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相柳:说好了,你是我的人》 第1章 辰荣义军最后一战 身穿盔甲的老兵冲到帐篷前,只敢弯下腰捏起门帘的一角,往里沉声道:“将军,到亥时了。” 帐篷不大。风顺着吹进来,一丝也没兜住,只撩动了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人,白色的发梢。 看起来,相柳已经半个时辰一动未动。 “再等一刻钟,出发。”他睁开眼,看了看老兵印在门帘上的影子。老兵得令,迅速回奔向所有人传递命令。 第一次见到这个老兵的时候,他的腰杆还笔直,对自己也没有那么恭顺。如今跑起来,已经不是当初的速度了。神族,也在这场战争里一点一点老去。 今晚,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所有人心知肚明。 换好白衣,相柳抬手放在前襟上的红线上。这件衣服的料子柔软,款式也不利落。按理说,并不是上战场的好选择。指腹缓缓顺着红线走了一道,相柳一成不变的表情才略微松动了一点,他很满意这个选择。 沉默的军队,带上了他们最好的武器和最烈的酒,如期向战场而去。 夜中,所有士兵都能看清相柳醒目的白色身影。不管前方怎样,跟这道戴面具的身影在一起,总会活下来吧。哪怕以命相抵,这九条命的将军也一定会活到最后。 此时,只剩一条命的将军面色微沉。 他能看到远处,蓐收大军的马儿打着响鼻,蹄子不安分地踏在准备战栗的土地上。数倍于自己的军力,年轻有力的士兵,磨得锃亮的武器。 相柳挥手,叫来传令的老兵。 “那些酒,给大家分一分吧。”他平淡的吩咐下去。 老兵的眼睛霎时间瞪得滚圆,一向强调战前清醒,纪律严明的将军下了这样的命令。想说的话,像粗粝的石头敲击了他的声带,只嗫嚅出一句:“谢谢将军。” 呐喊声贴地传来,相柳握紧弯月刀,身侧悄无声息的飘起了雪花。 来吧,这一战让你们看看九头妖怪的样子。让你们看看,我到底有没有九个样貌,八十一个化身。 鼓声乍起,五千神族骑兵为前军,压境而来。人们看着那道白色身影,从马上轻盈跃起,抵出个突破口,如同死神般开始收割生命。 蓐收右手一定,箭雨直冲相柳。弯月刀格挡面前三箭,相柳向左后撤几步,堪堪避过这波攻击。可箭雨撒进后面的军队,一时间,耳边传来数道声音熟悉的呼痛声。 后来,相柳第七次替身后人挡箭时,他已经没有感觉了。白衣染血,与前襟上的红线融为一体。 蓐收大军的阵法启动。 九命相柳的最后一命,不能拱手让人。真身变幻,无论是士兵还是敌人,都被巨大的九头身影震慑。 一千多人对十万大军,没有一人投降。 辰荣义军,全部留在了海岛。相柳的尸身化作黑血,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此路归去,风雪千山。 “啪啪!”连续两道皮鞭打在背上,生生疼得眼前的少年睁开眼睛。 第2章 重回死斗场 少年低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右手指甲被拔掉了两根,左手小拇指也断了,以奇异的角度弯折着,伤痕累累。 这可分明是孩子的手。 咒骂伴随着一巴掌,狠狠落在小相柳后脑勺上:“小蛇崽子,我看你就是欠打。你再用那个眼神看我,信不信我刨了你一双珠子!” 即使在漫长的岁月里,被称为将军和怪物,提起名字就让别人瑟缩。这个童年阴影里最害怕的声音,还是让小相柳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 没等他回过头,打量记忆里可憎的脸,尚且瘦小的身子就被人一脚踹出去老远,撞在坚硬的笼子边上。 喉头一腥,咽下一口血去。 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硕大的脸上盘踞着橙黄色的三个大眼睛,一身盘根错节的结实肌肉。每动一步,挂在腰间的几块骨头装饰就碰撞出咔咔的声响。 是死斗场里负责看管格斗奴隶的三眼老青。这个人,折磨了他五十年。 不,也许最后二十年不算。 因为那二十年,他百战百胜的名头已经打响,为这座地下赌场赢了太多的钱。老青没再打过他,还会给他安排好每日的餐酒。 “你还看!”老青怒吼一声,提起鞭子就要教训这个冥顽不灵的东西。 小相柳却瘸着一条腿,挨着笼边一抻,躲过了这一下。 老青不怒反笑,把嘴角的疤扯得越发狰狞:“长本事了,你再躲我三鞭子,今晚上给你吃顿饱饭。” 说罢,抡圆了胳膊就打过来。 三次鞭打来得极快。第一下,空落在笼子上。第二下,擦着小相柳的脸过去。第三下,鞭子破空划出响亮的一声,最终打在地上。 “好好好。”老青连赞了三声:“晚上吃顿饱饭,明天,明天你就能上场了。不愧是九头怪物,这么小就不一般。” 小相柳只是直直看他,不动,也不答应。 晚上,老青送来两大块血淋淋的生牛肉,一坛子难得的清水,甚至还有一个苹果。隔着笼子,把东西囫囵塞进来,也不管里面的人怎么样,哼着歌就走了。 笼子的角落里,小相柳想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他重生了,回到被卖进死斗场当奴隶的时候。 经历了无数次受伤以后,被洪江所救,从此义父的志向就是他的志向。 动了动身体,除了这段时间被老青打出的皮外伤,其他几乎没有问题。只是碍于这个身体年岁尚小,还没办法发挥出自己全部的力量。 黑暗中,赤目的小相柳舔了舔自己的獠牙。这时候如果小夭在… 他顿住了想像,低下头去。如果不按原来的生命轨迹进行,他是不是就不会遇到那个女孩了。 回想起小夭说的话,这时候,她应该正和玱玹在荡秋千呢。 经历过的日子,一幕幕在相柳的脑海里闪过,一直想到万箭穿心的最后。他晃了晃手铐和脚镣,轻易地分开了它们。 眼眶有点热。 定在眼前的一幕,是初遇时玟小六的脸,脏兮兮的,才挨了打。满面谄媚的抬头看着自己说:“大人,小的已经是你的人了。” 第3章 生死对赌 漫长的白日,相柳都在睡觉。地下世界,是从太阳西落开始的。 老青拖着脚步走到笼门口,咣咣砸了两下:“喂,蛇崽子,起来干活了。” 见相柳不动,老青睁开第三只眼睛,神色不善地开门进来:“死了?跟你说话呢。” 他没看到黑暗中,所有本该把人锁得严严实实的镣铐,都无用的堆在一起。少年出手又快又狠,霎时间已经掏到老青的心脏。 相柳做了小时候最想做的事。 老青庞大的身躯难以置信的晃了几下,轰然倒塌。相柳却不停手,一拳比一拳带风,直到把面目可憎打到面目模糊。 这张脸,这辈子他再也不愿想起来。 忍着恶心,摸了老青怀里的钱,又撕下一块老青衣服下摆的布。相柳随便绕了两圈,裹住自己全身的伤痕,弯腰走出铁笼。 一墙之隔,外面人声鼎沸。 他听到颇具煽动的介绍:“看一看,您看一看,九头深海大妖相柳下场,对打神族十三连胜虎口大将,赔率二十倍!” 立即就是一阵嘘声:“什么大妖,啥样的九个头,拉出来看看!” 介绍者接过话茬煞有介事道:“见过他九个头的人都死啦!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请过来,这把下注够数了,牵出来给大家看看样儿。” 一个请,一个牵。前面是敬畏,后面是奴役,形容同一个人,真是吊足了赌客的胃口。大片大片的钱撒下来,人人起哄。 气氛热烈,相柳叹了一口气。二十倍赔率,他要是有很多很多钱,都想全部下注押自己赢。 拼命算什么,没有钱,之后才是举步维艰。 场边下了注的赌客,见迟迟没有动静,叫嚷道:“够了没有,快牵出来让我们看看!” 凭自己现在的状态,想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相柳回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老青,自己走出去,来到斗兽笼里。 见到来的是一个衣不蔽体的瘦小少年,一条腿还不太得劲儿,场外的嘘声更大了:“什么九头大妖,小鸡崽子一点点,毛都被人拔完了也骗老子下注,赔钱!” 来这儿的多半不是什么善茬,刚刚怎么扔钱,现在就怎么摔东西。介绍者被砸了几下,陪着笑解释道:“别看他小,为了抓他折了我们二十几个人。各位稍安勿躁,这场一定包君满意。” “可以把赔率调到一百倍,我一定赢。”相柳心里苦笑了一下,重活一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听到他有些稚嫩的声音兀自响起来,场子奇迹般的安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巨大的难以抑制的笑声。 介绍者却笑不出来,他怎么没戴手铐脚链就出来了,老青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调嘛,调到一百倍,你只要调,老子就压了这娃娃。”好事的赌客拱着火,拍着巴掌大声冲场子里喊。 那个压字说得暧昧至极,又引起一阵哄笑声。 相柳本来攥紧的拳头反而松开了,目光清朗的看着台上的介绍者:“我杀死了老青,夺了他身上的钱,我也压我自己赢,一百倍。” 第4章 拧掉他的头 听到老青死了,介绍者忌惮的看着相柳,溜边过笼子,向后张望看看情况。 等他确认老青已经凉透了,还是一招毙命,才盯着地面回答相柳的话:“你…你这奴隶,说什么胡话。” “你刚刚也说,我是深海大妖。”相柳刻意略过九头这个字眼,小声打商量:“买我的钱,这一场我就能赢回来。现在硬闯,我也不是全无可能出去,大不了两败俱伤。打个商量,我在你这卖命,你从庄家赢的钱里给我一部分,事后两清。” 少年比照大人,身量还矮小,但这沉稳的口气跟刚捉回来的时候比,是一点不一样了。 见没有回答,相柳继续说:“如果你做不了主,就去问你的主子。这地下赌场想必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折磨我。” 场外的催促声此起彼伏。 “好,我跟你赌。”老板听完了全程的话,一时也来了兴致,走到笼边望着里面说:“你现在就去,取虎口大将的脑袋回来。别总掏心,客人们不爱看。” 相柳点点头,郑重其事的拿出所有钱投掷到下注台上,明晃晃的押自己赢。 这一举动着实新鲜,随着赔率真的被调整到一百倍,场边的人都谨慎起来。 另一边的虎口大将也被押进场子,松开了镣铐。他生得高,周身长毛,着一条虎皮裙,眼神扫过相柳,像在看一个死物。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随着一声吆喝,死斗正式开始。 所谓死斗,就是直到一方死去为止。面前高出相柳三个头的虎口,之前已经赢了十三场。 虎口倒也不急躁,慢慢踱步到少年前方两米远处,左右捏了一下拳头,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复才耸起肩膀,弓着身子踏前一步,轰然向前挥拳,猛地攻向要害处。 相柳一低头,拳风擦着头发掠过,一阵寒意。没人看清少年做了什么,只听到虎口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像静止一样停在了原地。 少年修长的手毫不留情得割开虎口的动脉,向下拉拽,一点点扯下他的脑袋,任凭温热的血腥喷溅一身。 大面积的红,衬得少年更加苍白。观赏效果随着虎口的脑袋被扔在地上,达到顶峰。 “好!”一声喝彩带起一片掌声,赌客们被眼前的打斗取悦了,即使输了钱的也心甘情愿站起来呐喊。 一位戴着面具的公子站起来:“太有意思了,多少钱,我要买他。” 老板看着赢来的大把大把的钱,强压掉面上的笑意冲那公子拱拱手:“他不是我们的奴隶,是合作者,恕不能让您慷慨解囊了。” “罢了罢了,下一场他什么时候,我下注。”公子被拒绝了也不恼怒,饶有兴趣的继续问。 老板冲着所有人一鞠躬:“明日此时,恭候各位。” 相柳绷着脸讨要了自己赢来的钱,一把塞给老板,看着他和自己签下合约。之后庄家赢的每场,作为合作者的自己都得两成利,这才拖着瘸腿向休息间走去。 “什么拳,疼死了。”心里骂了句脏话,相柳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来,自己现在全身痛的只想发脾气。 第5章 攒钱是头等紧要事 日复一日,以命相搏。 数着日子,差不多到了小夭受不了流言蜚语,私自离开玉山的时候。 仅凭长大后王姬的容颜和清水镇玟小六混不吝的样子,相柳并没有信心能在万丈红尘一下找到小时候的小夭。 打完今日最后一场,相柳熟练的给自己再一次受伤的胳膊,绑上绷带。 “上次那个要买你的万里公子又来问了,我寻思他是真看上你了。”老板今日赢的多,难得好心情的亲自来送分红。见相柳开着上衣露出半边臂膀,打趣道。 “上次你少给了我五个钱。”相柳拉起衣服,认真的盯着老板。 老板合上折扇歪坐在他身边,极不情愿的多放下五个钱:“要不是你把老青弄死了,我这边手忙脚乱的,绝不会出错。” 心里盘算着,这一堆钱给小夭买吃的,这一堆钱给小夭买漂亮衣服,这一堆就给她赌钱,毕竟她会一次输很多。剩下的才是自己用的,五个钱就很多了,要存清楚。 看到新钱落袋,相柳面上出现一点笑意:“我要离开。” 老板急了:“下个月要来个大鹏,你不留下来,这个头谁拧?” “今日就走。”相柳继续往脚踝上缠绷带。 “下个月能回来吗?”老板忧心忡忡:“我可以加钱。” 现在的相柳,还没有威风凛凛的白羽金冠雕当坐骑。之前赴死战,相柳打发毛球去送东西,想来应该成了个自由的鸟儿。 他安排好了每一个人,包括战死的自己。 凭自己,下个月赶回来,路程耗费的时间太多,他不敢冒险。 相柳摇了摇头。 老板突然不笑了,一拂袖把桌上的五个钱扫到地上:“我如果硬留你呢。” 门外闪出两个巨大的身影,那是老板早早找回来代替老青的人。新被买进来的奴隶,稍有不听话,就被整治得皮开肉绽。 从容的背起昨日整理好的行李,相柳还不忘把没用完的伤药和绷带塞进怀里。 一柄钢刀劈头而来,震得空气裂开可怕的涟漪。相柳指尖点刀背,发出一声脆响,钢刀偏离轨道,斩向旁边。 两只粗壮手臂抓住相柳肩膀,硬扣向下,试图卡住他的行动。相柳借力往下一沉,扫腿绊倒一个,对头几脚。 几个来回,两人倒地不起。 “把那五个钱捡起来。”相柳把抢过的钢刀横在老板颈上。 老板也不慌,低头捡起来递给相柳:“你出去有什么好,你是个怪物。谁会正眼看一个九头怪物呢?” “有一个人会的。”相柳借过钱,扔掉了钢刀:“我就是要去找这个人。” 这一次,我没有要还的情义。我不当将军,不当军师,不当义子,我只想当一个跟你相遇的人。 我不愿意仗着能够预知一些事,就提前改变你的命运,你要先成为你,我才能遇见你。 你也遇见我,看看这样的我。 有一个好吃的馆子,我还没带你去过。现在我有钱了,一起去,吃个饭吧。 第6章 往人间行走遇故人 市井长巷,聚拢是温柔,摊开是人间。 死斗场的五十几年,每日只为积蓄力量,相柳从未好好来街上走一走。 少年的身量并没有随着时间有太大变化,相比于海妖万年的寿数,这点时间带来的成长实在不值一提。 掸了掸身上潦草的粗布衫,相柳首先去成衣铺子,准备置办身衣服。