经意间和假山附近两人对视。 晏承书清浅的眼瞳微微一愣,齐烨和穆阳什么时候来他门外的?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写的字。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他怎么老爱在这当口写这种东西。 有上次被齐烨夺走宣纸的阴影在,晏承书这次不敢轻举妄动,咳嗽着探手,小心翼翼关窗。 他这个过程因为咳嗽的原因,显 得有些艰难,但最多也就几秒钟的事。 刚关上窗户,还没来得及把字迹毁尸灭迹,门就让人打开了。 晏承书不动声色重新拿起一张空白宣纸盖在之前写的字上。 看着门口从屏风处绕进来的两人,淡淡道:“有事?” 晏承书说话的时候,还在低低咳嗽,穆阳呼吸微乱,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烨抬腿靠近,刚刚在外面的时候,穆阳将全部都告诉他了。 他比穆阳还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晏承书是否在喝下醉生梦死之前,就已经看穿了这个局? 只是当他张嘴想问的时候,看着晏承书颤抖的身体,却不论如何都问不出口了。 他要问什么?能问什么? 如果晏承书回答是,那他该如何面对晏承书轻而易举喝下那杯根本瞒不住他的毒酒的事? 两人一个比一个沉默,晏承书还想再问,喉咙阵阵发痒,咳得半天直不起身。 先前还默不作声的穆阳闷着一张脸,把手里东西放在一旁柜子上,走到晏承书身边,将他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一声不吭给他盖被。 晏承书哪见过这种阵仗,看着穆阳星眸剑眉的侧颜,惊得差点从他怀里滚出去,直到被放到床上,他身上还穿着披风,就被穆阳整个裹到了被子里。 晏承书:“……” 他现在撑起来脱个披风是不是有些不好看。 还不待他走神,穆阳弯身给他掖被子的时候,晏承书突然听到一声极浅极浅的道谢声:“谢谢。” 穆阳依旧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表情,视线始终躲避,不和晏承书对视,但从他轻柔的动作能感受到,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多。 晏承书想起刚刚穆阳放在门口柜子上的药包,叹息。 穆国烈是齐烨和穆阳的最强外挂,手里掌握着齐国的军权,在齐烨没有立起来的时候,初醒过来的穆国烈立马就开始上手帮他。 晏承书从剧情里知道,穆国烈这次没有修养好,强撑着身体帮了齐烨三个月,便匆匆离世了。 那是对齐烨事业打击最严重的一次,也是对穆阳精神打击最严重的一次。 晏承书想着,现在自己将手里的私兵交出去,齐烨自己有了人手,便不需要穆国烈再跟着操劳。穆国烈再能早日醒来,也多一线机会调理,不至于早早去世。 他自己在齐烨和穆阳眼里早就洗干净了,也不在乎这一桩一件的。 晏承书没有回应感谢,只是叮嘱道:“穆太尉早些年在战场上受过不少伤,身上带有暗疾,之后醒来,三个月内不可过于劳累,休养半年,方可痊愈。” 他感受到穆阳的手顿了一下,再次出声,却不是刚刚的话题了:“丞相,醉生梦死的解药,您自己能配比出来的,是吗?” 晏承书:“……”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心虚地闭目:“醉生梦死,无药可解。” 说完,便感觉脸颊上微微一热,一滴水珠顺着他面颊往枕头滑落。 晏承书惊愕睁眼,正好看到穆阳未来得及擦拭的眼泪。 穆阳陡然起身,后退两步,用力擦去眼底怯弱的眼泪,再次出声,无比笃定:“您会解。” 他声音变了,沙哑,裹挟痛苦:“您不愿意。” 齐烨豁然抬眸,震惊地看着晏承书,正好捕捉到晏承书眼底一闪而过地躲闪。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05章 第 105 章 这是齐烨从未想过的结果。 原来晏承书不止从一开始就知道酒里有毒,他甚至有脱离的办法,但他哪怕忍着能让人死去活来的疼,都没做过任何自救的动作。 这深深震撼了齐烨。 他继位以来,从懵懂无知的少年到明白自己至尊无上的地位那一刻开始,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权力。 他不想任人宰割。 但晏承书在做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承书,脑海里空空如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一点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吗?他的身体、他的名声、他的身家性命,全都被他通通摒弃了。 为什么?为了他? “你有自救的办法……”,齐烨心中骇然,重复了一遍:“你有自救的办法。” 不知道是在质问晏承书还是在反问自己,他已经彻底乱了。 晏承书所做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晏承书看到齐烨的表情就觉得有点糟,怎么看起来一幅三观震动的样子。 踌躇了一下,缓缓道:“江湖奇毒,我没有自救办法。” 他这句话出去之后,齐烨表情更难看了,像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怔怔看着晏承书艰难喘息,也还要欺骗他的样子。 凭什么啊!毒是他下的,是他要杀了他,是他要让他生不如死,为什么现在反倒是晏承书来安抚他! 齐烨五脏六腑都在煎熬,血液冷冰。 是他亲手打碎的晏承书。 他耳聋目盲,狂妄自大,也许现在的局面有晏承书算计的原因,但归根到底是他自己蠢,看不清。 他不配拥有,晏承书为他奉献出了一切,是他自己亲手打碎的。 齐烨冷厉下颌绷紧成一条直线,他走到晏承书床边,专注看着晏承书的表情,他试图找到晏承书眼里的动摇,却始终没能看到,他只能看到晏承书因为疼痛变得惨白的脸色:“我会找到解药的。” “你不会死。” 齐烨眼底翻滚的暗涌让晏承书心惊。 “你要让一个贪赃枉法的权臣活下来?”,晏承书看着齐烨,沉声道:“懦夫!” 齐烨下颌绷得越发紧,瞪着晏承书,低吼:“你不是!” 晏承书:“我是!” 他表情坚定,看向齐烨的眼神寸步不让:“我是!” “兴修水利,你以为是为了春汛的暴雨?可笑至极,收起你愚蠢的猜测,从五年前我就开始修,五年前我就预料到了六年后的春汛?整整五年,劳民伤财,齐国入不敷出,你猜有多少无辜百姓能活下来?” 晏承书指着齐烨站定的地方:“就是这里,你派人来抄家的时候,树立着一尊价值连城的血珊瑚,上面每一颗珠子同样贵重,你以为它们是哪里来的?全是民脂民膏!每一颗珠子,都是一条人命!齐烨,你真以为我做那些事情是为了保下你的江山?少自以为是了!” 他想说他是为了晏家,反派临死前的嘴炮永远都那么放肆,只要他能把控局面,应该能惹怒齐烨。 不慌…… 他还能输出。 却不料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齐烨痛处,英俊脸庞急速靠近,他陡然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带着满身压迫,恶狠狠瞪着晏承书喋喋不休的嘴:“那你是为了谁!为了朕的皇叔!” 晏承书眼神骤然一松。 哈?谁?嗯? 连急促喘息的胸膛都静下来,他有一瞬间放空,迷茫,又无助。 原主生来一双温柔多情的丹凤眼,晏承书迟疑的时候,那双眼里的锐利完全褪去,只剩下一片温柔如水的柔和。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苍白面颊上,无穷无尽的脆弱。 齐烨本来快要翻天的情绪一滞,看着晏承书再也强硬不起来的表情,心头沉了下去。 晏承书现在的眼神,就和之前穆阳问他是不是会自救一样。他无声逃避,就好像这样就能否定别人说的话。 一瞬间,齐烨感觉浑身上下好似受到无穷无尽地碾压。 晏承书什么都没说,但他的动作无一不在承认,他是认识小皇叔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皇叔。 齐烨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种情绪。分明早就有猜测,甚至觉得本该如此,但在晏承书无声承认的时候,他心底竟然划过一丝失落。 短短几天,晏承书所做的一切被摊开。 他或许一直在隐秘地希望,特殊的是自己。 淡定喝下毒酒的晏承书、床边练字的晏承书、无偿将春汛解决方案给他的晏承书,还有用尽几年时间,甚至用自己鲜血为指引,只为了给他铺路的晏承书。 这样独一份的好,他希望是因为他自己。 现在梦醒了,晏承书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他早就有所猜测的小皇叔。 待晏承书整理好情绪,想继续跟齐烨对峙的时候,就见齐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开了,高大颀长的身体靠在床边,一脸晦涩的表情。 ……就,看起来不太能接着聊。 他吐了口气,想缓解一下刚刚翻涌的情绪,突然便感觉到脸颊边热热的。 晏承书看到齐烨和穆阳陡然瞪大的眼睛,里面写满惊惧,朝他伸手。 齐烨更是拉长了声音:“太医——” 晏承书恍然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吐血了。 他缓慢从被被子裹紧的披风里抽出手,修长,但布满伤痕的指尖在脸颊温热处摸索。 手指上传来黏糊温热的触感。 他顺着摸下去,感受到出血量似乎有些大。 眼皮开始变沉,齐烨和穆阳惊恐担忧的表情越来越模糊,渐渐远去,连带着声音,仿佛从天边飘来。 下一秒,晏承书陷入沉睡,放在颊边的手从侧面无声垂落,像一记重锤敲击在两人心上。同样苍白细瘦的指尖上滚落一滴圆润的鲜血,砸在地面,像是尖锐的钢钉,狠狠扎在他们心上。 那只本就布满伤痕的手上血液低落,就好像曾经在战场上厮杀的晏承书也死在眼前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齐烨才指挥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僵硬了的双手,从晏承书小几上找出太医之前留的药丸。 他想要用水把药丸化开,但手不听使唤,他将虎口送到嘴边狠狠咬下一口,想要激活这双无用的手。 本来能够轻易做到的事,现在却做得好慢好慢。 再快一点啊!晏承书在等!你快一点! 等终于把那杯药汁端起来,齐烨回头看到晏承书的脸,手抑制不住一颤。 晏承书的脸很小,白如金纸,嘴角翻涌的鲜血几乎将他半张脸打湿。 被手指抚过的地方起初还留有痕迹,现在已经再次被鲜血覆盖。 他人已经昏迷了,但身体一直在轻颤,他醒着时未曾表露出来的痛苦,在他昏迷之后毫无防备地摊开。 垂落在床边的手上一滴又一滴的血液坠落,穆阳蹲在一旁,咬着牙给他擦拭脸颊,可是他这样的动作,除了打湿两张 帕子,什么作用都没有。 就像是要把全身血液都流尽一般,晏承书那样单薄瘦削的身体,哪里来那么多血啊。 齐烨捧着药急促朝晏承书走去,含恨暗吼:“太医呢!宣太医!” 上次喂药差点失败后,他暗地里看过太医的手法,本以为不会再出问题,可真当把人扶起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 无从下手。 晏承书侧脸、衣襟上的血液还在向下蔓延,他止不住血,如何喂药? 他还要如何耽误晏承书的人生? 太医迟迟未到,齐烨红着眼看晏承书紧紧阖在一起的眼睫,声音恐惧:“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怎么自救的……丞相……晏承书,你醒过来……” 穆阳转头就朝外冲。 他之前见过太医,他能找到的。 他的心跳也快得厉害,一声一声,沉闷得惊人。 他此刻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晏承书有事。 太医本就距离不远,过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是他们太紧张了,一秒钟当做一天来看待。 穆阳才堪堪跨出小院,就看到提着药箱急促跑来的太医。 他抿着唇,二话不说前去接过太医的药箱往回跑。 太医跟在背后,被穆阳不要命的跑法刺激到,本就已经接近极限的速度再次提升,哐哐往晏承书卧房追。 等到门口,穆阳重新推开门,屋内空气被卷起,扑面而来,太医心头一惊。 房间内血腥味太浓了,这么空荡的大屋子,药味浓郁,却完全盖不住血腥味。 他穿过屏风,守卫在后面帮他把门关上,房间内光线变暗,那血腥味都变得惨烈起来。 太医片刻不敢耽搁,走到晏承书面前几番检查。 穆阳将不远处的小几推过来,帮太医把药箱放到小几上,摊开。 太医刚回头,就看到收拾好的台子。 来不及深思,他从药箱里抽出一卷白色布卷,在小几上摊开。 一排闪烁着尖锐寒光的银针出现在面前。 他忙着用火烤针,向穆阳拜托:“中郎将,请帮忙将晏大人的上衣除去,我为他施针。” 穆阳闻言立马过去,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见齐烨已经伸手,急切地将晏承书披风系带解开。 衣襟缓缓掀开,白皙莹润的肩头率先出现,穆阳尚未来得及想什么,那件还带着血迹的衣襟被彻底敞开。 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陡然出现在眼前。 穆阳视线接触到那道疤痕,瞳孔瞬间收缩。 他上过战场,在边关驻扎多年,类似这样的伤他见过,却从未见过这般凶险的。 当胸一刀,但凡再深一点,等待晏承书的或许就是变成两半。 之前情报里晏承书被山贼重伤的刀口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展现在眼前,他才知道纸上短短的一句话代表着怎样惊险的曾经。 他或许见过比这还严重的伤势,甚至见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已经死了。 有的是当场死亡,有的死于后续感染,还有许多,是死于疼痛。 穆阳呼吸陡然沉重。 他想到了之前和齐烨交流过的话。 晏承书从回京开始,立马就崭露头角,至此,每一日都活跃在京都各大世家的眼里。 边疆战士重伤后尚且能在后方修整,晏承书在苍阳郡被伏,千里奔袭回京,身上或许还裹着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就已经为了齐烨,坐上各大世家的酒桌 ,推杯换盏。 太医闪烁着寒芒的针尖在晏承书身上穿行,穆阳沉沉看着,忽地感觉脸颊一烫,他迟疑着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晏承书…… 他将这三个字含在嘴边,仅仅只是一刹那,便尝到了无尽孤寂和苦楚。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06章 第 106 章 晏承书稳定下来之后,穆阳匆匆带着药包回家。 晏承书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由他亲自配比的一剂药下去,穆国烈当场就有了要醒过来的预兆。 当穆国烈醒来,穆家就有主心骨了。 到这一刻,穆阳再也没有了留在京都的理由。 打通水运之事艰险,私兵统领方钊独自一人无法兼顾十三郡,他务必要亲自盯梢。 穆国烈才刚睁眼,穆阳便骑马奔往广安郡。 他没有见父亲一眼,却去丞相府,和晏承书见了一面。 晏承书这次裹上了厚重的狐裘,脸色比起之前还要灰白,看向他的眼神却很平和:“辛苦了。” 三个字后,穆阳策马出发,心头空得厉害。他好像在亲手捧来失去,才刚知道晏承书的好,他就要走了。 晏承书所剩时间不多,现在他离开,这便是见晏承书的最后一面。 终究是百姓占了大头,穆阳收敛所有情绪,和晏承书道别。 秋日霞光,晏承书裹着狐裘,透过窗户方向目送他远去,通身气息淡然,并不像是送别,只是单纯看人走远而已。 方钊在丰兴郡盯第一个关卡,穆阳将要去的广安郡,和丰兴郡隔了几个郡的距离,更为偏远,如果受灾,会是重灾区。 他去那里,势必要让可控地区更多,越快打通连接线,越快保障百姓平安。 广安郡偏僻、山地险峻,生活在那边的百姓很少,愿意兴修水利工程的百姓就更少了,说不定还会遭到抵触。 但广安郡却是本次连通工程的一个重要枢纽。 穆阳去之前便知道那边艰苦,或许找不全人手。 那边的百姓常年受灾,食不果腹,对朝廷不信任,反感一切外来人。 ……当初有人上朝状告晏承书贪污,十万石粮食运输过来,全是被污水浸泡、掺和着泥沙的粮食,便是说的广安郡了。 他此时已经不信晏承书会是贪污的人,但来这一趟,他想调查原因。 晏承书寻死,试图掩埋真相,但穆阳一身反骨,越不让他知道,他越要知道。他不想再稀里糊涂的跟着世人眼光看待晏承书,他要自己亲自去认识这个人。 穆阳轻装上阵,心里惦记着大事,一刻不敢停歇,很快就赶到了广安郡。 按照当初朝堂议论,晏承书和广安郡郡守狼狈为奸,侵吞救灾粮。那时候晏承书如日中天,这份状告自然不了了之,广安郡郡守当然也安安心心继续当他的郡守。 如此看来,广安郡郡守是晏承书的忠实拥趸才是。 穆阳此行只带了三五个人,进城的时候,并没有传齐烨手令,而是拿出了晏承书的令牌。 他行事大胆,为的就是想看广安郡郡守的反应。 出乎预料,竟然是广安郡郡守张岩亲自出来迎接。 他们在城门口稍作休整,还没多久,便听到马蹄声渐近,急促得厉害。 城门守卫看着,表情激动:“郡守大人来了!” 穆阳目力好,放眼望去,一眼看见最前方的男人。 张岩今年才三十五岁,人不太高大,但身材雄厚,一张脸晒得黝黑,面上仿佛被风刻过,带着深深的褶皱,眼皮往下垂,哪里像是一个郡守,也不像一个能和人狼狈为奸的贪官。 穆阳抿着唇,看着张岩骑着一匹杂毛老迈的马急匆匆跑过来,满脸急切,老远就扬声朝他喊着:“大人有何吩咐!” 声音亦是瓮声瓮气,奔过来的时候不像个一郡之主,反倒是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穆阳起身策马,到张岩身侧,唤了声:“张大人。” 张岩表情马上就放柔了,笑得憨厚:“见过这位大人,丞相有什么指示?” 穆阳不动声色:“我不是什么大人,叫我穆阳即可,丞相让我来看看这边塘堰进程。” 穆阳常年在军中,他在京都的名字没有穆家三公子这个名头出名,张岩所在广安郡在齐国最南方,和在北方镇守的穆阳一点交集都不会有,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 只是听到穆阳说来看塘堰,马上就恍然大悟,带着穆阳朝城内走,边走边介绍:“塘堰修建之事一直在进行,按照进程下去,开春后再让他们努努力,很快就能修好。听丞相吩咐,专人盯着那些人,偷懒的全都抽鞭子,他们不敢不卖力。” “穆大人风尘仆仆,我先带您去修整一番,再带大人过去看看?” 张岩讲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路,倒是没注意到穆阳的表情。 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穆阳此时不仅没有为进度感到欣慰,反倒是有些皱眉。 张岩眼角余光注意到之后,当下有些惶恐:“穆大人,可有什么不妥?” 有两件事让穆阳皱眉:“可还有人手,开春后来不及了。春汛在即,早做准备为好。” 这是其一,其二他没打算说,而是准备亲自去看。 张岩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但说起修建塘堰的百姓时,用词极不客气,明明是去塘堰做工,在他言谈中,跟个犯人没什么两样。 没见过谁出去做工,偷懒会挨鞭子的,这根徭役有什么区别。 他直觉不信晏承书能做出这种事,但张岩又信誓旦旦说是听丞相吩咐。 穆阳不想耽误时间,停下马回头正视张岩:“没时间耽误,现在就去塘堰。” 张岩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是。 穆阳暂时不信任张岩,并未告知明年春汛可怖的事。 重新跟着张岩往前策马,一路泥泞,满身疲惫的穆阳本不欲交谈,却架不住张岩热情。 他一边策马,一遍向穆阳汇报:“穆大人,丞相远在京中,我不能当面道谢,现在您过来,可否帮忙带句话。广安郡百姓感谢丞相帮助,要不是他,最艰难的时候,我们根本挺不过来。” 穆阳捏住缰绳的手紧了些,他就知道,这件事绝对有隐情。 晏承书仿佛一只河蚌,用蚌壳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没人能看清他蚌壳下藏匿的东西。 此时的张岩就好像是运气好亲眼见证过蚌肉的人,他回头看向张岩:“我刚到丞相身边,这些事不了解,不如张大人多说说。” 张岩满脸羞愧:“那件事是我目光狭隘,一开始的时候,还大言不惭骂过丞相,要不是等后来缓过来之后和其他郡联系上,我们也不知道原来当初我们实在是冤枉丞相颇多。” 在穆阳暗沉的眼眸下,张岩娓娓道来:“那年洪涝,五个郡受灾,我们郡由丞相负责运输物资。” “剩余四个郡由其他大人负责。” “当时广安郡上下遭灾,粮食全都被冲走了,浮尸蔽川却没有人有力气下去打捞。我带着剩下的百姓在山里乞食,好不容易收到粮食来了的消息,我连忙带着人赶来城门,亲眼看着粮食卸车。” 说到这里,张岩突然擦了擦眼角,声音更加瓮:“我喜气洋洋分发粮食,等拆开麻袋,看到的却是被狠狠糟蹋过的米粮,被污水浸泡、混合泥沙和分辨不出的野草,我失去理智,还和送粮食来的大人们还起了冲突。” “是丞相没有和我们一般见识,还愿意留人帮我们布粥。” 张岩说到这里的时候,坚实雄壮的背微微塌下:“我那时暗恨丞相贪污粮食,竟然恬不知耻写下状书,准备上京状告丞相。” “要不是、要不是……”,张岩情到深处,泪水潸然落下:“要不是其他受灾的郡传来消息向我们求粮,或许我至今还没有明白过来丞相当初的良苦用心!” “救济粮从朝廷到我们这些偏远的地方,各地官员层层盘剥,那些好的、次一点的粮食,到我们这儿的时候且不说能留下几成,能不能及时送到都是个问题。” “隔壁郦州由曹大人划拨粮食,两月过去,粮食杳无音讯,饿殍载道,不得已厚着老脸找我问询,我们才后知后觉见识到晏丞相的智谋。” “贪官们看不上这些乌糟的粮食,没人会拦,甚至怕它们臭了、烂了,影响到自己,放行得很快。” “短短几日,这些粮食就到了我们手里。” “只有我们这些真正的一口饭都吃不上的灾民才不会计较米饭是不是干净。能活命,郦州人连观音土都吃了,我们却还能带着那些被浸泡过的粮食去郦州支援。” 张岩几次抹泪:“我当郡守时间不长,却自命不凡,抨击丞相之时却从未动过脑子,写下状纸被人偷走,险些害了丞相。丞相迄今未曾追究我过错,但我不能不知错、不感恩。” 张岩真情实感为当初自己谩骂过晏承书感到抱歉,说得越多,越感觉难过:“京城污蔑丞相贪污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这件事与我脱不了关系,我实在是万分悔恨。分明是大恩大德,却被我短视扭曲。穆大人此行不论要我配合什么,但凡丞相需要,我都在所不辞。” 两人跑马的速度很快,张岩讲了许多,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刀子,插在穆阳身上。 他不知道,原来贪污的真相是这样。 他痛恨,却无法指责张岩当初对晏承书的谩骂。 因为他和张岩没有任何区别。 他又何尝不是因为种种传言,将晏承书视为国之大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他们所有人都错了。 晏承书所作所为前无来者,一群井底之蛙妄图用自己的眼光来看待他那样一位高瞻远瞩之人,何其可笑。 他无法想象,晏承书独自前行,走在一条没有人理解的道路上,究竟背负了多少孤独。 他抱着怎样的决心,才会任由别人辱骂不倒下,坚定不移朝着自己的目标走。 他几次三番被他所保护的人背叛,可曾难过? 来之前他便早已知道晏承书的好,但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晏承书的好从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而是实实在在的八年心血。 用八年时间,将被先帝弄得一团乱麻的齐国重新梳理,他拖着病体,没时间为自己正名,便抱着自毁的念头,抱着世间污浊同归于尽。 穆阳内心勾画晏承书站立于书房,殚精竭虑为百姓谋划的模样。 太孤独了……太孤独了…… 齐烨有江山,他有家人,唯独晏承书,与全天下背道而驰,他只有一身的伤。 到现在,他连生命都要失去了。 他想起离开前,晏承书坐在床边,裹着狐裘,透过窗户方向目送他远去的模样。 那时他评价晏承书,通身气息淡然,并不像是送别,只是单纯看人走远而已。 现在才知道,他评价得有多自以为是和一针见血。 晏承书二十八岁,他人生中本该最为璀璨和肆意的八年,每一天都和那天没有区别。 无所奢求,目送所有人走远。 他身在家中,却如浮萍,无以为家。 第107章 第 107 章 张岩讲述晏承书的时候尚且潸然泪下,亲眼目睹晏承书吐血倒下的穆阳只会比他更加痛苦。 晏承书喝下的醉生梦死,是他亲自让人寻找来的毒酒。 彼时他和齐烨抱着无穷无尽的恶意,势必要让晏承书以最痛苦的方式死亡。 现在他亲手埋下的恶果开始反噬,那疼痛不及晏承书所经历的万分之一,便已经让他难以呼吸。 他无法追问更多细节,随着马蹄奔腾的声音,他很快就到了塘堰所在地。 广安郡山多路崎岖,水势险峻亦不遑多让,偌大长河翻涌奔腾,昏黄的河水呼啸嘶吼,气势磅礴。 在这样恐怖湍急的河水里,一连串的精壮汉子身上绑着粗绳,在水里劳作。 他们表情麻木,从岸上人手上接过石块,机械地完成运石任务。 在河水正中心,已经搭起来了一个完全由石头堆出来的小岛。 岸边站了好几个拿着鞭子的人,左右巡视,一旦发现有谁敢偷懒,当场就是一鞭子下去。 被抽中的人前一秒还有些恹恹,下一秒就重新抱起石块朝中间送。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好几处地方。 和穆阳想象中根本没几个人修建塘堰的画面完全不一样,这里热火朝天,做活儿的人很多。 那些石头被传过去,固定在中间的小岛上,一点一点往外蔓延。 穆阳指着中心小岛,回头问张岩:“这样的规模,是修了多久之后才有的?” 张岩憨厚一笑:“别看现在速度快了,早些时候没找着规律,放下去的石头全被冲走,我们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硬生生让人扶着石头,花了两年多才有的现在这样子呢。” 穆阳暗暗计算了一下按照图纸做工所需的时间,现在这样的效率还远远不够。 他来得正是时候,水中的汉子们运送完手里的石块,便由看管指挥着,一个个拉着绳子慢慢淌着水往回走。 绳子另一端系在岸边巨石上,能尽可能保证他们不被河水冲走。 前方不远处发放饭食的棚子已经开始翻滚着水汽,伙夫拿着大盆往外盛东西,想来应该是要到吃饭的时间了。 水下的汉子一个接一个从水里撑着身体爬上来,他们在腰部前后绑了两块木板缓冲麻绳拉力,上身没有穿衣服,露出精装的胳膊和背部,穆阳这时候才看清他们身上的样子。 不少人身上都有鞭痕,纵横交错,深浅不一,显然是被在岸边盯守的人打的。 穆阳不动声色走过去,看着他们在看守的注视下,乖顺地将身上麻绳和木板放在岸边,排成一队,前往发放饭食的地方等着放饭。 他站在队伍边,能清晰看见那些人面上麻木的表情,没有任何人搭理他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只是拖着疲惫的身体,望着前方的饭棚,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陆陆续续有人捧着食物出来,穆阳看着他们碗里,竟然是一颗颗从未见过的黄褐色果子。 那果子外面是一层黄褐色的皮,有的地方破开了,露出里面黄色果肉,看起来有些粉感,气味特殊,是他从未见过的食物。 见穆阳的视线在那碗里多停留了一下,张岩走过来,还是那张憨厚的笑脸,跟穆阳解释:“我们就叫它土豆,吃起来涩、苦,有点土腥味,还麻舌头。是早几年前,丞相派人西下后带回来的种子种出来的粮食。” “这东西长出来圆圆的,一种一窝,产量高,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好烹饪,往水里一扔,煮好就能吃。虽然味道一般,但很能饱腹,吃一碗能顶大半天。您别看他们吃这些,我们附近所有州郡,但凡受灾了没粮食的时候,所有百姓都靠吃这个度日。近几年我们虽然也年年受灾,但已经好些时间不靠京城赈灾了……” 如果晏承书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被人捧在碗里的黄褐色果子虽然换了个时空,但阴差阳错在这里也被人称为土豆。 就是烹饪方式太惨烈,水煮土豆,暴殄天物。 当然这是题外话。 穆阳此时想起来的,是晏承书多如繁星的罪名中,其中一项——好大喜功,挥霍国库钱粮,造船下西洋,劳民伤财,一无所获。 下西洋之事后来不了了之,朝中不少人都觉得,那几艘巨轮里的物资都已经入了晏承书私人腰包。 原来是来了这里。 无法从贪官方向入手解决贪污,所以他让人去西洋寻找新粮,让受灾地区能自给自足。 穆阳心里早就已经信任晏承书,许多事情他并不打算深入追求答案,只要知道晏承书没有贪污就好。 直到真相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摆在眼前,他才知道,原来被埋没的真相从来不只是晏承书是个好人这样一句浅薄的话。 那句话掩藏在最深处的,是晏承书璀璨的智慧,和长远的目光。 穆阳好久才重新收拾好情绪,继续观察之前就存下的疑惑。 在张岩口中,这些土豆他们平时是不爱吃的,只有受灾严重的时候没别的吃的,才会吃这个。 所以这东西不好入口。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将这些东西当成修建塘堰的劳工的主要粮食。 这不应该。 劳工们现在做的事完全就是拿着命在拼未来,这湍急水流暗涌丛生,或许还卷着看不见的石头,随时都有可能让人送命。 短短一根麻绳,根本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平安活下来。 他们在为广安郡付出汗水和鲜血,郡守就给他们吃这些? 穆阳从边关回来,他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军饷送到,缺斤少两一团乱麻,他尚且愤慨,这些劳工心底对晏承书得有多恨? 他走到发放食物那边,被盛起来的土豆堆了一个小山起来,煮土豆的水还放在一旁没有人动。 穆阳亲眼所见,那简直就是一锅泥水。 他伸手从小山堆里拿了一颗起来,不顾张岩劝阻的表情,将土豆拿在嘴里啃了一口。 一股土腥味率先充斥味蕾,接着才是食物本身特殊的味道,再然后是麻。乱七八糟的怪味,要不是知道这些人一直吃这个,他甚至怀疑这究竟是不是食物。 穆阳微微皱眉,看着那些捧着碗埋头苦吃的人:“他们就吃这些?” 张岩面上憨厚的笑容第一次落下来,狐疑地看着穆阳,不复之前和善:“大人不会是对他们心软吧?” “这些可都是黑风寨的山贼土匪,一个个杀人如麻,要不是丞相派人剿匪,他们现在还在杀人呢!能有一口吃的不错了!” 穆阳捏着土豆的手陡然收缩,抬头看着那一张张麻木的脸——他们竟然就是被晏承书藏匿了的山贼! 他和齐烨百思不得其解,没有拿走充私兵,也没有泄愤杀人,数千人的山贼说不见就不见。 他们原来竟然都是到了这些地方! 晏承书被人强行冠上的罪名再次被洗清了一项——他并没有劳民,他只是将山贼物尽其用。 这些人有罪,放到监牢里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颗颗腐朽的头颅,但被晏承书放来此地,就成了绝佳的劳工。 他们将会在这里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过。 死亡对他们来说太过轻易,现在这样的事情才能洗清他们的罪孽。 他们在百姓身上带走的所有东西,都要一样不落的还回来。 穆阳在心中轻唤晏承书的名字,眼眸下垂,看着手里的土豆,半晌,回道:“不,没人会对他们心软,还是吃的太好了。” 张岩面上笑容才再次友善:“倒是有观音土,先前饿怕了,不少百姓家里都攒了观音土能给他们吃。就是那东西吃了不消化,肚子胀大之后人就死了,这些人还得卖力气,给他们吃死了不划算。” “不,不用换。”,穆阳重新咀嚼土豆:“让他们好好吃土豆,长长久久活着,他们欠下的血债,用余生来还。” 不止百姓的血债,还有晏承书单薄胸膛上横亘的巨大疤痕。 他们用尽一生也无法洗清罪孽,便永远痛苦着吧。 穆阳三两下吃完手里的土豆,让跟他来的人一起,在排队棚子那儿一人端了一碗土豆跟着吃。 张岩多番阻止:“您!这!怎么能让您吃这个!府上已经备好食物,虽不丰盛,但也比这些好很多,您实在不必如此!” 穆阳面无表情:“不用了,时间不多,我只会在这里驻扎几天,不劳神搞什么虚的。劳工住在哪里,我一并住下,衣食住行一切从简。” 穆阳说明来意:“张大人,我需要您的全力配合。不光是这些山贼,我们还需要更多人手,尽快修好堰塘。” “我带来了图纸,是丞相最新交代的任务,务必要在春汛到来之前将塘堰修好。” “广安郡冬季并不算寒冷,只要塘堰一日未完工,哪怕冬季也不能停,年前这个塘堰不论如何要做好。” 他嘴里嚼着土豆,奇怪的土腥气一直在嘴里乱窜。这不是后世经过许多代培优的土豆,是最野生、未驯化的土豆,吃起来舌尖微微发麻,还采用了最朴素的烹饪方式,难吃得甚至有几分诡异。 穆阳并没有和山贼同甘苦的想法,只是他自认和这些山贼没什么区别,罪大恶极。 第108章 第 108 章 穆阳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写在纸上,命人快马加鞭送回京都。 醉生梦死的解药至今没有消息,他无望再见到晏承书,但至少,齐烨这个能陪他走完最后一程的人,能知道他究竟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 晏承书太孤独了。 穆阳奢望至少晏承书最后时刻,能有一个知道他所做一切的人站在他身边,让他不那么孤独。 他明明就在朝堂,高谈阔论,大刀阔斧地做事,身边无数人来来往往,但没有一个人是他的知己。 他背负滔天骂名,恶意翻涌而至,于他来说皆是清风,他前行他的前行,清风拂面而过,没留下任何痕迹。 将信送出去的那一瞬间,穆阳茫然地摸着心口,他的心脏好像随着那一叠书信被带走,余下一片空落。 广安郡的长河刺骨,穆阳绑着绳子随百姓一齐下水,每当一道浪潮打来,便能轻易淹没他的耳鼻,让他呼吸困难,眼睛也被溅起的泥水冲红。 有人在混沌不清的河底摔倒,连着一根绳子上的人都差点陪葬。 石头一块一块往下传送,偶尔被水底暗流裹挟,好不容易送到手里的石头被卷走,所有人的心血毁之一旦。 又是一面黄土色的浪掀起,穆阳仗着所有人的眼眶都是红色,放心大胆流泪。他梗着脖子想,看啊,这便是晏承书的路。 无数人想要让晏承书死,还有无数人想要拉着晏承书一起沉沦。他在污浊泥泞的河水里,抱着手里来之不易的石头,想把那些石头送到最中间的小岛上。 他清楚那是百姓生的希望,所以每一步都迈得很小心,只不过一道看不见的漩涡卷过,石头便消失了,他一切重来。 广安郡的长河有无数人在为中间的小岛努力,晏承书的漫漫长河,只有他一人,拽着他的绳子细得随时都能断掉,他抱着石头,涉水而行,独自建造小岛。 那绳子终究是被人磨断了…… 奔腾呼号的河水声越发喧嚣,穆阳耳侧一片轰鸣。 他想起晏承书坐在床上目送他的画面。 那是一个早已习惯人生遍地是过客的人的眼神。 齐烨收到信的时候,人正坐在晏承书卧房的门口。 太医正在里面全力施针。 派去寻找解药的人传来消息,江湖有一道人,名云游,说是最有可能配出醉生梦死解药的人。 齐烨下了死命令让人全力去找:“不惜一切代价!朕要见到云游!” 太医被齐烨从家里挖出来,寸步不离守着晏承书。 今日是最后一日,晏承书从早上起便吐血不止。 太医要施的九转还魂针是祖传秘术,倒是不担心人偷学,但施展此针的时候,身边不能有一丁点声音存在。 但凡手抖上那么一毫,针下之人便一命呜呼。 齐烨是被赶出去的,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然后便收到了穆阳的信。 信很长,他以为全是关于修建水利工程的进度汇报,却未曾想,汇报是有的,只占了一小半篇幅。 剩下的十多张,满满全是穆阳在广安郡对晏承书的新发现。 那些年关于晏承书的恶意中伤,此时全都被推翻,字里行间,这个吃人的齐国将晏承书敲骨吸髓。 穆阳在信末尾道:“若能有转机,臣愿以臣命换丞相命。这广袤江山在他的努力下会如何生机勃勃,须得他自己来看。” 随信一同被寄回来的,是一片小小的玉珏,漆黑如墨。 齐烨见过,穆阳说,这是他家传统。 每一个刚出生的穆家人,家里都会给他选一块玉佩,等到了年纪,便送给最重要的人。 穆阳这块玉佩从不离身,现在万里迢迢,竟然嘱托外人送回来。 齐烨一只手紧紧攥着玉佩,另一只手按压眉心,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拿着凿子,在他脑海里作乱,他头痛欲裂,牙关紧咬,泪水顺着紧绷的面颊滑落。 这天下对他最无私的一个人即将死了。 他亲手下的毒。 他坐在门前台阶上,身体蜷缩在一起,一直觉得还算炎热的初秋暖风吹在身上,裹走全身热度,四肢百骸都冰凉起来。 他蜷缩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的房门才终于打开。 齐烨瞬间起身朝后面扑,僵硬的四肢不听使唤,他猛地砸到门框上,抬眸和惊恐万状的太医对视上。 齐烨心跳骤停,面色瞬间惨白,抖着唇,绝望地看着太医:“他……” 太医亦是哆嗦着嘴唇:“丞相要见您……” 说完话的一刹那,齐烨便冲了进去,他脚步哪里还有少年帝王的从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都快要溢出来了。 齐烨冲进门内后,冷不防看到的,是一具白皙瘦弱,密布陈年旧疤的身体,晏承书趴在床上,背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银针。 脑海中的疼痛越发尖利,齐烨的面色发白,走到晏承书床边脚踏上坐下。 晏承书侧着脸,静静看着齐烨的动作。 他本来打算一走了之,但太医一手施针手法让他有些惊艳,打算看看再走,谁知道就这么一耽误,身体竟然在恢复生机的样子,搞不好还能拖两天。 那可不行。 他叫停了太医,打算亲自和齐烨谈判。 此时的齐烨再也不见初见时的高傲,眼底写满无措,以高贵的帝王之躯跪坐在他一个罪臣的脚踏上,双眼泛红,坚定又委屈地看着他,像个饱受委屈的流浪狗。 晏承书想说的话,到嘴边全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另起一个话头。 “水利工程如何了?” 齐烨浑身一震,看着晏承书前所未有的好气色。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穆阳将消息传回来了,能在春汛前打通……你要不要听,我念给你。” “不必了,在打通就是好事。”,晏承书闭了闭目,狠心道:“我的时间到了。” 齐烨眼神瞬间仓惶,瞪着晏承书的眼睛:“云游道人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他有办法解毒!你不愿意自救,我来救你!你给朕一点时间……” 他哽咽了一下:“给朕一点时间,朕将所有事情大白于天下。” 那你就是在把你自己的威信往别人身上分,御史大夫那边还虎视眈眈,你搞这出是不想当皇帝了。 晏承书那双清润的眼眸就好像会说话,齐烨几乎是瞬间就懂了晏承书的意思,眼眶陡然就红了:“我不要了……我本来就不是皇帝,这些都是太子的。” 他趴在晏承书手边呜咽,晏承书惊恐地发现,齐烨现在这副样子距离原剧情中那个杀伐果决的帝王越来越远,简直背道而驰! 一个软弱的人还怎么当皇帝! 晏承书头皮发麻,脑海警铃大作! 还好他一时技痒留了一下,不然差点错过齐烨成长突变。 晏承书大脑飞速运转。 ——雷厉风行的帝王让他扭曲成了柔软内向的普通少年,背后群狼环绕,已经有了退缩之心的他该如何让天下海晏河清!急! 片刻,晏承书突然道:“帮我去书桌取纸笔过来。” 齐烨不明所以。 晏承书安抚笑笑,不敢再多少持续扭曲齐烨:“去吧,顺便让太医进来。” 齐烨眼神闪烁,惊疑不定地后退,扬声朝外面喊了一声,自己到晏承书窗边的书桌上随手拿起最上面那两张宣纸…… 晏承书或许忘了,上次他留在窗口书桌上的字一直没有机会收拾,他拿两张空白宣纸在上面盖着,一直没人去看,就好像他没有在那边练过字一样。 齐烨面如死灰地从书桌过来,晏承书以为他还在持续扭曲,没有多想,让齐烨把纸笔交给太医。 晏承书声音清润,不疾不徐,一味味药材名字被念出来。 太医起初写得很疑惑,到后来,目光竟然是越来越亮,表情灿烂。 待晏承书道:“好了。” 太医喜不自禁,对晏承书佩服得五体投地:“丞相高明!”他急匆匆就要朝外冲,来不及和齐烨多礼,喜上眉梢地扬声道:“臣先下去煎药!丞相有救了!丞相有救了!” 晏承书长长吁了口气。 不能留后患。 齐烨万一成长成一个心软的人,因为他的事而开始不自信,那齐国就完了。 他给太医的方子并不能治愈这具身体,只是能在给他几天的时间,甚至让他站起来。 晏承书做好了打算。 齐烨如果下不去手,那他离开之前势必要将御史大夫拉下来,直接斩断所有会导致齐烨失败的可能。 他的计划很简单。 喝药、身体好转、麻痹齐烨、出门、拜访御史大夫,以丞相的身份在御史大夫府上毒发身亡。 合理,很合理。 不论未来齐烨会不会为他洗白,会不会因此变动优柔寡断,至少御史大夫别想继续兴风作浪。 晏承书垂着眼皮将一切计划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齐烨怎么好像一点高兴的苗头都没有? 晏承书迟疑地看着齐烨,没有说话。 半晌,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齐烨深邃眼眶坠落。 还不待晏承书疑惑,齐烨表情惨淡,冷声道:“你还是要离开是不是……” 晏承书:“……” 齐烨这是有读心术吗?! 他稳了稳心神,正想问齐烨何出此言。就见齐烨将放在身侧的宣纸拿起。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笔走龙蛇,入木三分。 晏承书瞳孔紧缩!他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只是之前的想法而已,现在我想活。” 他试图解释,但由于过于懊恼,显得声音有些干巴巴。 出乎意料的是,齐烨没追究了。 他缓缓收起两张宣纸,先前所有的软弱与迷茫皆消散,狭长浓密的睫毛遮挡眼底情绪,直到将两张纸卷好,他才重新抬头,眼里只剩下浓烈悲哀。 “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晏承书微微怔忡,明白过来齐烨根本没信他之前的狡辩。 齐烨缓缓蹲下,平视,甚至仰视晏承书,站在弱者的位置:“我都改,你活下来,好不好?” 晏承书彻底语塞。 第109章 权臣完 没有谁能否认晏承书在医术上的造诣。 江湖传说无人能解的醉生梦死,他只需要一副药便能站起来。 齐烨守着他喝药,亲眼目睹他从吹风都会剧烈咳嗽的状态,到能由人搀扶着去花园小坐。 短短两天,他就能闲庭信步地自己走过去。 除了晚上休息,齐烨寸步不离,手里拿着要处理的折子,时不时抬头看晏承书一眼。 他虎视眈眈,生怕自己眼睛一挪开,晏承书就不见了。 直到第三天,晏承书手上捏着莹润如白玉般的茶杯,突然道:“我要去见曹禺。” 齐烨没有吭声,目光落在晏承书的手指上。 他手指和茶杯相似白皙,修长纤细,但布满旧疤。 晏承书手指在桌面轻点,拉回齐烨的走神。 齐烨这才抬头:“见他干嘛?” 晏承书:“他身为御史大夫,又是亲手将我推上丞相之位的人,我们之间的联系从未断过。按照惯例,我们每月至少会见一次面,现在一个月快完了,再不露面,他怕是会起疑。” 齐烨反应很快:“你是为了给我拖延时间才愿意治疗的?” 晏承书哂笑,每月见面是他自己编的,但齐烨根据一个假回答猜到真答案,还是让他有些尴尬。 只是齐烨表情并不好:“你身体不适,向他说明就行。” “你不愿意说,我也能跟他说清楚。” 晏承书摇头:“曹禺不是傻子。” 齐烨铁了心不同意。 晏承书玉骨风姿,合该站在高处俯瞰天下,凭什么折煞自己去和曹禺那种小人虚与委蛇。 晏承书专治各种不服,借之前齐烨的猜测,顺势道:“既然不能拖延时间,那我停药也没差别。” 最后齐烨黑着脸让人给晏承书准备了衣物。 从晏承书出门,他便坐在丞相府大门口。 用出门换不停药,齐烨心里安抚自己,至少未来晏承书要是不愿意喝药,他能有让他喝药的理由。 他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近日温度骤然降了很多,晏承书没有往日怕凉,但齐烨还是担心,给他裹了一件自己的大氅。 曹禺虽然目无君主,但看到自己的大氅穿在晏承书身上,至少也要掂量掂量百姓的悠悠众口。 就这样,他坐在门口,坐了一个白天。 等待的时间漫长,但并不无趣。 他处理周折,心情却难得开朗。 至少这次之后,晏承书便能顺心地活着了。 待日头自西向东落下,丞相府门口忽然吵闹起来。 大门被人打开,齐烨欣喜起身,却只看到门口慌慌张张挤进来一个人。 不是晏承书。 是跟在晏承书身边的守卫。 满脸惊惶,脚步凌乱。 齐烨拧眉,大步流星走过去,心头莫名发慌。 守卫见到齐烨瞬间,猛地跪地。 “陛下!御史大夫曹禺,毒杀丞相,求您为丞相做主!” 齐烨脚步陡然踉跄,险些摔倒。 …… 兵慌马乱之际,还有守卫来报,云游道人已经入京,稍后就能到。 齐烨将人挥开,抛开所谓帝王风仪,不顾形象朝外面狂奔。 …… 曹禺百口莫辩,被当场拿下。 曹家庞然大物,被晏承书轻轻松松化解了。 轻轻松松。 齐烨的心脏疼得要死了,他直不起腰,将晏承书的遗体带回丞相府,他连他是怎么迈腿的都不知道。 浑浑噩噩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他的理智已经全失,但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还在做事。 他知道晏承书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所以身体还在发号施令。 他将自己困住了,看似还在运转,实则灵魂禁锢,走马观花,对身边一切失去感知。 有人来禀,云游觐见。 齐烨回不过神来,像是处理一件公务一样:“宣。” 直到看着一个身着道袍,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的潦草男人,他才恍惚辨认出来。 这是给晏承书看病的人啊。 齐烨随意扫了一眼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手里抱着一根手指粗的树苗,白色道袍上沾满泥土。 殿前失仪,他就像是没看见,问云游:“丞相最近如何了?” 他的问话很怪,就像是晏承书还活着一般。 云游倒也不在意,而是拱手:“陛下应当知道,明年春汛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天下将大乱,正值用人之际,草民前来道别。” 齐烨前一秒还很平静的表情骤然暗涌翻滚,嗓音压低:“朕问你,丞相呢?” 云游面无惧色,却也没有回答。 旁边抱着树苗的小男孩突然上前,将树苗向齐烨示意了一下:“我在丞相府里找到的,还有一张丞相留下的信。” 前一秒山雨欲来,下一秒惊慌失措,齐烨直接从案前翻身,从男孩手里把那棵树苗拿过来。 男孩收手,从衣襟拿出一封信。 齐烨手抖了又抖,才勉强将里面唯一一张纸拆出来。 字迹一如往昔,鲜活得就像是那时他站在假山处,从窗边窥见的那一刻。 “见字如晤。 帮我将此树种在丞相府吧,三年后,我请你吃枇杷。” 突然有一滴水打在字迹上,墨被晕开,齐烨惊慌地将纸张挪开,不敢让泪水继续冲刷。 这是晏承书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啊。 他忽然闷哼出声。 他以为,他以为晏承书将江山塞给他了。 他是治理江山的工具。 他什么都不配拥有。 齐烨看向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表情平淡得超乎本身年纪,只是一板一眼回答道:“正平。” 齐烨咧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在哪儿找到的。” 正平顿了顿:“丞相房间,书桌边。” 他看向齐烨:“我们要走了,春汛到来,生灵涂炭,我跟师父要去救人。” 齐烨手里还抱着树苗,闻言只是摇头,眼泪砸在树苗上:“不会生灵涂炭……” “他用自己的命,换了百姓的命。” 齐烨仿佛听到锁链坠落的声音。 他被禁锢的灵魂正在缓缓挣脱,疼极了,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将上面的腐肉剜去。 他活下来不只是一个治理江山的工具,晏承书并没有忘了他,他说要请他吃枇杷。 “你们若是想出去救人,不妨顺着丰兴郡一路向南,到最南边,找穆阳。” 云游和正平对视一眼,向齐烨告辞。 直到走到大殿边缘,正平回头:“枇杷树根系发达,种树的时候,不妨将地面往下挖深些,替树苗松松土。” 齐烨看着树苗,没有抬头。 他亲自前往丞相府,不要任何人帮忙,亲自在花园选了块草坪,向下挖下一米深坑,为树苗松土。 只是挖着挖着,锄头上突然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他以为是底下碰到了石头,慢慢用锄头刨土,准备找到边缘将石头翘起来。 这锄头不经用啊,石头都敲不开…… 他越刨越宽,底下‘石头’露出金黄的色泽。 齐烨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再次决堤。 丞相府被翻了个底朝天,从地下掏出无数金银来。 齐烨曾想,今年米粮怕是只能收紧裤腰带才勉强够用。 顺着地下金银珠宝给出的线索,他发现了,晏承书偌大丞相府地下藏起来的密道,直达郊外,如山般壮观的粮食被窖存。 他的前路,早就被晏承书斩去一切荆棘。 齐烨放声痛哭,他错了。 他从来不是工具。 他错得离谱。 晏承书分明是将自己当做了工具,辛苦数载,将他护得密不透风。 他什么都替他想到了,唯独没有把自己的命算在里面。 当春汛到来,河水被灌满的瞬间,各地纷纷传来好消息。 这是齐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规模的暴雨,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暴雨,却没有多大损失的一次。 所有人都安安心心待在家里,等暴雨过去。 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囤积的土豆不算,还有朝廷早早备下的粮食。 随着自南向北的河道深度攀升,晏承书留下的粮食被装船,顺流北上,一路到达康州。 南方水利工程串联之后,穆阳便到了康州做最后收尾工作。 等那一船又一船粮食完好无损到达军中的时候,他才彻底明白过来。 晏承书不是神仙,当然不能提前多少年就料到今年的暴雨。 他一开始的期盼,只是想打通南北水路,为军营打通一条通畅没有人盘剥的生命之路而已。 可这一幕,他终究无法看见了。 晏承书从任务空间退出来,跟系统确认,齐烨有没有收到枇杷树。 等系统点头之后,他才松一口气。 他总觉得齐烨状态不对,但也没什么办法。 齐烨当初按年纪来说,还是一个刚小升初的孩子。骤然没了爹,又看着哥哥们互相倾轧,最后甚至连最小的弟弟也没能逃过死亡,他有多无助没人能知道。 即便运气好,被原主推上去当皇帝,但他的胆战心惊无人安抚。 他能成长成一个合格的帝王,太不容易了。 这中间有多少次血泪信念的支撑,他不敢想。 所以在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 趁换衣服的时候,他将之前抽中的枇杷树留在了房间内。 那树可以选择大小,晏承书选择了幼年形态,种下去三年后才能结果。 梦他无法替齐烨织,便留一树果子吧。 第110章 天师 郊外马路边,明亮冷白的灯光斜插入道旁远处的树林。 细碎灯光透过树叶缝隙打在荒山树林之中。 一双泛着灰白色骨节分明的手无力瘫放在泥泞的土地上。 顺着手往上看去,手的主人是一个短碎发的成年男性。 惨白灯影随着树叶摇晃,依稀能看清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是一张极致清隽的面容,乌黑鸦羽般的睫毛上沾染着灰尘,面庞也有零星泥土痕迹,却难掩他惊心动魄的美。 他的脸色青白,配合着极致的俊颜,透露出几分阴森诡异,倒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像是被谁抛尸一般。 整片树林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声音。 炎炎夏日,空气里连一丝虫鸣的声音都未曾传出来一丁点。 晏承书是被紧急投放到这个世界的,他刚从上一个任务世界里面出来,就收到主系统消息,这个世界发生巨变,已经有无数个炮灰任务者差点折损在里面,需要任务者立刻前去解决。 晏承书看似还是一个新人,但细细追究的话,也是一个已经走过四个漏洞世界,还次次评价s级的珍贵大佬了。 主系统向晏承书承诺,这个世界之后,给予他双倍奖励,还有一次回到原世界的机会。 晏承书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只是实在被坑得不清。 刚从任务世界中醒来的时候,就察觉到环境不对劲。 他躺在不知名郊外,满身狼狈,指尖不过微微颤抖,手背上就有泥土树叶滑下去。 晏承书睁眼,身体僵硬,暂时还不能动,只能转着眼睛打量四周。 他的初降临地是一片荒地,乍一看像极了当初在修仙世界醒来时的画面,但当他注意到头顶的光源来自于电灯的时候,便清楚了,现在这个地方,约莫是一个现代社会。 过了一会儿,感受到身体渐渐有点力气,他才缓缓撑着地面站起来。 身体僵硬程度超出想象,每一个关节都像是才刚刚拼接上,行动的时候,互相甚至感知不到。 晏承书谨慎而又缓慢地活动四肢。 来得过于着急,他并没有时间提前接收这个世界的故事线,就连系统现在也还在等主系统空投。 晏承书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只能在原主身上找线索。 翻找衣服口袋的时候,身体渐渐灵活起来,他无意间发现原主十指纤细修长,指甲被修剪得很干净,仿佛一双艺术品一般的手,上面却密布着惨淡灰败的颜色。 ……怎么像具尸体。 晏承书叹了口气。 难怪主系统催得那样急,他再不来,这具身体就用不了了。 也不知道距离剧情点又提前了多久。 万幸,原主身上现代人该有的东西都有。 他活动好身体,上路上等了许久,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原主手机的外卖软件上有家庭地址,他上车顺势报了地名,就见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司机大叔一下就放松了:“小伙子,这是去参加漫展吧,怎么到这荒郊野外的了?” 晏承书不明所以,没有贸然搭话,而是将视线落在中央后视镜上,顺势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一看,他才真是吓了一跳。当场顺着司机的话回答:“这边出片,我过来看看环境。” 原主的容貌很出色,五官清隽出尘,难掩惊艳,是他做任务这么久一来,长得最优秀的一位。 但这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此刻脸色和手上如出一辙的青白,嘴唇泛乌,面颊上没有一丝血色。 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眼黑多过眼白,却没有该有的高光,如一潭死水,阴森渗人。 这哪里还是像,这根本就是尸体! 晏承书不由得看向司机,却正好和司机躲闪不及的视线撞上。 这位勇士敢在荒郊野岭载他这样一个光看外表就觉得不详的生物,真是厉害了。 晏承书正了正表情,露出和善笑容,朝司机打补丁:“我化妆成这样,打车的时候本来一直担心出租车拒载我呢,还好有您。” 司机刚刚偷看被抓还有点心虚,听到晏承书说话之后,心里最后一点害怕散去,被夸得通体舒畅,豪情万丈:“哪有什么好怕的,小伙子长得这么俊,总不能是个鬼吧哈哈哈!你别看我年纪大,但还是知道你们现在小年轻爱干什么的!就那个漫展啊,我今天送了不少人过去呢,那家伙,那打扮得比你这鲜亮多了!你还是黑头发呢,别的白头发紫头发绿头发都有,我要都害怕,不没完了……” 和健谈大叔聊了一路,晏承书才反应过来,原主的家庭住址,竟然正好在商圈商场楼上。 下车的时候,司机趁收钱又多看了他两眼,啧啧道:“小伙子,你那么俊,要是混娱乐圈,绝对能成为大明星!” 晏承书无奈笑笑,和司机告别,朝人群中走去,正好融入一堆打扮得五彩斑斓的ser里。 他身上气质实在出众,走到ser堆里面,立马就被人拉着合照,一下就热闹起来。 司机多看了两眼,露出姨母笑。 小伙子真帅啊,和他年轻的时候有的一拼…… 司机收回视线,下意识抬手关空调,他自己开车的时候,为了节约,很少开空调的。 手指按压按钮,却听到呼呼传出吹风的声音。 嗯?他刚刚没给乘客开空调吗? 但车里很凉快啊? 晏承书花了一段时间才回到原主家里,刷指纹打开家门,灯一开就赶紧瞬间钻进浴室照镜子。 无任何侥幸,他依旧顶着一张看上去起码死了三天的脸。 他试着揉搓了一下眼球,眼睛里并没有戴什么美瞳,他是真眼黑比眼白多,跟咒怨里那小孩儿似的。 原主这个样子,不会真是死了好多天才让他穿过来的吧? 晏承书戳系统:“出bug了吗?这幅尸体的样子不科学吧,任务什么情况?” 系统还没收到剧情,跟晏承书一起迷茫:“我也不知道啊,主系统那边还没联系上,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听到这儿,晏承书:“实在没有就算了,我先洗个澡,顺便看看身体上有没有什么伤。” 他没有痛觉,感受不到原主身上是否有伤,但他从荒郊野外醒来,躺在泥土里,说不定是被车撞下去的……也有可能是抛尸,不确定,说不定原主的身体还活着呢。 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有点难搞。 原主到底是个什么人? 晏承书还在沉思,系统已经关了屏幕,乖巧承诺:“我是不会偷窥的!” 晏承书:“……” 当花洒里的水倾泻,晏承书站在水下,感受着水珠划过身体留下的感觉,又发现了新问题。 原主失温了。 他自己摸自己感受不到,等热水浇上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体温和热水的温度差距有多大。 他连忙换了冷水档冲洗,最冷的温度淋在身上,他都觉得有些温热。 这下是彻底确定了,原主真是尸体。 他在身上四下检查了下,一点伤都没有,连小口子都没有,原主身体紧致细腻,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 怪了,难道是被毒死的? 晏承书下意识给自己把脉,结果摸了个空,脉搏完全没有,跟把橡胶没区别。 他的生活经验、技术经验还有视觉体验无一不在告诉他,他现在是真操控着一具尸体在屋子里洗澡呢,还是一具死了几天是尸体。 待从浴室里出来,晏承书换上新衣服,开始在屋子里找起线索来。 这房子地段优秀,户型竟然也还不错,三室一厅,晏承书最先摸到睡房。 睡房生活气息并不浓,原主是个极简主义,东西摆放很规整,房间空空荡荡,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唯一要说特殊的,就是枕头底下竟然塞着一串崭新的木头手串。 很新,没有盘过的痕迹,但当晏承书拿到手上的瞬间,却感觉到身上压力骤然一松,满身残留的僵滞都被驱散了一般。 他有些惊叹,捏着手串,摸到隔壁书房。 这边东西依旧不怎么多,不过桌面上摊开了一本厚厚的手札。 晏承书眼前一亮,快速过去,将手札翻开。 打开的一瞬间,就被里面的话吸引了注意。 [或许你现在短暂忘记了你是谁,不过不重要,因为我对禁术的研究还不够深刻,时间匆忙,无法攻克记忆问题,所以现目前你所以为的不可控,其实都在我预料中,不必惊慌。] 晏承书瞪大眼睛,继续往下看。 [卧室枕头下是一串梨木手串,戴上,蕴养躯壳。] [我是三天前的你,强行用禁术将自己变成行尸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复活办法。现在只差记忆,但那还需要继续研究禁术,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啊? 晏承书顺势把手串戴在手腕上,将手札狠狠往后翻了几页,里面画着神秘复杂的线条,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批注。 走马观花扫了几眼,他又从书房出来,跑到阳台,从阳台往下打量这座现代化的繁华大都市。 啊?? 什么意思? 原主还真是个尸体啊? 不是他以为那种穿来晚了,导致身体报废成尸体的情况,而是因为原主本来就是一具尸体? 原主在进行一个什么禁术仪式,按照计划,他将以行尸的身体复活。但是产生了预料之外的结果,导致他一来就替换了原主的行尸身体? 晏承书皱着一张脸重新看向原主手札。 这个世界的画风他好像大致知道了。 手札里说,行尸终究是尸体,食物对于尸体来说已经没用了,他要源源不断吸纳人的精气才能保持尸体不腐。 这意味着他需要尽快找到一个人吸收精气。 下面是精气吸纳的详细办法,各种玄妙,看得晏承书眉尾直抽,才注意到末尾有句他能看懂的人话。 [如果初期无法动用能力,嘴对嘴渡气能直接获取精气。] 晏承书表情一木,这好像也不是人话。 他疯了才会去吸人精气!他是来给主角当转折的,不是来当灵异故事boss的! 第111章 第 111 章 行尸的身体会腐烂,这是晏承书此时需要面对的最迫切的问题。 原主给出了天花乱坠的解决办法,但归根到底是去伤害别人,晏承书拒绝。 他有别的办法。 见手札再没有利用价值研究之后,晏承书重新翻找起原主的手机来。 