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双》 第1章 禾欢城 城北的吴家医馆里,吴婆婆告诫摔伤脑子的孙女双双,禾欢城有三条规矩一定要遵守: 第一条,按时完成好自己的工作,必要的时候可以请人帮忙。 第二条,帮助外来者成为新居民,但是不要和他们过多讨论自己。 第三条,及时给予帮助者劳动相等的报酬,不要让他们吃亏。 城里的人,无论是旧居民还是外来者,都只是想好好生活的人,脸上要时常挂着友善的微笑。 “双双”乖巧的点点头,目送吴婆婆离去后,摸摸颈上的符牌。 吴婆婆说她在山上采药的时候摔到头,什么都不记得也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 吴婆婆不知道的是,符牌的正面绣了一只三头的兽,那是《山海经》上的双双; 而吴婆婆看不见的背面,绣了一个名字,她唯一记得的自己的名字——许平安。 三月初三上巳节,春日清爽的风徐徐吹拂,天上久积的乌云也被催离,连着几天的雨终于结束,难得的大晴天。 吴婆婆今天让平安去衙门送疗伤药,她自己要上山。 许平安穿不惯这古制的长衣裙,撑着把纸伞遮阳,另一只手挎着篮子,慢慢的逛去衙门。 虽说姿势不太自然,已经比这街上的的许多人好多了。 这是许平安醒来后,第一次出门,沿路遇见的行人穿着各种颜色搭配的曲裾、襦裙、衣裳。 风格差异之大,像来自不同的地方,或者不同时期的审美。 中间夹杂着零星几个穿白衣的,袖子和衣摆做了拼色,男子的是蓝色,女子的是红色。 许平安在吴婆婆手里也看见了两件,吴婆婆说这衣服耐磨方便,她找衙门买了两件给平安穿。 看着自己只有三四套衣服,可谓孤寒的衣柜,许平安狐疑地点点头。 吴婆婆晚饭后在院子里乘凉,总喜欢回忆过去。 据说,禾欢城先前叫做禾欢村,居民们安居乐业,主要以种植粮食和其他作物。如今城外还留有绵延的耕田。 不断有外来者加入的禾欢村愈加繁盛,三十年来从禾欢村变为禾欢镇,禾欢镇变为禾欢城。 从禾欢城的城墙垒起的那年,就再没有新的外来者出现。三十年里,新老居民和睦相处。 直到去年除夕夜子时的钟声响起,烟花照亮天空,眼尖的渔民发现在河面上飘着一个人。 从那天起,陆陆续续的有人出现在水上,河上的船只总能带回新的外来者。 衙门出于对未来居民的关怀,统一定做了一款白衣分发给这些外来者,一人两套换洗。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袖子和衣摆,男蓝女红。 太阳渐渐高了,商贩们的摆出精致的手工作品,小食、玩具和饰品。 三月三的传统,踏青沐浴。 已是将近正午,春寒料峭,微风仍有些凉意,待到下午太阳会将水晒的暖些,更适合阖家沐水嬉戏,兴奋的人们此刻正拥挤在相思道热闹。 吴婆婆的吴家医馆在北城门边上,往城里去必要经过相思道。 相思道是禾欢城最繁华的街道,男女老少皆爱来此闲逛。 元宵的花灯华美,衙门特意在相思道沿街搭了竹架悬挂大家的花灯,将美好的夜晚保留下来。 居民自觉为自己挂的花灯续上灯油。 因着上巳节的缘故,今日华灯之下,摊贩多售卖花草香囊、纸鸢等物。熙熙攘攘,人潮涌动。 许平安艰难的穿过游人最多的相思道。身边穿过的居民和外来者,近一半是看不清脸的,五官糊成堆,像笼着一团雾。 走近这类人的时候,许平安选择垂下眸子,以免自己失态。 吴婆婆给她指的路是一条主街道,一路经过多少路口都不必管,只一味直行就好。 一路走去,青砖黛瓦的民居一律栽了玉兰,大朵大朵的花带着股颤巍巍的娇劲,白而秀丽。 青石砖的路还算平坦开阔,主道上能同时行四架马车。房与房之间的小巷也干净宽阔,墙根脚下辟了花圃种着各色的花草。 到了一个十字交叉的路口,许平安向右边望去,一条横在荷花池上的长廊蜿蜒曲折,正是吴婆婆说要拐弯的地方。 长廊另一头的衙门坐落在穿城而过的水渠东边上。 禾欢城规模可不小,禾乐渠穿城而过划分东西两个城区。 东西城区的中间修了围墙,据说是为了防火。 围墙设了三道通行的拱门,分别唤作金贝门、银贝门、铜贝门。 对应的三条桥又分别唤做金贝桥、银贝桥、铜贝桥。仅三条桥可往来东西。 西城区靠山,东城区临江。 吴婆婆的医馆就在东城区的北城门边上,隔着出城的主道,对面就是居民宅,吴婆婆就住在那里,许平安则住在医馆厢房里。 许平安问吴婆婆为什么,吴婆婆解释说,平安才十七岁,要到十八岁,衙门才会给她分配居所。 “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许平安问道,她还有多久到十八呢? 吴婆婆怜爱地看着“双双”,“七月十四是你的生辰。” 平安踏入长廊后,四处观望。 长廊精致得很,青翠的竹竿立直绑在两边的石围栏上延长高度,顶上又横着绑上几根,牵了葫芦藤攀援其上,得了个天然的凉棚。 长廊之下是一个小池塘,种着许多荷花,只是现在不是荷花开的季节,只有些小荷叶或卷或舒随风摇动。 清新幽静,夏日里绝对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如今正是春日回暖,架子上的葫芦藤稀疏,冒着些嫩芽。 池塘边的人家都敞开着门,门内隐约传来些零碎的家常闲谈。 “咕呱,咕呱。”池子里的青蛙也来凑趣。 闭眼略站了一会儿,日常的平静安宁抚慰了许平安自醒来就紧绷着的心。 禾欢城的一切都太奇怪了,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许平安没有记忆,虽然觉得奇怪,但要她细说,又说不出来。 只是心中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这一切是违背常理的。 第2章 夜的狂欢 沧海桑田,时空流转。灵气变得稀薄,修行者越来越少。到了现代社会修行者都隐匿起来。 天下版图暗中被划分为东青,赤南,西白,北玄四方领土,各方每二十年推出一位新领主,四位领主通过比试决出统领,其余三者听命于统领。 如今的统领的是来自东青的李弃。按照东青的传统,卸任的领主要回到天明山担任山长,而新领主也在天明山学子中选拔。 许平安是天明山的学生,灵力虽强,但是无法自如操纵,加上体术方面倒数,本无意参加选拔。 奈何东青的领主已经连续两任夺得统领之位。 拿起来容易,放下难。 天明山勒令所有学生都要参加选拔,违者扣除已有的一半学分。 而试炼的考核内容就是降魔除妖。 许平安因为怪病,只好掐着白天的时间,蹲守实力中等的妖。昨天收那只狼妖有了保底,不用担心学分被扣了。 凌晨三点,正是人们安睡的时间,本该安静的城市却与往年不太相同。 昏黄的路灯下有不少身影在摇晃,扭曲的四肢和干涸的血渍都昭示着它们非人的身份。 春日猫狗的叫声已经绝迹,连不通世事的婴孩儿也不再哭啼,静谧的夜里只有怪物撕咬、咀嚼血肉的声音。 那是独属于感染者狂欢的夜晚。 床上的人疼的缩成一团,咬着唇直冒冷汗。 耳边萦绕着断断续续的哭声,呜呜呜的吵个不停“快起来好不好,我要走了。” 许平安朦胧中睁开眼,身边空无一人。胃部的疼痛还在继续,犹如钝刀一次次切割,忍着痛起身行走,在躺椅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坐半躺稍减些疼痛。 迷蒙间闭上眼重新坠入梦境,哭声还在继续。隐约有一人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碰,“你不是……不是喜欢我吗?我亲你了,你怎么还不醒。”哭声之悲怆,闻者落泪。 同样的梦许平安做了很多次,断断续续的,类似的梦也遇见不少。 这个梦境里她被人抬着经过药柜,古色古香的药柜日久早已褪色,抬的人走的急,药柜上的药名来不及看清就推门进了一个小房间。抬人的两位一副惊惧神色,进了小房间急急将她放下,忙不迭的连声催促“快走,快走。”关门关的响亮。 床榻的对面有一扇小窗半阖着,每当这时许平安都得看着细细的日光悄悄退出窗外,像是坟前慢慢烧尽的香。尽管是在梦中,她也觉得时间漫长,无趣的很。 寂静中有人踏着夜色推窗而入,跪倒在旁边,伏在许平安身上哭泣,随之散落的长发跟着他哭泣的节奏在许平安脸上轻扫,脸颊痒痒的。 一开始许平安还会为他的哭声所感染,心中生出悲伤的感觉,次数一多就开始可怜自己耳边时时萦绕哭声的痛苦。梦境常常在他哭泣中停止,而许平安却从未看清他的样貌,只一个朦胧的轮廓有些许熟悉感。在梦境的最后,她大约是死了吧…… 天又一次亮起,街上游荡的怪人们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纷纷窜逃回家。夜里的病痛和噩梦随着黑暗褪去,只留下汗液挥发的粘腻不适。 许平安起床洗漱开工,掬一捧清水洗脸,打量镜子中的自己,杏眼桃腮面色红润,怎么都不像有病的样子。 自从十八岁成年之后,许平安就得了一种怪病:身体总是突然疼痛,不同的部位痛的感觉还不一样。 例如肋骨的疼是细密的针扎,而四肢的疼则如寒冰封冻。 一位医师出手相帮,施针引气,将犯病的时间范围缩小到晚上。 她独自熬过了许多夜晚。 和许平安的病一样,世界的病也来的莫名。网上的信息庞杂,各地新闻层出不穷,国外有g国核泄漏污染海水,国内有f市出现大批精神病咬人。 随着时间推移,咬人的事件在全球各地爆发,有人哭喊世界末日已经到来,有人拿起武器宣称拯救世界,要把这些异类杀光。 现实是现实,电影是电影,生活总是开着让人痛苦的玩笑。那些生病的人像电影里的丧尸却又不完全是丧尸,他们天黑时失去理智到处啃咬活物,天亮后又如未生病一样健康。 该病有很强的传染性和杀伤性,百分之七十一的人类感染,健康的人成了少数,杀异类的勇士反而成了异类,被联合政府追杀,健康人和感染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共存局面。 感染者是病人,不是邪祟妖魔,所有的术法咒语在他们身上统统失效。 大家都存着一种期盼,期盼还能回到往日的和谐。 索性病人虽然在天黑发作,但是发病时不会思考,入夜后紧闭门窗即可防范。病人们入夜也自觉的呆着街上,以免误伤家人。感染者在夜间游荡,扑杀活物,总有些不怕死的喜欢挑战。 夜晚的鲜血不算罪恶,无需任何人宽恕。 唯一的好处就是因为不允许天黑后还在家以外的地方逗留,所以平安每天都能在天黑之前回宿舍。本来凌晨就开始清扫的环卫工也将工作时间挪至天亮后。 简单收拾自己便下楼,骑着小电驴前往便利店。许平安今天运气不好,一路都是红灯,走走停停耽误不少时间。 路上有许多环卫工人清扫着昨晚新鲜的血迹,清扫车扫不干净的地方,环卫工泼上混了清洁剂的水着重刷洗,本该洁白的泡泡被血染上了红色,层层堆叠衬的路边的绿植青翠欲滴。 许平安别过头看红绿灯,还有近一分钟。摸摸颈上的红绳,上面坠着一个两指宽的棱形布袋,外面锈着兽纹,里头装着爷爷给的符纸,缝死了绝不会掉出来,老家管这叫福牌。 三天前许平安刚刚过完二十岁生日,在中午的阳光中吹灭那豆大的烛火。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独自面对这场祸事。 第3章 许平安 许平安也不是天生一无所有,她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由爷爷抚养长大。说是小山村,规模却赶上一个小镇。 以平安所居的村子为中心,四周的山里还分散着许多小村落,那是一个古老氏族的集聚地,民风淳朴崇尚自然,多以鸟兽花木的图案装饰衣物。 许平安福牌上的兽纹便是爷爷托五姑婆锈的双双。旁人多是青龙朱雀四兽,亦或其他有名的神兽,平安便问为什么自己的是双双。 爷爷说厉害的人总要经历的比别人多,出名的神兽要守护太多人,抽到双双也好,正是你们的缘分。 风俗有异不与外界相交,村落所在的海量群山下了禁制,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出去的方法。爷爷年轻的时候就出去闯荡过,老年只抱着她和两盒骨灰回村安度晚年。 村里办了族学,除了常识文化更多的是教授族里古老的术法。