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这个样子贸然出场,很难给小女孩留下好印象。 老板娘见人进来,张口问:“是来给你家小公子取衣服的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挂着一件鎏金滚边的藕色长衫,肩绣祥云图案,很是别致。 成衣店老板娘还不知道,她的审美风格得到了少年心里的肯定。 “我是给自己买衣服。”相柳答道。 在热情老板娘的诸多建议下,少年只选了一身青衫,大小合宜,衬得他眉目舒朗。理好头发,正要戴上发冠,被老板娘阻止。 “额前的头发都要梳上去,规矩人家,束发是有这样的讲究。”老板娘指着相柳的一绺头发说。 回忆起之前见过的人。无论是清水镇的轩还是后来的玱玹,额前的头发都梳得一丝不乱。叶十七是乱了点,等他做回青丘公子时,也一样好好束发。 从来没人告诉他,需要这样。 哪怕他做防风家的公子时,也和他们格格不入,怪不得。 “谢谢,我习惯了。”相柳还按自己的喜好束好头发,他愿意做自己。 有个小厮打扮的人走进门来,作了一揖:“我来拿我家公子的衣服。” 老板娘忙过去:“早就做好了,你看看。防风公子这眼光,做出来的衣服怎么会不好看。” 防风公子? 相柳转过头,认出了那小厮。是为数不多的,伺候过防风邶母亲的人。 也不知道,那位老夫人现在好不好。见小厮拿了衣服走,相柳临时起意,想去看看。 当然,是偷偷的。 院子的分布并没有太多变化,相柳没费什么劲儿,就伏在了老夫人的屋顶子上。轻轻挪开片瓦,交谈声顺利的传了过来。 老夫人一叠声地喊防风邶试衣服:“快穿上看看合不合适,后头会有个重要的宴会。你在家的身份,是不会有什么作为了。只盼能在宴会上,得涂山家一点印象,以后好去谋个差事。” 防风邶不情不愿得接过小厮手里的衣服,边换边说:“又是那个涂山氏,不就是有钱吗,其他有什么了不起。前阵子我还听说,等意映长大了要被送去联姻。她不同意,还被责打了一顿。” “你要是女儿身,我也盼着能送你进涂山家。”老夫人不赞同的撇撇嘴。 原来还有这一出,相柳看得津津有味。幸亏防风邶是男子,不然上一世,自己搞不好还得被送去给那个狐狸。 见老夫人很好,相柳要走,就听见防风邶说:“也不知道涂山家的两个儿子长大,是谁继承家业。” “按理说是长子,但听闻家里人更偏宠涂山璟。不论是哪个,你都客气着就是。”老夫人说。 相柳拂袖而去。 听到这个名字,就不舒服。 第7章 你一小就不是好人 小厮禀报:“涂山家来人了。” 相柳顺势隐在房屋后面,还没听清来人是谁,就有人拽住了他的袖口。低头一看,是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 呵,涂山璟。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怕面前这个银色头发的少年,明明知道这个样子是妖,却开口用稚气的童声问:“你是防风家的人吧,能不能带我找找我哥哥。” 一把甩下他的手,相柳收回目光冷声拒绝:“不能。” “噢。”小狐狸失望的垂着头:“哥哥说带我来看偷看以后的新娘子。他在这宅子里拐了好几个弯,我就跟丢了。娘发现我们不见了,一定会把哥哥责打得很惨。” 以后的新娘子? 新娘子! 相柳眼前一亮,亲自拍拍男孩子的肩膀:“走,我知道新娘子住哪儿,我带你去那找你哥。” 防风家的宅子规模并不大,又用了大面积的场地给家中子女练习骑射,故而并不好隐蔽。 托涂山璟的福,一路并没有人拦着,想来是把自己当做涂山家的随从了。 很快到了防风意映的院子,相柳懒洋洋地指了指:“新娘子就在里面,你哥哥如果找对了路,就也在里面。” 催促的话都没说出口,小狐狸就板正地拱手道谢,欢快地往屋里跑去。 确实听到院子里推门而入的声音,相柳才满意的准备离开。刚转身,就是一箭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脸狠狠钉在地上,带着一丝血痕。 “就是他。”身后传来涂山璟的声音:“这房子他可熟悉了,一定是坏人。” 另一箭接踵而至,速度极快。真不愧是防风家的小姐,小小年纪,无论是射箭的力度还是准头,都不容小觑。 第三箭已经瞄准,对着相柳的脑袋,防风意映问道:“你是谁。” 少女跟相柳差不多高,手臂端得笔直,持一把红色花纹的弓,一派神色飞扬。 相柳并不准备回答,面上带着一点恼怒。好你个狐狸,什么迷路。应该是早明白自己不是这家的人,怕自己发现他在身后,直接来个灭口,才想出这个主意。 一方面自己能安全脱身,一方面引过来给防风意映磋磨,还能正大光明的看看新娘子的本事。 才多大年龄,真是好手段。 相柳不能正面跟三个人对上,不是怕打不过,是怕引来两家的大人。万一在这被绊住脚,耽误时间会很麻烦。 双手举起,相柳换上一副笑脸才转身:“我听到两位涂山公子说,这家有个漂亮新娘子,一时不持跟着进来看看。冒犯了小姐,实在抱歉。” “什么新娘子!”防风意映气得脸上带红:“你这妖怪胡说什么!” “我也是听说的,原来小姐不是啊。那就是两位涂山公子拿你打趣了,毕竟你…”相柳拖长了声音:“…确实很漂亮。” 防风意映气得跺脚,腾出眼神看身旁狡黠的涂山篌和尴尬的涂山璟。 就这一分神,箭稍微偏了偏头。相柳拔腿就跑,几步窜出老远,顺利脱身。 摸摸脸颊上的伤,心里狠狠记下一笔。 涂山璟,后会有期。 第8章 不喜欢等待,但我等 玉山挺拔天地,峰峦簇拥。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温度,一样的安静,哪怕再过上一千年,这里也是最好的避世之处。 “什么玩意儿,擅自来玉山。”空中传来一声嘲讽。 烈阳的脾气不能说难以相处,简直是望而气结。现在还没有修成人形,鸟模鸟样蹲在树上,大放厥词。 阿獙紧赶慢赶地过来接话:“不好意思,请问你来玉山做什么。” 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想悄无声息地潜进玉山,毫无可能。相柳忙拱手,敬声回答:“在下只是四处游历,对玉山仙境心生向往,不敢入内打扰,只盼能在这里瞻望一段时间。” 见少年一副恭敬模样,并无逾矩。烈阳撇撇鸟嘴:“去去,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妖怪能待的。” 原想靠得更近一点,离你近一点。现在只能去蹲下山路口了。 摸不清你到底几时偷溜出来,我就从今年的年头开始等。看你一个小女孩子,怎么往外跑的。可惜我还没有狌狌镜,不然记录下来,一定有趣得很。 山下的景色也很好,四季变换比起暗无天日的地下,美上数倍。 初春的新枝发芽,立夏的骄阳炎炎,入秋的硕果金黄,冬日的白雪悄然而至。 又是初春,小夭怎么还没下来? 下山的每个车架,相柳都在一旁看得仔细,从没有见到什么异常。时间长了,驾车的人都习惯了,每次都有一个银发少年伫在路边,眼神专注。 但今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哀怨。 “小子,丢了魂儿了。”驾车之人路过,调笑了一句。 相柳三步两步追上车:“请问,大王姬还在玉山上吗?” 驾车之人没想到他会来搭话,眯着眼睛:“不在玉山能在哪儿。你这小子,别瞎惦记。” 脚步慢了下来,相柳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还在玉山,难道是自己搞错了日子? 既然还在,只能继续等。 初春的新枝有很多飘絮,讨厌。 立夏的天气炎热得要死,讨厌。 初秋丰收美食无人分享,讨厌。 冬日,冬日,也讨厌! 一等,就是二十年。相柳早已在不远处择了住址,除了雷打不动来路边蹲车,余下的日子都在修炼。 之前买的衣服,如今已短了三寸,不体面。他却不敢离开,就这么一日日待下去。 今日,车驾没来。 眼看着时间过去,相柳抱着双臂看向玉山。应该是她逃了,山上大乱。她也知道这是下山的路,逃跑应该不会选这个方向。 说她笨,她能不被察觉地跑掉。说她聪明,能被几句话蛊惑,只身往乱世里跑。受了那么多罪,就是个小傻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相柳脚下的速度快了很多。最后看了一眼玉山,他立时往最近的镇上奔去。 在寻人令张贴传开之前,一定得先找到这个小傻子。 他没看到身后有一个女孩,攥紧了袖口,额上桃花夭夭。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看着银发的少年。 第9章 包子可以管够 镇子上一切正常,王姬失踪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相柳脚步匆匆,目光急切地在来往人群里搜寻。要不是怕引起恐慌,他都想九个脑袋一起找。 平日没注意,街上的孩子怎么这么多。 抓过一个又一个,被无数父母呵斥。掀开小乞丐们盖在面颊上的头发,被人推搡也顾不上理论。找到后来,少年的脚步几乎跌跌撞撞。 指尖的血像是停滞了,连带着手也冰凉。 街边小摊老板一声呵斥:“又来偷包子!你们是不是看我好说话,天天来。哟,生面孔。” 目光移过去,就看到老板提着个头发乱蓬蓬的小孩子,孩子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包子。包子还烫,孩子被烫得直哈气也不松手。 老板一抬手,孩子面上的头发被扬起来,露出一双伶俐的眼睛,猝不及防和相柳四目相对。 样子陌生,眼神却着实熟悉。 一颗心,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相柳走上去,从怀里掏出钱袋:“老板,这个包子多少钱,我付了。” 老板接过钱,把孩子放回地上,劝说道:“您没必要同情这些小乞丐,天天偷鸡摸狗的。您慷慨这一回,下一次他们都得缠着你。” 孩子跌坐在地上,左右手轮换抛了两下,包子稍凉一点儿,张嘴就是一大口。 “老板,再给我三个包子。”面上不露表情,相柳心里发笑。之前这人举止如此粗放,还以为是流浪生活的磨砺改变了王姬的生活习惯。原来从根本上,就是这邋邋遢遢的样儿。 相柳拿过油纸里热腾腾的包子,小夭手里的已经吃完了,眼神正盯着这边看。 蹲下身,相柳努力做出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小孩,跟我走,我就给你吃包子。” “三个都给我吗?”小夭问。 “都给你,不够再买,包子管够。” 小夭满面笑容点点头,站起来抓过一个包子,边吃边跟着相柳走了。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包子老板眼里,像极了诱拐儿童的坏人。不远处,寻人令已经贴上,人人都在议论和眼馋的大王姬,就这么被几个包子骗走了。 包子下肚,小夭满意得揉着肚子。 “你叫什么。”相柳问。 小夭犹豫了一下,仰面回答:“我是玟小六。” 见对方只是微点一下头,小夭接着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买衣服。”相柳走路根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尽量保持身体笔直,这样已经短了衣服看起来不会那么明显。 见一个问题,就让对方走路姿势僵硬,小夭忙说:“我的衣服虽然脏了点,找地方洗洗就好了,不用买新的。” “不是给你买。” “噢。” 老板娘依旧热情。店铺面积翻了一倍,衣服款式也多了很多,想来这么多年生意不错。 相柳的手,搭在一件青色衣衫上,样式和质地都跟身上这件很像。 “这件,这件你穿好看。”小夭指着一件玫红色的衣服说。 老板娘附和道:“对对,小郎君面容如玉,不必穿得这么清淡。这件看起来鲜艳,穿上却很斯文,不会显得轻浮。” 听到轻浮二字,小夭掩嘴偷笑。 “咳咳。”相柳横了老板娘一眼,还是依言去里间换上。 同时拿过一件白色绣玫红色花纹的衣服扔在小夭头上:“这个,拿去换了,脏死了。” 第10章 不,我不是好人 两人整理好仪表一齐看向镜中。 相柳只比小夭高出一寸,新衣服十分登对。两人的目光都在第一时间瞧着对方,小夭忍俊不禁。 “多合适啊。小姑娘你过来,我给你重新梳梳头发。”老板娘冲小夭招招手。 小夭乖乖走过去,老板娘正要掀起她的头发,被相柳出言阻止:“不用了。衣服我要了。” “我不,我就要梳头。”小夭调皮地撩起头发,额头上什么也没有。 老板娘嗔怪一句,手上很灵巧,几下就绾出个可爱的发髻:“我就给她梳头,不会把她碰坏的。这位小郎君也太小心了。” “就是就是,不然你给我梳头啊。”小夭依在老板娘怀里,气势很足的反驳道。 “走了。”相柳转身离开。 小夭道了谢,赶紧跟上:“我们去哪啊?” 相柳不说话。 “你叫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要板着脸,看起来好凶,你笑笑。” 相柳睨了她一眼:“你好吵。” “你不理我,只有我一个人说话,当然显得吵。你跟我说话,我们有来有往,你就不觉得吵了。”小夭说:“如果你没有想去的地方,我想去森林。” 心念一动,相柳侧头看着她说:“去森林干嘛?” 上一世,小夭就是逃去森林被狐妖所俘虏,囚禁数十年,废去大部分灵力,受尽万般折磨,几乎死在牢笼里。 “就是,想去看看啊。”小夭不看他的眼睛。 “我是相柳。”相柳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相柳,我们去森林嘛。” “好。” 一条蜿蜒的小路伸进森林,阳光从树叶的缝隙落下斑驳。群山起伏,林海莽莽,万木随风轻伏。 小夭深吸一口气:“空气好活泼。” “嗯?”相柳不解:“不是新鲜?” “新鲜当然没有玉山新鲜,细闻能嗅到植物,山泉,尘埃,死去的动物。就是这些,让这里的空气变得很活泼,让我觉得我还活着。”小夭满意地眯着眼睛:“我好喜欢。” 相柳本来对她的言行有点起疑,自己能活过来,她也有可能再来一世。于是专门自报家门看她的反应,她无动于衷。 这时主动提起玉山,是一个谈话的新突破口。 “你以前住在玉山,那你认识皓翎大王姬吗?”相柳装作不知,慢悠悠地问。 小夭转过身来,笑靥如花:“我就是。” “哦?街上处处有人在找你。你告诉我真实身份,不怕我吃了你,来补补身体。” “你不会的。”小夭笃定地说:“你是好人。” “不,我要吃掉你。”相柳勾起嘴角,冲她笑了。 霎时间,森林被白光吞噬,天地颤抖。小夭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她看着面前的人,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头大妖。 相柳身高暴涨,撑开了周围的森林,断枝折木发出恐怖的撕裂声。阳光直射在他们身上,蛇妖每对眼睛都是赤红的,目光一致地盯着她。 像在看逃不掉的猎物。 第11章 好人,咬人也疼 “哇!”小夭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就嚎,把附近没被吓走的动物也惊走了,哭得十分难听。 