别的一无所获,原主似乎连工作都没有。但他很有钱,具象一点形容这个有钱程度的话,大概就是卡里面有十位数,九开头…… 这还只是一张卡。 晏承书物欲不高,但还是为这个数字微微窒息了一下。 他放弃探究手机了,重新查了一下需要的信息。 楼下漫展要持续开五天,今天是第一天,接下来还有四天时间。 换句话来说,他还有四天时间混在ser群中,不那么引人注目地解决原主诡异外貌带来的隐患。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好眠的晏承书从冰柜里爬出来。 对,是冰柜。 为了避免尸身腐烂,原主定做了一个超大的冰柜,铺好褥子和枕头,保持柔软度,躺进去刚合适。 晏承书进冰柜之前,还以为会很难受,谁知道人刚进去,身体一下就舒畅起来。他试探着将冰柜盖子合上,愈加冰冷的空间内,他却舒服得连骨头缝都在欢呼。 这些反常的感觉无一不在彰显他此时非人的身份。 起床后,晏承书第一时间去浴室重新查看身体状况。 原主具体死亡时间不可考,禁术延缓了死亡状态的变化,只是根据手札上来看,最多应该是死了三天。 从他开始行动之后,这具身体就一直在发生新变化。 一开始没有的蓝紫色尸斑突然浮现,最明显的几处已经顺着衣领脖颈处往脸上蔓延。 清隽绝美的面上,一双毫无高光的漆黑眼瞳和镜子对视,晏承书气质如美玉,静静站在原地,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阴森,却又风华绝代的极致冰冷美感。 ……原定四天时间现在要缩减到一天了。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晏承书摸了一下脖颈处无法隐藏的斑纹,去原主房间找了一身白色长袖唐装上衣穿上。 他现在浑身死人白,当衣服也很白的时候,人看起来才会没那么白……才怪! 他根本就是刚从太平间里偷渡出来的尸体! 住户电梯和商场电梯并不是同一台,万幸,他不用跟人挤。 乘电梯到楼下,入目全是化着各种各样夸张妆容的ser,晏承书才从那种挥之不去的背离感中抽离。 他昨天现买的漫展门票,进门的时候扫二维码,婉拒了几个拍照请求,如高岭之花一般,通身气质冷冽地迈入管内。 很快,他就摸到了展馆边上的小摊子边。 漫展摊子能人辈出,售卖的东西也千奇百怪,晏承书早有所耳闻,今天进来,是打算碰碰运气,先买点东西遮脸,才敢到商场里去。 一路上都有人偷瞄,晏承书当影帝的时候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并没有多理会。 只是眨眼间,总觉得眼皮右前方仿佛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闪烁。 好像是一股浓黑的烟气…… 翻涌一般,张牙舞爪,向四处蔓延。 一种莫名的阴冷在空气中徘徊。不是令他尸体感受到舒爽的阴冷,而是另一种浓稠黏腻,且令人感觉烦躁的气息。 晏承书眉心越皱越高,隐隐察觉不对,但当他仔细去找的时候,又根本追寻不到根源。 观察环境的时候,他顺便带过周围人面上表情,所有人都在为逛漫展开心,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一样。 晏承书直觉不对,原主是一个有真本事的天师,或许是他身体留下的本领在作祟,那东西让他感觉不舒服,肯定是有问题的。 让系统帮忙留意附近环境,晏承书更加仔细地向四周打量。 为了不错过任何细节,他甚至不敢再眨眼,左右环顾,直到注意到有人在给他录像,才装作眼酸地闭了一下眼。 这一闭,他终于察觉到不对了。 就在他的正前方处,一团漆黑浓郁的黑雾正肆无忌惮往外蔓延着。 晏承书重新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刚刚闭眼对着的方向——消失了!黑雾不见了!那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少年,面无表情坐在一个小摊子前,估计因为没有生意,正在走神。 晏承书重新闭眼,睁眼,连续好几次之后,终于发现,自己闭眼看到的世界和睁眼看到的世界竟然是两种东西。 类似于在修仙世界用神识观察环境的感觉,但并不是以神识扫描环境,他闭目看到的东西与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关系,那团黑雾在现实中完全没有,但闭目之时,却翻涌得厉害! 他几次观察,那一处浓雾的来由,分明正是那个少年身上。 晏承书大步流星向前走去,表情空前严肃。 他一直匀速规律眨眼,一边看那团雾气对他的靠近是否露出恶意,一边观察少年的模样。 那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身上穿着卡其色背带裤,上身是一件同色系t恤,四肢纤细,五官清秀,面色微微有些不健康的白。 他一直守在自己的摊位前,那摊位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具体看不清楚都是些什么。 在晏承书前进的过程,有人对少年的摊位感兴趣,停留了一下。 原本有些走神的少年抿唇,露出一个羞涩地笑容,圆眼眼尾下垂,显得无辜乖巧,又有些没精打采,笑容扬起的时候,他尽力睁眼了,看上去都还是一幅很累的样子。 少年在场馆另一头,等晏承书走到的时候,先前来问的人已经不感兴趣地走了。少年恢复走神的模样,冷漠地看着远处虚空的位置。 他好像和世界格格不入,独自守着最角落的摊位,有人来的时候,他会短暂鲜活一下,等人一走,他就又陷入了一个人的世界。 一双修长、白皙到泛青,但指尖流转如玉质光芒的手伸到少年的桌前,精准落在一张青红相间的木质面具上。 那面具雕刻狰狞,怒目圆睁、血盆大口,样式神秘久远,仿佛最古老的祭祀凶神。 那面具太过奇特,以至于光看上去,就不像是一般人会买的类型。 少年或许并没有期望面具能卖出去,木着脸抬头,看到来人的外貌,微微一愣。 那是一张清隽到让人惊叹的脸,他化着尸体妆容,眼瞳漆黑冰冷,脖颈处蔓延青紫尸斑,看上去仿佛一具真正的尸体。当他漫不经心把玩手中凶神面具时,时空像是瞬间转换到那个野蛮荒芜的古老世界。旷远歌声吟唱,他如尸山鬼王。 晏承书朝少年扬了扬手上的面具:“魌头,你自己做的吗?” 被声音惊回过神,少年的注意力才回到面具上。 他如之前一般抿唇,却没有再笑,显得有些拘谨:“我自己做的。” “很漂亮,多少钱?” 晏承书说着,拿出手机准备支付。 却见少年那双下垂的圆眼瞬间睁开:“你、您真的要买吗?” 晏承书左右晃了晃面具,朝少年笑笑:“很漂亮,我想要,还卖吗?” 少年莫名不敢和晏承书对视,显得更加拘谨:“谢谢夸奖,但它有点贵,不、不是我故意抬价,这个木头是三百年的老梨木,我还特地用的人体不会过敏的材料,所以它……” “没事,你只需要告诉我多少钱,我真的很喜欢。”,晏承书出声打断少年踌躇的解释声:“你的手很巧,这是我见过最传神的魌头。艺术品一样精雕细琢,你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时间也是很贵的。” 晏承书一边跟少年说话,一边趁机打量那团黑雾。 自他走近之后,那团黑雾像是被惊扰一般,剧烈翻涌起来,仿佛沸腾的水,疯狂作乱。 但当他真情实感夸赞少年的瞬间,那些雾气就像是被吹散一般,凭空消散一些。 少年绞着手指,眼睛落在晏承书手里的面具上,露出一个欣喜中透露出几分疲惫的笑容:“谢谢您,您是第一个认出这个面具是魌头的人,我给您便宜一些吧,四百块。” 晏承书二话不说扫了少年的收款码付了一千。 少年手机传来到账一千的播报声,他重新紧张起来,抬头瞪着晏承书的眼睛,那双他惊鸿一瞥觉得冰冷的眼睛,现在看,分明闪烁着连美瞳都遮盖不住的温柔。 他脸色陡然一红,别开眼,讷讷道:“您给多了……” 晏承书重新笑起来,将魌头戴在头上,声音从木质魌头里传来,瓮声瓮气:“老梨木可不便宜,时间和手艺就更不便宜了,你报价那么低,太浪费心血,它会难受的。” 前一秒还很紧张的少年下一秒陡然红了眼。 他像是压抑了好多情绪,迅速偷看了一眼戴着魌头看不见外面的晏承书,迅速把眼泪擦掉,低着头小声道谢。 晏承书确实没看到少年擦泪的一幕,但系统跟他说:“啊他哭了……” 晏承书微愕,看着边缘越来越稀薄的黑雾,等了三秒才摘下面具。 少年已经收拾好情绪了,晏承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视线落在摊位其他东西上:“这些我能包圆吗?都很好看,我想拿回家放着。” 少年声带发哑:“这些可以送给您。它们都是魌头的边角料雕刻的,您给的钱已经够多了。” “没有这样子做生意的,小老板。”,晏承书微微叹息,又转过去一千块:“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想和你加个微信,你做的手工艺品我都很喜欢,以后有新作品可以优先考虑我。” “安栩。”,少年死死抓着手机,眼眶又要红了,手忙脚乱找自己的好友二维码:“我叫安栩,安全的安,栩栩如生的栩。你喜欢就好,我还有很多东西,等我回去了拍给您看。” “我过段时间要开学了,可能没时间做新的,您要是有喜欢的样式的话,可以现在跟我说,我回去先雕。” 晏承书加了安栩的微信,将自己名字发过去:“这是我的名字,我想要一只振翅欲飞的鹰,可以帮我雕一下吗,谢谢小老板了。” 和安栩不过短短交流几句,盘旋在上空的浓稠雾气就淡了许多。 晏承书目光扫过安栩洗得泛白的背带裤,边缘处还有些磨毛,看上去略有些窘迫的样子。 他不敢多想,仅仅只是几句夸赞,安栩涣散的眼瞳就仿佛被星光点亮,那不知名的雾气明明这么容易消散,他是怎样积攒起那么多的啊。 第112章 第 112 章 买了一大堆东西,安栩给晏承书拿了一个动漫人物的应援袋装着。 他是真的很珍惜他做出来的手工艺品,往袋子里放的时候,神情认真,用纸挨个包好才放到袋子里去。 仅仅是这样无声的动作,萦绕在上空的雾气都在持续消散。 安栩先前腼腆抿唇的动作不知何时变得轻快许多,眼角不再疲惫,眉梢也扬起来。 那黑雾真的和安栩的心情有关。 晏承书眼神复杂地看着安栩,明明是一个很容易被满足的男孩。 晏承书等他收完东西,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你真的很爱护它们。” 安栩一下笑得很乖,十七八岁的腼腆少年,眼里盛着星光,虔诚明亮:“我很喜欢!最喜欢手工啦!” 他喜欢做手工时心无旁骛的感觉,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所有纷争都离他远去。 晏承书朝他弯了弯眼睛,正待说话,旁边忽然插进来一道声音:“你、你好,请问可以合影吗!你出的s的是原创吗!好好看!有围脖吗,去哪儿可以关注你呀!” 和安栩说话的时候,晏承书身上的气息不自觉柔和下来。 他入场的时候,独自一人,面无表情,如料峭雪山,冰冷刺骨,让人望而退步。但当他拿起面具的瞬间,沉静柔和,看向少年的目光,眉目间如冰雪消融,明明身处场馆,却仿佛笼罩在春日阳光下,清列静谧,独有一番清幽的温柔。 噢!那是我素未谋面的脑婆啊!斯哈—— 早就观望了一路的人捏着手机蓄势待发,终于看到少年把东西交给他,立马有人抓住机会,大跨步挤过人山人海过来求拍照。 其他人也纷纷围拢过来。 还有人是前一晚上被朋友安利过来的。 当时她们谁都没在意朋友说的惊为天人的ser小哥哥有多帅,直到对方拿出高糊到脸都看不太清楚的照片—— 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看不到脸但凭借多年看帅哥经验那绝对是个美男子! 妈呀现在美男子就在眼前等人采撷!! 放开我我要去合照!!! 安栩一下子就被人群挤到了边缘。 他有些讶然,好像一下子所有人都围过来了。但回想起晏承书神情柔和之后的模样,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值得大家的喜欢。 安栩拿出手机,给刚躺列的晏承书发了个消息,表示自己要先回去了。 晏承书手机叮咚,没去看,直接抬头看向安栩。 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步伐缓缓变得轻快。当他眨眼的时候,能看到那黑雾的边缘一直在缓慢而坚定的稀薄。 那就代表他现在是开心的吧。 晏承书不确定地想。 心下略微安定,对热情过来想要拍照的人说了句抱歉,晏承书重新逛起摊位。 大方直拍随意,合照摆拍他是真来不及了。 漫展场馆里有空调,温度很合适,但总归是比不上冰柜里。 他要尽快找到能挡脸的东西,然后才能离开漫展环境去别的地方探索。 晏承书流连在展子各种摊位上,一开始受魌头面具的影响,他粗略打算用素面面具遮脸。只是真当拿在手里的时候,才知道那东西放在脸上,和他自己顶着一张尸体脸出门没什么区别,都挺诡异的。 不过也不是完全无收获,漫展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都有,他陆陆续续买了一些,现在虽然用不上,不代表未来也用不上。 当他走到场馆另一个边缘的时候,或许是命中注定,竟然真让他发现了好东西。 ——可下水,清透自然还抗搓的遮暇! 太绝了!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东西! 那是一个妆娘的摊位,晏承书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妆娘给人遮脖子上的纹身,一边遮一边眉飞色舞的介绍:“我这遮暇绝绝子!十级抗搓,等一会儿干了,你怎么蹭衣领都没问题!除了贵和量少,它没别的毛病!” 闻言晏承书当场就挪不动了,亲眼看到干透之后的遮暇跟皮肤融为一体。 妆娘手法利落,仿佛少林寺的扫地僧,几下功夫,就将对方的全妆画好。 被化妆的是个浑身纹身的狠人,硬生生化成了一个冷白皮少年。 “我跟你说我粉底液也超牛的!它上手虽然有点难度,但是化出来之后你就是吃火锅、下海游泳都不会给冲掉!” 什么叫惊为天人——这才叫惊为天人! 晏承书的脑子已经被这神器征服了,当场钞能力发动,获得小姐姐多带来的一瓶备用遮暇,以及一瓶下水不花的粉底液。 有这两位卧龙凤雏的存在,他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晏承书郑重地收过妆娘递过来的东西,往回头走。 “小哥哥!”,妆娘从背后叫住他:“你现在用的化妆品是什么啊?也好清透自然,感觉也不化妆,求推!” 晏承书只能庆幸他现在这具身体做不出来脸红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别人给化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妆娘微微失落,但很快振作起来:“那也没事,我现在用的底妆也是天下无敌!” 晏承书重新和妆娘道别,看着场馆内不知何时越来越多的人,径直打道回府。 妆娘友情赠送了一个粉扑,晏承书用手指沾着遮瑕,小心点在露出来的尸斑上,再给青白的脸色扑了一层粉底。 是影帝世界学来的本事。 那个世界的化妆师们人很好,分享欲旺盛,经常给他分享化妆技巧,还亲自在他脸上给他演示。 晏承书理论听得多,自己上手还是第一次。 随着他轻轻拍打,泛青的灰白肤色渐渐恢复白皙。 手巧的人干什么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脖子和手背这些裸露出来的地方都上好粉底液之后,整个人焕然一新,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 他终于敢去干另外一件重中之重的大事了。 ——买药材。 用医学的方式来保证一具躯体不腐烂,手段不要太多。 他用手机地图看了一眼附近,打车出去十分钟左右的距离有一个药材馆。 晏承书下楼,借电梯的镜子打量自己,再次确认身上都已经遮瑕完毕。 他的技术还行,略微有点痕迹,但无伤大雅,只要不像他这样怼近了看应该是没毛病的。 待出门,走了没两步,突然听到附近有声音:“哇!有个好帅的小哥哥!” “哪里哪里!我看看!” “就那边!你看那边!正在打车那个!他走太快,刷一下子我没看清脸,但气质好好!我以我看帅哥二十年的经验告诉你,百分之一万是个大帅哥!” “卧槽!转过来了!真的好帅——咦惹,怎么化那么厚粉底还戴个大美瞳……我们还是赶紧去漫展看那个s僵尸的帅哥吧,那才是可遇不可求,别耽误了……” 剩下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晏承书坐在车上,狐疑地打量两眼镜子里的自己。 没问题吧,说的应该不是他。 司机等人关门了都没听到对方说话,没忍住回头:“小伙子你去哪里——哎哟卧槽,你这脸让你造的……咳,我是说,这位乘客,你去哪儿。” 司机挽尊很快,晏承书还是听出来了,微微拉扯嘴角,突然有点自闭:“我想去南花路天才药馆。” 司机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眨着眼睛回头,重新将手放在方向盘上:“好的天才药馆。” 他表情看上去太别扭了,一幅想笑又不敢笑,偏偏还要露出营业笑容的扭曲感。 晏承书:“……” 晏承书:“我……其实是去参加漫展的。” “看出来了!”,司机话接得飞快,他好像是早就等着晏承书开口了一样,迅速回应:“我知道的!现在小年轻爱玩这个,我都知道的!我就是、就是老了,没跟上你们年轻人的时代节奏……太快了,你们太快了……” 晏承书:“……”算了没什么好聊的,做人最重要的是自信。 司机看路,没注意到晏承书的表情,还在为自己挽尊:“小伙子底子好的,真的,乍一看我以为帅哥呢、咳不是,我是说,你本来应该是个帅哥的,就是特地化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吧?” “我有个朋友,还跟我说他昨天还在郊外拉了个大帅哥,也跟你是一样,参加漫展的,他给自己化成僵尸的样子呢哈哈哈!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意思,他大半夜跑去郊外去取经来着,年轻真好啊,能折腾……” 晏承书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了,虽然他没有呼吸。 但这个市就非得这么小吗。 扫了车费,晏承书不用想都知道自己今天这装扮又够人聊半年的。 粉底上脸直接出门这条路还是pass,还是得合理合法的遮。 现在唯一的好处是,他看上去顶多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在街上晃悠,而不是一具尸体在街上乱走。 有得必有失。 默念三遍,晏承书鼓足勇气走进了这个名字很活泼的药馆。 药馆的人倒是很平和,看着他一脸妆感厚重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药馆的人本身也是大夫,见惯了许许多多因为身体原因给自己脸上抹粉的人,习以为常地装好药材,递给晏承书一张清单。 他要的药材量大,医馆下午会有专人给他送过去。 医生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小伙子,你买这么多药是做什么啊?” 晏承书有些心累,从来这个世界他的谎言就没断过:“我开网店卖香包的,这些药材有大部分都是古书上的香料,放在一起很好闻,凝神静气的。” 大夫根据晏承书的说法,脑子里瞬间闪过几种配比:“好像是,挺好闻的。” 晏承书又要了几包口罩,当场拆出一个戴在脸上。 大夫看了他两眼,没忍住叮嘱:“现在大夏天的,太阳大,白癜风不适合久晒,你这样子,还是去买顶帽子吧。” 好的他现在从尸体变白癜风了。 晏承书应了声,剩下的口罩都放在药材里一块儿等配送。 他听大夫的话,去隔壁买了一顶帽子,旁边有十块钱三幅的墨镜,镜片黑得像刚从墨水里拎出来一样,他也顺手买了三幅一模一样的,戴在眼前,感觉天都黑了。 帽子+口罩+墨镜,该死的熟悉。 ……也很有安全感。 裸露出来的皮肤面积进一步缩小,大面积涂抹粉底液带来的冲突感变弱,露在外面的耳朵和脖子没有脸上醒目,他看上去终于像个正常人了。 虽然技术感人,不过粉底液和遮瑕并不能完全停用,晏承书按照之前妆娘给的粉底牌子,回家之前顺势商场采购了一些。 有全副武装在,别人或多或少的打量,也只是猜测他或许是某位明星出街,不会有人脑回路开到他其实是具尸体的程度。 第113章 第 113 章 晏承书并没有在外面多耽搁,盛夏温度太热了,不利于活动。 现阶段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之后在剧情接收之前,尽量不会白天出门。 在回家路上,他一直有意识观察身边的路人。 之前那个叫安栩的少年太奇特了,这一路上人来人往,有的人精神饱满,也有的人表情麻木,但没有任何一个,像安栩那样拥有奇怪黑雾。 在黑雾的事情上一无所获,晏承书回到家中,用卸妆水把粉底全都洗掉,重新审视这张脸。 尸斑蔓延程度比昨夜一晚上蔓延出来的还要多,一开始还只是堪堪攀上面颊,现在已经快要到了眼下。 修长青白的手指在眼尾处的尸斑上轻抚,晏承书不再耽误,拿出刚送到的药材。 各种手段用下去,晏承书躺回冰棺……冰箱,这白天不是尸体待的,还是晚上合适。 他沉睡之前,让系统晚上叫醒他。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习惯,这个世界是多少老前辈都折戟的高难度世界,更何况还有行尸和黑雾那种超自然的东西存在,还是要尽早打算。 他闭目便如死亡了一般,无声无息。 这一闭眼,不知道过了多久,系统还没叫醒他,但衣服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传出来一道信息提示。 双目紧闭的人瞬间活过来,将手盖在衣兜处。 叮咚—— 又是一声。 晏承书将手机摸出来,微信上多了两条消息。 原主的微信上根本没人,他来之后只加了一个人。 安栩。 晏承书点开他发过来的信息。 【安栩:晏先生,我试着画了几张草稿,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呀。】 下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几只手绘的鹰,振翅欲飞的模样栩栩如生。 【晏承书:都好看,能都拥有吗?】 【安栩:会不会太多了……】 【晏承书:这哪里多!你还有别的作品成品吗。】 【安栩:有的,稍等一下,我给您拍。】 晏承书借这个空挡,顺势打开浏览器,输入天师两个字。 网页琳琅满目的消息呈递出来,不是小说就是游戏,虽然有百科,但内容也很少,只是解释了一下天师这个词条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等晏承书都要好奇安栩是不是吃饭去了的时候,几张图片传过来了。 【安栩:抱歉啊,我电话卡流量限速了,信息过来有点慢。】 【晏承书:没事不着急,慢慢来,我先看看已经发过来了的图。】 晏承书自己的手机一进家门就自动连接了wifi,他之前为了查信息,还看过原主手机连接过的网络,别的没发现,倒是一下刷新出去百来个wifi名字来。完全没想过安栩消失大半天,竟然是因为限速了。 他没多关注流量的问题,仔细看起安栩做的手工来。 和之前在漫展摆摊只放雕刻小件不一样,放在家里的手工作品多种多样,最为精巧的,是一个八音盒。 那八音盒通体雪白,用金色线勾画边缘,面台上是粉色帽子和蓝色帽子的小人。 安栩发过来的图片是一张动图,当八音盒转动的时候,高低错落的粉帽蓝帽小人翩翩起舞,当小人转动的时候,还能从她们的衣角处看到闪烁的银光,波光粼粼,看上去美得甚至有些梦幻。 动图边上标注了它是一个八音盒,虽然没听到声音,但晏承书还是觉得安栩的手工出乎意料的好。 是真正的热爱,才能做出如此美妙的东西吧。 【晏承书:都好漂亮,这些能都给我吗?】 安栩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安栩:这么多都要吗?】 【晏承书:都要,迫不及待,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随时都行。】 【安栩:今天不行,明天吧。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在漫展门口碰面。】 【晏承书:我就住在龙庭商场这边,上下楼很方便。】 【安栩:真的吗!太好了!我也住在附近!】 【晏承书:真好啊,以后见面好方便。】 【安栩:嗯嗯!明天见面的时候,我应该能雕好一个雏形,到时候一起带过来给您看看!】 【晏承书:不用那么着急的,我能等,你做一会儿累了就早点休息,时间很长。】 【安栩:那我先雕刻啦?】 【晏承书:可以顺便帮我发一个八音盒的视频过来吗,它太漂亮了,想听听声音。】 【安栩:没问题,等我一下。】 晏承书知道安栩的手机流量限速,没有傻等着,而是推开冰箱出来。 他从中午睡到现在,窗户外的风景已经从烈日灿阳变成了簇簇灯光,繁华、热烈、灿烂。 视线随意扫过窗外,没有多大兴趣,尸斑才是他要重视的东西。 这家的药材不错,尸斑没有继续蔓延,他还用了些能祛除淤血的药物,眼角处的尸斑往下消了些。 唯一不变的是青白面色,看上去依旧不是什么活人。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实在是不小心被人看到的话,大不了就说生病了。 晏承书顺手翻了下原主厨房的冰箱,他一具尸体不用吃喝,但不知道为什么,腹中总有种饥饿空虚的感觉。 原主是饿死在郊外的? 不至于吧,他一开始醒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饿过。 重新翻了下原主的手札,想从里面看看有没有别的原因。 只可惜手札上并没有写,上面全是些玄之又玄的术语,根本不是凡人能看懂的。 翻着翻着,晏承书失去了耐心,与其去看那些超纲教材,还不如动用自己身边资源。 反身回到药材堆。 他现在胃是不会工作的,食物下肚会腐烂,不能吃,但他买来这些药物不会。 某个古国为了保证尸体千年不腐,会特地在尸体肚子里塞香料。 晏承书摸摸肚子,既然这么饿,吃点香料进去,也算外敷内服,双管齐下。 粗略将香料研磨成能入口的样子,晏承书干嚼着,略微有些艰难地将香料咽到肚子里去。 胃部充盈之后带来短暂饱腹感,但那更多只是一种错觉。 晏承书清晰感受到,那饥饿感还在,不知从何而来,渐渐强烈。 ……人都死了你还要吃什么。 他不惯着,重新拿出手机打算看安栩的视频过来没有,顺便转移一下注意力。 距离上一条消息已经过去半小时了,安栩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视频,连话都没有。 按安栩拘谨的性子,这么久没发出来,应该会跟他说一声的吧。 晏承书有些奇怪,发了条消息过去。 【晏承书:还在传输吗?】 这条消息出去,晏承书还没来得及关闭手机,大约十秒钟的时间,微信电话声音陡然在这安静空荡的屋子里响起。 他低头,正是安栩。 下意识接通电话,晏承书正待询问,突然就被一道烦躁不堪地男声质问:“你是谁!你找我儿子做什么?他不搞学习去玩儿什么木头,你挑唆的?” 电话那头的环境似乎很混乱,背景还有一道女声在大声呵斥什么。 在男人说话后,晏承书清晰听到安栩发出激烈到变形的惊呼:“你把手机还我!” “还你什么!你手机哪儿来的?你人都是我生的,有什么手机?!就是这东西害人,你不好好学习,一天天只想着玩儿是吧!今天白天趁我们上班溜出去以为我们不知道?!” 男人毫不避讳地举着手机冲安栩吼,晏承书眉头锁紧:“我是安栩朋友,你有什么事想问我的直说,没必要吼他。” 晏承书说话的时候,还能听到安栩抽泣的声音:“你还我!” 接着,是有人摔倒在地上的声音,那男人喘着粗气:“反了是不是?跟我抢东西?让你读书,你偷偷买手机是吧,小小年纪阳奉阴违,安栩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你一个月一千的生活费哪儿来的手机?你偷的?还是电话这头这个人送的?” “你推他做什么?安志强你搞清楚这儿子有我一份儿。”,电话那头的女声:“安栩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手机到底怎么来的?我短你吃穿了?让你好好学习你就这么报答我?” 安栩仿佛听不见这些尖利刺耳的话,只是伸着手,声音艰难:“手机还我……还我……” 哐当一声,有谁在踹桌子。 噼里啪啦的木头落地声音传来,晏承书死去的心脏骤然一紧:“家暴是犯法的!安先生我劝你们注意分寸!” “闭嘴吧你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玩物丧志!老子今天一把火全部给你烧了!马上高考,你敢给老子丢脸试试?” 安栩声音陡然惊惧:“爸不要!” 晏承书已经彻底坐不住了:“安先生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滚你妈的,你等着我报警吧,安栩高三,你私底下约他见面?手机是不是你给他买的?你是什么人?” 晏承书眼神已经不能用冷冰来形容了:“安先生,我现在就会报警。” “你他妈有种报!” 咔一声,电话被挂断。 晏承书死死捏着手机,满身寒气,本就漆黑冷冰的眼神更加恐怖,像是即将爆发的厉鬼。 他很快按下报警电话,闭目长长仰头。 下一秒,他挂断电话。 就在他闭目的瞬间,他‘看’到了窗外翻滚浓郁的黑雾。 异常活跃,张牙舞爪,暴涨一般向周围扩张。 那些黑雾落在建筑上,并没有被挡开或者穿透,而是径直附着在建筑身上,为建筑镀上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黑壳。 安栩! 晏承书福灵心至,从门口拿起伪装n件套装在脸上,疯狂朝他‘看’到的黑雾源头狂奔。 他双眼在墨镜下迅速眨动,以辨认最新情况。 尸体干涸的眼睛随着不间断眨眼越来越干涩,本就漆黑的墨镜面前还覆盖上了一抹血红。 晏承书注意不到这些变化了。 原主范畴的文字被解析,他好像知道那黑雾代表什么了。 是死气、怨气,以及厉气的结合体。 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沾染上这种东西。 他不知道安栩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但…… 不要有事。 一定不要有事。 第114章 第 114 章 晏承书未曾注意到的事情有许多。 就如他已经跑到只能看到一道残影的身体。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甚至看不见影子。 快一点啊……再快一点。 他奋力奔跑,直到陡然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 不能说完全看不见。 因为在闭眼的时候,他是能‘看’到这堵墙的。 浓郁的黑雾,犹如实质。 直到他撞上,才知道原来真是实质。 早上在漫展,他曾穿过安栩的黑雾,畅通无阻地走到安栩面前。 他本以为这次依旧能够穿过,却不想,当自己一头狠狠撞上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差点被弹开。 只是也并不是全无收获,在他撞上去的一瞬间,本来还在向外扩张的黑雾停了下来,像是同样受到伤害,猛地颤抖,被撞击的地方消下去一个小坑,虽然迅速被弥补,但晏承书能‘看’见,它微不可查地稀薄了一分。 可以攻击! 晏承书咬着牙,猛地抬起拳头,一拳砸向黑雾。 黑雾波纹一样散开,又迅速合拢。 万幸安栩家虽然在商圈,但好在楼下附近比较安静。 他此时帽子墨镜全副武装,发了狠攻击空气的样子,像极了社会危害性极强神经病。 他一拳又一拳,不知疲惫地攻击。 原主是天师,应该是有手段处理这些黑气的……他现在是行尸,即便用不了净化的手段,用异类的办法应该也行…… 晏承书若有所感,下次再次扬起拳头时,青白骨节弥漫比黑雾还要幽深的雾气,粘稠得像即将干涸的血液,泛着危险气息。 这一拳带着雷霆之势,夹杂着破风声,猛地撞击在安栩的黑雾上。 寂静的夜空陡然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呼号声,那翻涌的黑雾如潮水般褪去,朝某一点瑟缩。 晏承书皱着眉‘看’着这一切,留在建筑上的黑斑并未逃窜,就仿佛已经牢牢扎根一般,不论大部队如何撤退,它们岿然不动。 晏承书没时间关注这些东西,安栩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 他重新睁开眼睛,墨镜镜片太黑耽误视线,被他摘下来放在衣兜里。 顺着黑雾褪去的方向从楼底往上望,晏承书背脊陡然发麻。 安栩就在距离他大概四十米左右的地方,他站在窗台上,卡其色背带裤宽大的裤筒被夜风吹鼓,他便顺势伸出腿,整个人随着夜风摇摇欲坠。 这一幕让人骇然,晏承书甚至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看到安栩义无反顾地从阳台上坠落。 那一刻,晏承书睁着眼,却看到了闭眼才能看到的画面。 安栩整个人已经被黑雾包裹,绝望窒息的雾气遮挡他所有生机。 他依旧活着,但灵魂即将消散。 晏承书无比坚定地迈出一步,伸出双手,浑身汹汹腾起和安栩一样的黑雾,四秒后,一具对晏承书来说绝对算得上温暖的身体砸到臂弯里。 他因为重力的缘故被砸得狠狠弯腰,嘴角却不自觉勾起,发出喟叹:“抓住了。” 安栩瞳孔不自然放大,空洞迷茫,眼底一片虚无,他没有眼泪,没有无助,连绝望都没有,从楼上坠落,仿佛就像喝了口水一样简单。 晏承书眨着眼,血泪顺着睫毛坠落,有的被口罩吸收,有的承受不住重量,砸在安栩脸上,冰冷刺骨。 在血泪砸在安栩脸上瞬间,他眼底才恢复一点色彩,便看到那血红的颜色:“晏先生!” 安栩惊呼出声:“您怎么样了?” 晏承书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为何,眼底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安栩身上的黑色雾气还在翻涌。 听到声音,他缓缓松手将安栩放下来:“我没事,你呢?” 安栩摇头,一眨眼,本来什么情绪都没有的双眼倏地落下一颗眼泪下来:“我没事,您是不是因为救我?” “没有。”,晏承书双眼一直在不自然眨动,那血红颜色越来越深,深得发黑,他眼睛好像是出问题了:“我们能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吗?” 安栩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他拉着晏承书的衣袖:“我们去漫展场馆后面吧,那边没人。” 晏承书应了一声,青白的手在衣服处摸了摸,拿出墨镜来,戴在脸上。 他戴的黑色口罩,血痕被吸收,也没影响口罩外观。 安栩不安地跟着他一起走:“晏先生,您眼睛流血了。” 晏承书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痒痒的地方是为什么:“没事。” 他往前走着,墨镜戴上之后,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路过一个台阶,安栩视线还落在晏承书微微湿润的口罩上,脚步下意识抬起,却见晏承书迈步的时候,就像是没有发现那个台阶一样,径直踢了上去,高大的人影陡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还好安栩眼疾手快将他撑住:“晏先生!” 晏承书沉着声音嗯了一声:“太黑了我看不见路。” 迈上台阶,他们便走到了明亮如白昼的主路上,安栩无言看着晏承书下一步将要撞上路灯的身体,忽然前进一步,很自然地将晏承书手臂挽在怀里:“晏先生,您家在哪里,我先送您回去。” 晏承书声音微微不解:“怎么了?” 安栩没有说话,视线下滑,看着晏承书裸露出来的青白皮肤,他浑身冷如冰窟,指甲盖的地方越来越乌。 安栩不是傻子,他学习成绩很好,一个百多斤的人从14楼跳下来,要是砸到路人,很大概率双双死亡。 现在他毫发无损,晏承书活着,但满身异常。 先前在昏黄灯光的楼下,他看着晏承书滚落的血液,现在到洁白灯光下,那血液呈乌黑色。 安栩:“我不想回家,可以去晏先生家里躲躲吗?” 晏承书:“可以,龙庭商场14楼。” 安栩声音微不可查:“谢谢晏先生。” 他挽着晏承书的手微微用力,将晏承书从主路带到另外一个方向:“走这边吧,这边是近路。” 晏承书根本看不见路,安栩怎么说他怎么走,只是能听见,周边的人声越来越弱,或许是走的没人的小道。 视线范围内,能见度越来越微弱,直至彻底消失,化为一片虚无,他能‘看’见建筑的轮廓,全是先前被黑雾侵袭过的地方。 这个世界,从灯红酒绿彻底化为虚无和纯黑。 他旁边的安栩便是纯黑中最黑的一个。 晏承书:“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安栩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晏承书便察觉到那黑雾正在凝视自己,无声打量,没有别的动作。 安栩:“电话挂断之后,他们把我所有东西用黑色塑料袋一股脑装起来。” “东西太多了,他们俩装了三包,推开我,让我在家里好好反省。” “门被反锁,他们在外面各自有家庭,晚上不会在家,我的东西也被带走,房子里只有我。” “我想下楼,陪着我的东西。” 安栩深吸了口气,先前被晏承书点亮的眼眸再次空洞:“我以为我至少会有一部分会和它们一起,血液、还是残碎的肉沫,在清晨的时候一起被环卫工人带走。” 晏承书脚步突然停下来。 安栩疑惑道:“晏先生?” 晏承书:“垃圾桶在哪儿?” 安栩抱着晏承书的手臂收紧了些:“不知道,不重要。” 晏承书语气严肃:“很重要,它们在哪儿?” 安栩不回话,他便闷着头,猛地转身往回走:“找。” 安栩被带得人差点摔倒,晏承书的动作很大,不容拒绝。他身上披着灯光,浑身漆黑,却还有光在闪烁。 明明是个鬼来着…… 看起来为什么那么耀眼啊。 安栩闭了闭眼,扬声:“晏先生!您吃人吗!” 晏承书大步流星的动作陡然顿住,听到安栩小步跑过来,少年的声音就在背后很近的地方:“晏先生,您靠近我,难道不是为了吃了我?” 晏承书声音很严肃,回头:“你在说什么?” 安栩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我摆摊很久了。会有人觉得我的手工好看,但他们都因为太贵而觉得不值。性价比这个词我听到过无数次,所以您出现的时候,我已经绝望了,我等着您放下面具,跟我说三百块太贵您不会买的,但您买下了。” 他仿佛在讲与自己无关的事:“我想存钱,等我毕业,我就能自己出去租房子了。您给我的钱,让我离离开这个家的愿望近了许多。所以我无视了您接过袋子时,冷到冒出寒气的青白色手上,还能看见清晰的血管。” “您的话每一句都是暖的,我听过太多温暖但虚假的话,但还是会被暖到。” “我就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您比白天的时候身上多了香料的味道,很浓郁,或许是撑不住了?” “我猜您是打算把我骗到您家里吃掉,或者别的什么方式,让我成为您的养分。” “都无所谓了,至少您真的让我感觉到温暖过。” “即便是假的,但我还是很开心,所以我不想在这里死去了。” “直接去您家里吧,或者您选别的地方,我都会配合的。不用再去找什么手工,不重要。” “最好的结局就是,我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有东西都是无意义的。” 安栩说着这些,肩膀放松垂落,面上勾起一抹算不上表情的笑容,祭献一般,缓缓朝晏承书走去。 在灯光下,他能看到晏承书的口罩吸饱了水,口罩边缘一颗血珠微微滑动。 晏承书的状态很不好。 那就让他成全晏承书好了,这世界上,不能人人都那么惨啊。 下一秒,在安栩眼皮下,晏承书不声不响地转身,那一滴血坠落。 安栩愕然看着晏承书头也不回地离开,按着记忆往回头走。 他不解、疑惑,甚至震惊。 直到晏承书走出去很远,才有沙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喜欢二次元没事,别中二啊,少年!” 第115章 第 115 章 晏承书带回家了一个少年。 也不好说是谁带谁回家的,一路上,安栩挽着晏承书的手臂,将他往正确的方向带。 明明是去晏承书家里,最后却由安栩将晏承书带到门口。 除了安栩时不时提醒方向的声音,两人几乎没有怎么说过话。 那些被扔掉的手工作品一人提了一些,磕磕绊绊带回家。 刚打开门,安栩就闻到了房间内浓郁的草药气味,和晏承书身上如出一辙。 他此时已经不再激动,闻到这个味道也没有任何反应,从鞋柜里找出晏承书的鞋子帮忙摆上。 晏承书要取帽子,他顺势接过来,帽子、墨镜、口罩,什么都帮忙收拾好,放在门口的玄关上。 他的体贴展现在方方面面,晏承书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但一路回来都被安栩带得很好。 哪怕是一块小石头,安栩也会提前很久就注意到,带晏承书绕开。 待两人坐下,安栩就坐在晏承书身侧,持续半秒一次,用食指在沙发上敲击,制造声音,让晏承书感受到自己在什么方向。 其实不用,他浑身黑雾浓郁,是晏承书一路上以来,唯一能看见的东西。 他想问问安栩之后的打算,系统突然发出声音:“晏晏,剧情到了!” 晏承书没有停顿:“先放着,等会儿看。” 系统:“好哦,那我先看!” 晏承书应了一声,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安栩身上。 “有想过今后怎么办吗?” 安栩表情很空洞,视线落在那一袋子失而复得的手工上,像看一堆空气:“我没想过有今后,你真的没打算吃了我吗?” 晏承书表情有些无奈:“不要做这种奇怪的假设。” “是吗?”,安栩视线从手工上挪开,静静注视晏承书英俊如神明的面颊:“早上见面的时候,你脸上还很清爽,现在布满了青紫色的纹路,像被摔碎的玻璃片,我认识这个,书上说这叫尸斑。你不是鬼,是尸体。小说里,你们这种存在,一般被称呼为行尸。” 晏承书略微挑眉,示意安栩继续。 安栩:“这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你盯上我,必然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反正我都要死,你的出现,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方式。” 这就是安栩思考一路思考出来的东西? 晏承书微微叹息:“介意跟我讲讲你家里的情况吗?” 安栩在等晏承书宣判,却没想到话题突然就被切换了。 但他也不是很介意分享自己的故事:“听完吃我?” 晏承书:“你先说。” 安栩:“那就接着之前的说起吧。” “他们晚上从来不在那个家里。” “因为他们彼此互相厌恶对方,还各自在外面都有家庭。” “这件事两家人都知道,他们知道之后,还不忘记告诉我。” “说不清是厌恶还是不在意,他们会跟我直说他们俩有多讨厌对方,两家人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相互厌恶,又不肯离婚,跟我说是为了我。他们让我好好学习,要争脸,我要是没有努力,就是对不起他们。” “没必要,我觉得他们离婚更好,不要为了我……” 安栩陷入了长久的迷茫。 他试图告诉爸妈自己不重要,如果要离婚,不用在意他。 却引来了谩骂。 也就是那一刻,他突然有了存钱的念头。 逃离这一切成了他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他一个月有一千块的生活费,每顿饭只吃两个馒头,喝食堂的免费汤,偶尔顶不住吃两个包子,一个月最多花四百块钱。 这样他一个学期就能存到3000块。 那是他第一笔本金。 趁放学路上的时间差,他偷偷买了一部800块钱的手机。 合约机,800块还包括每月反的话费和一张电话卡。 好贵啊,但没有办法,这手机是智能机,能让他上网。同学说网上能赚钱的方式很多,存钱太慢了,他想赚钱。 那是他最有干劲的一天。 或许那是他人生迈出去的最重要一步。 安栩胆战心惊把手机藏在书包里,在爸妈不绝于耳的教导声中,把顺利带回卧室。 过了一会儿,门外开始吵架摔东西。他藏好手机,惊疑不定坐在书桌前,盯着摊开的空白作业,战战兢兢答题。 等外面的人吵完,妈妈会进来看他的作业,告诉他一定要好好读书。 安栩应付好一切,等两人离开,回他们真正的家。 外面传来摔门的声音后,安栩不敢开灯,摸索着从床角摸出手机,磕磕绊绊在手机上搜索如何赚钱。 他走了很多弯路,直到某天不小心点进一个手工大佬博主的视频。 巧夺天工的手工艺品在大佬手底下渐渐成型,仿佛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在眼前被推开,安栩心跳越来越急促。 更振奋人心的是,评论区所有人都在求卖。 于是,趁放学的时候,安栩每天都会往家里带一点不起眼的东西,天长日久,偷偷制作。 他跟视频里学得很快,不多时就能做出来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全身心沉浸在制作里的时候,是他最安心的时候。 只是不确定这些东西能不能赚钱,安栩只敢弄一点点,用几乎成本价的价格挂在网上。 不包邮的东西根本没人买,安栩又走了一段时间弯路,等了解到这些潜规则,他才渐渐有了收入。 当第一笔和支出齐平的收益到达账户的时候,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门外再次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他摸出书本写作业,却再也没有局促和害怕。 他找到离开的办法了。 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终将成为过去,未来是美好的。 他想去隔壁省读大学,据说隔壁省冬天会开满腊梅,整个城市浸泡在腊梅清幽的香气里,给人带来幸福。 好想去啊。 互联网对他来说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他所有不解的问题在上面都能得到回答。 还有动漫和小说,里面的亲情、爱情、友情和他见过的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太多时间能放在这些东西上,但有限的见识,也让他感觉诧异,怪不得书上说感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他更加努力地赚钱,他想去外面看看,求证真正的感情是什么样子。 至少不是摔东西、谩骂、诋毁。 也不是日复一日的催眠他要出人头地。 因缘际会,安栩还学会了在漫展租摊子卖东西。 小东西超好卖,比网购的时候和顾客拉扯很久还可能不成交的交易来得简单。 几年下来,加上省吃俭用节约的生活费,以及囤在手里还没动手制作的货物,他算有了三万块。 那三万是他向往的未来。 只可惜小东西卖完了。他手里剩下的全是一些费时费力成本还高的东西。 高三是爸妈盯得最紧的一年,几乎每天都会回来,这让他没有时间做新品。 这次漫展,是他最煎熬的一次。 前一天在漫展待了一整天,他赚到200块,除去成本和摊位费,几乎不剩什么。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他等来了晏承书。 本以为是生活的转机,他激动得走路都在飘,马上就大学了,他的成绩应该能考上隔壁省大学,带上手机里的钱,他就彻底自由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被他寄托了全部希望的手工被一股脑全扔了。 包括手机。 他生命中最不堪的一面以最清晰直白的方式被残忍剖开,横陈在他的顾客面前。 他努力许多年为自己织成的美梦,一下子碎得四分五裂。 他试图去拼过了。 但那门他打不开,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是枉然,满屋子都是摔完东西后的狼藉。 换做以前他会收拾,好让爸妈第二天来不至于面对一地垃圾,引起更加剧烈的争吵。 只是当那门锁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时候,他放弃了。 他在阳台上,看到爸妈无言地走在灯光下,左右分开,将东西扔到不同的垃圾桶。 多体面啊,他们在外面从来不会争吵。 安栩目送两人走远,在高空试探窗外的风,暖暖的,但风速很低,不能把他吹到垃圾桶的地方,他也无法同时出现在两个垃圾桶里。 那就让血液流淌得更远一些吧。 如果世界上有感情,那他对那些东西的不舍,至少是一份真挚的感情。 安栩说完这一切,安静将目光放在那几包东西上:“现在的状态很好,我对它们也没有留恋了,好像这样更舒服一点。” 晏承书亲自经历过安栩父母的谩骂,绝对不像安栩说的这样轻描淡写。 他看不见安栩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安栩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身上的黑雾有多压抑,山雨欲来。 “现在你活下来了,有别的打算吗?”,晏承书顿了半秒:“除了被我吃掉。” 安栩摇头,摇完想起晏承书看不见,他才道:“我没有希望了,死了很好。” 晏承书叹了口气:“你说隔壁省到冬天有很好闻的腊梅,现在还愿意去吗?” 安栩没听懂,愣愣抬头看向晏承书:“你说什么?” 晏承书乌青嘴角微微上扬,玻璃碎片一样的皮肤微动,清隽但青白的面上露出灿烂笑容,有些诡谲,但还不赖,和风一样暖:“我说,这个世界也不全是绝望。即便眼前没有路,但你再等一等呢?你看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也不还是在等路吗?” “活着,坚持,努力。这一路的风景有好有坏,没力气的时候歇一歇,只要你还在继续往下走,会到你想要的终点的。” “所以,现在愿意去隔壁省吗?” 安栩彻底愣住了,连黑雾都不再翻涌。 晏承书以为他是在担心钱的问题:“我有很多很多钱,养活你不成问题。这世界上应该有自主高考,不因为这件事分心的话,说不定能考上隔壁省大学,毕业了你还能有自己的生活。” 晏承书连学习都替他考虑到了,安栩心神剧颤,直勾勾看着晏承书那双算得上诡异的眼睛:“为什么?” 晏承书思索了一下,伸出手指落在自己面颊上:“我这种情况,还不巧瞎了,有你知根知底,还挺细心的,是个不错的保姆。” “可以的话我给你发工资,成交吗?” 安栩再次安静。 晏承书任由那黑雾张牙舞爪打量自己,过了许久,那黑雾陡然回缩,凝实在安栩身上,收束得服服帖帖,不再黑气冲天。 晏承书在心底暗暗勾起嘴角。 一秒后。 “……成交。” “谢谢您,晏先生……” 第116章 第 116 章 家里新出现一个成员,晏承书将他安排在原主以前的卧室。 “给我三根你的头发。” 安栩问也不问,从头顶薅下来好几根,一小撮头发炸起。 晏承书微微叹息,第一次使用原主手札上的技能,竟然又是禁术。 他打开窗户,摊手放在窗外,在安栩的注视下,三根头发被夜风带走,随之化为黑灰,消散在空气中。 晏承书眼睛又开始流血了:“我洗去了你曾经出现在世间过的记忆,未来如果你想回家,可以重新拔下三根头发,在午夜的时候点燃,一切会恢复原样。” 安栩并不在乎这些,他回身抽了好多纸给晏承书擦血泪:“晏先生,您还好吗?” 晏承书愣了一下,接过纸,摸索着自己胡乱擦:“施法就会这样,没事。” 在全心奔跑的时候,他忽然就懂了原主留下来的东西都是些什么意 思。 “早点休息吧,明天抽空包个车去隔壁省。” 安栩看着他:“您呢,睡在哪里?” 晏承书诡异沉默了两秒,他才想起来现在最棘手的一件事:“啊……需要你帮忙做的第一件事来了。” 安栩:“嗯。” 晏承书:“带我去厨房。” 安栩没有问为什么,起身挽住晏承书的手臂,带着他从房间退出去,一路到外面厨房。 刚一进去,便看到了放在厨房角落的超大冰箱。 晏承书:“看到冰箱了吗?帮我打开一下。” 安栩没有迟疑,走过去掀开冰箱盖子——真是好大一张床! 安栩:“……” 晏承书感受到安栩的沉默:“世界之大,奇人共赏。” 安栩:“……” 晏承书:“害怕吗?” 安栩:“不害怕。” 顿了顿,可能是怕晏承书不信,他道:“我看过类似的动漫,还挺酷的。” 晏承书哭笑不得:“说了不要中二。” 安栩将晏承书安置好,按指示拿草药过去铺撒在晏承书身上。 那些草药他一个都不认识,但草药药包上有些药材名字,安栩一边往晏承书身上撒,一边暗暗记。 “对了。”,安栩还在撒药,晏承书突然出声:“饿了可以随时点东西吃,你手机找回来了,应该还有钱,明天我再给你转一些,不要省着吃。我不会饥饿,可能会忘记给你准备食物,未来你要是照顾我,可得身体健康些。” 安栩好像一直都是一个成熟的小大人,除了最无助的时候,他从来没让人操心过:“好。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晏承书抿起笑:“没有了,帮我把盖子盖上,你也早点休息。” 安栩从厨房退出去,晏承书失去视觉之后,获得原主能力,听力强悍了许多。 听到安栩走出去的脚步声,他露出一抹安心地笑,让系统帮忙传输剧情。 和他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此次任务的对象,是一个不甘死去,便用禁术将自己变成行尸,以达成永生目的的天师。 让死人复生是禁术,死人行走在活人界,会给活人带来厄运。 不论是谁,哪怕是有天大功德的人,只要到了该死的时间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玄学界的人知道了之后都会选择送他上路。 以原主这样的身份,玄学界人人见而诛之。 原主当年本就是极为优秀的天师,了解天师们的所有手段,所以一直将自己的行尸身份藏匿得很好。 只是行尸毕竟是一具尸体,再怎么保养,也会有腐烂的一天。 他按照禁术需求,搬到市中心,少量多次吸收活人精气修补身体。 大城市的人,各种各样的病很多,城市居民亚健康状态甚至成为流行,原主每次只取一点点,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机缘巧合,他在附近发现了一只刚形成的厉鬼。为了避免天师们因为厉鬼造成的动静顺势摸到自己身上,拼着自己重伤,用符咒锁链将厉鬼镇压,顺势用之前学的术法,将厉鬼驯服成为自己的傀儡。 有厉鬼之后,他轻松了许多,再也不用亲自出马吸收精气。 靠着厉鬼搜刮来的精气,原主藏得更深,继续在暗地里研究禁术。 他是个天才,隐隐摸到让自己真正活过来的门道。 男主阎司是当代玄学界的顶级天才,碰巧来a市探望曾经收养过他的家庭。察觉到厉鬼的怨气,立马前来清缴,顺藤摸瓜找到原主,一番打斗,将原主诛杀。 这个世界将迎来一场巨大浩劫,鬼界和人界之间的屏障越来越薄,说不定哪一天,普通民众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家和十八层地狱重合了。 以阎司师门为首的天师一脉多年前就算到世界将倾,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求一线生机。 阎司物理超度原主后,发现了原主留下的各种禁术研究手札,竟然从意外从原主手札上发现了世界真正要面对的危机是什么,以及一些对抗危机的思路。 历经无数磨难,这场本该危机全世界的灾难被阎司遏止。 …… 晏承书人麻了。 先理清楚现状逻辑。 他来这个世界的原因是,禁术出了纰漏,原主没能成功复活。 这意味着原主研究的禁术手札根本还没有迭代到最后版本他就死了! 晏承书现在手上有的,仅仅只是原主才实验过一次,还是失败版本的禁术手札初稿。 原剧情里阎司得到的,可是原主死后,凭借对行多年尸生涯的感知,和多年天师生活的见识,重新写下的禁术手札proxps版! 怪不得那么多前辈都失败了,没有原主的手札,任务者再被阎司顺顺利利杀死一万次又能如何? 等这个世界被鬼界覆盖,生灵涂炭,孽力回馈会给到任务者身上,不重伤才怪! 这意思他现在是要成为玄学大师,抓紧时间学禁术啊。 还不能纯粹只学禁术。 原主的禁术手札proxps版是什么内容谁都不知道,要给阎司提供思路,他必须得研究出切实可行的阻止两个世界融合的办法。 这令人窒息的学术研究。 晏承书感觉前途无亮。 他下意识望了一眼安栩所在的卧室方向,心里颓丧消散了许多。 至少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那是个很好的孩子,还没成长到感知世界美好的时候,总要有个美好未来才行啊…… 晏承书心头浮躁消散,拉扯了一下被子,正要入睡,陡然睁眼,死去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 “统儿!帮我检索一下,原主镇压厉鬼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晏承书的声音又快又急促,系统不敢耽误,赶紧去看,猛地惊呼:“啊!就是今天!完了晏晏你最近别出去了!原主那么厉害打厉鬼都差点寄了,你现在还是个盲行尸,万一那个厉鬼闹出动静,a市天师一多起来你会更麻烦的!隔壁省的事儿先缓缓吧,我好怕你在路上遇到赶过来的天师被抓个正着啊!” 晏承书耳边像是炸裂了一道惊雷,系统后面所有的叮嘱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那双诡异幽黑的眼眸怔怔瞪着安栩的方向,有冰箱、墙壁的遮挡,他看不见安栩身上的黑雾。但他怎么能忘了,在奔跑向安栩身边的时候,他对黑雾的认知。 那是死气、怨气,以及厉气的结合体。 普通人当然不会有这些东西。 只有安栩这个命定傀儡,剧情里甚至连详细介绍都没有的厉鬼,才有那样恐怖的黑雾。 才堪堪成型,就能重伤强大的原主,让阎司轻而易举获取禁术手札那种窥破天机的金手指。 晏承书陡然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后怕。 只要他差一点点,安栩就没了。 一个努力生活,承受各种打击也还是礼貌善良的孩子,从高空坠下那一刻,他以为他自由了。 结果却是成为厉鬼,更没有自由。他被镇压,被操控,做出伤害人的事情来。 沉默了许久许久,晏承书察觉到自己干涸的眼睛再次留下冰凉的液体。 或许又是血液吧,这是他不吸收人类精气还强行使用禁术的代价。 晏承书伸手抹了一把,本以为会是黏腻的触感,却没想到,指尖和面颊接触,水渍一片清爽,和之前擦脸时黏糊的血液感觉完全不同。 晏承书:“统子,我流泪了?” 系统赶紧扫描了一下:“呜呜呜!晏晏你是不是太紧张太害怕了!没事的,就算世界出纰漏,我也跟你一起抗,你别害怕啊。” 晏承书:“没事。” 他食指和拇指间轻碾了一下。 说好的尸体不会流眼泪呢。 天才天师的研究也是会出纰漏的啊。 晏承书将思绪重新集中在之前看过的手札上。 他忽然就再也睡不下去了。 原主手札的内容已经被牢牢记在了心里,晏承书还是呼叫了系统:“统子,帮我个忙。” “晏晏你说,有我在。” “把原主手札的内容呈现在我脑海里,包括被他划掉的无意义的污迹、还有随手画的草稿,只要有痕迹的地方,全都复原出来。” “好,要等一分钟。”,系统:“晏晏你打算找办法解决厉鬼吗?” 晏承书叹息:“我找办法捞我自己,还有预备殉情的你。” 第117章 第 117 章 系统完整将原主的手札整理出来,传输给晏承书。 整整一夜,他没有一刻休息过,带着学习的心情,重新研读手札。 刚刚实践过后,他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有所领悟。 原主不愧是一个能研究出来禁术并且行动的天才天师,本身实力也很强悍。 差不多一夜过去,晏承书大致摸清了原主的能力用处。 顺势,他使用了当初抽到的道具——占卜。 【道具:占卜(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世界,使用者获得占卜能力,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这个世界失败的前辈太多了,他现在没了视觉,必须要有保命的手段。 晏承书试探着占卜的第一件事,是他之后和阎司的第一次会面。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安栩面上之前,晏承书并不如何警惕地开启了人生中第一次占卜。 不知道是占卜道具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眼睛的缘故。 漆黑虚无的眼前没有任何画面,只有声音。一道极为冷漠的男声在前方大约两米的位置响起:“你是晏承书?” “是。”,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 沉默不到半秒,忽然有血液流淌的声音,钢钉从背后刺入血肉,符咒束缚身躯的感觉蔓延。 蔓延之时,有笃笃声在耳边不疾不徐地响起,莫名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悠闲。 依旧是那道冷漠的男声:“晏承书的命灯已灭,你是行尸。” 躺在冰箱里的晏承书四肢僵硬,那种身上被束缚的感觉无法挣脱,半晌不能动弹。 他仿佛真的死了一遍,以尸体之躯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下一秒,环境温度突然回暖,属于少年安栩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晏先生,有人在敲门。” 是安栩打开了冰箱门。 晏承书惊然回神,重新睁开眼睛,在安栩的提示下,才听到敲门声。 安栩敏锐察觉到晏承书的情绪有些不对:“晏先生,您怎么了?” 晏承书微微摇头:“没事,你去看看是谁。” 安栩正要离开,晏承书忽地抿唇:“等等!” 他侧耳仔细听,那敲门声笃笃,不疾不徐,莫名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悠闲,和占卜入梦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晏承书心脏发紧,看着安栩身上的黑雾壳子:“跟我念……不,你手机在身上吗?” 安栩不明所以:“在。” 晏承书:“搜金光咒。” 