爷爷年轻时是其中的佼佼者,可许平安却一点也领悟不了。 除了相依为命的爷孙俩,家里还有一只小猫,爷爷取名叫理智,平安喜欢叫猫猫荔枝。 荔枝是很聪明的狸花猫,琥珀色的大眼又圆又亮,天生的花纹让她自带眼线,妩媚又清纯。 颈上的白毛围成围脖,在胸前团成心型,四爪的白手套更添小猫的雍容华贵,绝对是猫咪大美人。 年少的平安好玩,把摸到的鱼养在阁楼上。鱼儿钓猫,引来了猫美人荔枝。 荔枝忙的很,不仅要陪爷爷晒太阳,不放心得跟着到处疯玩的平安,还得抽出空应付狂蜂浪蝶的追求猫。 待到长大一点,爷爷便把许平安送到村外去读书,许平安交了许多朋友。 自从那年爷爷去世,许平安大病了一场,再回不去家,也见不到荔枝了。 后来许平安考上了天明山,读书的同时兼职养活自己。 不到半学期感染爆发了,所有学校宿舍都被改制为单人寝。重要的课程都尽量安排到白天。 只有即将高考和中考的学生白天还要去学校上课。 许平安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兼职的时间了,堵塞的交通不止她惆怅,等待的车主们也烦躁不安。 前方的红灯倒数,跳转至允许通行的绿灯,许平安轻拧车把欲前进,旁边传来一阵骚乱声。绿化丛中钻出的人影一把将边上清扫的环卫工按倒,带着血的泡沫和水飞溅到四周车和人身上。 丧尸懂得躲藏,将环卫工放倒咬破血管,立马起身扑向四周吓楞来不及走的人。在已知的感染者特征里,病人们常常按着扑倒的猎物不断啃咬。 眼前不同以往的感染者,让许平安联想到新近报道的二次变异病人,一时呼吸都沉重了。 二次变异的病人开始有了智慧,而且白天会出没,连第一代病人也啃咬,目前官方只公布了四个。可眼前的感染者根本对不上那四个人的照片。 在第三个人遭到攻击后,四周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呼喊着四散逃跑。许平安拧足了油门,打算顺着车道的前进方向逃离现场。 慌乱中一红色马甲的男人开车从隔壁车道冲过绿植撞到了许平安小电驴的后轮,细看去,红色马甲上分明顶着个猪妖的脑袋。 人生的许多道理很多时候都要自己经历过才真正明白,例如电影里的车祸总是放慢镜头,许平安还以为是艺术手法,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明白真实写实。 被撞偏的小电驴借着先前的加速飞射而出,连车带人斜向旁边车道,被逃跑货车撞飞,又被起步慢的公交碾过二次伤害,甚至还能清楚感受到公交车碾过她时颠簸的那一下。 这一切仅在一瞬间发生,在许平安眼中却以慢镜头缓缓播放,一秒犹如世纪般长。不管有多想活着,此刻她的生命都已终结,慌乱的世界已与她无关。 如果爷爷还在的话,会不会生气她的无用,或者心疼她的倒霉。 人群不停骚乱,死亡人数还在不断飙升,世界陷入了新一轮的慌乱。 那关死去的人什么事呢,许平安的生命早已终止在了二十岁。 第4章 合欢城 三月初三上巳节,春日清爽的风徐徐吹拂,天上久积的乌云也被催离,连着几天的雨终于结束,难得的大晴天。 “阿婆,这不是我家”许平安淡淡的说道。 吴婆婆动作一顿,把手上的药篓重重的砸到桌子上,“胡说什么,翅膀硬了,连家都不想认了?” 许平安洒扫的动作不停,低着头道,“我五天前在医馆醒来,您说我叫双双,是您孙女,从小跟在您身边。可您开着医馆,您孙女我摸着药材却没有半点熟悉感。” 吴婆婆重新拿起药筐翻捡,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就这呀,你上山采药磕着头了,不记得很正常。” 许平安放下了手里的扫把,抬头直视坐在廊下的吴婆婆。 那谁家的孩子伤着头了不想着赶紧治,还不停指使干活的?” 一间柴房堆到顶的整株花生,叶子黄中带绿,没抖干净的小泥块黏在花生上已经干了。她白天摘花生,晚上还要熬夜抠指甲盖里的泥。 吴婆婆没说话,低头默默分拣药材。 “第二天叫我把摘下来的花生剥壳。”剥壳声在院子里响了一日,手都剥出血了。 许平安手剥出血,吴婆婆也很是心疼,但是吩咐工作的事不是她能决定的。 ”摘花生,剥花生,剥完花生晒花生。晒花生前还要扫落叶。您看看这棵梧桐树,还没屋顶高,叶子掉的比头发还快。“ 这是南方惯有的了,树冬天时少有落叶,顶着一头冷肃色调的绿,到了春天忙不迭的变黄,极短的时日间簌簌落光,长出青嫩的新叶。 只是扫了又落,扫了又落,要求一片落叶都不能有的话,只怕一天也扫不完。饶是好脾气的平安,扫了这几天也开始头痛。 吴婆婆还想辩解,底气不足的喃喃道,“谁家小孩不是这样啊。”她也没养过孩子,哪里知道要怎样。 许平安干脆走到吴婆婆身边,伸手摁住她的药筐,“你箱子底那条白裙子怎么解释。” 这是她帮吴婆婆找东西时发现的。 海浪冲来了许多人到合欢镇,衙门出于人道主义,统一定做了一套白衣分发给这些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袖子和衣摆,男红女蓝。 吴婆婆抬头和许平安对视,一时空气有些安静,只有风吹动落叶的沙沙声。 许平安是记不太清,但并不是吴婆婆口中的失忆。 记忆像是被打翻的拼图,乱糟糟失了序,她只能一点一点的捋。 最后,吴婆婆还是坦白了。 合欢城先前叫做合欢镇,近一半居民是随水漂来的,但是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三十年里,上岸的居民安居乐业,期间再没有过新的人来。直到除夕夜子时的钟声响起,烟花照亮天空,眼尖的守卫在发现在水上飘着一个人,从那天起又陆陆续续的有人出现在水上。 平安是最后一个出现的,只是她不是出现在海上,而是出现在城的内河里。被人捞起来送到吴婆婆的医馆处。 吴婆婆看她面善,有心照拂她,就谎称她是自己孙女,好让她安心住下。毕竟那些新来的,大部分还穿着衙门发的那身衣服到处打零工赚钱呢。 最后吴婆婆让平安去衙门送疗伤药,顺带登记信息领身份牌。 等到太阳渐渐高了,商贩们的摆出各种各样的小食和玩具、饰品。许平安还穿不惯这古制的衣裙,撑着把纸伞遮阳,另一只手挎着篮子,慢慢的逛去衙门。 合欢城规模可不小,河水穿城而过划分东西两个城区。 河水西边修了围墙,下设三道通行的拱门,分别唤作金门、银门、铜门,仅三条桥可往来东西。 西城区靠山,东城区有码头,吴婆婆的医馆就在东城区的北城门边上,路对面是居所,而许平安如今暂住在医馆厢房里。 三月三的传统,踏青沐浴。 已是将近正午,春寒料峭,微风仍有些冷,待到下午太阳会将水晒的暖些,更适合去沐水嬉戏,兴奋的人们此刻正拥挤在相思道热闹。 相思道直连着医馆这边出城门的路,是比较繁华的街道,男女老少皆宜闲逛。 街上人影杂乱,曲裾、胡服、襦裙、飞鱼服,各个朝代的服装特色交织。 元宵的花灯华美,官府特意在相思道沿街搭了竹架悬挂大家的花灯,将美好的夜晚保留下来,居民自发为自己的花灯续上灯油。 因着上祀节的缘故,今日华灯之下,摊贩多售卖花草香囊、纸鸢等物。熙熙攘攘,人潮涌动。许平安穿过相思道人流最多的地方。 吴婆婆给她指的路是一条主街道,一路路过不少路口都不必管,只意味直行就好。 一路走去,青砖黛瓦的民居一律栽了玉兰,大朵大朵的花带着股颤巍巍的娇劲,白而秀丽。 路还算平坦开阔,主道上能同时行四架马车。房与房之间的小巷也干净宽阔,墙根脚下辟了花圃种着各色的花草。 到了一个十字交叉的路口,许平安向右边望去,一条横在池上的长廊蜿蜒曲折,正是吴婆婆说要拐弯的地方。 平安踏入长廊后,四处观望。 长廊精致得很,砍了竹子立绑在石围栏上延长高度,顶上又绑上几根,牵了葫芦藤攀援其上,得了个天然的凉棚。 长廊之下是一个小池塘,种着许多荷花,只是现在不是荷花开的季节,只有些小荷叶或卷或舒随风摇动。清丽而不幽静,夏日里绝对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如今正是春日回暖,架子上的葫芦藤稀疏,池塘边的人家都开着门,隐约传来些零碎的家常闲谈。 “咕呱,咕呱。”池子里的青蛙也来凑趣。 久违的平静安宁抚慰了许平安的心,她已经很久没能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了,有点小时候在海量群山许家村的感觉。 闭眼略站了一会儿,又觉无趣,再像也不是家。 低头理了一下衣摆,不再闲逛,朝前继续走。 走过了长廊前方便是起了围墙的大院,左手边还有一条路。大院未设大门,入口处做了一个硕大的拱门,上方嵌着个无字的石牌坊,和围墙一样,泛着一层青苔。 从无字牌坊下走过,入门右手第一座房子就是衙门,第二座是税所。对面还有一个仪门,进去就是城主的府邸,透过仪门往里望,隐约看见池上凉亭的帘子被风撩拨的飘飘欲飞,套娃一样的构造。 春日回暖,许平安穿着已算轻薄,走了这一会正热。甫一进了院门就见一个小乞丐站在衙门前也不进去,衣衫褴褛脸还脏脏的,直勾勾的盯着衙门的牌匾。 乞丐无病无痛站的笔直,雨丝淋头亦不躲不避,许平安虽看了几眼,却也无意多管闲事。 这年头没本事还想多管闲事的,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第5章 少年何言轻 许平安收起纸伞提裙摆,迈上上衙门的台阶,径直入了衙门。不懂这里的分管,经过的衙役给她指了路,沿着回廊去寻找登记的先生。 据衙役所说,东堂进去里间最后一张桌,交给那位管事清点登记即可。 春日的风随着阳光来往,十分清爽。跟着阳光穿过窗户潜入这书房,吹得纸镇下的纸张莎莎作响。 许平安一步步穿过前面的书案,还不知道自己偏离了原有的命途,也或许早就偏的没边了。 而那人正在光的尽头等候她。 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端坐在椅子上,雪白的富贵蝠庆云鹤暗纹窄袖衫,绑着护臂, 内搭正红的交领。 头发一半梳起,竟扣了个金冠,同色的红暗金抹额勒在额前,更显得英挺的剑眉飞扬入鬓。脸型清瘦,丹凤眼,长长的眼睫半遮藏下眼中的锋芒,在鼻梁上投下暧昧的阴影。 他正专心地提笔书写。 春日上午的阳光只从窗户进来一点,映了满室的光,少年朗朗灿若骄阳。 四目久久对望,许平安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摸摸他的眼睛。 她喜欢这双眼睛。 少年却忽地别过头咳嗽起来,一股慌乱的劲。 许平安只好停步,低头行礼,“我是城北吴家医馆派来送份例的疗伤药的,请您清点。”说着递上篮子。 少年正整理着上巳节的各项用具备案。 小姑娘从屏风后走进来,上身穿着象牙白的窄袖坦领衫,外罩银朱色宝相图案花纹的半臂,露出白皙锁骨和细嫩的脖子。下身一袭月白撒花齐腰襦裙。 红色头绳束发,青丝梳作双丫髻,一侧簪着一枝带绿叶的海棠,两个未开的花苞托着一朵刚刚盛放的花,颤颤巍巍很是孱弱的样子。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的,一眨一眨地盯着他。就那么俏生生的立在他面前,端得是明眸皓齿,清丽佳人 少年一时看失了神,很久没见过她这样打扮了,让他想起了两人的初见。眼中不自觉盈起泪水,只好慌乱侧头装作咳嗽。 余光瞥见许平安行礼,伸手接过篮子,“以后不必行礼,合欢城不拘这些礼节的。” 清朗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许平安只觉得心头痒痒的,乖乖的答上一句“好”。 眼睛跟着少年移动,盯着看还不够,头也歪得越来越近,欲再捕捉少年的眼。 羞得少年耳朵通红,表情故作镇定,愈发低下头清点药品数量。 待到登记完,许平安告辞离开。 身后那人问道,“你如今住在何处?” 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不问姓名,不问年纪,更不问身份,反而像个久别的旧友,问她如今漂泊到何处。 少年不问,她差点就忘了登记领身份牌的事。 许平安转过身看发向问的人,循着那双她喜欢的眼睛望去。 