这… 相柳设想了她的种种反应,露出马脚或者怎样,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 一时间九个脑袋都停在空中。 选择现身,也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如果她惧怕了,厌恶了,反感了,及时抽身也好。 嚎啕大哭,应该是怕了吧。 “你…你真的吃啊。”小夭嚎得有点累了,抽抽搭搭地说:“你这九个脑袋一起咬我,一定疼死了。” “嗯?你是怕疼,不是怕我。”相柳问。 小夭点点头:“我怕你做什么,我知道你是好人。但好人咬人也疼啊。” 收了身形,少年立在小夭面前。眼睛里的光彩很柔和,长发散在肩后,笑如朗月入怀,世无其二。 他伸出手,去接那哭花了脸的小女孩子:“你起来,我就不咬你了。” 胡乱抹了抹脸,小夭握住相柳的手,借力站起来,指着一棵拦腰折断的大树说:“好好的森林,现在这么丑了。你要吓我,也去海边再说。这些树木得多少年,才长成这般高大。” “是你说要来森林的。”相柳耸了耸肩。 小夭乐了:“我说什么,你都听噢?” “当我没说。” 两人谁都没再谈起刚刚的事,并肩向前走去。不知道小夭在想什么,但相柳此刻心情很美好。 “吃鱼嘛?”见前面有条小溪,相柳难得主动开口。 “吃吃吃。”小夭连声同意。 “去捡点柴,别跑太远。”相柳吩咐一句,等小夭转身跑开,才来到水边抓鱼。 你喜欢活泼的空气,我喜欢你让我感觉像个普通人的时候。 晚云收,夕阳挂。小夭根本没让相柳动手,捡柴回来还顺手带了调味的植物,三下两下处理好大鱼,烤的得心应手。 鱼肉娇嫩,表皮香酥,带着独特的炙烤味,满口余香。 “在玉山,饿着你了?”鱼太好吃了,相柳不禁有点疑惑。 小夭吃得嘴角黑黑:“饿到饿不着,就是吃得没有滋味。王母已经修到无欲无求,自然不会贪恋口腹之欲。我不一样啊,我就想吃点儿好吃的。玉山能自己搞到的也只有鱼了,我就料理得很好。” 想起今天见到包子两眼放光的小夭,相柳问:“你不会为了吃的才偷跑下山吧。” “是啊。”小夭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实在看不下去,相柳抬起手去擦她嘴角:“吃就好好吃,吃得脏兮兮的。” 火堆熊熊燃烧,两人的影子在火光边变得瘦长,火星迸溅了一下,发出舒适的,毕毕啵啵的声音。 林间有动静。 相柳瞬间警觉起来。天黑后,在森林里遇到什么,都不算好事。 小夭已经先一步站起来,几下踩熄了火,与相柳站在一起,面向南方传来声音的位置。 “会爬树么?”相柳小声问:“躲到那棵树上去。” “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夭没有回答。 声音的源头,眨眼已经来到眼前。 第12章 尾巴都带走吧 来人穿一件月白色长衣,明明是个高大的男人,却生得柳眉杏眼,笑容亲切。 见对面两人,虽然还是未长成的孩子样,但周身都是戒备。忙开口解释:“我赶了一天路,本来都歇下了。你们的烤鱼实在太诱人了,我忍不住过来看看。” 是鱼诱人,还是满身灵力的王姬诱人。你这九尾狐,倒是会找托辞。 若是前世遇见,与这样的九尾狐交手,相柳有百分之百的胜算。现下自己的实力只有前世的一半,还要护着身后的女孩,不打为妙。 “请你…”离开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身边的小夭已经冲出去,以极快的速度对着男人的肚子重重一拳。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腹部被击打的疼,让男人猝不及防的痛呼一声。她不停手,仍旧挥拳。 只能顶硬上了。 相柳霎时间眼眸赤红,看似径直冲到男人面前,却在一臂之处停住了,颇为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她猛地打完几拳,不知从怀里抓了一把什么,扑面盖向男人。男人顿时麻痹,失去了反抗能力。看男人倒下,她才又上去,补了几脚。 灵力凝聚出一把匕首,男人还没来及说出一句话,颈间就被划开。温热的红色,染上小夭的面颊。拔出匕首回头冲相柳一笑,宛如灿烂的凤凰花开。 相柳呼吸一滞。 男人已死,失去人形幻出原本的九尾狐狸模样,身后却只有八尾。小夭手起刀落,明晃晃割下一尾,拿在手里对着月光端详,表情非常满意。 “送你。”小夭把尾巴递过去:“九尾狐难得,尾巴更是有灵力。滴血变出的人偶傀儡,能以假乱真。” “你,好像挺厉害。”相柳三根手指捏过尾巴,抬眼问。 小夭收起匕首,也不管手上脏污,叉起腰来非常骄傲:“这几十年,我可是很认真跟王母修习。小时候玱玹就打不过我,现在恐怕我一个能打他两个。” 相柳嗤笑:“倒是新奇。” “我下山可不是为了贪玩,我是来救人的。出发之前算好的时间,可是紧张的很呐,修炼当然异常刻苦。”小夭深深地看着相柳:“你看起来很弱的样子,尾巴收收好吧,以后逃跑用得上。” “既然这么好用。”相柳幻出弯月刀,收下其他的尾巴:“八条都带走吧,别浪费了。” 小夭正在小溪边洗手,看着相柳的举动,眼底闪过笑意:“它原本是九条。我娘给了我一条,我送给玱玹了。现在这八条都给你,我对你好吧。” “这个呢,也送给我吗?”相柳从狐狸身上摸出狌狌镜,拿在手里晃了晃。 小夭脸上表情复杂,摸了摸鼻子:“这个嘛。我对你好,你也对我好,很公平对吧。所以这个给我吧。” 把狌狌镜也拿到溪水里冲干净,又用袖子擦了擦。相柳转身拋给小夭:“行,归你了。” “谢啦。”小夭接住,爱不释手地看完正面看反面。 以后,你对我好,我对你好。 第13章 我能看着你,太好了 火光慢慢小了,小夭静静蜷缩在一边,面向小溪睡熟了。 相柳站起来,解下披风盖在小夭身上。不动声色地背靠着树顺便坐在她身边,挡住吹向她的,还有些料峭的风。 这边坐起来舒服很多,应该是听着缓缓水流声的缘故吧。相柳这么想着,也因为顺利遇见小夭而放下紧绷的心,几十年来第一次沉沉睡去。 火熄灭了。小夭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轻声坐起来,望着少年的睡颜,满目眷恋。 太好了,太好了,他好好的。 上一世与涂山璟归隐后,我们走遍了想去的所有地方。被璟发现我能在海中来去自如,他马上明白了其中缘由,我们默契地没有提起。 他是世间顶好的男子,总能在小事上变出些巧思,我每每惊喜而受用。 有时候半夜起来,我会发现他在窗边静静发呆,为他不知什么时候会仓促结束的生命。 不知道,他后悔过没有。如果不是为了跟我在一起,玱玹便不会对他动手,他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白日里,我们簪花同游。我想尽办法用能用的一切延续他的生命,他会温柔地说不要太累,这些日子已经是他偷来的。每多一日,都是恩赐。 二百七十年后,我们再次回到清水镇。在初遇的水边,他在我怀里看着我的眼睛离去。 这一刻,我准备了很久。真的到来的时候,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把他埋在附近的山里,然后在清水镇不知蹉跎了多少日。时间越长,我对涂山璟的思念越少。 在一起的日子,我细细回味了很多次。把每一天掰开揉碎的想,想相爱,想分离。 后知后觉的,我明白最后的二百七十年,那些把臂同游的日子,我们都不是真的快乐。看起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事实上,我们中间不知不觉,隔了太多东西。 我整日买醉,对面总是空无一人。 没有装腔作势的轩,没有带我吃喝玩乐的防风邶,没有会酿青梅酒的叶十七。 还是当人好,哪怕不如意,百年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不知还要熬多久,才能过完一无所有的生命。 偶尔醉得厉害,我会见到那些故人,对着他们说话。旁人总觉得,我在发酒疯,对着空气絮絮叨叨,话多到聒噪。 我对他们把没说的话都说了,反正都是醉话。 做错了好多事啊,好想重来啊。这是我死去前,心里的最后一句话。 再睁开眼睛,我是被烈阳啄醒的。那个鸟嘴以前我害怕的很,现在我却兴高采烈的抱住。 他以为我睡魔怔了,不耐烦地拍拍翅膀。我没有等他催促,立刻翻身下床。 弄清我来到的,是被放在玉山的这段日子,我无比庆幸。记忆塞满脑袋,我马上决定了要做的第一件事。 变成一个强者,把想明白的事付诸实践。 三十年的修炼,勤奋到让不动声色的王母都有点意外。当初那点儿流言蜚语,对我已经不会有任何影响了。 相柳已经在死斗场受罪太久,我要赶在第一把他救出来。有上一次逃跑的经验,这次我没选躲车底下,跳下来那一下摔得太疼了。 放了逃跑的烟雾弹,我打了一个时间差,还是顺着那条路下山。 天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少年相柳毫发无损的站在路边,紧张地张望着。我一路跟他到镇上,假扮做小乞丐引起他注意,成功跟在他身边。 可能没有经历那些磨难,少年的他有人情味的多。我得好好保护他,不让他重蹈覆辙。 手刃上一世折磨我的狐狸之后,我对自己的实力有了肯定,我是可以改变这一切的。 相柳像是梦见了什么好事,面部曲线都柔和了很多,丝毫不知道正有人这样眷恋的看着他。 充满爱意。 第14章 义父洪江的军令 风把一片树叶吹到相柳手边,一同送来的是清晨的阳光。 睁开眼睛,小夭还在沉睡,披风也被她踢开了一个角。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相柳伸手把她裹好。 她还这么小,武力值虽然不错,但生活上很缺心眼的样子。森林是很好,相柳打量了一下周边,有些简陋了,住不长。 自己睡在哪儿无所谓,小女孩总要睡在有瓦遮头的地方。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钱,足够养活两人,实在不想在森林里,养得很寒碜。 是比不上涂山狐狸,但不会委屈了她。 “看,狐妖死了。”一声惊呼打断了静谧。 两人步调一致得站起来,一起看向来人。来的是几个士兵打扮的人,明显全副武装,正向断尾狐狸的尸体围过去。 其中一个谨慎的蹲下来,用刀拍了拍狐狸的头,才开口:“死了,死透了。抓了这么久,生怕弄坏他的尾巴。现在到好,尾巴被人拔光了。” “要不是你昨儿说,好好休息养足精力再来,我们也耽误不了。”另一个士兵一脸懊恼。 其他人随声附和。 相柳认出了那个懊恼的士兵,尽管他现在年轻得胡子还没长出来。上一世,他尽忠职守的传达了最后一个军令,随自己一起牺牲在那一战。 眼圈有点热。 此时的辰荣军还有一些地盘,军备充足,退至这片森林隐藏踪迹,希冀东山再起。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低谷是暂时的,一定能打回去。 军中团结,没有自己这个九头异类。该报的恩,该还的情,就让它停在上一世吧。 一只小手伸过来戳戳相柳,小夭收起进攻的姿势悄声说:“咱们偷偷走吧。” 相柳点点头,尽量放轻脚步。一转头,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洪江,碰了个面对面。 洪江看着堪堪到胸口高的两个小孩,语气非常不确定开口道:“九尾狐是你们杀的?” “不是啊大叔,我们来的时候它就死掉了,好可怕。”小夭撅着嘴巴,眨巴眨巴大眼睛,看起来天真又可怜。 “哦?”洪江把目光转向相柳,少年的银发在阳光下非常显眼:“是你吧?” 相柳不看他,摇摇头。 他盯着洪江的靴子,克制着张口叫义父的冲动。 错过吧,不要再有纠葛。 靴子的主人晃了两下,向后倒去。在士兵们的惊呼里,相柳下意识地动了,他飞奔两步,在洪江倒下前抱住他的身体。 接触的一刹那,洪江后背上的血,糊满了相柳的右手,触电一般。 小夭从怀里掏出个精巧的小瓷瓶,倒出药丸塞在洪江嘴里,并用灵力点了几下他的后背,止住血。 几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士兵气势汹汹:“你们给他吃了什么!” “救他大命的药。不想他死,你们就放下刀,让我再检查一下。”小夭翻了个白眼。 士兵威胁道:“瓶子交出来,我要检查。” 小夭忍住嘴里的骂:“再拖,这老头儿咽气了算你们的啊。” “带他们回去。”洪江气息奄奄地睁开眼睛,下了一条军令。 第 15 章 来人,鞭笞四十 军营里弥漫着熟悉的味道。 两个小朋友被捆了手,背靠背绑在一起。相柳仍板着一张脸,只有小夭知道,他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洪江说完带他们回来的命令,昏迷到现在,夜色渐起。 手碰触到手,小夭宽慰道:“你别担心,一刻钟之内他一定能醒。” 听到洪江会醒,相柳原本茫然的眼睛突然坚定。他试着弄断捆住两人的绳子,轻声说:“我们走。” “外面有两队巡逻的,轮流从这边过,直接走肯定得打起来。”小夭配合着挣脱出来,揉揉手腕。 他们被扔在马厩旁边,没有什么遮挡。刚开始巡逻队路过,还会着重检查一下。后来看他们俩安分守己,渐渐不再注意。 “这边绕过去,不要正面冲突。”相柳冲马厩后面扬了扬头。 小夭目测了一下距离,摇头道:“走过去少说要二十步。两个人一动弹,巡逻队就会看见。” “你自己走。”相柳抬起手,犹豫着,放在小夭头顶生疏的摩挲了一下:“别怕。出了军营直接向南跑能见到一片香樟,绕过去下山,就是大海,你在那等我。” 我一定会去找你。 这哄孩子一样的话,成功逗笑了小夭。高冷的相柳大人,还有如此贴心的一面。 乐归乐,她可不敢把相柳独自留在洪江眼皮子底下。挽救他的第一步,是从死斗场把他救出来。这个,他已经自己完成了。 第二步,不让他成为洪江的义子,不要他变成辰荣军的军师。 “一起走。”鬼使神差地,小夭握住了相柳的手:“我不知道要在那等你多久,我不愿意等。” 骚动从黑暗的夹缝里传出来,两人立刻坐回背对背的样子,抓着绳子假寐。 年轻的士兵风风火火跑进来:“他醒了,要见你们,赶快,起来起来。” “现在走。”相柳站起来,一把把小夭推向后面,自己对着士兵冲过去,脚下生风。小夭一个踉跄,对上了站在后面的一队士兵。 主帐内,灯光昏黄。 洪江靠坐在榻上,伤口已经包扎好,一双锐利的眼睛只落在银发少年的身上。 听地下死斗场的离戎老板说过,场子里有一只不得了的九头海妖,战力惊人。洪江本来准备去看看,奈何战事吃紧。 跟他一起的这个女孩,不清楚什么来路。用来疗伤的药,效果拔群。 “你们还没回答我,九尾狐是你们杀的吗?”洪江斟酌了一下,开口说。 小夭挂上讨好的假笑:“真不是我们,我们去的时候它已经咽气了。” 洪江盯着她:“说实话。” “是我。”相柳开口:“你现在也醒了,证明我们没有谋害你,放我们走。” 见他们不配合,洪江一招手:“拖下去,鞭笞四十。” 小夭的眼睛瞪圆了。好家伙,相柳一言不合就对人抽鞭子的惩罚恶习,原来是从这儿传承的。 