安栩虽然迟疑,但还是按照晏承书所说的做:“搜到了。” “默念遍再去开门。” 安栩应了声,静下来,按照晏承书所说的做。 晏承书亲眼看见安栩身上的黑色雾气受到惊吓一般,匆匆逃避躲难,缩回安栩身体内部,直至看不见。 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听着安栩拖鞋声远去的动静……门把手拧动,门被打开。 安栩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你好,找谁?” 一道冷漠的男声从门外传来,直奔晏承书的耳朵:“抱歉,敲错门了。” 系统在晏承书脑子里说话:“晏晏,声纹对比,是阎司。” 安栩关了门,脚步声重新回到晏承书身边:“那是谁?” 晏承书:“……陌路人。” 他感受到了熟悉的世界恶意。 原故事线里一句都没提过,但他占卜之后发现的不得了的事……阎司绝对是认识原主的。 “晏承书命灯已灭。” 命灯这种东西一般只会摆放在自家祠堂。能说出这句话,原主和阎司十有是同门。 他未来必然藏头藏尾才敢出门,再加上身上气质不一样,阎司或许并不能第一眼认出来,所以才会有出声询问的环节。 但只要阎司得到准确答案,便会立刻毫不犹豫地出手。 虽然不想承认,但晏承书不得不直视这个问题。 他天然对男主有一种信任感在,若是阎司什么都不说就直接出手,还是用这种防不胜防的术法招式,确实能当场杀了他。 他看剧情的时候,一句被一笔带过的话此时重新浮现在眼前。 不论是谁,哪怕是有天大功德的人,只要到了该死的时间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玄学界的人知道了之后都会选择送他上路。 这句话他适用,满身雾气的安栩同样适用。 对这个世界来说,安栩已经是个死人。 按照原剧情,阎司现在正在a市拜访当初收养过他的家庭,或许察觉到了安栩跳楼时闹出的动静,最坏的结果是他可能会在a市逗留一阵子,来查这个事情。 阎司能不吝啬对身为同门的原主动手,更不会对安栩手软。 安栩身上的黑雾被金光咒压制,暂时躲过了阎司追查,但那是因为阎司还没有使用术法。 金光咒绝不是长久的办法。 晏承书心头发沉,倒没有将压力传导给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你吃早饭了吗?” “还没。” “那赶紧点外卖吧。” ……再多的事,不能耽误早饭。 晏承书自始至终没有从冰箱里出来,死亡阴冷来自于灵魂,这里面的温度对他的身体来说依旧是最适宜的。 安栩点好外卖,坐在厨房外的吧台处等餐,也方便和晏承书对话。 晏承书沉默了好一会儿:“抽空把金光咒背下来吧,我是行尸,你跟在我身边,身上难免会被煞气侵蚀。一有空就默背,免得坏身体。” “好,我已经背下来了。”,安栩一脸认真。 晏承书歪头:“?” 安栩有些羞赧,手指在吧台上戳了一下:“高考生,背个几句话的古文还是没问题的。” 但你就默读了遍…… 晏承书没好意思继续说,他好像不是很懂他们高考生。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卧室书桌右边最上面的那个抽屉,里面有一卷红色的绳子,你帮我找来一下。” 安栩从善如流,回到卧室。依旧每个步骤都尽量弄出声音,让晏承书知道他到哪里了。 抽屉打开,率先看到的就是一个眼熟的魌头。 他昨晚来没在房间里看见,原来在这里。 安栩眼尾微弯,将魌头挪开,从底下拿出晏承书要的红线。 那红线两端被晏承书沾上自己和安栩的血液,分别系在两人手上。 他用从原主那里学来的口诀,边绑边念。 念完之后,红绳消失。 安栩奇怪地抬起手腕:“消失了,这是什么?” 晏承书简单解释了一下用法:“类似牵引绳,方便你告诉我该怎么行动。老是让你挽着我也不是个事儿,有这个方便多了。” 说着,他小拇指微勾,直接示范。只见安栩的小拇指仿佛被牵动一般,也微微动了动。 察觉到动静,安栩惊叹:“好神奇,您明明是绑在手腕上,但手指也能动!” “很简单的术法而已。” 怕安栩误会,晏承书继续解释:“午夜的时候,你到镜子面前,就能从镜子里看见它,如果不适应,你随时都能解开。” 晏承书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安栩兴致勃勃的动作打断。 他察觉到手腕仿佛被绳子牵动了一下,从绳子另一端传来很微弱的信号,是让他躺下去。 他甚至能感受到,安栩现在很开心。 晏承书默默震惊。安栩在玄学道具上的理解力是不是有点过分强悍了。 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高考生的领悟力? 高考生恐怖如斯。 晏承书如安栩的意,顺从地躺了回去,瞬间,惊喜和羞涩两种情绪从绳子另一端传来。 安栩结巴着开口:“我、我不是命令,我只是试试……” “嗯。”,晏承书很配合地重新起身:“我只是给你看看效果” 安栩闹了个大红脸,却是用左手抚摸着右手手腕,爱不释手:“您真好啊。” 晏承书叹息:“以后不要这么轻易地相信外人,万一我是个坏人你就完了。” “可您不是坏人啊。”,安栩:“我最糟糕的一刻已经过去了,谢谢您带给我的新生。如果未来您想要收回去,我也很感激有这么久的高兴时间。” 晏承书点点头:“你听说过吊桥效应吗?” 安栩:“您是说我现在对您的感激全都来源于我最艰难的时候,您帮助了我?” 在晏承书点头之前,安栩道:“我无法用准确的科学术语来回答您的问题,甚至我的回答听起来像是确认了您的说法,但我信任您。” 晏承书啼笑皆非:“你小子,以后不要误入歧途啊。” 安栩笑了,主动把自己的情绪通过绳子传输过去。 这么说来可能很可笑,因为晏承书是一具行尸,他甚至只能借楼下漫展才敢行走在阳光下,剩下的时间都在这冰冷的冰箱里保持尸身不腐。 但他被晏承书接住带回家的那一刻,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 晏承书仿佛从天而降,背后是炫目的光,穿过云雾,来到他面前。 他没有跟晏承书说过,在他很小的时候,曾亲眼目睹过母亲自杀。 那是他以为这辈子都无法洗去的梦魇。 现在被覆盖了。 他短暂十几年的生命,懂事后,头一次睡得那样安稳。安稳到,他以为他会死在梦里。 直到清晨第一束光洒在眼皮上,安栩才恍然发现,原来活着还能这样简单。 安栩回过神来,认真看着晏承书:“之前其实有件事我骗了您。” 晏承书:“很重要吗,不重要的话可以不说。” 安栩想了想:“我叫安xu,身份证上,是期许的许。我不想成为谁的期许,我想自由,所以在圈内和人聊天,用的都是栩栩如生的栩,有翅膀,可飞翔。以前看小说,好像一个人的真名对于会术法的人来说,是挺重要的一个信息,所以先告诉您,以后要用的话,不要用错了。” 晏承书死去的大脑开始发疼,他不住揉按眉心。 完了,这孩子,刚让他不要太相信陌生人:“以后你就是栩栩如生的栩,对谁都不要说你真实的生日和名字,知道吗?” 安栩笑着:“放心吧,我什么都知道的!有心人能根据这些东西伤害别人是吧,没关系啊,我只告诉您!” 晏承书:“……”更不放心了…… 第118章 第 118 章 拯救世界是一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晏承书试图学习,但还有个更直观的问题。 安栩的体质。 晏承书是个任务者,到时间之后他会死去,回到任务空间,继续开始他未来的旅程。 但安栩不一样,安栩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孩子,他的生老病死都只有一次机会,他的喜怒哀乐都在这个世界呈现,他还那么年轻,晏承书希望他有个好的人生。 一辈子遮遮掩掩是最下等的办法,要让天师们认可他。 晏承书不得不惦记上一件东西。 剧情里,主角受祝藜背着父母偷学术法,为了证明自己,前往通九省参加玄学内部比试,还极其幸运地获得了第一名奖励——通天流珠。 祝藜的父母就是当年收养过阎司的人家,他们夫妻俩当年也是天师,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再动用术法,甘愿成为普通人。 阎司从小就有极高的天赋,被断言会成为拯救世界的人,所以祝藜父母不得已将阎司送去了曾经的师门。 祝藜是他们送走阎司后第三年有的,老来得子,护得如珠如宝。 祝藜今年19岁,学医,成绩一直很好,甚至破格被学校选去国外交流。 祝藜父母一直以为祝藜正在国外学习医疗技术,阎司来时,还惋惜两人这次没见上面。 阎司并没有什么遗憾,他对祝藜没有多余感情,祝藜父母才是养育过他的恩人。 他只是正巧在a市遇到了原主,还得到了原主的手札,为了探查手札中所诉是否属实,在a市多逗留了一段时间。 某次外出过程中,他不小心和正在郊外练习术法的祝藜撞上。 他一眼就注意到祝藜脖子挂着天师大比第一名奖励,通天流珠。 祝藜为了让阎司帮他隐瞒家里,缠了阎司许久,顺势加入探查世界变化小组。 晏承书默默说了声抱歉。 换做其他任何时候,他不会主动去动主角的东西,但现在没办法。 通天流珠的来头很大,相传是三清之一通天教主之物。 通天教主创建截教,世间万物,皆视之为人,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 有那个东西在手,安栩就等于是获得了通天教主的庇护,其余天师不会再动他。 这种宝贝放在祝藜身上只能是个定情信物,放到安栩身上,却能拿来救命。 那么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参加天师大比了。 晏承书以有限的故事线让系统帮忙找这个大比的消息。 安栩还在自由自在吃早饭,晏承书已经算计上了祝藜的天师大比。 如果没记错的话,安栩说的隔壁省,好像就是通九省吧? 晏承书问了一声。 安栩此时对去隔壁省的执念已经消散了,听晏承书说,还以为是要出门:“是叫通九省。不过晏先生,您不用多想通九省了,我其实也不太需要过去。之前想去,是因为想要逃离家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但现在我已经达成了这个愿望,所以其实就在a市也很好。” 晏承书:“腊梅呢?冬天到了的时候,通九省满城浸在腊梅香里,你不好奇了吗?” 安栩嘴里还包着一口馒头,闻言笑了:“我现在喜欢药香。” 晏承书扶额:“安栩,我跟你说的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啊……” 最终还是决定去通九省了。 阎司不知道会在a市待多久,安栩留在附近建筑上的黑色外壳在晏承书看来就跟赛博朋克的霓虹灯一样显眼,还是要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能保暂时平安。 安栩对晏承书有种近乎无脑的信任,晏承书说a市不安全,安栩当场就倒回去帮晏承书收拾东西。 他们最终落脚点在通九省省会八方市的郊区别墅。 原主狡兔三窟,通九省这么重要的地方,他当然也有房产。 晏承书裹得严严实实,跟着安栩上了黑车,前方司机频频回头打量,安栩:“师傅,行车注意安全。” 师傅憨笑:“不好意思咧,我这就好好开。主要是后面那个乘客看起来像个大明星,我没忍住。” “你们冷不啦,我把空调打高一点,感觉今天车里蛮凉爽的嗷。” 安栩:“不麻烦了,温度很合适。” 一路无言,司机开着冷空调,默默打开了方向盘和座位调温……空调好像坏了,他前排感觉好冷,后面乘客还觉得很舒服,他都要感冒了。 到进入通九省省界的时候,司机突然念了一声:“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这是什么东西?” 晏承书耳朵竖起:“哪里?” 司机:“就前面那个横幅啊,您在后排没注意到吧。这通九省经常搞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全是唬人的玩意儿,还打着国家的招牌,无语。” 晏承书没有接司机的话茬,默默将这个词汇记在心里。 终于到了原主在八方市的别墅,安栩先下车,晏承书按照红绳的指示,缓步向前,仿佛一个正常人一般,轻易就能绕开路上的各种障碍物。 其实全是安栩在前面指示,每一步他都帮晏承书测算好了距离,该怎么走,全都通过红绳传达给对方。 他起初还有些担心红绳会词不达意,但当真正感受过之后才发现,这确实比他挽着晏承书的手往前走要好用很多,在他有念头的瞬间,晏承书就能感知到并提前绕开。 两人进屋,安栩第一时间去厨房找冰箱。 原主不愧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人,这边别墅里也准备好了行尸所需要的装备。 晏承书:“安栩,帮我查一下之前司机在路上看到的横幅,叫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 安栩应声,手机搜索。 之前听司机念叨的时候他没在意,但晏承书询问过后,他突然有些上心,现在有机会搜索,他立马点进去后方缀着蓝色官方一字的网站。 他以为会看到那个什么比赛的赛程,却没想到点进网址之后手机里出现的,竟然是一道问题和一个方框。 安栩:“这网站不知道什么情况,点进来是一个问题。” 晏承书:“问的什么?” 安栩:“它问现在是什么颜色。界面是白色的,我填了一个白色,它显示错误,告诉我还有两次机会。” 晏承书:“现在几点了?” 安栩:“下午三点。” 晏承书:“填金色。” 安栩有些疑惑,但还是顺着晏承书的回答填空:“为什么?诶,还真进去了……晏先生,它又有新问题,也不像,它留了一串数字3/6/5,问方向。” 晏承书:“北方。” 安栩再次进入新画面。 下面还是一道题,一道又一道,被晏承书迅速解开。 答题速度顺畅得安栩都怀疑这到底是对暗号还是真答题。 安栩:“晏先生,这都怎么答出来的?” 晏承书:“很简单,待会儿教你。你先帮我报名,名字不要写晏承书,随便填一个就行。” 安栩应了一声:“那我给您填一个我很喜欢的动漫人物名字,空。” 安栩点了提交,声音拔高:“上面写着参赛时间和地址就在之前的问题里,让参赛者自行前往。” 安栩揪住那些问题抽丝剥茧地盘。 晏承书略微闭目,动用占卜能力。 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在耳朵右侧响起,左边是嘈杂鼎沸的人声……耳边有一辆自行车经过的声音,叮铃几下,老伯叫卖煮串的声音远去。 “欢迎大家来到这里。这里就是我们八方市最出名的汽水农贸市场啦!既然大家能来到这里,应该也算出来我们会全程直播的事情了吧,如果有人想退出或者做伪装,一定要在开机之前哦!具体开机时间也在谜题里公布过了,大家抓紧时间,赶快行动吧!” 不知道谁家的新闻联播响起,晏承书从占卜中回神,睁眼:“三天后,晚上七点,汽水农贸市场。” 安栩:“?” 那疑惑情绪从红绳传来,晏承书之前的回答全是最近恶补原主的知识体系得来的收获,唯独最后一样,他靠的是道具。 晏承书摸摸鼻子:“我先教你之前那几个问题的解答方式吧。” 安栩眼前陡然一亮。 晏承书:“你知道怎么换算时辰吗?” 安栩:“会,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现在是下午三点,申时。” 晏承书:“嗯,申属金,颜色一般为白、金、银几种颜色,白色是背景色,可能被强行错误,所以从剩下颜色里选。” “至于第一题……你听说过八卦吗?” 安栩:“乾坤离巽……还有什么什么的,我看动漫看到过,是这个吧。” 晏承书点点头:“乾兑离震巽坎艮坤,我念出来的顺序为先天八卦顺序。” “之前那几个数字相加,为14,用先天八卦顺序往下数,14回到坎位。坎属于北方。” 晏承书继续讲解之前每一个问题的解题思路:“这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玄学知识,基本上会背就能答。” “前期的题目都很简单,能激发一部分人对比赛的兴趣,算是广撒网。但能通过这么多问题抽丝剥茧知道正确参赛时间地点的人,才是本次比赛真正要的人选。” 晏承书让安栩带着他回冰箱:“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看算算参赛时间地点是怎么算出来的……哦,对了,还有一个节目隐藏赛制在里面我没说,你也可以试探着解。” 安栩中一之魂将要熊熊燃烧了:“我一定能解出来!” 晏承书摆摆手:“别老想着解这些东西,高考你可得抓紧点。” 第119章 第 119 章 参赛当天,晏承书早早从冰箱里出来,指挥安栩找出遮瑕和粉底。 “交给你了。” 晏承书郑重而又庄严地嘱托。 安栩表情严肃得像是接过了两颗原.子.弹:“放心,我好歹是漫展常驻人口,有精湛的手艺,绝对能帮你做好修饰工作。” 晏承书的行尸身份很高级,连男主都看不穿底细,只能通过询问来确定是否斩杀,但架不住他外观显眼。 他身上是没有什么特殊气息能让天师一眼就注意到的,但他要是顶着一张死人脸出现在比赛现场,傻子也能知道他有大问题。 所以伪装必须要做。 先前买来的粉底和遮瑕依旧是他最亲密的合作伙伴。 只是眼瞎之前手艺就拉胯,现在彻底瞎了,晏承书更不敢自己动手了,只能让安栩帮忙。 安栩手工帝,化个妆应该不在话下。 晏承书安心地闭目,将脸交给安栩。 半个小时后,安栩迟疑开口:“晏先生,要不然咱们戴个面具吧。” 晏承书产生不妙感觉。 上次他对自己也这么自信来着,难道安栩翻车了? 下一秒,就听安栩语气愧疚道:“对不起,我好像手残,化残了……” 晏承书眼睛刷地睁开,下意识朝安栩的方向望过去。 他早就经历过失败,倒也不是很在乎脸上失败的表现,他只是震惊:“你竟然也有手残的时候?” 安栩疑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技能点可能点专精了,化妆没分配到……要不用魌头面具吧,刚好还能把眼睛遮住。” 晏承书迟疑了一瞬:“那个面具会不会太招摇了,我这是去参赛的……” “不会的!”,安栩相当有自信:“您之前看过国外的通灵节目吗,里面的人各种怪异装扮都有,只要有真本事,别人只会觉得那是应该的!再说了,您那么厉害,本来就该神秘一点!” 晏承书没看过这些东西,但他被安栩说服了,权衡了一会儿是顶张大白脸去参赛还是戴魌头面具去比赛……好像这比赛是要直播的吧…… 晏承书:“好的我要面具。” 狰狞、旷远、神秘的魌头面具被拿出来,安栩专心致志帮晏承书调整面具位置。 直到完全遮挡住那张如神明降临一般的俊颜,安栩才真正松了口气。 青白肤色的晏承书英俊但诡谲,即便帅气到让人难以忽视,但人最先注意到的始终是那恐怖的肤色。 安栩的手很巧、很巧,他轻轻将遮瑕和粉底液拍开,并不是刷大白一样将人全脸都涂成死白,由他慢慢修饰回归正常人肤色之后的脸,清隽到夺目,甚至摄人心魄,和青白肤色时完全不一样的气质,看上去高贵如神祇,偏偏又温柔沉静,双目紧闭,仿佛悲天悯人的神。 仅仅只是视线不经意落下,都会让人忘记呼吸。 他生来就是世人眼中的焦点。 这样的晏承书,活着的时候究竟有多耀眼? 安栩不敢想象。 晏承书从高高在上的天师变成行尸,肯定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他似乎对自己长相的杀伤力一无所知,顶着那张脸去参赛,还不如弄个怪异的面具装神弄鬼。 安栩帮晏承书挑好今天要穿的衣服,细致地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好粉底。 弄完之后仔细检查,确定不论怎么动作都不会露出青白肤色之后,才放下海绵蛋。 晏承书看不见进度,等安栩停下手半天没动静,问道:“好了吗?” 安栩沉吟片刻:“等一下,我去找条带子把眼睛蒙住。” “小说里主角面具脱落的桥段太多了,咱们以防万一,双重防护。” 晏承书深有所感:“你尽管找,家里所有东西你随便支配。” 安栩便翻找去了。 过了一会儿,拿着一条红色的带子过来。 这别墅看起来挺豪华的,就是没什么人气,偌大个家什么都没有,那红色的带子是他从他自己之前手工品上拆下来的。 原本是一个小熊脖颈上的超大蝴蝶结,现在被拆开,成了晏承书的遮眼布。 晏承书还不知道自己脑袋上系了根红布,等安栩把魌头面具重新给他戴好,便迫不及待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几点了?” 安栩看看手机:“五点,还有两个小时。” 晏承书:“你打算在家里点外卖还是想出去在外面下馆子?” “就在家里吧。”,安栩道:“出去吃太嘈杂了。” 晏承书:“行,我们这边离那个汽水农贸市场很近,你慢慢吃来得及。” 安栩:“离农贸市场很近的话,我以后可以自己买材料做饭吗,老吃外卖感觉不方便。” 晏承书闻言,忆起当年因为不会做饭而吃了好久野果的悲惨往事,为安栩的十项全能低头:“你想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以后你就是咱们家一家之主……真厉害啊安小栩,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安栩狡黠一笑:“学校素卤菜6块一勺,荤卤菜9块,我做的比学校好吃,价格还一样,每次周五放假,同学们就给我钱预定卤菜,后来还有特别定制便当……说真的,除了手工,就数做饭赚的钱多。要不是只有周一能带饭,我现在的存款应该还要高很多才是。” 这番商业操作,让在主角系统学过金融商战的晏承书都沉默了。 没记错的话,安栩成绩好像也是班里金字塔尖的存在吧。 他还有空雕刻。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吃完外卖,安栩带着晏承书出门。 晏承书:“你还有多久成年啊?” 安栩不明所以:“快了,就这几天,怎么?” 晏承书:“诶,要过生日了?有兴趣考驾照吗,打车好麻烦,你要是有驾照咱们就能自己开车出门了。” 咱们两个字很大取悦了安栩还有些许漂浮的心:“好。” 晏承书发出霸总声音:“喜欢什么车咱们买,我钱多,给你当生日礼物。” “之后叫我也不要老是敬称了,现在咱们是一家人。最近比赛,在外面的时候叫我空,家里就随便。” 安栩把自己喜悦的情绪传递过去:“好!” 他走在晏承书身侧,随时注意环境,提醒晏承书该怎么走。 上车的时候,司机一个劲打量带着魌头面具的晏承书。 安栩也没说话,双眼黑白分明,静静看着司机,直至把人看转回头去。 司机讪讪道:“面具挺有个性的。” 安栩依旧没说话,倒是晏承书语带笑意:“他自己做的,好看吧。” 他一开口,车里尴尬的氛围一下就消失了,司机滔滔不绝起来,聊了大半天,他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们怎么这么晚了才去菜市场啊,晚上的菜都不新鲜了,还得是早上,越早去那菜才越水灵。” 晏承书:“晚上戴面具过去更有氛围啊。” “哦!我明白了,你们这是去拍照吧!” “是啊。” 又聊了一路,司机将车停在了汽水农贸市场门口。 现在时间还没到晚上七点,盛夏的白天总是很漫长,他们到的时候,天还大亮着,看上去还有很久太阳才会落山。 但现场环境不太对劲。 和以前营业到晚上九点的画风不一样,现在农贸市场里面一点人气都没有,大铁门被拉过来锁着,根本没开门。 司机疑惑探出头张望:“诶,今天休市吗,怎么没人?小伙子,你们要继续逛吗,还是搭我顺风车回去?” 晏承书朝声音的方向摆摆手:“不用了,谢谢,我们散散步。” 司机:“休市的话这边可不好打车啊,你们待会儿要是回去,只能找打车软件了。” 晏承书:“好,谢谢!” 和热情的司机告别,安栩带着晏承书往农贸市场的大门过去。 农贸市场的大门上挂着一条锁链,能稍微把门推开一条缝隙。 从门缝望过去,里面没有人,仿佛真如司机所说今天休市。 别说里面,就连农贸市场的外面也是一片死寂,这边就像是被临时通知全体撤离了一样,没有任何活物。 晏承书听完安栩转速,察觉到不对。 之前占卜的时候,他曾听到过不少声音,嘈杂鼎沸的人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还有各种叫卖声…… “现在几点了?” 安栩掏出手机:“还有五分钟到七点。” “天色如何?” “刚下车的时候天还亮着,现在有点黄昏那意思了。” 晏承书让安栩后退半步。 逐渐昏黄的阳光下,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微微抬起,在安栩专注地眼神中,那只手的大拇指和中指微扣,一个响指下去,冷清到没有一丝人气的农贸市场骤然闪亮起夺目的灯光,被屏蔽的人声骤然响亮。 安栩目光灼灼地看着晏承书,他仿佛神明,只是一个响指,世界都被点亮。 与此同时,安栩还察觉到身边多出来许多人。 那些人和他们一样,一脸茫然地站在农贸市场门口,挠着后脑勺怀疑人生。 前一秒还在猜测这里究竟是不是参赛地点,下一秒就听见仿佛天外传来的响指声。 接着,视线内人头攒动。 一张张迷茫的脸相互对视,不知道发生了啥。 只有极少数人敏锐察觉到什么,迅速转头,视线落在手还悬在半空的晏承书身上。 他们的目光瞬间惊疑不定。 一部分人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正要离开,还有一部分人抓到了一丝奥秘正在全力破解,更甚至还有人即将找到进入比赛现场的办法。 但都没有晏承书一个响指来得惊艳。 这本该是筛选选手的的一个环节,只因为一个响指,这个环节就彻底粉碎了。 真正察觉到障眼法破碎和晏承书有关的人在视线触及到晏承书脸上的瞬间,发现他面上戴着一个狰狞诡异的魌头面具时,表情都有些怪异。 不能怪他们以貌取人,实在是有太多外行人爱装神弄鬼,没有实力但又想硬凹人设,故意给自己弄得神神叨叨的样子,增加神秘感。 真正天师大家反倒平时都很正常,就跟街上随便路过的正常人一模一样。 晏承书那大夏天还穿着长袖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加上魌头面具和面具下的红色系带……怎么看怎么像个跳大神的骗子。 其中一个穿着简单白衬衣,模样精致俊俏的少年抿着唇看向晏承书。 他不在乎对方的打扮,他只震惊对方的实力。 能轻而易举破穿二星天师的障眼法,他穿得再怪异,也不能掩盖他是个大佬的本质。 晏承书对原主的实力没有一点数,对别人的目光更是一向不敏感,待听到周围声音恢复嘈杂后,缓缓放下手,望向安栩所在的方向:“最低级的障眼法,应该是怕普通人误入,咱们走吧。” 安栩答应了一声,带着晏承书往农贸市场里面走。 他切实感受到落在晏承书身上的视线有不少,或忌惮、或佩服,但他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本该如此。 晏承书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第120章 第 120 章 “欢迎大家来到……” 和占卜中听到的声音一样,一道充满活力的女声向大家介绍本次比赛规则。 在听到本次比赛全程直播之后,有一小部分人有些踌躇,在私底下讨论着什么。 晏承书在心里默默读秒,三……二……一…… 新闻联播的音乐声从某个半导体里响起,播报时间。 又过了一分钟,那道活力的女声再次响起:“时间到,我们开机!” “欢迎大家观看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我是主持人淼淼,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为喜欢的选手加油哦!虽然他们可能看不到,但要实在很多的话我们可以帮忙转述哈哈哈!” 没有宣发,也没有买位置,甚至是个新手号,莫名其妙开播,播的还是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直播间里基本没人。 淼淼招呼选手聚合,按照站成一排。 因为之前晏承书轻描淡写漏的一手,引起不少人注意,安栩对现场所有人都充满警惕。 在直播开始后,安栩第一时间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穿着简单白衬衣,模样精致俊俏的少年。他在开机瞬间,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侧后方靠近耳后的位置。就像是在确定什么一样,发现没有出纰漏,眼神舒缓了些,按照淼淼的指示向前走着,站成一排。 他很警惕,前进途中很快察觉到安栩的视线,回望过来。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无声交锋,晏承书若有所感,头下意识朝少年的方向侧了侧,魌头面具那双狰狞鼓圆的眼睛望过去,明明就是木雕,却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带着旷远原始的危险气息。 正好淼淼开始说话,少年木着脸移开视线,专注看向台上说话的淼淼。 若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到他已经捏紧的双拳。 这次比赛就像是真正娱乐化的表演比赛一样,甚至还有采访环节。 淼淼在台上还没说几句话,就从台上下来,按照各位参赛选手的位置顺序往下询问。 在场一共十七人,她从最左边往右问,晏承书在最末尾。 有三个人打扮得很离谱,其中就有晏承书。 第一个被询问到的人就是一个打扮得很奇怪的人,他全身用一张麻布裹着,露出来的肌肤黝黑,上面用黑色颜料绘制着神秘的符号。 他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事迹,据说是某个村子里出名的大师,曾经用通灵手段找到过村子里离奇失踪的小女孩尸体,村里人有什么问题都会去他那里求问。 第二个人是个穿着一身红色西装的青年,模样倒是英俊,就是有点像个花花公子,一举一动都仿佛精心设计过。明明站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里,他却像是参加晚宴一样,胸口处甚至还别着一叠丝巾。 被问及事迹的时候,他表示自己能看穿一切虚妄。 淼淼当场让他表演,他笑得迷人,目光深情而又专注:“淼淼女士,这是比赛,怎么能提前展现本领呢?精彩当然是要留在最后的。” 淼淼退开半步:“那我继续采访下一个了。” 红西装做了个绅士礼,任由淼淼离开。 接下来问的人正常多了,各有故事,但都不离谱,属于运气好一点的普通人也能达到的层次。 直到淼淼走到第二个打扮怪异的人面前。 那人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道袍,林正英僵尸片里的那种,胸前还绣着太极图。山羊胡,灰黑头发,他看上去像刚从电影片场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人说话也有意思,张嘴闭嘴贫道,自称某道观观主,给自己举的例子全是各式各样的抓鬼案例。 到他出场的时候,直播间里的人已经开始多起来了。 【啊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啊,刷到这个我号算是废了。】 【哈哈哈哈前面+1,好奇怪,我怎么会刷到这个,但我不想划走哈哈哈哈!】 【同不想划走,我想看看他们装什么13。】 【刚刚那个红西装蛮帅的,有点油但颜值真不错,这是什么节目?】 【明目张胆搞玄学吗这是?】 【哈哈哈哈哈笑发财了,角落里有个又红又绿的面具男一闪而过,这个直播是来跳大神的吗,这么多怪人?】 观主过后,是一个双马尾小姑娘,模样很是可爱,眼睛圆圆,软嘟嘟的脸蛋,像极了一个漂亮的邻家小妹。 巧的是,她对自己的介绍也是各种抓鬼,弹幕里已经笑得不行了。 【哈哈哈哈野鸡节目噱头多,爱看。】 【麻烦给妹子镜头多一点,太可爱了,麻烦妹子来抓我,我就是鬼。】 晏承书对所有选手的自我介绍都充耳不闻,他静立原地,遗世独立。 安栩像个特务,支起耳朵记下每个人的故事。 很快就轮到了他一开始警惕的那个少年。 “我叫黎祝,今年18岁,没什么特别的能力,目标是冠军,希望尽快开始最难的题目,把浑水摸鱼的人刷走,到最后一关才是开场。” 【啊哈!这个少年我喜欢!帅且拽!】 【芜湖18岁就出来卖艺了,这不会是弄出来捧这个男孩当网红的野鸡节目吧。】 【不是吧,上来就这么拽?跟剧本似的,到时候再安排个断层第一,这网红不就来了?】 祝藜也没有用自己的本名。 直播这件事他从报名参赛的时候就已经算道了,为了不引起爸妈的注意,在报名填名字的时候,他顺手将自己名字掉了个个。 虽然爸妈不会看这种节目,但万一呢。 祝藜没想过自己几句话会在网民面前留下什么印象,他根本不在意。 前几场比赛就是图个娱乐性,现在节目组出来的工作人员一个天师都没有,连主持人淼淼都是毫无玄学常识的普通人,一看就知道先是来刷那些全凭运气到达比赛现场的人的。 有角落里那个人一响指打破障眼法,现在这个刷人环节,他觉得很有必要。 不过毕竟是天师协会举办的比赛,重头戏一定会有,到时候才是真正比赛的时候。 现在场上的人有运气好混进来的,但也绝对不乏有真本事的人,不论他们是什么人,最后胜出者会是自己。 祝藜示意淼淼继续往后。 他后面是对母女,母亲是监护人,参赛选手是她手上牵着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很羞怯,抿着嘴唇勉强微笑,一有人靠近就躲在妈妈身后。她所有的事迹都是妈妈帮忙转述的。 【造孽哦,有的家长就是喜欢拿孩子出来圈钱,看小女孩很不适应的样子。】 【啊,我也感觉她看上去很不舒服啊。】 【小女孩好瘦啊,面黄肌瘦的样子,明明妈妈看起来还有点胖,这直播搞什么啊?】 弹幕有些不满,但直播依旧在进行,很快就到了最角落的晏承书身上。 弹幕最先爆炸。 【嚯!早就看到这个大神了!终于到他了!笑疯,这才是真的跳大神画风吧!】 【节目组找人能再敷衍一些吗,为了捧几个网红,其他全是歪瓜裂枣不说,现在这位小哥更是重量级,连脸都不配拥有了?】 【我感觉挺有气质的啊,刚刚很远站着的时候有全身画面,忽略面具不看,翩翩公子,我还蛮喜欢的。】 晏承书身上穿的是到通九省之后重新买的衣服,既然要隐藏原主的身份,原先那些衣服必然也是不能穿了。 他现在穿的,全是安栩这两天出门帮他买的新衣服。 他自己看不见,只觉得新衣服穿着舒服,贴在身上的时候很轻薄,软软的,如清风拂面。 安栩买的衣服清一色白色丝质衬衣,在逐渐昏黄的阳光下,衣料泛着淡淡的金色。头上红色系带从漆黑发丝向下垂落在脑后,潇洒落拓。裤子就是简单的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大腿,整个人看上去高挑清瘦,苍山松柏,料峭挺拔,偏偏气质温暖又柔和,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眼球。 只是直播画面挪到他身上时,只能看到上半身和一张诡异狰狞的魌头面具。 淼淼充满活力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这位先生,可以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吗?” 安栩的红绳告诉他淼淼是在跟他说话,晏承书很顺畅地回答:“我叫空。” “没有什么特殊的故事,平平无奇,采访下一位吧。” 【雾草!这声音!啊啊啊好温柔好有磁性,耳朵怀孕了!冲这声音,即便他面具摘下来是地精我都认了!】 【声音真的好听!主播给他多一点说话机会啊!捧别人不如捧他啊,这声音请立马去当声优啊!】 淼淼瞄了一眼弹幕,但她从头到尾就没听过弹幕的话。 这直播开着,好像不是为了取悦观众,只是告诉大家这里有个比赛而已。 她对晏承书微微一笑,在手卡上勾勾画画:“没有下一位了,我们采访到此结束……等等,你面具好像没有扣出眼睛看的地方?” 她声音拔高,与此同时,镜头也凑过来,仔细扫描了一下晏承书的面具。 晏承书只当正常询问:“确实是没有留孔,我是瞎子,用不着。” 他朝旁边扬了扬手:“这是我弟弟,他负责带我认路。” 镜头适当偏移,落在安栩身上。 【什么嘛,又是个面具男。这两兄弟到底是有多见不得人。】 是的,安栩也有一幅面具。 临出门前随手拿的,一个纯白面具,扣了眼睛,刚好遮脸。 安栩说:“我露脸的话,要是节目火起来,大家还是有可能根据我认出你来,还不如一起遮住。再说了,我也不爱露脸。” 淼淼退开,宣布第一轮规则。 “好啦,自我介绍的环节已经过去了,相信大家已经对各自身份有所了解了。” “接下来我们将进入第一场比赛。” “比赛的地点当然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址啦!” “汽水农贸市场,这地方建成于三十年前,一共有一百零五个摊位,每个摊位都被不同的商贩租赁过。大家现在所见到的每一个摊位,都是两年内才重新翻新过的。” “我们的第一场比赛很简单,就在后面,时间为一个小时,需要大家在一个小时内,探查出哪些摊位是曾经经营过肉铺的摊位。” “我说的曾经,是指三十年前到现在所有的摊位哦!” “现在我将分发卡纸,上面的图像就是现在摊位的布局,上面还有写摊位的编号,大家确定是曾经卖过肉的摊位,就在摊位上画圈做标记,最后我们会公布答案,答对多者获胜。” 淼淼将卡纸发放下来,晏承书看不见,卡纸交给了安栩,还有一只笔:“第一道题很简单,大家加油吧,我倒数三秒,比赛将会开始及时。” “三…… 二…… 一…… 开始!” 参赛者们纷纷迈开脚步。 没有时间质疑题目,一个小时走完一百零五个摊位,平均一分钟不到就要赶往下一个,还要找出卖过肉铺的摊位,时间宝贵。 不知道哪里飞出来的追踪摄像机跟紧了每一位参赛选手。 直播画面瞬间被分割成了十七份,每个参赛选手一份,可以选择点自己想看的那一个进行放大,也可以一起观看。 【什么嘛,就这?】 【不是,你搞这种节目肯定要弄点容易被封的题目吧,结果就这?】 【你们前面大家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得神神叨叨的,我以为要在汽水商场找尸体呢,结果找卖肉的?】 弹幕质疑起来,直播观众本来就不多,这题目一出来,人少了十分之一。 尤其是有参赛选手开始询问起摊贩这个摊位历史的时候,观看人员直线下降。 几乎所有参赛选手都已经离开了原地,只有三个人没动。 红西装、双马尾女孩,还有晏承书。 【我懂,‘做法’基操。这几个人装13是有一定境界的。】 红西装和双马尾女孩站在原地,视线却一直在农贸市场晃悠。 唯独晏承书,他侧过头,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最右边第一排第一个摊位,看向安栩:“那是几号?” 安栩:“一号,后面依次是二号、三号,到尾端折向右边,从后往前数,十一号到二十。” 晏承书心里构架出了画面,系统忽然冒出来:“啊啊啊!吃醋!晏晏你忘了我!” 它才是真bug,在晏承书脑海里直接呈现了菜市场画面。 晏承书笑笑:“竟然忘了最厉害的系统。” 他‘看’着菜市场所有摊位。 那上面沾染的黑雾一目了然。 在弹幕的质疑声中,晏承书开始报数。 安栩仿佛晏承书肚子里的蛔虫,想也不想就在卡纸上开始勾画。 第121章 第 121 章 一个小时的时间说短不短,但平摊到一百零五个摊位上,少得可怜。 但要说晏承书这里的话……这一个小时简直太漫长了。 他只花了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和安栩配合好勾画好了摊位。 安栩将他引着安置到了一旁供人休息的长椅上:“你在这儿坐一下,我过去交卷。” 晏承书:“不着急,会有人来收。” 他坐在长椅上,抬头对着安栩,狰狞诡异的魌头面具看上去竟然有几分乖巧。 安栩朝他笑笑:“那我们等人来收。” 说完,也跟着一起坐在长椅上,静静守护在晏承书身边。 之前站在原地不动的红西装目光在晏承书和安栩身上停留了很久,面上表情很是怪异。 此时场上的人走得最远的才走几个摊位,双马尾抱着手臂,仿佛是站累了一般,耸耸肩,踢踢腿,但没有前行。 直到时间过半,她才散步一般,缓慢朝前走去,好像之前耽误的时间都是在让着那些参赛选手一样,这会儿终于步入考场。 她没有在任何一个摊位停留,慢条斯理走过,眼神在各个摊主的眼睛上划过,什么也没问,什么表情也没做。 走的同时,她手上拿出卡纸填写。 她填写的速度很快,每走过一个摊位就会迅速定下结果,一路下来,她手上的卡纸就已经勾画得差不多了。 等走出头,她站在末尾,开始查漏补缺,在之前没有勾画过的摊位上慢慢勾画。 陆陆续续到了几个参赛选手,她站在末尾,越过众人,提交了卡纸。 而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的红西装终于动手,在卡纸上飞快勾画。 他也提交了卡纸。 在场所有人中,祝藜提交的时间不算快也不算慢,中等水平,不亮眼但也绝对不拖沓。 要探查摊位是否卖过荤菜很简单,荤菜沾杀孽,气场不一样,有底子的人都能轻易看穿。 交卷时间是他精心计算过的,祝藜并没有在普通人中间扬名的打算,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适当藏拙,利于行事。 思及此处,他摸了摸脸颊侧边的位置,确保易容装备还在之后,略微松了口气。 虽然爸妈不看这种节目,但说不准就有可能有前辈认出他来,给爸妈告状。 祝藜交完卡纸,默默缩在不起眼的角落,视线偏移,试图找到之前一响指破开障眼法的人…… 他找了很久,才在距离交卷处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到晏承书和安栩。 晏承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静悄悄靠坐在长椅上,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能感受到他身上微微柔和的气息。 祝藜不过才看了两眼,很快就被旁边的安栩注意到,那张白面具眼眶的地方扣得比较大,祝藜能清晰看见对方并不友善的眼神。 又是这样,只是看一眼都不行,这兄弟俩真奇怪。 祝藜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和安栩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 两人明争暗斗,晏承书仿佛是无意般将头侧向祝藜的方向,魌头面具没有人类的表情。 祝藜只觉得顺着脊梁骨往上蹿过一道寒流,倒退着挪开视线。 太怪了。 那个魌头面具的男人。 名字叫空,一听就知道是敷衍人的假名。配合上奇奇怪怪的打扮,怎么看都像是哗众取宠的人。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让祝藜有种对方深不可测的感觉。 时间已经到晚上八点,此时天空最后一点阳光也已经消失,剩下惨白的节能灯光,全方位无死角地照射在农贸市场每一个角落。 晏承书就在那灯光下,静悄悄的,惨白的光照射在魌头面具上,他身材清瘦颀长,仿佛一个孤独旷远的神明。 被神明注视是什么感觉? 祝藜摇摇头,将这个诡异的想法抛开。 一个小时很快结束,淼淼收走了所有人的卡纸。 安栩也在这个时候递出手上的答卷,站在一边,等晏承书起来,随着人群聚集。 淼淼说当场公布答案,确实很当场。 节目组的人抬上来两块板子,长一米五,宽一米左右,其中一块上面盖着白布,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十七张卡纸被粘贴到没有盖白布的板子上,安栩视线扫过,发现有七个人的答案和晏承书的差不多。 这七个倒是不错。 安栩对晏承书完全信任,如果结果公布和晏承书的答案不一致,那一定是答案有问题。 淼淼刷地掀开了白布,没有一点卖关子:“那咱们就来对答案!” 直播画面瞬间从十七个合并成了两个,一个对准参赛选手,一个对准两张白板。 【嚯!一点关子都不卖的吗!】 【6的,下班了打发时间,还以为得关注点起来,粉丝灯牌亮起来才给看答案。】 【诶,有几张卡纸答案和参考答案一模一样诶!好神奇!】 【神奇个鬼啦,明摆着剧本,这都有人信?】 【我就信,你管我!】 弹幕吵起来了,淼淼公布了排名。 全对的有祝藜、红西装、小女孩、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大叔,还有晏承书。 其他人有很接近的,比如那个双马尾,还有一个短发女孩儿,和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黑卫衣男生。 淼淼给全对的人按交卷时间顺序排名,晏承书最后交卷,排第五,第一名是那个小女孩。 排名出来的时候,安栩下意识看向晏承书,又看了眼小女孩,然后回头,闷着,也不说话。 晏承书没憋住笑:“你在比什么?” 安栩下意识挠了挠手腕,晏承书:“别摸了,你怨气都撞我身上了。” 安栩耳朵一下就红了:“我只是想说,明明你才是第一个答完题的。” 晏承书意有所指:“我要的不是这个第一。” 安栩看了晏承书一会儿:“回家说。” 晏承书确实不在乎这个第一。 他在乎的第一,不在现在这个比赛。 故事线里没有给得很清晰,所以他一开始还以为现在这个比赛就是能拿到通天流珠的比赛。 但经过第一场比赛后,他发现不是的。 至少现在还不是。 现在的比赛,不过是在争夺通往他想去的比赛的入场券而已。 这个世界的天师有门有派,但凡比赛,也是内部推荐,哪有人还跑来参加这种胡闹似的比赛的。 现在这次比赛,无非就两种原因。 一,用娱乐的方式试探群众底线,让人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世界上的暗面,还存在着一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东西。 二,便是寻找天赋异禀,但却因为各种原因被沧海遗珠的人。 顶层的天师算到这场浩劫将会到来,也算到解决办法并不完全来自于现有的天师内部,所以这场比赛,为的,是发掘其他有可能救世的人。 晏承书暗自思度,原主的手札也帮过阎司,他来抢占最后比赛的第一,也不算扰乱人家的演算结果。 从汽水农贸市场回家,晏承书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等安栩给他卸妆。 安栩挤了几泵卸妆油,心神不宁:“那个叫黎祝的,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他一直盯着你看。” 晏承书笑着调侃:“怎么不能是你面具做的好看?” 安栩脸又要热了:“我是认真的!” 晏承书随着安栩的动作仰头,那卸妆油在脸上的感觉有些痒,他总想去挠:“那可能是因为,他是一个有家学传承的天师吧。” 安栩铺药的手顿住:“他真发现你了?” “那倒没有。”,晏承书皱了下脸:“还有多久?” “他有家学传承,但没有人教导,一举一动透露着菜鸟的莽撞气,应该是家里人不想让他接触天师的世界,他自己偷偷跟着学的。” 见晏承书不舒服,安栩加快给他卸妆的动作。每一次擦拭,带走洁白无暇的粉底,就会露出青白的肌肤,还有蔓延的尸斑。 安栩垂了垂眸:“今天其他答对的人呢,都是什么路数?也是天师?” 晏承书对安栩的动作一无所知,顺着思路回想了一下:“还有一个人是天师,那个全对的大叔。” 安栩把每个全对的人都记在心里,很快就对上号。 晏承书继续道:“不过他是自学的,野路子,不正统。但很有天分,能走到最后。” “红西装是拜狐仙的,他的水准取决于狐仙水准,至少现在在普通人堆里,很强。” “倒是那个小女孩,能力是通灵。天生一双幽冥眼,能通人间和鬼界,这样的人最好是从小在天师家庭里长大,有人教导,她才会更好的面对世界,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听到异类两个字,安栩眼神深沉了些。 晏承书这次没有察觉到安栩的情绪,他也很怅然:“这一群人中有特殊能力的人很多,有人拥有读心术,有人拥有透视,甚至有一位‘幸运儿’,唯独那个小女孩儿被命运捉弄。但很快了,会有天师找上她的,她会知道她只是拥有一项别人没有的天赋。” 安栩:“那她会好起来吗?” 晏承书青白的脸已经完全被清理出来了,在外面折腾几个小时,尸斑重新爬上面颊,但他的笑容依旧温暖:“会的。” “世界也会好起来的。” 第122章 第 122 章 第二场比赛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让选手自行寻找比赛时间门和场地,而是在散场的时候直接告诉了大家。 比赛时间门并不紧凑,两次比赛之间门直接相差一周。 安栩有些不理解,晏承书倒是很清楚:“为了宣传。” “第一次直播的效果应该还不错,后期剪辑的视频播放量也很惊人。有噱头,不少人都看到了,下次直播,会有更多人观看,但不够。他们希望用口口相传的方式,让更多人知道这次直播的存在。” 安栩被晏承书剧透过,知道这场比赛背后都是些怎样的庞然大物:“那为什么不直接搞宣传?弄些营销号,搞推广,一下就能火出圈。” “那样的话,你还信吗?” 晏承书手里挽着刚让安栩帮忙拿过来的红绳,倒是不耽误说话:“封建迷信,再和舆论挂钩,弄得轰轰烈烈的,你还信吗?” 安栩若有所思:“我会觉得这又是什么吸引眼球的节目。” 晏承书笑道:“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点。” “宣发,意味着花钱。钱这个东西说简单也简单,但钱能建立联系。人和人之间门最简单粗暴的联系就是钱财。联系,就会产生因果。天师不轻易沾染因果,更何况还是在网络上和无数人建立因果。没人会在现在站出来当这个因果集成器……” “也能换成他们的说法,这叫缘分,缘分到了,大家会看到的。缘分不到,也不强求。” 安栩转动笔头:“这比学习难。” 晏承书笑了下:“这比学习简单多了。” 临出门前,晏承书手上的红绳已经变成了两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安栩整理魌头面具的时候,视线时不时会往蝴蝶结上落,被晏承书注意到:“怎么了?” 安栩:“看你拿红绳做了两个蝴蝶结,是有什么用吗?” 晏承书顺势把蝴蝶结递给安栩:“帮我保管一下吧,这是我给人带的小礼物。” 安栩眉头动了动,将蝴蝶结妥帖放在口袋。 两人打车赶到现场,那是一处被征地拆迁但还未动工的旧城,昔日热闹的大街小巷一个人都没有。 各式各样的广告牌还挂在建筑上,老旧泛黄,遍地筒子楼电线杆,水泥路面坑坑洼洼,油腻污垢密布,石板砖翘起翻开,不难看出这是一条被时代抛弃的老街。 安栩引的路很平坦,晏承书如履平地,走到参赛队伍的人群里。 他们是最后一队赶到的人,其他人已经在开始打量前面的建筑了。 这次的主持人换了人,和淼淼的阳光活泼不一样,新主持人明艳大气,笑容得体,像是刚从春晚现场走出来的女主持。 等晏承书到来,她掐着表,等时间门一到,立马开启了直播。 “大家好,我是本期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的主持人,焱焱。” “这次的比赛的场地就是我身后这栋大楼了。” 她介绍了一下比赛规则。 这栋楼一共有十多层,每层楼有七十户人家,最初是一个厂的员工宿舍,经过时代的发展,这栋筒子楼的建筑标准已经严重不合规,有重大安全隐患,所以在整片被拆迁的区域中,这栋楼是最先被清空的。 本次比赛时间门依旧是一个小时。 赛方将五层楼开放出来,可供五人同时比赛。 比赛内容是,在一个小时内,找到选手自己所在楼层里唯一藏匿的一个活人。 人藏在房子里面,但参赛选手寻找过程中,不允许开门。 当确定要打开哪一扇门的时候,就是交卷的时候。 第一轮所有选手结束比赛后,楼栋中将重新藏人,第二组进入比赛,一直到十七人四个组全部完成比赛,按照现场情况进行排名。 【哇这比赛,意思是这场直播要进行四个小时吗?】 【上次菜市场比赛博主的剪辑好刺激,完全都看不出来是剧本呢呵呵……】 【这什么网红公司啊,还是说是个连公司都没有的小作坊,也没看见注册信息。】 【这不是唐镇吗?我老家!我家以前就住这栋房子,算下来走两三年了。】 【前面邻居啊,我也住这里,这栋楼好多人啊……】 比赛顺序由抽签定,晏承书在最后一组,和那对母女俩一起。 十七个人分四个组,晏承书和母女俩单独在一组,抽中的楼层,他在三楼,母女俩在五楼。 前面的人开始陆续进入大楼,摄影组每队两人,一前一后跟在选手身边。 焱焱在楼下观看所有人的就位情况,通过对讲机指示他们开始。 剩余参赛选手按规则,在另外一处房间门等候,没有摄像师跟拍,只有固定镜头,确保他们不会通过直播观察别人。 红西装在第一组,他抽中二楼,上了楼之后才发现,虽然是水泥地面,但被打扫得很干净,每扇门也都被特地擦拭过,基本无法通过现场环境推算哪家有人。 在镜头注视下,他慎重地点燃了一根火柴,火柴飘着青蓝色的烟,他便跟着烟的方向往前走。 第一场第一个被询问的那个裹麻布衣服,身上绘制符号,自称大师的人也在第一组,当场跳大神,一路念念有词,叽里咕噜。 【哈哈哈哈哈这个人,节目效果拉满!】 【等候区那个戴鬼面具的,他也适合来跳这个哈哈哈!虽然戴着面具,但是光看身材也感觉是个帅哥,他跳的话我做好舔屏准备了,斯哈——】 【身材好人丑的又不是没见过,说不定是个丑八怪呢……】 这一场,红西装一共点燃三根火柴,在第三根火柴燃尽之前,跟着烟雾,停在一扇门前。 他很笃信,没有一丝犹豫,指着门,让摄影师帮忙打开。 红西装后退半步,挑眉笑着,很是得意的样子:“男的,二十多岁,也穿着红色衣服。”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门,房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红色蜘蛛侠t恤的男孩子从里面走出来,表情夸张且震撼:“什么鬼!我穿什么你都知道!你不会是透视吧!” 红西装笑着:“因为你身上有和我类似的能量。” 他看向摄像师:“我能下去了吗?” 现在在楼梯间门走动,会影响到其他楼层的人判断,摄像师拒绝了红西装的请求,径直带他朝房间门里走。 房间门内东西基本都是原主人留下的,可供人坐下的地方都被擦拭过,红西装打量了一下,找到一个凳子坐下。 蜘蛛侠男孩儿还在兴致勃勃跟红西装说话,红西装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 蜘蛛侠男孩儿一脸懵逼。 红西装:“我在问答案,什么时候能下楼。” 他们熬满了一个小时。 然后被安置到另一处房屋,五个人在一起,只有红西装一个人找到了人。 轮到第二组进场,一个小时后,第三组。 安栩和晏承书一直在抽背单词和古文,两个小时下来,时不时切换镜头看这边房间门里的观众都快要背下来abandon的拼写了。 【我服了,他们这是来搞节目还是来搞高考啊……】 【一边封建迷信画风,一边劝人向上画风,这节目好像游戏和学习站在两头,拉着我不放。】 【好可怕我为什么玩儿个手机也能听到有人背琵琶行啊!】 【诶?不背了?哈哈哈他们是看见弹幕吐槽了吗!不背了他们!】 【他真的,我哭死,背了整整两个小时!现在第三组出去,应该是第三个小时,所以是背两个小时休息十分钟吗?】 弹幕里有人好奇,安栩也有些疑惑,他还有点意犹未尽:“怎么不继续抽背了?” 距离第三组进入筒子楼刚过去二十分钟,晏承书站起来:“准备一下,要比赛了。” 安栩对晏承书无条件信任,当即也站起来,活动身体。 两个多小时坐着背书,伸个懒腰。 【感受到了学霸的威压,他竟然还想背?】 【鬼面具提前四十分钟就开始准备上场,还是紧张啊,你看别人,都坐到最后一秒等通知。】 【前两组都没啥看的,白紧张两个小时,结果就两三个人找到人了,我都不想看第三组故弄玄虚了,没意思。】 【我也是,我就觉得太无聊了,干脆过来听小哥背书的,结果怎么书也不背了,无聊,散了散了……】 【等等!卧槽!你们看另外几个直播间门没有!这个鬼面具好像是个真大佬!】 【什么?】 就在弹幕上还在疑惑的时候,晏承书所等待的区域突然迎来了主持人焱焱。 “第三组成员已经结束比赛,请第四组两位成员跟我前往比赛现场吧。” 霎时间门,等待区这边的画面上被弹幕的问号大军挤满。 【等等?我没看错的话,他一直在抽背吧?这屋子里一览无余,他从哪里知道第三组比完了的?】 【别问我我也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三组所在的人,全员找到楼里藏着的目标,花费时间门最长的一个,才十三分钟。 弹幕里都问疯了,有人问第三组是怎么做到的,有人问晏承书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人问这剧本还能不能讲点基本法? 安栩侧目看向晏承书。 晏承书:“因为‘幸运儿’在第三组。” 他口中的幸运儿,是一个短发圆脸的二十多岁女孩儿。她抽中一楼,从焱焱按下计时器喊开始,便漫无目的往前走,然后随随便便停在一扇房门前,回头笑着跟摄像组说:“我感觉他在这里面诶,可以帮我开门吗?” 幸运儿只花了五分钟就走到那扇门前,是全场目前找到任务目标最快的一个。 幸运儿的幸运并不止于此。 第三组,聚集了祝藜、双马尾读心术女孩儿、黑卫衣透视男孩儿,和那位四十岁自学天师的大叔。 黑卫衣透视男孩儿花的时间门最长,他要仔细凝视每一扇房门,花了十三分钟。 幸运儿只在老旧的房间门里待了八分钟,便开开心心出来迎接阳光了。 晏承书走到的时候,第三组所有人已经进入赛后等候区。 他们这组比其他组有意思的是,都有监护人。 晏承书是瞎子,小女孩儿才六岁,一个由弟弟带着,一个由妈妈牵着。 焱焱让选手就位,小女孩儿的妈妈一把抱起小女孩儿就往楼上走,晏承书和安栩在后面跟着。 到三楼的时候,晏承书停下,这是他的参赛楼层。 与此同时,小女孩儿开始啜泣:“妈妈……妈妈我们不上去了……不上去好不好……” “比赛呐小小,怎么这么不懂事?” 妈妈抱着小小继续往前,之前的啜泣变成挣扎:“妈妈!不去!我们不去!” 挣扎愈演愈烈,小小极度不配合,差点从妈妈怀里滚出来。 第 123 章 小小挣扎的动静吸…… 小小挣扎的动静吸引了安栩注意,他回头望去,晏承书顺势停下:“蝴蝶结。” 安栩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两个蝴蝶结,出门前晏承书让他帮忙保管的,没想到是这种礼物。 安栩:“给她?” 晏承书点头。 安栩:“给两个?” 晏承书再次点头:“这样她就有小礼物送给朋友了。” 安栩一头雾水,还是顺从上前,走到已经停下来的母女面前。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小小?” 挣扎哭泣的声音小了些,小小怯生生抬头,特别小心又有礼貌:“对、对不起小小不想哭呜呜呜……” 小小抬头,露出一张已经哭红了的小脸蛋,却在看见安栩的瞬间顿住,眼睛瞪大,闪过一抹不知所措,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襟。 她才注意到这个哥哥,如一片迷雾,他的灵魂是混乱的:“你……” 安栩朝她笑笑,指了指晏承书,把手里的蝴蝶结递过去:“那个大哥哥让我过来给你送个小礼物,不哭了好不好?两个蝴蝶结,你还能送给朋友一个。” 在他递出蝴蝶结的时候,小小瑟缩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母亲察觉到她的害怕,朝后退了一步,紧张戒备地看着安栩:“谢谢你啊,我们小小不——” “妈妈!”,小奶声突然打断母亲的声音,小小伸着手,一改之前紧张的样子,努力去够安栩手里的蝴蝶结:“我想要。” 小小一双眼瞳水润清澈,刚哭过后,更加透亮,专注看着安栩,眼里不再有害怕:“真的是那个大哥哥送的吗?” 小小朝晏承书望去。 那边的大哥哥头上戴着可怕的面具,她之前匆匆瞥见过,但因为害怕,都赶紧避开了视线。 这次她刚上3楼就听到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哭声,声音不是很大,但一直喊着要找妈妈。 其他人无动于衷,就好像完全没人听见一样。 小小一下就知道了,又是那种东西…… 她曾经遇到过很多次,都是可怕的东西,所以拦着妈妈不想前进。 她全力使用那双通灵眼,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从楼上跑下来,伤害他们。 所有人在她眼里都叠加了一层模糊的影子,弥漫着不同的色彩,大小形状各异——那是灵魂的颜色。 她全开的通灵眼紧锁楼道,没有看到那个一直哭泣的男孩,却在安栩那道混乱不堪的灵魂指引下,发现了另一抹灵魂。 一抹她从未见过的纯白灵魂。 那是小小见过最清澈的灵魂,没有任何色彩,纯白得让人安心。 “是,那个大哥哥送给小小的蝴蝶结吗?” 小小伸向蝴蝶结的手颤颤巍巍指着晏承书的背影,再次向安栩问道。 晏承书听见声音,回头。那张可怕狰狞的鬼面具落入所有人视线,包括小小。 “是我。” 清润如春风般的声音响起:“别害怕。” 刚刚还哭包一样的小奶团忽然伸出小胳膊,狠狠擦了下眼泪,笑得一口小碎牙全龇出来,红着脸和鼻尖,奶声奶气:“谢谢哥哥!小小不害怕了!” 安栩顺势把蝴蝶结递给小小。 晏承书站在原地没有动:“那个小哥哥很伤心,小小可以把礼物送给他,或许你们能成为朋友。”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好迷惑,却见刚刚还谁都安抚不下来的小小彻底丢掉恐惧,扬起大大的笑脸嗯了一声,勇敢地拉着妈妈往上走:“妈妈我们上去!” “小小?”,妈妈看着突然干劲满满的小小,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晏承书,被那张面具吓到,匆忙移开视线回头,顺着小小的力气往前。 安栩从前面过来,带着晏承书往指定起点走。 楼下的焱焱一直注视着屏幕,等确认两人都站在了楼层正中央,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晏承书坚定笃信地迈开脚步,却是缓缓靠着墙,没有动作。 之前抗拒挣扎的小小迈开坚定步伐,抿着小嘴一脸专注,脚步越来越快,直到跑起来,朝右边一往无前地跑去。 妈妈跟在后面,一开始没有出声,直到看到小小开始往楼上去:“小小?” “妈妈等等我!我去找小哥哥!” 【蛤?这是发生了什么?刚刚啥情况谁看懂了吗?小小咋还上楼了,她不知道规则吗?】 【不知道,不过那个鬼面具小哥还挺暖的,还送礼物。】 【你们不觉得那个鬼面具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有点头皮发麻,他说什么小哥哥?】 【不知道,总不能是藏在房间里的那个小哥吧。】 整栋楼里,只有晏承书和小小能听见,一道小男孩儿的哭声,呜呜咽咽,嘟囔着:“妈妈……呜呜呜……妈妈你在哪儿啊……妈妈你为什么还不开门……” 小小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紧紧攥着两个蝴蝶结,朝楼上跑去,像一个小天使一样。 摄像组匆匆跟着,直到她停在完全没打扫过的6楼。 