少年眼中情绪流转,紧紧锁住平安,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提着一口气,胸膛起伏十分缓慢,小心翼翼,很是真诚的姿态。 许平安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心中欢喜,没来由的亲近他。略微思考片刻,觉得他应该没有恶意。 只是少年紧张不知怎么传染了她,许平安讲话变得磕磕绊绊起来,“我,我在东城区,北城门边的医馆工作,工作和暂住,有事可去那,那找我。” 听到自己的声音顿了一下,暗恼自己怎么老是掉链子。 顷刻间调整好心态,迎上少年的眼,“我叫许平安,最近才到合欢城的,我需要领身份牌。” 少年高悬的心在听到许平安磕磕绊绊的话时放了下来,她对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此时听了许平安的自我介绍,不可察勾了勾唇,“跟我来。”转身走到桌边。 许平安走到桌边的时候,少年刚从抽屉的一叠册子中抽出一本递给她,“填一下。” 接过来翻开,额……格式挺现代化的。 领了身份牌之后就可以在衙门接任务了。居民在衙门登记了委托的事件,完成委托能得到相应的酬劳,方才许平安送来的药品也是酬劳之一。 接的委托多了,酬劳就多。有了酬劳,何愁立身。 许平安每一会儿就填好了表,爷爷教过她许多,毛笔字不在话下。 少年凝神看表,视线落在父母姓名那一栏。纵是父母过世的孤儿,总还有亡者姓名留存,而许平安却将此处留空。 许平安就站在身侧,少年下意识看过去,只得到平安阳一个坦然的笑容。 算了,不写就不写,她既不想说,那他也不问。 许平安收好身份牌,少年目送她远去。 少年其实还有许多话想和她说,想问她什么时候到的合欢城,有没有受伤,生活得还习惯吗?许多许多的问题。 可他对于许平安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问。 少年盯着她离开时裙摆扫过的屏风一角出神,突然屏风后伸出一颗头来,头上簪的海棠花还有些歪了,女孩眨眨眼睛,“我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少年轻咬下唇忍住笑意,沾了水光的粉嫩唇瓣吐出三个字,“何言轻,言语轻重的言轻。” “何言轻。”许平安跟着重复了一遍,继而扬起嘴角,“何言轻你好,何言轻再见。 许平安这回是真的走了。 只留下何言轻在原地哑然失笑,回味她笑起来像藏了星星的眼。 时刻牢记爷爷所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适才在少年处登记时,许平安只填写了些大概的信息,姓名许平安,现住东城区城北医馆之类的。其余地方留空少年不问,她也没必要主动提及。 第6章 红衣女子 许平安自认不是个聪明的人,幼时连如何与人交际都要爷爷一字一句教授,哪怕后来离乡入世,行事前也先回想爷爷说过的道理。 有不熟识的人与她相处,只觉她空长了个机灵相。好友却知道,这叫三思而后行。 人生海海,总会遇到新的人。 许平安挎着来时的篮子走过影壁,远远看见那乞丐还站在台阶下面,竟是一点也没动。 提裙跨出门槛,恰好一位衙役从院门进来,径自从乞丐旁边走过,一个眼神也没分过去。 经过许平安身边时,冲许平安友好一笑。 许平安脚步不停,也回以一笑,低头离开了这大院。 清点登记虽花了些时间,但此时不到正午,许平安打算逛回去。 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出了院门左侧立了个画廊,画挂了四五幅,俱是些楼阁山水。 衙门的院门对着一条长廊,正是许平安走过的,廊上的葫芦藤比前些时候多了些绿芽,长廊下的荷依旧亭亭。 右侧的路有很长一段围墙,围墙对面是一片民居,小路多而曲折,许平安担心迷了路还得麻烦吴婆婆她们找,并不打算去。 许平安过了相思道便径直入一旁的茶楼。 说是茶楼,吃食可不比茶品少,也不缺精致,就是分量小点。许平安自己嗜甜,点了份碱水粽和糖糕,想着吴婆婆平素多吃咸口,又另点了一份糯米鸡和一份红蓝肉粽。 碱水粽和糖糕都是冷吃,只有糯米鸡和红蓝肉粽呈上来时正冒着热气,咸香四溢很是诱人。双方点清银钱,小二轻手将吃食放进许平安带的篮子里。 篮子是刚刚装药的,伤药都分装在瓷瓶里,并未弄脏篮子。 解决了午饭的问题,许平安也无心再逛,出了茶楼便回了医馆。 医馆坐北朝南,门背对着城门,寻常房子的门都是两扇,医馆的门是六扇,平时大开着,方便病人进来取药。 忙了一个上午过去,簪在发髻上的海棠花早已蔫蔫。 吴婆婆又出去看诊了,嘱咐许平安看店。 吃过午饭的许平安拎把小椅子坐在医馆门前,磨着前些时候晒干的草药。 街道宽敞,相思道的繁华仍可眺望,风在光影里穿梭,沿街的树落了不少黄叶,伴着喧嚣,一派欣盛繁荣之象,与安静的医馆像隔着两个世界。 枝头的鸟儿吟唱,旧泪残红已忆不清。不若随春早早入梦,一觉睡过三生去。 好半天,药材磨了大半,许平安伸开双手放松酸软的腰。 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不同于之前的欢声笑语。许平安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异样,她紧盯着吵闹的方向,隐隐像是期待什么人的出现。 忽然从人群里冲出一个红衣服的人, 长长的秀发飞扬在脑后,正向许平安这边的城门奔来。红衣服的后头紧跟着一群穿金甲的士兵,个个手持长戈步步紧逼。 眨眼间,红衣人已跑到许平安身前。近距离观其体态面貌是女子无疑,只是少见这般高挑,鹅蛋脸,眉眼分明。分明没见过女子,许平安在看清女子容貌的一瞬间却头皮发麻心口一窒。 不止许平安看清了红衣女子,经过许平安身旁的时候,红衣女子也看见了许平安。急促的脚步在看见许平安脸的瞬间踉跄了一下,红衣女子迅速调整步伐继续奔跑。 金甲士兵追到医馆门前时,红衣女子已经飞奔到城门口,又回望最后一眼,不知是看许平安还是金甲兵。 金甲士兵掠过医馆锁定红衣女子,许平安也跟在金甲兵的后面跑向城门。不同的是金甲兵追着红衣女出了城门,许平安紧跟其后爬上城楼。 月白的齐腰襦裙飘然若仙,美则美矣,登城墙的楼梯时,狠狠拌了许平安一跤,头上的海棠花几欲掉落。城内的方向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刚爬起来就看见相思道中出现了一队黑甲的骑兵。 许平安心下更急,一口气猛冲到城墙上。 城墙远处金甲士兵离红衣女子又近了不少。城门正对的北方是山峦,过了桥便可遁入深山甩掉黑甲骑兵,金甲的士兵笨重在林中亦不方便。 许平安刚呼出一口气,又眼看着红衣女子到了桥头,突然调转方向向右疾跑。 许平安心又再次提起,跟着向右奔跑。红衣女子所跑的方向是东边的码头,河流入海的地方。 领头的黑甲骑兵出城门时分明看清前方的情形,还是不紧不慢的遛马。 红衣女子已被金甲兵逼至水边,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许平安全神关注着红衣女子,在她跳海口的刹那,许平安下意识想跨过城墙阻止。城墙上巡逻 的守卫猛冲过来,一把将许平安摁倒,海棠花飞离青丝落下。 “我去,别跳啊!” 力道之大,摔得许平安臀部发麻。守卫还在宽慰平安,“有啥事和哥说嘛,干嘛跳楼啊,真没必要的。” 许平安好不容易从他的好心中挣脱一点,俯在城墙上向下望,却是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些布衣百姓在打理田地,什么金甲黑甲统统都不见了。 只有那落下的一枝海棠花被马蹄踩烂在泥里。 那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欠债找哥借,情伤哥帮你砍……”,许平安脑中轰鸣作响,茫然转头看向一边的守卫,他的甲胄在阳光下有些反光,映得她眼睛疼。 青年犹如被掐了脖子的鸡,发出一声怪腔怪调的“耶呵”。 许平安两眼发黑,晕过去前最后听见守卫尖着嗓喊“老妹!” 第7章 大哥 许平安再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 “咳咳,这是什么。”吴婆婆拿着一根包着草药的纸卷在平安鼻子下挥动,燃烧的草药散发的奇怪的臭味,平安闻到醒来仍不住的咳嗽。 吴婆婆见她醒来便将剩下的部分略吹吹,丢入书桌旁的火盆。“你第一次被人送到我这医馆就是像现在这样脱力,昏迷许久都未醒,总拿针扎你也不是个办法,我就制了这个,诶呦,果真好用着呢。” 老人笑的得意,头上的素银扁簪也跟着闪了闪,示意平安伸手出来把脉,“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懒得多问。” 仔细的摸了脉,“虽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脱力昏迷,但总归身体没什么大毛病。 平安看着吴婆婆眨眨眼,很是乖巧的模样。 吴婆婆看懵懂的小姑娘小脸还有些泛白,怜爱的摸摸女孩儿的头。 “你昏倒在城墙上,恐怕刚刚醒来身体还没有力气。衙门的严先生来找过你,我想着女孩子的房间哪能让人轻易进的,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就打发了他回去。” 拍了拍桌上的食盒,“严先生给你带的红豆糕。” 顺手倒了杯水递给平安,语带戏谑又继续说道,“送你回来的守城小兵好像也认识你,现在应该还挂念着。我让白芨告诉他明日再来看你?” 平安点点头说好,因为脱力,声音听着很轻。 而吴婆婆出门前只留下一句,“哎哟,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那日小兵抱着许平安一路哭哭啼啼的跑进来,嘴里不停喊着,我老妹要死了,快来救救我老妹。 见多识广如吴婆婆都有些无语,她抽空打量了一下。 小兵生的高大肌肉勃发,细长的凤眼和粗眉,肤色偏黑。 平安则是南方女子的娇小,圆圆的水杏眼,皮肤白皙。但凡长了眼睛的都不会将这两人误认成亲戚。 只是小兵紧张的模样不似作假,医馆里的病人们抽抽嘴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他的说辞。 春日的雨下起来没完,连许平安昏睡那几日也不曾停。到处都湿淋淋的,空气都带着水汽,还有些闷热,梅雨天就这样来临。 院里的梧桐树淋了春雨,生出嫩绿的新芽,生机勃勃。 这湿热的天气除了人们感到不适,万物都欢迎。 吴婆婆领着莲子、白芨俩学徒在廊下考较最近背诵的药材,许平安坐在躺椅上旁观。 伴着小孩子读书的声音,小兵……也就是叶帅,从前厅的侧门走了进来。和吴婆婆等人打过招呼,往平安旁边一站。 嗬,山匪和被绑架的小姐。 叶帅和许平安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兄妹,异父异母的兄妹。 叶帅自小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叶母是个很温和的人,叶帅长相随父,性子随母。成绩不太好,在滨花高中就读。 每个地方都会有那么些烂人,而滨花高中稍微多一点而已。 叶帅外型勇猛,哪怕性子温和从不打人骂脏话,学校里的那些混混也不敢轻易招惹,只当他深藏不露,平素给他一点面子情。却不知道叶帅对小混混们也有些惧意。 毕竟三观不同,话不投机,叶帅在学校里好学生怕他,他又怕坏学生,总之就是无人交心,直到许平安转学过来,猛男叶帅才自诩找到了知己。 滨花高中小混混确实多,许平安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被堵在了走廊上。 明明青春正好的年纪,头发又长又油,身体虚的黑眼圈快掉到下巴,梗着脖子,嘴里还流里流气的说些没礼貌的话。 “欸,前头那个高中转了个好学生过来。”