相柳也像是想起什么,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子,偷偷瞟了一眼小夭。 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伴随紧急的报信声传进主帐:“他们攻过来了!” 第 16 章 不要挡在我身前 是西炎军。 前世,西炎的铁蹄与皓翎大军合并后,在玱玹的指挥下,一点点磨完了辰荣军的生命。 士兵回报,西炎王亲自带兵围剿。借山势隐蔽,趁夜色奔袭,喊杀声直面当下。 来人是小夭的外爷。相柳不放心的瞥了她一眼,她脸上神色如常,只是悄悄探出半个身子挡在自己前面。 少年人一旦心情好了,眉梢眼角都会露出光来。 “跑吗?”小夭轻声问。 洪江的听力很好,在一片嘈杂声里敏感的捕捉到这句话,随即不屑道:“别想了,你们还没交代清楚来龙去脉。来人,跟我迎敌。你们几个抓住他俩,马上行刑!” 两人对了一下目光,顺从地被士兵抓住,匍匐在地上。只等洪江手握兵器,匆匆掀开营帐门而去。 紧贴地面的右手迅速支撑,带起一片灰尘。相柳弹起身形,头也没回,一个手刀砍在士兵颈上,将其放倒。另一个刚反应过来准备反抗,立刻也得到一记。 小夭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快快,走!” 营帐外,两军交战,兵荒马乱。 转身想叮嘱小夭两句,却发现她已经变幻了面容,正是刚刚的士兵模样。要不是穿着一样的衣服,相柳几乎下意识回手就是一掌。 只是这士兵的脸,还蓄着点胡子,跟少女的衣服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太别扭了。 “是我。”小夭连忙说明身份,生怕被误会:“你也赶紧变啊!不然跑不掉了。” “我用不着。”相柳嘴硬道。其实他根本不会变幻,不然上一世也不用总戴着面具了。九个头是九个头,但人形时候,就一张脸。 小夭也不勉强:“那你小心点。” 洪江已与西炎王对上,白刃相接碰撞出极大的声响,震得大地一阵战栗。普通士兵站不稳,纷纷打晃。有灵力高者趁机收割生命,两边打得难舍难分。 今日的月亮只有一线,处处昏暗。 一名西炎士兵绕到营帐后面,打算捡个漏子,正看到两个矮小的身影鬼鬼祟祟跑出来。口中一喝,劈头就砍。 小夭还没看清楚,就见相柳挡在了她面前。刀锋擦过左肩,留下一条血痕。 一脚踹翻士兵,相柳右手捂住伤口,蹙着眉头:“去后面,跟着我跑。” 借黑暗掩护,两人离开军营来到香樟树林。 一路相柳跑得飞快,根本不像在躲士兵,像在躲急追在身后,不知能不能逃掉的命运。 “跑不动了,跑不动了,你歇歇,他们不会追来的。”小夭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尚未长成的身量腿太短,跟着相柳一通跑,实在累人。 闻言,相柳停下脚步,额上也沁出微微薄汗。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夜幕中,小夭仰头问,语气透着恳求。 相柳回应着她的注视,她的眸子里倒映满天星星,倒映着他。 一字一顿的,小夭认真说:“永远不要把我挡在身后,我不是弱者,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 第 17 章 小夭的坦白 她的眼睛澄澈温和,带着一点悲悯,完全不隐藏自己的情绪。 这不是属于少女的眼神,是过来者俯视生命的眼神。 相柳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命运勒紧他脖颈的窒息感已然消失。赤红从他的眸中褪去,恢复一片看不透的深邃。 “我愿意保护你。”他说。 小夭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相柳眼中,他又补了一句:“怎么,才认识一天,你不信我?” “不,我认识你很久了。”小夭咬了一下嘴唇,决定摊牌。 心念一动,相柳立刻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怀疑。命运眷顾的,不止他一个人。 思至此,戏谑的笑容在他脸上漾开了:“怎么,你跟踪过我?没想到你这么点儿大的人,还挺可怕的。” 小夭急得跺脚:“我跟你说真的呢,你别打岔。” “好好,你说。”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 “这么说,可能有点侮辱你九个头的智商。刚发现的时候,我也觉得是做梦来着。”小夭试图措辞,但还是说得颠三倒四:“就是说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认识你了。我活过一次了,后来死了,现在又活了,你明白吧?” “不明白。”相柳挑眉,故意板着脸逗她:“吓破胆可以用药,胡言乱语可不好。” 小夭深吸一口气,感天动地的氛围全被破坏了。面前的少年面容如玉,可那欠揍的样儿十成十像极了上一世的防风邶。 “哼,不明白算了。”小夭扭头就走。 相柳拉住她,继续逗她:“你好好说,我也许就听懂了呢。” 小夭转身呲出小小的牙,赌气道:“我可能是鬼,马上吃了你。” 凑近她的耳边,麻酥酥的,相柳轻声说:“吃了我,谁对你一见钟情呢。” 如遭雷劈。小夭感受着他的气息蔓延在颈间,念头转了几转,难以置信的推开他,双手搭在他肩上:“你是说,你也…?” “嗯,重生了。”相柳点点头。 小夭松开手,整张脸皱在一起,消化着这个消息:“所以,你一直在装小孩?” 相柳眼波流转,浅笑道:“也不知道装小孩偷包子的,是哪位?” 目光撞在一起,两人相视而笑。 就地坐下,小夭摆出一副无赖样子,拍了拍旁边的草地:“来,坐下说。你是那次大战后过来的吗?” “是。”对此,他不愿多说。 小夭得意得冲他竖起三根手指:“那我赚多了,我一条命比你九条命的还多活了三百多年。”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不应该只活那么久,有武力防身,就算没有涂山璟,你也应该可以自保。”相柳慢慢的问。 她明明已经有力自保,有处可去,有人可依。 小夭哈哈一笑:“我说我喝酒喝死的,你信吗?” 见她不愿多说,相柳就不再追问。两人坐在草地上,各自想着心思。香樟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泉水般清冽。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心里有了大致的计划,相柳出声打破了宁静。 第 18 章 跟我四处流浪去吧 有太多话想说,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希望听一听对方的想法。 小夭想了想,如释重负地说:“我已经接受了我是赤宸的女儿。之前我有一次喝多了,做了个梦。梦到我很小的时候,就生活在军营里,你也在,大概比现在还矮一点。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阵打仗。敌人冲我放箭被你挡了,血溅了我一脸。我大喊你的名字,你转过来我才发现你没有脸。” 相柳静静地听着。 “我一下就吓醒了,醒来我去摸怀里的狌狌镜,想看看你的样子。哪儿还能看到啊,都被你这个妖怪删光了。”小夭苦笑:“所以今天你站在我前面挨了一刀,我心慌得很,生怕也是在做梦。” “如果今天不是说漏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继续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相柳有点好奇。 小夭点点头:“对,我本来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谁知道才第一天就被你识破了。” 月亮离地平线越来越近,远处的天缓缓伸出一条红色的弧线,扫清世界的混沌,东方破晓。 相柳伸出手,作邀请状。少年修长的手指在初升的阳光下,泛出好看的光泽。 “不如,跟我四处流浪去吧。”上一世做防风邶的时候,他问过一样的话,那时候不敢看她。她脸上但凡流露出一丝拒绝,于他都是万丈深渊。 比起你的眼睛,我更熟悉你的影子。 “你放下一切了?”小夭目光如镜。 相柳洒脱一笑:“我现在一无所有,没有什么需要让我放下。我亦不想用过去的记忆困住你,你是自由的。” “可我放不下玱玹,放不下我的父亲,我的外爷,还有阿念他们。”小夭内心波涛汹涌,渴望自己能不要有所顾忌,却难以启齿,只化作这一句含混不清的表达。 立场对调。 他现在已经能带她走,她被困在自己的牵挂里。 他不多问,他知道这有多难。 你不能做我的梦,但我可以加入你的梦。我愿意把手,置于你的掌心。 相柳想通了,妖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复杂,何况两世加起来,他也不够成熟大妖的标准。他开口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小夭有点心虚:“我说我想统一这片大陆,你信吗?” 拍掌而笑,相柳被她有趣的想法取悦了。他能明白这个想法不是心怀天下,恰恰是出于私心。 他毫不掩饰对这件事的兴趣,笑得愈发肆无忌惮。 见他这样,小夭有点恼怒,却不敢像对待其他人一样,让他闭嘴。打又打不得,真是个祖宗。 “我陪你。”少年回应了她的想法。 时间像静止了几秒,心跳同频。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的话像一锤定音,被承诺的另一方反而有点局促。小夭无意识得摸摸耳朵:“我就是这么想的,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做。” 相柳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跟你一开始的计划一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第一步是?”小夭问。 “第一步,一起好好长大。” 第 19 章 赌赢了就跟你去北地 两人在草地上坐了许久。小夭提出建议,相柳就插科打诨。相柳说计划,小夭直接开启嘲讽。 看似是在讨论之后要做什么,实际上两人暗戳戳的,都想问前世一些自己不明白不确定的事。 阳光姗姗来迟。 “不知道他们打出结果没有。”相柳有些疲倦。 小夭摇摇头,探寻的看向他:“原来这时候,我还被那个狐狸折磨,什么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这时候我在北地。”相柳撇撇嘴:“那边一个是你外爷,一个是你父亲的追随者,你倒是一点儿不担心。” 晨间温度低,少女的睫毛染上点点水雾,天然的娇憨。 “我知道我的出现,一定会改变每个人的生命轨迹。会改成什么样,我不知道。这样吧,我们回去远远看看战况。打个赌,如果我猜对了,你跟我去五神山,认在我父亲皓翎王麾下。如果你猜对了,我跟你去北地。”小夭扬起嘴角问:“赌嘛?” 心尖的位置像淌过一道暖流,途经之处全是波澜。 “赌,我赌洪江赢。”相柳下注。 跟随皓翎王这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里反复,让他的心跳加速,渐渐遏制不住蔓延开来的喜悦。 比起相遇之后可能遇到的麻烦,我更怕此生不知道你在哪里。 “刚刚装不熟,一脸面瘫,明明你还是站在他那边的嘛。”小夭调侃道:“那我赌我外爷赢。” 相柳认可,站起身叮嘱:“说好是远看,不插手。” 天光大亮,两人压低了腰,鬼鬼祟祟顺着山坡往上走。他们选的方向,是营地后面的山峰。 耳边隐约的打斗声越来越大,竟是战了一夜。 扯扯相柳的衣袖,小夭率先趴下,往前匍匐了几步,挺起脑袋伸出目光去看营地。 横尸遍野。 小夭几欲呕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我们要在这等结果吗?”少年压低声音开口:“看战况,等不了多久。” “谁占上风?”小夭扒着相柳的手问。 她的手略暖于他,相柳把目光挪回营地:“目前看是西炎王,洪江被伤牵制,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想起洪江的伤,小夭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喜,睫毛轻轻擦过相柳的手:“你知道他赢不了?” 相柳对此避而不谈,声音带着点无奈:“洪江败了,几个士兵把他救走了。你赌运真好。” 手松开,突如其来的光让小夭睁不开眼。直到光里面,出现相柳带着别扭表情的脸。 “喂。”小夭故意端起架子:“你输了,得跟我回皓翎。趁我这假王姬的身份还能用,以后我罩着你。” “皓翎王…一直当你是皓翎大王姬的。”相柳看出她强装的底气,转移话题:“而且现在,他还没有平定叛乱,我去助他一臂之力,以后谁罩着谁还不一定。” 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夭感觉脸上有点发热,没有再争辩下去。 可惜相柳不知道,小夭想起前世皓翎王看到她的狌狌镜,对里面的相柳,印象颇为不错。 第 20 章 处处人声鼎沸 远离营地,血腥味渐渐散了。小夭迎着风深吸一口气,心里一舒服,立刻感觉到肚子饿了。 “捡到你的那个镇子上,有家不错的店…”相柳还没说完,小夭就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若是平常吃饭,相柳更愿意选直接的肉食,能带来最精准的饱腹感和最快速的能量补充。 但现在,他很想带她去喝一碗热乎乎的什么,吃出薄汗,让她周身妥帖。 店家桌椅质朴,就搭在街道中间的显眼处。身材圆润的老板娘看着面前几只砂锅,浸润的肉粥熬得咕嘟冒泡,热气蒸腾中香味馋人。 相柳招呼一声,带着小夭坐下。老板娘看看来人,熟门熟路的应了一声,不一会端上两碗粥并着两碟小菜。 腌渍的白菜被切成小块,脆生生的。酱牛肉粒辣椒酱,让人食欲大动。 “你真是在哪儿都私藏了几个不得了的馆子。”小夭被面前的一切吸引,猛吞一下口水。 相柳一手拿着两只勺子,一手按住她的碗边:“烫。” 小夭看也不看勺子,捧起碗就想往嘴边送:“不怕,我饿死了。” 眼疾手快,相柳的手轻轻往上,就把碗带到面前,堪堪夭口夺食。叫老板娘拿来一个小碗,相柳仔细的舀了几勺递回去:“你先喝这些,一会再喝大碗里的。” 食物,最能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吃完眼前的全部,小夭挥手又要了一碗,胡乱抹了抹嘴,停顿的间隙促狭道:“我来付钱吧。” “我说过,没有吃饭让女人付钱的道理,希望你还记得。”相柳吃得很优雅,听到这话抬眼瞪了她一下。 