楼道里全是灰尘,空气安静阴冷,散发着常年没人来过的孤寂气息。 小小在前面跑着,妈妈在后面追,跑起来的时候,才看到妈妈略有些跛的脚,她跑不快,担忧地喊着小小的名字。 直到小小自己停下来。 她也没跑多远,楼梯间第二扇门前,缓缓蹲下,对着空气说话,声音稚气纯真:“小哥哥,不要哭了好不好。” 【!!!】 【救命!!!】 【啊!啊!啊!节目组你们不要让小姑娘来演这种恐怖画面啊!真的有被吓死!】 妈妈着急地跑到小小身边,一把将她拉起,声音紧张惶恐:“小小你在干什么!我们的比赛场地在楼下!快跟妈妈下去!” “妈妈不要,我陪小哥哥一会儿!” 小小人被拉起来了,但脚还定在原地:“妈妈,我想安慰小哥哥,他一直在找妈妈……” 妈妈表情越发惊恐:“这哪里有小哥哥啊?小小你别吓妈妈了,我们先下去好不好,这里太脏了,不要把咱们的公主裙弄脏了好吗?” 她拽着小小,眼神回避,始终不敢看向小小之前对视的地方,只想赶紧把女儿带下去,却被小小挣脱:“妈妈,小哥哥没有恶意,他好可怜的,他说他妈妈一直不给他开门。” 小小回头,朝着空气:“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明、源、源……源源哥哥,你别哭,这里的人全都搬走了,你妈妈应该不在这里住了。小小可以帮你找妈妈,你记得妈妈的电话号码吗?” 这个时候,比弹幕更头皮发麻的,是小小的妈妈和摄像组两个摄像师。 他们被聘请来做这个节目的时候,可不知道还会有这么恐怖的事情。 小小外貌纯稚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像是含着糖果,甜得沁人心脾。 但她却蹲在空旷昏暗的楼道,对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小声安抚。 直到她报出来了一串电话号码。 幸好摄像组动作快,及时掐断了现场声音,不然那么多观众,但凡有一个人起了好奇心去打这个号码,不知道会给节目带来怎样的问题。 小小念完之后,摄像师的手机已经输入好了号码,现在的问题是,他真的要打这个电话吗? 现场声音再次被开启,弹幕有些人彻底坐不住了。 【雾草,你们看那个摄像小哥,脸都白了,这如果是演技的话,他能当影帝了吧?】 【啊啊啊救命我好害怕但为什么我手就是该死的不愿意退出界面啊?!】 【救!明源源这个名字我知道!我以前住这儿的,听人说过,好像是被拐卖了!】 【什么意思?节目组拿一个被拐卖的小孩儿来炒作吗?】 电话终究还是打出去了。 小小说:“叔叔,您怎么一直不打啊,小哥哥等着您呢。” 摄像师人一下就软了,手指按在拨出键上。 他有多希望那通电话打不通。 但现实往往和梦想相反,手机响了几秒钟后,一道难掩疲惫的女声响起:“喂?” 没有开扩音的电话声音很小,但现场实在安静,所有人都能听见。 摄像师没敢说话,那道女声有些疑惑:“您找谁?” “阿姨!”,小小的奶声响起:“阿姨听得见我说话吗?” 这下摄像师动了,他按下了扩音键,瞬间电话那头的声音大起来:“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阿姨!您是黄芬阿姨吗?” “对,我是,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源源哥哥在找您!他说您怎么还不给他开门啊,他在外面坐了好久了。”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 五秒之后,那道疲惫的女声突然呜咽出声:“源源!” 她发出悲鸣:“小姑娘,源源在哪儿,你让他接电话——” 小小:“阿姨,您听不见他的声音,您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帮您转达。” 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你们……现在在哪里?” 小小一字一顿报出了地址,那道女声压抑着声音,但还是能听见她此时极不平静的情绪:“我马上来!等我!求求你们,一定等我!我骑车半个小时就能赶过来!源源!源源等妈妈!一定要等妈妈知道吗!” 小小侧目,在摄像师惊恐到已经要哭出来的眼神下,将视线放在摄像师腰间身侧的地方:“源源哥哥,你妈妈说一会儿就来,可我现在要下去比赛了,你要和我一起吗?” “真的吗!你知道人藏在哪里?” “源源哥哥好厉害!那么多陌生人过来,你忍到现在才哭已经很棒了!别害怕了,你的妈妈一会儿就过来了!等会儿你有什么话想说我可以帮你传递呀!” 小小拿出之前一直捏在手里的蝴蝶结分了分,拿出来一个,放在手心,向前摊开:“这个送你,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哥哥给的,他让我给你也分一个,我们做朋友吧!”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蝴蝶结躺在小小手上,忽地像被抹掉痕迹一般,原地消失了。 小小提着白裙子哒哒哒下楼,与此同时,晏承书从靠在墙上的姿势起身,朝右边走去。 一分钟后,他和小小一人在3楼,一人在5楼,同时指定了各自的门。 第 124 章 这次的直播轻易就…… 这次的直播轻易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或者说,也不轻易。 在晏承书毫无外力的作用下,和小小同时找到任务目标之后,弹幕已经开始质疑节目的真实性了。 他们开始怀疑这不是一场剧本。 就连之前插科打诨的人,都在网上搜到了黄芬当年在网络上挂的寻人启事。 明源源,十年前警方公告的失踪儿童,失踪当年6岁,在家门口玩的时候,被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抱走,自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明源源的父亲是当时厂里最高级的技术工,又是管理层,工资很高,黄芬也是办公室主任,在小两口的奋斗下,这个家的家境算得上整个筒子楼里最殷实的。 在得知明源源丢失后,两人双双辞去了工作,跟着各方的线索找孩子,一找就是好多年。 在那个通讯极为不发达的年代,两口子满世界发布寻人启事,一有消息就往那边赶,直到明源源的父亲生了重病,这场无休止的寻找才短暂停了一下。 医生全力救治,但一年后,明源源的父亲还是因为重病离世。 这些年奔波,家里的存款早就没了,黄芬为了给明源源父亲治病借了很多钱,直到房子拆迁,拿到拆迁款,才还上那些钱。 当债务消失,黄芬重新收拾好悲伤心情,继续踏上寻找孩子的旅程。 当满头花白的黄芬跑到筒子楼的时候,直播已经结束了,焱焱她们公布结果收队,什么都不了解的参赛选手走得七七八八,只剩观众带着疑惑,满世界寻求真相。 红西装、祝藜、双马尾和那个大叔天师没走,依旧站在原地,他们所有人都看着那对母女,静悄悄地,没说话。 直到黄芬惊叫一声出现在现场,朝小小跑过去,氛围才像是活了过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商场保洁的衣服,袖口围裙还沾着水渍,神色慌张地冲到小小身边,弓着身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一个笑容:“小朋友,刚刚是你给阿姨打的电话吗?” 小小仰着头:“您是黄芬阿姨?” 黄芬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是我!” 她猛地蹲下,用手肘擦泪:“可以告诉阿姨,源源哥哥在哪里吗?” 她通红的眼睛在四周寻找,直到看到戴着白面具的安栩,最像十六岁的少年,她瘪着嘴,眼泪顺着乱七八糟的皱纹往下滚,声音发抖:“源源?你是源源吗……” 小小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纯稚得甚至有些残忍:“阿姨,那个不是源源哥哥,源源哥哥才六岁呀。” “六岁……” 黄芬眼前一黑,那双粗糙的手蒙在脸上:“源源他……” 十年前六岁,源源今年应该十六岁了。 祝藜看到了。 大叔天师也看到了。 红西装点燃了一根火柴,透过烟雾,也看到了。 双马尾看不见,但她能听到一些心声。 有个六岁的小男孩,身体虚幻,粉雕玉琢,但是脸上有着些泥渍脏污,身上也脏兮兮的,现在正蹲在妈妈身边,试图去抓妈妈的衣襟,但一次次穿过,只能一声一声安慰:“妈妈,你别伤心,源源回家了,源源从那个坏叔叔那里跑出来找妈妈了。对不起妈妈,源源不哭了,以后再也不贪玩了,妈妈你别哭了呀……” 黄芬看不见源源就在身边,她那双满是沧桑的手和布满皱纹的脸无一不在彰显着她这些年的艰难,但她没有哪怕一刻放弃过自己的孩子:“小姑娘,你告诉阿姨好不好……他在哪儿……” 小小犯了愁,她求助地眼神向晏承书的方向望过去。 却被突然出现的祝藜挡住视线。 祝藜沉默地看了小小一眼,望向黄芬:“我可以帮你看到他,但他之后得跟我走。” 黄芬明显慌了神,惊疑不定地看着祝藜清秀俊俏的脸,却仿佛在看一个坏人:“你要将源源带去哪儿?” 祝藜身上背着一个双肩背包,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根蜡烛,嘴唇微动,蜡烛自燃。 他将蜡烛握在手心:“只要拿着这个蜡烛,你就能看到他,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按照规矩,他不能待在人界,我会送他走。” 黄芬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陡然站起来,张开手臂,戒备盯着祝藜手上的蜡烛:“源源,源源你在吗?躲在妈妈背后。” “你是谁,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 祝藜缓缓朝黄芬的方向过去,在黄芬看不见的地方,才到人腰间高度的源源张开双臂,挡在黄芬面前:“坏人!你不许欺负我妈妈!” 祝藜握着蜡烛的手微微一颤,却还是坚定地向黄芬走去。 天师界规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到了该死的时间还停留在世上,所有天师有义务斩杀。 他不是纯正的天师,耳濡目染了一些,不知道这条信仰一般的教条对是不对,但他觉得至少现在的源源,有机会回到他该回去的地方,他想帮一把。 祝藜像极了一个即将把源源从黄芬身边第一次带走的人贩子,大叔天师本要迈出去的脚步顿住,退回原地,表情麻木。 忽然有一双小手从背后拽住了祝藜的衣襟,小小仰着头,小脸满是哀求:“你不要带走源源哥哥好不好,他好不容易才回到妈妈身边。” 她能看到祝藜的灵魂,同样很透彻,有些许别的颜色,但那都是代表崇敬向往坚持之类的正面色彩。 小小感觉他不是坏人,但无法理解为什么好人也会抢夺别人的孩子:“那是源源哥哥的妈妈,他本来就是妈妈的宝宝。宝宝会在妈妈身边。” 在小小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被身后的妈妈抱起,妈妈将小小抱得很紧,戒备得就像祝藜会抢走小小一样。 祝藜回头看见这一幕,正好瞥见小小妈妈警惕的眼神。 他忽然心头颤了一下。 红西装在看到祝藜和大叔的动作之后,就大致明白这两人底细了。 天师的规矩大,他见识过。 就在红西装以为今天源源一定会被祝藜带走的时候,之前一直站在一侧没有出声的人走了出来。 红绿相间的狰狞面具,配合他颀长挺拔的身体,莫名带出一种旷远辽阔的神秘气息。 黄芬的眼神依旧很警惕,看着拿着蜡烛的祝藜,缓缓往后退。 想要护着孩子的妈妈,想要护着妈妈的孩子。 祝藜的手微微颤抖,烛火明明灭灭,在走到黄芬之前站定的位置之后,没有逼着继续向前。 他听多了斩杀所有死亡之后还弥留人世间的人的规矩,但为什么会有这种规矩? 世代天师的家族,为什么到自己这一代就再也不继续学了,要让他当普通人。 那双坚定一往无前的眼睛里,第一次沾上了迷惑。 随之,一只手落在肩头,按在背包肩带上,扇过来一道微凉的风,颀长身影略过他,朝前走去。 祝藜只看到那根束缚在漆黑发丝上的红色系带,随着动作,微微飘摇。 “源源,握紧蝴蝶结。” 前方的男人发出莫名的指令,源源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衣兜,却不敢真正触碰。 小小在妈妈怀里急坏了:“源源哥哥!你相信空哥哥!他就是送我们蝴蝶结的哥哥!” 小小出声之后,源源立马将小手放回衣兜,狠狠攥着蝴蝶结。 那蝴蝶结的触感一开始还很真实,在他抱着信念攥紧之后,蝴蝶结的触感忽地消失了。 源源一瞬间惊慌:“蝴蝶结不见唔——” “源源!”,黄芬嘶哑地哭声一下就爆发出来了,她用力往前一扑,将和走失当天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源源抱在怀里:“妈妈的源源啊!” 源源本有些虚幻的身体彻底凝实,陡然被人拉入怀中,还有些不知所措,他动了动,忽然伸手搭在黄芬的手上,一颗晶莹的泪珠,穿越了十年时光,倏地就坠落下来,砸在黄芬手上:“妈妈,你的手上怎么多了这么多伤,摸起来硬硬的,你是不是找源源找得太辛苦了。” 听到这话,双马尾看着同样满身狼狈的源源,眼睛一眨,眼泪也滚落了出来。 红西装深吸一口气,后退半步,掐灭了手中火柴。 祝藜茫然地看着晏承书背影,不偏不倚,正好挡在自己身前,就像是防备一般,挡在中间。 晏承书的声音从魌头面具下传来,被面具模糊抵挡,就像是从天外传来一样,带着莫名的怅然:“天师啊……” 那根被祝藜紧紧攥在手里的蜡烛,忽地就灭了。 那是由他本源支撑的蜡烛,即便是狂风席卷,只要他本源坚定,就不会灭。 现在灭了。 祝藜茫然地张开手指,蜡烛落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手刚触及到蜡烛,那个一直没出声的大叔开口:“你信念动摇了。” 祝藜没有说话,闷头把蜡烛捡起来,塞回包里:“不重要,源源必须跟我走。” 大叔是真有点看不懂祝藜了:“你连蜡烛都没有办法点亮,还能斩杀游魂?” 祝藜抿唇:“我没想过杀他。” “他是有执念的游魂,现在见到妈妈,执念消散,该回到他本该待着的地方了。” 大叔听到这句话反倒疑惑了,诧异的看着祝藜闷头拉拉链的样子:“你们正统天师的规矩,不该是就地斩杀?” 祝藜肃着一张脸,缓缓抬头,盯着晏承书的后脑勺,声音戒备:“我不是正统天师——但你是。空,你是天师,你会放过他?” 晏承书闷笑了一声,回头面向祝藜的方向:“谁说我是天师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面上的魌头面具,语调莫名古怪:“我是……” “——祭司。” “祭司?” 这句话不知道是谁问的,男男女女的声音叠在一起,让人听不真切。 晏承书笑了笑,表情被魌头面具遮挡。 祭司说,她的职务就是她的名字,她所做,为救世。 晏承书点面具的时候一下就想起了这句话,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妙。他们师徒俩,一个教书法,一个学书法,但祭司给出的教程,哪里是什么教书法会用到的手段。那分明是祭司的看家手段——术法。 以及,他莫名就被主系统忽悠来这个世界,成了一个救世之人。 他带着祭祀用的面具,来这个世界救世,怎么不能算是祭司呢。 他来自系统,无过去,无未来,从原主的术法技艺开始,结合祭司的道,还有系统抽奖来的占卜道具,成了一个结合体。 天师算不到他的一切,狐仙无法了解他的命运,就连读心术也无法窥探他的内心。 那不正好,救救这个世界。 第 125 章 源源和妈妈抱着聊…… 源源和妈妈抱着聊了好久,晏承书一直无声和其他人对峙着,直到听到背后哭声渐歇,才回过身去。 源源在被拐卖当天就被多次转手,醒来后一直试图回家,却被盯得很死,最后又被下了药。 他再次醒来后,人已经到了小山村,躺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环顾四周环境,破旧得可怕。 小孩子鬼机灵,闷不吭声从房间里跑了出去,只是遍地都是贫瘠的土地,没有他所熟悉的青石板大街,他甚至不敢去敲附近看起来和他身后房子几乎没有区别的房门。 那是极为混乱仓惶的一个晚上,源源最后在漫山火把的追逐中,从山坡滚落。 再次醒来,他实现了一个愿望,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了。 源源心智被永远禁锢在六岁,辗转了很多年,懵懵懂懂地寻找爸妈,运气很好地没有碰到任何天师。直到前不久,才游荡到火车上,跟着火车里的人,稀里糊涂回到唐镇。 只是他没想到,唐镇空了。 到处都是熟悉的样子,但他记得唐镇好多人,楼下是朵朵家,还养了一只橘黄色的小猫咪。 朵朵不见了,小猫咪也不见了,就连爸爸妈妈都不在家。 他守在家门口,偷偷流眼泪。 妈妈说,走丢了要在原地等妈妈,他在家门口,一定能等到妈妈的吧。 源源勇敢了好久好久,直到楼下传来大人们走来走去的声音。 他偷偷趴在楼梯口看,全是陌生人。 他好害怕啊,妈妈一直没回家,那些陌生人在做什么。 陌生人在楼下走来走去,一直到六楼,源源已经紧张到随时都要跳起来了,这些人却没有上楼,只是停留在第五层。 接着,那些人就消失了,两天没有再出现过。 源源松了口气,继续等妈妈。 谁知道才过去两天,又来了那么多人。源源忍了好久好久,终于忍不住恐惧,在门口小声啜泣,找妈妈。 小小早早就被妈妈抱回家了,其他人在看出晏承书没打算多说之后,也散得七七八八。 母子俩拥抱完,晏承书由安栩带着,跟在黄芬身后,亦步亦趋往前走。 祝藜也跟在背后,神色复杂望着晏承书:“什么是祭司?” 他专注研究晏承书面上的魌头面具,试图找到根源:“你究竟是谁?” 祭司两个字,他只在古老传说里听过。 晏承书没搭理他。 原主的手札一直在缓慢完善中,暂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成果。 在成果出来之前,晏承书无意和主角团多打交道。 按照剧情,拿了通天流珠的祝藜会回到a市,被阎司发现,两人共同走上救世之路。 从第一次占卜就知道,阎司实力强悍,思维敏锐,信奉教条,雷厉风行。如果从祝藜这边探听到什么消息,说不定会主动找上门来。 而晏承书只打算在送经验包的时候和阎司见面,所以…… 祝藜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被无视了。 问出去的问题石沉大海,不论他再说什么,前面的人都像是没听见一般,充耳不闻。 晏承书不说话,他抿着唇,想继续问。只是最后看了看前面和黄芬手拉手的源源,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不再继续,闷着声跟在后面。 安栩始终走在晏承书身边,自始至终没有多分出去一个眼神。 黄芬在路上接了个电话,卑微道歉,请完假,笑着对源源说:“源源想要吃虾吗?妈妈给源源做大虾好不好呀!” “我们吃炒藕丁吧妈妈!妈妈最喜欢吃炒藕丁!” 十年时间,这对母子互相还记得对方爱吃的东西。 母慈子孝的画面看得祝藜久久出神。 源源那么真实,他只是一抹找家的游魂,爱妈妈、保护妈妈,即便害怕也要挡在妈妈面前,除了身份,他和人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要斩杀他? 祝藜曾经一往无前的清明眼神变得越发茫然,重新看向晏承书背影的时候,却恍然发现神秘强大的对方此时也像是萦绕着难以释怀的情绪一般。 是错觉吗? 祝藜脑海里无法构建出一句完整的话。 明明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会有烦恼的人。 晏承书没什么烦恼,只是看不透。 有的人生而不养,有的人散尽家财,茫茫十年寻找从不放弃,这个世界真的怪。 思绪简单转了一圈,晏承书始终沉默,却突然感受到红线那头传来温暖喜悦的气息。 ……他还在替安栩愁呢,结果人家自己倒是看得很开。 三人终究没有跟着黄芬去她家吃饭,只是晏承书和安栩借她家卫生间将面具重新换成墨镜三件套,才出来去了附近商场。 安栩一开始还以为祝藜是跟着源源在走,毕竟之前那样坚持要带走源源。 倒是没想到,当他们前往商场的时候,祝藜跟着一起来了。 路谁都能走,两人也没多搭理,自顾自往前走着,开启新一轮抽背,看得祝藜满脑子都是问号。 之前在等候区抽背的事他都快忘了,现在又来?祭司?抽背?这合理吗? 到商场里,晏承书让安栩找地方。 祝藜跟在身后,跟着两人一齐步入书店内,一路尾随,眼睁睁看着晏承书走到五金店里,买了一套雕刻刀,接着又去书店收集五三,还有各式各样的教辅资料。 结账的时候,两个人买了偌大几包高考资料,各科目都有。 祝藜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竟然上前帮忙提起两包。 只是在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书一点都不沉。 他晃了一下,应该是有轻身符,但不知道符贴在哪里。 安栩扫了一眼莫名其妙的祝藜,摊开手:“我自己来。” 祝藜没动,二愣子似的,专注当个倔强的拎包小弟。 晏承书也没想到故事线里机智聪慧的祝藜是个这么轴的人,失笑拍了拍安栩的肩膀,领着两人往饭店走。 吃东西的时候,安栩和晏承书都只摘了口罩,帽子和墨镜还死死压在脸上。 祝藜坐在安栩对面,没关注安栩,眼神动不动就往晏承书身上飘。 咔哒一声,安栩放下筷子,目露不善,瞪视祝藜。 祝藜当场把视线收回来,乖巧吃饭,也不多嘴,不知道像个什么,反正很怪。 …… 算算时间,黄芬和源源聚得也该差不多了,安栩预备去结账,被祝藜抢先。 三人从商场大包小包出来,又回了黄芬住的地方。 黄芬打开门的时候,或许没想过他们会回来。从之前和谐相处的环境中抽离开之后,她才想起一开始祝藜一开始就说过要带走源源,当场就有些紧张,手下意识扶着门,眼神戒备,没有让人进来。 哪怕是源源信任的晏承书,她也不敢冒险,直视眼神有些躲闪。 晏承书像是没有察觉到现场尴尬氛围一样,立在最前面,墨镜直视黄芬:“想抓到当初拐走源源的人吗?” 黄芬游移的视线聚合,看着晏承书,眼睛又有发红的趋势,泣声从牙缝里传出来:“想,做梦都想……” 晏承书:“那让我和源源聊聊吧。” 说到要见源源,黄芬重新紧张起来,拉着门,惴惴不安地看着晏承书,语气哀求:“不要带走源源……” 晏承书:“孩子的尸骨还在山坡底下被日晒雨淋,你不想找到他吗?” 这句话一出来,黄芬心脏顿时一揪,难过到几乎死去:“我的源源……” “那我们先聊聊吧。” 晏承书叹息:“让源源先回房间,我们聊聊。” 这次黄芬终于松动了,她朝背后喊着:“源源,你先回房间,不准出来知道吗!” 源源很乖,听妈妈的话,还跟晏承书道歉:“对不起空哥哥,我先听妈妈的话哦!” 晏承书声音带着笑意:“好孩子。” 听到里面哒哒关门的声音,黄芬才终于后退半步,引人进来。 她去厨房倒水,第一次没能跟着登堂入室的祝藜这会儿才有机会打量这间房屋的样子。 房间灯光昏黄,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灯泡一直没换过,偶尔会一闪一闪的。房子小,装潢简陋,不过打理得很干净。家里只有最基础的生活家具,和一台早十年前就淘汰了的大屁股电视机。 厨房那边的灯光稍微明亮一点,祝藜望过去的时候,正好看着黄芬端着水出来……用碗盛的。 大的、小的,碗上还有缺口。 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地道:“家里没来过外人,没准备杯子……” 她所有钱都拿去找孩子了,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必需品。 电视机也是为了关注寻人启事才捡来的。 黄芬四十岁不到,看上去却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眼角处还有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疤。 提起找源源的事,她面上露出的苦笑又酸又涩:“可惜源源爸爸不能看到源源回来了……” 晏承书打断道,“他能看到。” 黄芬倏地抬头,双目瞪圆,下巴颤抖,直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源源他爸?你在哪儿?你拉着我好不好?” 眼看黄芬就要失态,晏承书继续道:“不在这儿。” 黄芬热泪盈眶的表情瞬间怔住,人颓丧下来,狠狠将手心盖在脸上,哑着声哭泣:“他能在哪儿啊……” 人世间疾苦众多,黄芬的哭泣还是扎到了祝藜身上。 晏承书将视线移到祝藜那边,本来差点跟着黄芬一起落泪的祝藜心跳骤然加速,紧张,但更多的是迷茫。 晏承书看得祝藜心脏都要飞出来了才继续道:“知道为什么天师有一条规定,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到了该死的时间还停留在世上,所有天师有义务斩杀吗?” 这句话在问祝藜,黄芬却也静了下来。 祝藜这个偷学的半吊子当然不知道。 晏承书冷道:“因为会给活人带来灾难。” 祝藜下意识摇头,黄芬却是猛地一哆嗦,当场就要跪下,声音仓惶:“求求您!二位!不要杀死我的孩子!我是他妈妈,我不在乎灾难……如果源源在家里也会影响其他人,我愿意带着源源回到村里,我爸妈留下的老房子在山上,没有别人,我带他走!他不会影响到别人的!” 晏承书拉住了黄芬:“听我说完。” 黄芬六神无主,看着晏承书,她能感受到晏承书平和的气息,很能让人安心,但她作为一个失而复得的母亲,面对孩子很有可能再次离开的噩耗,实在煎熬。 晏承书的手很凉,他拉了一下,安栩就很自然地上前接过,将黄芬扶起来。 晏承书却不再看向黄芬,而是看着面色难看的祝藜:“亡者阴气重,活人阳火旺。阴气侵蚀阳火,活人精力不济,会出纰漏,导致灾祸。但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相对的,活人也会消耗亡者阴气。” “他今天能留在家人身边,明天也能,但总有一天,他的阴气会因为人类的阳火冲击而消亡。人类死,或者灵魂死。” “天师是人类,保护人类。灵魂里没有天师,但有恶鬼,他们会杀死人类……” 晏承书没说完,但祝藜补全了。 ——他们会杀死人类,保护灵魂。 在晏承书口中的世界,天师和恶鬼的存在,就仿佛一面镜子里对立面的同一种生物。 他们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区别。 这让祝藜心跳漏了不止半拍。 可亡者,不本来就是身边的人变成的吗?为什么结果是这样? 他想当能让父母骄傲的天师,想斩杀恶鬼,想成为玄学界顶尖的人。 那在镜子另一端,他是什么? 他努力修行,是为了成为什么? 祝藜脸色发白,嘴唇抿紧,怔怔看着晏承书,不敢信那是真的。 对方连天师都不是,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晏承书这次没有再注视他了,而是指着黄芬眼角那道疤痕:“这应该是你两年前留下的吧。因为前一天夜里着了凉,脑子有些昏沉,但你为了找源源已经请过太多次假,所以觉得自己的事情忍忍就好。那天你去上班,头太晕,在工具间摔倒,眼角正巧撞在转角台上。” 黄芬下意识摸上那道疤:“你怎么知道……” 晏承书叹息:“所以源源爸爸离开了。他知道,他待太久,影响到你了。” 黄芬闷哼一声:“这个糟老头,我又没事……” 黄芬压抑苦楚和思念的声音撞击在祝藜大脑上,将他脑子撞得七零八落。 晏承书随之起身,望向黄芬的方向:“太晚了,我们先回去了。” 黄芬忍着泪正要说话,晏承书摆了摆手:“明天我还会过来,今晚先让源源跟着你。别的事情留到明天吧,我们有一周的时间。” “我给他的蝴蝶结只能支撑一天,明天见面的时候,我还会再给他一只,在此期间,你们都不会有事。” 第 126 章 离开路上,祝藜暂…… 离开路上,祝藜暂时抛开所有情绪,找上前来:“为什么最后要加一句蝴蝶结的话,是怕她带着源源跑了?” 晏承书前行的脚步微顿,却没有解释,重新抬步。 祝藜冲上前,紧紧注视晏承书的墨镜,声音莫名发紧:“你自称祭司,给她们拯救的希望,那为什么还用蝴蝶结做要挟?” 他好像在徘徊晏承书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点连安栩都觉得无语:“跟你有什么关系?” 祝藜抿着唇,不说话,倔劲儿又上来了。 晏承书顿了一会儿,发现祝藜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找了孩子十年,并且甘愿承受灾难。是选择已经回到身边的孩子,还是选择对她来说虚无缥缈的阴阳对立?源源从火车那种人员密集的地方回来都精神抖擞,你猜她的天平会偏向哪边?” “我从不试探人性。” 语罢,晏承书绕过祝藜,和安栩打车回家。 这次祝藜没有再跟上来,他陡然间被晏承书所说的话冲击到了。 不光是对人性的探讨。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个最尖锐的问题,源源一抹孩童的游魂,是怎样平安无碍从火车上回到唐镇的? 车里的晏承书闭目养神,思索之后该怎么做。 祝藜的性格有些执拗,认死理。这种人做事专注,很容易成功,但一旦对自己认知的事情产生动摇,也会会全力探究。 晏承书有点想按压眉心了。 事情一遇到世界线的核心就无法占卜,他不知道现在有意无意对祝藜的引导到底是错是对。 下一秒,安抚情绪从手腕传来。 晏承书微微蜷缩的手指松开,侧头望向一边的安栩。 安栩仿佛晏承书肚子里的蛔虫:“是在为黎祝的事情苦恼?” 看着现在一点黑雾都没有的安栩,莫名地,晏承书心头一安,之前的担忧烟消云散。 他长长叹了口气:“小老板,我现在很为你的考试苦恼啊。你高考打算考哪里,报什么专业?” 安栩眨了眨眼睛,好久没听到晏承书叫过这个称呼了:“啊?” 安栩茫然的表情实在有趣,系统给截了个图,晏承书看到后闷笑了一声:“这么多考试资料,你不会以为我买来是为了让你垫桌脚的吧?” 涉世未深的安栩彻底被晏承书带偏了,他挠着脑袋,表情茫然:“我成绩还行吧,高考的事情也还久啊?” 这下晏承书是真有点担心了:“可不能骄傲自满啊。” 这个话题讨论到回家,安栩说不过晏承书就算了,司机也跟着掺和,让安栩要提前谋划,为自己的未来争取多一分的可能。 最后晏承书憋着笑下车,安栩提着硕大一堆教辅资料,刷脸回家。 出门必会有的上妆卸妆动作,安栩每次都会关注晏承书身上尸斑蔓延的情况。 当洁白无暇的粉底液褪去,他这次在晏承书身上看到了更多的尸斑。 青紫相间,形成网格状,遍布左边脸颊,顺着高挺的鼻梁往眉心攀爬,满满一片。 晏承书没有呼吸,尤其是在他闭眼的时候,加上浑身寒气,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安栩擦拭粉底,眼眶忽然闪烁热意。 他连忙低头,抓起晏承书的手指,帮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卸妆。 白皙修长的手指渐渐褪成青白色,泛着不详的光芒,网纹密布,无论如何都消散不下去。 今天出门太久,这具身上的尸斑越来越重,人甚至泛着微微暖意。 卸了一会儿,安栩忽然闷着头跑开,打开空调温度调到最低,带晏承书回冰箱卸。 和以往步骤不一样,晏承书有些疑惑:“怎么?” 安栩干咽了一口唾沫,压下难以言喻的情绪,那双通红的眼睛下意识避开晏承书即便睁开来也什么都看不见的漆黑瞳仁:“没什么……有点热。” 他声音哑了,晏承书识趣地没再问。 …… 安栩的大学计划,其实在很早之前就给晏承书说过。 只是和晏承书待在一起之后,这个计划被他自己有意无意搁置了。 晏承书眼睛看不见,他要是上学去了,晏承书怎么办? 当这分担忧最终被晏承书撬出来的时候,两人正在进行撒药环节。 安栩撒完就想跑。 晏承书眼不疾但嘴快,赶忙喝住:“安栩!” 第二步还在半空就被晏承书叫住的安栩红着脸回头:“我回去睡觉了。” 晏承书被养孩子这件事梗住:“睡什么觉,现在才八点。大学又不强制留校,我一个行尸本来也是夜里活动,等你回来带我放放风,这不作息刚好合适吗?” 安栩想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我俩一起考夜校,晚上我带你上课去?” 瞧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晏承书眉头狠狠一挑:“不要,你高中生,我可是博士毕业。” 这下轮到安栩震撼了:“你竟然是个博士?!” 晏承书:“……怎么我看上去不像吗?” 不光原主是,他自己也是啊。 安栩好像没听进去,惊得再次感叹:“你竟然是一个博士!” 晏承书脸木了:“你有什么不满吗?” 安栩有些三观动摇,显得说话都有些不流畅:“可你、你不是搞玄学的吗?当代祭司?玄学大佬的博士生活?” 这世界竟然能比他想象中还要更玄幻一点。 晏承书哭笑不得,捡起一片药叶子扔过去:“少年,让你少中二!我这叫事业学业两不误,你现在是两头都要误了!多大了八点就睡觉,还不好好学习去!” “这两件事又不冲突,充分认识你所处的世界,才能更好的解析架构观点知道吗?” 安栩挪动步伐,把药叶子捡起来重新放回晏承书的冰箱:“那我好好学习,我也要考博士。” 说完就打算埋着脑袋冲。 “等等!” 安栩忐忑回头,看着晏承书,等他说话。 “雕刻刀记得带走。” 安栩一下就笑了:“我就知道是给我的。” 他从早就瞄好的袋子里翻出雕刻刀单独放在口袋里,提着剩下几包资料拿回旁边卧室。 晏承书听着他回房。 一个命中注定早早死去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真情实感为了未来奋斗,还能在参与众天师举办的比赛间隙,认真备战高考,感人肺腑。 第二天,晏承书和安栩到了黄芬家。 祝藜背着双肩包,修长的身体斜靠在黄芬家门口,双手环胸,待看到晏承书他们过来,立马撑起身走过来。 安栩这次没有那么好脾气了:“怎么又是你?” 祝藜捏了捏背包肩带:“你们要去找尸骨的话,势必要去源源当初被拐卖的小山村。那种地方的人很团结,排斥外来人。我学过武术,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能帮忙。” 这倒是一下戳中了安栩的软肋。他有些懊恼自己当初为了省钱,顿顿啃馒头的行为,现在这幅瘦弱的样子,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三人站在门口,晏承书一点要敲门的意思都没有,也没人有异议,半分钟后,提着一袋包子的黄芬出现在门口。 她表情有瞬间慌乱,匆匆扫了祝藜一眼,当视线落在晏承书身上的时候,表情复杂,那是一种糅杂抱歉、心虚、惧怕,和感激的情绪,祝藜只此一眼,就明白黄芬确实是动摇过的。 他有些叹息,却没说什么。 “空先生,麻烦你们了。我买了包子,一起吃点吧。” 晏承书的声音听不出半点阴霾:“我吃过了,让他们吃吧。” 昨天和祝藜一起吃饭他还能用障眼法,这会儿一人一个包子的事情,障眼法就不好操作了。 进门后,他如昨晚所说,给源源递了一只蝴蝶结。 看着身影已经在渐渐透明的源源重新凝实,黄芬松了好大一口气,眼泪又有凝聚的现象,吃包子的时候,将自己的包子掰开,把里面的肉让到源源小碗里:“吃肉肉,长高高。” 下一个瞬间,源源也把自己的包子馅让了出去:“妈妈身体不好,妈妈也要吃肉肉。” 祝藜手里的包子几欲变形。 吃完早饭,一行人出发。 值得一提的是,晏承书提供车,祝藜开车。 源源一个黑户根本没办法乘坐任何要身份信息的公共交通。 晏承书和祝藜也隐瞒了真实身份,拿身份证等于直接掉马,显然两人现在都没有这种社死的想法。 感恩祝藜有驾驶证。 此行路程遥远,安栩让黄芬多穿件衣服,伸长手把车内的空调调到最低。 祝藜以为是为了源源,没有多问。 实际上安栩在后排,担忧的情绪几乎将前排的晏承书烧穿。 尤其是在行进过程中,祝藜无意间说起的一句话,让安栩心跳都漏了半拍。 祝藜对晏承书说:“你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像是某种香料?是祭司要用的东西?” 晏承书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嗯,你现在还能动用术法吗?” 他是轻描淡写了,祝藜哑然。 晏承书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祝藜还算诚实:“暂时不行,能算,但术法不行。” 晏承书:“心志不坚,术法不稳,破后而立,或许能成长呢。” 祝藜:“这是你的占卜吗?” “你觉得呢?”,晏承书随口道。 接下来他像老师一样抽问祝藜:“能算到此行目的地吗?” 祝藜点头:“向西五百公里、绵延山岭,一座有香火和河流的村子,阳坡柳树下。” 晏承书:“下酉村,荒山,西岭阳坡山下唯一的一颗柳树下。” 祝藜握住方向盘的手有些收紧。 这是他能动用术都无法精确到地名的详细地址。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祝藜忽然出声:“源源爸爸呢?在哪儿?” 占活人和占死人的办法完全不一样,不能全凭算,还需要术。 祝藜术丢了。 晏承书墨镜直视前方,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有些缥缈:“当爸爸的,不在妈妈身边,肯定在孩子身边啊……” 当越野终于停在柳树附近的时候,祝藜开门下车,看着刚下车的源源惊喜张开双臂,朝一个方向跑过去:“爸爸!” 源源以一种祝藜看不懂的方式趴在地上,脸埋在地面:“爸爸,爸爸,你为什么躺在地上……” 清脆的响指声响起。 祝藜看到了源源爸爸的样子。 眼瞳纯黑,鬼气森森,分明是一个厉鬼,却煞气稀薄,灵魂虚弱地躺在地上。 在晏承书的引导下,他看到源源爸爸心口一处怨气塌陷的位置。 黑色的怨气仿佛沙漏一般,源源不断往下坠落,不知道去了哪里。 半秒后,他终于反应过来。 那是从昨晚起就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源源不过一抹游魂,在火车站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行走,竟然还能活蹦乱跳地等到妈妈。 他没有天赋异禀。 只是有个厉鬼爸爸,遏制住了杀人报复的天性,躺在地上,永无止境地将代表厉鬼生命值的鬼气输送给源源的尸骨。 他满身的鬼气那样森然,滔天怨气甚至能将夏季阳坡的温度凝固到和空调车里的温度一样,看上去却随时要消散一般。 前面就是下酉村,他来的时候特地看过了,村子一点鬼气都没有。 源源爸爸没有前去报复,也没有借此机会吸食人类精气充实自己。 他从发现源源的那一刻,就坐在这里,为源源输送鬼气,直到支撑不住躺下。 祝藜心神巨震,恍惚后退了两步。 不,这怎么能是厉鬼? 晏承书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还在想天师铁律?” 祝藜刷地回头,眼神惊疑不定,重新问出了之前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安栩无声挡到晏承书身前,被拉开:“没事。” 晏承书感受到祝藜越发动摇的信念,重新将视线挪到源源爸爸身上:“我是祭司。” 不是人类的祭司,是世界的祭司。 127. 第 127 章 黄芬不知道发生了…… 黄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跟着源源往前跑。 晏承书等源源爸爸撑着身体坐起来之后才再次打响响指。 黄芬伸出去拉源源的手顿住,惊呼一声,猛地蹲下。 源源爸爸身上穿着病号服,皮肤黝黑,眼瞳漆黑,鬼气森森,但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可怕,眼角眉梢笑出深深的皱纹,要是不堪那双恐怖的眼睛,他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祥和。 一家人时隔十年,终于团聚。 源源爸爸一手爱怜地抱着孩子,一手轻轻将黄芬凌乱的头发往后别去,漆黑眼瞳落到黄芬眼角的疤上,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摔疼了吗?” 憋了两年,终于有机会问出口,却没想到会是在现在这样一个环境。 黄芬顿时泣不成声:“我又不烦你,你走什么……” 那边上演其乐融融的一幕,安栩拉扯红线,默默走到晏承书身边。 待闻到那股令人熟悉的味道之后,整个人才安心下来。 在场只有祝藜仿佛失去灵魂一般,直愣愣立在原地,表情晦涩迷茫。 作为一个厉鬼,源源爸爸知道的事情显然更多。 他视线最先落在晏承书身上,眼神微动:“源源之前消耗得厉害,但从昨天起就稳定了,是您出手帮忙的吧,谢谢了。” “缘分而已。” 晏承书随口回答,身侧飞起一个红绳系出来的蝴蝶结,仿佛真实的蝴蝶一般,抖开空洞的翅膀,朝源源爸爸飞过去。 和第一次系出来的蝴蝶结一样,歪歪扭扭,没有任何美感可言,但在缓缓飞起来的时候,身后拖拽着浅红色光晕,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红色的希望。 源源爸爸下意识接过蝴蝶结,那种疲惫到灵魂随时都要消散的感觉陡然一轻,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他坐着的动作不再吃力,甚至有余力撑着地面站起来,携家带口朝晏承书鞠躬:“谢谢。” 源源爸爸说话的同时,周围温度陡然降低,阳光下的地面甚至凝结出了霜。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先前处在消散的边缘,现在刚恢复一点,还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黄芬和安栩穿得厚,没什么感觉,只有祝藜先前仗着年轻力壮,只穿了一件t恤,现在还维持着晦涩不堪的表情,人却是缓缓打了个哆嗦。 这个哆嗦唤醒了他沉溺的思绪,眼神落在源源爸爸脚下的土地上,那边已经结出了厚厚一层霜。 晏承书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抱元守一。” 清淡的声音如暮鼓晨钟,祝藜下意识站好,心中默念口诀,片刻后,眉目舒展。 源源爸爸的故事很简单。 源源没找回来,家里还因为他的病欠了一大笔钱。他带着强烈的情绪闭眼,本以为就这样不甘的死去,却在不久后重新睁开了眼睛。 身上再没有沉疴拖累,轻快得像是重回十八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家里,只是看到妻子回家,眼眶红肿,下意识冲过去想要给她一个拥抱。 只是没想到,径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黄芬狠狠打了个喷嚏,本就没有精力人愈发摇摇欲坠。 源源爸爸茫然地看着衣袖上别着黑布,缩在角落哭泣的黄芬,手掌在眼前开开合合,终于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 他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态滞留在人世间。 因为不舍、不甘,还有担忧。 人在对世界还有极度留恋的时候,是不会彻底离开的。 他守着黄芬,看着她打几份工,忙前忙后赚钱还账。 他想帮忙,但手次次从黄芬身上穿过去。 好几次,他看着黄芬提完水之后揉着僵硬的腰,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都忍不住跟着一起落泪。 那是他的妻。 自己就在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 人间疾苦众多,源源爸爸本以为这就是最煎熬的事情了,直到亲眼目睹黄芬精力不济摔倒,血液流淌了一地,人恍惚之间,甚至和自己对视……要不是别的保洁进去刚好发现她,或许她也没了。 救护车下来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就要被抬走的黄芬重新挣扎着起来,眼角带泪:“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我没钱,去不起医院,给我点酒精棉布包扎一下就好了。” 游魂是会侵蚀人类阳气的,黄芬现在这样,归根到底是因为他舍不得离开,才会酿成大错。 源源爸爸绝望地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陪在妻子身边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身上的阴气不对黄芬产生伤害,只有远离她,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源源爸爸知道他在人群中待久了也会出状况,但他没有就此躲避,而是想也不想,转身就去了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做了另一件事。 花两年多的时间,源源爸爸拼着消散的下场,在各个路口观察、尾随人贩子,了解他们怎么迷晕孩子、从什么渠道将孩子转手、又有什么路线供他们逃跑。 源源爸爸手里掌握了无数条不同势力人贩子的信息链。 身份问题,他无法报警,也无法帮忙,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被下药迷晕,带上一辆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堂而皇之被运走。 那些孩子每一个,都是他的源源。 但凡是有人能看见,帮一把,源源都不会失踪。 人贩子造下的孽,就该死一万次才是! 或许是在这一路上积攒了太多怒气和怨气,源源爸爸明明久在人群,却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消散,甚至还越发强悍了。 他偶尔会影响到人贩子的精神,让人贩子在下手偷孩子的时候,因为动作迟缓而失手。 孩子受到惊吓后逃走,甚至差点让人贩子被人盯上。 源源爸爸激动着,越发勤勉地跟着人贩子。 直到某一天,宿命般,他跟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黑外套男人晃晃悠悠往前走。 心中有种强烈的直觉,让他紧跟那个男人,一点都不能松懈,即便对方看起来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路人。 源源爸爸尾随很久,几乎都要以为是跟错人了,谁知就在路口转角,那个黑外套男人身手利落地捞起旁边跑过的一个小男孩,另一只手轻描淡写在男孩面颊上一捂,孩子就沉沉睡去。 那动作熟悉得就像是早就做过千千万万吃。 接着,男人仿佛一个最普通的父亲一般,抱着男孩,面上笑容和煦,脱下外套盖在孩子身上,轻拍男孩后背,上了不起眼的面包车。 他一路独行,将孩子转手。 几次转手后,源源爸爸跟着孩子到了下酉村。 最后一个接手孩子的,是一个穿着泛黄白t恤的油腻肥胖中年男人,胖到没有脖子,还挂了一条极粗的金项链。 他抱着孩子,朝一户房屋最破烂的人家走去。 源源爸爸亲眼看见那户人家里走出来一个看着老实巴交的老村民,那双浑浊的眼睛满意地打量着胖男人手上的男孩。 村民搓着手笑出一口黄牙:“这个娃娃看着聪明,又白净,模样长得俊!” 胖男人啐了一口:“这次可自己关好了,养熟了再考虑要不要放出来。要是这个再跑了,你攒十辈子钱我都不会卖给你了。妈的,现在大城市小城市都一样,全是监控,要弄个孩子简直是把命别再裤腰带上。” 村民陪着笑,从缝缝补补好多次的兜里往外掏钱,左边一把,右边一把,衣服裤子摸完,有零有整,凑出来两万块往外送,还想伸手摸孩子:“都在这儿了,您点点。” 胖男人冷笑一声,避开:“疯了吧,两万?你当孩子好找?还以为是九年前啊,说抱来就能抱来?再说了,你家跑出去一个,本来就犯了忌讳,要不是那孩子命不好自己死了,当我还乐意跟你做买卖?什么东西你?” “……嘶,破地方,还真他妈冷!搞快点,至少五万,再磨磨唧唧我就带走了,刚好有个有钱人要买,人家八万都能掏,要不是地方远了点怕出问题,你以为轮得到你相看儿子?” 村民也被冷到了,打了个哆嗦,那双浑浊疲惫的眼睛在粉雕玉琢的男孩脸上扫来扫去,越看越满意,到手的大胖儿子舍不得,但还想和胖男人求情,各种软磨硬泡。 此时温度已经冷到邪门的程度了,初秋的天,跟化雪天一样冷。 胖男人拧着眉头,总觉得浑身不对劲,手指头都有些僵硬,用力抱紧孩子当取暖器:“当年那孩子,我记得没错的话是滚那边山上阳坡面的吧,曝尸这么久,总不能都快十年了还能还魂来找你麻烦吧?” 他说话间,迟疑着往后退,惊疑不定地看着村民黑洞洞的破瓦房,脖颈阵阵发凉,也不敢继续和村民讲生意了,拔腿就跑,边跑边吼:“我就在村口老地方住两天,你考虑好了来找我,两天要是凑不齐钱,我宁愿冒点风险转移地方,把他卖给别人当儿子!” 胖男人跑得飞快,村民把手上抓着的钱重新藏回身上。 此时源源爸爸那双原本还算清明的眼睛已经彻底发黑,冰冷淬毒,鬼气冲天,身躯也在急速膨大,仿佛刚从地狱挣脱的恶鬼,巨大狰狞。 村民一点抵抗都没有就晕了过去。 按流程,这个时候厉鬼已经要开始屠村了。 但源源爸爸遏制住了要去对村民下手的本性,而是将视线投注到之前胖男人随手一指的地方,风驰电掣一般冲过去。 在那里,他感受到了血脉的呼唤,但是太微弱了,微弱到随时都要消散。 源源爸爸横冲直撞跑过去,想看看多年不见的孩子,却不曾想,他看到的是裸露在外面的一截幼童白骨,就在阳光下,被曝晒,几近风化。 源源爸爸发出凄惨悲鸣,庞大的身躯想也不想就覆盖在那截白骨上,源源不断将自己身上的鬼气输送到那截白骨上。 输送中,他惊喜又难受地感知到源源还‘活着’,和他一样,以另一种方式留在这个世界上。源源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跌跌撞撞奔赴的方向,正好是家的方向。 一个心智六岁的孩童,在这漫漫归途中各种冒险,莽莽撞撞,什么都敢去碰,哪怕已经透明到随时都要消散,还敢在阳光下和小狗挥手说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源源爸爸在心里念叨着,源源你要勇敢,爸爸就在身后,源源什么都不用害怕。 然后从一个鬼气冲天的苦厄厉鬼,用这种全力输送鬼气,还百不存一的浪费方式为源源保驾护航,变成现在即将消散的空壳子。 他数着时间,源源再坚持一下,应该就能到家里了。 这孩子,调皮捣蛋,还敢去摸躺在地上睡觉的小猫咪,被凶了吧,小笨蛋。 鬼气源源不断下坠,落在被泥土掩埋的尸骨里面,源源爸爸等待消散的时刻到来。 可惜不能亲眼看着源源回到家里。 有他的封印加持,源源不会伤害到妈妈,只是妈妈看不见源源,两个人都不要哭鼻子啊,会好起来的。 祝藜已经彻底沉默了。 和之前那种表面沉默,但内心如火山喷涌般有无数问题想要了解的状态不同,他现在连浮躁的心情都已经彻底沉静下来。 厉鬼用一种骄傲的眼神望向源源,听完源源讲述他如何乘坐火车回到妈妈身边的冒险旅途,冲源源高高竖起大拇指:“哇!我儿子好聪明!你怎么那么厉害!那么远你都能找到妈妈啊!” “嘿嘿嘿,源源怕爸爸妈妈找不到源源会担心呀!” “对不起爸爸,源源以后再也不走那么远了,源源好想你们啊……” 祝藜沉默看着,心脏一片轰鸣。 128. 第 128 章 黄芬报警去了…… 黄芬报警去了。 祝藜陪着黄芬一起去。 警局这种地方,受百姓拥护,有极强的阳气,寻常鬼魂敢进去就是一个死。 黄芬大喜大悲,身体有些吃力,剩下的人一个比一个有不能去的理由,最后陪黄芬报警任务就被推到了祝藜身上。 好在他是愿意的。 唯二有点尴尬的是,源源爸爸收集了太多完整的证据链,警方那边对黄芬和祝藜的情报来源有些疑虑。 以及……祝藜的长相和身份证上不太对的上,在酒店还能忽悠人,到警局一群专业人员打量下,就显得有些醒目了。 对此祝藜的解释是:“整容。” 警察看看身份证,再看看他现在的脸,表情当场就有些惋惜。 黄芬身体不适,被送往了医院,祝藜却被短暂留下配合调查。 源源回归灵魂状态,由爸爸指引着,躺回尸骨蕴养灵魂。 而晏承书则被安栩拽着回家,狠狠塞进了冰箱。 安栩的眼眶绯红,取出卸妆水倒在棉片上,小心地在晏承书脸上擦拭。 不出他所料,几天的时间下来,晏承书面颊上已经布满了尸斑。 那张俊美如神明的面庞上布满青紫色碎裂斑纹,嘴唇也青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他看上去和之前还有些清隽的样子完全不同,仿佛已经死去多时,英俊但诡谲,原本高大矫捷的身体渐渐细瘦,失去血液后,这具身体正在不可避免地枯败。 一滴滚烫的泪水狠狠砸在地面,正好穿过晏承书的手指缝隙,没有掀起波澜。 安栩安静擦拭,等自己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才道:“尸斑蔓延程度变深了,之前的药现在不知道药效够不够,要换吗?” 晏承书想了下:“你去拿纸笔,再帮我买些药吧。” 警方那边和黄芬商量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布警情通报,而是选择暂时隐瞒下来,打算将一伙人贩子一网打尽再发布,这样可以尽可能更多的打击到人贩子团伙。 这次行动直接从市上省里往下抽调人员,并未让县级乡级参与,警局闷声干大事,紧锣密鼓开始布控。 新一期比赛开播时,警方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 祝藜已经回来了,在酒店简单修整了一下,匆匆忙忙赶到第三次比赛现场。 那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位置在很郊外的地方,祝藜下车之后下意识寻找晏承书。 那人依旧坐在角落最不起眼的地方。 他总能找到整个场上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连带着那个单薄纤细的少年一起,远离人群。 祝藜抬腿朝那边走去,才刚走近,就闻到略微不一样的气味。 总的来说还是之前一直都能闻到的药香味,但这次更为浓郁,似乎还添加了别的什么东西,闻起来有种清凉的感觉。 他们所在的角落本就凉爽,再有这样的味道,就觉得连环境都静了下来。 祝藜就是一般人的嗅觉,一点不一样的味道,闻到就闻到了,稍微一不探究,也容易忽略过去。 他走到躲在角落偷闲的两人身边。 安栩支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你术都没了,还来参加比赛?” 祝藜闻言将视线落在安栩脸上,纯白面具为双眼开了两个大洞,刚好能看见安栩眼底下的青黑,祝藜毫不客气地回应:“你作业都没做完,还来参加比赛?” 安栩还打算反击,但前面人群中突然闹腾起来。 一个黑长直绿色碎花裙,模样清纯的女主持走出来:“大家好,我是本期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的主持人,森森。” 她四肢纤细,声音空灵,绿色碎花裙在夕阳下闪烁着波光粼粼的微光,缓缓走近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小精灵从森林里飘出来一般。 “这次比赛的地点大家也看到啦,没错,就是我身后这片森林。” “这片森林有个好听的名字——落日森林。在很久以前,曾经是附近居民最喜欢来散步的地方。” 【哇,赛方大手笔啊,一期换一个主持人,都好漂亮!】 【嘿嘿,我好像总结出规律了,前面是淼淼和焱焱,现在是森森,盲猜后面还有垚垚和鑫鑫,也就是说,这个比赛还有两次就结束了?】 【你们的关注点歪了啊!上次直播的画面大家没回去复习吗,不像是演的。】 【哪里不像演的了,电话号码也被强行消音了,明摆的商量好了的啊,这种就是疯子演给傻子看,还真有傻子上当的呢。】 【不是,你们不知道,失踪那个孩子我回去问我妈了,她也说有印象,但至少失踪十年了,她也不是很确定了。】 【前面的别挽尊了,挽不动的。这个节目明摆了捧那个红西装和黎祝的,人长得可以,比赛也安排很靠前的名次,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组团出个玄学道。】 【就不能是捧小小吗?上期她的操作才是最秀的吧,到她一声不吭上楼的时候,直播间观众数量直接上去了。】 【就我一个人觉得那个鬼面具细思极恐吗?】 【哈哈哈哈,说不定某天面具被打翻,露出一张帅哥脸,他就c位出道了!】 【嘿嘿,我觉得短发妹子不错。】 从弹幕上看,基本就没有人信过参赛选手的能力。晏承书的存在感总体来说最弱,几乎没人讨论。上次直播确实是把现场观众吓了一跳,但后期再看剪辑,不少‘清醒’的人在评论区指点江山,一口咬定都是剧本,渐渐地大家也就当营销手段了,没有当真,但也乐意看这个节目消遣。 森森在夕阳暮色下讲解了本次比赛内容。 落日森林以前是附近居民们很喜欢去散步的地方,里面空气清新、冬暖夏凉,难得的是因为某些植物的原因,里面也几乎没有蚊虫,算得上是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但一切都因为十五年前一件事改变了。 一个醉汉报警,自称在落日森林目睹了一场谋杀,由于场面过于血腥,他没有敢上前阻止,甚至没有看清受害者到底是男是女,只能依稀辨认受害者身材娇小,穿着一件浅色衣服,大概率是个女孩儿。 他忍着害怕,跌跌撞撞跑出森林,当即就去报了警。 但不论警察怎样寻找,都没有找到一点有血迹反应的地方。 警犬巡山,同样没有找到有可疑气味。 就在警方开始怀疑醉汉报警诉词真实性的时候,一对中年夫妇前来报案。 他们家向来听话乖巧的女儿彻夜未归,连个消息都不曾给家里传递一个,电话打通了但不肯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希望警局能帮忙找找孩子。 警方这边要来了女孩儿的电话,拨通过去。 电话铃声响过三声之后,在中年夫妇殷切期待的眼神中,电话被接通。 “喂,你好……嗯?张队?怎么是您?” “——小齐?” “对,是我。张队,您在哪儿呢?电话哪儿来的?” “我出任务呢,脚边突然有电话铃声,我拿起来一看,是局里的号码,就接了。这电话是谁的?” 张队手上还戴着乳胶手套,他搜了一天的山,从昨晚凌晨到今天中午,啥也没找到,反倒是外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指指点点说大家平时都在这边散步,有个风吹草动大家肯定都知道,报警人就是个醉汉,说不定就是看错了。 烈日阳光,那些指指点点的人不知道张队此时的感受。 电话那头的小齐前一天轮休,今天来的时候局里就是空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皱着眉道:“电话是一个小姑娘的,人爸妈找上门来了,说人丢了,打电话也不接。您现在在哪儿呢,小姑娘电话丢了又没回家,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小齐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压低,显然报案人现在就在身边。张队沉默了许久:“你问问小姑娘离家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小齐:“一件浅蓝色衬衣,牛仔裤,短发,巴掌脸,很瘦,个子娇小。” 张队手里拿着电话,目光注视在自己脚下这片土地。 他从捡起手机之后就没有挪开过位置,开着扩音,一开始身边还有人吵吵嚷嚷觉得醉汉说胡话,在小齐说完话之后,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闷着头重新寻找。 更有人拿了试剂来,在张队脚底下做血液反应检测。 那电话被挂断,张队叫人拿了密封袋将手机装袋,全面搜山,将手机作为证据带回局里。 十五年过去,失踪的小姑娘至今未曾找到。 因为很有可能藏着一具被虐杀的尸体,附近居民也不敢再来散步,而是缓慢向另一方新建的商场转移,等大家渐渐习惯了去商场散步,落日森林就彻底荒废了。 比赛组的任务要求,就是来找尸体。 当这个比赛内容被宣布的时候,不少人破口大骂赛方消费死者,但也有不少人表示,他们的胆子是真的大。 【我服了,真以为附近居民是因为里面有尸体不敢去的吗?商场那块儿当年还是个坟地呢都敢去,落日森林那边是因为有邪门的事情,所以我们后来才不敢去了,你们就作死吧!搞噱头搞死自己就好了!】 【什么情况,前面老哥别走,展开说说!】 【靠!要是别的事情我就当前面是节目组请来炒作的水军了,但落日森林这个事儿我也知道!】 【我疯了,这个事我也听我妈说过!】 【啊啊啊到底什么事你们说啊??】 【是真疯了,这件事我是亲历者,当年也是年轻,警察搜山的时候我还不怕死跟着围观了一整夜……现在想想都后怕。】 【刚刚镜头一扫而过的地方看起来好眼熟,我爸以前就爱在那个位置乘凉,后来因为那件事,就再也不敢去了。】 【你们能不能不打哑谜了,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会死吗?】 【你们自己搜吧,夕阳西下的,说起来没有安全感。】 当越来越多观众出来表示他们当年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件事之后,弹幕里更多不明所以的观众坐不住了。 明明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但现在提起,了解那件事的人依旧一幅讳莫如深的样子,谁也不肯说出个所以然来,引得大家越发好奇起来,纷纷在网上搜查落日森林。 能搜出来的内容已经很少了,时间也在很久很久以前。 关于落日森林的过往故事被拉开序幕,所有人沉浸在那个惊悚怪诞的故事里。 镜头一扫而过所有参赛选手的面容,比赛也在同时开始。 镜头下,小小拽着妈妈,卖力朝晏承书身边跑。 129. 第 129 章 “空哥哥!” …… “空哥哥!” 小小卖力拽着妈妈,在妈妈略有些不自在的表情中,径直冲到晏承书面前,眼巴巴望着:“小小可以和空哥哥一起吗?” “抱歉啊,小小不听话,我跟她说。”,小小妈妈伸手轻轻拽了小小一下,表情说不出的尴尬:“小小,这是比赛,你粘着哥哥做什么?” 晏承书正要说话,小小把脸皱成包子,手扯着妈妈的衣袖,泫然欲泣:“妈妈,我想跟空哥哥一起。” 小小妈妈还想拒绝,她本意并不想让小小多交太多朋友,尤其是来参加这种奇怪节目的朋友,在她看来都不安全。 