说话的人刻意加重了好学生三个的音以表达他的讽刺之意。 “哪个啊,挺多妞过来的。” “呐,就最漂亮的那个。” 小混混假装看不见要过去的许平安,堵着路装模作样的当着平安面讨论她。 平安随便他们演,看起来像没听懂,平静的说:“同学,麻烦让我过去一下。” 小混混们讨论间时不时斜眼偷看平安,装做没听到。 许平安也在神游,思考着要不要采取些武力解决问题。 叶帅热心肠,见了这情景,说着“有人要过去。”伸手碰最近的那个人示意。 小混混一碰就向后倒去,屁股摔了个结实,剩下的同伙又惊又惧,齐刷刷盯着叶帅。 许平安看着眼前的变故,默默看向始作俑者。 完了完了,要被讹了。叶帅心想,下意识回头看平安。 对视的瞬间,对方眼里的害怕与慌张让平安诧异。 平安沉默,此时的小混混们已自觉的分出了中间的路。许平安用眼神示意他往前继续走,自己悠然的跟在他身后过去。 从那天开始许平安在滨花高中就很少有人主动招惹了。 叶帅生在北玄,养在赤南,有着北玄的粗犷还有赤南温和,强大的外表柔弱的心,有点中二,胆小又爱出头。 平安表情少,幸而生了双会说话的眼睛,清丽灵秀,还有一身书卷气,才不至于被人说摆臭脸,只觉得她懵懵懂懂的。 一看就是邻居家乖乖读书小妹的许平安,就这么激发了自诩猛男的叶帅的保护欲。 时光悠然,许平安考上了天明山。 因为天地间灵力越来越稀薄,能修炼的人也变得稀少。天明山开始扩招像叶帅这样的出众的学生传授武学,能传承一点是一点。。 叶帅凭借特招的体育生身份进入天明山,和许平安再次同校,许平安也被他发展成异父异母的老妹了。 叶帅是元宵节白天被人捞起来的,惶惶的顺着这里的规矩挣酬劳,好不容易那天在城墙上看见平安,这老妹还晕过去了。 真是生活不易,猛男叹息。 吴婆婆和他说过平安失忆的事,他私心里是不太信的。 此刻叶帅在平安身旁由站变蹲,嘴里絮叨的聊着些旧事,背对着吴婆婆朝平安使眼色,努嘴指向门的方向。 许平安歪着头看他,扭头和吴婆婆说“婆婆,我和大哥出去走走。” 吴婆婆刚点头,还没交代平安身体还弱,别跑太远。叶帅就迫不及待的拉着许平安出门去了。 顾着绵绵的雨,出门前还顺了把伞给平安。 第8章 想回家吗 叶帅拉着许平安便冲向医馆后面的城楼。 浸了雨的石砖湿滑,叶帅拎小鸡般,带着平安走得稳当。 到了城楼上四周眺望,远处的山层层叠叠,雾气落在山头上,墨绿与青绵延不绝,一派悠远清静的安宁。因为下着雨,城内的街道上不见行人,只有城外的田垄上有几个布衣在忙碌。 叶帅竹筒倒豆般絮叨他这几个月的经历。表情夸张,双手不停的挥舞比划。 “哥几个月前被人从海里捞上来,在东边那个医馆住了一段时间,医馆的人赶着我去找工作还钱,哥还惆怅呢。谁知道这里找工作跟玩一样,就是每份工作的时间都短,经常要更换,就像领任务打短工。哥上个月才来了这里当守卫,在这之前我做过可多工作了。” 城楼上巡守的小兵正巡向相反的方向。 “银桥边的餐馆,城中的脂粉店、东城门边玉器店和书画铺我都干过,还有城外的纸厂,码头的帮工……” “想回家吗?”平安平静的问。 激动而瞪大的凤眼因为平安的话慢慢恢复原样,挥舞的手臂也放了下来。他从来到这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家,那里还有他牵挂的人,所以他见到平安时的开心不止是好友重逢,总归是人多力量大的。 只是许平安看起来在这里待的很安逸,他有些担心她不肯走。 她以前没怎么提过家里,只是偶尔提到个爷爷,叶帅猜她是个孤儿,又过了这几年,说不定家里都没人了。 与其说是这里安逸的原因,不如说许平安一直如此,叶帅有时候觉得她是植物的种子,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从来不懂思念的苦。 他说这么多有点卖惨的意思,希望勾出平安回家的念头,再不济是因为同情他而帮忙也行。 可许平安平静的说出他的心思,好像在说一件小事,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这里待疯了,幻想出来一个许平安帮自己解决问题。 “我这段时间四处逛了逛,合欢城看似很大,但是很多地方都笼着雾,只能模糊看见房屋的大概轮廓。”平安露出迷惘的神色,轻轻眨眨眼睛,眼中盛满远山的墨绿。 这是她这段时间的发现。 叶帅知道这是许平安思考中的习惯,正等着他继续说呢,顺着她的思路回想自己的发现。 “这里的人有点奇怪,哥上班的时候,不会的地方他们可热情教了。一遇到跟工作无关的事,比如哥想和他们聊会儿,找找线索。谁知道说来说去都是重复的几句话。哥厚着脸皮到处搭讪,这都几个月了,除我们这些海上飘来的以外,到今天我才发现有四个人可以正常讲话。”叶帅无奈摊手。 “第四个就是你住的医馆的吴婆婆,还是那天你晕倒了,我急着找医馆才碰上的。”许平安侧着头,回想起来,莲子和白芨确实很少和她说话。 城外的田地土已经被打理的整齐,迎接着这春天的雨扑入大地,城门前的海棠花早化成了泥。 城内的街巷规整,一个小院里有着五个四个厢房和一间主屋,住着五个居民,这算是一户民居,合欢城的所有民居都是这样的格局。 院里有玉兰,街道间隔着辟了花坛,各类的花,不管开没开,笼着烟雨,安定而祥和。 平安回过头来看着叶帅,“你那天在城墙上遇见我,还看见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吗” “嗷,老妹你那天是要干嘛啊,吓死哥了。还以为是拦人跳楼是当小兵的什么特殊任务呢。” “嗯……我那天看见一群人在追一个女孩。”平安不是个爱说话的,精简的说出那天的原委。 叶帅看小姑娘乖乖的,好像真的只是看了个热闹,完全不提那天的激动。哼一声,转移了话题。“哥前日已经交接结束了守城的任务,反正短时间没头绪,还是得继续工作” 平安眨眨眼,等着他的下文。 “咱俩肯定得待在一起的,哥看了一下,可以一起的工作就是去郊外裁花捕猎,还有纸厂和码头,挑个你能行的,咱们去纸厂怎么样?” 摇摇头,略思考一下,“去郊外采花吧,城里能逛的已经逛完了。”许平安见叶帅还有些犹豫,“再说了,到一个地方就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熟记规则,才能无视规则。总得摸清规则的每一处,我们都还没去过郊外,对那里的所知十分空白。” 平安指着北面的山,红衣女子最开始奔去的方向。 “我们明天去那里吧。” 叶帅终于点头,“哥现在在靠近东城门边的民居,你要不要搬过来住哥隔壁。” 许平安并不觉得吴婆婆是坏人,贸然搬离不太好,于是摇了摇头。 他还记得吴婆婆说许平安失忆的事,“那老奶奶说你失忆是怎么回事儿?” “没失忆,只是脑子乱乱的,时不时想起一点。” 既然许平安说无事,他也不再继续追问,点点头。 “行,明天咱们一起去衙门领任务,去郊外探探。” 谈完话的两人下了城楼,各回居所。 等许平安回到医馆,授课的师徒已散了忙自己的事,她自觉的进厨房准备午饭。 第9章 遍野的山花烂漫 第二日,许平安早早便起了床生火做饭,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报答吴婆婆的方式。 连日的阴雨终于停下,乌云散开露出一点阳光。忽而一阵风来,吹散空气中的湿热水汽,带来清爽。 昨日回来的时候和吴婆婆交谈了一番,所以许平安吃过早饭,收拾妥当便背上小药篓朝着衙门出发。 走过长廊又从无名牌坊下走过,许平安进入大院的时候,叶帅还没到。这里也没有时钟针表什么的,相约也只能是个大概时间。 昨夜便开始起风了,清爽的风不仅吹走了潮气,还吹干了地面,这是梅雨天离去的前奏。 衙门前的台阶已经风干,平安看着衙役扫过后,背着小药篓过去坐下,她做好等上许久的准备。 那日小乞丐仍站在原处,似乎完全没有动过。云层间露出的一点阳光落在他身上,褴褛的人化在阳光里,显得有些透明。 许平安看看小乞丐又四处乱瞟,从右边的仪门望进去,见着凉亭的一角,搭在水上,还摆着几杆钓具。 少女有些无聊,揪着小辫子来回晃悠。她不会扎那些好看的发髻,之前一直是莲子在帮她梳头。今日出门有点早,莲子还没来医馆。 许平安自己把头发简单扎成两个小辫子。还有那天爬城楼时踩到裙子摔倒,为了今天采花顺利点,特意穿仿男款的蜜黄色飞鸟纹窄袖直缀,裁短了衣摆。 背后有极轻的脚步声,平安循声回头,看见是那天登记的少年。 少年今日穿了雾色的团花纹圆领袍,照旧戴了护臂,蹀躞带勒出劲腰。眼神询问着平安怎么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 “我在等我大哥,他一会儿就到了。你这么早就来工作了。” 何言轻嘴角噙着笑,摇摇头,“未到当值的时间,我不过是住在衙里,占了便宜罢了。” 正说着,叶帅风风火火地跑了进院,壮硕的肌肉让他看起来如移动的小山一般。 平安和少年转头看向他。 叶帅视台阶前的小乞丐如无物,径直从小乞丐的身体里穿过,三两下来到平安身前。搂着少年肩膀,嘿嘿的笑,“这是哥最近新交的兄弟,快叫严哥。” 怎么看少年都比叶帅年纪小。按叶帅的道理,男人叫哥,要么是真的年纪大,要么就是对人有所求。 少年又是在衙门工作,只怕叶帅之前都是在少年手上接的委托。 少年眉毛轻挑,有些诧异。 平安看见少年眼中的诧异,明白他也能看见小乞丐,更看见叶帅穿过小乞丐的身体。 叶帅性子爽朗,热情的给少年介绍,“这是我老妹许平安,你叫她平安就行。” 何言轻神色自若,不动声色的挣脱叶帅搭在他肩上的手臂,不等平安开口。 “我们先前就认识,对吧,平安。”少年先出声,缓缓地吐出平安两字。 许平安猜想少年在用的化名严轻,看着他,笑得无辜道:“言轻”,声音软软的,南方人的腔调,名字缠绕唇齿间,像在撒娇。 见平安笑颜,阿轻点点头,垂下眼睫,答一声“嗯”。故作镇定侧头不敢与平安对视,白皙的侧脸衬得耳朵更红。 何言轻径直向衙门里走去,“昨天叶兄问我可有北山采花的委托,现下已经整理出来,且随我来领任务牌。” 许平安和叶帅乖乖的跟在后头。 到了初见何言轻的那个书房,少年在书案后的柜子第二层取出一大纸翻找出一张,在案前细细核对了填写。 “这个委托的酬劳的报酬是一人两百个铜板。”何言轻抬头告知二人。 许平安和叶帅齐刷刷点头表示知情。 写了数字十七的任务牌一分为二,一半夹在纸里放进另一个柜子,一半交给许平安。 “去门房旁边的工具房取工具吧,注意安全。” 工具房内,衙役摸着下巴看看平安又看看叶帅,再看看平安,给了大小不一的两个背篓。 “这么小!”“搞针对啊,这么看得起哥?”领到背篓的两人齐呼。 衙役给平安的背篓只有她两个巴掌大,装不了多少东西,幸而吴婆婆早有提醒,她从医馆背来的都有这个两倍大。而给叶帅的背篓则大的离谱,几乎能装下许平安。 抱着背篓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平安婉拒了这个可爱小巧的背篓,背起医馆那个。可怜的叶帅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一筐花草只是体积大,其实也没多重。 又领了两把小巧的镰刀,两人向北城门直走,出了城门到那天红衣女子转弯的石桥。桥连接着合欢城和对面的山峦,连接城里的繁华和山林的幽静。 石桥不过百二十步长,薄薄的青苔,爬山虎枝叶茂盛,栏杆在其中只露出零星。 平安想起那天红衣女子的突然转向,不确定能不能过去,步子一步一顿。 叶帅看平安走的慢,以为她害怕脚滑掉水里,抓着她胳膊快速通过了石桥。 过了石桥的羊肠小道通到山脚,随着小道拐进山洞,迂回曲折又从山洞出来,乍见天光豁然开朗。眼前竟是一个山谷,脚下的斜坡青草中蜿蜒小道通往谷底,对面的山坡花木成林,种类繁多,青分各色,花团锦簇。 玉兰美人白衣裳,明黄乍现迎春颜。粉嫩不辨樱、桃花,更疑海棠羞遮面。其间点点荆花紫,雪消傲骨几枝红。 花间隐约有屋檐翘脚,山脚下还散着几户人家,小院里倩影忙碌,可谓是满山锦绣倾飞花,春色落满罗敷家。 第10章 恶犬来袭 “呜~” 叶帅兴奋乱喊,一马当先跑下山坡,张着手臂奔向对面山坡的花海。 受了感染的许平安也咧着嘴冲向花海。 