小夭坐直身子,在街道上张望,面上挂着可惜:“这里我还没有好好逛过,就这么走了。” “是应该逛一会,给你消消食。”相柳眼含笑意,看向小夭的肚子。 吃罢,在老板娘热情的招呼声里,两人往街上慢慢走起来。 镇子规模不算大,可建成的历史颇为悠久。已是中午,街道上聚拢着不少人。有挑担送货的,有算命看相的,有驻足与老板砍价做买卖的,有母亲牵着孩子买菜的,一团热闹。 顺着人潮,相柳絮絮介绍:“这家的油茶味道不错,但是老板脾气急。喝慢了,他会一直盯着你看。这家镖局,出入的东西总是封得严实,不知贵重到什么程度。那个包子铺,嗯,我就不多说了。” 他第一次话这么多。 原本陌生的镇子,在小夭心里渐渐具象化,变得亲切无比。 正转头看少年的脸,少年脸上闪过急切,手上突然发力,把她拽过来。 两人距离一下消失了,亲密无间。 “看路。”相柳低头责备了一句。 几个嬉闹的孩童正从他们身边跑过,差点撞到出神的小夭。 若无其事松开手,相柳继续往前走,心里有点快乐。 直逛到街尾,他才转过头问:“消食了没?” “走,去五神山吧。对了,带一份油茶走,我想尝尝。” 第 21 章 海市蜃楼 “没有毛球的第一天,想它。”小夭的脚步开始拖沓:“你堂堂九头大妖,要去一个地方居然靠步行,好没有排面。” “这得怪你。它是我在北地遇到的。遇见你的时间,比原定迟了太多,我还没时间去遇到它。”相柳笑着推卸责任:“再行二十里,到了海边,我们浮水过去。” 今日的海安安静静,像睡着了一般。与天的连接处,懒洋洋地泛着细碎的金光。海风轻轻掠过两人耳畔,温柔远去。 不言不语,大海都知道。 海贝破水而出,面朝两人。 相柳先一步跨进去,有些拘谨的坐下:“还不上来?” 小夭噗嗤一声笑了:“这海贝是跟着你长大的吗?怎么才这么点儿。” “那你自己走过去吧。”相柳作势要走。 赶忙拽住贝壳的边缘,小夭连滚带爬地进来,挨着相柳坐下:“小的知错了,还请大人带我一程。” 水天一色,岸渐渐远了。 波涛拍上海贝,本来端正坐着的两人,身形有些不稳。 “你不管管?这么一路颠簸到五神山,我四肢能瘫成八段。”小夭使劲用手扣着海贝边缘,生怕被晃进水里。 相柳姿态闲散,慢条斯理地张开双手:“我不介意你抱着我。” 小夭啐了一口:“你要是个香香的小娘子,我抱你一下还差不多。” “原来你喜欢香的。”眯起眼睛,相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船上的时候,你抱我抱得很顺手。” 困惑出现在小夭脸上。 “雨天,看烟花。”相柳提醒道,伸手遮住了下半张脸,清亮的眼睛看着小夭:“喜欢吃那个虾吗?一会儿还有。” 一拍大腿,小夭想起那次躲雨上去的小船。这一下拍狠了,自己吃痛得惊呼一声。 “什么!船上那个白纱覆面的是你?”小夭又疼又气:“你不是说你不会变幻面容?” “等我修炼到那个程度就会了,现在不行而已。你还没有回答我,虾吃吗?”相柳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小夭的不满,全部发泄在了一大堆海虾上。 一边的相柳悄悄施了法,试图稳住海贝,心里突然闪过不安。 变天了。 风越刮越猛,扯着嗓子肆虐过来。带着海浪的咆哮,拍向本就不稳的海贝。 不远处浮出一个巨大的身影,形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状,一头红鬃,面有三眼,腰以下鳞片倒逆,竟生在一个巨大的蛤蜊中。 “是蜃。”相柳犀利的目光如剑一般凝视着那个身影,杀意乍现。 雾混淆了视线。 这海妖本就是最麻烦不过的,擅长变幻亭台楼阁引人追随,至体力透支死于海上。或为消遣取乐,装作海上旅人的同路人,戏耍一番,打发无聊。 大胆,区区蜃妖竟然舞到相柳面前了。即使还是少年的样子,也得给它点颜色看看。 真是分不清谁才是海里的大小王。 小夭抬手在眼前一挥,灵力冲击大雾,不多时撕开面前混沌。 海贝上出现了两个相柳,面面相觑。 第 22 章 这不是一个吻 两位少年并肩而立,身形挺拔目若朗星,乍看一模一样。 没等小夭细看,右边的相柳率先出招,一掌打向左边的相柳,将他推入海中,自己紧跟其后也跳下去。 等两人再从水中冒头,已经看不出任何区别。溅起的水雾蒙了小夭一头一脸。 “你…”小夭指着其中一个:“你是相柳?” 另一个冷哼一声:“认错我,小心我吃了你。” 小夭立刻换了手指的方向:“那,你是真的?” 回答她的,只有更大的水雾。两位人狠话不多,已经打得难舍难分。海贝随波逐流,掀起又扔下。小夭两腿弯曲,被颠了几个来回跌坐在地。 她幻出匕首,打不定主意该帮助哪边。同样飒爽的身姿,凌厉的出手,只有打斗声不绝于耳。 “顾好你自己。”一个相柳目不斜视喊了一句。 他是真的! 小夭刚想帮忙,两个身影瞬间交错打出三招,让人目不暇接。 得,又分不清了。小夭颓然收起武器,认命的抱紧海贝。 海面早已被浓雾笼罩,相柳依稀能辨别出一道身影,出招全凭感觉。他稳住心神,灵力化作几柄尖利的冰刃,直冲对方要害而去。 静止的空气被杀意所迫,一条条白色裂缝顺势炸开。下一秒,相柳的腹部、小腿、左手各中一柄冰刃,打得他措手不及。 仿了自己的样子不说,居然还模仿自己的招数,连灵力也不相上下。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他一咬牙钻入水中,视线顿时澄澈。 蜃妖现出原形,对这边扭扭身子,在海中自认为妩媚地对相柳一笑:“九命大人,不知道您来有失远迎。” 相柳气上心头,面色并不改变:“既认识我,为何在此挡路。” “哟~”蜃妖拖了个长音,摆出一张阴阳怪气的脸:“给你脸,你倒是会顺杆爬。小小年纪不经允许就来别人的海域,真是没爹没娘没教养。” 话音刚落,丝毫没有看清对面的动向。蜃妖的七寸已被一脚踩住,相柳赤目乍现,两手握住他头上的角,向后拔去。 要害被人拿捏,蜃妖剧烈挣扎起来,搅动海浪疯了似的翻滚。相柳丝毫不松手,打定主意要他留下点纪念品。 扑通一声。 小海贝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先一步撑不住翻了过去。小夭被抛入海中,一句求救都没喊出口,就被巨浪猛拍向下沉来。 时间在海中,像变慢了。 小夭清清楚楚的看见,相柳薅掉蜃妖一只角,两人缠斗在一起,而自己一点点沉进大海的深处。 自己极其不善凫水,现在的灵力水平在大自然的惩戒下,没有一击之力。 水终于呛进来,小夭被掐断呼吸。冰冷的海水瞬间埋住了她,用力挤压她的生命。 眼睛,有点睁不开了。 脑海里浮现的,是上一世被相柳抓进海中,他点点自己的唇,要给自己渡气。 那张为非作歹的脸上,真是有个很漂亮的唇呢。 脸的主人还不知道往水底沉的女人,正在想这些没羞没臊的画面。光速解决掉手头上的蜃妖,把他整个儿捣鼓开翻过来打成两个死结,一脚踹开。 如果说在海面上,自己还有被攻击的可能性。这可是在海中,即使自己尚未长成,也不应该有敌手。 相柳飞快向海底沉去,顷刻间来到小夭身边。小夭面色苍白,样子痛苦。 唇,覆上了唇。 第 23 章 你还是个小孩 空气猝不及防的补给,小夭逐渐神志清明。一只手扣在她脑后,少年停下了唇边的缠绵。 瞳孔放大,他的脸离得那么近。 明明被海浪的压力蹬得缩成一团,这一刹那却感觉不到了。手臂有点麻酥酥的,腰身被他困住,整个人都在他的管辖之内。 见她睁眼,相柳护住她的头向上浮,很快来到水面。 蜃妖已去,海贝静静的漂在海面上。 托着小夭上去,相柳才爬上去坐定。假装若无其事,实则满身狼狈。伸手用所剩不多的灵力,给两人烘干衣服。 直到打理完,小夭才像回过神一样惊诧的啊了一声:“刚刚,海里…我们…” 面上发热,相柳看向她:“你差点就死了,这只是为了给你渡气,不要多想。你现在这样子…”相柳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还是个小孩。” “小孩给你疗伤要不要?”小夭根本不听他的激将,两世加起来,自己早就非常成熟了,还有什么不懂。 经过洪江的抓捕,趴在山头上偷看,海水反复浸透,以及伤口流出来的血。新买的衣服没穿三天,已经面目全非。 相柳嫌弃地看看身上一绺绺衣服,想起自己之前受伤被她拒绝,委委屈屈的感觉。沉声道:“不要,你转过去。” 小夭正在整理烘干之后乱糟糟的头发,听到这话嘻嘻笑了起来:“我一个小孩,看一眼有什么关系。” “既是你不知羞,我没关系。”相柳边说着,一手开始扯下些碎布,一手把小夭拽过来准备一口咬下去。 身子被抱住,风扬起了两人的头发。相柳喉结下沉,温热的鼻息抚过她耳边,小夭没有躲避。 她抱住了他。 渐渐收拢手臂,像怕他消失一样。 少年摸索着,犹豫着,试探着,咬住她的脖子。熟悉的齿痕印在熟悉的位置,失而复得。 小夭感觉颈间湿湿的,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哭了?” 少年没有回复,明明已经早就饮完血,却趴在她肩膀上一动不动。 “喂。”小夭推推他。 相柳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眼里盛放着许多怀念,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喝了你那么多次血,我怕救不到你。” 拍拍相柳的背,小夭哄道:“怎么可能,区区小海妖,跟你比差远了。” “我说的不是这次。”少年的声音闷闷的:“我死了之后,麻烦都解决了。后来你幸福了,对吗?” 小夭被问住了。 刚刚那点旖旎的心思化为乌有。 她点点头。相柳感受到她的肯定,泪水轻轻滑下来,雾霭一样藏住了他的眼睛。 直到她的话,从唇畔传到他耳边:“但这次,你要活着,过得长长久久,我才能幸福。”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冲上相柳的头顶,在脑海里放起了烟花。 他悄悄用手背揉揉眼睛,坐起来与她面对面。试图小心翼翼的确认,刚刚那句话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小孩儿已经夸张的龇牙咧嘴揉揉脖子,浑然不再继续说下去。 “走吧。”相柳掩住失望:“明日就能到五神山了。” 第 24 章 差点被抓 遥遥望见五神山的轮廓。 海贝无端晃动了一下,小夭疑惑地看向相柳:“你们海妖不会是各管各的,每片海域都有吧?” “只是海浪。”相柳掩饰自己的心绪不稳:“这时候,玱玹在五神山了吗?” “嗯。”小夭点点头,满面自豪:“玱玹哥哥很早就来追随我父王,自小学文习武,是皓翎最出类拔萃的。” 想起那双总是压抑的眼睛,带着不属于兄妹的感情,在背后盯着小夭。相柳叮嘱道:“你离他远点。” 小夭的眸子暗了暗,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不能推开他。他是我哥哥,我们在某种意义上只有彼此。” 准备好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相柳一甩衣袖不再看她:“随你吧。” 海贝穿过了五神山的屏障。小夭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相柳幻出额头桃花,拨开刘海衬得少女多出三分娇艳。 你说你只有玱玹就算了,为了见他专门打理容貌,还不给我看一眼。刚刚在水下,我们都…都渡气了,现在倒是学会跟我见外。 相柳心里不是滋味。 冷哼一声,也被海浪声冲远了,根本没挨到小夭的耳朵。 守山的军队迅速集结,整齐的穿着皓翎大军标配的衣服,蹲守在岸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踏水而来的两人。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小夭拉拉相柳的衣袖:“让我跟他们说。要是有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先忍一忍。” 相柳一甩头,满脸懒得计较的样子,算是答应了。 揣摩了一下措辞,小夭端起一派趾高气昂:“吾乃皓翎大王姬,皓翎玖瑶。从玉山王母处学艺归来,速速让开。” 这纸老虎的样子着实逗人,相柳很想嘲讽两句。 听到这话,岸上的人顿时眼冒精光:“抓住他们!她是叛王的女儿!” 听到这话,相柳立刻拽住小夭的胳膊:“对面不是皓翎王的人。” “完了完了,我忘了这时候还没有平定叛乱。我父王就是因为这个没去玉山接我。”小夭算了算,放弃了:“我其实不完全知道这边的时间线。” “?”相柳回了沉默。 “按原来的发展,我这会儿还被那个狐狸关在笼子里。外界的事不是很清楚,后来我也没刻意补上这一段。谁知道我能重来啊。”小夭后悔不已。 说话间,相柳已经拖着小夭回到海贝里,迅速撤至安全位置。 “你清楚什么。”相柳平复了一下心绪,憋出这么一句。 小夭掰掰手指头:“从狐狸那逃出来,我就四处流浪了很久,然后就去了清水镇,再后面的你就知道了。” “流浪这段跳过吧,我们直接从清水镇开始。”相柳调转方向,向熟悉的地方驶去。 小夭忙问:“那我还能开回春堂吗?” 相柳平静的说:“能。” “那我还能收养麻子和串子吗?” “嗯。” “还有老木。” “嗯。” “还有…” “没有了。”相柳盯着她的眼睛:“算好时间,我们去救他。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叶十七了,只有青丘公子。” 你,只能有我。 第 25 章 定居清水镇 清水镇此时房屋破败,一棵老树枝繁叶茂的占据着路当中最好的地方,树下荒草离离。 “那儿应该是回春堂,不对,好像是那儿。”小夭不确定的指着延水边的一片仅有的屋舍。 相柳叹了口气,指向另一面的空地:“不对,是这边。” 小夭快步走过去,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地,像要看出花一样。 “我猜,你不想换地方。”相柳跟过去,好奇的也盯着那块地:“我一直以为只有离戎双头犬能在地上做标记,你也行?” 下一秒,一只手就毫不客气的拍在相柳身上:“我以前真不知道你这么贫嘴。” “那时候我长大了,成熟一些,自然对女子会有所收敛。”相柳非常自洽。 小夭啐了一口,下了决心:“就这吧,先在这镇子里立足,等房子盖起来,再开回春堂。” 能活下去,幸亏神农山物产丰富。 镇上的屋舍没有主,谁来都能住着。这儿常年盘桓着私逃的神,凶煞的妖,无处可归的人和被抛弃的孩子。 今日见一面是缘分,明日一句不合也能拔刀。过一天算一天,什么你的我的,谁抢到是谁的。 两人定下的房屋空置了许久,扫出的尘土遮天蔽日。小夭捏起相柳一缕头发:“再打扫一间,你的发色就离防风邶不远了。” 相柳在辰荣军中一贯亲力亲为,现下做起打扫有模有样:“你去旁边休息一会,这里我很快解决。” 小夭想也没想就拒绝:“两个人做总会快一些。可惜打扫完了,也只是有个屋架子,今晚只能在光地上凑合一宿了。” 相柳的脑子自动筛选了几个关键词——今晚,地上,一宿。 “你自己睡吧。”相柳不自然的说:“我在外面守着,这里治安不好。” 