要不是之前有人找到他们,许诺比赛高昂奖金,小小爸爸那边还等着手术费救命,她对这种比赛本来是敬而远之的。 小小那双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的眼睛,她恨不得藏起来,所有人都不知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程直播。 “小小,你走得慢,这样粘着哥哥,会耽误哥哥比赛的!哥哥还想拿第一!”,妈妈坚持拉小小走,本来之前一直想跟在晏承书身边的小小听到会耽误他比赛之后,表情明显犹豫了,偷偷看了晏承书一眼。 可是她不敢进入森林。 这里不好。 小小脸色已经跟身上的连衣裙差不多白了,手指在裙子上不自在地扣着:“小小努力跑快一点都不行吗?” “妈妈,小小在这里很害怕,有好多……人。” 她话说完,妈妈脸色微白,眼神不着痕迹地四下扫了一眼,但依旧没有松口,甚至隐隐有些戒备地看着晏承书一行人。 她从未见过小小对谁表示过亲近,只有在小小四岁的时候,笑呵呵去够空气,就像是要和谁牵手一样,然后狠狠摔在地上,哭得很惨。 小小妈妈无法去赌她未知的一切,只有全面隔绝所有有可能伤害到小小的人。 晏承书手指轻扣在面具上,他察觉到小小妈妈的警惕,没有强行挽留,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面具上点了点:“小小,这里有很多哥哥姐姐,或许你可以问问他们沉睡在哪里。不要害怕,他们只是迷路了回不了家,滞留在这里的行人。小小是去帮助他们回家的。” “帮、他们回家吗?” 小小眨眨眼睛。 晏承书说话总是带着奇怪的魔力,原本还有些焦躁的小小在听完晏承书说话之后,表情立马轻松了很多,她定定看着不远处一颗应该是新长出来没多久的纤细树苗:“那个小姐姐也是迷路了吗?” 晏承书轻轻嗯了一声,顺手递出去一个蝴蝶结:“他们的爸爸妈妈还在等他们回家,小小可以帮助他们。” 跟着小小的镜头在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将镜头方向对准那棵两米左右的小树苗,树苗随风摇晃……哪有什么小姐姐。 树影摇晃,夕阳西下,大地一片金黄,逢魔之时,比赛正式开始。 【去搜索的人回来没有啊……救命我要被小小吓哭了。】 【节目组当人吗?搞噱头把小孩子弄来这种地方,先不说危险不危险,这种地方谁会让小孩子进去掺和啊,真有病,举报了。】 【来了来了,鬼面具日常装逼,他又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了。】 【错觉吗,感觉鬼面具比第一期瘦很多,是换人了?】 【戴面具确实是比较好换人,但鬼面具这个气质不太好找,挺优越的。】 【前面两个搞笑吗,鬼面具是个瞎子,面具封得严严实实的,上哪儿找那么多瞎子走路还如履平地的?我看那个跟他一起帮他带路的白面具根本就没用,不知道来干嘛,可能是这样显得逼格比较高?】 显然前去搜索落日森林故事的人还没回来,弹幕里大家还比较欢腾的在聊天。 小小接过蝴蝶结之后,仿佛获得无限用气一般,拉着妈妈大大方方朝树苗过去了。 祝藜神色复杂,看着小小之前指着的地方,对晏承书问道:“这里有多少亡魂?” 看来他的术还没恢复呢,安栩一下挤过来:“比赛中,来打听对手手里的消息?” 祝藜脸一下子变红,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介怀这座森林究竟有多少人不明不白失去生命而已。但放到现在这个场合……他确实是有打听消息的嫌疑。 他没想到这次的比赛内容竟然是这样,现在也确实不好意思再跟在晏承书身边,最后看了晏承书那波澜不惊的魌头面具一眼,祝藜捏着背包带子大步迈开。 这下还站在原地的参赛选手就只剩下晏承书了,镜头忠实记录他现在的一切行为。 【搞什么啊,他又要等多久才行动?】 【哎呦,有点帅,我承认了我爱这挂,他戴的面具叫什么来着,有同款吗?】 【我昨天搜过,魌头面具,祭祀用的,驱邪避祟,他这身行头是有讲究的。】 【我总感觉这个面具似曾相识,但我想不起来哪里见过的了……】 安栩望着晏承书,静静等待他的行动。 晏承书那张狰狞旷远的面具静静注视着森林的方向,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那我们走吧。” 镜头移动,晏承书头也不回地迈向森林深处。 路过小小的时候,他目不斜视,一路跟随晏承书的镜头能看到小小正对着那颗树苗说话:“姐姐,你迷路了吗?空哥哥说小小可以帮你们找回家的路,你现在沉睡在哪里呀?小小让你爸爸妈妈来接你。” 安栩抿了抿唇,看着小小面前那棵树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晏承书说,这里有很多哥哥姐姐…… 他望向这枝繁叶茂的森林,明明静谧唯美——等等?! 静谧? 安栩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惊诧,四下打量周围。 这不是森林吗,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除了他们这一行人带来格格不入的喧嚣,森林本身没有一点声音。 这里有风,树叶微动,但就像是被按下静音键一般,森林所有的声音都被一键关闭了。 在安栩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之时,远在森林另外一个方向的双马尾小姑娘猛地惊呼:“这森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身为读心术拥有者,一路上都在专注听工作人员的心声,本以为能得到所谓的埋尸地点信息,却不想工作人员比她还要茫然,看着她漫无目的地走,还有闲心猜测她接下来将会怎么做。 双马尾立马将读心对象扩散到其他参赛选手中,有几个人确实有点东西,还是跟着他们捡漏比较好。 直到她听到一个略有些纳闷的声音在心里嘀咕:“这森林怎么没有声音啊,有的树能驱蚊,但不至于一点虫鸣都没有吧……这树叶飞舞的一点沙沙声都没有吗?” 双马尾听到之后,瞳孔紧缩,下意识跟着追问了一句。 她以为会得到工作人员的解答—— 直到所有工作人员的心声都慌乱了。 ‘卧槽好像还真是?!’ ‘什么情况,这里是布景吗?’ ‘救命捞完这票能不能跑啊!这节目怎么越搞越邪门了!这些参赛选手一个个也怪里怪气的,他们到底是不是能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啊,不会有人知道有鬼还敢进去吧?’ 没有一句心声能给到有效答案,反倒让双马尾越发恐慌。 在双马尾这边动乱起来之后,红西装那边也开始不对劲了。 他点燃的蜡烛不再似曾经一般无往不利,火苗颤颤巍巍,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无人能看见的红色火狐缩在他肩头,龇牙咧嘴,发出尖利地警告声。 红西装穿着在场所有人中最厚实的衣服,在之前菜市场、废旧楼房行走都风度翩翩,未曾流过一滴汗水的人,此时额间汗水涌出,背后被汗水打湿,狼狈不堪,不复之前的整洁模样。 他脚步微退,左顾右盼,似乎想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现场气氛有点怪啊,真的就一点声音没有吗,我以为是没收录到?】 【他们的紧张看起来不像是演的诶……】 【去搜索的人是都失踪了吗,一个回来分享的都没有?急死了,跟现场没有声音到底有没有关系?这节目还能看吧?】 【哎哟笑死了,你们要是害怕的话,就去那个穿道袍的人那边去看,我特地过去转换心情,果然还得是他。他开始跳大神了,跟个抽搐小蜜蜂似的,虽然这几场比赛下来一点建树都没有,但跳大神的技术倒是越来越娴熟,以后可以单独出道。】 【谢谢你,我一下就不紧张了。】 【谢谢你,我也是。】 安栩本来一路走着,跟在晏承书身边时不时观察环境,直到陡然敏锐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沁凉温度,他下意识看向背后,却刚好和一脸紧张的摄像师对视。他重新回头看向晏承书的方向,低声问道:“有谁跟过来了吗?” 晏承书有些诧异地回望安栩,完全没想到他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竟然能察觉到有亡魂跟过来:“你背着我偷偷学术法了?” 安栩本来还有些紧绷的后背微垮,声音多多少少有些少年人的辛酸无奈:“一共就回家一天的时间,我写完了半本五三,哪有时间偷学术法?这段时间我写完的作业连起来可绕家一周,术法究竟是什么啊……” 晏承书:“咳。” 很好,他的直播间气氛也不紧张了。 或者说更紧张了。 【啊啊啊啊快撤回!你没有说这句话!我才刚安利我妈来看这个消遣,你们能不能不要提跟学习有关的事情!我真的会谢!】 【为什么每次到你们都画风清奇啊,我是来找刺激的,但不是这种刺激!】 【真是好孩子啊,参加节目还不忘写作业呐,真好。】 【我崽好像没写作业来着?等我五分钟待会儿回来继续看。】 空气中飘来缕缕细微的哀怨气息,晏承书若有所感,顺着那些哀怨奔赴的方向,看着还在细数自己空闲时间看了多少书的安栩,又是一声轻咳。 哀怨烟消云散。 安栩也想起来现在的环境,不再继续:“还是先比赛吧。” 【怎么感觉鬼面具吃瘪了。】 【哈哈哈哈+10086。】 【应该的,让魔鬼吃瘪我很快乐。】 晏承书所走去的方向,是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的方向。 也是人类以为没有,但其实一直在默默保护自己的第六感疯狂拉响警报的地方。 那里位于森林的正中央,多年前就已经荒废的路灯不会给予半点灯光,反倒在日渐西斜的日头中,留下纵横交错的笔直黑影,仿佛监狱的围栏影子,显得格外肃穆阴森。 第130章 第 130 章 去查落日森林词条的网友陆陆续续回来了,接着现在的进度看,越看越觉得阴森。 不少人看着晏承书所走的方向,冷不丁背后都冒出冷汗。 去搜索的人现在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一杆秤。 那些各种小道消息时间太过古早,又太过真实,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节目组搞出来的噱头。 就算是噱头,那也是节目组胆大包天蹭落日森林的噱头,即便是死了,都属于活该。 …… 所有有关落日森林的消息,最初都来源于寻人启事。 足足54条,54个帖子,无一例外,全都在寻找失踪的亲人。 这54个帖子来源于通九省论坛,不过通九省很大,含括十几个市,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还没人把这些寻人启事串联到一起,甚至没有任何人提起有关落日森林相关的话题。 最前面的几楼都是无意义的顶贴,一些路过的好心人帮楼主把帖子顶到第一页,这样能保证寻人启事能被更多人看到。 然后便是楼主自己时不时上来顶贴,时间最长的一个,楼主自己从当年顶贴到现在,锲而不舍更新自己的寻亲路程。 寻人启事天天都有,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各种人走丢的太多了,且不说偌大蓝星几十亿,就只是在通九省1.7亿人口的基础上,走丢一个人,都激不起半点水花。 直到某一天,因为一系列的巧合,有人关注到这数不清的寻人启事帖里,某个巧合到甚至有些诡异的点。 先是一个女儿走丢的父亲在别人的寻人启事里留言:兄弟,我女儿前年失踪,和你儿子一样,鼻子边上长了一颗红色小痣,希望我们的孩子都能好好回到家里。 本是无意的一句祈祷,但却引起了不少人的回忆。 【是错觉吗?我感觉鼻子边上有一颗红痣这种特征描述,不止看到过一次了?而且都是在寻人启事帖子里,还是说同一个帖子顶贴太多被我记错了?】 【我也有印象,昨天好像才看到一个,但这个帖子不是刚发?】 【草泥马你们这么一提醒,我感觉我也有印象,应该至少看到三四个了,好像还都是年纪不大的人。】 【有人整合一下吗?感觉有点问题额。】 所有当时回帖的人,甚至到现在重新点进这个充满历史气息的帖子的网友,都不约而同闪过同一个想法——鼻子边上长红痣是一个很普遍的大众特征吗? 不,并不是。 走在大街上,一百个人中也不见得有这样一个。 那为什么有那么多寻人启事帖子里都不约而同有这样的特征? 在讨论突然有了热度之后,有网友根据帖子里大家七嘴八舌的回忆,前去找到曾经那些寻人启事,收集照片并新开帖子。 ——毛骨悚然,楼主找遍了寻人启事,这些人全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有图有真相! 楼主弄了个危言耸听但绝对吸引人的标题,将帖子发布在通九省论坛里,按照时间顺序整合照片,依次发布,并在后面粘贴寻人启事原链接,以保证真实。 帖子里由楼主本人贴出的失踪人照片就有数十个,之后还有别的网友陆陆续续往上补充添加。多年过去,那些照片已经不再清晰,但依旧能看出来照片上的人年纪都不算大,最大约莫也就二十来岁……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鼻翼侧边,长着一颗红色的小痣。 照片时间或许已经久远,但那一颗颗模糊、却又触目惊心的红色小痣被人串联起来,就仿佛固定遇害人名单,明晃晃告诉大家,同样特征的人正处在一个高危风险环境中,说不定某一天就会‘被失踪’。 帖子直到这里都还没有与落日森林相关的话题。 但由于楼主了所有发布寻人启事贴的原楼主,苦主们陡然被整合到一起,多了一个交流的机会。 落日森林四个字眼,就是在这群人的聊天中渐渐透露出来的。 【我儿子以前老被我逼着陪着我去落日森林散步,现在落日森林的树木越来越茂盛,他最喜欢靠的那棵树也变得高大,我好想等他回家,给他拍一张站在树下的照片,看看他有没有和那棵树一样好好长大。】 【好巧啊,我女儿学画画的,她也好喜欢在落日森林写生。】 【我家就住在落日森林边上,我家囡囡那时候爱带着滑板从坡上往下滑,我老是说她这样不安全,也不知道囡囡现在在哪儿……】 【是流霞市那个落日森林?我也带大宝去旅游过,当时去流霞市避暑,别人就推荐的那边。】 【……】 这个帖子本就是由巧合而凑出来的帖子,在落日森林越发频繁出现在苦主聊天信息中之后,开始有人后知后觉琢磨出不对劲了。 好像有另一个‘巧合’正在浮出水面。 落日森林头一次拉开神秘帷幕,出现在通九省论坛。 这几十个寻人启事同时暴露出同一个特性:年轻人+鼻子边上有红痣+去过落日森林。 前面两点与生俱来,无法探究,但落日森林这个地方,只要愿意,谁都能去。 那时候有个并不太出名的探险博主,日常去些传说中的鬼宅、废弃医院、废弃学校等地方探险,粉丝数量很少,粘性也不大,机缘巧合之下在通九省论坛里面看到这个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帖子,当即就表示自己愿意去探探究竟。 他行动很利落,当天就买了机票到流霞市,在通九省论坛发布新帖。 ——鼻翼红痣我没有,但这年头谁没点科技呢,等着强子哥我今晚直播夜探落日森林,多图预警,注意流量! 他将新帖链接发在整合照片帖里,瞬间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虽然没几个人真信失踪案跟落日森林有多大关系,但架不住人都是好奇的动物,所以纷纷在帖子里留言。 那个年代视频直播才刚刚兴起,因为各方面条件的约束,并不流行,所以那时大家所谓的直播,其实是指在帖子里用留言的方式回复进度。 强子哥要再专业一点,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拍照片发布在论坛里。 为了不让网友久等,强子哥先按照其他失踪人员照片上红痣的位置,点了一颗一模一样的在鼻翼边上,一下飞机就开始进山。 那时才中午,不少人吃完饭,在落日森林晃悠消食。 强子哥这时在帖子里发布了第一张照片。 照片内容是他自己的自拍,背景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配文:兄弟们,我先来踩点了,简单晃悠一圈然后回酒店休息,晚上过来深度探险。现在先过来露露脸,免得别人不知道这里多了个鼻子边长红痣的人。 这是他流量最大的一个帖子,照片一出,当场就有人回应。 强子哥一边往山里转悠,一边喜滋滋看着网友的留言。 他一直埋头看手机,时不时更新一张照片展现进度,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落日森林中央位置。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两点多了,强子哥拍了一张中央处一颗巨大的树给大家,配文:就不接着转悠了,晚上再来,我回去睡一觉,大家随意。 再往下翻几百楼,再次出现照片,已经是深夜,强子哥依旧发的自拍,他用矿灯怼着脸,手机咔嚓,拍下一张他自己的自拍,以及一小片落日森林的景色,配文:大家久等了,我这就进山哈哈哈! 之后的照片不一一赘述。 强子哥发布的最后一张照片,距离他白天在中央处拍照那颗大树总共不到五分钟的路程。 再往下,强子哥再也没有发布过任何消息。 大半夜不睡觉,蹲在帖子里找刺激的网友在下面催了好几页,这时时间已经从强子哥晚上第一次发照片的十点到了晚上十二点。 终于有人慌了,一直追问强子哥是不是还安全。 有人留言:楼主你再不回复我就真报警了,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考虑,三分钟之后你要是还不回复,就自己跟警察叔叔解释吧。 接下来混乱了很多楼。 时间尽头这一端的网友只能从一些还未被和谐的只言片语里拼凑真相。 强子哥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分尸了,说不清,或许不是人,当时的警情通报表示,也有可能是野生动物啃食,分尸伤口并不像任何武器会留下的痕迹。 尸体碎块位置就在他中午所拍摄的森林中央,那颗大树下。 第二天有住在附近的人进山,偷偷拍了照片发在帖子里,所有人都被那血腥的一幕吓懵了,留言带着深深后怕和自责。 强子哥鼻尖硬点上去的假痣或许被某个不知名生物当做了挑衅。 死状凄惨恐怖。 他身上所有设备都在,完好无损。警方根据他手机里的信息,锁定了这个帖子,将里面所有违规内容删除。 强子哥就像是还活在某个地方一样,所有地方都找不到后续了。 但当年围观直播的网友,都将这件事埋在了心底。 时间过去多年,大家隐晦讨论,不光是畏惧信息违规……更多的是,对那件事的敬畏之心。 有人将强子哥的事情和当初醉汉报警,有杀人案但没找到任何痕迹的事件联系在了一起。 几经周转,他们发现,当初醉汉报警之后各方面条件都很对得上号的女孩子,鼻翼侧边也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猜测得对的话,所有失踪的人,或许都以一种当年科技完全找不出来的方式……被杀害了。 至此,昔日繁华无限的落日森林就此落幕。 整个事件的过程,经过时间消磨,和新记忆覆盖,在大部分人心目中已经不再深刻。 他们只是刻骨地记住了一点,那就是落日森林——不可招惹。 现在晏承书所站立的位置,刚看完帖子回来的人都很熟悉。 熟悉到万般惊恐。 落日森林正中间,那颗巨大的树。 多年不见,这棵树越发遮天蔽日,如一个沉默的巨人,百年如一日的站在这里,冷眼旁观所有人和事,沾染一身血腥,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131. 第 131 章 安栩定定站在树前…… 安栩定定站在树前,双目出神,看着这棵树,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这里不光是一棵树,而是站着不少人一般,有各种各样的视线在自己身上逡巡。 他看不见,在他面前那颗大树下,静静站着三个表情茫然的人,两男一女,身躯透明。 在安栩靠近的时候,那三个人面上表情略有些难受,往旁边侧了些。 这些日子安栩一刻不停地默背金光咒,终究还是产生了些和本意完全无关的效果。寻常魂魄在他身边,会有些难受。 之前的源源和源源爸爸不在此列。 源源爸爸已经是厉鬼,而源源由源源爸爸供养,能无视安栩身上微弱的金光,但现在这个森林里还游荡的魂魄,无一不是什么保护都没有的弱势群体。 更何况,这些魂魄还被禁锢在这棵树前,消磨阴气。 见安栩还想伸手去触碰那棵树,晏承书手微动,安栩伸出去还在半空中的手收住,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晏承书一时间门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张狰狞旷远的面具微仰,无声‘注视’这颗参天大树,半晌后才缓缓低头,手指着地面某处:“挖吧。” 安栩心脏陡然一跳。 就连后面跟着的两个摄像师心脏都无端发紧。 他们跟拍晏承书三场,参与剪辑两场,比其他观众更加清晰明白晏承书身上的特殊之处。他说要挖,说不定这里是真有东西。 ……接活儿之前他们是真不知道这事儿这么恐怖。 跟在晏承书身后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是今天第一次出现的生面孔,听到选手说开挖,他们也不含糊,一锄头一锄头下去,已经越来越昏暗的落日森林传来叮叮当当的挖土声。 昏黄晚霞下,晏承书面上的面具冷冰野蛮,静静垂头,一半展露于镜头下,另一半什么都看不到,却比全看见还要来得恐怖。 【救命好恐怖,这个鬼面具我越看越觉得渗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里之前死过人?】 【啊啊啊我不该手贱去搜的,刚刚树影动了一下,我都怀疑是不是强子哥在这里。】 【前面求别带大名!】 【呵呵,真以为看完帖子就知道落日森林的恐怖极限了?想多了,这里发生的诡异事情多多了,只是现在还能搜到的就那几种罢了。】 【还有别的?!】 当然还有别的。 晏承书从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 那些躲在暗处的一双双眼睛,有的迷茫,有的怨毒,还有的悲戚……他们已经死去,却还下意识保留着当人的习惯,不敢大大方方站在人前。在看到已经被荒废数年的落日森林重新迎来大批人员涌入时,只敢躲在树后观察,完全忘记自己只是一个凡人看不见的魂体,生怕被人注意到。 他们好像是在漫漫时间门中,被无数次惊吓一般,警惕而又慌张,用最没用的方式保护自己。 和小小用肉眼观察的方式不一样,晏承书用感知的方式观察着一切。他看不见落日森林复杂的地形环境,在他的视角下,只能看到无数人形黑影用别扭的方式在远处探头探脑。 只有一个,站在原地,大大方方看着过路的人。 只有小小能看见,那个站在原地的人是一个短头发的年轻小姑娘,她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衣,巴掌脸,很瘦,个子娇小。 那年,醉汉报警有人杀人,两夫妻报警女儿走失的共同主角——宋皎月。 也是落日森林沦为邪修复生之地的起因。 对,邪修复生之地。 从某种角度来说,晏承书初次登录这个世界的地方,就是一个邪修复生之地。 晏承书不知道这世界究竟还有多少种复生禁术,具体又有多残忍,才会需要用那样多的同类鲜血和灵魂来制造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说到底,究竟是鬼怪比较可怕,还是同样身为人类的人可怕,他无法评价。 摄像师不敢动作,默默把镜头调转到挖坑的地方,心中默念我什么都没看见。 此时没人去管直播间门弹幕里尖叫成河的画面,镜头忠实记录漆黑泥土被翻开的一幕。明明什么都感受不到,但总有种腥臭扑鼻而来的感觉……那漆黑的泥土仿佛是血液干涸后留下的痕迹,勾出人内心中无法言喻的恐惧。 与此同时,小小那边的直播画面已经有人报警了。 小小的直播间门画面从一开始就很高能。她笑容甜美,微微仰头,跟空气打招呼:“姐姐,你迷路了吗?空哥哥说小小可以帮你们找回家的路,你现在沉睡在哪里呀?小小让你爸爸妈妈来接你。” “空哥哥就是刚刚走过去那个哥哥呀,他超级厉害的!” “姐姐你问我的我都不知道,但如果空哥哥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他过来找你哦。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吗,我让他们来接你。” “宋、皎、月,皎皎月光的皎月……你等等我借电话哦,之前妈妈说我不能在外面大声念别人号码,我借到手机之后你念给我听,我来打电话。” 【又是打电话这招啊,上一场比赛的号码都没后续,这场又来?】 【给小朋友安排的剧本有点单一诶。】 【单一但是很有效啊,我看着小小一脸纯真的样子,真的感觉好恐怖。】 【各位……我说个事儿你们别慌。我刚刚去搜了宋皎月这个名字,搜到了一个警情通报。】 【淦?!】 很快就有人科普了这个警情通报背后的故事,弹幕突然恶劣起来。 【不是吧,消费失踪儿童就算了,现在来消费死者?】 【节目组是真作死啊,在落日森林来玩儿这出,还指名道姓的玩儿。】 【好烦啊,这些人做事一点下限都没有的吗?】 与此同时,小小的电话拨通了:“喂,是宋刚叔叔和文芳芳阿姨吗?” “我叫小小,宋皎月姐姐在我身边,我们现在在落日森林,你们快来带她回家啊!” “……” 不管网上再如何说,小小这边的工作人员已经按照小小的指示开始挖了。 小小仿佛被谁带着,分别前往了六个地方,每到一个处,她就会侧耳倾听,然后说出一样很常见,但此时不论是谁听到,都让人的心为之一颤的东西:“肝。” “心。” “脾。” “肺。” “肾。” “身体。” 一个软哒哒的小朋友,迈着小腿卖力奔跑在那颗树苗的四周,嘴里毫不自知一般说出恐怖话语。 【我报警了,我真的报警了!】 【我也报警了,不为别的,让小朋友来演这种剧本真的用心险恶,节目组你就继续没有底线吧,还有那个鬼面具,神神叨叨带坏小孩子。】 【呜呜呜只有我报警是因为真的信了吗,我总觉得这群人不太对劲,我感觉那个鬼面具不是坏人,我第六感很准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就有种忍不住想要信服的感觉。】 【你看魔怔了吧,一个搞噱头的节目而已。】 小小的妈妈在小小短臂一挥,圈出一片地方说是身体之后,立马颠簸着腿跑过去将小小一把抱起,紧紧拥着,脸色惨白,嘴里呓语一般叫着小小的名字安慰着:“小小,小小,别怕……” 小小把软乎乎的小脸靠在妈妈肩头,小手轻拍妈妈肩膀:“妈妈,小小不怕哦,空哥哥真的很厉害,他说小小能帮忙,小小就真的帮上忙了。姐姐好久没有看到爸爸妈妈了,她好可怜。” 小小妈妈浑身僵硬得可怕,在听到女儿稚气的安慰之后,脸上表情越发煎熬,双目紧紧闭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不是个好妈妈,但小小是个好孩子。 时间门过去一个多小时,已经有不少选手做足姿态后,指挥着工作人员开挖了。 最引人期待的,就是晏承书和小小这里。 之前不少人看好的红西装迟迟没有动静,甚至从密林里退了出来,重新回到一开始主持人做介绍的时候所在的位置,并不再前进。 显而易见,他选择了放弃本次比赛。 整场比赛没有淘汰制,他放弃其中一场比赛,对后续的结果不会有太大影响,还不如安全起见,赶紧躲回来。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读心术女孩、大叔天师。 这几个都是之前比赛比较亮眼的选手,直播间门的观众不少。现在他们纷纷弃赛,让直播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参与挖掘的工作人员一直向下向周围延伸挖掘点,试图帮选手找到他们笃定选中的藏尸地。 随着最后一丝天光消散,三个弃赛的人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 红西装和大叔天师对视一眼,纷纷朝距离森林更远的方向走去。与此同时,镜头下的读心术女孩儿就像是听到他们心照不宣的声音一样,大步跟着往后退去。 跟拍他们的摄像师也跟在一起往后退,镜头前进速度由慢到快,越来越快,直到开始奔跑,现场所有人一言不发,却无端造就莫大恐惧。 最先崩溃的是读心术女孩儿,她能听到两人的心声,知道他们货真价实,但那两人此时内心充满恐惧和未知,慌了神一样乱跑,比什么都不知道来得还要恐怖。她尖叫一声:“我们究竟要跑到哪里去?!” 还来不及听到那两人的回复,一道红蓝色的光芒陡然映入眼帘,与此同时,警报声呜呜响起,由远及近。 那是比任何梵音都更让人安心的声音——警车来了! 【你们玩儿真的!竟然真报警了!】 【老夫纵观国内恐怖主题节目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遇到真报警的情况……看来这节目是真出圈了,6。】 警车从旁边经过,读心术女孩儿心中短暂闪过一丝得救了的情绪,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发现,和她的安心喜悦不一样,红西装和大叔天师目光沉重地看着那三辆警车,心情没有半分好转。 读心术女孩儿一下子脸又白了,惊疑不定地看着警车头也不回地朝森林深处行驶。 他们三人遇事后迅速撤离,所以不会知道,就在一分钟前,森林里所有工作人员卖力挥动着锄头,却一无所获。 直到晏承书这边突然传来叮地一声,工作人员的锄头敲到一块似铁非铁的东西上,接连刨下去,却什么都没有带出来,下面仿佛有一块巨石横卧一般,只能往远处继续刨。 他们埋头,所以未曾看见整个昏暗的落日森林就像是被拉开了笼罩的面纱一般,陡然清亮了半分,漫天星星月亮的光辉洒落在地面。 就在那道声音出来的瞬间门,小小这边迅速挖掘出来了一截枯骨。 工作人员已经吓到说不出话来了,但小小捂着妈妈的眼睛,眼睛直勾勾看着树苗的方向,童言稚语:“姐姐,你就快要能回家了。” 132. 第 132 章 当警笛声在晏承书…… 当警笛声在晏承书和小小的直播间鸣起,见红西装他们那边不会有新进度的观众跑路,一股脑涌过来,在新直播间听到警笛声后,激动到恨不得当场抱着手机起立。 警车停在之前节目组做讲解的平地,小小就在路口,闻声搂着妈妈的脖子转头,正好看见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从警车上下来。 所有挖掘到骨头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停止动作,面面相觑看着锄头底下的东西,后背阵阵发凉,眼睛不住往选手身上打量。 是道具吧……这群人绝对是弄的道具吧…… 先埋好道具,然后告诉选手埋道具的地点,就为了直播比赛的时候露脸。 完全没找到残骸的人还在卖力挥锄,丝毫不知道其他组几乎凝滞的氛围。 工作人员和围观全程的观众不一样,他们跟着各自的选手,视野有限,此时侥幸心理比所有人都强,在短暂懵逼后,脑补出来自以为的真相,还敢大大咧咧盯着骨头打量。 你别说,做得还挺逼真的。 直到警笛声石破天惊地响起,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转身,朝着身后警笛声传来的方向行注目礼,随之注意到红□□光停在影影绰绰的林子外,就不再有动作了……不是,怎么录个节目真把警方招来了啊!这钱这么难赚吗? 之前还觉得是道具的工作人员已经有冷汗滑落了。 奔向小小的老夫妻俩手里还举着一部正在直播的手机,他们老泪纵横,冲到小小这边挖出来的骸骨前,几欲晕倒。 警察根据直播间线索,挨个找到了已经挖出骸骨的地点,将所有骸骨用密封袋装起来。 老夫妻哭得肝肠寸断,眼睁睁看着一段段残骨被挖掘,不敢想象当初的一切有多惨烈。 那年他们随警方一同上山,曾无数次经过这个地方,满怀绝望地一遍遍路过,原来竟然是一遍遍错过。 女儿的骸骨就在脚下,他们所有人都像是被蒙住了双眼,自始至终未曾看见。 如果真如小小所说,皎月一直停留在这里等他们带她回家,那她看着他们一趟趟来,却和她擦肩而过,伸出的手一次次被无视,又会有多么难过。 皎月是个多么害怕孤独的小女孩儿啊。 他们祈求小小,帮他们和宋皎月对话。 比赛未结束,直播一如既往不停止,只是工作人员反应不同,几乎所有的挖掘点都已经停止工作,唯独晏承书这边,他就像是没有听到那警笛声一般,示意工作人员继续。 工作人员本不予理会,但在看到晏承书面上诡异的面具之后,还是下意识挥起锄头来。 随着不断的挖掘,被刨出来的面积越来越大,之前挖到的似铁非铁的东西也正在渐渐露出真面目。 那是一块漆黑的巨木,露出来的部分弧度圆润,首尾两头微微上翘,在灯光师的白炽灯下,不难看出来木头上还涂着厚漆。 但即便是再没有常识的人,此时都已经看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了——棺材。 【焯他把人坟刨了?】 【有没有搞错,为什么刨坟啊,多大仇……】 【不是,前面你们是刚进直播间吗,现在警察已经介入了,这鬼面具这段时间的操作下来,不是一般人。他让挖的棺材绝对不简单。】 【你们看单窗的可能没注意到,我几个设备一起看直播,之前别的直播间一直没挖到东西,是他挖到棺材发出声音之后,别的直播间才齐齐挖到尸骨的……我现在一整个头皮发麻,鬼面具绝对是个大佬,你们说话建议长点心吧。】 【且不说鬼面具是不是大佬,从常识就能推断出这棺材有大问题好不好!你们搞清楚,落日森林正中间当年热闹成那样,是绝对不可能有人把棺材葬进去的,这里也没有墓碑。说白了这棺材是在落日森林落寞之后被人偷偷藏进去的。但对方是谁,为什么要藏棺材到这个恐怖的地方来?活人都不敢来了,埋个棺材在这儿?我是当地土著,我敢保证,虽然大家已经不敢去落日森林了,但绝对对这里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不可能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塞棺材进去,所以这里面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弹幕里陆陆续续有当地土著证实,棺材相关问题越发扑朔迷离。 这边片刻不停歇地深挖,安栩站在晏承书身边,最先察觉到空气中阴冷得不像话的温度。他略有些担忧地看了晏承书一眼,随之从手腕上感知到晏承书的安抚气息。 同时间,那种阴冷的温度就像是错觉一样尽数消失,刚才突然冷得要打机灵的工作人员茫然地挥了挥锄头,把刚刚的感觉归结于错觉,继续工作。 安栩看着晏承书,总觉得他似乎摇晃了一下,当即过去抓他的手,却陡然被晏承书冰凉的肌肤冻得一僵。 晏承书迅速抽手:“我没事。” 这边的挖掘工作最终没有进行到最后,因为警察举着强光灯,已经朝他们所在的地方过来了。 那灯光最先照射在晏承书的面具上,仅仅是略微漏出来的一点光扫到安栩,都让安栩略有些不适地眯眼。 晏承书倒是完全没有感觉,仿佛是没察觉到这个冒犯的动作一般,主动侧过身,给警察让出来一点位置。 很快警察就接手了之前工作人员的位置。 他们一部分人继续挖掘,留下一个三四十岁,眉目坚毅的大叔站在晏承书面前。 他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晏承书的面具,确定晏承书是真的一点东西都看不见之后,才道:“我是市刑警支队队长齐腾,接到报警,请问你的姓名?” 晏承书:“空。” 这名字糊弄节目组还行,齐腾声音略微严厉了些,却没有继续揪着名字不放:“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尸体的?” 听到对方声音冷硬起来,安栩立马上前一步掠到晏承书身前,半个肩膀挡住晏承书的身体。 晏承书感受到身边动静,微微侧头,在强光下,那张狰狞的面具上冷不丁还透露出三分天真来,他望着安栩的方向,缓缓道:“我挖这里没有尸体。” 齐腾表情越来越严肃,鹰隼一般锐利地眼神紧锁晏承书。 【我去!还在直播,我有点怕了!】 【这到底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之前说报警的人认真的吗,我现在怎么感觉好玄幻?】 【玄幻+10086,这走向我开始看不懂了,警察办案是我们能看的吗?】 【快别提醒了,我还想继续看……】 因为警察的出场,本来就已经足够有流量的直播间再次人气暴涨,许多第一次点进来的人还啥都不知道,就看到红□□光交替闪烁,数十个略缩镜头画面下,全是在办案的警察。 齐腾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摄像头,终究是没有喊关闭。 他将强光手电筒朝棺材的方向转了转。 和节目组工作人员要把整个棺材都要挖出来的思路不同,警察这边的人手在清理好上面的泥土之后,径直选择了开棺。 晏承书始终表现得很坦然,于挖掘声中静立,待开棺瞬间,拉着安栩往后退了半步。 几块飞溅的泥土刚好就在他们之前站立的位置。 除了齐腾,无人发现这一幕。 但他也无心多想这一幕了,手中强光手电筒径直射向棺内。 镜头怼上刚打开的棺材瞬间……晏承书直播间画面被封了。 ——该直播间涉嫌违规,暂时关闭。 【焯!!!】 【我裤子都脱了!!!】 【立日官方你干什么啊!!】 围观群众在晏承书直播间蹲了半分钟,见恢复无望,各自分流跳转到其他直播间。 祝藜那边挖掘出来一块腿骨,幸运儿那边也是,透视选手挖掘出来一块小手指指骨。最后是小小,根据她提供的方向和线索,警察谨小慎微地挖掘,最后完整挖掘出来一副女性尸骨。 属于脏器的几个地方早已腐化,只挖出来一些颜色明显不一样的泥土。 那土被密封袋挨个装起,小小从妈妈怀里挣脱,跑过去询问正在密封的警察:“姐姐,之后会把皎月姐姐还给她爸爸妈妈的对吧?” 被问到的警察是本次出勤的法医,她仅凭肉眼就能看出来这具尸骨生前遭受到怎样惨无人道的对待,看着还不到人腰高的小姑娘,她蹲下身,对小小保证道:“一定会的。皎月姐姐生前所受的委屈不会被埋没,我们会帮她找到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她接触小孩子的次数不多,更何况是小小这种隐藏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能力的小孩子,但她还是秉持信念,认真保证。 只是没想到小小突然抿唇,小手捏了捏她的裤管:“凶手也在森林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小的话岂止是一块石头,简直就是平地惊雷。 法医表情当场警惕,环顾四周:“小小,告诉姐姐,他在哪里?” 就连在旁边搜查的警察也都互相交换了眼神,注意着身边环境。 小小望了望那颗两米高的树苗,等了一会儿,才回头对着法医:“皎月姐姐说他已经死了,在森林深处,具体在哪儿皎月姐姐不知道。” 法医顺着小小的视线望了望那颗树苗,她不信那些东西,但现在眼前的一切暂时没有可以解释的原因。 就在法医陷入两难的时候,小小重新出声了,以一种莫名笃定的语气道:“你们可以问空哥哥,空哥哥肯定知道在哪儿。” “空哥哥?” 法医下意识重复,声音顺着耳麦到了另一个人耳朵里面。 齐腾按压了一下耳机,表情复杂地看着晏承书:“杀害宋皎月的凶手,你知道在哪里吗?” 晏承书颀长身影站立在原地,平静点头:“就在这里。” 齐腾的眼神很紧张,晏承书也不卖关子,指了指棺材前这颗巨大的树:“三具尸体血肉供养出来的参天巨树。我可以帮你指出来尸体在哪里堆放,具体甄别谁是谁,就是你们专业人员的工作了。” 齐腾不置可否,晏承书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在树下偏西一点的角落画了个圈:“挖吧。” “这次有尸体了。” 他言语没有任何技巧,只是简单陈述,齐腾重新按压了一下耳机,就听到那边传来疲惫的声音:“按他所说,开挖吧。” 齐腾沉默了漫长的三秒,双眼还看着晏承书的面具,实际上却早就已经出神,址果冻小说网 133. 第 133 章 直播间被封是平台…… 直播间被封是平台上触发了保护机制,被自动关闭,事实上,从警方知道直播间开始到现在,不仅没有人主动喊停,甚至在有意无意继续让直播进行。 晏承书这边被关停的直播间一时半会儿还开不了,所以聚集在其他直播间的观众无一不在请求节目组赶紧去晏承书那边再开一个直播。 当代网友,玩儿的就是个顶风作案。 晏承书这边发生的事情很简单,他只是静守在原地,等待挖掘而已。 齐腾有很多话想问,但此时还有太多事情可以思考。 比如这次出警。 本来真正报警的流程根本到不到他这里,报警人是网友,他们在网络上看到什么东西,立刻报警。按道理来说,出警的会是片区民警,但在民警接到报警之前,他就已经接到了宋皎月父母的电话。 他的这次出警和民警接到报警的内容其实并不是一个,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捏在一起了。 那是十五年前,他刚当上考到刑警队里的时候,经手的第一件大案。 醉汉目睹杀人案,两夫妻报警女儿失踪,他在警局拨通失踪人电话号码,接听电话的却是出杀人案现场找线索的张队,种种现场线索被串联到一起,受害者失踪者疑为同一个人,两个案子并为一案,他顺理成章加入调查组。 那也是他加入刑警队伍到现在成为队长以来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头绪的案子,迄今为止已经被搁置了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前他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知了宋皎月的爸妈,这十五年他不敢换电话号码,十五年后的今天,他终于久违地接到了老两口的电话。 “喂,齐警官吗,刚刚有个女孩儿给我们打电话,说见到了皎月,能麻烦您一块儿去看看吗?” “我知道这或许很冒昧,已经下班了,麻烦您也不好,但是皎月……” 电话那头的声音他以为会很陌生。十五年前的案子,漫漫岁月下这件案子早已成为悬案,他已经有十余年时间未曾和他们对接过,但实际上当这通电话响起的时候,他依旧清晰记得对面人的声音。 比起曾经苍老了很多,声音流淌着岁月的痕迹,但只要再次在耳边响起,他依然会想起当年那个被眼泪淹没的中午,他打断老两口说话的声音:“你们在哪儿,我马上派人过来。” “我们在……” 齐腾挂断电话,立刻召回队员行动。 此时天色已经昏黄,炎炎夏日,空气中依旧带着炽热滚烫的气息,留下来值班的警察刚从空调房出来的时候,身上汗水一下就冒出来了,他们看着齐腾:“齐队,这事儿要不就交给我们去吧,您在局里坐镇。现在天太热,您又刚做手术不久,看您刚出来后背就打湿了,身体还是没恢复好,只是去接个人,没事的。” 齐腾没说话,径直打开副驾坐上去。 跟他同车的人还在劝,齐腾手指扣在手机上,半晌:“你们清楚本次出警情况吗?知道为什么我会立刻召集已经回家的队员回来吗?在出发之前我已经和张局汇报过,这次不光我,在隔壁省开会的张局也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他抓紧时间在车上和所有人解释了一下当年那个案子。 那个案子的档案就在警局,但这么多年,知道的老一辈或多或少都有些讳莫如深,新进局里的年轻人当年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孩子,只知道大人不让去落日森林,更甚至还有外地人,少有知道具体原因的。现在在齐腾的解释下,不少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他们交流虽然都在一辆车上,但齐腾故意没关耳麦,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他讲完后,频道内一片寂静,大概过了十秒钟,确认没有人继续说话之后,突然有人在频道内出声:“齐队……您说的案子,失踪者是叫宋皎月吗?报案者宋刚、文芳芳。” 齐腾面色一肃:“你怎么知道的?” 说话的人有些紧张:“齐队,不对劲。我来之前正好在家里看一个探灵类直播,告知宋刚文芳芳他们女儿在落日森林的人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她在直播间里先是对着落日森林的一棵树苗交流,仿佛得到什么消息似的,接着就当着全直播间观众的面给宋皎月父母打电话,让他们去带宋皎月回家。我出来之前看弹幕,已经有人说那个直播利用未成年人非法盈利,他们要报警了,估计民警也在朝那边过去。” 齐腾闻言,扣在手机上的手指狠狠一紧:“直播间发群里。” 说话的警察立即发了小小的直播间链接在行动组群里,瞬间,所有人的手机都响起来。 和齐腾在一个车里的人立刻拿出平板递到齐腾面前。 他率先看到的,就是队员口中所说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她正站在树边,和那颗树苗交流着,时不时会透露出一些让他后背发麻的信息,和当初老两口告诉他的信息基本完全吻合。 这件事牵扯的事情逐渐大起来了,他想也不想就要联系直播间官方将直播关停,但就在此时,他接到了张雷霆的电话:“张局?” 张雷霆不负名字,说话雷厉风行:“看到那个直播间了吗?” 齐腾:“看到了,我正要联系人封闭。事情牵扯过大,暂时还不方便让民众知道更多。” “不。”出乎意料地,张雷霆连迟疑都没有,就否决了齐腾的提案:“让他们直播。” “张局?” 齐腾讶异反问。 张雷霆:“如果触发官方审核机制被封闭,你立刻去联系观看权限,我们要知道现场所有情况。” 齐腾不理解:“我们可以直接要到观看权限,关闭直播间。直播间的观众数量正在急剧增加,这件事再闹下去,会不利于查案。” 殊不知多少案件就是因为网民掺和,要求公开透明,导致犯罪分子浑水摸鱼提前收到消息,逃之夭夭。 张雷霆这次沉默了很久,再次重申:“……除非触发机制自动关停,不要有任何人为干预。”,他打断还想说话的齐腾:“这是命令。” “民警同志已经出发了,我让他们积极配合你的行动,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齐腾嘴巴张了好几次,半晌:“是。” 他挂断电话,目光沉沉看着平板上的画面。 如果不能关停,那至少他要利用现在的时间,更多了解现场正在发生什么。 他眼神在直播间画面中仔细观察,记住画面里出现的每一个人物信息,却在长期观察中,敏锐察觉到一个名称存在的次数似乎超频了——空哥哥。 小小一直在跟树苗聊天,句句不离空哥哥。 与此同时,其他正在收集直播间信息的人无意间点开了直播间后台,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十几个画面在同时进行直播。 其中热度最大的就是小小和一个叫做空的人的直播间。 齐腾当机立断:“分组观察。” 顺势将平板分屏,同时开启晏承书的直播间。 小小这边的挖掘已经开始,那个空也正指着一块地面让人挖掘。 晏承书所在的位置,网民还需要上网搜索相关的只言片语,但曾经亲自经手过主播强子哥分尸案的齐腾只是在看清现场瞬间,脸色就已经严肃得甚至有些渗人了。 他五官平平,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如点睛之笔一般,让他看上去正气凌然,紧锁在晏承书身上的目光全是审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他视线锁定在晏承书身上的瞬间,始终侧面对着镜头的人忽然抬头,全面清晰地露出那张面具。面具怒目圆睁的眼睛瞪着镜头的方向,就像是透过镜头和他对视了一样。 弹幕里有人说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就好像真的被晏承书看见了一样。 齐腾有同样的感受,甚至他有种强烈的直觉,就是镜头里的人,是真的正在和他对视。 他很快摇头,将这种感觉归结于错觉,眼神重新锐利起来,仔细端详着晏承书直播间的所有动作。 直到叮地一声。 他下意识看向晏承书这边挥着锄头的工作人员。 那边一声惊呼:“好像挖到了铁,不确定,又有点像木头,特别硬,要继续往下挖吗?” 齐腾再次听见晏承书的声音,如冰凌的玉石一般,清冷,偏偏又温润,被面具挡住,柔和之后的声音说不清的悦耳和神秘:“继续挖,把它上面的土刨开。” 他还想继续听晏承书会说什么,却听到其他直播间传来惊呼。 甚至还有他身边队员、耳机频道里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 他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 立马有人举起手机:“齐队,这里挖到了真的尸骨!镜头一直怼在骨头上,我观察了一下,先不界定骨头真假,但这一块应该是股骨的形状。” 这时另一个人也举起手机:“齐队,还有这个,应该是一块指骨,太细了,估计是尾指指骨。” 频道里传来声音:“齐队,黎祝直播间,发现一块疑似股骨。” 霎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齐腾复杂视线落在平板屏幕上。 小小那边的工作人员已经不再继续挖掘了,其他挖掘到骨头的直播间也纷纷汇报停止了挖掘,只有什么都没找到的、和晏承书直播间还在继续挖掘。 当他们路过逃跑三人组时,警车已经距离森林很近了,警笛声传出去很远,直播画面里剩余还在卖力挖地的工作人员也缓缓停下动作。 唯独晏承书依旧如初:“继续挖。” 齐腾始终看着平板,下车后拎起强光手电筒,带着队头也不回,甚至越过小小,径直走向正中间那颗大树的位置。 134. 第 134 章 挖掘的时候现场没…… 挖掘的时候现场没人出声,齐腾整理好思绪之后,已经有不少骨头被挖掘出来。 最好的聊天时机已经过去,齐腾看到那边被挖出来的骨头,迅速过去。 相机一遍遍拍摄,忠实记录下证物环境。当齐腾走过去的时候,拍照的人往后退了半步:“齐队,现场已经发掘出来的股骨有三根,形状大小各自都对不上,可以初步判定这三根股骨分别来源于不同的三个人。” 齐腾闻言抬头,深深凝望眼前甚至需要三人合抱的大树。 先前那句话犹在耳边——三具尸体血肉供养出来的参天巨树。 “继续挖,把残骸全部收集起来。” 齐腾亲自拿了手套和锄头,在泥泞中躬身。 这里面或许有杀人凶手,但这并不是他悄无声息死在这里的理由。 晏承书那张面具依旧反射着冷冰的光,在现场热火朝天的环境下显得格外诡异。只是他略微侧过头的时候,声音格外柔和:“安栩。” 安栩专注盯在骨头上的眼神收回:“嗯?” “你累了吗?” “不累。” “那就来抽背吧。” “啊?” “苏轼的《水调歌头》,起。” 清爽的少年音在夜色中不疾不徐地响起,晏承书找了块大石坐下,调整气息。 落日森林,一个巨大的邪修复活场地。 醉汉亲眼目睹宋皎月被杀害,他跌跌撞撞逃走,却没看见同跟他一起站在暗处的人。 那个人是一个算到自己大限将至,却不甘死去的天师。他算到自己一丝转机在落日森林,千里迢迢赶过来,等了很久,直到撞上宋皎月死亡画面,刹那间天地间似乎阴冷了无数倍。 在邪修狂喜的眼神中,杀人犯被术法固定在原地。 他动手翻了宋皎月随身携带的证件。 一个阴年阴月阴日诞生的女孩儿死在了至阴时刻。 宋皎月的灵魂在飞速聚集,一个大胆的念头也迅速产生在邪修的脑海。 他狂热的目光在落日森林上逡巡,这地方的风水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个得天独厚的福地,现在更有宋皎月死亡带来的契机,他何不将这个地方变成他复活的道场? 宋皎月死前有怨气,这更令他狂喜。 他将宋皎月的怨气尽数引到森林中心,当着怨气的面杀了凶手。 凶手死亡,宋皎月的怨气在凝结之前逸散。 逸散的怨气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被邪修捕捉,蕴养落日森林的阴气。 宋皎月空白的灵魂沉睡在尸体前,对接下来的事情都不太清楚。 她不知道自己的尸体也成了邪修蕴养森林阴气的养分,被邪修用最残忍的方式分开埋葬,再加上障眼法掩盖,常人即便挖开了也什么都找不到。 她清醒后,只能一遍遍看着父母就在她身边路过,却怎么都找不到她,到后来步伐越来越虚浮,直到父亲晕倒。 她再次产生怨气。 可她不知道,她所有的怨气都会被抽取,输送到中心树下的棺材里。 中心树下的棺材,是邪修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埋进去的,同样是障眼法,让人即便挖开了泥土也看不见树下的东西。 和网友猜测不一样的是,棺材实际上已经埋进去很久了,之所以看上去还很新,是因为上面有邪修留下的术法。 这些年来,森林里所有被邪修选中杀害的人,都会由于各种原因源源不断产生怨气,然后被汲取输送到中心的棺材里。 这个阵法需要九十九具有相同命格的尸体供给阴气。 当最后一具尸体被埋下,棺材里的阴气就将到达最理想的程度。到时候邪修可以直接躺在棺材里,浓烈的阴气会瞬间摧毁他本就奄奄一息的阳气,但也会迅速成为此后供他复活壮大的养分。 这样一个把人命当做草芥的邪修,要是成为行尸,一定会为了掠夺精气,更加毫无顾忌地对外人出手。 这种人,留不得。 晏承书比网友更清楚真实的失踪人数,整个森林里,只差最后一具尸体。 他算不到邪修的行踪,但此人若是长久隐藏在暗处,绝对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所以他在今晚的直播里,有意无意作秀。 每一件事的走向都是他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包括宋皎月父母联系刑警,网友联系民警,直播间被分享到越来越多人的眼里。 邪修将落日森林看做自己的私有物,这边的一举一动他都会想办法看见的。 他一定会知道,他只剩最后一步就能完成的心血,正在被人肆意破坏。 他会着急,会焦虑,甚至可能会慌不择路。 而晏承书所要做的,就是在邪修的理智边缘疯狂加码。 或许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齐腾鼻翼侧边有一道浅色的疤痕。 那是他近期和歹徒搏斗的时候,不小心划伤后留下来的痕迹。很浅,但正巧在鼻翼侧边转折处折断,末梢处一颗褚红色结痂,乍一看上去,还有点像一颗痣。 现在天黑了,那结痂完全就是一颗痣的样子。 齐腾在直播间露过面,直播画质会微微失真,再加上天色掩护,那简直就和所有受害者鼻翼侧边的痣一模一样 。 邪修一定会来的。 若之前来,还只是为了自己即将功亏一篑的阵法泄愤的话,在看到齐腾之后,势必会产生铤而走险的想法。 晏承书给了他一个不得不来的理由。 “齐警官。”,晏承书忽然扬声朝还在埋头挖地的齐腾叫了一声。 齐腾撑着锄头直起身,汗水顺着鼻翼滚落,刚好经过那道伤痕:“有事?” 晏承书没有正对着齐腾的方向,一开始齐腾还以为是因为他看不见,所以有偏差,直到他看见晏承书修长的手指抬起,摸了摸魌头面具眼睛的地方,意味不明道:“有客人来了。” 齐腾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战栗的感觉,仿佛被阴毒的猛兽锁定,背脊都要僵硬了一般。多年老刑侦的直觉让他猛地回头,顺着魌头面具对着的方向望过去——空无一人! 但那种战栗的感觉经久不散。 那边一定有个他还没看见的东西正对他虎视眈眈。 一阵风吹过,本还满身热汗的齐腾陡然一个激灵。 察觉到齐腾反常的动作,原本还沉浸在挖地氛围中的警察纷纷直起身体,手向后摸。 远处,为了表示无害,蹲在原地等待警方挖掘土地的祝藜忽地感受到了什么,于人群中起身,警惕地看着中心方向。 他附近的警察什么都没有感受到,继续埋头苦干。 下一秒,祝藜拔腿就跑。 “站住!” 一个注意到祝藜形迹可疑的警察立马拔腿跟上。 跟他几乎同时动起来的,还有祝藜这边的摄像师。 警察的手一直在后腰上,脚步紧跟祝藜,在发现祝藜并没有向外面跑,而是速度惊人,往中心过去之后,他的手从后腰松快,双臂摆动,全力跟进。 他本以为以他的体能,会很快追上前面狂奔的人,谁知道就在松手的一瞬间,他目睹了此生到目前为止最为不可思议的一幕——祝藜腾空了。 不是简单的跨越,而是整个身体在起跳后立刻如迅捷的猎豹,张开双臂,狠狠跃出去将近二十米。 【!!!】 【!f?!】 【那是发生了什么?!】 【特效???】 【焯?!】 【摄像师你再快一点!!!追上他!!!】 轻身法,祝藜只学了个皮毛,情急之下竟然联系上了之前走丢的术,一种无法言说的危机感让他急速起身朝晏承书所在的方向奔去。 在术重新回归的瞬间,他立马就结合之前的算,窥到了晏承书现在所面临的状况。 顾不得身后一路追赶的警察,他只想尽快赶去晏承书身边帮忙。 邪修手段诡谲,绝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对付的! 他动作飞快,摄像师几下就跟丢了,不过能看出来祝藜去的方向正是灯火通明的正中间,想也不想就抬腿朝那个方向冲去。 那是令无数网友都为之惊悚的一幕。 镜头飞速摇晃后,陡然从一片阴影冲入亮如白昼的森林正中间。 来不及寻找祝藜,此时数个警察的枪口对准半空,那场面无声诉说一触即发的恐怖氛围。 摄像师下意识抬高镜头。 一个戴着鬼面具的男人利落地在十米高的半空中鹞子翻身,颀长身影倒立于空中,修长白皙的手掌如鹰爪一般狠狠勾着,仿佛扼住谁的脖颈一般,从空中急速降落,势不可挡地砸向地面。 一道闷哼声骤然响起,却不是鬼面具的声音。只见鬼面具骨节分明的手距离地面还有一根大拇指的距离,就像是手下真的有东西一般,在虚空中微微用力,便翻身站起来。 他如天神降临般,于刺目的白光中向前,一脚踩在那个看不见的东西上面。 细微得几乎不可查的哔啵声响起,他脚下的东西显形,赫然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疯了。】 【我完了……我世界观完了……】 【假的吧,这怎么可能?】 【快来个人告诉我这是片场……】 【我也完了,我刚查完带队的人的照片,市刑警支队队长齐腾,货真价实的警察……我三观裂开了。】 祝藜的直播间没有触发直播封禁机制,一直闪烁着红光,忠实纪录面前的一幕。 先前还能一跃二十米的祝藜躺倒在一个警察脚边,双目紧闭,眉头皱在一起,表情痛苦。 所有警察的枪口一致对齐刚显形的老头身上。 摄像师于震惊中反复观看全方位细节。 直到对上枪口这一秒钟,直播间的封禁机制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般,提示直播画面中存在违禁物品,暂时封闭直播间。 互联网炸了。 135. 第 135 章 A市,市郊区一个…… a市,市郊区一个中式复古的院子内,各种各样的花朵尽显鲜妍,一个神情淡漠到甚至冷冰的英俊男人端坐于花园中,天色才刚刚亮起,但盛夏的大早上,温度依旧不低。 唯独他仿佛一个大型制冰机器,面前还放着一篮水灵灵的葡萄,看着还没他凉爽。 “哎呀,小藜这小子真是的!你回a市,他倒好,刚好去八方市了!硬错开了时间门,也没见上一面!” 一道热情的女声从房门那边响起,不多时,一个看着才三十多岁的,保养得宜的美丽女人捧了一盘西瓜出来:“小司你尝尝这瓜,你祝叔自己种的,可甜了。” “嗯?怎么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祝康这家伙人呢?” 英俊男人站起身,身高达到了极为压迫人的高度,结合身上内敛冷漠到极致的气息,看上去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伸手过来帮忙端西瓜,却被女主人利落挡开:“我来我来你坐回去!你祝叔这么不靠谱吗,我让他陪着你,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 “哎呀老婆!我就是上个厕所!” 说祝康,祝康到。 一个嬉皮笑脸的中年大叔跑过来,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但不难看出本身优秀的底子,大眼睛高鼻梁,一看当年就是个帅小伙,他伸手就在篮子里揪了一颗葡萄,剥好皮喂到祝夫人嘴边:“小司快吃葡萄!” 坐在这里的,就是前来拜访养父母的阎司了。 将近一个月以前他来到a市,本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拜访,来之前他先去市中心办事,却在乘车离开中心区域的时候,冥冥之中若有所感,心脏微妙颤动,一种命运之弦被拨动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无比在意。 当时天色已晚,但他瞬间门就做了决断,让正在往前开的司机立马掉头,给祝家夫妇打了个电话解释,重新回到之前离开的地方。 他在一片喧嚣中下车。 身边行走着打扮得五颜六色花样百出的人类,嬉笑怒骂,各个活泼,完全看不出来哪里不对。 这分明就是一条再简单不过的繁华大街。 此时他的推演仿佛完全失灵一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市中心没有任何特殊事件发生。 对一个天师来说,这种不反常比反常还要反常。 暂时没有别的办法,他找了一个咖啡厅,打算静观其变。 这咖啡厅一坐就是三个小时。 直到服务员委婉地过来问他:“先生,您还需要喝点什么吗?” 阎司这才注意到咖啡馆已经到要打烊的时间门了。 “不需要。”阎司起身离开,本以为今日就要一无所获,却在离开咖啡馆瞬间门察觉到不对。 环顾四周,半空中逸散着微妙的雾气。 黑色的、充满不甘怨怼执念的,死气。 阎司本就冷冰的神情越发冷冽,修长食指轻碾,从半空中截来一片尚未完全消弭的死气。 那双冰封万里的深邃眼眸陡然紧闭,无数常人看不见的金光自他身上亮起,金光所指引之处,终于让他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不祥的死气尽数披盖于正西方的建筑群上、树上、地面上……一切有形的东西都挂上了死气,让它们在灵视下,依旧显现出形状。 这至少是一只四星级别的厉鬼诞生景象,此种厉鬼一旦成型,会立刻成为让无数天师都觉得棘手的存在。 阎司尚且不觉得自己能轻易解决,但就在他还安安稳稳等在咖啡厅推演的时候,这份诞生被人硬生生掐断了。 无声无息,一只四星厉鬼的存在被抹去。 阎司不信是有人当场斩杀了厉鬼,立即开展调查。 他不记得自己那夜敲了多少门,只知道他又一次一无所获。 于是他在a市驻扎了下来。 祝家夫妇在他幼小的时候收养过他,那时候祝家夫妇还没有离开天师界,从小带着他一起学习,所以他的流派来源,和祝家有很大渊源。 只是现在祝家已经离开天师界,他并没有打算和祝家多说,只是以办事为由,住在祝家a市市区的房子里,时不时来郊区吃饭。 