树林里鸟儿正梳理着羽毛,乍听了林外的鬼哭狼嚎,惊得振翅盘旋高飞。飞到上空的鸟儿只看见远处的山坡上有两个小黑点在向这边移动,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熊孩子,翅膀再一扇飞到山顶的树林里躲清静去了。 跑了小半天,终于到了花海的边缘。这些开了花的树高低错落,但是对于叶帅来说差别不大。 猛男常常都有一颗少女心,叶帅甩飞了背篓,揪着花枝左蹿右嗅,一会儿又从另一簇花中探出头来,对刚刚跑到的许平安粲然一笑,“哥美吗?” 许平安体力远不如叶帅,好不容易跑到这,累得扶树大喘气。 花儿生得繁密,层层叠叠压低了枝头,忽然伸出个头来嗞个大牙傻乐,平安下意识伸手把大脸推远。脑海中浮现庞春恩的话:粉色真的显黑! 还有平安自己今天悟出来的,黑色显白。 叶帅做了几个月的任务,晒得黑黢黢。在城里的时候还勉强能看,入了锦绣花海,衬成一条人形的碳。偏他自己看不见,咧着的牙在黑色中白得发光。 顺平了气的许平安张望一下四周。两人附近的都是桃花树,放眼望去只有粉嫩。 略歇会儿,开始干起了活。许平安一棵树间隔开摘上几枝,不至于让树秃成瘌痢头,更不会伤的明春不再开花。 挑挑拣拣得了半篓,因为任务上要求三种以上的花装满两人的背篓,许平安拎上小背篓打算继续往林子深处去。 方才在对面山坡上看见花海有翘角飞檐,隐隐升起青烟,猜想此处或许有庙。欲摘够花后,探探所拜何神。 叶帅却不知道跑哪去了,先前跑到这里甩飞的背篓还可怜兮兮的躺在原地。 少女站在花树下闭上双眼聆听,有人在跟着她。 自从到了合欢城之后,她的怪病好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消失了,久违的轻松自在。 只是今天这种被跟踪的感觉又回来了,享受过轻松自在之后,她已经不太能接受这种窥视。 许平安假装没发现,依旧懵懂地背着自己的小背篓,再拖上叶帅的大背篓,沿着人们进山踩出的小径去找别的花。 空空的大背篓在地上拖行,沿路的草刮出莎莎的响声。 林中传来一声金属的鸣声,许平安停下来细分辨方向,放下大背篓悄悄循声而去。 轻手轻脚扒开面前的一簇花,许平安探头观望现场情况。只见地上躺着一只野猪,旁边站着两个白衣服的人,衣袖和衣摆一篮一红,正是一男一女。 平时单看叶帅穿白衣没什么,现在放一起看就是菜鸟新手装,情侣款的那种。 叶帅抱着一捧浅粉色的樱花和身前的女子低声说着些什么,还做出递花给女子的动作。 虽不知是为什么,但这里是花林,什么都多不过花,女子随便抬手摘一朵都比叶帅怀里的蹂躏过的好看。而且本来斯文的白衣穿在壮硕的叶帅身上很是别扭。 总而言之,土匪装书生,骗美人。 叶帅不知道平安心里所想,不然一定怒吼平安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衙门团购送剩的白衣低价出售,好看又便宜,正适合他们这些新来又没什么积蓄的。 许平安不见有何危险,便从花枝后走了出来。 同样的白衣女子加了护臂,穿出股子武侠风,头发高束成马尾,容貌冷艳,身材曼妙,手中一柄小臂长的银色细剑。 见树后的走出来的平安穿着蜜黄色的直缀,只当她是城里的老居民。两人互相点头算打过招呼,女子收剑入鞘,一声告辞后转身离去。 虽然女子走得干脆,对许平安毫不在意,但是平安认得她。天明山青年辈里的最强者,武法双修的天之娇女白百落。 叶帅见平安出现脸上闪过抹羞赧,小跑到平安身边,“哥和你说,哥刚好好的在那块摘花,跑出只野猪一个劲的想拱哥,还好哥身手敏捷躲得快。” 叶帅早习惯了她的走神,自己絮絮叨叨的,很多时候也不为她知道,主要是自己想说。 所以哪怕平安在走神,他嘴依旧不停,反正平安肯定每一句都听进去的,只是眼下反应慢而已。 “刚刚那个姑娘人美心善啊,见哥被野猪撵,拔剑就冲了上来,要不是这死猪命大撞晕过去,肯定得挨上一剑。”说着还过去拿脚撩撩地上的野猪头。 野猪抖了两下,反吓叶帅一跳。叶帅赶紧抱了一旁堆得老高的各色花枝,两人原路返回找到被丢下的大背篓。 许平安和叶帅说了自己想法,叶帅提议把背篓放在阴凉的地方再去。 树木遮蔽,找不到庙的方向,只能爬高观察。 花树虽多,树龄尚小。叶帅身形高大,肌肉勃发,叫他上树,实为树的劫难。幸好平安爬惯了,一路爬上爬下指明方向。 目标不断接近,许平安心里却有些隐隐的不安,走到最后一处拐角停下犹豫。 叶帅豪气的表示有他在不用怕,大步的拐了过去。平安正要抬脚跟上,叶帅突然一声大叫“快跑!” 还未等平安看清,叶帅嗖的一下回来抓着平安手臂玩命狂奔。 凌乱和急促的脚步声追在身后,动物喉管发出的低沉喘息声那么清晰,平安甚至能感受到它们呼出的阵阵湿气喷在她腿上,只要她慢上一步,下一秒便是血肉横飞。 平安体力弱,跑不了太久嗬嗬的喘不上气,喉咙灌了风涌出一股铁腥味。脚步有些跟不上,最后几乎是叶帅扛着平安在跑。 急速穿行让树木的枝叶划破了衣服和肌肤,两人慌不择路只知冲着山下有人的地方跑。 山下的房屋建在郊外,为了防备野兽围墙连着房屋建的极高。 跑到一户民居处,叶帅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平安扔上围墙,仍差一点。房顶上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下滑的平安拉了上去,挥舞着剑砍落跳起的追兵。 平安回首看见叶帅被身后的狗群撵到岸边,纵身跃入水中,跟着的恶犬却在入水的瞬间化作黑烟。 自己也摊软在屋顶上喘不上气,眼前一阵发黑。 第11章 阿轻的帮助 除了被砍的一只,其余的恶犬对叶帅紧追不舍,俱跳入水中化作了黑烟。 跳入水中的叶帅用光力气,放松自己浮在水面上。 少年递给平安手帕,示意她擦擦脸上划出的血,撩起雾色的袍角坐在了平安的身边。 早感觉有人在跟着两人,却没想到会是何言轻。 平安接过手帕捂上脸颊的痛处,侧首去看一旁的少年。少年腰上的蹀躞带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角度的原因的看不清脸,更看不见眼睛。 风吹动他的袍角,在遍野的山花喷香中平安隐约闻到一阵不一样的香味,清新淡雅又带着一丝苦味。 平安伸出空的那边手揪住风吹过来的袍角,凑近闻了闻,好像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你还好吧,有没有什么地方伤得比较重?”少年担忧的询问。 久久听不见平安声音的少年回头,只见平安揪着自己的袍角凑在鼻尖,发觉他的注视后对他笑得自然。 少年看着她,等回过神来,平安自己先不好意思的放了手。 另一半手放下捂脸的手帕。手帕上的血迹不多,伤口应该不大。其他地方有衣物遮挡,加上叶帅保护,除了衣服破烂和手背上刮破一点,倒没有其他伤口。 “就脸上和手背而已。”许平安下意识递手帕还他,反应过来手帕被她的血弄脏了,又缩回了手。“今天谢谢你,手帕被我弄脏了,等回去我还你一块新的。” 少年神情微妙。怎么回事儿,照话本上的,应该是她洗干净还他,这样两人就有了名正言顺交好的理由,说不定这手帕以后还是定情的信物。 看着懵懂的笨平安,少年委屈的哼出一个好字。 恢复了些力气的叶帅游上岸来,靴子里灌了水难受的很,他干脆倒完了水拎着靴子光脚走,踩在草地上软软的,倒不是很扎脚。一路滴答掉水珠朝平安这边走来。 何言轻不放心平安,远远的跟在两人身后。狗群出现时他倚在稍远的树上看了个正着,猩红的眼看着十分诡异。 判断两人的大致逃跑方向后,他运气先一步找到这间民居,打算阻击狗群让两人爬上来避难。 谁知狗群对他扔出去的石子毫无反应,眼睛出血,被打瞎也不影响追逐平安和叶帅。 叶帅跑到近处已看见阿轻在屋顶招手,无奈狗群贴的太近一点机会都没有。前方的河流兴许能减缓狗群的速度,可是平安又不会水,自己力气将尽,没把握下去了还能带她上岸。 叶帅到了围墙下,将湿哒哒的靴子甩到一旁,“老妹,你没事吧。”顺着话音跌坐在围墙边的石头上。 平安听见叶帅的声音,撑着力气坐起来,一边的辫子被树枝勾掉了发带散乱的披着,几根茅草穿插在上面。 努力挪到屋檐边,“我没事,就是累得没力气而已。你呢?” 阿轻也来到屋檐边上看了叶帅一眼,手捻起平安头发上的一根茅草。 平安察觉回头看他,“你的头发。”少年用那根茅草指指平安的头 平安有些茫然,“呃,谢谢提醒。” “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平安有些茫然,可是看着那双眼睛又无法拒绝,乖巧的点点头。 少年压不住翘起的嘴角,摘干净许平安头上的草屑,“好了。” 看着平安拆了另一边的辫子取下发带,以指做梳在青丝间穿行,扎出一个高高的马尾。 何言轻会梳很多发髻,但是对平安来说,他还只是一个刚认识的人。再近一些就冒犯了。 下面的人靠着围墙无力的挥挥手,“一样,没力气而已。” 阿轻特意引着两人往这边跑,方便攀着旁边的树爬上屋顶。谁知道那恶犬这么精明,利用石头就罢了,跳得还比寻常狗高的多,险些咬到平安。 待到平安扎好头发后,低声对她说“跟紧我。” 随后翻身顺着树木轻松下到地上,又张开手把跟在后面的平安稳稳接住,扶着她到围墙边。 “这户人家这么安逸呢。”外头闹了这老半天,房顶都遭人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轻明白叶帅的意思,他刚刚到这里的时候也没发现有人,各处干干净净,空荡得没有一点生活的痕迹,门户大开着,院子和房屋却结实像新的一样。怪不得叶帅奇怪。 勉强安慰他道,“兴许是新居,还未到乔迁的日子。” 转眼却看见平安眼睛一直落在他身上。 轻咳一声,又对叶帅问道“刚刚怎么回事,那些狗为什么追你们,我看它们大小花色都不同,倒像是偶然凑成堆的,总不能犯到它们领地了吧?” 许平安刚刚缓过气来,闻言也是疑惑的看向叶帅。 听阿轻问这个叶帅一下就精神了。 “哥跟你们说呀,哦呦!哥刚不是走平安前头吗?过了那个弯,拐过去就看见那个庙门了,门倒是开着,但是大白天里头黑麻麻的。门口横七竖八的躺了八九只狗,大小品种都不一样。其中一只黑色的狗老大只了!就它蹲坐着守门。” 说着激动的张开手臂比划,“脖子还长着一圈毛,都快赶上狮子了,神气的不得了,两眼珠子黑亮亮的,就这么盯着哥。哥寻思着凶归凶,好歹铁链拉着呢,也没什么可怕的。” “然后你就继续过去了?”平安有些茫然的发问,感觉他好像也没去这么久。 “哪能啊!哥刚迈了两步,躺着的狗唰一下立了起来,九张狗脸对着我,眼珠子血红血红的。老话说了,咬人的狗不叫。哥仔细想想也对,不是非得冒这个险,转身就想回头,迈出去的步子还没落地呢,就听见铁链崩开的声音,哥可不得撒丫子跑啊。” 许平安在追逐的狗群里并没有看见叶帅所形容的大黑狗,略一思索做出判断,“那大黑狗是是守界犬。” 叶帅一听来了精神,“守界犬是什么。” 平安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些天明山的课可是说过的啊。 “世界就像树上的叶子多而繁杂,有大有小,或新或老。 有的还未展开就因外力而脱落,有的汲取的养分不足而半途凋零。每一个叶世界在成长过程中都会诞生维护世界的法则,世界里的生灵越遵守法则,法则的力量就越强。 我们原先的世界就是一张即将枯萎的叶子,所以天地间灵力才越来越少。” 叶帅也不是个笨的,立刻接茬,“灵力越少,能修炼的就越少,如今更多的修行者是像我这样纯修武功的。” “天地的尽头是世界的边界,天道法则在边界生出守界的灵兽,而这些灵兽多以犬的形态出现。”平安回忆到。 一旁的何言轻听两人的发言也有了自己的结论,“但这仅限于还未长成的世界,所以这是一方刚诞生的小世界。” 平安点点头,很是乖巧的样子,何言轻有点想摸摸她的头。 叶帅又提出疑问,“可是守界犬不都是单独出现的吗?” 这段他可记得,老师扯着嗓子再三强调的only one。 怎么会有一群撵着他们跑。 不止叶帅疑惑,何言轻和平安也疑惑。 狗群凶猛,眼睛红如滴血,许平安还感觉到了原世界丧尸身上污浊的腐气。 第12章 合欢城的灯火 既已有了推论,狗群尽皆消灭,大黑狗又是不伤人的守界犬,遂决定返回花林拿回背篓。 