接下来的日子,相柳每日都在清晨出去一趟。据他观察,清晨是最安全的。夜里想谋划的人已经去了,白日里来抢夺的还没来。 目的地都一样,神农山。 有时带回几只野味,有时薅几株疗伤的灵草。跟镇上来往的人以物易物,日子肉眼可见变得滋润起来。 “我感觉我要废了。”临近晌午,小夭又一次捶着腰从屋里出来,哈气连天:“相柳大人,您下回抓灵兽,能不能别只抓肉多的。咱们抓一只皮毛软软,全身蓬蓬,适合当铺盖的行吗?” 这些天,相柳一直睡在院外。加之还要提防有人图谋不轨,眼下也有了乌青。 见他不回答,小夭继续念叨:“我说了我也能去神农山,我现在有灵力,打个猎还是行的。你是蛇妖,你软绵绵的睡哪儿都不觉得硌,我是真受不了。” 听到她对自己的形容,相柳蹭得一下站起来,咬牙切齿:“我现在就去。” 见那银白色的身影远去,小夭心满意足的回屋里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衣食住行,相柳全包。真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屋外,几双深褐色的眼睛,已经盯住了少女。 第 26 章 真丝枕头 身后的响动,小夭听得一清二楚。假意回屋里唤出匕首,伺机给准备进来的人一下子。 这次搞定了,看相柳还有没有理由,再不让自己进山。 脚步悉悉索索的,平白听起来让人起鸡皮疙瘩。等逼近了,小夭反而不确定来的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一只带着皮护腕的手,悄声推开门。小夭提着一口气,只等着人都进来。 来者只有一米出头,腰腹滚圆。若不是下巴和露出胸膛上浓密的毛发,很容易被人以为是个即将临盆的矮胖妇人。 他两只脚不太协调,前后行走时总有些别扭,偏走得四平八稳。 见后面没有跟班,小夭举起匕首怒喝一声:“谁让你进来的!” 男人猛然回头,脸上竟生有六眼,明晃晃吓人的很。 蜘蛛成精。小夭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眼睛多了真像怪物。随即想起相柳恐怕九个头有十八只眼睛,暗自提醒自己,见面邀功的时候别提这茬。 蜘蛛妖怪以为屋里的人早已睡熟,本想偷袭,直接吐丝裹起来带走。眼见这小姑娘醒着,还一副要反抗的样子,当下觉得棘手。 匕首已经抵到了脖子,蜘蛛妖怪认命的闭上全部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跟我打?”小夭觉得很奇怪。 扑通一声,蜘蛛妖怪直接跪下求饶道:“我错了,我不应该来偷袭你,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杀了我吧,一了百了。” 见他确实毫无反抗的意思,小夭退后了两步依旧捏着匕首,问道:“那你来干什么?” 蜘蛛妖怪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中毒了,在神农山不知道吃的什么毒草。辰荣军里的军医大发慈悲给我看病,说我这毒草单用药解不了。必须要用未及笄的女孩子,带回去当药引子才行。” “庸医,你别信他!”用人入药,小夭闻所未闻下意识反驳道,一时技痒又多了句嘴:“你什么症状说给我听听。” 蜘蛛妖怪倒是个细心的,不仅把症状讲得清清楚楚,连吃的毒草也随身带了一株,用布包着。 小夭徒手接过来,还准备要放在鼻子下面嗅一嗅。蜘蛛怪忙阻止,生怕她也不幸中毒。 是个本性善良的。小夭在心里评价了一句,决定救他一命。 “你去吃这个草的地方附近找一找,有一种开白色小花,叶片窄小,根茎有绒毛的植物。直接吃两株,会有轻微的四肢,噢不八肢麻痹。要不了一个时辰,两边药力抵消,你就全好了。”小夭仔细描述着。 抓女孩是没希望了。蜘蛛妖怪道了谢,认命的去找植物。 傍晚,他去而复返,已经神采奕奕。 “神医,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他搓搓手。 “我还真有个忙,想请你帮一帮。”小夭笑得春风得意。 不多时,小夭的榻上多了蜘蛛丝织成的枕头。滑而不黏,细而不脆,洁白还防尘,简直是为现在的生活环境量身打造。 她满意的拍拍枕头等相柳回来。 两个枕头。 第 27 章 再见义父 这边的相柳赌着气,抓了野猪扔野鸡,抓了大牛扔羊精,折腾到日头偏西才抓了一只魁梧壮硕的熊。 熊好啊,把皮护理好了又软又保暖,掌还好吃,晚上能炖上一大锅。相柳咽了下口水,喉咙干渴,才觉得有点筋疲力尽。 该回家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相柳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把那里,叫做家。 熊很难携带。拖着怕弄坏了皮毛,少年的身量背起来,熊还是两脚拖地。双手提起来举着走,眼前被挡的结结实实,相柳觉得自己很滑稽。 只要往外走一里,没有大片的古树遮头,就能背起熊纵身往回。 下一秒,一脚踏空。 没看到前面的路,相柳一头栽进深坑。一手紧紧拽住熊,相柳仰面看上去,兜头就是一张大网。带着毒,劈头盖脸遮下来。 回去不能让小夭闲着,得让她把做毒药的事,提上议程了。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相柳闭上了眼睛。 一泼冷水,打醒了他。 天已经黑了,火把气味呛人,四方站满了人,把被捆手捆脚的相柳围了个密不透风。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戒备。 “醒了?”熟悉的声音穿过人群,人群自发让出一片空,相柳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洪江的面容没什么变化,只是胡子被斩掉了一截儿,战袍上有几块破损,像是经历了一些连续而惨烈的斗争。 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神采飞扬的洪江,这样不修边幅的洪江,让相柳觉得分外熟悉。 洪江缓步走过来,弯腰对他摆出一脸虚伪装出来的真诚的笑:“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一句义父差点脱口而出,相处的点滴跑马灯一样在脑袋里横冲直撞。涡流的相救,疗伤功法的传授,父亲一样关心的话语,与面前这张脸重叠在一起。 见相柳不回答,洪江继续说道:“看样子你是有印象的。上次,我们的账还没算完你们就溜走了。你是个男人,这么做很没有气节。” “随便抓人,就是英雄?”相柳甩甩头刺了一句,用余光偷偷看他的反应。 “我的士兵不是为了抓你,他们是远远看到有熊掉进了陷阱,误伤了你。”洪江挺起腰板,双手背后踱了两步:“你现在自己一个人了?跟你在一块的那小姑娘,被你垫肚子了?” 士兵们一阵哄笑。都知道,跟这样的九头妖怪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次捆他的绳子是特制的,相柳偷偷使了半天劲儿,依旧绑得很结实。 “对。”相柳迎上那些恶心的目光,满不在乎的回答:“吃了。一会饿了,再吃你们。” 士兵们不笑了,手按在武器上暗暗发力,只等军令发出,就一人一下剁了这妖怪的脑袋。 “我不杀你。”洪江挥退了其他人,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了他的洗脑。曾经这段话,给相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觉得歧视自己的那些神族,都该杀。 现在听来,句句都是模棱两可的引导,都是对辰荣义军的良苦用心。 最后那点温情,消散在这段话里。 相柳开口:“我听不明白,你不用白费口舌了。” 等待他的,从好言相劝变成了黑暗的牢房。 第 28 章 我是来报恩的 “所有的鞭子,都算在你一个人身上吧。”洪江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鞭子是带了倒钩的,蘸着盐水空挥一下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啪! 相柳审视着阴暗潮湿的牢房,墙上都是见不得光的可怖刑具。第一鞭子就抽破了衣服,一收力刮走了相柳背上一块,连皮带肉。 看相柳一声不吭,狱卒手下又添了三分力,噼噼啪啪的鞭响在牢房里回荡。相柳紧咬着牙,扯得面部都有些变形。 直到打够数目,狱卒才冲他吐了口唾沫:“呸,九头妖怪,天杀的玩意儿。” 相柳的眼睛瞬间红了,犬齿猛然伸出,指甲变长,眼看就要挣脱锁链。狱卒丝毫不惊慌,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怼脸洒向相柳。 看少年软绵绵的倒下去,狱卒又补上几脚,才哼着歌满意的离开。 隔日,栓他的锁链换的更粗了,毒药像饭一样,一日三遍的送过来。谁心情不好,都能来地下,挥舞起鞭子教训一下这令人憎恶的妖怪。 等了一日,相柳也没有回来。快到午夜子时,小夭坐不住了,揣上几瓶药和一些东西,站起来向外走去。 如果只是在山里遇到麻烦,他不会现在还没回来。恐怕是遇到了辰荣军,小夭摇摇头,不愿意往这个方向考虑。 对于那个军营,小夭多少有点怵。万一被抓住,自己这个皓翎大王姬,还不知道会给父王添多少麻烦。 走到老树下,就看到蜘蛛妖怪张了网,神采奕奕地正在等待落网的猎物。见小夭过来,几只眼睛里都充满了愉快:“半夜,你去哪儿啊?” “溜达溜达。”小夭打了个招呼,突然有了想法:“那个洪江的军营你去过对吧,来,下来,跟我说说里面是什么样的。” 蜘蛛妖怪的表情严肃起来:“那地方你可别去溜达。你一个神族的小姑娘,不知道人间险恶。他们虽说是军队,但是那是蚩尤恶魔的军队,抓了你去,可不得了。” 听到恶魔两个字,小夭面色一沉。 蜘蛛妖怪以为吓到了她,急忙说:“他们一般不来这镇子上,你只要自己不过去,他们不会专门来抓你的。等你那小郎君回来护着你,就更安全了。” 小夭扁扁嘴:“我怕他就是被他们抓去了。” “这可不得了。”蜘蛛妖怪瞪大了眼睛:“你不会要去救他吧!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他说着,突然张开了网,不消几下就把小夭裹起来。看小夭死命挣扎,他抱歉的说:“你救过我的命,我不能让你去送死。这两天,我看着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他可能只是有事耽误了,你别急,再等等。” 小夭气得火顶到头上:“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吗!我告诉你…唔…唔!” 是连嘴也被裹起来了。蜘蛛妖怪的丝坚韧无比,一时半刻根本逃脱不了。 绝望,自己就不该对这个妖怪多嘴。 已过了三日,被囚禁的相柳看起来进气多出气少。这日中午,所有人都去排队吃饭了。 一个穿着军服的人端了碗水,蹑手蹑脚地走进牢房。 第 29 章 老木救人 水碗被递到相柳嘴边。来人的手有点颤抖,哆哆嗦嗦磕了一下他的牙。 即使如此,他还是一动不动。 铁链把相柳捆成了一种极难受的,半跪的姿势。双手又向上吊起,身体没有着力点,只能被拉扯着。 牢房只有顶端钻了两个用来透气的天窗小孔,正午的阳光投进这里,也变得若有若无。 “你要是还活着,就提起气喝口水。是人是妖,不吃不喝都挺不住。”来人絮絮叨叨小声念着:“你说你也是,犟什么嘴。答应下来再逃跑,不比在这受罪强。” 右手试探着托起相柳的脑袋,来人的嘴一点儿没闲着:“我是好心啊,你别咬我。你看你那牙多吓人。” 清凉的水乍然滋润到干裂的嘴唇,先是疼,才是甜。相柳吞咽都有些费力,在来人的帮助下,终于喝完一碗水。 抬起眼皮,面前这张脏兮兮的脸却是熟悉的。以前回春堂的大家长,老木。 “谢谢。”相柳哑着嗓子说。 老木叹了口气,收回碗:“最近连续吃了几场败仗,他们才会这么暴戾。你再挺一天,后天所有人都要参与突击,在那之前我来放你走。” “为什么?”相柳想说,放我走了你怎么办,但几乎撕裂的声带限制他说话的内容。 “我…我…不走了。”老木说的这句话,似乎也吓到了他自己,连他的双腿都不受控制地打颤:“我是西炎的兵,上次在战场上被他们抓来的俘虏。” 相柳眯起眼睛,才看到老木也戴着脚镣,四肢伤痕累累。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后天突击,老木却说早点来放人。战场上杀俘虏壮士气的传统,一直都是有的。 “一起。”相柳郑重地说。 老木苦笑了一下,看起来比哭还丑:“就算逃出去回到西炎,还是要打仗。平常看起来一个个挺好的人,换个地方认识,没准还能坐下来喝两杯。在战场上,就只有你杀我,我捅你。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年轻人,你还有大把的寿命,我救你出去,你要好好活着,别再这么犟了,听到没有。” 拍拍相柳的肩膀,老木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出监牢。 随着门吱呀一声关上,他清醒了许多。同一种毒药,对于相柳来说是越来越无用的,加之刚刚一碗水,彻底让他恢复了神志。 我得救老木,带他一起回家。 相柳认定了这件事,凭蛮力挣开双手的束缚。血顺着两只胳膊涌出,噼噼啪啪打在肮脏的地上。 他身形一晃,犹如利剑直冲出去,下一秒就飞到敌人身边。守卫两人只觉后颈一凉,剧痛就带走了他们的意识。 不是相柳打不过,最开始他压根儿不想伤害任何一个辰荣军的人,这些都是他曾经最亲近的人。 他留了手,一个不杀。 拼着满身伤痕,经脉都断了两条,他带着一脸懵比的老木逃下了山。 新的毒已经让相柳虚弱无力,他晃了晃,倒在地上。 第 30 章 戳你脑门儿 春末,白昼逐渐变长。天边的红色云霞挨着山,一点点变成黑色。 相柳是被疼醒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处处都包扎着,几乎难以动弹。口中有一丝熟悉的血腥气,他放下心歪头往外看,只见院子里生了火,烤鱼正滋滋作响。 小夭的声音随即传过来。 “…你别多想,不想打仗就留下来。这里也是我们才寻到的落脚地,多一个人多一份劳动力。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生活下去的。” 老木看看自己光着的脚,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想来这个孩子看出自己无家可归。 小夭继续劝道:“而且我们年龄都还小,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怎么办,还希望你能给我们搭把手。” “那我就,麻烦你们小哥俩了。”老木搓搓手。 小哥俩?她易容了? 