祝藜因为上学的缘故,一直住在市区,所以市区家里,几乎全是祝藜的生活痕迹。 现在祝夫人提起,阎司也不由得想起市区那套房子书房的桌角上,摆放的那张笑容灿烂的青年照片。 “小藜这孩子,近几年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整天不着家,让他抓紧这段这段时间门复习考研,他倒好,提个包就说自己旅游去了!也不打声招呼,径直去了八方市,现在倒好,你从八方市来a市,他从a市去八方市,搞空活儿。”祝夫人啃着瓜:“还好当初没让他学术法,这孩子,学什么能有定性。” 祝夫人没注意到,在她说没让祝藜学术法的时候,阎司眼神微动:“你们还是没有教他术法吗?” 祝夫人叹息:“他出生时辰你是知道的,学术法不好。” 祝藜早产,产期提前三天,时辰命数就变了。 祝家世代学术法,当机立断带着祝藜脱离玄学界。 阎司没有迟疑:“过段时间门我去找他。” 在祝藜的屋子里,一切有关玄学的东西都被他藏得很好,但阎司一进去就能感受到不对劲。 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祝藜偷学了天师术法。 没有人带领的野生天师很多,但祝藜那个出生日期的天师,仅此一个。 祝夫人一下子高兴起来:“你等着我再问问他啥情况。你去a大新校区检查的时候,顺便把祝藜带过去,让他看看人家学霸们的学习氛围,别整天的不着调。” 她拿起手机,正要给祝藜打电话过去,手机却先一步响起。 是一条新闻推送。 她顺势扫了一眼,眉头当场皱起。 ——落日森林特重大多起凶杀案现场惊现诡异一幕,谁说会飞只是古老的传言,连隐身都有! 哎呀这年代怎么连这种造谣式新闻都推送,烦死了,关都关不掉。 祝康又剥了个葡萄过去:“看到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祝夫人翻着白眼把新闻标题念出来:“你听听,现在这些新闻媒体真是为了点流量什么都写出来了。” 显然她并不知道天师界一群人捣鼓出来的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但阎司眼神一下锐利起来,看向祝夫人的手机:“新闻说什么了?” 祝夫人本来还在无语,但阎司一问起,她立马又有兴趣了:“你想知道?我跟你说,这些八卦新闻虽然假了点,但总的来说还是有意思。” 她点开新闻:“昨夜,一名为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的直播节目中……” 随着祝夫人娓娓道来,阎司指尖微动,等话音落下,他的手也松开。 祝康一个前三星天师叉着腰:“越听越玄,越玄越假,说不定是哪家剧组炒作。” 两夫妻聊了会儿,阎司起身:“我差不多要启程了,之后遇到祝藜,会带他多转转。” 待到了登机口,两夫妻送别阎司,走出去老远,祝夫人一拍脑袋:“我得赶紧和小藜打个电话,小司回去,他反正在八方市,还能接个机。” 祝康想了想:“还是别麻烦了,半个小时的事儿,你现在打电话通知小藜也赶不到机场,让他们两兄弟自己见面,顺其自然的好。” “也行,小藜就是欠教训,皮坏了,不通知他,让小司过去揪着他小辫子!” 两口子纷纷露出恶魔的笑容,还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皮孩子现在正躺在医院,额头包扎白布,身边围坐着 136. 第 136 章 晏承书获得了和祝…… 晏承书获得了和祝藜类似的待遇,身边围绕着三个警察,两个面对面审讯,一个做记录。 唯一不同的是,他坐在审讯室里。 “姓名。” “空。” “性别。” “男。” “年龄。” “……” “年龄?” “这没有意义。” 晏承书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按照行尸的身份来算,他还是个几个月的宝宝。 询问他的警察不是其他人,而是之前的老熟人,刑警队长齐腾。 齐腾做好了晏承书不会好好合作的准备,问不出来的问题一律做好了暂且搁置的打算:“面具能摘下来吗?” 遗憾的是,晏承书微微摇头:“暂时不能。” 这很可笑,审讯室内,一个正在接受调查的人拒绝摘下面具。 但此时无人觉得可笑,因为就在前不久,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一跃腾空,如苍鹰般翱翔,在天际和一团看不见的气流交手数十个回合。 在他主动出手之前,17发子弹射空,6发子弹人间蒸发,那气团的杀机锁定齐腾,势不可挡。 最后是被所有人忽略的晏承书从路边迈出一步,轻描淡写的一步,却从十步开外一下走到他身前,抬手,击中气团。 连子弹都无法洞穿的气团一声惨叫,猛地退开,却不巧撞上后面冲过来的祝藜。 所以祝藜现在还在医院。 在意识到晏承书的特殊实力后,审讯进度推进就变得有些艰难,不过齐腾敏锐注意到晏承书说的是暂时不能。 所以这面具是有机会摘下来的:“你在躲避什么。” 齐腾肯定道。 晏承书没有否认,但也没顺着说,而是转移了话题:“我以为你会更想知道落日森林的事。” 齐腾:“是,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依旧没有问。 沉默了一会儿,齐腾双目直勾勾看着晏承书面具上怒目圆睁的眼睛,原本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眸兀自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两天前……不对,现在是三天了。三天前,局里曾接到过省里协同作战的指挥,我当时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没多久,被医院禁止出院,所以没能参加。此次行动保密,留在局里的所有人都不清楚具体事情。” 齐腾一说这个时间,晏承书就了解了。 三天前,他和安栩回家,祝藜负责带黄芬去报警。 据说是没有动用当地警力,而是直接从省里抽调……这么说,省里从流霞市也抽调人手了。 果然,齐腾继续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协同作战的内容是什么。按照保密要求,我不能透露具体消息,但这两件事都由你主导告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倾向于相信警方。” 晏承书没有说话。 齐腾神色不变:“你有我目前所不了解的信息渠道,在你……飞到天上那一刻,我们的认知或许就需要重新构建了。只是那时候还单纯以为是武力。”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我重新梳理了你们的录播。节目打着国家的名号搞玄学活动,没有查到相关备案,火爆到上过娱乐热搜,却能一直存活不被禁封,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抱着这种想法,我着重看了几个人的表现。” “第一期节目开始,不考虑外形条件的话,你在一群各有表现的人中并不算显眼。”哪里只是不显眼,第一期有各种跳大神、搞神秘的牛鬼蛇神在,晏承书那边清清爽爽的活动甚至没有几个镜头:“但第二期从你递出去蝴蝶结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似乎你从一开始就预见了未来,并借此密织了一张网。小小递出去的蝴蝶结陡然消失,我反复观看,还联系了技术人员,最后还根据留言得知直播时就是同样效果,所有结果都表明蝴蝶结是真的消失了,而不是什么特效。评论区更倾向于小小会魔术,但他们不知道在节目结束后,有人来报警了。” 他说到这里,似乎终于抛出了足够多的诚意,静静看着晏承书。 晏承书微微往后仰:“这样听来,你应该一夜没睡。” 齐腾不置可否,神情认真起来:“我需要你的诚意。” “等等。” 齐腾:“?” 晏承书:“你已经有了答案,但你一直在否认。我的诚意说再多你都不会信,所以不如再等等,你会知道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审讯室安静下来。 齐腾看着自始至终没有摘下面具的晏承书,两分钟沉默后,嘴唇微张,正待说话,身后房门被打开。 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走进来,他身材健壮匀称,表情严肃板正,有着与年纪极为不符的精干锐气。 三个审讯警察齐齐起身:“张局,您回来了。” 张雷霆示意其他两个警察出去,留下齐腾。 他绕过审讯小桌,径直走向晏承书对面,伸出右手:“鄙人张雷霆,市公安局副局长。” 晏承书:“空。” 却迟迟没有伸手。 张雷霆等了一会儿,齐腾:“他看不见。” 听到这句话,晏承书微微抬头,那张魌头面具在白色灯光下冷冰得有些诡异:“是要握手吗?” “没有。”张雷霆回身坐到凳子上,没有对晏承书的面具有任何表示:“空先生接下来会在八方待多久?” 听到这句话,晏承书还没有表示,齐腾已经猛地回头,瞪向张雷霆:“张局?” 晏承书可不光是回来配合调查的! 不论是为了救人还是别的什么,晏承书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个人!他的流程根本容不得他自己做主! 张雷霆对此只有一句:“上面的决定。” 齐腾当场泄气。 这就是他先前说那么大一堆听起来跟废话一样的内容,要向晏承书求证的东西。 一个三无节目借国家名号大搞玄学活动,不仅没有被喊停,甚至在出了重大刑事案件,主动走向警方视野后没被警告停播。 警方将抓捕工作瞒得严严实实,被剪辑后的高能录播却还能准时出现在互联网上,丝毫不担心消息会走漏的样子。 这个节目背后的是谁? 现在有张雷霆默认,齐腾所有的侥幸心被撕个粉碎。 他再无话可说,晏承书倒是有点兴趣:“有什么事?” 张雷霆开门见山:“有人要见你。” 晏承书测算了一下,却没有结果。 他没有动用占卜,而是用的测算。现目前他测算不出来的,只有和主线密切相关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结果已经出来了:“阎司。” 张雷霆眼神微动:“你们果然认识。” 晏承书没有回应这句话:“看情况吧,我家小孩儿备战高考,万一想回家的话,我就先走了。” 这句话之后,晏承书带着安栩从警局出去了。 齐腾和张雷霆在办公室对峙。 张雷霆那张永远严肃板正的脸露出一丝疲态:“我比你先知道没多久。” 在此之前,他没有权限知道这些东西。 现在他能知道,不单单是因为晏承书他们过于出格的表现,而是因为……上面已经不打算隐瞒了。 其实从整个世界有记载以来,就有玄学的存在。在遥远的当年,玄学界流派众多,分支庞大,人数多不胜数。 最开始的统治阶级其实是玄学界的人,他们占据掌权者所有重要岗位,以术管人,能窥见过去未来,能保证绝对不冤枉任何人。 只是人性易变,玄学界在掌握绝对权力和实力之后,对普通人的审判方式变了。 为了争夺权柄,各种流派之间纷争不可开交。 他们在天地间斗法,无数玄学流派传承陡然断裂。 直到后来,还能继续学习术法的流派已经只手可数。 所有流派之间都有了深仇大恨,几乎不死不休。 那对于玄学界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一场浩劫,持续了万年的浩劫,杀戮纷争成为主旋律,他们几近灭亡。 直到某一天,一位智者站了出来。 他以生命为代价,换玄学界所有人放手掌权者的地位,隐居山野,百代不准出世,寻求一线生机。 于是权力到了普通人手里。 玄学界避世千年,在普通人眼里已经成了传说中的存在。但的权力掌控者依旧代代保存着玄学界的信息,待大灾之时,祈求庇佑。 此时百代已经过去两百多年,各流派之间的血仇早被时间洪流销毁,他们甚至重新恢复了联络,在世俗活动。 与此同时,他们发现——世界将倾。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还没有查到,但能知道的是,人类存亡关头,或许就在不远处了。 他们推选了领导人,试图救世。 十六年前,被誉为当代最强者的领导人横死。 玄学界开始出现两种声音——天师界试图将真相告知普通人,在普通人之中寻找一线生机。而其他术士则一并以为,现在的普通人了解得越多,只会越乱,一如当初玄学界大劫,说不定人类自己先乱起来,那就真完了。 人类掌权者在持续一个月的会议后,采纳了天师界的办法。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抓紧自救。 他们和天师界的人交流之后,弄出来个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办法,缓缓替换人心中的坚定认知。 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们只是不想陷入被动。 只有晏承书早已被剧透。 日月倒转,阴阳交融,不知道具体哪一天,人间和地狱会重合成一个世界。 阳气和阴气对撞,生者死去,亡者泯灭,再无轮回。 人类的掌权者无疑是选了最正确的道路。 自救才是唯一活下去的办法。 137. 第 137 章 阎司早上九点多的…… 阎司早上九点多的机票,十点半就到了流霞市。 祝家夫妇以为他回八方市去了,实际上没有。 刚从机场出来,阎司就直奔医院而去。 祝藜才堪堪醒过来,头晕得厉害,有些脑震荡。 医生虎视眈眈,不准让警察询问过多,于是问询一直停留在姓名阶段。 阎司赶到的时候,三个警察才刚被张雷霆叫走。 祝藜奄奄一息仰躺在床头,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都不平稳。 高大冷冰的男人径直走在祝藜面前,食指中指并立,轻点他的眉心。 一瞬间,头晕恶心的感觉如山呼海啸般褪去。 祝藜缓缓睁开眼睛,茫然打量四周,目光直直对上阎司那双如浸霜雪的眼瞳。 “……哥?” 祝藜有些迟疑。 阎司大他八岁,四岁那年被祝家夫妇收养。他诞生后,祝家夫妇缓慢退出玄学界,阎司脱离祝家,留在天师堂,继续学习术法。 这位大他八岁的养兄是当代最天才的天师,常年繁忙,他们一年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巨大年龄差让两人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 但这并不影响阎司在祝藜心目中恐怖的地位。 首先家庭上是传说中的大哥身份。 其次术法学习上对方更是了不得的顶级大佬。 他对阎司那种如小学鸡看到班主任一样的敬畏心态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祝藜人都要麻了,阎司站在他面前,一句话不说,那比冰还要冷,比刀还要利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 祝藜当场表演一个不打自招:“哥我就是参加个小节目,绝对没有别的坏心思!” 这下阎司终于动了,长腿迈开,坐到病床边的凳子上,声音低沉,但笃定:“你学术法了。” 祝藜背脊一下僵直。 阎司回想着:“你十五岁那年突然开始躲我。” “所以你十五岁就已经掌握了术?” 天师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推演,他知道祝家夫妇有意让祝藜远离玄学所有相关的东西,所以也从未在祝藜面前展现过。 疏忽了。 阎司手指微动,大拇指刚掐上第一个骨节,祝藜眼神陡然一惊:“不要算我!” 就见阎司轻抚了一下指关节处一道微不可查的口子,上面凝聚三两颗血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纸划伤的,起初没有察觉,等血液凝固的时候,才会有一种微微刺痛的感觉。 他刚刚顺着感受下意识去触碰,却让惊弓之鸟当场惊动了。 房间里彻底静下来。 两人对视,祝藜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心虚:“对不起……” “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在参加什么比赛?还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在比赛环节中的表现?”阎司修长的腿交叠:“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你报名的时候就没想过,能拿到这个名号的比赛,或许我会比你更了解?” 祝藜这点上倒是很坦然:“我想过你知道这个比赛,但你那么忙,一定不会亲自关注比赛进程。只要保证我爸妈不会凑巧看到这个直播,我就能继续比下去,等我走到你面前的时候,我肯定已经第一了。” 阎司神情不变:“第一?” 祝藜再次僵住。 那是他之前的想法,但在见识过那个一个响指直接破除障眼法的男人之后,这种想法开始动摇了。 初时的动摇或许只有一瞬,但之后每一次接触,他都会发现自己和对方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越来越宽。 那张面目狰狞的魌头面具能轻易止小儿啼哭,但细细回想过来,却处处是温柔。 他的思想眼界不含任何偏见,随手送出去的蝴蝶结是寻常玄学界人人追求的灵蝶,但不论是人,还是魂魄,他都愿意赠与。 初见时,在农贸市场敲碎对他来说根本没用,但困住了很多参赛选手的障眼法。再见后,带源源一家重聚。就连这次见面,他依旧是帮助无数悄无声息消失在世界上的人再次见到家人。 那个叫做空的男人眼底没有人鬼殊途,有的只是一颗慈悲之心。 这比他所认知的天师更为有人情味。 祝藜眼眸微闪,忽然看向阎司:“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阎司没说话,默认他继续。 祝藜:“如果你昨晚在现场,看到宋皎月的灵魂就站在路边,你会怎么做?” 阎司神情冷漠:“就地斩杀。” 祝藜倏地心尖一颤:“可她没有伤害过人,反倒是被人残忍杀害,浑浑噩噩困在落日森林十五年,无数次和亲人擦肩而过却不能回家。” 阎司声音很平稳,平稳得甚至没有一丝迟疑:“人鬼殊途,她没有亲人了。” “可她先是一个人!被人杀害之后才变成了鬼!她不是主动变成鬼的!为什么容不下她?鬼不也是人变的吗,这人鬼殊途究竟在哪里啊?” 祝藜声音里质疑的情绪太明显了,阎司侧目去,深深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她选择了留下来。” “这世界有一个地方属于亡灵,但她产生了执念,留在人界,天理不容。” 祝藜抓狂:“这都十二世纪了!天下大同的美好愿景还没有普照到天师界的固执上吗?她又没招惹你!更该死的不是那些夺走她生命的人?” “那是人类警方该做的事情。”和祝藜抓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阎司如局外人旁观一般的冷漠:“这是那个空灌输给你的理念,还是你自己偷学之初就走歪的邪道?” 祝藜皱着眉摇头:“凭什么你们说是邪道就是邪道?她的爸爸、她的妈妈,还有她的朋友全都在这里,凭什么她留下来的想法被你们称为执念?她是被人杀了!她又不是自杀!她哪一点没有资格留下?” “凭她不是活人,但这是活人的世界。” 阎司心态始终不曾动摇,甚至将这次争吵当成一次对祝藜常识的补课。 天师界有一道铁律。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到了该死的时间还停留在世上,所有天师有义务斩杀。 阎司是这句话的忠实践行者。 人鬼殊途并不是一句偏见之语,而是无数辈天师在血汗中践行出来的真知。 祝藜偷学术法或许有几分天赋,却没有足够多的见识,说的这些话在他看来过于幼稚。 “人和鬼是完全对立的两极,站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互相消耗。人生来就在人界,但鬼诞生,站在人界和地狱的交接点。既然要贪心留下,就要承担后果。” “人类别无选择。” 阎司那双冰封万里的眼瞳落在祝藜身上:“接下来你跟在我身边。” 祝藜直接翻身站在床上,高高站着,看着阎司,一脸倔强:“我还要参加比赛!” 阎司无所谓他的幼稚形态:“并没有剥夺你参与比赛的权利。” 祝藜站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想去看空?” 阎司没说话,在祝藜看来已经是默认了。 祝藜很是费解且不愿:“你想去看他的话,现在他应该正在警察局接受询问。你想去见他很容易吧,为什么要通过我?” 他还想和人家交朋友呢! 这次阎司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 久到祝藜都以为阎司不会再解释的时候,对方忽然从衣兜里拿出手机。上面是一条来自张雷霆的信息:“他说他家小孩备战高考片刻不能耽误,已经打车走了。” 祝藜:“……” 祝藜假笑:“这个我能作证。” 第二场比赛候场的时候,他全程都在听那二人组一个抽一个背。 阎司:“我看过录播。” 祝藜被阎司带回八方市了。 网上的消息正在急速发酵,不论是祝藜的惊天一跃,还是晏承书从天而降把隐身人打出原型的画面都成了当前最火爆的时事。 节目组的词条占据无数个首页版面。 就连最顶流的明星都未曾有过如此巨大的牌面。 【快来个人告诉我那个视频全是剪辑!】 【流霞公安你们快说那个人只是跟你们刑警队长长得像!你们快说啊!】 【流霞公安快出来说句话啊急死我了,这到底什么情况?还是说你们只是配合拍摄?直播是播放的录播画面吧!快出来解释啊!不然我要开始造谣了!】 【救命我就知道那个鬼面具不一般,我从看他直播第一眼起就觉得他有股子不一样的气息。】 【人已经麻了,我正在反复观看鬼面具的一举一动……我是第一批直播间观众之一,我承认我当初说话太大声了,装逼的分明是我自己。】 【他真的,我哭死,能飞天的男人,家里还有小孩儿备战高考呢。】 是的,晏承书现在和安栩在家里疯狂备战高考。 学习不知天日,安栩忙得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哪里知道外面已经变了天。 在所有人都以为热搜已经发酵到极致的时候,有两则警情通报陡然杀出一条血路。 【通九省公安:1262年7月15日,通九省接到一份关于流窜在八方市各辖区人贩子团伙的警情线索…… ……以张三、李四等为首的犯罪团伙现已全部抓捕归案。】 【流霞市公安:1262年,7月18日,流霞市公安接到报警。 ……失踪人宋某月、李某云、张某博……已全部找到。 …… 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在这一刻,原本火爆得一秒钟几万条的广场骤然安静了。 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服务器炸了。 足以容纳十个顶流同时宣布结婚离婚打官司的服务器悄无声息崩溃了,崩溃得人理智全非。 好消息,他们要的官方说话了。 买一送一,一来来俩。 坏消息,世道好像变了。 138. 第 138 章 网上的火热程度确…… 网上的火热程度确实很嚣张,甚至到了满大街都有人讨论的程度。 但架不住祝家夫妇住郊区,有自己广袤的菜园子,日常还不爱玩儿网络。 阴错阳差给祝藜瞒过去了。 到第四场比赛开始之前,他一直住在阎司家里。奇怪的是,之前一直不让他学习术法的阎司竟然会主动给他解惑。 只是短短住了几天时间,他对术的理解就又上了一个层次。 虽然在天师铁律上还存在分歧,但短时间内这个分歧也没有爆发出来什么问题。 上次比赛结束得过于匆忙,第四场比赛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告知参赛选手。 此时按照之前节目组的时间安排,已经到了要开始比赛的时候了,但赛方还没有联系他们告知节目地点。 这是又要让他们重复第一场比赛之前的经历,自己算地点了? 祝藜当着阎司的面起卦,确定地点之后也不耽搁,收拾东西就要出门。 阎司手里拿着一本古书,漫不经心道:“知道地点了?” 祝藜:“无妄市最大的商贸中心大楼。” 阎司起身,走到他身边,修长大手先祝藜一步握上门把手。 门被打开,阎司朝外走了两步,回头看向一直没有动作的祝藜。 祝藜:“哥,你就非得跟我一起去?” 阎司神情不变,只是道:“我是赛方。” 一句话把祝藜堵死了,他抓着背包,手紧了紧,嘟哝:“那我一个参赛选手跟着赛方的人一起出场,别人怎么看我啊。” 阎司闻言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在你从直播镜头下平地起飞后,还会有人质疑你吗?” 祝藜羞耻抿唇,他这几天不上网是有原因的。出了个大风头,不知道网友会怎么说:“我现在唯一的安慰是,空那边和空气打斗的画面一定比我这里羞耻。” 阎司转身:“他的直播间涉及掘坟开棺画面,在你赶过去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被封禁了。如果不是你急疯了飞过去,他那边的事只有警方和赛方能看到。” 祝藜背后冷汗刷一下就落下来了:“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搞这个节目本来就有告知民众真相的想法吧……我飞起来这件事影响大吗?” 阎司已经走远了。 他没有回答祝藜的问题。 大,很大。但无所谓了。 他们确实有将真相告知民众的想法,但之所以大费周章弄出来这么一个节目,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将坦白的时间拉长,用渗透的方式让大家渐渐认知这件事,将所带来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 祝藜惊天一跃,随之镜头跟着他翻转,最后所有人亲眼目睹晏承书从天而降的一幕,直接将他们预备用三五年缓慢达成的结果引爆了。 民间呼叫官方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大,徐徐图之的愿景彻底成为泡影。 可那怪祝藜吗? 不可能。 这是一次关乎全世界人类生死抉择的重要事件,无数因果将会在他们的推进中产生。所以在比赛项目敲定之前,他们就曾千万遍推演,确定这个计划切实可以之后,才试水一般用最谨慎的方式开展比赛。 这个节目的参赛选手全都是如晏承书一般,在路上看到横幅,然后好奇心起,去注册报名的吗? 不。 准确来说,真正通过互联网报名成功的,只有晏承书一个人而已。 其他人,读心术、通灵、透视、幸运儿、江湖骗子等等,每一个都是他们推演出来过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被以不同的方式聚集。 以小小家为例子。 在推演的命定中,会有一位年幼的先天通灵人在节目中引起广泛关注,她数次诡异反常的表现牢牢牵动观众的心,民众心里种下的第一颗怀疑的种子就由这位通灵人而起。 天师堂通过严格的筛选,找到了小小,为了让她参赛,详细调查了她家的情况。 太好邀请了,这位通灵人家里极度差钱。 天师最不缺的就是钱。 于是小小来到了这里。 就连祝藜,也都在窥探命运的过程中显现过模糊的影子。 一个年轻富有朝气的、自学术法小有所成的青年。 阎司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甚至知道最后这位青年会夺冠,但不重要,这位青年使用术法时很有分寸,尽管网上争议很大,但那只是造热度,进退都能解释。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被推演过千万次的比赛上出现了一个变数。 一个连天道镜都没有预兆过的神秘人,通过那个摆设一样的网上报名端口步入了比赛。 换而言之,命运中没有这个人。 但这个人改变了命运。 这个人叫做空。 真如名字一般,空空荡荡,连天道镜乃天道的一片残片,都看不清他,他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阎司眼神很漠然,漠然到凌厉,只是尽数被墨镜遮挡。 二人从高铁上出来,直奔比赛点。 无妄市市中心商贸大厦。 此时这个地方已经被彻底清空。 繁华市中心最出名的顶级商贸大厦无端停业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莫名其妙,三五成群围在外面打听。 祝藜耳尖,刚到就听见那些人在讨论。 “商贸中心歇业一天得亏多少钱啊,谁这么大手笔把这儿业务一下子全停了,真牛。” “还行吧,提不起兴趣。现在什么事都没有空和黎祝、小小的事情让我在意。” “好有道理,我有空关心人家亏钱,还不如关心关心我自己生活的世界究竟怎么了……” “你感觉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救命你不要吓我了,我胆子本来就小。” “不是有个说法吗,你所害怕的,全都是别人朝思暮想却都见不到的亲人。” “可别亲人不亲人的了,我自己死了也会很害怕自己的尸体的好吗!别人的朝思暮想和我的害怕互不打扰。” “别说这个了,要不咱们还是讨论谁这么大手笔把商贸中心关了吧,算下来还是这个更贴近生活一点。” “不知道,待会儿打听一下好了,我看到有保安站在边上的。” 这边聊天的声音渐渐远去,身边还有别的对话在发生。 但不论怎么说,中心都围绕在比赛和商贸中心上。 祝藜下意识拽拽帽檐,把脸遮住。 露脸漏大发了,这些人还不知道商贸中心现在也成他们的比赛场地了吧。 阎司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长腿迈开径直朝商贸中心走去。 神奇的是,围绕在商贸中心附近的人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们进去一样,还在叽叽喳喳聊着,时不时对商贸中心的暂停营业大荧幕指指点点。 在祝藜他们进去之后没多久,晏承书和安栩也到了。 他们从计程车上下来,出租车司机却仿佛自始至终只看到安栩一个人一样,只和安栩聊修仙、抓鬼的轶闻,未曾给予他口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鬼面具本人一丝眼神。 不过是个最低级的障眼法,晏承书能破,自然也能布置。 他的行头太显眼了,其他任何一个节目选手都只用简单伪装就能出门,唯独他的魌头面具无法隐藏。 倒也不是不能换面具,但现在好像魌头面具才是他的本体,换面具他怕别人说换人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晏承书高挑纤细的背影是那样出挑,但无一人注意到他。 待他‘看’清商贸中心大楼的瞬间,面具下的眉头却猛地皱起。 他在人群中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安栩有些疑惑:“不进去吗?” 晏承书摇头:“你在这里,不要进去。” “为什么?”安栩不解地问道。 晏承书:“阎司在里面,你的身份暂时还不方便和他见面吗。” 他跟安栩解释过天师铁律的事情,此时交流起来倒是很方便。 安栩:“但我不跟着你的话,你能看到路吗?” 晏承书微微点头:“这栋楼里有死气覆盖,我能直接感受到建筑样子。” 安栩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么久以来,晏承书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要不我们躲着他点走,我怕你不小心摔跤。” 晏承书叹了口气:“我又不是小孩子。放心吧,我能‘看’清。阎司此次应该是特地来找我,躲不过的,你就别露面了。” 安栩:“那你呢?他会察觉到你的问题吗?你会不会有事?” 晏承书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安慰:“放心,他看不出来的。” “你去马路对面找个咖啡厅做习题,等我出来要检查的。” 语毕,晏承书也同之前阎司二人一般,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入商贸中心大楼,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哪怕那些人嘴里还用着一种三观震碎的语气讨论着那个被数个枪口所指的鬼面具。 与此同时,小小他们一行人也低调从地下停车场特殊通道往上,抵达了商贸中心大厦内部。 139. 第 139 章 进入比赛场地,没…… 进入比赛场地,没有安栩在身边,晏承书按照系统的指示走到一楼大厅正中间。 此时人已经来齐了。 但人数和第一场比赛的人数比起来少了很多。 现目前还留在这里的参赛选心术、幸运儿、小小、红西装、透视和晏承书八人。 晏承书能感受到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那目光不含恶意,却无端刺骨,让他一个行尸都觉得有些冷冰。 系统缩成一团,紧张兮兮:“阎司一直在看你。” 晏承书:“正常,跟你扒拉主系统的数据流一样,他察觉到我不对劲,多看两眼没事的。”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谢谢晏晏,更恐怖了。” 就在他们交流的时候,一个身着运动服,头发高高束起的女人从转角处走出来。 她身后跟着一群让人眼熟的摄像师,浩浩荡荡从远处过来。 “欢迎大家来到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现场,我是主持人垚垚!” “从比赛开始至今,咱们已经经过了三场惊心动魄的比赛啦,恭喜各位在比赛中取得的好成绩。本比赛为排名制,不进行末位淘汰,不过到现在还没有赶到比赛场地的人,就算做自然淘汰了,再次恭喜大家顺利参与第四场比赛!” “今天比赛地点就是咱们现在所处的这栋花区商贸中心啦!本次比赛没有试题,比赛时间为一个小时,请各位自行探索,期望大家取得好成绩。” 【我就知道准点来直播间蹲着没错,一来就看到我大佬空了。】 【离谱,这就是大佬的画风?参加比赛但是没有比赛题目。】 【原来大佬们在花贸比赛啊,怪不得今天花贸直接挂了歇业的牌子。】 【我在现场!!!我妈说拉我出来凑热闹,结果是来花贸楼下打听为啥花贸今天不营业,本来还以为会很无聊,现在一整个给老妈跪下的大动作。】 【花贸?!你等着我马上来!】 就在直播开始的瞬间,花贸楼下陆陆续续有人举起了手机,随之一片死寂,抬起头来打量四周环境,发现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呆愣。 他们视线交错后,不约而同看向身后的大厦。 原本还在劝路人不要进入商贸中心的保安只觉得安保压力骤然一松。 先前还想进入大楼的人无一不退开半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座熟悉的商贸中心。 那个能从天而降的狠人就在花贸里面比赛吗? 他们将直播画面切换到晏承书的个人直播间,细致打量画面里的背景环境……这熟悉的场地,以前经常逛来着。 鸦雀无声的花贸广场终于重新传来声音:“他们这场比赛比什么来着?” “不知道,主持人说本次比赛没有试题。” “是没有试题还是没有尸体?我有点怕,花贸怎么了吗?” “你别这么说我害怕,我最喜欢逛花贸了。” “别瞎猜了,看直播吧,也就一个小时就见分晓了。” 所有人手机里不约而同出现一张狰狞旷远的鬼面具。 晏承书闲庭信步朝电梯走去。 祝藜本想跟上,却见身边的阎司长腿迈开,越过他,先一步朝晏承书的方向过去。 所有摄影师塞在电梯上,阎司被堵在后面,无法靠近。 系统本来还在紧张,见到这个场景突然噗地笑了一声:“他被自己雇来的员工挡住了。” 晏承书:“该来的跑不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本就不长的电梯运行到尽头,晏承书迈步踏上平地,才往前走了两步,阎司就靠近过来:“空。” 晏承书的脚步停住,回头,那张狰狞的鬼面具在商场灯光下被照得纤毫毕现。 阎司直视魌头面具的双眼,径直走过来:“我是阎司。” 这是一种极为自信的自我介绍方式,就好像只要他说出他的名字,大家就理所当然会知道他是谁一样。 不过阎司显然不是盲目自信。 在整个玄学界里,阎司这个名字都算得上如雷贯耳。 就跟在后面一齐上来的红西装和大叔天师都目露惊愕,倏地转头看着阎司。 当代天师第一人,但凡混这个圈子的人都不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结果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男人吗? 各式各样的眼神落在阎司身上,但阎司没有给予一次回眸,那双漠然冷冰的眼神落在晏承书身上:“你的目的是什么?” 太冒昧了,哪有上来就这么问的啊。 晏承书顿住的脚步重新迈开:“来拿第一名啊。” 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敷衍,阎司当然也不例外,但他眉头微动,看着晏承书搭上电梯扶手的手指,意有所指道:“今天跟在你身边的人怎么不在?” 晏承书:“以往黎祝都只是一个人行动,今天怎么多个你?” 即便是弹幕都开始觉得火药味起来了。 祝藜被点名,当场也是有些紧张地上前过来:“不关我事,我还是一个人来比赛的。” 阎司看了他一眼。 却见祝藜下意识往晏承书那边缩了缩。 这小白眼狼对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倒是信任。 阎司视线重新落在晏承书身上:“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不知不觉间,所有参赛选手都跟过来了,大家顺着商贸中心的电梯一层一层往上走,最开始大家还被各自的摄像师隔开,到后来就已经全都在一个画面里了。 这是除开宣布节目规则之外,第一次见到所有人同框的样子,观众下意识看着如众星捧月一般的两人。 晏承书分明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盲人,现在整条队伍却像是由他带领前进一般,他走在最前面,慢条斯理,但确实是由他带路没错。 面对阎司的问题,晏承书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主有独特的魅力。 尽管他们两人观点不同,但这个男主有着足够引人佩服的品质。 这个世界的人不如他有剧情在手,能清楚明确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一群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提前于世界大多数人窥见到世界将倾。 他们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灾难才会波及到整个世界,所以他们驻足观望,做足了警惕的样子。 只有极少数人在不顾一切地寻求一线生机。 阎司就是其中之一。 他企图救世,在一群不愿意沾因果的人的阻拦中步步推进计划,甚至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用他以为对的方式一往无前。 在崩掉的剧情里,阎司虽然没能找到救世的办法,但他始终走在救世的一线,不论中间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只要是对的,他都在坚持去做,直到和世界一齐消亡。 是的,危险。 晏承书失笑,他察觉到了阎司对他的戒备。 在阎司眼里,他就是一个不分敌我的危险分子。 甚至因为自己不按节奏,直接大肆在网友面前展现玄学世界的激进举动,更像是敌人。 阎司到现在还没对他动手,估计是还在评估他的能力……自己之前和邪修打起来的时候那种拳拳到肉的画风,和这个世界大家用术法斗法的形式太不一样了。 没记错的话,第一次占卜的画面里,自己和阎司初次照面,风平浪静,却被一根钢钉直接洞穿心脏。 现在的自己不好糊弄了,阎司要是敢弄根钢钉,按照两人现在的距离,说不定会是他先一脚把阎司踹吐血。 晏承书忽地抿唇:“要去天台吹吹风吗?” 虽然面具下的笑容谁都看不见,但晏承书莫名心情很好,连脚步都多了三分轻快,自得其乐。 他们本来就是在朝天台走,阎司没有什么阻拦的,跟在一侧,其他人就更没有说法了,一群人浩浩荡荡朝天台进发。 在踏上最后一阶步向天台的台阶时,阎司眼皮微跳。 他不信左财右灾的民间说法,但总感觉有些怪异。 因为对这分怪异的警惕,让他下意识和晏承书拉开了一定距离。 下一秒,就看到带着鬼面具的人轻巧跃上天台边缘。 无妄市的天空很蓝,万里无云,楼顶的风剧烈,吹得晏承书宽大的衣摆猎猎作响,颀长身影在蓝天下是那样单薄。 他面具后面的红绳被风吹起,在漆黑的脑后肆意飞扬,洋溢着勃勃生机。 如果不是他正嚣张地站在天台护栏边缘的话,这本该是很赏心悦目的一幕。 阎司算不到晏承书在做什么,皱着眉看他。 与此同时,八个人的摄像师一个个走上天台,然后每个人的直播间都开始显示危险操作的警告。 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播间被封禁了。 【该直播间存在违规操作,已被暂时封禁。】 商贸大厦下抓着手机看直播间的人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商贸中心那高高的楼顶上正站着一道完全看不出来人形的黑点正在缓慢移动。 那是比落日森林任何一颗树木都要高大数倍的楼房。 如果说从树高的距离从天而降还有缓冲的说法,但要是从这上面掉下来的话,怕是尸骨无存。 阎司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就是你说的吹风?” 晏承书回身,朝阎司点头:“你感受过自由的风吗?” 阎司:“和你现在的中二行为挂钩吗?” 晏承书愣了一下,再次失笑。 好像是有点中二,和安栩那个中二的家伙待久了吧,总想闷不吭声搞个大的。 在所有人不解和迷惑的眼神中,晏承书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拯救世界这个口号听着也挺中二的。” 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晏承书张开双臂,以一种仰躺的姿势迅速朝楼底倒下:“阎司,比赛第一我可拿走了!” 这可有五百多米! 阎司陡然冲上前,眼神复杂地看着那根飞扬的红绳。 祝藜还没反应过来,惊骇看着天台下面:“空!” 他的动作看上去比晏承书直接站在天台上时还要危险,下一秒就被阎司提着衣领抓回来:“不要命了?” 祝藜用力挣扎:“他跳下去了!这么高他会死的!” 天师也是人,会点轻身术法,但不代表他们真的会飞! 阎司声音冷得发紧:“还不知道吗?这场比赛他已经是第一了。” 祝藜狠狠皱眉:“什么?” 阎司:“商贸大厦被结界笼罩,这局的比赛是看谁最先在一个小时内探查到比赛内容,然后从结界内出去。” 这时所有参赛选手都趴上了天台,惊恐看着楼底。 地面上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自发让开一条路,随着中间的小黑点移动,人群重新让开合拢,任由小黑点走向对面街道。 晏承书于人群中走向安栩。 这下谁也不用徐徐图之了。 所有还想占据人类世界话语权,却在天灾面前选择观望的‘大师’们,共沉沦吧。 拯救世界怎么能是某一个人的事呢? “覆巢之下,下一句是什么?” “无完卵。” 140. 第 140 章 回家之后,安栩强…… 回家之后,安栩强烈谴责了晏承书从高空跳下的行为。 安栩骂骂咧咧:“你是不是学我呢?那么高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以后这种事谁都不许做知道吗!” 尽管当时的直播间被关停,但有那么多网友在下面,还真有不少人都录了像,完完整整将视频发布在网上。 被那一幕帅到在网上翻来覆去打滚的人不在少数,任谁看到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秘人,即便看不见脸也能感受到的高挑、俊美,闪耀如神明,心目中的中二之魂都会忍不住熊熊燃烧的。 但平日里最中二的少年安栩却看得心都绷紧了,狠狠拽着晏承书。 晏承书再保证自己是有完全把握才跳下去的,被安栩瞪住:“我问过黎祝,他说没有哪个天师能那样轻描淡写的从五百多米的高空跳下来,即便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都要借助法器才能勉强试试看有没有机会。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天师愿意冒这种险,你真欺负我不懂?” 一想到安栩本来好好在对面做题,啥都没看见,偏偏回家后在网上看到他从大厦上下来的视频,晏承书的心情就忍不住和某些家长同频,就是这破网害了孩子啊…… 被安栩高强度盯梢了几天,晏承书人麻了。 安栩时不时会上网看看网友在说什么。 舆论早已不可控了,所有人乱作一团,会不会上网的人一时间都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他们畏惧一切未知,要求国家公布相关消息。 有人畏惧晏承书,也有人将晏承书捧上神坛,但再也没有类似‘鬼面具’这样闲谈打趣一般的称呼,而是讳莫如深的称呼为‘那位’。 晏承书从五百米高楼跃下的视频被无数人转发朝圣,无数人认为世界的变革就在今日。这不单单是晏承书的一跃,更是整个世界进程的一跃。 众说纷纭,看得安栩连出去买菜的活动都停了,吃的一律让外卖放在门口。 每一期比赛中间都相隔一个星期左右,这次也不例外。 当最后一次比赛的时间地点确认后,晏承书还坐在冰箱里扒拉药材,倏地笑了。 监狱。 故事线只会大致告诉他一些事情,并不会细致到主角受参加的每一场比赛上。 但哪怕是不动脑子,也该清楚,按照原剧情走下去的话,最后一场比赛现场怎么都不可能在监狱。 是的,监狱。 换种方法来说,官方下场了。 晏承书仰头,缓缓捂脸,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这个世界的人动作太慢了。 他们知道危险,但不知道危险已经开始展现峥嵘。 真当世界上有那么多鬼魂存在呢? 连源源这种随便乱晃的鬼魂都没人管? 在世界出现变化之前,刚离世的人能立刻感受到地狱的召唤,然后根据天性选择回归地狱。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转变,归途不再是家,而是地狱。所有鬼魂都会下意识选择步入地狱,而不是留在人界。 但从很久以前,这种归途的选择就开始出问题了。渐渐有鬼魂丢失了这种转变,依旧将归途认定在家里,维持着和生前一模一样的生活方式。 源源就是其中一个。 源源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游荡,却连一个天师都没遇见过。 通九省,八方市,这是天师堂所在的地方,换句话来说,这里是天师们的大本营。 天师大本营下,一个懵懂无知的魂魄在游荡,即便根据概率来说他们有可能遇不见,但那些日常算卦的人会算不到这里有问题? 但他们就是没算到。 即便是阎司本人,恐怕都是看了录播之后才知道源源的存在。 还有落日森林那些亡魂。 那个邪修都比天师堂的人知道得多。他利用天道的漏洞,将那些魂魄禁锢在落日森林,以达成自己复活的目的。 上次落日森林的事情引起了一部分玄学界的人的警惕,各个派系的人或许都会过去看看。 但从阎司还有时间过来看自己参加比赛的情况来看,那个警惕还不够。 所以晏承书孤注一掷,用最无可挽回的方式,在世人面前展现了一个他们不曾见过的世界。 当车打到郊外监狱的时候,司机还好脾气地问安栩要不要等他们:“这里偏僻,一般没什么车过来,打网约车也要等很久。要是耽搁得不久的话,我可以等你们。” 安栩关上车门:“谢谢,但不用了,我们可能会耽搁很久。” 出租车开远,自始至终没有察觉到自己车里两个人和传说中的‘那位’有任何关联。 晏承书的障眼法下,他车上只是两个普通青年而已。 晏承书和安栩走向监狱的方向,大黑铁门底下咔哒一声,一道小门被打开。 安栩望去,上场比赛的参赛选手都到齐了,不过祝藜身边那个一直追着晏承书问话的男人今天没在。 祝藜捏着双肩包过来,抿着唇看晏承书:“你没事吧?” “我没事。”才拉了天师界所有人下水,晏承书和祝藜说话的时候,态度都好了很多。 这甚至让一直没机会和晏承书熟稔起来的祝藜有些受宠若惊:“抱歉,我哥就是那个性格,他没有恶意……” 他后面的话被刚出现的主持人打断。 是一个长相成熟妩媚的女人,面上妆容精致,身上穿着简单大方,让人眼前一亮。 “欢迎大家来到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现场,我是主持人鑫鑫!” “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场比赛,第一名花落谁家,大家敬请期待。” 【期待期待,虽然我早知道谁会卫冕成王了。】 【天啊我佩服我的心态,在看到那一幕之后还有心情来看直播。】 【我一边觉得世界变化并不影响我一个月千块的工资,一边又好怕身边到处是鬼qwq,救命啊,大佬您给个准信儿吧,我已经快疯了。】 【我最近也是疑神疑鬼的,上厕所都担心有鬼跟着我。】 【你们是真傻吗?看看这次的比赛地点在哪里,还要谁给你准信?】 【呜呜呜傻不傻的谁知道啊,我只是不想面对而已。我真的不想把这当做是默认。】 【但这就是默认,别天真了,真要高音喇叭塞你耳朵里了你才肯信是吗?】 在弹幕密密麻麻闪过去的时间,鑫鑫也已经将本次比赛规则告诉了所有人。 赛方找来四个犯人配合节目,到时候他们和参赛选手中都会隔着幕布。 参赛选手需要根据自身能力,尽可能多的说出幕布背后犯人的信息。 【是要说这些犯人身后有几只鬼跟着吗?我已经要吓哭了。】 【史无前例的恐怖故事qaq。】 晏承书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了一间小黑屋。 其他每一个参赛选手都如他一般,各自关在各自的小黑屋里,各不见面。 第一个出去比赛的,是那个读心术双马尾女孩儿。 引着她前行的工作落到两个摄像师身上,带着她走向一间大一点的小黑屋之后,在房间中心拉开漆黑厚重的幕布。 一共有五层,确保一丁点都看不见对面后,摄像师甚至做了个声音测试,两边走动的时候,基本是听不到对面的声音的。 也就是说,要是在不开天眼的情况下,普通人是感受不到另外一边的情况的。 摄像师指示双马尾在里侧凳子上坐下,调整摄像机。 双马尾座位前面被摆放了一个钟表,摄像师告诉她:“比赛时间一共半个小时,四个人会依次坐到对面的凳子上,你可以和对方交流,并将你感受到的东西告诉镜头。接触完一个人之后,你可以叫他离开,然后下一个人出场。” 与此同时,另一个摄像师也在幕布另一边调整摄像机。 待双马尾没有疑问后,两个摄像师退出房间。 整个过程没有第四个人出现。 双马尾多次倾听身边的心声,却一直没有收获什么有用的东西。 待两个摄像师走了一会儿之后,她忽然听到一道颓唐懊恼的人声由远及近:“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只是喝醉了,没想过要杀人的,都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挣扎?我只是太害怕了啊……为什么一定要我死?我已经认错了,我也后悔了,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声音缥缈虚晃,一听就是心声。 在直播间双屏显示幕布内外两侧的画面上,房门口才刚走进来一个剃着寸头的男人,双马尾忽然就抿了抿唇,接着在男人坐下瞬间,她开口了:“你杀人没有悔过之心。” 那个剃着寸头的男人陡然抬头,惊疑不定看着幕布:“你说什么?” 【什么鬼?!她知道对面来人了吗?】 【要是之前的话,我一定觉得外面那个男人是按照钟表时间进来的,双马尾只需要按照时间准备说法稿子就行……但现在我觉得她是真知道。你们信吗,我观已经妥协了。】 【我也妥协了。从上次比赛的时候应该就能看出来了,最后被留下来的几个选手应该都是有点东西的。】 【所以双马尾说他杀人没有悔过之心……这个人是个杀人犯?】 双马尾没有理会对面传来的说话声,而是更加专注倾听他的心声:“你杀了一个花季少女,却指责她不该挣扎。” “你是无边噩梦,偏偏认为世界对你太过苛刻。” “你并不认同你的判决,但你无能为力,为此你愤怒、恐惧,但不敢抗拒,只敢在心里咒骂。” “我很感谢国家健全的法律,才不至于让你这样无耻的人继续苟活在这个世界上。与此同时,继续享受你这担惊受怕的每一餐吧,你所受的煎熬,不及那个女孩儿亿万分之一。” “又生气了?愤怒了?还要把一切罪责推到酒精上头上?认为一个女人凭什么在对面对你指指点点?”双马尾圆润可爱的表情严肃起来:“想掀开帘子威胁我?你敢吗?或许不用等执行期,今天你就能求来一颗子弹!” 双屏画面下,才堪堪站起来的男人惊恐坐下,浑身颤抖:“你、你到底是谁?” 双马尾自始至终坐在位置上,没有移动过:“叫下一个进来吧,你的煎熬还在后头。” 寸头男显然来之前收到过嘱咐,在双马尾让他离开之后,即便再想问,都没有逗留。 随着对面声音消失的瞬间,双马尾陡然看着镜头。 “兄弟姐妹们,这个人是个不分物种的人渣,但不要因为一个人的人渣,就否定了所有人。这世界但凡还有一丝美好存在,就不算太坏。” 说话间隙,又进来一个人。 双马尾的话音陡然一断,然后声音柔和下来:“你腰疼就别坐了,站着吧,站着会舒服点。” 镜头下,刚进来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他看上去才刚成年,面庞青涩。 双马尾:“你好像要放出去了吧,之后打算做什么?” 少年听着声音,顺从回应:“不知道。” 双马尾:“身份证警察会给你办,之后哪怕是找个端盘子的工作呢?别偷东西了,给你弟弟做个好榜样。” 少年这次没有说话了,在他看来,对面问话的人就是看着他资料在做心理辅导。 双马尾也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了,叫他换下一个进来。 很离谱的是,下一个进来的人满脑子都是想晚饭食堂是什么菜色,那一长串菜名报得双马尾忍不住直咽口水。 双马尾听了好一会儿都是这个人报菜名之后,无奈道:“你不是犯人,下一个吧。” 离大谱,这人就算是被拆穿之后心里想的事情都没有变,还在想中午的醋溜白菜是有多么惊天动地的好吃。 接着这个人走出去了,好半天没人再说话。 双马尾等了很久,还以为下一个人要耽搁一下,倒也没有多操心。 直到久到半个小时都要走完了,对面都没听到另一个声音心声出现,她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奇怪起来。 她回头,望向镜头:“有工作人员在看吗,对面有人吗?怎么一直没人进来?要结束了,没有人的话我视为一共就个人了哦。” 她说完后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任何人进来之后,冲镜头耸肩:“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我一共就感受到个人,那今天比赛就这样?下一个选手是谁,我能跟着大家一起看其他选手的直播画面吗?” 她不知道,在她问的时候,重重幕布后,是上一个人留下的一张照片,端端正正放在凳子上,正对着幕布的方向。 140. 第 140 章 回家之后,安栩强…… 回家之后,安栩强烈谴责了晏承书从高空跳下的行为。 安栩骂骂咧咧:“你是不是学我呢?那么高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以后这种事谁都不许做知道吗!” 尽管当时的直播间被关停,但有那么多网友在下面,还真有不少人都录了像,完完整整将视频发布在网上。 被那一幕帅到在网上翻来覆去打滚的人不在少数,任谁看到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秘人,即便看不见脸也能感受到的高挑、俊美,闪耀如神明,心目中的中二之魂都会忍不住熊熊燃烧的。 但平日里最中二的少年安栩却看得心都绷紧了,狠狠拽着晏承书。 晏承书再保证自己是有完全把握才跳下去的,被安栩瞪住:“我问过黎祝,他说没有哪个天师能那样轻描淡写的从五百多米的高空跳下来,即便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都要借助法器才能勉强试试看有没有机会。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天师愿意冒这种险,你真欺负我不懂?” 一想到安栩本来好好在对面做题,啥都没看见,偏偏回家后在网上看到他从大厦上下来的视频,晏承书的心情就忍不住和某些家长同频,就是这破网害了孩子啊…… 被安栩高强度盯梢了几天,晏承书人麻了。 安栩时不时会上网看看网友在说什么。 舆论早已不可控了,所有人乱作一团,会不会上网的人一时间都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他们畏惧一切未知,要求国家公布相关消息。 有人畏惧晏承书,也有人将晏承书捧上神坛,但再也没有类似‘鬼面具’这样闲谈打趣一般的称呼,而是讳莫如深的称呼为‘那位’。 晏承书从五百米高楼跃下的视频被无数人转发朝圣,无数人认为世界的变革就在今日。这不单单是晏承书的一跃,更是整个世界进程的一跃。 众说纷纭,看得安栩连出去买菜的活动都停了,吃的一律让外卖放在门口。 每一期比赛中间都相隔一个星期左右,这次也不例外。 当最后一次比赛的时间地点确认后,晏承书还坐在冰箱里扒拉药材,倏地笑了。 监狱。 故事线只会大致告诉他一些事情,并不会细致到主角受参加的每一场比赛上。 但哪怕是不动脑子,也该清楚,按照原剧情走下去的话,最后一场比赛现场怎么都不可能在监狱。 是的,监狱。 换种方法来说,官方下场了。 晏承书仰头,缓缓捂脸,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这个世界的人动作太慢了。 他们知道危险,但不知道危险已经开始展现峥嵘。 真当世界上有那么多鬼魂存在呢? 连源源这种随便乱晃的鬼魂都没人管? 在世界出现变化之前,刚离世的人能立刻感受到地狱的召唤,然后根据天性选择回归地狱。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转变,归途不再是家,而是地狱。所有鬼魂都会下意识选择步入地狱,而不是留在人界。 但从很久以前,这种归途的选择就开始出问题了。渐渐有鬼魂丢失了这种转变,依旧将归途认定在家里,维持着和生前一模一样的生活方式。 源源就是其中一个。 源源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游荡,却连一个天师都没遇见过。 通九省,八方市,这是天师堂所在的地方,换句话来说,这里是天师们的大本营。 天师大本营下,一个懵懂无知的魂魄在游荡,即便根据概率来说他们有可能遇不见,但那些日常算卦的人会算不到这里有问题? 但他们就是没算到。 即便是阎司本人,恐怕都是看了录播之后才知道源源的存在。 还有落日森林那些亡魂。 那个邪修都比天师堂的人知道得多。他利用天道的漏洞,将那些魂魄禁锢在落日森林,以达成自己复活的目的。 上次落日森林的事情引起了一部分玄学界的人的警惕,各个派系的人或许都会过去看看。 但从阎司还有时间过来看自己参加比赛的情况来看,那个警惕还不够。 所以晏承书孤注一掷,用最无可挽回的方式,在世人面前展现了一个他们不曾见过的世界。 当车打到郊外监狱的时候,司机还好脾气地问安栩要不要等他们:“这里偏僻,一般没什么车过来,打网约车也要等很久。要是耽搁得不久的话,我可以等你们。” 安栩关上车门:“谢谢,但不用了,我们可能会耽搁很久。” 出租车开远,自始至终没有察觉到自己车里两个人和传说中的‘那位’有任何关联。 晏承书的障眼法下,他车上只是两个普通青年而已。 晏承书和安栩走向监狱的方向,大黑铁门底下咔哒一声,一道小门被打开。 安栩望去,上场比赛的参赛选手都到齐了,不过祝藜身边那个一直追着晏承书问话的男人今天没在。 祝藜捏着双肩包过来,抿着唇看晏承书:“你没事吧?” “我没事。”才拉了天师界所有人下水,晏承书和祝藜说话的时候,态度都好了很多。 这甚至让一直没机会和晏承书熟稔起来的祝藜有些受宠若惊:“抱歉,我哥就是那个性格,他没有恶意……” 他后面的话被刚出现的主持人打断。 是一个长相成熟妩媚的女人,面上妆容精致,身上穿着简单大方,让人眼前一亮。 “欢迎大家来到国家非科学研究学者概念研究比赛现场,我是主持人鑫鑫!” “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场比赛,第一名花落谁家,大家敬请期待。” 【期待期待,虽然我早知道谁会卫冕成王了。】 【天啊我佩服我的心态,在看到那一幕之后还有心情来看直播。】 【我一边觉得世界变化并不影响我一个月千块的工资,一边又好怕身边到处是鬼qwq,救命啊,大佬您给个准信儿吧,我已经快疯了。】 【我最近也是疑神疑鬼的,上厕所都担心有鬼跟着我。】 【你们是真傻吗?看看这次的比赛地点在哪里,还要谁给你准信?】 【呜呜呜傻不傻的谁知道啊,我只是不想面对而已。我真的不想把这当做是默认。】 【但这就是默认,别天真了,真要高音喇叭塞你耳朵里了你才肯信是吗?】 在弹幕密密麻麻闪过去的时间,鑫鑫也已经将本次比赛规则告诉了所有人。 赛方找来四个犯人配合节目,到时候他们和参赛选手中都会隔着幕布。 参赛选手需要根据自身能力,尽可能多的说出幕布背后犯人的信息。 【是要说这些犯人身后有几只鬼跟着吗?我已经要吓哭了。】 【史无前例的恐怖故事qaq。】 晏承书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了一间小黑屋。 其他每一个参赛选手都如他一般,各自关在各自的小黑屋里,各不见面。 第一个出去比赛的,是那个读心术双马尾女孩儿。 引着她前行的工作落到两个摄像师身上,带着她走向一间大一点的小黑屋之后,在房间中心拉开漆黑厚重的幕布。 一共有五层,确保一丁点都看不见对面后,摄像师甚至做了个声音测试,两边走动的时候,基本是听不到对面的声音的。 也就是说,要是在不开天眼的情况下,普通人是感受不到另外一边的情况的。 摄像师指示双马尾在里侧凳子上坐下,调整摄像机。 