走在寂静的花林中,叶帅忍不住问,“既然守界犬不伤人,我们为什么不通过它后面的庙门离开这个世界。” 许平安看他一眼,怎么会有人上课听一会儿,睡一会儿的。 “树叶只有叶柄连接着树枝,所以离开一个世界只能从叶柄离开才能有机会返回自己原先的那片树叶。” 说着向他指指低矮枝丫上的叶子,“守界犬所守的地方是叶子的边缘。因为刚诞生的世界天地还未完全连接,防止世界的生机从未闭合的缝隙里溢散出去。” 何言轻语带笑意,“所以你从那里出去不但能回家,还会被外面的混沌空间碾碎。” 叶帅扭扭僵直的脖子,不再提这话茬,安心走路。 最后何言轻陪着许平安和叶帅回到林子里取了背篓,拿去衙门交了差。 梅雨天的离去往往伴随着清爽的风,随着太阳没入地平线,合欢城了渐渐亮起了灯火。 今日折腾得狼狈,许平安趁着太阳的最后一点光亮散了头发洗漱。这里又不是现代,没有电吹风。许平安只能用毛巾勉强吸干不再滴水,然后爬上医馆后的城门吹风,俯瞰夜景。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悠远的歌声从远处的歌楼飘散而来,伴着不知何处的清脆笛声。 风送来了清爽,带走了云。离月中十五尚远,弯弯的月牙皎洁高悬,大方的将自己的清辉洒向人间。相思道明黄的灯火璀璨,与月光交织。 往来穿梭的游人挨肩并足,个个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满足于这夜幕降临群灯亮起,晚饭后散步的闲适。 哀婉的歌女是不是看不到这里的繁华,一曲终了又响新声,依旧的悠远清丽。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许平安披着月光静静的站在人群外的城楼上,软语清笛绕耳,夜风吹动她的发丝。路过的一只小黑猫也识趣,安静的趴在几步外的围墙上赏看夜景,绿色的眼睛偶尔扫过平安 。 叶帅经过今日一事,心下还有些颤颤,待在平安身边寻找一点安全感。 尽管他还是觉得平安是个不能自如调动灵力的半吊子。但架不住她灵力值高啊,爆发还是很强的,就是平时说出去也够唬人啊! 学着黑猫的姿态趴在围墙上,比猫还懒上几分。 “我今天使不出灵力。”许平安轻声说道。不然两人也不会被狗群追。 叶帅素知她调动灵力总熄火,早习惯了,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疑惑的“啊”了一声。 许平安见小伙伴一副就没指望过她的表情,有些无语。 她灵力是不太能自如流转,人家念一遍咒语,她要念上五遍酝酿。可是来了合欢城后,今天第一次动用灵力,跑下山的一段路,她念了没有上百也有几十遍了,一点也使不出来。 不然她一道灵力就轰飞那些狗了,哪至于被追的这么惨。 “你来合欢城前在哪,干嘛。” 叶帅老实说道,“不记得了。” 许平安沉默思绪不停纷飞,回忆起稍早之前。 叶柄是世界灵力的流通口。海量群山就是原来世界的叶柄,许氏先祖得天道赐福,许氏氏族也就世代守候在那里。 吴婆婆惯穿着黑蓝配色的衣裙,款式有些像海量群山里常见的。她自己自称八十多岁了,头发依旧乌黑,时常挽在脑后,插上两支扁头的素银簪装饰。 听说了平安和叶帅白天的遭遇,给平安处理了伤口,便出门摘了柚子叶回来给平安沐浴。 还在平安洗头的时候帮忙,舀水冲洗,拿着梳子温柔的给平安梳头。嘴里喃喃的念着些小孩受惊时,驱邪的俚语。 吴婆婆是真的紧张,她心里还当平安是小孩呢。只得和不在意的平安细细说明。 “今年上祀节后第三天就是清明节,你昏睡过去了也就没在意。 人人都知道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岂不知清明祭扫阴气亦重,有些鬼魂没来得及回去,就会滞留在人间。 小孩年岁轻,最容易魂不稳,遇到惊吓可不是小事。” 黑猫抖抖耳朵,悠然的甩着尾巴。平安微微侧目,又继续回忆。 吴婆婆念叨的俚语平安幼时听过,那是荔枝第一次到访。在自由自在的野猫眼里,没有自己不能去的地方。 年幼的平安第一次在小溪摸到鱼虾,正在兴头上,睡觉都要把装鱼的罐子放在房间门口,鱼腥味又引来了荔枝,开着的窗正好方便猫猫进入。 爷爷常让平安带着驱蛇虫的药囊,山中动物也躲着走,平安少有和小动物亲近。一觉醒来,一只漂亮的狸花猫蜷在自己脚边睡觉,平安别提多高兴了。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想奔下楼告诉爷爷。 小猫吃光了鱼虾,罐子倒在地上,平安误踩了未干的水渍,咕噜噜地滚下了楼梯。 明明是爷爷被平安吓了一跳,却坚持认为平安被吓着了。采了柚子叶煮水叫平安沐浴,也像吴婆婆一样,给平安洗头梳发念叨哄小孩的驱邪俚语。 自然荔枝就这样变成了家猫。 刚醒来的平安努力的回想过吴婆婆是谁。直到今天吴婆婆的贴心照顾,许平安才终于想起来。 那俚语和衣裙都是海量群山里才有的,也许吴婆婆生长海量群山里,只是后来再没回去过,所以平安才没在海量群山里见过她。 但是在海量群山外,许平安遇见过她一次。 生了怪病的平安晕倒在她医馆的附近,吴婆婆不仅捡回了平安,还收留了平安一段时间。善良的老太太有一天突然消失,还带走了爷爷留给平安的银腕镯。 既然她撒谎平安是她孙女,还将平安留下照顾,说明她记得,所以才会有愧,那为什么同样是海上漂来的叶帅会不记得呢。 对此叶帅耸耸肩,表示自己思考不出来。 平安在城楼上站了许久,头发都干了,身上有些发凉,到底还没入夏。 相思道的热闹都开始散场了,叶帅打着哈切要回去了,毕竟他的住处在城南那头。 吴婆婆晚上不住医馆,住在医馆斜对的民房里。城门口笔直射向城里的路分割了医馆和民居,平安就这么看着吴婆婆出门倒洗漱的水,洗漱完又抱着盆回去。 歌女的歌声早已停下。平安抬头远眺西城区,那片没有任何的灯光,就是相思道最热闹的时候,西城区仍旧一片漆黑。 又神游了会儿,实在受不住凉,笛声仍旧悠悠,许平安走下城楼却被踩了裙角。 一回头,叶帅正跟在她身后,面带尴尬的看着她。 许平安真诚发问,“不会还要我送你回去吧?” 肌肉猛男挠挠头,罕见的有些憨厚,心虚道“哥是那种人吗?就是顺路下楼而已。” 平安不再管他,及至回屋睡下,笛声渐渐息音,黑猫也活动活动筋骨开始夜生活。 第13章 你是谁 方晴了两日,又下起了绵绵的雨,已是近夏,天气开始转热。 自从上次恶犬的意外之后,许平安和叶帅安定了几日,又打算去探探西城区,在城里领了许多任务。 合欢城分了东西城区,引了河水划分,还沿河砌了围墙,下设金门、银门、铜门三门。中间的金门,要从城主府那边的仪门过去才能看见。靠南的是银门,离医馆最远。 铜门最靠近医馆,通往铜门的铜贝桥旁有一座朱漆的钟楼。叶帅在此撞钟撞了七日,也未见铜门打开过。 相思道的茶馆里三人围坐,许平安看着叶帅狼吞虎咽,知道他撞钟体力消耗大 ,懒得跟他抢,无声的瘫在椅子上。 叶帅撞了七天钟累坏了,她何尝不是擦洗了七天钟楼,光是搓洗抹布手都泡发了,又白又肿,一身的抹布味,提不起一点胃口。 瘫累了的平安起身,换到窗边趴着栏杆坐下,观望银贝桥头的书画店,那是她和叶帅接下来的的任务点。 月白的裙摆随着动作荡漾,正是那日绊倒她那身。 不方便也没办法,连日来的任务把她仅有的几身衣服都祸祸得破烂,脏的洗不干净。 或许她得去买新衣服了。 书画店设计的很文雅,侧面临街和面河的墙上开了两个圆窗,路过的人都能瞥见里头悬挂的字画,河对面亦然。 里面只有一男一女,矮胖的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正在归置书目,相比之下女子要消瘦的多,在一旁伏案写字。 银门倒是大开着,却有一队兵丁守在城门处,许久才一两个居民路过。 从银门结伴回来了两个人,才走过了银贝桥,就在书画店门口被一个中年妇女不慎撞到。 妇女是从书画店一旁的徐知巷走出来,正捂着口鼻低头走路,不幸撞了人。 双方互致了歉意,各行各道。 何言轻也坐在茶楼里,从刚才许平安和叶帅领完任务就跟了过来。 少年今日穿着白底暗金纹的圆领袍,一半的头发用金冠固定在头顶,发带垂在胸前一左一右,面如冠玉,色若秋水。 端起茶杯浅酌一口,余光注视着平安的一举一动。 叶帅吃饱了也学着平安先前的模样瘫在椅子上,摸着肚子感叹,“这辈子都没这么饱过,等哥歇一会再去那画店噢。” 平安无不可的道一声好。 闷热,又没什么风。何言轻凑近平安,拿起茶馆的扇子轻轻扇动。 小小的风吹动了脸颊边的碎发,平安歪歪头看何言轻,眼神里些许迷惑。 那头的叶帅揉着肚子思考,尽量让自己无视栏杆边的两人。 何言轻看平安,平安也看他。 调整了姿势趴在栏杆上,头靠在手臂上,歪着头和何言轻对视。 小贩叫卖的声调拖得又长又高,隔间外有人路过,地板嘎嘎作响。 “那天为什么跟着我们?”许平安突然发问。 然后慢慢坐直了身子,“我很感激你,要是没有你出手,我可能今天没法好好坐在这里,谢谢你。” 但是她不喜欢别人偷偷跟在她身后。 何言轻手中的扇子顿了顿,顺势自然的放了下来。转身提起茶壶倒了三杯茶,将其中两杯推向叶帅和许平安的方向。 自若的端起茶杯浅尝即止,“我没有恶意,不过是求个出路。” 吃饱正犯困的叶帅默默坐了起来,抓着杯子,一脸愿闻其详。 “我比你们早到合欢城,虽住了许久,本质上和你们一样是异乡客。” 何言轻扫了叶帅和平安一眼,“谁人没个来处,莫名流落于此,我也想归家。与其自己慢慢琢磨,不如找个盟友。” 叶帅和许平安眼神交流,好似接受了这说法,道“可为什么是我们。”那天少年挥剑砍恶犬的样子还在眼前,武功只怕不输于他。 少年的茶盏已经空了,看了一眼平安,“据说城中的居民都是随水而来,只是在我到来之前,已经十年没有新居民来了。新来的里面我只和你们比较熟,你们能探到城外山上的庙前,说明你们运气不错。有时候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 许平安无所谓,不同意人家的组队邀请又怎么样,谁知道人家会不会偷偷跟着,还不如放在眼前盯着。 叶帅没错过少年看平安时眼中的笑意,明白他还有这一层原因,也不戳穿他。 意味深长的说“这样啊。” 何言轻看着她笑,眼中的情意深深,热烈又悲伤,压得平安心头一沉,点点头“那你就和我们一起。” 复转过身去,继续趴在栏杆上。 软风带来了困意,游走的行人谱成催眠的曲,许平安微微迷蒙。 和叶帅一瘫一趴,微眯着眼,要睡不睡。 何言轻静坐一会儿,看平安那慵懒的猫儿样,扇风的动作放轻了些。 短暂食困的一会儿,许平安便做了一个梦: 园林内花草繁盛,行走间还需小心避让探出头的花枝树叶。 许平安跟在一个淡青色衣袍的高大男子身后,男子的声音从前方飘来,语调轻缓却暗藏怒意,“往日和你说的都当作耳旁风了,叫你在此处等我,你便安分吃你的。” 许平安听得心中闷闷,察觉身后的目光,便自顾自的回头望去。 假山上的凉亭上站着一个少年,一身织金的白衣。因为离得远看不清长相,只能依稀见长身玉立。似是没想到许平安会回头,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 许平安正想朝他走去,手臂传来剧痛。 那淡青衣袍的男子已然发现了她的动作,回过头来抓住她,大手在宽大衣袖的遮盖下用力捏紧她的手臂,“真是越来越不像样,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定要我回去给你几鞭,才能叫你听话了?” 说着狠厉的话,脸还慢慢凑近平安,别人看见还以为他在哄不听话的孩子。 清净的后院只有鸟儿婉转的吟唱,那白衣人也远在假山的凉亭之上。 淡青色衣袍的男子脸上盛满笑意,连眉眼都是弯的。只有许平安这个角度能看见他眼中的嫌恶和怨憎,犹如实质化作利剑刺向她。 沉浸在梦中的平安身躯一震,猛然惊醒。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茶楼中,繁华的闹市依旧的吵闹,她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阵阵的凉风从旁边送来,何言轻还在为她打扇子。