相柳竖起耳朵,恨不得自己立刻好了,坐过去火堆旁把事弄明白。 “诶,这就对了。”小夭把烤好的鱼递过去:“今日只能在这凑合一晚,明日我们一块儿把旁边的房子收拾出来,以后互相照应。” 一个相柳陌生的憨憨的男声开口:“嘿嘿,你多个邻居好,不会让你以后乱跑。” 这是谁?相柳警觉,一下子坐起来,后背的伤口又撕裂了。他抽了口冷气,扶着床沿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到门边。 老木正在吃鱼。小夭果然变成了男孩模样,分明是缩小版本的玟小六的脸。但旁边坐的这个多眼土豆男是什么东西,挨得还这么近。 “他醒了。”是老木第一个发现相柳站在门口,表情不太和善。 小夭立马向他跑来:“你知不知道自己伤得多重你就起来,快快,回去躺着,要什么你跟我说。” “饿了。”相柳冷着脸。 “好,你去躺着,我马上给你拿吃的。”小夭搀住相柳的胳膊,把他往屋里带。 相柳抽出手,故意搭着小夭肩膀,把整个人往她身上一堆:“我受伤了,自己吃不了。” “你也知道自己受伤了,还爬起来。要不是老木把你拖回来,挨家挨户敲门给你找药,还轮得着这会儿你喊饿,你都不知道在森林里是喂狼还是喂虎。”小夭把他挪回床上,使劲戳他脑门。 “你买了新枕头。”相柳躺下的时候,发现后脑勺接触到一片柔软。 “别提了,孽缘。”小夭摇摇头,小声解释了一遍:“要不是这个,我早就进山去救你。” “我猎到一头熊,本来准备带回来给你做褥子。”相柳听了解释,看着天花板:“弄丢了,过几天我再去给你找。” 又是一指头毫不客气地戳到他脑门上:“你生怕他们抓不到你?以后再上山,我们必须一起去,就在山的外围,弄点能裹腹的东西再摘点草药就行了。” 相柳觉得自己很没用,闭上眼睛开始赌气。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都安安静静。相柳以为心上人被自己的态度气跑了,后悔的睁开眼,准备冒着挨骂的风险爬起来道歉。 映入眼帘的,却是小夭微微泛红的眼圈。 她说:“我一想到你可能回不来,留在辰荣军里当军师,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化。我就心口疼得喘不上气。” 第 31 章 多吃饭,能长高 相柳一惊,想起身去抚她的脸。 “你躺下。”小夭忙伸手按住他,声音里都是委屈:“好不容易才给你包扎好的。你身上有四十七处伤,你知不知道。别动了,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 “那你,都看到了?”相柳瞪大了眼睛。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指头戳过去:“医者面前不分男女,你这个妖怪还分公母?” “是吗,那我好看吗?”相柳问了一句,对年少的自己不甚满意。 “丑。”她感受到相柳的目光,脸颊两侧开始发烫。恨恨丢下这么一句:“你好好养着吧,不然长不高,哼!” 晚饭,相柳吃了很多。第二天一睡醒,完全没提自己的伤,就是嗷嗷叫要吃饭。嘴里还嘀嘀咕咕,像是说什么多吃就高。 老木扶着门框满脸担心:“你要不要再给他检查检查,他可能头也受伤了。” “甭管他。”小夭心里偷笑:“咱们以后得干个营生好吃饭。我准备开个医馆。” “也好,现在这乱世需要医药的多。小六啊,我看你这包扎治疗做的都不错,应该能行。你最擅长的医术是什么?”老木背着手,满脸赞同。 “治不孕不育。”小夭非常骄傲。 老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两个月后,相柳好的差不多了。经常拄着拐,一瘸一瘸的矗立在院子里,看小夭带老木晾晒药材。 “过一边去,不干活尽碍事儿。”小夭嫌弃地推推他。 相柳一副小人得志的脸:“不是你不让我干活吗。我也想着多活动活动,我得长个子。” “对,你们这个年纪就应该多动。”老木端着个筐,双手颠着里面的药材保证下面的也能通风,接话道:“但是受伤最好多躺着。” “听见没,回屋里躺着去,烦人。”小夭斜眼看他。 相柳穿着粗布衣服,拄根破拐,跟简陋的屋舍融为一体,极其和谐。小夭乐了:“你现在这样儿,真稀奇。” “一会笑一会恼,小狗脸。”相柳被她取笑的目光看得上火,冲她呲牙。 小夭指着他:“你这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过来。”相柳伸手就要拽她:“我咬你一口,让你看看我这是不是象牙。” 两人正闹着,老木已经清点完了今天的药材,回头正色道:“别闹了。两小孩,过来商量个正事。” 两人假模假式的剑拔弩张停下来,一前一后走过来顺着老木的眼神看。 老木揣着手,煞有介事道:“药材也准备的差不多,医馆可以对外接病患了。咱们医馆,得起个名字。你们都想想,叫什么好。” “回春堂。”相柳轻声说。 “嗯。”老木把这名字在心里嘴里翻过来掉过去咂摸了几下:“不错,妙手回春,好名字,还是你有点文化。” 小夭罕见的没有反驳。 第二日,木头雕成的招牌挂上。在回春堂几个大字下面,小小的医馆正式开始营业。 在老木和相柳不善的目光下,小夭在招牌旁边又挂了个小牌子——能治各种疑难杂症,跌打损伤,不孕不育。 第 32 章 怎么就过从甚密了 相处的时间一长,老木看两人的眼光总带着探究。作为回春堂里,唯一看起来像大人的人,他有时候还会背着手,走到自以为他俩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叹气。 相柳已经好利索了,今日跟小夭一起猎了两只野鸡回来。这会儿蹲在院外边,双手并用烫了鸡,给它们脱毛。 小夭瘫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嘴里嚼着刚采回来的花,甜滋滋的。 耳边又传来老木的叹气声,小夭凑到相柳旁边咬耳朵:“你说,老木天天愁眉苦脸的,是不是该给他说个媳妇儿了。” “他不是麻子。”相柳头也不抬,仔细检查鸡有没有拔干净。 小夭又往嘴里丢了朵花:“那他为什么老叹气。你们逃回来之后,哪边的军队也没有追捕通缉。回春堂也开始有生意了,咱们日子好好的,除了这个他还能愁什么?” 相柳站起来,一手提一只鸡往厨房去:“我帮你问问他。” “诶,你回来。说媳妇这种事,是能直接说的吗?你这妖怪不懂。” 老木踱回院门口,看两人又黏在一起嘻嘻哈哈,深深叹了一口气挥手叫他们进屋。 刻意清了一下嗓子,老木扫视面前两个人。小六的眼睛圆润而明亮,下颌尖尖带着点女子的俏丽,一派天然少年气。相柳长相俊美,粗布难掩姿容,这阵子养得很好个头窜了些,初具大人的身量。 好好两个男孩子,怎么就过从甚密了。 “你们俩也不是小孩了,对以后的对象…不是…以后的生活有没有什么规划啊。”老木担忧的开口。 小夭马上接话:“你是不是看上谁了?是上个月来看风寒的赵娘子,还是前天来抓药的那个明明。你别顾及我们,你得趁有机会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她的语气又急又快,期待满满。 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傻样,老木把目光转向似乎更成熟稳重的相柳:“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相柳真诚的点点头:“我有规划的。” 老木松了口气,用眼神示意小六闭嘴,继续说道:“说说你的规划。” “我打算娶她。”相柳指着小夭说。 迎接这句话的,是两道惊诧的目光。老木满脸写着是真的,完蛋了。小夭连手里的花都忘了往嘴里送,呆住了。 老木诶哟一声:“我就说,他脑袋有伤,应该还没有恢复,尽在这胡言乱语。小六啊,你有没有治脑袋的好方子,我去给他抓几副。” 相柳还想说什么,来表达自己脑袋没问题,以及自己的生活规划非常明晰。下一秒,就被小夭推着赶出去了。 留下老木一个人在屋里叹气,小夭扯着相柳袖子挤眉弄眼:“他以为我俩是,那个,哈哈哈哈哈哈。你也够贫的,一步到位刺激他,这下他不止叹气,估计晚上都得睡不着。” “我不是为了刺激他。”相柳看着小夭的眼睛:“你考虑一下,什么时候嫁给我。” 当天晚上,小夭没有睡着。 第 33 章 不告而别 在清水镇,没有王权世家,没有高低贵贱。只要有一技之长,不管你是神还是妖,都能大摇大摆地在这里求生存,没有人追问你的过去。 有人来往肚子饿了,就有了酒肆铺子。吃饱了需要打发时间,渐渐又多了说书唱戏的,卖衣服头油的… 一百年过去,人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聚居群落的规模。 小夭他们陆续在镇上捡到麻子和串子,带回来养。在外人眼里,这个医馆里外的事儿都靠长辈老木打理。 管治病的六哥非常好说话,诊金虽然不菲,但药到病除。有时候实在没钱,给他送点鸭脖子鸡爪子,他也给治。 每当有陌生人闹事,才能看到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妖怪。几乎没人听过他说话,出手又快又狠。大家一方面有点怵他,一方面又觉得医馆有他很安心。 麻子和串子俩小屁孩,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经常被六哥使唤得团团转。一家五口,组成成分有点奇特。 但这乱世,能一起活着就是很好的事了,倒也没人说些什么。 最近连青春期的麻子都看出来,六哥有心事。傍晚伙同串子,溜到窗户沿下面听墙角。 没人来看诊的时候,玟小六通常在后面懒懒散散的,不是嘴不闲着的吃零食,就是赖在床上犯懒。 “你说,像六哥这样的神族,能有什么事心烦。”麻子很担忧,一方面担忧六哥的状态,但更担心的是他出了事,自己又得当食不果腹的孤儿。 串子的心就要大很多:“六哥也许就是零食吃腻了,要么就是最近没啥活动,村头的老树精讲故事也没新意,翻来覆去就是那些神族打架,把六哥听无聊了呗。” 屋里传来讲话声,麻子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全神贯注开始偷听。 小夭翘着脚晃来晃去,明显心不在焉。相柳见她这样,咬牙切齿问道:“算着日子呢?” “什么日子?”小夭的眼神飘忽不定。 见她装傻,相柳拂袖而去。走到门口,给还趴在窗边的麻子串子一人一脚,气鼓鼓地出去了。 晚上为了不让大家看出什么端倪,小夭装模作样的夸晚饭做得好,带头胡吃海喝。 实在吃多了,小夭回房就打瞌睡,还是老木不放心跟进去看,才给她脱了鞋,整个人摆到床上去。 这导致她一早就醒了,在天光大亮前调配好了新的毒药,正颇有兴致的在毒药上雕九朵花。 等老木伸着懒腰出来开始扫院子,这件艺术品终于完成。 小夭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才小心翼翼把毒药做好摆盘,做小伏低去敲相柳的房门。 确实,自己在担心涂山璟那边。按时间算,不久后,他哥要对他下毒手了。 扣门三下,屋内毫无反应。 等她耐着性子敲第四遍的时候,麻子从后面屋走过来,臊眉耷眼地揉着脸:“六哥,他不在。” “他昨天晚上没回来?”小夭很诧异。 “嗯。”麻子打了个哈欠:“他踢了我俩就气冲冲地走了,嘴里说什么,要去杀了那个狐狸。” 第 34 章 涂山氏的婚约 小夭把端着的毒药随手一搁,两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他真这么说的?” 麻子点头:“还咬牙切齿的,感觉仇不小。” 他不会去把涂山璟送走吧? 小夭心里犯嘀咕。这一百年,相柳可一点儿没闲着。中间还抽了十几年空,把老木留在这守店,带着自己去北地修炼。不说恢复了前世十成十的战斗力,还偷偷学了什么绝招,神神秘秘地没有说。 顺手救了防风邶,仁至义尽送出北地,人家对他感恩戴德,欠了个大人情。毛球也带回来了,这下飞去涂山氏那,一点儿不费劲。 璟。 小夭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念言君子,温其如玉。 “你去哪儿啊?”老木端着几个馒头出来:“吃早饭了。” “相柳要闯祸,我得去管管他。”小夭收拾了一小兜东西,往怀里一塞:“挂个牌子,最近不看病了。” 串子稀里哗啦喝稀饭,口齿不清地说:“六哥,咱总不务正业,拿什么娶媳妇。” 小夭已经夺门而去。 “嘿嘿,你看六哥急得,像媳妇被人抢了似的。”串子傻乐。 麻子坐来桌边,脸上贼兮兮的:“不像,更像外面养得小的,被媳妇抓到了,赶去解围呢。” 两人哈哈大笑,老木把馒头往桌上一扔:“吃饭堵不住你们嘴。”说罢背着手进屋了。 “你不吃了吗?”麻子问。 回答他的,只有老木重重的叹气声。 相柳端坐在毛球身上,一副臭脸。两边的风嗖嗖倒退,眼见来到防风氏的地盘。 不速之客到来,门口守卫立刻上前询问。 “我找防风邶,你去告诉他,我是北地来的。”相柳吩咐道。 待防风邶以上宾之礼,将相柳请入府内,他的表情才稍有缓和。茶斟好,防风邶开口:“我回来之后,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一面。总要给我个机会,让我还你的恩情。” “我想知道现在涂山氏的情况,以及防风小姐的婚事。”相柳平静的开口。 “涂山氏现在还是由老太太做主,下一任族长应该是涂山璟,就是名满天下的青丘公子。小妹意映的婚事也由两家说定,嫁于涂山璟,很快就会通知各大世家。”防风邶搓搓手:“我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只知道这么多了。” 相柳心知,防风邶是不方便再说更多。但自己还要知道一些细节,才方便安排之后的计划:“涂山璟什么态度,他是心甘情愿求娶防风小姐吗?” “这个我不清楚。”防风邶摸摸鼻子:“小时候涂山家曾带着小辈,来我家拜访过一次。涂山家的两兄弟都见过我小妹,当时就有两边长辈许嫁的玩笑话。涂山璟和我小妹都没有不高兴,想来应该是愿意的。” 相柳回忆起自己与他们的那次会面,应该就是那时候。 见相柳略微出神,一个有点离谱但合理的想法出现在防风邶心里。他紧张地问:“那个…你问这么多,不是看上我小妹了吧。” 第 35 章 涂山璟,你认不认识我 相柳被防风邶惊世骇俗的脑洞吓了一跳,手中的茶杯没拿稳,热茶落了好几滴在腿上。 “你别胡说,不能拿防风小姐的名声开玩笑。”相柳呵斥他:“我是想与涂山家做生意。” 心放回了肚里,防风邶的坐姿都轻松起来:“这好办。明日刚好有涂山家的宴会。好像是庆祝他们在什么地方开拓了新的商路,邀请了很多人。你同我一起去,届时去谈,他们不会拒绝有利可图的合作。只是,不知道你要同他们家做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我都想去杀人。 相柳在心里回答,面上装出一派胜券在握:“是很珍稀的药材,他们应该会感兴趣。” 想起相柳在北地送给自己的那些冰晶,防风邶点点头:“行,今日你先在我这安顿下来。明日祝你马到成功。” 晚上,相柳在心里做了两条计划。 