双马尾座位前面被摆放了一个钟表,摄像师告诉她:“比赛时间一共半个小时,四个人会依次坐到对面的凳子上,你可以和对方交流,并将你感受到的东西告诉镜头。接触完一个人之后,你可以叫他离开,然后下一个人出场。” 与此同时,另一个摄像师也在幕布另一边调整摄像机。 待双马尾没有疑问后,两个摄像师退出房间。 整个过程没有第四个人出现。 双马尾多次倾听身边的心声,却一直没有收获什么有用的东西。 待两个摄像师走了一会儿之后,她忽然听到一道颓唐懊恼的人声由远及近:“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只是喝醉了,没想过要杀人的,都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挣扎?我只是太害怕了啊……为什么一定要我死?我已经认错了,我也后悔了,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声音缥缈虚晃,一听就是心声。 在直播间双屏显示幕布内外两侧的画面上,房门口才刚走进来一个剃着寸头的男人,双马尾忽然就抿了抿唇,接着在男人坐下瞬间,她开口了:“你杀人没有悔过之心。” 那个剃着寸头的男人陡然抬头,惊疑不定看着幕布:“你说什么?” 【什么鬼?!她知道对面来人了吗?】 【要是之前的话,我一定觉得外面那个男人是按照钟表时间进来的,双马尾只需要按照时间准备说法稿子就行……但现在我觉得她是真知道。你们信吗,我观已经妥协了。】 【我也妥协了。从上次比赛的时候应该就能看出来了,最后被留下来的几个选手应该都是有点东西的。】 【所以双马尾说他杀人没有悔过之心……这个人是个杀人犯?】 双马尾没有理会对面传来的说话声,而是更加专注倾听他的心声:“你杀了一个花季少女,却指责她不该挣扎。” “你是无边噩梦,偏偏认为世界对你太过苛刻。” “你并不认同你的判决,但你无能为力,为此你愤怒、恐惧,但不敢抗拒,只敢在心里咒骂。” “我很感谢国家健全的法律,才不至于让你这样无耻的人继续苟活在这个世界上。与此同时,继续享受你这担惊受怕的每一餐吧,你所受的煎熬,不及那个女孩儿亿万分之一。” “又生气了?愤怒了?还要把一切罪责推到酒精上头上?认为一个女人凭什么在对面对你指指点点?”双马尾圆润可爱的表情严肃起来:“想掀开帘子威胁我?你敢吗?或许不用等执行期,今天你就能求来一颗子弹!” 双屏画面下,才堪堪站起来的男人惊恐坐下,浑身颤抖:“你、你到底是谁?” 双马尾自始至终坐在位置上,没有移动过:“叫下一个进来吧,你的煎熬还在后头。” 寸头男显然来之前收到过嘱咐,在双马尾让他离开之后,即便再想问,都没有逗留。 随着对面声音消失的瞬间,双马尾陡然看着镜头。 “兄弟姐妹们,这个人是个不分物种的人渣,但不要因为一个人的人渣,就否定了所有人。这世界但凡还有一丝美好存在,就不算太坏。” 说话间隙,又进来一个人。 双马尾的话音陡然一断,然后声音柔和下来:“你腰疼就别坐了,站着吧,站着会舒服点。” 镜头下,刚进来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他看上去才刚成年,面庞青涩。 双马尾:“你好像要放出去了吧,之后打算做什么?” 少年听着声音,顺从回应:“不知道。” 双马尾:“身份证警察会给你办,之后哪怕是找个端盘子的工作呢?别偷东西了,给你弟弟做个好榜样。” 少年这次没有说话了,在他看来,对面问话的人就是看着他资料在做心理辅导。 双马尾也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了,叫他换下一个进来。 很离谱的是,下一个进来的人满脑子都是想晚饭食堂是什么菜色,那一长串菜名报得双马尾忍不住直咽口水。 双马尾听了好一会儿都是这个人报菜名之后,无奈道:“你不是犯人,下一个吧。” 离大谱,这人就算是被拆穿之后心里想的事情都没有变,还在想中午的醋溜白菜是有多么惊天动地的好吃。 接着这个人走出去了,好半天没人再说话。 双马尾等了很久,还以为下一个人要耽搁一下,倒也没有多操心。 直到久到半个小时都要走完了,对面都没听到另一个声音心声出现,她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奇怪起来。 她回头,望向镜头:“有工作人员在看吗,对面有人吗?怎么一直没人进来?要结束了,没有人的话我视为一共就个人了哦。” 她说完后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任何人进来之后,冲镜头耸肩:“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我一共就感受到个人,那今天比赛就这样?下一个选手是谁,我能跟着大家一起看其他选手的直播画面吗?” 她不知道,在她问的时候,重重幕布后,是上一个人留下的一张照片,端端正正放在凳子上,正对着幕布的方向。 141. 第 141 章 看比赛的…… 看比赛的有心人很多,渐渐就发现双马尾的表现有些不对。 以一切都是真实的为前提的话,双马尾之前的表现可以算得上是精准到可怕。在她每一句话出来的时候,幕布另一边的人给出的反应都是那样直接。 双马尾每一句话都能切中要害,甚至最后那位穿着狱警制服的警察都能被她一语中的,但偏偏到最后那张照片的时候,她以为没人。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能力需要对着活人才能使用? 如果对面摆放其他的东西呢?除了照片,或者放一盆植物、放一本书,她能感受到吗? 这样的疑问很多,弹幕里的人并不觉得全是玄学,或许有其它能力呢。 首先爱看这类节目的人,天生就有一种好奇心,不会懵懵懂懂被节目带着走。再加上因为先前颠覆三观的事情在,越来越多观察世界新规律的人涌入直播间,他们全方位分析双马尾的能力,最后一致推选出来了一个最有可能的能力。 ——读心术。 在双马尾自己承认之前,这个猜测无从证实,不过这不影响他们继续往下看。 第二个上场的是小小。 所有参赛选手中,要说热度最大的,除了晏承书就是小小和祝藜了。 小小候场的时候,弹幕很是热闹了一番。 随后小小步入幕布后。 和双马尾判定过的第一个犯人是同一个人,只是面上表情收敛了,显然是之前暴躁的举动被警告过。 小小和妈妈手拉着手走到房间坐下,两人看了一眼幕布,没有人提醒她对面已经有人坐下。 妈妈抚摸小小头顶,还在和小小温声聊天:“怕吗?” “不怕,空哥哥说没事,妈妈也不要害怕!” 两人的声音很小,对面犯人坐着能听到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但听不太真切,多等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始无聊,翻来覆去,直到被缠着布条的镣铐不小心撞上凳子,发出巨大声响,小小才惊呼一声:“有人在后面吗?” 那个犯人没想到对面是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下意识质问了句:“小孩儿?” 小小听到回应,从妈妈怀里出来,探头探脑往幕布上看,像是想瞪穿幕布一样,眼睛圆鼓鼓地睁着。过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才大着胆子询问:“叔叔,你犯什么错了啊?” 很离谱的画面,小小和外面的犯人开启了一问一答模式。 犯人在监狱被问多了,小小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下子就把自己身上的罪孽抖了个一干二净。非要说给出的信息吧,小小给出的信息最多,但要说她这手有多厉害……弹幕已经要笑疯了。 【这是我未曾想过的走向。】 【奇怪的灵异节目增加了。】 【哈哈哈哈哈哈习惯了小小张嘴必高能场面的我现在看着觉得好不习惯啊,我本来小被子都准备好了。】 【谢谢,紧绷了多少天的心情一下子好受了很多。】 一问一答持续不了多久,待第一个犯人出去之后,小小学聪明了,等了十秒,再次出声:“有人吗?” 先前那个被双马尾说腰疼的少年才堪堪走进门,听到声音,也有些诧异对面竟然是个小女孩儿:“小朋友?你为什么在这里?” 小小声音甜美:“我来参加比赛呀!” 少年青涩的声音里带着疑惑:“你和之前那个大人比赛?小孩儿能比过大人吗?” 小小用力点头,虽然少年看不见,但她很认真:“我可以哦!我还得过第一名!” 少年声音温柔,语气向往:“那你好厉害。” 小小被夸了,有些开心,娇羞地往妈妈怀里缩:“我只有一点点厉害啦,最厉害的是空哥哥,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大哥哥!我最最喜欢空哥哥了!” 小小语气温柔,少年的表情像是忽然被点亮一般,目光灼灼,看着幕布:“你也有个哥哥?” 小小超大声:“有哦!” “他是我最近认识的哥哥,他超级好,超级厉害!超级善良!超级聪明!超级温柔!他还会飞!我最喜欢他了!” 小小一口气说了一堆超级,兴致勃勃和少年讲她心目中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空哥哥。 直播间的观众要不是亲眼见过晏承书跟飞没有区别的一跃,说不定也会和少年一样以为小小只是夸张说法。 小朋友真可爱啊,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喜欢的人无所不能,是个超人。 只有直播间观众知道小小说的都是真的,甚至小小口中的夸奖在他们看来还含蓄了。但少年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在小女孩儿口中的哥哥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小小一定非常崇拜她的哥哥。 少年忽地蹲下,将头颅埋在手心里起伏,短寸扎在手上,传出摩擦的声音,他看起来很不平静,声音也有了变化:“你很喜欢哥哥吗?” 小小肯定重复:“最喜欢哥哥!” 倏地一颗豆大的眼泪砸在地上,少年翁着声:“如果哥哥犯了错误,你还会喜欢哥哥吗?” 小小摇头晃脑回忆晏承书递给她蝴蝶结的时候,近距离看到的那张面具:“空哥哥看起来和一般人不一样,大家都怕他,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空哥哥,我知道他是好人哦!” 听到小小对哥哥的形容,少年忽然就破防了,狠狠擦了把眼泪,声音失守:“可是他犯错了怎么办!要是他偷东西呢?他变成了一个囚犯,所有人都会说你有个囚犯哥哥,你还喜欢他吗?” “你怎么了?”在听到少年的声音后,小小从妈妈怀里出来,人已经快要趴上幕布了,只是被妈妈一只手拉着,才没有穿过幕布走过去:“你不要哭啊,老师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哦!” 少年死死埋着头:“如果……如果别人因为你有个坏哥哥,而不喜欢你怎么办?欺负你怎么办?你没朋友了怎么办?” 小小用手轻拍幕布:“不会的,我最喜欢空哥哥,不喜欢空哥哥的人我才不要她喜欢我!欺负我的都是坏孩子,我也不要跟他玩。” 少年最后退出去了,自始至终没有抬头,背影萧瑟。 小小摸着幕布,小心问道:“还有人吗?” “有人哟!”第三个狱警进来了,笑呵呵和小小打招呼:“小朋友你好呀!” 小小回了声:“叔叔好。” “叔叔你看到刚刚那个出去的哥哥了吗,他还难受吗?” “看到了,他好多了。” “那就好耶,他好难过……那叔叔你犯了什么错呀才会在这里?” 待狱警出去,相框依旧被留在原地。 小小隔几分钟问一下对面有没有人,直到时间耗完。 【e……看了个寂寞。】 【也不是很寂寞吧,小小的能力基本也看出来了,她应该是能借助亡灵完成一些事情,这里应该没有亡灵,所以她也就不知道答案。】 【所以那个少年什么情况啊,有谁知道吗?因为偷东西入狱,唯一的信息就是从双马尾那边知道他有个弟弟……没人说他爸妈,他自己也没提,一直很在意哥哥这个身份,感觉又是个家庭悲剧。】 【不知道,不过要排名的话,这几个人的信息应该会公布?】 小小被引导走了,后续大叔天师、透视、祝藜还有红西装陆陆续续给大家解锁了很多新资料。 唯一一个始终解锁不全面的,只有那张照片。没人能说清楚照片的具体情况。 最后一个上场的,是晏承书。 直播间观众基本已经是抱着答案看晏承书的解题过程了,但即便如此,在他出场的时候,直播间的热度还是陡然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来了来了!】 【蹲直播间这么久,终于等到了熟悉的大佬。】 【盲猜大佬能知道所有人的身份,主打一个信任。】 晏承书确实不负众望,他很轻易就能将每一个人的信息都完完整整说出来。 甚至在第一个犯人身上,晏承书说出了一条在他已知犯罪事实之外的其他案件。 这边才刚参加完节目,另一边刑警就来领人了。 少年是个没有身份证和户口的少年,入狱后警方帮忙办齐了,姓名按照少年的喜好而定,生日是大概估算的年份和少年自己选的日子。 晏承书在少年进来之后叹息道:“你今年才19岁,可以让警局帮你改下。想好出去之后做什么了吗?” 至于照片,其实没什么说法,比赛进行到现在,背后的人差不多已经完全掌握参赛选手的能力了,之所以拿照片出来,主要是为了让观众自己来总结某些人的能力。 本次比赛不出所料,晏承书拿下第一。 没有惊心动魄的最后一场比赛,没有轰轰烈烈的颁奖,他从颁奖人手里接过来一颗平平无奇的黑珠子。 前来颁奖的,是一个不认识的老头, 阎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这样能和晏承书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都放弃了。 晏承书嘴角微勾,接过流珠,面具和老头对视片刻,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绑在安栩脖颈。 三句口诀,漆黑的珠子氤氲雾气,将安栩包裹,片刻后,一切异象消失,弹幕直呼牛逼。 其实那直播不仅普通观众在看,背后还有许多玄学界的人在观察。 晏承书无所谓,拿到流珠,安栩就安全了。 至于一直不出现的阎司…… 晏承书带着安栩回八方市郊区的家。 与此同时,阎司站在当初敲门,却因为只看到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而离去的门口。 冷白有力的手在门锁轻点,房门被打开。 久无人居的房间静悄悄的,有些沉闷,迎面而来的,是熟悉的药香。 和空身上的药香并不完全一样,但仔细闻的话,能感觉出来基础配方是一样的。 从他靠近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时,就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起初他只是留有疑惑,现在回到a市最初锁定有异常的房子,一切都明了了。 142. 第 142 章 阎司并不是一个人…… 阎司并不是一个人前往a市的,与他一齐来的,还有天师堂其他长老。 在商贸中心交流后,阎司身上不可避免也带上了一些味道。 因为晏承书惊天一跃,闹出来的动静再也无法收场,他不得已回到天师堂商讨后续工作。 只是在刚步入会厅时,被一个前辈拉住:“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药味?哪里伤着了?” 阎司当即意识到这是之前和晏承书近距离接触之后沾上的味道:“没有受伤,别处沾上的。” 前辈若有所思:“也是,全是一些用于防腐的药材和香料,你就是受伤了也用不上这些。” 防腐两个字如一束亮如白昼的光柱,狠狠打在阎司眼前,他蓦地抬眸:“这是防腐药材的味道?” 前辈难得见阎司这么失态的样子,索性细细闻了一下,沉吟片刻:“太混杂了,时间也有些久,具体是些什么药材分不清,但这类药材普遍有很强烈的香辛味,你身上全是由这种味道组成的,有很大可能是用于防腐。” 阎司沉默了很久:“詹老,您还记得我半个月前去a市探望的事情吗?” 阎司第一次接触类似味道是在a市市区,当时市区中心建筑上全是死气,他心生警觉,在附近调查。 最有嫌疑的一个地方,门被打开之后,出现的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身上带着一股药味,但没有什么异常,于是他抱歉后退了出去。 之后他接着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异常,时间越来越久,死气渐渐消散,线索断了。为了保险起见,他在a市多留了一段时间,一直没等到异常出现,才推断或许是厉鬼消亡,和祝家夫妇告别回家。 阎司:“昨天和空见面,我才想起,那个味道我是闻过的。” 空横空出现,实力强悍,带着满身秘密,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处。 阎司的情报陡然弥补了一片空白,天师堂一行人由阎司带队前往a市。 晏承书在忙着比赛,天师堂忙着背景调查,谁也没想到,在比赛时一个名为:空大佬皮下真面目大揭秘的帖子悄然发布。 发布人是一个本就有不少粉丝的营销号,一开始还有人以为是搞噱头。 但随着营销号的讲述,渐渐有人在评论区应和了。 【kg:空大佬皮下真面目大揭秘的帖子悄然发布——巧合!绝对巧合!这是我前不久参加漫展的时候拍下的!当时只是觉得一个素人帅成这样一定会有星探来挖,然后我未雨绸缪先拍的。大佬出了一个僵尸s,第一天晚上在场外露面,第二天场内露面。我敢保证但凡当时参加了漫展的人对他都会有很深刻的印象,太帅了,几乎大半个场的人都在偷看他。】 他发了九张图,最后一张是一张分析。 【为什么说那个僵尸ser是大佬,很简单,看图8的长图。第一张那个角落的摊位,一开始没什么人注意,ser往那边过去的时候,我趁机拍了一张。放大看摊位上那个面具,你们仔细看有多眼熟。图8最下面那张照片,我拉镜头拍了一张很清晰的面具照,大家可以和大佬的面具做比对。 可能有人觉得这个面具是摊主进的货,但是我打听了一下,这个面具没有任何一家工厂生产,有问过的人说这个面具是摊主自己雕刻绘制的,独一无二。如果这样都还有人觉得是巧合的话,你们可以试着把大佬和ser的脸都挡住,大佬看着瘦一些,但身形上基本是没有区别的——对一定还有人质疑,身形没有区别的男人多了,但这个时候你们再看摊主,他和跟在大佬身边的少年身形是不是又很像?!巧合多了就不再是巧合了! 我当天有别的事,留下的照片不多,但你们现在搜那个漫展的返图,还有人和他一起拍过照,甚至还有视频,你们仔细对比,那个绝对是大佬没错!他们动作上好多习惯都是一样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大佬太强了,实力恐怖就算了,长相还那么逆天,长相逆天也算了,他还玩儿s……】 不出他所料,他的评论区开始有人发当天的照片。 让人惊喜的是,大家从各个角度的直拍偷拍分析,这个ser是晏承书的可能性基本为百分之百,他们揭开了大佬的一块神秘面纱,这个人距离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近。 危险来源于未知,但现在未知变已知,不少人的心态都松懈下来。 评论区有不少高清正脸,晏承书深邃精致的眉眼直接冲上热搜。 太帅了。 青白肌肤不能隐藏他半点美貌,甚至因此自带诡谲神秘的绝艳,在明亮的白炽灯下,却依旧如暗夜帝王,让他看上去多了无数惊心动魄。 评论区一个小有名气的妆娘刷地甩出来一张高清美照。 【啊啊啊啊!空大佬在我手上买过遮瑕!我疯了!他好帅!他的皮肤超级细腻!凑近看都没有毛孔的,而且他的神仙底妆绝绝子,他扫我二维码转账的时候我趁机偷瞄了一下,一点粉感都没有的青白色粉底膏谁懂啊!】 看得出来妆娘对晏承书粉底的执念,她粉丝一边惊叹她的好运,一边笑她到这一步还在想底妆——所以大佬到底用的什么底妆啊喂! 到这里,大家都还在聊那张帅气逼人的脸,还有人表示大佬竟然会这么接地气的玩儿s,一整个爱住, 一片和谐之下,连质问世界真相的人都少了许多。 几个小时后,这条帖子以肆无忌惮的姿态直接席卷了所有网站。 在晏承书将流珠戴上安栩脖颈的时候,直播间莫名被一种留言占据。 括弧舔。 但直播间向来不在乎他们的留言,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在意。 下播后,晏承书带着安栩回家,之前给晏承书颁奖的人先后接到两通电话。 一通是阎司打来的,确认晏承书身上的药香味来源于防腐药材。 还不待他动作,网络监管打来电话,给他发来几张照片。 和他同时收到照片的阎司捏着手机,静静看着照片里的人。 熟悉的五官眉目,不熟悉的肤色和气质。 不重要,肤色气质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证据都指向空就是晏承书。 身边的人说:“晏承书的命灯已灭,他现在是行尸,阎司,记住铁律。” 同时,已经发酵了许久的热搜也终于开始反噬。 【我发现了一个很恐怖的事情,你们做好准备再看我说。 你们看大佬脸上画的尸斑,是不是在蔓延? 我本来正在扒大佬的妆造准备做仿妆,但是越看越不对。 夜里的妆造没有参考性,毕竟在场外没有灯看不清。所以我把他第二天白天在场内的所有照片都扒出来了。 就这样零零散散的看可能不清楚,所以我直接发几张跨度大的你们自己看。如图所示,他的尸斑先是在脖颈处,但是后来蔓延到下颌线,再到脸上。妆娘那张最清晰,可以看到其中已经有一条蔓延到了眼下。 评论区高清大图不止这一张,我仔细找了好几个角度观察,我敢说那尸斑一开始绝对是没有到眼下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大佬没有做妆造,他就长这样! 他的尸斑是真尸斑! 评论区已经拼凑出来了,大佬是在背带裤少年那儿买的面具,也就是说他之前根本不玩儿神秘。他是上节目才戴那个东西的! 而这个节目我们现在也已经知道是国家背后某个神秘组织举办的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大佬根本不是人,他只是为了得到第一名的奖励才会出来抛头露面的? 所以那个奖励有说法吗,为什么他戴在少年脖子上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本就在流量最大的时候,这个博主的分析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人看见、转发,霎时间就能闹得沸沸扬扬。 或许之前看上去,互联网上所有人都管晏承书叫大佬,一片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但实际上很多人心中对他都抱有强烈的畏惧之心。 夸赞美貌,解锁新照片,就是为了拉下大佬的神秘面纱,让他看上去和正常人类多一些相似点,这样能降低人的恐惧心理。 但现在越来越多照片叠在一起,带来的却不是放松,而是更为深刻的恐惧。 一个陌生的词汇出现在大家视野里——行尸。 空是行尸 荣登热搜。 天师堂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晏承书是行尸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了。 阎司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出机场就接到消息,事态已经严峻到不容忽视的地步了。 晏承书陡然从一个众人崇拜的大佬变成让人恐惧的行尸,乱作一团的网友大声求救,让国家隐秘部门解决这个让人恐怖的东西。 翻涌如浪潮一般的惊惧蔓延在城市上空。 有微弱的声音表示晏承书一直没有做过坏事,甚至他还在节目上帮过很多人,但这样的声音太小了,没人相信一个行尸会站在人类这边。 就在恐惧和恶意决堤之时,忽然有人发现自己能看见鬼了。 他们不确定,盯着某些角落看,一些死相惨烈的残破灵魂与他们对视。 一开始只有很少几个人看到,随后看到的人越来越多,高达上寻求帮助,企图让人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热搜后面几位轮番变化,全是自称看到鬼的人的帖子。 尖叫声不绝于耳。 乱了。 全都乱了。 所有的计划、策略、方案,在顷刻灰飞烟灭。 从很久以前就算到世界将倾的人万万没想到原来倾覆的一天竟然靠得那么近。 那三十余起目睹灵魂的事件飞速扩散,轰动的终于不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类了。 143. 第 143 章 按照崩坏后的原剧…… 按照崩坏后的原剧情,在祝藜获得冠军那一刻,就有不少人已经能陆陆续续看到灵魂了。 但那时候比赛直播只有一丁点热度,还是喜忧参半那种,这种事根本没人关注。那三十个人的声音微弱,甚至被当做哗众取宠的手段,什么野鸡比赛的热度热度都蹭,也是想红想疯了。 嘲讽之后草草了事,求救的人被不耐烦的人拉黑,没有人深究这个世界的新变化。 待后来全面爆发后,有人指责他们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待回头寻找他们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信息埋没,高高在上的玄学界仍旧坚持怀柔手段,在世界给出的最后一次提醒中选择无视,至此彻底失去先机。 阎司和祝藜隐隐察觉到什么,但因为没有实际证据,只能自己私底下努力,到最后反倒成了最先牺牲的人。 回到家后,安栩照常揭下晏承书脸上的面具准备帮他卸妆。 晏承书轻轻抬起手打断他的动作:“先不着急。” 安栩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晏承书说的去做:“怎么?” 晏承书笑着:“你去开下院门。” 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安栩一头雾水走出去,才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一个外卖小哥骑着车到了。 小哥脸上笑容异常灿烂:“安同学是吗?” 安栩诧异地看着外卖小哥,晏承书什么时候点的外卖他都没注意到:“是我,外卖给……” “生日快乐!”外卖小哥声音超大,中气十足,喜气洋洋,喜上眉梢,看上去比自己过生日都要来得高兴。 他从背后外卖箱取出来一个蛋糕和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你哥哥给你送的生日蛋糕和礼物!” 安栩心中涌现惊喜,从小哥手里接过礼物:“谢谢!” 他没想到晏承书竟然还记得! 安栩抱着蛋糕和礼物飞奔回屋,脸上表情都生动起来:“你知道我生日!你上次问过,但我都没跟你说具体时间,你怎么知道的!” 晏承书笑着:“我可是祭司。” 屋子里的灯被熄灭,安栩按动打火机,点亮蜡烛,橙黄色的烛火在房间内闪耀着温暖的光芒。 “成年了小孩儿,生日快乐!”晏承书英俊的侧脸被烛火柔和,他就像是一个真实温暖的大哥:“快许个愿望!” 安栩经不住催促,双手握紧,合眼许愿的时候,一颗晶莹的泪珠不经意间划过眼角。 他的嘴角高高扬起:“我希望以后每一个生日都能和哥一起过。” 愿望出口瞬间,他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在他头顶按压了一下,然后像是怕他被冰到一般迅速挪开。 安栩睁眼吹灭蜡烛,房子里重新亮起灯光。 安栩从未吃过如此幸福的蛋糕,就像是重新活了一遍一样,他的一切都是新的。 941偷偷拍了一张安栩的照片传给晏承书。 初见时细瘦的少年在外表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眉目间肉眼可见阳光了很多,他眼里有光,再也不是当初阴郁沉闷的模样。 这是晏承书亲手从地狱门口抢回来的孩子,现在他很幸福。 度过了一个难得温馨和谐的晚上,晏承书难得没有当魔鬼让安栩去做题背书,两人聊了很久,直到安栩隐隐有了睡意。 卸妆的时候,晏承书闭着眼,再次回到老生常谈的问题:“想好了以后做什么了吗?” 安栩手法轻柔,带着卸妆油的手指在晏承书已经彻底蔓延开青紫色瘢痕的脸上打圈:“想和哥一起。” 晏承书嘴角扬起:“你这是想啃老。” 安栩微囧:“被你发现了。” 他专注看着晏承书的皮肤:“我想换目标专业了。” 晏承书:“嗯?” 安栩拿了张卸妆棉去擦晏承书脸颊上的卸妆油:“我去学医,以后当医生,你想要什么药,我就去帮你搞。” 晏承书闻言躲开:“学医可以,搞药这种事别乱来。” 安栩:“那我就好好学医,给你弄更好的保持身体不腐的药方。” “你这是非得在我身上打转啊,你自己的爱好呢?刚认识的时候不是说想考金融?” 晏承书有点想纠正安栩的思想:“你首先是你自己,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安栩耸肩:“但我现在就想做医生啊。能让我高兴的事就是能帮到你的事。” 941埋着小脑袋在晏承书脑海里打滚:“犯规!他怎么能这么可爱!想揣荷包里带走嘤嘤嘤!” 晏承书没有理会941的尖叫,在安栩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如果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话。” 安栩无比坚定:“是我的选择。” 晏承书嘴角重新挂上笑容,自信,或者说是自傲:“那你可要加油了,想要超过我的药方可不容易。” 安栩无所畏惧:“学习本来就是要拿出最一往无前的态度。” 临回卧室之前,晏承书躺在冰柜里,对正在盖盖子的安栩柔声道:“明天早点起来吧,我带你去看看我复生的地方。” 安栩一下支棱起来,眼睛亮亮的,一脸期待看着晏承书:“真的?” “千真万确,但得早起,不在通九省。” “这我不在乎!”安栩一声欢呼趴在盖子上:“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从认识晏承书以来他的人生就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苦难离他远去。现在晏承书愿意对他开放过去,无疑是完全信任他了。 他激动得甚至觉得有些虚幻:“哥你是真实存在的吗!你怎么会那么好!” 晏承书笑着:“不是,我是别的世界派来拯救世界的,只是刚巧遇见了一个小中二。” 941魂都飞了,就见安栩完全无视了第一句话,对中二的称呼甚至有些洋洋得意:“不愧是我哥!” “你吓死我了。”941的声音和安栩的声音完全重叠在一起。 凌晨四点的时候,安栩把晏承书挖起来,小心翼翼上妆。 虽然还没睡多久,但安栩早已按捺不住了,精力充沛,这次给晏承书上妆的时候,手格外稳当些。 感受到刷子在脸上缓慢而又精细地铺开,晏承书表情微妙:“你这个手法,谁能想到竟然在化妆上是个手残?” 安栩铺粉底的动作微顿,眼神心虚乱飞。 第一次给晏承书上妆之后,他被那张摄人心魄的脸狠狠震慑住了,是他从未见过的神祇,高贵,偏偏又温柔沉静,双目紧闭,仿佛悲天悯人的神,仅仅只是视线不经意落下,都会让人忘记呼吸。 于是在沉默之后,他告诉晏承书他手残,给化毁了。 之后每次为晏承书上妆卸妆他都会感叹造物主的神奇,那样英俊的一张脸和那样如玉般沉静温和的气质糅杂在一个人身上,即便已经死去多时,却连太阳都在他面前变得黯然失色。 所以他已经忘了,在晏承书眼里自己可能还顶着一张手残妆容。 这种事一旦错过最佳时机就不太好张嘴了,安栩拿了以前常用的三件套给晏承书戴上,转移话题:“面具还是太招摇了些,现在热度正高,虽然有障眼法,但低调些总不会出错。” 晏承书顺从的等安栩动作,两人趁天黑出门,司机已经等在了门外。 不论是喜气洋洋的外卖小哥,还是神采奕奕的司机,无一不是晏承书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最强服务。 a市距离这里有些距离,安栩靠着车窗缓缓睡去,司机一路平稳,带他们到达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安栩出来伸了个懒腰,才看清他们停在了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路边。 这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他以为还要比这儿更偏僻一些,至少也得是个古老原始的村子,有各式各样的神秘图腾,或许周围的人还有奇特的信仰。 安栩站在沥青路上左顾右盼:“就这儿吗?” 就见晏承书利落翻身越过了护栏,踏在一片松软的泥土里,声音好笑:“你见过哪个行尸在大马路中间复活的,车碾过去还能有一条完整的胳膊?” 安栩见状也跟着翻下来了,新奇地看着四周:“我就只见过你一个行尸啊。” 晏承书又笑了。 安栩没见过他哪天有这样多笑容过,拿到那个第一名奖励之后,晏承书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现在回到复生地,他笑容就更灿烂了。 只是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安栩掌心微蜷,安抚不宁静的心跳,专注看着晏承书的笑颜,忽地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我的生日愿望会实现的对吧?” 晏承书带着安栩往密林里面走,闻言想了一会儿:“倒是有实现愿望的办法。” 他这句话出来,安栩立马跑上来,问他到底是什么办法。 安栩不知道,在晏承书脑海里,941也懵了:“什么办法?晏晏你在这里留不长的,别说剧情杀,就是你现在这个身体也已经到极限了。药材的作用几近于零,要不是在落日森林续了一口,这具身体早就该崩溃了……你不会打算浪费积分在这里陪他吧?” 晏承书没说话。 安栩连撒娇都用上了,没套出话,却在走到密林深处的时候,忽地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动静,而是有其他人正从远处赶来。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开始还很小,但到后来越来越大,安栩抬眼望去,便见到一圈奇怪装束的人正在靠近。 安栩心脏狂跳,在每个人脸上打量,直至看到了在最后一场比赛胜利后出来给晏承书颁奖的老头,和老头背后架着的摄像机。 安栩拉着晏承书往后退,表情凝重看着老头:“是赛方补拍?” 老头笑着摇头,看向晏承书:“好久不见,晏师侄。” 144. 第 144 章 对方的态度很好,…… 对方的态度很好,在老头冲他微笑的时候,晏承书懂了为什么这个第一来的这么轻易了。 没有一点高能画面,比前两场比赛轻易得多,就犹如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爆竹,所有人捂着耳朵心惊胆战地等待,谁知道引线燃了一路,最后却轻飘飘一声:“啵。”,就完成了爆炸任务。 玄学界有意识在将流珠送给他。 别看比赛名称取得很大气,但在玄学界的人眼里,实际上也就是个圈外人的比赛。 按照他们的标准,或许圈外人的第一名才有资格和他们内部的人进行比赛。 祝藜不会因为和一群外行比赢而高兴,他赢的是所有同辈天师。 所以通天流珠本来是给内部比赛第一的。 换句话来说,之前的几场比赛下来,他拿到的不过是玄学界内部比赛的一张入场券。 区区一个圈外人的比赛,最后第一名的奖励怎么会是通天流珠这种重量级宝物。 为了能尽快将通天流珠给他,最后一场比赛上所有囚犯的安排都有玄学界特别的设计。 狱警只要走到房间内,心里就只会无尽报菜名,读心术读不出来照片的心声,更无法从狱警心里知道真相。 透视甚至不如读心术能给出的答案,他只能勉强说明对面人的外貌。 那张照片由八个人的脸合成,什么行业都有,相框用的木料至少有十个人进行加工过,沾染无数人的信息链,这能给祝藜和那个大叔天师设置门槛。 他们有很大把握晏承书能看出来所有人背后的事情,即便晏承书不配合,赛尾还有综合评分在,总之不论是什么理由,通天流珠最后都会到晏承书手上。 只要晏承书戴上通天流珠,他就不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行尸,而成了通天教主有教无类的学生。 这样,他们就能拉着晏承书同聚一堂,好好聊聊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做。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晏承书当着詹老的面,义无反顾地将流珠戴在了他旁边的少年身上。 詹老没来得及阻止,他看向之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眼睛瞪大。 起初所有视线都被晏承书吸引,他们并未注意到安栩。 直到流珠的气旋包裹在安栩身上,在光芒尽数收敛之前,他们看到了安栩早就该死亡的命运。 一切发生得太快,又太过让人惊愕,詹老没有当场拦下晏承书,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直到他们彻底认定空就是晏承书。 此时,在玄学界叫得上名的人大半都汇聚在复生之地。 依旧是全程直播,玄学界的人企图用这种方式给广大民众一个交代,与此同时,也用这种方式在大众面前露面,掌握话语权。 詹老的态度甚至来说有些和蔼,和晏承书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完全就是一个好久不见的长辈模样,伸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距离上次见面,至少有十年了吧。那个时候你才和你身边这个少年差不多大,时间一晃,没想到你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们用的是之前比赛时的直播间,热度很高,一下子就进来许多观众。 观众们原以为这个直播间会随着比赛结束而暂停,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开启了直播。 不少网友听到叮咚一声,提示你所关注的直播间正在直播。 疑惑地点进来,才看到竟然是那个震撼人三观的比赛直播又开启了。 【天啊我蹲到了什么!】 【焯这个口罩男是谁!好帅!】 【等等他不会是空吧?行尸?!他现在还敢出面?!】 【是来澄清的吧?一定是来澄清的对吧!只要大佬肯说,我啥都信!】 【说帅的你们清醒一点,指不定背后就是一具尸体,一个个都疯了吗,颜狗到命都不要了?】 【他们这是在干嘛,晏师侄是什么称呼,空大佬是他师侄?你们看周围这围着一圈人的样子,像是好相处的吗?感觉是来三堂会审的。】 【别猜了继续看吧,在我心里这个空不做好,他的尸斑会蔓延已经石锤了,这就不是个人,你们怎么崇拜都没有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听说过吗?】 【前面你是不是脑子有泡,问话的老人显然身份不简单,他跟空大佬说这么多话,明摆着本来就是认识的啊!空就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别认不认识了,赶紧把口罩墨镜帽子摘了吧,看着就发毛。你们这些啥也不知道的人在这里站队就很可笑,谁是对民众好的你们都清楚了?】 明明才开播短短几分钟,弹幕就已经刷出去了几千条,抱有不同观点的网友吵得不可开交。 晏承书对直播间的争吵一无所知,他也并不在乎,只是在詹老出声之后,淡淡回了句:“你是?” 詹老不意外晏承书不认识他,笑呵呵:“当年你师父带你入天师堂点命灯的时候,我在外苦修,跟你前后一共也没打过几次照面,你不记得我很正常。我是詹佑沣,你师父的师兄。” 晏承书没回这句话,他连原主师父是谁都不知道:“既然找到这里了,应该也知道我身份了吧。” 詹佑沣点点头:“根据你灭掉的命灯留下的残迹找过来的。把伪装摘了吧,你在漫展上的照片已经被很多人翻出来了,尸斑蔓延情况被人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排列,继续隐藏毫无意义。” 按道理来说,詹佑沣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摘就摘了,但晏承书顿了一下,没有动作。 他没亲眼见过安栩给他化妆化残之后的脸,但见过自己手残化出来的样子——或许你们见过纸扎人吗,就那个样。 晏承书虽然没有什么偶像包袱,但也不至于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都到这个时候了,总不能还顶着一张滑稽的大白脸丢人。 晏承书没答应。 弹幕又刷疯了。 【看吧!我就知道他心虚!他就是见不得人!哪怕已经被拆穿了他都不敢把口罩取下来!】 【啊啊啊啊好可怕为什么我要在这里看着一具尸体说话啊!】 【你们害怕归害怕,要不要往窗户外看看?这个季节的大早上为什么看上去那么黑?刚刚还一片亮堂堂的!】 【我去,看弹幕之后我下意识看窗外,真的好黑!你们看天空能看到一块黑漆漆的影子吗?我这边天上有一坨奇怪的黑影,现在还看不太清,像个漆黑的大门框,那是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我也看见了,这是发生什么了?官方快下场说话啊!急死个人了!】 【我窗外也变黑了,在直播间的网友你们窗外都黑了吗?发情况出来看看,不对劲啊,我们这么多人的天空都黑了,没道理直播间还是一片白昼吧?】 【啊我好怕,我看到那个东西感觉很不好……】 网友能直接用肉眼看到的异色,在直播间却什么都看不见。 里面一群大师坦率站在原地和晏承书对话,他们的天色没有任何变化,他们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外界的变化。 直播间里平淡的样子和世界外形成鲜明对比。 随着屏幕上的弹幕都变成【我天黑了。】之后,所有人都惊恐了,抱着手机出门,惊愕地和街上所有人一起望天。 这世界上无数人在盛夏的朝阳中亲眼目睹天色变暗,代表着不详的黑色雾气在空中升腾,天空隐约有一道黑影升起,似一个巨大的门框正在缓缓张开。 最为急速的变化在这一刻爆发,也在这一刻结束,那一片漆黑突如其来,却没有持续变深,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维持着原状。 拿着手机的人一边看直播,一边惊惧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一场突变。 他们早已忘记了谴责,而是沉浸在视觉带来的冲击里。 随之,本来就已经足够热闹的街上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多了很多人。 原本只是天变暗,在那些人影出现后,本来持续炎热了一个多月的炎热温度骤降,无风,但冷得令人牙颤。 其中一个拿着手机的小伙子仿佛感受到什么一般,僵硬着脖子回头看向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的人。视线转到背后人身上的瞬间,小伙子看着对方那身和季节严重不符的羽绒服,眼前登时发黑。 羽绒服正肆无忌惮看着他的手机屏幕,恨不得趴在他身上来看,动作不礼貌到了极致。 小伙子喉咙发紧,狠狠咽了口唾沫,挪开半步,才敢说话:“你……自己没有手机吗?” 他问了之后,羽绒服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反倒是伸长了脖子,视线直勾勾跟着屏幕走,越来越放肆。 小伙子几次挪动手机,那个羽绒服估计是嫌弃伸脖子有点麻烦,索性抬起手,把头摘下来,拿在手上,随着屏幕移动,嘴里还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小伙子人生第一次这样黑暗,他听见了,羽绒服说:“哎呀好气,这个人有病吧,玩儿手机晃来晃去做什么,搞得我都看不清了,咬死你个傻逼。” 啪嗒一下,小伙子软面条一样倒地。 那个把自己脑袋拿下来的羽绒服受惊,下意识去拉小伙子,没注意一下子把自己脑瓜子弄掉,骨碌碌滚了出去。 他卧槽了一声,左手还维持去拉小伙子的动作,右手下意识去捞脑子。 在右手捞脑子的瞬间,本来该什么都碰不到的左手却像是拂过了一层薄纱一样,阻碍感在手心划过。 小伙子哇地一声尖叫,闷头逃窜。 羽绒服捞回脑子像抱篮球一样抱在怀里,感受了三秒之前左手短暂留下的触感之后,也尖叫一声,抱头鼠窜:“救命!我摸到他了!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是人吧!啊啊啊好恐怖!” 145. 天师完 阎司并未参与玄学界对晏承…… 阎司并未参与玄学界对晏承书的围堵,祝藜出事了。 在网上的消息蔓延到线下之后,即便是一门心思埋在自己收拾出来那几亩菜园子身上的祝家夫妇也都收到了消息。 他们从网上看到黎祝二字的时候,心头当场就是一凉,尤其是在看到祝藜那半吊子的易容术之后,更是心态都稳不住了,连忙给阎司打电话,让他把祝藜遣返回家。 阎司最近忙到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也没有客气,找到祝藜,想让他自己回去,谁知道刚打开祝藜的门,就见人正悄无声息倒在地上。 祝藜命格特殊,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接触术法,不然最严重的后果或许是魂飞魄散。 阎司见此场景,表情一肃,连忙上前试探鼻息。 呼吸还在,但十分微弱,周身发凉,随时都要死去的样子。 时间耽误不得,阎司立即联系了祝家夫妇,连夜开车护送祝藜回去。 前去复生之地的事由詹佑沣主导,他带着祝藜一路狂飙回祝家,将祝藜放到祝家地窖里掩藏的阵眼。 这一路匆忙,他并未同天师堂同行,一入地窖就和祝家夫妇共同救人,并未出来过。 直到祝藜终于咳嗽着醒来,大家才松口气。 只是这口气松得还是太快了,祝藜心口始终压抑着什么一样,难受得直不起身。 阎司皱着眉去探他身上的元气:“你身体已无无碍,是什么让你感觉难受?” 祝藜双手在空气中开开合合,像是在感受什么,每句话都要用尽他全部力气一般费力:“不是身体的原因,我感觉空气变沉了,有什么东西在压着我。” 在场所有人,出祝藜自己之外,齐齐色变。 阎司食指中指并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青蓝色的光雾自指尖散开,却不似往昔的自然消散,而是骤然炸开,如碎星般熄灭。 是空气中死气浓度在上升,祝藜特殊体质承受不了那么浓郁的死气。 阎司和祝家夫妇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们没有继续在祝藜身边久留,而是通通跑出地窖探查。 刚出来,所有人惊愕地望着天上已经完全变化的模样。 以及天空中漆黑如门框一样的黑影。 浓郁到霸占每一寸地域的死气全方位包裹着世界,这里仿佛根本不是人间,而是他们无意间闯入了地狱。 所有人被震撼在原地。 阎司那双冷如坚冰的眼瞳直视半空那如门框一般的黑影。 “那是……”耳边传来吸气声,祝藜不知道何时撑着一根木杖走出来,愣愣站在阎司身边。 阎司的声音前所未有严肃和虚幻:“幽门地府……鬼门关。” 祝藜陡然侧目。 一瞬间阎司全参透了。 这个世界真正的危机,所谓的世界将倾,原来真就如字面所说那般,人界倾倒,和地狱融为一体。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下意识点开赛方的直播间。 外界的变化这么大,前去复生之地的人却没有人给他打电话,阎司直觉这中间有问题,谁知道打开直播间才发现,哪怕弹幕上全是惊惧求救,但在直播间另一头,晏承书的复生之地,却一点天将黑去的样子都没有。 视频里的天空亮堂,那才是盛夏该有的早晨。 阎司想也没想就打了电话过去,只是无人接听,对面的直播画面还能传出来,电话却连接不进去了。 他沉着脸重新切回直播间,里面每一个人的实力都不俗,但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外界的变化。 唯独用口罩把脸上遮得严严实实的晏承书缓缓抬头看向天空。 半秒不到,他身边的安栩也跟着抬头,天师界的人至少两秒后才反应过来,皱着眉打量天空。 那种身上骤然一凉的感觉很不对劲。 他们望向一片蔚蓝的天空,没有发现问题出在哪儿,直到脚底下属于晏承书复生之地的阵眼开始散发出光芒。 在场的所有人将怀疑的矛头直指晏承书:“你做了什么!” 有他们这句话,本就惶惶不安的民众瞬间将怒火和恐惧堆积在晏承书一个人身上,只是他们没发现,在他们恐惧加倍的时候,天空中的黑色也跟着越来越浓。 当死气达到一个临界值的时候,晏承书所在的这片天空仿佛终于承受不住了,原本蔚蓝色的天空开始皲裂,漆黑的斑痕在上空撕裂,变成一个巨大的空腔。 晏承书终于肃了表情,在心中呼唤941:“准备。” 941的声音前所未有镇静:“晏晏放心,我在。” 941话音落下,这片天空彻底碎裂,如玻璃碎片一般的蓝色光斑片片坠落,然后被黑暗迅速鲸吞。 黑暗咆哮着蔓延。 阎司和祝家人狂奔而至,无需多言,玄学界所有人齐齐撑开防护圈,想要阻碍这最后一片光明的地方被黑暗吞噬。 摄像师腿已经软了,人惊惧地靠在三脚架上,但摄像机依旧忠实记录着现在的场景。 抱着手机的人绝望无助地看着手机里那一幕,一开始觉得屏幕里站的人太多,画面乱得不行,收音也不好,现在却恨不得能再多些人才好。 面对茫茫天灾,那一群人比一叶扁舟还要渺小。 这时候即便民众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看着手机里唯一的一片光,仍旧忍不住祈祷。 实际上这场巨变下变得惊恐的何止人类,就连鬼都瑟瑟发抖躲在墙角树梢,不明所以看着这一切。 抱着头的羽绒服痛哭流涕,他在人界游荡这么久都没事,为什么偏偏就在他等到最后一集番看完,准备回地狱的路上要面对这么煎熬的事。 人类感受到的是来自黑暗的恐惧,鬼所感受到的,就是人类阳气在他们的阴界横冲直撞,空气被太阳残留的温度席卷得炽热滚烫,比西游记里猴子路过的火焰山还要考验人。 他们这些鬼在身体素质上本来是要强于人类的,但现在比人类还要煎熬。 两种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糅杂在一起,空中漂浮的鬼门关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青石板的门上不知名的野草蔓延。 站在复生之地的人一边撑起防御,一边看着负手而立的晏承书,惊惧之下发出斥责声:“晏承书,你是阎明堂的亲传弟子,他教你的保护人类,全让你忘记了吗?!” “人类大难当头,你还在计较你的个人得失?” “晏承书,你曾经可也是个人!” “阎明堂当初不顾风言风语都要将你收入门下,你就这么报答他对你的恩情?要是他在这里,绝对不会弃人于不顾!”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不用在他身上多费口舌!鬼界和人界重合,他只会更加明目张胆行走在世间!他绝不会帮忙的!” “晏承书!阎明堂救你真是救错了!按照你本有的命格,你就活该在山野里当一辈子野人!” “行尸果然是行尸!” “你不配当阎明堂的徒弟!” 不知道什么时候,谩骂声忽然四起。 空气中弥漫的当然不止死气,还有厉气、怨气、戾气……这些阴暗的负面情绪从死后路过鬼门关的灵魂上剥落,飘洒进入忘川,成为一滴漆黑的水。 浩荡的忘川一眼望不到尽头,现在太阳的温度进入到鬼界,忘川里暗涌不断的河流开始蒸发,所有被剥落的情绪重新汇聚在人类上空,一缕一缕灌注在每一个人身上。 如反噬一般,比起剥落前还要汹涌。 众生平等,连撑开防护罩的大师们也不能幸免。 情绪不是攻击,更不是破坏,那只是一种感受。 谁都会被影响。 晏承书自己也不例外。 只是直到空中狂风四起,晏承书都依旧没有动作。 安栩也好像没有受到影响一般,始终站在晏承书身边。手腕上的红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显现出来了,在狂风中飘扬,吹出去好远。 安栩下意识收线。 风越来越大,出门前被安栩扣在头顶的帽子飞走,晏承书漆黑发丝凌乱飞舞,打在墨镜上,依旧看不见他的脸,只是露出来一小块瓷白的肌肤。 他如一块亘古不变的巨石,静静望着天空,‘看’着满世界如巨龙般粗大的黑色气旋。 这是这个世界的巨变,人界和鬼界重合,带来的不仅是物与物的变化,还有各式各样当初被强行剥离的七情六欲。 他从明白过来一切之后就一直打算做的一件事,到现在终于要迎来结局了。 那些玄学界的人还在苦苦支持,虽然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苦苦支撑这一块,好像对全人类来说太微弱了些。 何况他们总是会死的,体内真元耗尽,就再也抵抗不住了。 最先承受不住的,是一个看上去还很年幼的少年,他陡然吐了一口鲜血,腿弯一折,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还倔强撑着天空,只是抬头的时候,看到因为自己的倒下而突然缺失一块光明之后,眼底闪现绝望。 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双目迷茫,看向晏承书:“阎堂主曾经是我们的英雄……” 晏承书不认识他们口中的人,对此表情一成不变。 安栩抓着红绳朝他们嗤笑:“不管那个阎明堂是谁,你们少拿别人道德绑架我哥。天师堂的铁律是什么你们自己清楚,这会儿用得上他了,倒是把铁律放在一边了?” 少年口中的鲜血越来越多,本来迷茫的眼神恢复些神采,没有继续说话。 倒是他身边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老头嗤笑:“通天流珠给谁,谁就是有教无类通天教主的门徒,所有玄学界的人都会认同他的身份。天师堂想尽办法把通天流珠给他,不就是为了不杀他?最后你一个什么都没做,早就该死了的人倒是占了大便宜……呵,你现在是个人,等世界倾覆,你会好过?省省心吧,他就是想拉着全世界的人一起死,你还认他当哥呢?” 安栩抓着红绳,甚至不用去找晏承书眼神对视,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你以为全世界都和你们一样不堪?” 莫名自信的语气,少年彻底侧目不再理会。安栩护着红绳,不让风将它吹出去更远。 在远处撑着一小片天的祝藜皱着眉看向晏承书。 那个一直动摇他世界观,给予他震撼的人,他好像不信是个会任由世界倾覆的人。 莫名的,在再有人张嘴要说话的时候,祝藜开口了:“有别的办法吗?这样撑着迟早会崩塌的!” 他的话果然打断那些被情绪冲击的人,他们不再多费口舌,加大力度,缓缓汇聚。 在走到一块儿之后,凝聚的力量果然比分散时要强大很多,只是依旧不够,远远不够。 阎司自始至终如冷漠的机器人一般,沉默地出着自己那一份力,只是在脑海里飞速推演能有的解决办法。 最后他将视线放在依旧还在散发光芒的复生之地:“去那儿!” 那是原主选的洞天福地,不需要像落日森林那个邪修一样还要费力杀人,这里本身就有灵气。 一群人重新艰难地挪动,在走到灵气口之后,有了灵气支撑,表情好看了许多。 晏承书看着他们使用各种方式和天斗。 安栩肯定觉得这群人挺讨厌的。 自说自话、固执、顽固不化,还看不清形势,时不时想抢个权。 但在拿命保护全人类这件事上,做得又格外不错。 晏承书抱着手臂,任由他们将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灵气消耗。 这么短的时间,所有的一切被晏承书用最激烈快速的方式激化,主角团就是神仙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来什么救世方案。 此时全世界所有人都捧着手机,绝望恐惧地看着世界一点点暗淡…… 狂风依旧肆虐,但在连屏幕里最后一点光芒都泯灭的时候,世界就像是骤然安静了一般,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这个世界感知不到任何东西,是一种比孤独还要可怕的感受。 安栩无所谓,他本就该死了,还多活了这么久呢,天天开心,赚死了。 在天暗下来的最后那一刻,安栩下意识继续去抓红绳,想把自己安兴德的情绪传递过去。 却听到一声清脆且熟悉的响指声,接下来,红绳的另一头没有感知传递过来了。 仿佛被割断的血管一般,另一端彻底失联。 安栩骤然惊恐,于黑暗中抱着红绳猛地往晏承书所在的方向奔跑。 一个趔趄,他摔倒在地上。 没有,这里没有晏承书。 摔下去的时候,世界一片黑暗,他满身惊恐,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起身时,天空却像是一颗灯泡被按下了开关,陡然亮起来。 在黑暗再无挽回可能的瞬间,晏承书在心底默念:“941。” 941:“已启动道具——极限一换一。” 【道具:极限一换一(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任何物品,使用者与被使用者交换状态3秒,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晏承书和世界交换了状态。 就是这三秒,晏承书再次使用技能。 941:“已启动道具——勇气。” 【道具:勇气(一次性)(未使用); 可作用于一个时间点,透支未来勇气,驱散黑暗,带来光明,给予当前勇气,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天空骤亮。 安栩茫然抱着红绳,踉跄半步,亲眼看见半空如神明般的男人缓缓垂眸,嘴皮轻颤,发出失而复得的喜悦呢喃:“哥……” 转瞬间,晏承书身上所有的衣物化作寸寸光芒,变成一身极为耀眼的红色长衫。 墨镜口罩于光芒中消失,化作一抹金色火焰,烙印在平坦的眉心。 晏承书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隐隐有些泛金,似乎是遥遥和他对视了一眼,随之轰然坠落。 “哥——!!!” 七月盛夏,一片晶莹的雪花坠落,在茫然不知所措的世间洋洋洒洒下了一场大雪。 146. 后续 回到任务空间,晏承书睁开双…… 回到任务空间,晏承书睁开双眼,眼底悄然隐没一丝金黄。 主系统过来:“你完成得很出色。” “勇气道具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用的。” 一个给予自身勇气的道具,所有人第一时间注意的都是在胆怯的时候,能带来勇气。但晏承书算计的却跟勇气无关,他看中了里面另外一句话——驱散黑暗,带来光明。 在世界彻底倾覆的瞬间,晏承书和世界交换了状态。 交换只有秒钟的时间,他没有办法停留更久,于是让941使用勇气,让昏黑的世界重回光明。 灵气彻底枯竭的世界将不再会有术法之类玄之又玄的东西,已经出现在世界上的鬼魂也不会回去,而是以另一种身份存在。 对于那个世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晏承书还有些期待,应该是一个很奇特的景象。 只是可能需要那个世界的人自己慢慢适应了。 晏承书耸肩,不再继续想那个世界的事。 主系统看着晏承书眉目平和下来,有些好奇地问:“那两个道具刚被抽中的时候,你就说它们是卧龙凤雏,我还以为这是人类的调侃,没想到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确实是调侃……晏承书当时抽中那俩的时候,恨不得把抽奖系统的骨灰扬了。 他没好意思应声,抿唇笑了笑。 主系统不知道想了什么,很是欣慰:“很高兴你成长得这么出色,迄今为止你接手的任务完成度都很高,有兴趣转部门吗?” 晏承书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我很适合炮灰系统?” 主系统:“现在你拥有了神格,还愿意当炮灰?” 晏承书:“神格?” 主系统点头:“和世界交换过状态,你即世界,又挽救天道危机,临回归前神袍浴血而生,金色火焰的权柄烙印在眉心,你已经拥有神格了。” …… 天空在骤暗中恢复明亮,越来越明显的鬼门关轮廓就此消散,一些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鬼魂呆愣愣站在原地。 人类手上还抓着手机,世界恢复光明的瞬间,暖融融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将身体里的寒冷尽数带走,他们茫然对望,心中莫名涌出一丝勇气,缓缓汇聚。 “唔……太好了,我们还活着。” “刚刚发生了什么?天塌了吗?” “不知道,但是太阳出来了,真好啊……” “那些鬼还在吗?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各式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所有人一边发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声音,一边停在路中茫然不知所措。 直到人群中有人大喊:“下雪了!” 纷纷扬扬如鹅毛般的大雪悄然而至,太阳还是那样温暖炽热,但雪花依旧缓慢而坚定的落下。 一些人缓缓伸出手去接,一片六角雪白的雪花掉落在掌心,迅速化为一滴晶莹的水珠。 众人抬头望去。 七月的大雪,让人好茫然。 “你们快看直播!空大佬怎么了?他好像在消散!” 早就把手机忘了的人这才想起来举起手机,画面上的空身上已经换了一件衣服,如血一般的红色长袍铺在地面,衬得他本就雪白的皮肤更加莹润,精致英挺的五官温柔异常,那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坠落在他漆黑的发丝上,久久不化。 那张脸带来的冲击太大,本以为漫展流出的青白肤色就足以惊艳,等真正看到他原本的样子,鸦羽一般黑长的睫毛静静垂在如白雪一般的肌肤上,竟然让人忍不住屏息,生怕扰乱他的安眠。 可那些现在都不重要。 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画面中的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散,他身上升起一道微弱洁白的光,星星点点白色光芒升起、消散,然后什么都没留下。 