摆动的扇穗晃得她心乱。 许平安愣愣的看着他,发现少年也是一身白袍,和梦中假山凉亭上的身影忽的重叠在一起。 何言轻照旧戴了护臂,衣袖藏的严严实实。 许平安无处下手,只好凑近些,抓住他摇扇子的手,强迫他停下来,逼问道,“你是谁?” 第14章 姐姐 少年低头看许平安故作凶狠的样子,为了气氛严肃一点,还特意抓住他的手制止摇扇。 只是模样秀丽,不像在逼问,反倒是像在撒娇。 叫他心软。 何言轻手指瘦长挺直,指节分明,轻卷起她脸颊边被汗湿的一缕头发,轻轻别在耳后。 一双看向平安时,常存笑意的眼此时勾着平安和他对视,嘴角含着抹安抚的笑。 也不着急作答,随意将扇子换了一边手给平安扇风。 “我是何言轻,一直都是何言轻。” 少年清朗的嗓音飘到她耳朵里,声音轻轻的,似是在说缠绵的情话。 许平安如落入温暖的湖泊,沉溺在那双充满爱意眼睛里,那双她喜欢的眼睛。 叶帅刚结完账回到隔间就看到“小情侣甜蜜对视”,顿觉牙酸。 “啪”拍掌后双手一摊,“家人们,干活了!” 书画店的工作乏味又无趣。 叶帅和许平安那日出了茶楼就来了桥头的书画店报到。在茶楼上看见的一男一女分别是店老板和他女儿。 招人的委托就是小胡子上报的,一人一天50个铜板。 平安对合欢城的物价是不太了解,但是有采花那次的经验在,一人200个铜板,比书画店多出四倍,就连擦钟楼都一天一百铜板呢。 这小胡子真抠门。 奇葩的老板遍地都是,小胡子无理的程度,只有许平安前世兼职时遇到的老板可与之匹敌。 叶帅人虽肌肉勃发显得粗笨,做事却是心思细腻小心谨慎。 小胡子偏要找他茬,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粘着叶帅过去,然后反嫌叶帅没有眼色不会让路;要不就是在叶帅检查店铺的书画摆放时,突然给他一巴掌,训斥叶帅东张西望想看什么;明明叶帅对书画轻拿轻放,比平安还要小心,小胡子还在旁边一脸心疼的骂叶帅粗笨。 不到两天就向衙门辞退了叶帅,剩下许平安忍受他的阴阳怪气。 叶帅满腹委屈,“他一定是嫉妒哥年轻力壮,英俊帅气,还比他高!” 许平安拍拍他的背表示安慰。 小胡子重新投递了委托,十几日都没人上门。 接委托的人中也些原居民,但还是白衣帮为主。经过两三个月的摸索,大部分白衣已经找到长久稳定的委托了,小胡子一时还真不一定有新的委托人。 叶帅重新接了扫大街的委托。合欢城道路整洁,工作量比较少,叶帅每日在书画店门口游来逛去。酬劳和平安差不多,一天60铜板,午饭可在指定的饭馆吃免费水果。 叶帅安慰平安,“起码你有个屋顶,风不吹雨不淋的,还不怕太阳晒。” 许平安的工作也不忙,有客人就介绍介绍书、画,没客人就闲着。在小胡子创作完后给他收拾散乱的笔墨颜料。 偶尔和小胡子女儿聊一聊,情况也摸得差不多了。 小胡子姓俞叫俞大宽,和妻子顾阿兰住在徐知巷四户。生了一子一女,儿子俞远远现在住在古渡城斜阳里七户。而她叫做俞燕燕,住在轻烟巷一户。 叶帅站在书画店外酸溜溜的嗑瓜子,“为什么我问就不讲,你一问,户口都报完了。” 许平安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还是姐姐厉害,一出马一个顶俩,不像奴家这么没用,什么都办不好。”叶帅甩着并不存在的手绢作哭泣状。 直觉皱眉,许平安眯眼盯着窗前妖娆的人。叶帅还在扳着粗壮的腰身左拧右拧的凹姿势,势要做出唯美的西子捧心。 还是太闲了,都逛去看戏了,可惜学了个四不像。许平安按捺住动手抽人的欲望。 “姐姐,奴家好看吗?”比那小胡子好看多了吧。 “闭嘴” 许平安抄起棍子走到一半,就听见忍无可忍的何言轻出声轻呵。 叶帅还想和何言轻也来一段,突然瞥见他身后跟了一个女孩。自然的转身丢下一句,“哼,你来了也是奴家最好看。” 趾高气扬的撅着个月定,扫走他丢下的瓜子壳。 何言轻隔着窗框放下一个食盒,抬眸看向许平安。 “接委托的人带到了,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许平安连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许平安懵懂的眨眨眼,她怎么好像在那双喜欢的眼睛理看到了委屈。 回过神来,窗前晃过一片白色衣角,衣角的主人正往着店门方向走。 许平安赶紧将刚刚抽出来的木棍丢回它原本的所在,回头一看进门的人,嗬,老熟人! 进门的女孩穿着白色的新手装,比叶帅的整洁干净多了。 头发都束在脑后,混着白色的发带扎成一个辫子自然的垂下。 看许平安一眼就马上低下头,整个人拘谨又怯懦,像可爱的小白兔。 “姐姐,好久不见,你,你还好吗?”小白兔说话都带着颤音,叫人怎么不怜爱。 许平安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的说,“别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 对你而言,我只是十一号。 “你先坐,我去找老板。” 世界就这么大,在一个高中有重名的人太正常了。 小白兔叫做李平安,在许平安来到简宁高中之前大家都叫她平安。在许平安来了之后,大家都叫她李平安,而许平安在他们口中叫做十一号。 李平安从来都不是坏人,她只是坏人刺向许平安的武器。 简宁高中有考试分班的传统,每个学期都要经历新老师和新同学的磨合。老师们在没记住学生姓名的时候常常以学号叫人。 红裙子的班主任挺着孕肚将两个平安叫到办公室,拍下两人的合照标注学号。 三角形的吊眼轻蔑的上下打量许平安,“你就是十一号了,记得吗?” 也不管许平安答不答应,自顾自的喊道,“十一号。”语气傲慢又轻跳。 见许平安不应声,恼怒的推一把平安的肩膀,“应啊!聋了!” 对情绪和情感迟钝的许平安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叫做侮辱的东西,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预备役的“慈母”。 女人厌恶的狠瞪平安一眼,挥挥手让两个平安回教室,然后把合照发到了家长群。 很多事情许平安都后知后觉。 为什么老师只叫李平安而不叫她的学号一号;为什么她在爷爷说的最好的高中不快乐;为什么李平安的父亲要把她接去李家; 为什么真相总在离别之后…… 第15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书画店一共有两层,第一层是摆放出售的字画,第二层是小胡子平时创作的地方。 许平安站在楼梯口平复下心情,正要上去找小胡子,忽然听见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憋着气,默默念起咒语。待到走近一看,是俞燕燕背靠墙壁坐在地上,捂着嘴小声哭泣。 许平安一愣,呆呆的走到俞燕燕身旁蹲下,学着别人安慰自己时的动作,笨拙的抚摸她的背,“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难过?” 俞燕燕转过身看向许平安,犹如见到亲人一般,委屈的扑到许平安怀里哭泣。哭声仍小小的,眼泪却大颗大颗落在许平安肩上。 许平安努力回想应该怎么做,一只手搂着俞燕燕的头,一只手轻拍她的肩膀。因为不惯与人这么亲近,肢体有些僵硬。 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幽幽传到许平安耳朵里,“平安,我看见他了。” “谁?”许平安下意识反问。 “禹予。”“俞予?” 许平安脑子宕机,“你家还有隐藏人物没说啊?” 俞燕燕顾不上哭了,恼得从许平安肩上爬起来,拳头娇娇柔柔的捶了下许平安,小姑娘家家的看着消瘦,手劲却大。捶的许平安心口一痛。 “什么我家的,他才不是我家的,他的禹是大禹的禹,和我家的不是同一个。” 见她着恼,许平安也慌,揉着心口,连声的好好好企图哄好俞燕燕。 好一阵哄,哭美人才止了哭,眼睛还红红的。 许平安斟酌用词,“你在哪看见这个禹予的,他会不会伤害到你?” “他就在巷子里,我刚刚在窗户边看见了。他一定是知道阿爹去阿娘那里拿颜料了,所以偷偷来看我。”说着语调又慢慢带上了哭腔,声音低低的,“禹予不会伤害我的,永远不会。” 许平安明白过来,方才叶帅正在门口玩闹,那禹予看见人多,可能以为小胡子在店,所以只敢躲在巷子里偷偷看。 小胡子嘴真严,为了防禹予,出远门连她这个店员都瞒。 突然想起李平安还在楼下等候。 “燕燕,你先别哭了,按你的话说,你阿爹并不同意你们见面,你再哭下去被你阿爹回来看见,不是要挨骂了。” 许平安拍拍她的背,继续说道“你先收拾好心情,我一直在呢,哪天等你准备好想要倾诉,我洗耳恭听嘛。” 俞燕燕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撅着嘴收拾好自己和许平安下了楼。 李平安听见下楼的声音抬头看向她们,怯怯的,比刚哭过的俞燕燕看起来还可怜。 许平安垂眸走自己的路,到窗边将何言轻拿来的食盒打开,里头是一碗坨掉的云吞。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送吃的了,隔三差五就来送吃食,有时是糕点,有时是水果,没想到今天送了碗云吞来。 俞燕燕像当初叶帅和许平安到来一样,不亲近也不冷淡,听说新来的叫李平安也毫无波澜,根本不在意姓名。 正说着店里每日的活计,小胡子突然回来了,带着一麻袋的颜料,乐颠颠的走进店门。 俞燕燕收了声音,叫一声“阿爹”,低了头假装去忙其他的事,担心小胡子在她脸上看见哭的痕迹。没一会又和小胡子说她累了,要回家去休息一会儿。 小胡子刚见完娘子高兴着呢,店里又新来了干活的女孩子,大方的挥挥手叫她回去休息。 俞燕燕出门前冲许平安眨眨眼,示意她保密。比起之前什么都淡淡的样子鲜活又俏皮。 第二日,俞燕燕趁小胡子教李平安分颜料归置时,对凑过来的许平安小声说道, “我和禹予合离了。” 合欢城年满十八的人,官府会分配一户住处,俞燕燕成年后就搬到了轻烟巷一户。而隔壁二户的禹予是去年搬到此处的。 俞燕燕和禹予同在合欢城,从小到大也常看见,只是交集不多。 俞燕燕同她阿娘顾阿兰一样,对矿石颜料颇有天赋,于是和顾阿兰一样在颜料厂工作。正巧禹予工作的香粉场就在颜料厂隔壁。 两人郎有情妾有意,好了两年后,在父母的祝福下成婚了。 只是好景不长,禹予成亲之后时常往外跑,小胡子夫妇认为这女婿有了外遇。俞燕燕出声辩解也被当成袒护负心郎。成亲的第三年,俞燕燕和禹予被合离了。 俞燕燕昨天回去细想又有些着恼,“成亲后人都见不着几次,如今合离了倒跑来偷偷看我,有什么意思。” 许平安看女子虽脸颊消瘦,但眉目舒展艳丽,可想往日珠圆玉润的美态。如今眉头紧蹙神态恼怒,却贝齿轻咬嘴唇略带羞意。 那禹予跑来偷看在前,俞燕燕含羞在后,怎么看都是一对有情人被父母之命强拆,只是不知禹予究竟是品行不端还是另有隐情。 疑惑开口问道,“后来你伤心到连颜料厂也不愿去了,改在书画店工作了?” “怎么说呢,情伤归情伤,矿石颜料为我所爱,怎能因此放弃。”俞燕燕嗔怪道。 许平安想起小胡子平时对叶帅防贼一样,“是小……老板!” “阿爹阿娘总觉对我关心不够,才叫我同禹予相爱,婚后受委屈。”俞燕燕点头,声音带了些涩意。 “不仅将我劝来书画店工作,甚至将自己的住处与我的交换,只为将禹予彻底革除在我生活之外。”对着阿爹阿娘哀求的担忧的眼神,和情郎的游移不定,她又能做什么呢。 许平安了然,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就是最好的,再加上俞燕燕本身容貌殊丽,怪不得小胡子整天疑神疑鬼,对叶帅态度如此恶劣。原来将叶帅视为了觊觎自家女儿的登徒子。 “你我非亲非故,相识不到半月,就这么你的过往全盘告知。”许平安不确定的问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俞燕燕却忽然笑了,看她的眼神十分温情,“不叫你做什么,只是心里难受,和你说说。” 