小时候的见面,涂山璟并没有表现出认识自己的样子,但现在可说不准。若涂山璟一无所知,自己就制服他哥,让两家顺利联姻,根本不给他认识小夭的机会。 若他记得… 相柳黯然。如果他全都记得,自己也会出手,让他免于灾祸。至于以后会怎么样,看小夭自己的心意吧。 想到这里,九个头都有点士气低落。 去宴会前,相柳专门买了身衣裳。紫色长袍袖口有银质滚边水波纹,腰束同色系宽腰带,挂古朴玉饰。头发染做黑色,顺如绸缎。额前几缕自由的发丝,衬托得他洒脱不羁又显丰神俊朗。 防风邶绕着他看了一圈:“你真是去谈生意的,不是对我小妹有什么想法,这趟专门去向青丘公子示威的吧。” 相柳摆摆手:“出发吧,不要迟到。” 涂山家今日热闹非凡,来往宾客皆是贵客。饶是满园翩翩公子,目光依旧一下就被涂山璟吸引。 小时候调皮捣蛋,现在倒是耀目不凡。 心里冷哼一声,相柳径直向涂山璟走去。待他应酬完身边的人,注意到有人盯着自己看,才温和一笑:“不知这位公子何事。” “你不认识我?”相柳装作一副纨绔模样。 “恕我眼拙。”涂山璟修养良好,脸上笑容依旧。 他不认识我!相柳几乎激动得在心里大吼大叫,连蹦带跳。 “噢,那以后有机会认识一下吧。现在就不打扰青丘公子宴客了。”相柳敷衍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涂山璟的声音:“公子留步,我想起来了。” 相柳心头大骇,脚步僵硬地转过来,连脸上的血色都一点点褪下去。 涂山璟迈开长腿,几步来到相柳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却满是俏皮:“你是防风家的那个刺客,我小时候见过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这话,相柳又气又喜,讲话愈发不中听:“来给你看看,我还活着。” 涂山璟深鞠一礼:“是璟小时不懂礼数,若公子心有不满,璟愿赔礼道歉。今日涂山氏宴客,还请公子给三分薄面。” “我不是来闹事的。”相柳被当做无赖,心里恼怒,扬长而去。 不见棺材不落泪,三分薄面给你,三分颜色也得给。等你看到棺材哭的时候,我再看看你是不是只准备给我,赔礼道歉。 第 36 章 我能未卜先知 相柳躺在树上,毛球变作小鸟模样,在旁边陪着他。 轩辕城富庶,街道上人流如织。闲时,相柳就在这打发时间。有时候看到摊子上有意思的东西,就忍不住给小夭买点。 短短几日,已经买了一支造型别致的钗,两副手感不错的骰子,一罐杨梅酒。还有一匹小马驹品相着实不错,可惜不便于携带,相柳遗憾错过。 直到今夜,终于看到一队衣饰车马皆无标识的人,运送什么而来。涂山篌就是在这,囚禁折磨了自己的亲弟弟整整三年,酷刑用尽。 摸摸毛球的脑袋,相柳嘱咐道:“你就在这等我,我带人回来,我们就直接去北地摆脱追踪。” 毛球歪着头,满脸不解。 “我知道你想小夭,但我们不能回清水镇,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相柳小声安抚着,这一次,他对毛球多了很多耐心。 说罢,相柳翻身下树,潜入轩辕城的地牢。 在默许之下,地牢甚至一个西炎的守卫都没有。相柳无声击倒涂山篌的侍卫,来到地牢深处。这里不见天日,腥臭无比,耳边只有老鼠悉悉索索的爬动声。 一声鞭响,伴随着涂山篌狂妄的指责一同传来:“都是因为你,我在这个家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你娘高贵,你才高贵。你以为那些觍着脸来求见你的人,是为了见你青丘公子吗!不,他们是来见涂山家未来的族长。” 涂山璟被封了灵力,四肢牢牢用铁链锁住,堵上嘴巴,动弹不得。只是瞪大双目,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最敬爱的哥哥所做的一切。 “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涂山篌咒骂道:“等我毁了你这张脸,我看你还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我是长子,我才应该拥有涂山家的一切。只要没有你,只要你消失了,我才能被看见。” 涂山璟发出呜呜的声音,急切得想要解释。 “别跟我说那些道貌岸然的话,你虚伪的样子我已经看够了。你如果不说话,我还想不起来。你这副嗓子,我也得毁了,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你说任何一句话。”涂山篌放下鞭子,拿起刀就要动手。 一阵雪花飘进来,他突然不动了。 相柳在涂山璟的注视下,把兄弟俩调换了位置。被打昏的涂山篌此时已经被锁住,头垂着,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嫌弃地扒拉了两下,确定涂山璟实在动不了,相柳才一手拖着他,一路把他拖出地牢。 直到毛球极速飞离轩辕城,相柳懒洋洋扯掉涂山璟嘴里的布。 “你…”涂山璟一时不知从哪说起,接二连三的变故给了他过大的打击。 “我救了你,最起码你该先道谢,青丘公子。”相柳故意在最后几个字,说了重音。 涂山璟趴在毛球背上,被相柳随手一扔的姿势,着实不够雅观。他涨红了脸:“你怎么会来救我。” “我会未卜先知。上次见你印堂发黑,觉得你有难,专程来搭救你。可惜来晚了,让你平白挨了几鞭子,不过这伤势对神族来说,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相柳煞有介事地忽悠。 涂山璟感到愤怒,吼道:“是不是你这妖怪混乱了我大哥的心智,不然他不会对我如此!” “呵。”相柳嘲讽得哼了一声:“让我来告诉你,如果今日我没来,你会怎么样。” 第 37 章 我要青丘公子一个承诺 相柳把涂山璟拉起来,摆好端正的坐姿,强迫他和自己面对面。 “如果我今日不来救你,你会被困在刚刚的地牢里,经历三年酷刑,身上不会有一寸完好的地方。”相柳指着涂山璟的腿说:“你那丧心病狂的哥哥,会一点点把你片干净,让你生不如死。” 涂山璟无法移动,只能闭上眼睛表达自己抗拒的态度。 相柳继续说:“你别不信。等你不成人形,他就会回涂山家,替你娶防风小姐,替你当族长。” “就算你说得是真的。奶奶会来救我的,四大世家也会,他们不会置之不理。”涂山璟怒视相柳:“涂山氏最擅追踪,很快就会找到我的。” “青丘公子不是聪慧无双吗,刚刚我们是从轩辕城的地牢出来的,外面一个守卫都没有。你自己想想,会不会有人来救你。”相柳说完,转身不再看他,自顾自休息去了。 涂山璟深吸一口气,开始分析其中的关窍。 凭涂山篌一人之力,不可能如此顺利就把自己带来轩辕城。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西炎王默许了这件事,西炎要用自己牵制中原四大世家。 而四大世家绝不可能为自己,冲来轩辕城救人。连自己的奶奶,都会以家族为重。 想到这,涂山璟已经冷静下来:“我现在还不能相信你真的会未卜先知,但我承你的情,谢谢。” 相柳依旧背对着他:“之后风头过了,你可以易容去打探消息,直到确认我说得都是真的。但是你要在明年上元节之前回去,迟则有变。” “你算到什么?”涂山璟问。 还能是什么,那天之后防风意映就跟你哥开始来往了呗。相柳心里吐槽了一句,蠢货。 “不能泄露太多天机,总之你信了我之后,记得我这句话就可以了。”相柳继续故弄玄虚。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来救我。”涂山璟需要弄明白面前这个人,是什么身份。跟四大世家有什么关系,或者是西炎、皓翎乃至于辰荣军的人。 相柳转身来,面上似笑非笑:“我是防风邶的朋友。宴会那日,他说带我来见见名满天下的青丘公子的风采。我看到了你的遭遇,如果当时和你坦言,你是断然不可能信我。只有等事情发生,我来此地救出你,你才能信我三分。” 见涂山璟思索的样子,相柳继续打消他的顾虑:“我只是一个闲散的妖怪,跟国家和氏族都没有瓜葛。防风邶也是我在北地修炼时,无意间救下的,所以你不用想太多。我救你,也只是随手而已。” “好一个随手,让你专程跑来危险重重的轩辕城。”涂山璟分析着相柳的话。 “救他能白救,救你可不白救。”相柳笑了:“谁不知道你涂山氏有的是钱,我是跟你做一笔生意。我会给你提供你需要的帮助,但同样的,你安全回去之后要给我一大笔钱。另外,我还要一个更贵重的东西。” “你要什么?”涂山璟警觉起来。 相柳认真的说:“我要你一个承诺。以后如果皓翎大王姬需要你的帮助,你要尽可能满足她的愿望。” “好,如果她的要求不伤害道义,不关乎我的家族,我会尽我所能完成这个承诺。”涂山璟答应下来。 第 38 章 你心里,是我还是他 北地极寒,空气脆而锋利。 涂山璟已经恢复行动,被风一吹瑟瑟发抖,忙用灵力取暖。 “他们应该不会追来这里,你在此暂避风头。”相柳交代了一句,甚至没从毛球背上下来就准备离开。 涂山璟忙问:“公子如何称呼,之后璟如何才能联系到你。” “我是相柳。之后你不用联系我,等我听到你继任族长的消息后,自会去找你讨那笔钱,之后我们就两清了。”丢下这句话,相柳驱使毛球速速离开,一副不想沾边的样子。 归心似箭,脚程飞快。飞入清水镇地界,一妖一鸟都觉得身心舒畅。 回春堂关着门,门边上挂着牌子——今日休假。 推门进去,就听到后院里串子的抱怨声:“六哥再不回来,咱们就得换营生了。吃饭的能等,看病的哪能等。以后谁还来咱这看病。” 老木坐在凳子上点钱,余下这些还够再支撑一个月,当即开口:“节衣缩食,晚上一人半个馒头。” 换来麻子和串子一阵哀嚎。老木横了他俩一眼:“败家玩意儿就知道吃。不得余点钱留下个月交租,再被赶出去,我带你俩沿街要饭去。” “你说得不对,要饭得我带你,我有经验。”麻子憨憨地说,气得老木胡子都翘起来了。 见相柳一个人回来,三人脸上表情五彩纷呈。 “她不在?”相柳皱起眉头。 串子点头如捣蒜:“你走后她跟腿就走了,你俩没在路上碰上?嘿嘿,你不是说去杀狐狸,怎么也没带皮毛回来。” 相柳看了老木一眼,从怀里掏出钱袋递给他:“我要去找她,这个家你先顾着。” 随即离开。 那边的小夭又是骑马又是凫水,紧赶慢赶才到涂山氏所在的地界。刚进去,就听到消息,涂山氏乱作一团,他们的少主不见了。 小夭心中一紧,相柳不会真的对涂山璟下手了吧。不知道有没有下死手,还有没有救。 她满面焦急,正要往涂山氏的宅子跑去的时候,就听到相柳冷飕飕的声音:“这么担心他。” “你杀了他!”小夭质问道。 见她心疼的样子,相柳心里很是不舒服,眼睛瞬间变红:“我杀了他,你预备杀了我替他报仇吗?” 小夭两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强迫相柳低下头看着自己,吼道:“你真的杀了他!” “这一百年,我们在一起,你心里想的是他,还是我。”相柳低头看她,嘴角带着苦笑。 “你别说这个,你先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杀了他。”小夭的眼泪簌簌而下,打湿了相柳的世界。 相柳一把推开她:“我把他送去北地了。你想见他,就自己去吧。”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孤独。 小夭听到这个答案愣在原地,就听到旁边的路人议论纷纷。 “两位少主都不见了,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有涂山氏的老太太在,乱不了。” 两位少主?小夭瞬间明白相柳去做了些什么,脚下生风追相柳而去。 第 39 章 人间月色 “你慢点走嘛,我鞋底都要磨穿了。” “您大人有大量,我这不是着急,怕你冲动行事嘛。” “九命~相柳~相柳大人~九头妖!” 小夭亦步亦趋跟了一路,好话说尽也没换相柳理她一句。情急之下喊出了禁语,顺利得到的是相柳加快步伐,眼看就要走远了。 雪,又开始落了。 心里气得发狂,相柳牙关咬得紧紧的。这女人,到底还是关心那个涂山家没用的狐狸。早知道这样送他去什么北地,直接找个海底,葬了算了。 一只手牵住了他的手,试探着握紧。害怕拽倒了她,相柳不得不停下来,蹙着眉头看她。 “我错了。”小夭开口,声音已经不复之前的镇定:“我不该质问你,不该怀疑你。” “还有呢。”相柳面无表情。 “还有就是我诚挚的道歉。”小夭换上一副狗腿子模样:“你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尽管说,我舍命陪君子。” 相柳低头想了想:“我想去海边。” “走,立刻去。”小夭观察着相柳的表情,见他的怒火稍有缓和,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海浪声声,礁石黯然。月亮照耀着不平静,却对自己很温柔的这片大洋。 两人立于海面。 少年沐浴在倾泻而下的月光里,清朗又单薄,心里藏了太多凹凸不平的秘密,到嘴边只有缄默。 “你说得对,只要世间还有这样的景色,一切都是值得的。”小夭仰头望月,月光处处可及。 相柳侧头看她,眼睛里是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明日,我送你去北地。”相柳轻声说。 “又要去修炼吗?可是我怕老木手头紧,麻子串子正是长身体能吃的时候,他们…”小夭顿住话头:“不对,你什么意思?” 相柳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缓慢地说:“之前这段算我自欺欺人。毛球会送你去北地,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 心知他误会了,小夭开口:“不是的,我在镇上问你,确实是怕你杀了涂山璟。但一路急着赶过来,我担心的是你。如果你杀了他,涂山氏不会放过你,他们的产业遍及天下,一定会想方设法要你偿命。” 她口不择言,解释的颠三倒四。 “你觉得我敌不过涂山氏?”相柳问。 小夭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一直被他们追,未来我们还怎么过日子。” “就算没有他们追,我也给不了你那样的日子。”相柳扭过头去,倔强地不看她:“你和涂山璟过了一辈子,那样的日子。” “什么我和他一辈子。”小夭想跳起来捂他嘴:“我们…没有…诶呀,不跟你说了。” 相柳认真的问:“你真的不想去找他?” 小夭点点头:“我于他,已经没有水边救命之恩,以后当个陌生人也没什么不好。没有涂山篌横插一脚,璟会有他圆满的一生。” “那你的一生呢?”相柳忍了这么多年,今日,他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们一起过一生。”她说。 与人间月色,共赴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