晏承书的身影越来越虚幻。 安栩跪坐在晏承书身边,拿着绳子一遍一遍往晏承书已经虚无的手腕上套。 祝藜蹒跚着过来,他受了很重的伤,过来之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踉跄倒地,摔在晏承书身边,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所以你不惜成为行尸也要活下来的原因,是为了阻止这一场灾难。” 比他伤得更重的阎司用尽全身力气朝晏承书的方向爬行,在听到祝藜的话之后,心头一颤。 晏承书身上没有活人的精气气息,所以他们在知道铁律的情况下,还愿意给出流珠,给他一次机会。 但晏承书没有要。 阎司现在才知道当初在市中心留下那么多死气的人是安栩,而不是晏承书。 他用一颗流珠护住了安栩。 然后又用自己护住了全世界。 他费尽心思在人界苟延残喘,然后得到这样的结局? 鬼魂尚且能存活,他自己倒好,魂飞魄散。 阎司脑中一片混沌,直到听到祝藜的呢喃。 ……为了阻止这一场灾难。 阎司骨节分明的手顿住,狠狠抓在一块石头上,双目茫然望向晏承书的方向。 为了……阻止这场灾难? …… 阎家本来是玄学界最负盛名的大家族,但到他们这几代,人丁越来越稀少,在上一辈的时候,一共只有两个人。 到这一辈,就只有他了。 他生于他父亲死亡那天,为了不让他沾染上阎家的因果,阎家将他送到祝家,并和祝家断了往来。 也不算阎家了,那时候阎家只剩下阎明堂一个人。 晏承书就是阎明堂捡回去的孩子。 被当做宝贝一般,阎明堂亲手将他带大。晏承书很有天赋,学什么都快,阎明堂带着他满世界修炼,一打电话人就正要上飞机,带晏承书去见识广大世界。 所有人都知道阎家有了出色的接班人。 阎司那时候不懂,寄人篱下,渴望地看着天上。 一次偶然,他在祝家夫妇手机上看到了晏承书的照片,年纪和他相差不大,但是是个笑容意气风发,眉眼精致傲气的少年,无忧无虑望着镜头,靠在阎明堂身上。 阎司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不被允许拥有真正的身世。 后来阎明堂死了,晏承书没有回来,也没有接电话,没人去找他,他算成了下落不明。 阎司想,那个人有极高的天分,从小被阎明堂带在身边长大,享受这位家人的宠爱,最后还能继承阎家所有财产,一辈子能够衣食无忧,挺好的,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直到某天他在天师堂祠堂静思,若有所感,抬头时,下意识望向曾千百次看过的命灯,那火光剧烈摇晃,倏地灭了。 晏承书死了。 他平静地将消息告知天师堂,没有和大家一起商讨,只是回家,独坐了一夜。 那个承载着他人生另一种无限可能的傲气少年死了。 或许是因为阎家的因果? 阎司再也没去祠堂静思过。 里面没有牵挂的人了。 人生就是这样戏剧性。 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重新站在了面前,变成了行尸。 接着他目睹一个行尸拯救了所有人。 阎司久久抓着石块,倔强地伸长脖颈去看化作光芒消散的晏承书。 那雪花落在晏承书的脸上,不知道哪一刻,忽地就穿过了他已经虚幻的身体,落在地面。 晏承书又一次代替他死去了。 147. 影帝-盛夏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好……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 柴米油盐还要继续。 普通民众已经渐渐回归到自己的生活,当初再轰轰烈烈的那些人,也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隔三差五在围脖打卡。 直到《盛夏》官方发布围脖,艾特了永远不会有回应的他。 【盛夏剧组:安,勿念。晏承书】 下方是《盛夏》的海报和开播时间。 海报上是一张晏承书抱着小橘猫的照片,他面上表情淡淡,唯独望着小橘猫的眼神莫名缱绻,手指微缩,把小橘猫小心抱在怀里,暖融融的太阳光打在他头发上,让他的发丝微微发橘,画面上小橘猫伸手去抓他的头发,一人一猫看上去就跟亲父子一样,可爱、温暖,还有点傻乎乎的。 一部拿去国外冲击奖杯的文艺片,本来不至于有多大流量,但在这条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圈内此时最火的两位流量就像是盯梢一样,迅速转发了围脖。 【梁缘:愿你开心。晏承书】 【陆明曜:愿你顺遂。晏承书】 还有张奎的转发,他说:你一岁了,这辈子总要学会撒娇吧。 他们的粉丝有很多是当初《演员》综艺时期被圈粉的人,这群人有个共性,就是也很爱晏承书。 当转发出来的时候,先前岁月静好的假象瞬间被揭开,涌入《盛夏》官v的人数不胜数,一下子把围脖搞瘫了。 围脖上不能聊,大家就在聊天工具里尖叫、咆哮。 【啊啊啊啊啊他回来了!是他!海报里是他!】 【呜呜呜别这么说,我看到这样的话真的会很绝望,他永远回不来了。】 【抱头痛哭,我本来以为过去了,但今天《盛夏》宣传的时候,海报上他抱着小橘猫的照片一下就把我杀了。他看上去温柔得傻乎乎的,怎么能这样啊……】 【医生说拍《盛夏》的时候是他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但那个时候的他也好温柔啊。我真的哭死,他把所有的温暖都给出去了,自己什么都没留下。】 【别说,越说越想哭,我心口疼死了……定档在暑假,到时候咱俩一起。】 【我好想现在就看啊,我太久没看到他了……他的物料太少了,明明演戏那么多年,还是影帝,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他,但等我真正翻他物料的时候才发现,这么多年他都只专注演戏,除了作品几乎从未主动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唯一的综艺节目据说还是为了还人情才参加的。明明是那么不争不抢不炒作的人,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磨难,他太好哭了,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招人心疼。】 【我的书宝,希望他这辈子可以有个幸福的家庭。】 无处不在上演这样的对话,等到暑假之时,刚上线的票就被一扫而空。 电影开场,偌大电影院的灯光缓缓熄灭,《盛夏》由一声蝉鸣拉开序幕,随着画面一转,高楼大厦之下,神情冷漠的人急速穿行在街道上。 接着镜头切换到室内,晏承书饰演的主人公正在一个宽阔,但被几十个小格子分割的办公室里收拾东西。 他就在其中一个小格子里,巴掌大个地方,是他为生存奋斗了三年的战壕。 他的神情也很冷漠,和大街上面无表情走来走去的人没什么两样。 桌面上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张他和爷爷的合影。 主人公将相框拿起来,仔细擦干净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放到自己带来的盒子里。 工作三年,他的私人用品只装了小小一盒。 离开工位的时候,同事们始终埋着头专注面前的电脑,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只有在离开大门前的那一瞬间,前台认出了他,公式化笑容跟他说了句:“一路顺风啊。” “谢谢,祝你越来越好。” 抱着那一盒东西逆着人群,他找到共享单车的位置,扫码骑车。 从公司到他家并不算远,骑车只要二十分钟不到就能到。平时运气好的话,一路绿灯,他十五分钟就能到办公室,能多留出五分钟给自己休息。 回到家后,他先是给家里的花淋了水,然后把花放到门口,给家里里里外外做了个大扫除,铺上防尘布。 临离开前,他切断房间内的水电气。 乍一看上去,他似乎是要离开家一段时间。 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出门的时候,身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带。 他一身清爽的出门,身上甚至没有带手机。 一个从小山村里奋力拼搏到外面世界的人静静看着他所奋斗过的城市。 繁华的大都市有各式各样漂亮的霓虹灯,还有巨大的led屏幕,各种各样奢侈品的海报。 永远不会停电的街道、用完一次就扔的海报,根本不知道为何存在的奢侈品…… 明明很热闹的,那种繁华的气息简直是扑面而来。 但就是孤独得很。 主人公只看了一眼繁华的街区,就义无反顾回头,走向僻静的大桥。 此时太阳已经高照,上班的人早就坐在了办公室,晒太阳的人也已经回家乘凉。 主人公走着走着,轻描淡写往水里一跃。 噗通的声音没有惊动任何人,这里太僻静了,没有人。 他安详地随着水流沉浮。 很巧妙的感受,他浑身放松,漂浮在水面的感觉就像是在云端一般,人也昏昏沉沉,轻松得随时都能睡着。 这冰冷的水包裹他满是暑意的身体,说不出来的舒服。 直到当他的手随着水流摆动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一丝温热,像是塑料袋的手感,里面有几个圆团子一样的温热触感。 温热?! 轻阖的双眼猛地睁开,他顺着感受到的方向望过去,一双清润的眼里满是错愕。 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被紧紧系着,触手的感觉那样柔弱。 里面传来尖利但弱气的咪咪声,被手触碰到的地方颤抖清晰可闻。 主人公古井无波的眼神骤然慌乱,下意识伸手将那个黑色塑料袋从水里托起。 当心乱起来的时候,他人也开始乱了。 他根本不会游泳,之前的惬意是因为他还心平气和的浮在水面,此时托起塑料袋,水里的四肢不听话地往下沉。 他数次溺水,然后挣扎着从水里冒头,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也越来越青紫。 唯独不变的是,那个黑色塑料袋失踪被他高高举起,哪怕人都已经栽倒在水里,塑料袋还在空气中。 那是一段让人心都揪起来的画面,主人公最后强行逼迫自己在水里冷静,找到支点,硬生生憋气从水里一路走到河边。 河面上看不见人,唯独一只手从水面升起,高高托举一个黑色塑料袋。 蹒跚着,惊险地往岸边挪动。 这一幕无人看见。 他仓惶挣扎上岸,一脸惨白,满身狼狈,仅有的面部特写能清晰看见他紧缩的瞳孔和布满鸡皮疙瘩的皮肤。 特写一闪而过,接着是他僵硬着手缓缓回到怀抱,死死将塑料袋抱在怀里,蜷缩在河边的草地上咳嗽。 他咳得撕心裂肺,就像是下一秒就能把肺咳出来一样。 水里的挣扎和岸上的咳嗽耗尽了他全身力气,他的手抬不起来,就只能拿手指把袋子抠破,让小奶猫能有一口新鲜空气呼吸。 袋子抠破的时候,几只迷迷瞪瞪的小奶猫咪唔咪唔从袋子里爬出来,一个个挣脱塑料袋之后张着嘴巴砸吧砸吧,手虚虚在半空抓握。 这样看上去,小奶猫们只是有些虚弱,但没有受一点伤。 仅仅开头不到十分钟,已经有人在啜泣了。 晏承书的死因被公布,他为了去救掉到山坡边的小男孩,从山坡上一路俯冲下去,拧断了胳膊,但还是死死护着那个男孩。 最后他们不幸落下断崖,只有一只手能动的他还把小男孩护着。 泥石流滚落,他用自己当盾牌,在石块夹角处给小男孩构建了一个生存的空间。 那样惊险的坠落,甚至晏承书永远留在了那一天,可小男孩只是在自己摔下去的时候蹭破了点皮。 和主人公救小奶猫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他那么温柔。 见不得别人吃一点苦。 他高高托举小奶猫的画面,又何尝不是晏承书以自己身体为盾牌时挡住泥石流的画面。 尤其是在电影里主人公稍微能动的时候,他爬起来,低咳着检查每一只小奶猫的身体情况,直到确定所有小奶猫安全,他嘴角露出前所未有的真心笑容:“还好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样子。 他生来骨架优越,让人看上去还算高大,等被河水打得透湿的衬衣紧紧贴在单薄的身体上那一刻,才暴露他背上甚至有些嶙峋的骨骼。 他太瘦了,咳嗽的时候整个人浑身颤抖,眼角殷红,嘴唇泛青,让人忍不住想伸手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但最终,是他给了小奶猫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晒了会儿太阳,等自己身体微微暖和起来之后,才肯再去抱那些嘤嘤叫的小奶猫。 打开那扇才刚被关上的家门,他跑出去给小猫买奶粉,忙前忙后,脸色殷红起来。 小奶猫嗷嗷吃奶,他面色越来越红,下一个镜头,他拿了退烧药吃,身上披着一件纯棉的短外套,蹲坐在小奶猫身边,神情柔软地看着小奶猫呼呼大睡。 他的头一点一点,最后维持着蹲坐的姿势,脑袋埋在膝盖上,跟小奶猫一起睡着了。 这部电影才刚放映完第一场,眼泪就已经淹没整个城市了。 他们深信自己在电影里看到的主人公就是晏承书本人的写照。 不论是救下没有生活能力的小奶猫之后毅然决然选择带小奶猫回到农村,还是好脾气地接待了一批又一批柔弱的小动物,最后还敞开心扉和村里的人一起生活。 时光截止到电影里的主人公救下吃百家饭的小男孩,两人成为亲人,他们看上去那样温馨。 那画面就像是晏承书本人得到了救赎。 明明如果有另一种可能的话,晏承书是能活下来的。甚至他会露出温柔的笑容,无私地帮助大家。 圈子里脏污太多,大家理所当然将此当做常态,没人注意到,一个本来仰躺在水里等死的少年,在看到他人的苦难时,忍不住伸出的手。 他被曾开强针对的时候面临过怎样的绝境? 然后在绝境之下,他又救下了多少人? 被救下来的人就和那些无忧无虑的小奶猫一样,撒娇卖萌,天真地过着自己的好日子。 他们看不见有人为了他们的好日子牺牲了多少,反倒怀疑当初伸出的手是不是占了他们便宜。 主人公发着烧给小奶猫喂食,守护在小奶猫身边睡觉,到农村后费尽心思给小动物打造动物城堡。 他的温柔始终是无声的,甚至细微到临死之前辞职回家,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关闭水电气,切断安全隐患,还把花放在外面等有缘人领养。 这些事他本可以不做,反正他都要死了,世界如何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但他还是做了。 让人欣慰的是,最后主人公得到了美好的回报。 他有了满屋子的小动物陪伴、有了满村子淳朴善良的朋友、重要的家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唯独晏承书,在临死前还在面临滔天的网暴。 他死后名下没有一分财产,很久之后才有一个狗仔发出被晏承书撕得粉碎的捐款单,上面的数字是晏承书所有财产。 狗仔说,那个时候晏承书正面临全网黑,他尾随晏承书许久,终于看到晏承书一个人去了银行,出来之后撕碎一张纸扔到垃圾桶。 他等晏承书走了之后,从垃圾桶里把纸翻出来拼好,才知道竟然是捐款单。 那样一个时候,他发捐款单出来,就是跟流量唱反调,说不定还会被激动的黑粉扒,所以他瞒下来了。 唯一没料到的是,那之后,晏承书飞速走向了结局。 就如电影主人公准备跳河自杀时一样,他安排好了后面的事,不给所有人添麻烦。 甚至他比主人公还要决绝,他将自己所有的钱一分不剩全捐了,以匿名的形式,还撕了捐款单。 要不是有狗仔的全程录像做证,这件事永无见天之日。 网上一件件有关晏承书的黑料事后都被切实的证据推翻了,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他还未大家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他没想过要回报,他只是希望大家都好而已。 影片最后放着彩蛋,像是偷拍的,画面一侧还站了个人挡了半边画面。 彩蛋里,晏承书背上扛着几个偌大的帐篷包,笑着伸手回来:“再给我几个。” 然后是工作人员又佩服又好笑的声音:“晏老师您歇歇吧,这东西十几公斤一个,我就扛俩,您扛了四个了!这样显得我好没用。” 画面里的晏承书颠了颠包:“还行,我以前在……”他顿了一下,飞快继续,“这个挺轻的,你可以再给我两个,你们机器贵重,把那个护好。” 说完他就直接把工作人员身上的包拽走了,‘我以前在……’之后的话也没说完到底是什么。 其实也不用说。 一年下来,网友该知道的早就知道全了,晏承书以前是孤儿。 还半路辍学,吃过不少苦。 不论是什么以前,总归他没少吃过苦。 炸鸡店里小朋友吵着要哪个玩具的时候,他可能正在捡瓶子给孤儿院创收。 彩蛋不止这一点,接着是化妆室,康久坐在晏承书身边,表情很严肃:“你是不是怕水?” 晏承书本来还在配合化妆师抬头,闻言僵了一下,扯着不自然地笑,眼神都不敢往康久那边看:“您看出来了?” 康久当场没好气,拿起桌面上最长的一把化妆刷在晏承书头顶敲了下:“我回去看带子才发现,你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在演咳嗽!我特地看了特写,你瞳孔收紧的样子总不能用演技解释!还有那鸡皮疙瘩起一身的样子,你拿来糊弄外行都糊弄不过去!你真是个诨人!这么大的事不跟我说!我后来看现场录像,看你盯着水看半天都没干挪步!诨人!” 画面里晏承书微垂着头,乖巧等骂,也不反驳,一双清润的眼眸向上望着,柔软地看着康久。 看着看着,康久气就消了,没忍住手在晏承书头顶狠狠揉了一把,语气无奈:“诨人啊,多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吧!你这个样子我之后怎么敢放心大胆的拍摄?” 晏承书还是笑,就把康久气走了,老人家走的时候还气鼓鼓的,到门口朝空气咆哮:“找张奎!我要找张奎!我要告状!我让你当诨人!找张奎来教育你!” 康久最后悔的就是,在发现晏承书有危险行为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他该找张奎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让晏承书能停顿一下自毁的脚步的话,只有张奎了。 晏承书或许是把张奎当亲爸看待的,能治疗癌症的方子轻描淡写就给了。偏偏受委屈那么多年也没想过让张奎给他出头。 直到那场没有回头路的暴雨。 《盛夏》红极一时。 他们看的是电影主人公,又何尝不是晏承书的一生。 当然,剥开晏承书这一层,这也不失为一部经典的治愈系电影。 康久靠这部电影拿奖拿到手软的时候,国外那些人可不认识晏承书。 等电影彻底火了之后,晏承书三个字才真正为全球所知,那些事迹被翻译成无数种语言之后被传播,和《盛夏》一起被人铭记。 他哪里又只是一个人的光。 只是他累了。 148. 天师-以后 日夜重合那天后,世界…… 日夜重合那天后,世界变了。 人还好端端活在世界上,无病无灾…… 巧的是鬼也好端端活在世界上,无病无灾。 他们和常人有很大区别,呈半透明状,能触碰到实体。他们不需要呼吸和食物,身体冰凉,比同体型的人轻一半。 死得安详一点的鬼还好,好歹还有个人样。有的鬼死相惨烈,看上去异常血腥。 这些鬼的到来着实让人类手忙脚乱了一番。 值得一提的是,不论是玄学界还是鬼界,都因为灵气耗尽的原因没有了那些超出人类认知的能力。 人类才刚刚知道世界的另一面,世界另一面就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各种鬼的安排。 玄学界的人作为对鬼了解最多的人类,主动成立了鬼类办事处。 经过漫长时间磨合后,人和鬼终于渐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死亡不再是人类的终点。 与此同时,这个世界的犯罪率也陡然降低了很多。 鬼在熟悉新世界后,纷纷涌入公安局报案伸冤,多少无头案件被翻出来,潜逃多年的罪犯被一一抓捕。 人鬼两界拍手称快。 其中一个鬼胖墩咬着手:“妈耶,我这辈子没想过我还有亲手把他送进警局的一天!” “我也把刀我那狗东西送进去了,下个月行刑,按新规定他成鬼了还得在投胎之前劳改,劳改所得作为我的收入。笑死,活着的时候没想过这世界上还有这种神仙日子。” “哈哈哈哈畅快!毒贩猖獗,杀了我就万事大吉了?!这么多年一直跟在他们背后,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再也没有遗憾了……” 这个奇妙的世界就这样磕磕绊绊过了二十多年,竟然也没有多大波澜的就过来了。 网上还有人讨论当初那让人永生难忘的一幕。 模样俊美如神明的青年如明月清风,点亮世界的同时安抚所有人躁动的心脏。 【今天是晏神羽化二十五周年纪念日。安教授早就是世界知名的顶尖内科专家了,晏神知道的话会有多欣慰啊。】 【全世界最好的晏神啊,即便安教授没有那么大成就,能平平安安长大,晏神也一定很欣慰的。】 【呜……奖励自己再倒回去看一遍比赛录播。】 【那是即便被全世界背离,也依旧愿意保护人类的晏神啊,安教授只要好好的,他都会很高兴的。】 【你们看到祝院长写的纪念词了吗,我眼泪一直停不下来。】 【哪里哪里?】 【他围脖账号上,才发的,很新鲜。一句话胜过千万句话,直接一下泪崩了。】 【祝藜:世间对你的评价,不及我认识你的半分。】 祝藜卡着时间发的。时间过去这么久,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为了证明自己也不差,偷偷跑去参加玄学界比赛的愣头青了。 比赛后他没时间悲伤,迅速回到学校考研读博。 只有见识过自己无知带来的结果后,才知道知识有多可贵。 他再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无知,眼睁睁看着别人走在前面,做着他所不了解的牺牲了。 明明他亲眼旁观晏承书的一切,却到最后都不曾看穿那个人看似神秘的面具下,藏着一颗怎样仁慈的心。 任由他被世界所误解,却不嘴笨的不知道该如何向人解释。 就连当初监狱里那个没有户口的男孩,现如今也已经成了一个知名商人,国产汽车大亨。 【风飞:感谢先生予我新生。】 那次在镜头下晏承书并未和他过多交流,但将这件事默默记下。从监狱回家的路上,他把风飞的事情说给安栩听。 晏承书名下财产无数,他离开后都交给安栩打理。 安栩直接成立了孤儿收养机构,风飞出狱后,被安栩叫来帮忙。 风飞没上过学,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但他对孩子们很好。 他爱这里的一切,每一个孩子都仿佛是他的亲人,他记得每个孩子的生日,能轻易叫出每个孩子的名字,知道他们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当孩子们生病的时候,他比自己生病还要紧张,整夜整夜不睡觉,守在孩子们身边。 安栩彻底投身医学事业的时候,风飞面对孩子们一个个问题,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知识量上的缺乏。 他开始自己偷摸学习,在孩子们上课的时候,他坐在后面,一边看孩子,一边求知若渴地吸收新知识。 他买了一本字典,还有一些其他他感兴趣的书,遇到不认识的字,他就自己翻字典查。一开始怕人笑话,还不好意思拿出来,等他徒手修好院里测量身高体重的机器后,大家都惊呆了,缠着他问他怎么回事。 于是风飞又爱上了器械。 他乐忠于琢磨各种器械的原理,再有小孩子来问,他对各种零件器械都能如数家珍。 有的小孩感兴趣,他就带着孩子一起做手工,拆解电路板。 那是一个让人惊叹的电子世界,每一条线都有自己的意义。 安栩知道后,主动从忙碌中抽身,过来问他要不要往深度学习。 一开始风飞还很犹豫,他舍不得满园的孩子。 安栩:“他们现在的问题你还能招架,未来这群孩子开始上初中、上高中,然后上大学,你自学能招架住吗?等他们出了社会,还有各种问题等着你,你想当被大家依赖的哥哥,但到未来某一天你发现你再也无法解决孩子们的问题,该怎么办呢?” 风飞还在犹豫,安栩道:“孩子们的偶像,总不能一直拘在孤儿院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你是他们顶天立地的大哥哥,那就永远强大吧。” “孤儿院的日常开销暂时来源于哥的遗产,说不定以后还得靠你这个大哥。” 这两番话简直戳在风飞心坎上在说。他很喜欢盘弄那些器械,但也只是自己小心地喜欢。他从未上过学,又有案底,对世界抱着胆怯的心态,之前在孤儿院忙碌,时不时会因为自己的过去而自卑。他其实并不勇敢,只是一提到孩子们,他就有了无限勇气。 为了给更多孤儿机会,风飞没有再留在院里带孩子。他主动了解了一些政策,开始学习。 在安栩为了一台手术硬生生站了一天一夜的时候,风飞的汽车公司也正在悄悄成立。 他成功了,名下的日安汽车公司享誉全球,他有了更多钱帮助那些孩子。 他如愿以偿,永远都是孩子们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大哥。 二十多年,科技日新月异,唯独安栩还抱着二十多年前那个手机,在闲暇之余看看他偷拍的晏承书照片。一有时间就回通九省的郊区院子住。 现在的安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瘦弱矮小的背带裤少年,他身上穿着刚从会议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板正西装,浑身散发着四十多岁成熟男人的精英气息。 他身上不见丝毫疲态,身材高大健硕,背脊挺直,浑身气质让人如沐春风,像极了当初的晏承书。 回家后,他先会去冰箱那边看看,把里面的药材换成新鲜的。 房子内依旧弥漫着熟悉的味道,就好像下一刻,晏承书就会从冰箱里撑起身,笑着仰头等他上妆一样。 没人知道,安栩的生日就在昨天。 他身份证上的日子和真实生日差几天的这个秘密,随着晏承书的离去,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他那年生日许下的愿望,到头来也只有那一天实现。 已经四十多岁的男人鼻尖一酸,手里无意识抓着草药,搓了一手的药味。 安栩望着冰箱的方向,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能再多学到一些知识,重逢的时候,我能拿出手的东西就更多了。” 在最后那一天,红绳断落的时候,晏承书无声给他传递过一条消息。 当时的他太过恐惧,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只是后来的时候,渐渐明悟。 晏承书传递过来的信息是,成为一家人吧。 当初他以为晏承书是在用这种方式和他告别,但后来发现不对。 晏承书跟他说过,他是别的世界派来拯救世界的,只是刚巧遇见了一个小中二。 这种话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唬孩子的瞎话。 但安栩知道,晏承书从未对他说过一句哄孩子的话。他的每一句话都会落到实处,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他宁愿不说话。 安栩将那句成为一家人的话各种分析解码,那好像是晏承书对他的一种邀请。 结合晏承书一直那么关注他学习的行为,是不是只要他足够努力,就能达到那个成为家人的标准? 他对这个想法越来越坚定。 支撑他学习的动力实在太多了,再加上他身为晏承书身边唯一留下来的亲人,学习路上可谓一路畅通。 他努力成为医学界泰斗人物,以实力碾压所有人,并不是因为他年少轻狂,而是试图引起晏承书口中那个‘家’的注意。 自从意识到这件事后,安栩就越来越忙了,忙到对外界来说甚至到了有些神秘的程度。 不社交、不上网、不主动公开露面。 他的每一次露面,都是新闻上,镜头主动对着他,但他忙着研究资料。 晏承书离开的纪念日是他唯一会对外界传播消息的日子。 【安栩:我有的时候总觉得我已经够努力了,但现实都告诉我还不是。期待相遇的一天。】 人们对晏承书的事迹了解得很少。 除去节目组里各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神奇操作,他们只知道晏承书一直在试图救世。 他在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的时候也没有放弃,哪怕以行尸的身份东躲西藏在人界都要继续努力。 天师铁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流传到了人类耳朵里,而让人心疼的是,晏承书就是一个,由天师变为行尸的人。 据说那条铁律在天师界的人出生之时就会被反复强调,对于他们来说,就和呼吸一样正确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但晏承书宁愿变成行尸。 他从未想过违背天师,他只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无人知道那个人当初的倔强和挣扎有多激烈。 只可惜在大家刚刚要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永远离开了。 在他祭日这一天,全世界都在为他哀悼,安栩的留言被大家翻来覆去的看。泪水成为汪洋,他们在想,没有了晏承书的安栩该有多难过啊。 又过了数年,已经满头白发的安栩溘然长逝,嘴角带着满足地微笑。 新生代听着那些故事长大,捧着白菊在路边送行。鲜花和眼泪铺撒的道路蔓延到陵园。 安爷爷,一定要重聚啊。 149. 权臣-枇杷树-重生 双番外奉上 晏承书种下的枇杷树不愧是系统出品。 这么多年了,没结过果。 长得很茂盛,亭亭如盖,在夏天的时候能撑起很大一片绿荫,就是答应的枇杷始终没有见到过。 【道具:枇杷树(无品级)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具体以实际产生效果为准。】 描述里没说它结果的事儿,换而言之,这是个观景苗,只是齐烨不知道。 此时齐烨已经卸下了帝王冠冕,穿着一身月白的缎袍,静静靠坐在枇杷树下。 他已经不年轻了,知天命的年纪。只是他这一生没有吃过什么苦,保养得宜,看上去才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比起当年,他如今眉宇间威严许多,无声展现时间的流逝。 丞相府一直被闲置,但里面的丫鬟小厮都在,维持着主人还在时的样子。 齐烨偶尔会过来坐坐,穆阳还在边疆的时候,每年也都会从边疆回来一次,偶尔遇上,两人就在树下对酌,时不时敬树一杯。 一年又一年,不知道怎么,就到现在了。 穆阳前年从边疆退了下来,目前是齐国的太尉,掌管齐权。 他生性严谨板正,又在边关任大将军多年,回朝当太尉实至名归。 丞相……是一个叫做正平的人。正值壮年,智多近妖,不过他心系百姓,是个优秀仁爱的人。他有很多新奇的想法,在政令推广上的手腕也相当强悍,齐国在他手里蒸蒸日上,无数老臣面对他时,都会忍不住道一声后生可畏。 在齐烨这里没那么多忌惮。 他只是觉得正平很像晏承书。 像能面对海晏河清的国家的晏承书。 像没有内忧外患,被全力支持的晏承书。 像不用背负太多,能自在随心的晏承书。 齐烨对他很放纵,任由他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也很争气,仿佛生来就会一般,做什么都很厉害。 正平是当初他们为了给晏承书早解毒大夫,找回来一个叫做云游的道人留在丞相府的小徒弟。 他们一到京都就住在丞相府,当初也是正平最先发现丞相府的枇杷树。种种原因下,齐烨准许他住在丞相府的客房。 只是完全没想到,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竟然成长成了整个齐国最年轻有为的丞相。 齐烨偶尔喝醉了的时候,会透过枇杷树树叶缝隙看星星,思念这所丞相府永远回不来了的主人。 正平来京的时候,晏承书正好离去。他们从未接触过。 但齐烨莫名就是觉得晏承书或许会很喜欢正平。 要是他没有离开的话,说不定会亲自教导正平,把他会的东西告诉这个被师父留下的孩子,引导他该如何治世,却不会抹灭他本该有的璀璨思想。 那样的话,说不定正平不会那么像晏承书。 他会更加有自己的思想一些。 当初允许正平住在丞相府,齐烨默许了他能在丞相府自由行动的权利。 正平所学,全部来源于晏承书留下的书籍。 还有他的一手字,均是模仿晏承书最后留下的几幅书法。 朝中常有人夸赞正平丞相一手铁骨铮铮的妙笔丹青,由他写过的纸张会被众人争相传阅,啧啧称赞。 齐烨坐在高高的皇位,能轻而易举看见大家眉宇间的喜欢,还有那爱不释手的样子。 谁能想到呢,正平所学,不如晏承书万分之一风骨,但便是这样,已经人人人追求的孤品。 齐烨时常觉得坐在高高在上的皇位上孤独,但每当看到大家为正平惊叹,就像是看到晏承书的延续一样,好像又不那么孤单了……或者说,孤单早已深入骨髓,他有孤单陪伴,就觉得好像一切都好。 转机是穆阳回来。 他终于有了一个有着相同记忆的人,那过往太过残酷,一年一次见面不足以将腐肉剜开,只有常常见面才能回忆。 果然,在树下坐了一会儿,穆阳提着酒壶来了。 他身量比起当年更加高大了,魁梧壮硕,五官沧桑锋利,一举一动矫捷警惕,眼角暗藏锋芒,是一位真正久经沙场的战士。 自从郢州成为一片汪洋后,晏承书当初豢养在江南的私兵迅速成为作战主力。 战士们当初在江南即为水军,在郢州一战中神勇非常,穆阳带着他们,直接拿下了国库空虚的乌国。 晏承书当年留下的所有东西,有些起初貌似不起眼,但在他一步一步实现统一齐国的过程中,才能知道那些东西的眼光有多么长远。 那是一位空前绝后的睿智之人。 齐烨总会说正平像他,穆阳默默喝酒,然后道一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像,都是齐国之幸。” 他也觉得像。 但不够。 不会再有晏承书了。这世界只有那么一个人,空前绝后,如流星短暂出现,绚烂夜空,然后急速消失。 两人又喝了一夜。 齐烨说,“我本志在当一个逍遥王,在太子的庇佑下,走遍齐国上下。但现实是我从未见过这山河的辽阔,被人称赞为明君,但实际上我所做的,不过是延续丞相留下来的东西。” 在丞相府的时候,他们没有高低之分,也不考虑现实重重限制,穆阳又喝了一口酒,顺便给树一瓢:“你五十了,在皇宫里养着,哪还有精力走遍齐国。” 齐烨也给树一瓢酒:“我打算给正平找些事做了……让他出去,找一个孩子。不论是谁,只要他愿意教,能教出来,我就能走了。” “为什么不直接找正平,找个孩子的话,你至少还要等十年。” “正平说我异想天开,他虽然现在当丞相,但他本质还是个道士,是要走的。呵,这点也像丞相,什么都打不断他脑子里的计划。十年啊……丞相当初比我难多了,他也过来了。” 两人齐齐给树倒了一瓢酒。 齐烨一边倒,一边问:“是不是因为我们一直给树倒酒,所以它不结果?丞相说三年后请我吃枇杷,三年又三年,这棵树就是不结果。” 穆阳已经喝多了,没有章法地重复齐烨最后一句话:“不结果……” 齐烨把额头靠在树上。 “丞相啊,你给的树为什么不结果?为什么啊?” 第二日五更,徐公公带着大氅来叫齐烨上朝了。 这位早已不是壮年的皇帝打了个喷嚏,红着一双宿醉的眼睛上朝。 他有帝王威仪,坐在高处,有珠玉流珠遮挡,无人敢窥视,没人看到他有些疲倦的样子。 穆阳行军打仗的时候习惯了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没人发现他的变化。 没人知道,他们的陛下在前一夜早早和太尉商量好了未来。 下朝后,齐烨留下正平交流。 大家习以为常,没人注意到,这次交流后,正平出去了一趟,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五六岁的少年。 齐烨一直不曾开过后宫,身边也没有孩子,早就有人几次三番上奏过。只是统统被齐烨无视了。 他并不是无用的君主,镇压百官,只凭他想或是不想。 就这样到了六十多岁。 毫无提示地,他过继了一个太子。 群臣还没来得及哗然,接着他就又迅速退位了。一切快得人措手不及,他已经到了当年的郢州,现在的郢湖。 穆阳也在,他骑着马,手指在湖面比划:“这边,望不到尽头的一片湖泊,当年都是黄沙漫天的沙地。从郢州扩散出去一洲之地,寸草不生。” 现如今,周围树木郁郁葱葱。 穆阳:“过了郢湖,对面就是梧州,当年乌国的地界。还有东边,是越国的地界。” 齐国完成了统一,空前巨大的齐国在齐烨手底下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齐烨看着这片茫茫的湖泊,就像是看到那个单薄的人伏在案上,殚精竭虑勘测地图的样子。 现在这里变成最肥沃的土地,全是他当初的勾画。 这么多年过去,所有人都变了,老态龙钟,唯独晏承书还是那副模样,在他记忆里,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但偏偏他快忘了。 他有着一双怎样的眼睛? 他的笑容温和吗?或者端方? 正平带回来的孩子有点像他,不知道了,齐烨觉得自己老了,什么都像晏承书。 唯一清晰的,只有晏承书当年最后时光留在书房的残迹。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齐烨顺遂半生,后半生都在马背上度过。他如愿看遍了齐国辽阔的山水。他所想广阔不及现实万分之一,苍山绿水带来的震撼远不是书上寥寥几字能概括的,须知此事要躬行。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带着穆阳低调回到丞相府。 离家的游子总会回到家中。 高高一树枇杷,黄橙橙的,落得满地都是。 他终于吃到了晏承书留在时间长河里的枇杷。 很甜。 谢谢丞相。 权臣-重生 枇杷树下,齐烨长长久久阖上双眼,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红木的桌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个金丝镶嵌酒壶。 他略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环境,才发现这里好像是皇宫? 他不是已经退位多年,出去游山玩水了吗? 在枇杷树下闭眼,怎么回到皇宫了? 齐烨英挺的眉头狠狠蹙在一起,想伸手揉一下还在阵阵发疼的眉心。 手刚抬至面前,便发现不对。 这双手…… 齐烨震惊将双手放在眼前,那是一双细腻白皙到没有任何皱纹的手。 他猛地转身,凭记忆找到红木桌旁边的铜镜。 从镜子里望过去,年轻的帝王身材高大,头戴冕旒,虎虎生风,哪里是已到暮年时,满头白发,抑郁不得志的老人?! 震惊之余,齐烨陡然将视线落在一开始手上拿着的金丝镶嵌酒壶。 心脏猛地狂跳,甚至恨不得当场一跃而出,如雷鼓、如山呼海啸,恨不得将他的理智从里到外剖开。 一阵尖锐到甚至刺穿耳膜的心声骤然响起—— 醉生梦死! 这个酒壶里装的是醉生梦死! 齐烨瞪圆了眼睛,着魔一般将金丝镶嵌酒壶拿在手里,打开盖子,颤抖着凑近。 那香浓霸道到能凭借味道醉人的酒香气瞬间溢满鼻腔。 醉生梦死! 他倏地捏紧酒壶手柄,视线僵硬着落到转角处的屏风上。 他好像……回到了让他此生最为后悔的一天。 那么、丞相他……是不是就在外面? 齐烨等了好久好久。 他不敢置信,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回到这一天?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齐烨抖着手,将金丝镶嵌酒壶放回桌上,另外拿了一个骨瓷酒壶,按捺几乎要从胸腔迸裂出来的心脏,从屏风沉着脸,一步一步处往外走。 他从未那样仔细地观察过晏承书的表情。 忽略一切未知,从屏风处出来的瞬间,视线就锁定在晏承书的表情上。 那张熟悉的脸缓缓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几乎尽数崩溃,要不是手上还紧紧抓着酒壶,他甚至要当场恸哭。 他看到了。 他的丞相大人视线从他出来的时候,就落在酒壶上,随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齐烨仍记得,在那些他不曾知道的背后,晏承书本是讨厌喝酒的,但这一刻,晏承书看着酒壶,却露出了期待地微笑。 那个笑让齐烨丢盔弃甲,恨不得立即逃离才是。 可舍不得啊…… 那是怎样的神迹,才能让他再次回到丞相身边。 齐烨缓步走近,就见晏承书如上一世一般,放下筷子站起身来等待他一起落座:“怎么能让陛下亲自去拿酒。” 齐烨心如刀绞,面上笑容不知道如何艰难,重复说出当年自己曾在脑海里自戕过一万次的话:“丞相教我良多,虽没有名,实则为朕之师,让朕去拿,以表尊敬。” “此酒名为醉生梦死,在江南一带赫赫有名,是无数人求都求不来的绝世佳酿,价值千金,朕也是特地让人去寻,才得来这一壶。” 和上一世按捺不住狂喜的心态彻底相反,此时齐烨万念俱灰,举起酒杯,一双眼里满是苦涩,看着晏承书,手颤抖着托起:“丞相,请。” 他的不对劲只差直接告诉对方,可晏承书还是举起酒杯,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将那杯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世,齐烨看见了。 当初迷茫疑惑的问题早已得到答案,只是未曾想过,此时再次重演,他有多绝望。 他看到了晏承书眼角眉梢的欣慰,端起酒杯,姿态风流写意,万般洒脱。 又一次直面这个画面,比起之后的回忆更来得震撼人心。 晏承书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的。 他知道酒里有毒,他知道自己想要他的命,他还帮他铺好了所有的路。 齐烨紧紧攥着酒杯,靠在椅背上,仰头闭目,眼泪顺着眼角往后滑落。 他不敢再看。 接下来一如回忆。晏承书察觉到自己一点事都没有,似是不相信,忽地起身抄起那骨瓷酒壶,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 那杯酒水下肚,晏承书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一丝的变化,再次往酒杯里斟酒。 只是这次他没能得偿所愿。 齐烨猛地起身抓住他的手,眼眶已经全然变红,悲哀祈求着摇头:“别喝了……” 他声音不知道何时带上了浓重的哭腔,高大的身体陡然撞上晏承书的肩膀,用力环抱晏承书的身体,啜泣着求饶:“别喝了……丞相,我求你,别喝了……” 怀里的人还是很瘦,但比起记忆中比一页纸还单薄的身体要健康得多。 这是还没有喝下醉生梦死的丞相。 齐烨已经彻底失控。 这数不清的年头里,无一不是他对晏承书深深发酵的思念和愧疚。 “丞相,我错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声音哑了,连灵魂都已经丢了,但依旧察觉到,在他靠近之后,晏承书本来紧绷的身体正在缓慢放松。 片刻后,一双略有些迟疑地手落在他背上,轻拍。 齐烨狠狠一颤,蓦地,发出无助悲鸣。 是他亲 150. 质子-穿越现代高中生 课间,操场…… 课间,操场。 “呜呜……这节体育课体测,给孩子一条活路吧……”操场边,一个皮肤白皙的小女生软哒哒靠在旁边同学身上,望着操场边满满登登的人,小肉脸肉眼可见崩溃:“太难了,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不爱运动吗?” “还有我。”她身边的同学捂脸:“我只想好好待在教室里啊。操场上的人根本不关心我们体测的死活,他们只想看校草,我心死了。” 两个人默契将视线落在足球场里面,那里有许多正在抛洒汗水的少年,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合在那三个人身上。 收割视线最多的,是肤白貌美,容貌昳丽,一旦看到就难以让人挪开视线的柏溪。 高大俊朗,五官锋利,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的赵景巍身上视线也不遑多让。 还有一个是乍看平常,寡言少语,实则冷面酷哥,干净利落,沉稳英俊缓入人心的康宇,很少有人不喜欢这种安全感爆棚的帅哥。 他们三个是a中很出名的校草。三年前a中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头顶骤冒青烟,三位集颜值和才华于一身的少年齐齐入学,次次考试都包揽前三不说,仅仅只是新生采访上的惊鸿一瞥,都让a中第二年的报考率陡然升上去了一大截。 巧的是这三个人还都在一个班一个宿舍,简直就是颜狗的狂欢俱乐部。 三人之间自有一股默契在,没看见他们勾肩搭背、嬉戏玩闹,但他们之间的氛围谁也融不进去,跟其他男生一点都不一样。 每当他们上体育课的时候,都是操场上人最多的时候。 男的女的都有。 打着来操场锻炼的旗号,实际上就在边上晃悠,眼神不知道黏在三人谁身上去了。 校草三人组,实至名归。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赵景巍还是个初二学生,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正坐在一张书桌前,入目的墙壁纯白色彩,房顶上还有一个材质不明的白色小盒子散发着光芒。 房间的装饰全都和他常用常见的完全不一样。 奇奇怪怪的物品全是他闻所未闻的东西。 一转眼,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了。 和柏溪他们联系上纯粹是巧合,他们三人本来就在一个大院里生活,初中就在一起读,出个门的功夫就撞见了。 这是距离他们生活时代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的未来世界,不知道为何,他们齐齐在这里醒来。 只是唯独不见最想见的人。 他们翻遍典籍,试图找到那个如玉般温润高洁的青年存在过的痕迹。 当初那个人用一把磨钝的刀子毫不犹豫地插入胸膛,给三人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现在沧海桑田,依旧不见故人,只能从史料中寻找。 可惜遍寻不着。 他们早该知道的。 当初晏承书并不赞同他们将真相公之于众,那对于一个刚刚才安稳下来的国家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晏承书胸怀广大,志不在自己,而在百姓。他们已经违背过一次他的意愿,付出的代价是他拿着一把钝刀,以最残忍痛苦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他们不敢再有任何违背他遗志的行为。 他们在史书上翻来翻去,大巍是历史上延续最久的国号,对他们三人的描写篇幅之巨,数不胜数的史料无不彰显他们的功绩。 书里那些对他们歌功颂德的篇章,无一写着晏承书的名字,又处处都是晏承书的影子。 就连一千年后的现在,晏承书当初留下的一些东西依旧在这个时代发挥着作用。 他们观察体会着这个处处都是晏承书影子的世界,再次为他超前的眼界而惊叹。 足球这个东西他们以前也玩儿过,不过那个时候不叫足球,叫蹴鞠。 绕开一个过来截球的少年,柏溪抿着唇,狠狠将球踢开,正到康宇脚下。 康宇四周无人,脚高高后仰,足球横穿半个球场,直接射入球门。 在全场尖叫欢呼声起来的时候,一个清瘦的少年正拖着行李箱从校门口进来。 他皮肤白皙到发光,五官清隽,眉目柔和,背脊挺直,明明过分清瘦,但又带着坚韧,如高洁的玉山,让人一见便心生惭愧。 高三一班的老师急匆匆从教学楼的方向跑过来,一眼便看到门口拖着行李箱的少年,赶忙伸手去帮他拿箱子:“晏同学,怎么来得这么早。这节课是体育课,待会儿就晚饭了,大家都不在教室,我先带你去宿舍,晚自习我再带你和大家认识。” 晏承书微微避了一下老师的动作,面上笑容得体:“谢谢老师,我自己来就行。因为想提前来学校看看,所以就瞒着家里自己先过来了。麻烦蒋老师这么着急出来接我。” “不着急,你提前来了解环境也不错,待会儿东西放了我带你转转。” 蒋老师满意地看着晏承书。 这个学生算是让他捡到了。 虽然一般高三转学很容易不稳定,但晏承书本人成绩非常优秀,还经常代表国家参加各种世界级的比赛,不少大学都抢着特招,等于一到手升学率就上来一个,这谁不喜欢。 成绩就不说了,长相气质也是一等一的出挑。他班上本来就有三个格外出挑的,再看别人的时候眼光不知不觉就上去了,但晏承书这个学生他先前去办手续的时候就见过,一眼惊艳,完全不逊色于任何人。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风骨,如清风拂过的柔和,但又有宁折不弯的倔强。这样气质柔和出来的少年,璀璨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蒋老师:“你的宿舍安排在203,刚好有两个宿舍都空一个位置,203那三个同学爱干净些,我就把你划过去了,等你过去就正好四个人满。那三个人成绩各方面都很不定也能在一个大学。” “好。” 他带着晏承书回宿舍安顿,晏承书没多少东西,简单铺床就算完了。 收拾好之后,他又带着晏承书出来在学校里转了转。 a中校园挺大,教学楼、图书馆和实验室这些晏承书更感兴趣一些,蒋老师就着重带他去了这三个地方。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蒋老师身边有个疑似转学生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高三一班上体育课的时候,操场上活动的人会空前变多,不少人去操场的时候,眼光不经意间落到校门口,立马就被摄住了心魂。 等蒋老师把他连人带行李箱拐走,一些看到晏承书的人魂都要被勾走了。 “那是转学生?蒋老师带走的,难道是高三一班?长得真好看啊,高三一班这是又喜提一个颜霸?” “呜呜呜给我们班一个帅哥吧,我一点都不贪心,就刚刚那一个就行,太是我的菜了,病弱但又坚韧不拔的帅哥这谁不爱。” “是啊,帅哥一定都要聚集在一班吗。” 这种声音传到了高三一班自己人身边,其他同学回教室去上课之后,留下高三一班的人自己小声嘀咕。 “刚说老班带人去宿舍了?咱们班要来一个转学生?” “听说长得还挺帅的。” “能有这三个帅?” “不知道,听他们说各有千秋。” “e,不信,他们三个绝对的天花板。再说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有高三才来转校的啊,还来我们班,能跟上进度吗?” “那倒是,我们班进度一直都比别的班拉得快,来个新生不是坑人家吗?” “开始好奇了,不管是不是我们班的,我想看看有多帅才能被人说能和赵景巍他们平分秋色。我真服了,赵景巍好有男人味啊,棱角分明的脸还有高大的身材,真爱看,吸溜。” “那你要失望了,听意思所说是个温润挂的,肯定不可能跟赵景巍一个类型。” “嗯?!温润我也爱啊!” 这消息在班上都传遍了,当然也瞒不过他们三人的耳朵。 虽然没人主动来告诉他们,但好歹当初也都是当过最大领导的人,耳聪目明是最基本的素养。 下场后,三人拿着水小口喝着,目光远眺天空,没一人提起转学生的事。 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 来也好,不来也罢,转学生与他们无关。 这节体育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之后有两个小时的晚饭休息时间,三人吃完饭回宿舍换衣服,推门瞬间,敏锐察觉到宿舍内一些变化。 一直空着的四床忽然铺上了新床单,浅蓝色床上用品和他们四人清一色的玄黑完全不一样,就像是一群鸡蛋里放了一个鸵鸟蛋一样,突兀得甚至有些扎眼。 结合刚刚在操场听到的消息,看来确实是有一个转学生来了。 还被安排在了他们宿舍。 康宇沉默着从没什么东西的衣柜里找出换洗衣服,径直去卫生间洗澡,柏溪和赵景巍对视一眼:“怎么安排到我们这里了?” 他们三人和班上同学画风不太一样,不光是外貌原因,还有一些别人说不出来的东西,让人觉得融入不进来,四个人的寝室弄得像3+1一样,调整寝室的时候不太喜欢和他们一起,所以蒋老师就习惯让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了,现在来个新生,倒是没想到直接就分配了过来。 赵景巍看了一眼那淡蓝色的床单,无所谓道:“只要安静,随便。” 柏溪也没有很在意,随口一问,已经回到自己桌边看书。 赵景巍也没有浪费时间,寝室里转瞬就只剩下了翻书的声音。 等康宇出来,柏溪进去,康宇也开始看书。 整个寝室弥漫着一种恐怖的学霸还勤奋的气息,轮着洗澡的过程中,坐在宿舍的人没一个闲着的。 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过去,三人动身前往教室。 距离教室还有挺远一段距离的时候,赵景巍就已经看到教室坐满了的画面。 这倒是比较少见,平时大家零零散散的来,一般他们三个来的时候,还有一半的人都在路上。这是头一次,他们三个还没到,其他人就已经到齐了的情况。 看来所有人都对那个转学生很期待。 赵景巍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回到教室后,随便拿起一本书翻看。 除他之外,其他两个人也都如此。他们三人始终和同龄人有着莫名的差异,似乎就在这些细节体现。那种不动如山的气质,在这个青春躁动的年龄段比钻石还让人稀奇。 晚自习的第一声预备铃响起,万众瞩目的蒋老师也进来了。 他脸上的笑容喜气洋洋的,一进门就开口:“同学们,我们班上转来了一个新同学,大家要好好相处啊。” 说完这句话,他侧头朝着门口道:“晏同学,进来吧,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所有同学都伸长了脖子,对操场上大家惊叹的新同学好奇不已,纷纷发出细微询问的声音。 三个看书的人始终沉浸在书的世界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周边环境骤然一静,教室就像是被谁按下了静音键一样,那些往日里咋咋呼呼的同学此时就连呼吸都屏住了一般,静悄悄的一片。 康宇常年征战,比赵景巍和柏溪对环境的敏感度更高,在察觉到身边变化之后,下意识朝门口看了一眼。 只此一眼。 高大沉默的冷峻少年眼眶骤红。 一颗穿越千年的晶莹泪珠狠狠砸落在手背,惊得手猛地握紧。 他沉默着望着走进来的白衬衣少年,双目虔诚到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神明,里面亘古不变的怀念是那样深情。 “大家好,我是晏承书,刚从南城一中转学过来,之后一年的时间将会和大家共同度过。” 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和煦响起,原本将视线落在书上的两人陡然抬眸,惊疑不定地看向讲台。 身着白衬衣的少年正背对着他们,拿着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他的名字。 当晏承书三个字在黑板上呈现的时候,赵景巍已经用目光完整勾勒过少年的身形。 是他。 这世间再无第二个人有他那样的风骨。 赵景巍豁地起身,双目幽深发沉,紧锁晏承书的背影。 晏承书三个字,笔势雄奇,姿态横生,简单的黑板字,让他写得像是一幅书法一样。 同学们还没来得及惊叹那一手好字,就听到刷刷刷三声有人站起来的声音。 众人不解地回头,正好看到三位校草齐齐红了眼眶,用一种复杂到谁都看不懂的眼神注视着新生。 晏承书放下粉笔回头,看到站起来的三个人,清润的眼里闪现笑意,淡淡开口道:“好久不见啊。” 151. 世家纨绔-褚妄言 人类成仙的通道…… 人类成仙的通道被打开之后,褚妄言人相继飞升。 说来可笑,等人到了上界,无数被封印的记忆一朝打开,原来他们本来就是上界的神。 之前种种,是他们去凡间的渡劫。 司命拿着本子过来,焦头烂额地问他们是怎么从一条定好的路线上走偏,还一路狂奔连头都不回一下的? 褚妄言对命没有兴趣,但他好想知道,在司命的本子里,晏承书是不是本该有个好的结局。 是不是因为他们走错一步,才让晏承书无辜卷入这场灾难。 抱着同样心思的显然不止他一个人。 另外两人同样捧着司命分出去的小本子。 褚妄言最先翻开。 他急速略过了所有跟晏承书无关的信息,翻来覆去,那薄薄的本子里有关晏承书的话只有一句。 京都小霸王晏承书,因嫉妒绑架云不惊,阳谨默巧遇云家灭门绑架案,一剑杀之,炼化补天。 京都小霸王。 嫉妒,绑架。 多可笑的字眼。 司命本子里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晏承书这个人所有的光华抹灭了。 本以为一步一步坚定朝着那个必死结局而去的少年已经足够让人心疼,可他原本命定的结局更让人绝望。 那个心存善念的少年救下被灭门的云不惊,以生命为代价,将云不惊身上的魔气渡到自己身上,随后便迎来了误解的一剑。 他茫然死去,被无知的人冷酷祭天。 褚妄言捏着本子的手狠狠收紧。 他哪里是个小霸王。 一个不能学习修仙术的少年,怕他因为生命短暂而难过,家里千娇万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到嘴里怕化了,如珠如宝般长大。 这样的背景,他都保持纯粹善良。那般怕疼,也能忍着不出声,救下那么多人,却傻乎乎的连名字都不留……小霸王? 小霸王把被世界背叛的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猩红着一双清润的兔子眼,消瘦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给他留下各种各样精心标注好用途的药,让他好好保重自己。 可笑。 真是可笑。 褚妄言胸中狠狠憋着一股气,那薄薄的本子被他震碎,雪白纸片纷纷扬扬落下,向来最为风度翩翩的妄言上神猛地喷出一口心头血:“荒谬!” 司命惊骇,正要上前,就见褚妄言祭出本命剑,人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褚妄言发了狠,横跨九重天,直奔阳谨默的神殿。提剑刺穿阳谨默的胸膛。 一众神仙上前阻止,却见褚妄言拼了命一般不管不顾。这也就算了,关键是阳谨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任由褚妄言下手,竟然是连还手格挡的动作都没有。 要不是其他人拦着,阳谨默这会儿还能不能活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等到和两人关系最好的云不惊过来,谁知道向来干净整洁的云不惊更是浑浑噩噩,看上去和阳谨默狼狈得难分上下。 这都什么事! 风度翩翩的褚妄言冷起来怎么比冰山一样的阳谨默还难以让人招架! 褚妄言一开始发了狠的出招,阳谨默迟迟不还手,任凭他作为,到最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在等,等褚妄言的最后一剑。 众神狠狠捏了一把汗,只是褚妄言捏紧了剑柄,随时都要上前杀人的样子,最后一秒却收了势。 他负着剑背对过去,摇晃着向前,声音喑哑难听:“你得活着……他希望你好好的,那你就好下去,永永远远,好下去。” 阳谨默躺倒在地上,眼神落在九重天的天空。那就是天道。 那个两次宿命都死在他剑下的少年就在那里。 褚妄言让他活着,永永远远活着,向少年赎罪。 负剑离去的褚妄言并没有回自己的神殿。 他去了亭川,距离天道最近的地方。 那里一片荒芜,没有时间、没有声音、没有生命,只有亘古不变的天道运转。 那里永恒的宁静能让意志最坚定的上神发疯。 但褚妄言一身血迹,随手将剑插在地面,盘膝而坐,仰望天道,坐定一般,再无任何动作。 天上一天,人间百年。 沧海桑田,褚妄言坐了数亿个百年,在他身边,悄然长出一颗嫩绿色的树芽。 他一直看着天道,未曾注意身边的变化,直到树芽颤颤巍巍将叶片伸向了他的手。 感受到触碰,褚妄言下意识低头,才看到这亭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生出来这样脆弱的小东西来。 树芽生得可爱,玲珑叶片,嫩绿色的叶柄上一抹清透的红痕。只是有些恹恹,没什么活力的样子。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学着晏承书当年哺喂别人的行为,给树芽灌注了一丝灵气。 日复一日,他的日常除了看天,又多了给树芽浇灌灵气一项。 那天天道的颜色莫名璀璨了许多,像是星空闪烁,竟然有了星星点点的光辉。 一束束洁白的光洒落,尽数照射在叶片上,小嫩芽舒服地舒展开。 褚妄言知道这是树芽的机缘,适度地往旁边挪了半分。 只是没想到,那嫩芽跟娇气的小孩一样,探着身子硬要搭在他手上,软哒哒靠着,霸道地不让他走。 看着嫩绿叶片上透彻的红,褚妄言没有再挪开,任由树芽搭着。 直到…… 司命受命前来告知:“妄言上神!凡俗修仙界的天灵树枯萎了!” 天灵树是链接上下两界的重要神树,当年枯萎后好不容易奇妙恢复,上下两界都宝贝得厉害。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颗宝贝树竟然又有枯萎的痕迹! 司命咆哮着进入亭川,做好了哪怕丢了命也要把褚妄言从亭川里拉出来的准备。却愕然发现天道华光大盛,褚妄言身边亭亭玉立的,不正是那颗宝贝天灵树?! 它什么时候金蝉脱壳到这里来了! 亭川连灵气都没有它怎么活下来的! 司命一边震撼,一边看现在天道这样子,天灵树怕是要化形。 这是属于褚妄言的机缘,再馋他也不敢逗留,但还是忍不住远远观望。 天道华光尽数倾注于天灵树身,如神明加冕,诸天万界祝福倾注一身,天灵树自身也耀眼得夺目。待光华渐渐淡去后,一个穿着黑色劲装,头发银白的挺拔少年凭空出现。 司命连呼吸都不敢有了,缩在时空夹角缝隙,目不转睛看着。 那少年左顾右盼,似是对身边环境还有些好奇,偶尔露出小半张侧脸,司命惊鸿一瞥。 五官精致可爱,肤色雪白细腻,眉宇稚嫩纯真,一双清凌凌的红眼睛煞是可爱。 离普天之大谱!天灵树竟然是个兔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