叶帅说过,这合欢城的居民不爱理人的,除了工作的事热情,其余的一概不吭声。许平安还想追问为什么肯对她坦诚。 李平安就抱着画卷下楼来了,小胡子跟在后头,梗着脖子,高高扬起下巴。 俞燕燕低头提笔,虽未施粉黛,姿态温驯,却自有一股娇艳妩媚,像仕女图上的富贵花活过来一般。 许平安想起某一天晚上在城墙上听到的歌,哀婉的女声又重新在耳边唱起。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第16章 须知,徐知 “栗紫?” 摇摇头,太妖娆。 “石绿?” 摇摇头,太显黑。 “星蓝?” 点点头,霸气内敛,低调奢华! “就这个,掌柜的,多少钱?” 掌柜的搓搓手,笑得神秘莫测,“原价是一千铜板。您穿上身这么气宇轩昂,合该配您的,难得您又这么喜欢,我给您八成价,八百个铜板怎么样?” “八百?” 打了折他也买不起啊,每天就挣这么点,他胃口大,还要交房租,能剩多少啊。 叶帅将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许平安。 [你吃住都在医馆,吴婆婆给你买衣服,还给你零花钱,借我点!] [人家好心,我也不能腆着脸照单全收吧?我现在都在攒钱还人家了好不好。你买便宜点的!] [还便宜?衙门那批发的白衣服哥都穿多久了,镶身上了都。哥要换风格!] 掌柜的真是好脾气,眼前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眉眼官司,还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真诚的笑久久挂在脸上。 许平安反倒不好意思了,转过头不再看叶帅。 她还没接几个任务呢,衣服也烂的差不多了,现下穿的这件蜜合色的衣袍还是缝缝补补的,赚的那点钱刚刚够买件衣裙,哪还有钱借他。 默默抓着旁边的衣袍假装察看,这料子可真料子啊。 何言轻在一旁似笑非笑,后牙咬的紧紧的。他知道平安今日休息,昨晚先问了平安要做什么。 得知许平安说要逛街买衣裙,他特意穿了件最喜欢的枣红色凤衔花纹圆领袍,衬他肤色瓷白,牢牢的绑上护臂。 衔珠的金冠垂下两根丝绳落在胸前,绳的末端串着和冠上一样大小,色泽莹润的珍珠。 保管叫许平安对他移不开眼。 谁知道他高高兴兴的过来,许平安就看见他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随后目光就一直落在叶帅身上,帮他挑衣服,还眉来眼去的! 什么时候买不行,非要和平安一起买? 何言轻的目光从默默看衣料的平安移到叶帅身上,笑得“和蔼可亲”。 “说起来你们来这里也几个月了,我在此久居亦算得上半个主人,还没招待过你们呢,今天就当是补见面礼了。” 又向笑着等待的掌柜道,“麻烦掌柜的把叶公子试过的都装起来,还有女裙,就要那件嫩绿的和鱼红的。” 拿起平安为了掩饰尴尬随手摸的衣裙,“再加这件枣红的。” 嫩绿的那件就是许平安原先要买的,鱼红的是两相权衡后舍弃的。 她不由和叶帅对视。 [合欢城的人都这么热情的嘛,先是吴婆婆再是何言轻,债多不压身啊。] [嗷嗷嗷,第一次有人送哥衣服!可是是男的,哥该不该收啊?] 俩人头一次互相看不懂对方的眼色,茫然的默认了何言轻的豪礼。 何言轻不经意的侧身,挡住了两人的对视,温和的看着平安的眼睛道“让掌柜直接送到医馆可好,这样一会儿逛街也轻松一点。” 金主都开口了,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叶帅在何言轻身后朝平安疯狂点头。 逛了到中午,三人去了上次的茶楼吃午饭。 还没到楼上的隔间呢,叶帅叫来小二刷刷刷点了半本菜单的菜。 “收了严兄的衣服,一时也没什么好礼回赠。只好今日我们兄妹二人请客,先表达一点敬意。” 许平安一进隔间就趴在了栏杆边看书画店,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店里看着还算清闲。 本来是五日一休息,但是因为店里只有她一个接委托的,连着忙了半个多月。 好不容易李平安来了,工作几天也上手了。许平安干脆把欠的休息时间一起用掉。 听见叶帅如此说,回以眼神支持。她不懂这些人际交往,都听叶帅的。 何言轻看许平安完全支持叶帅的信赖模样,暗垂了眼眸,挂上得体的笑容,“那就多谢了。” 走到桌子边贴心的拉开椅子,示意平安过来落座。 叶帅见他答应,心下一安,乐呵呵傻笑走过来就要坐平安旁边。 少年好像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在平安落座后,自然的坐在了平安身旁。 叶帅愣了一下,癫癫得绕一个圈,跑到平安左手边坐下。 席间叶帅吃的痛快,每个菜都招呼何言轻尝尝。何言轻含笑应下,转头将菜夹进了许平安的碗。 许平安推拒了一下,又被何言轻讲服,随后安然接受了何言轻的投喂。 反正他一直都奇奇怪怪的。 吃饱喝足后许平安打算去拜访俞燕燕,她下午都是在家调配颜料的。 何言轻和叶帅已经知道了俞燕燕的故事。在不肯和他们多说的合欢城居民里,算是难得的突破口。 都觉得许平安应该去多触发一下剧情。 路口 许平安左右一看,“你们两个跟着我干什么?”她是去女孩子家,带两个男的像什么样子。 叶帅双眉一挑,“八卦当面听比较有趣。”还不是许平安讲故事语调太平了,没有一点感情色彩。 精彩的故事都叫她讲的吃饭喝水一样平淡,叶帅怎么能忍! “平安去哪,我去哪。”何言轻说。他可不想丢平安单独和叶帅在一起。 在许平安的认知里,叶帅和何言轻的人情世故比她擅长,既然他们主动提出要去,想来是没问题的。 因着小胡子的防备,俞燕燕已经搬到徐知巷里住了。 从大道走,进徐知巷要经过桥头的书画店,三人特意进了前一条巷子的尽头,接着翻墙过徐知巷。 翻墙前就有股隐隐的臭味,甫一落地,臭味大增。 “呕~” “呕~” “呕~” 一路吐到徐知巷四户俞燕燕家门口,敲敲门。 俞燕燕开门时,三人还是忍不住, “呕~” 索性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俞燕燕拉开门,正捏着鼻子,虽有些惊讶,还是挥手招呼三人进去。 许平安默默打量。 一楼面积四分,按象限的位置看去: 一象限是一个开放的迎客厅,入门可见;二象限是一个厢房,房门朝着大门方向;三象限收拢了厨房和楼梯;四象限是一个天井,中间放着一缸莲花,做了四水归堂的设计。 他们一行人入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古朴大气的莲花缸。 天井边做了一个回型的走廊,抬头还能望见二楼的木窗。 “俞阿姐,为什么这条巷子这么大味啊?”叶帅迫不及待的问道。 第17章花簪配美人 “那是巷尾的倪大爷。”俞燕燕回答。 合欢城并没有那些男女大防,大家无论男女老少都自由来往交友。 只是小胡子因禹予之事,心有芥蒂,才对俞燕燕管束颇严。 故而许平安带叶帅和何言轻上门时,俞燕燕没什么犹豫就让三人进门了。 何言轻挑眉,暗示他闭嘴。 叶帅揉揉鼻子小声道,“泥大爷?他就是屎大爷也不能这么臭啊。赶上生化武器,危害公共安全了都。” 俞燕燕叱道,“不可胡言。” 许平安有时候觉得叶帅的嘴比自己还直,伸手在他腰间狠狠一掐。 叶帅痛的面目扭曲,还不好大声叫唤,只能捂着腰小声吸气。 俞燕燕引了三人落座,在客厅与天井交界处放下下一道透明的微微透明的薄纱,臭味一下又被隔绝了不少。 各处熏着香,虽消不掉这余下的臭,好歹淡一点。 忙完了坐下又给三人倒了茶水,解释道,“倪大爷生前极爱干净,死者为大,请不要拿他开玩笑” 三人俱是一惊。 叶帅默默双手合十,朝着巷尾拜了又拜,嘴里不停念叨,“对不住!对不住!大爷,小辈无意冒犯,不知者无罪,您可一定原谅小辈。” 许平安瞥他一眼,没留神被烫了嘴。 何言轻忙放下茶杯,长手一伸,接了俞燕燕刚倒的凉水凑到她嘴边。 许平安不太习惯喝别人手里的水,有些别扭,撒了一些在衣襟上,何言轻又掏出手帕给她擦拭。 俞燕燕目光在许平安和何言轻身上游移,噗嗤一笑,若远山芙蓉,明艳不可方物。道“你们两个关系真好啊。” 许平安竟一下看呆了,完全没听进去她说了什么。 倒是何言轻,心扑在平安身上,乱了手脚。 咋一听俞燕燕的话,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在平安衣襟上,羞红了脸。 又想起他爹爹教的那些男戒、男训,忙把手帕塞到平安手里。 自己埋头喝茶,整个人都要热冒烟了。 平安手里多了一张手帕,神也回过来了。 见何言轻喝水,担心他呛到,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贴心的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俞燕燕在一旁看戏,“你再拍下去,他真的要背过气去了。” “啊。”许平安呐呐的停了手,只当自己帮了倒忙,有些不好意思。 何言轻平时关心平安也不觉有什么,如今俞燕燕出言点破,才发现对平安表现的太亲昵了些。 一时羞的手脚都不知怎么放,耳朵红如滴血。 许平安也注意到了,她从没见过这么红的耳朵,比桌上的红珊瑚粉还艳,鬼使神差伸手摸了摸。 霎时间何言轻身体一颤。 俞燕燕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心里暗笑,两个小呆子。 故作无知的用手扇扇,“这天热的真是快。” 往日从不将他爹爹讲的规矩放在眼里的大家公子,头埋的更低了。 红色啊…… 许平安摸了少年耳垂后想起些什么。从袖袋里拿出上午买的簪子,摊开手递给俞燕燕。 “这是给你的。” 掌心的并蒂莲花簪华美而不俗气,许平安逛街的时候一见便想到俞燕燕。 花光了剩下的钱,想着这簪子就该配她的。 簪头的两朵莲花重重叠叠,由浅粉递进到红粉,亭亭而立,栩栩如生。 只是……簪身有些弯了。应该是刚刚爬墙的时候不慎弄到的。 许平安想叫叶帅用蛮力掰回来,“大哥!” 叶帅还在神神叨叨念叨着什么,抽空对平安说,“等等哈。” 还是俞燕燕开口劝道,“倪大爷不是计较的人,心中敬畏,以后嘴上尊重些就好了。” 叶帅弯腰拜礼的动作瞬间卡壳,“听阿姐的。”礼貌微笑,转过来端正坐好。 许平安将簪子递给叶帅,让他掰回来。 俞燕燕将靠近桌沿,新磨的颜料推靠里些,“平安啊,你知道送人簪子是什么意思吗?” 何言轻知道,“女子送发簪给男子,是表达对爱情的忠贞不二,只要男子做原配的决心。” 他还奇怪平安怎么改了爱好,买这类华贵的,原来是送给俞燕燕。 一下子头也不低了,脸也不红了,直勾勾盯着平安看。 叶帅纠正道,“是男子送女子。” 平安接过并蒂莲花簪,叶帅手上功夫细腻,掰的刚刚好。 “略微知道一点。只是看见这簪子心好看,天生就该配你,忍不住就买了,并无他意。” 簪子到俞燕燕手里,“如果是别人送的,我必定不会收下,毕竟我还有一桩情未了。但是现在这个人是你。” 我是一定要收的。 华美的并蒂莲花簪被她缓缓插上挽好的倾髻中,云鬓芙蓉面,花簪配美人。 许平安诚恳的说道,“我始终觉得你是希望我去做点什么,才会告诉我你的故事。 也许你是觉得我一个人做不成什么。现在我有两位朋友一起,他们会尽最大努力帮我。” “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俞燕燕定定看着平安。 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与俞予自幼在合欢城长大,说得上认识的。因父母的缘故,我自小对颜料十分喜爱,长大后便跟着阿娘在颜料场工作。 俞予比我大两岁,已经在隔壁的香粉厂工作了两年。” 回忆起美好的时光,她面露眷恋。 “俞予是个制香粉的好料子,对所有的香料的味道、功效和样子都牢记于心。 他总是呆在山上,和花在一起。我的颜料也有不少是由花草调配,免不了请教他。一来二去就熟识了起来。” 俞燕燕顿了顿,有些害羞。 “后来我们相爱了,成亲后搬到一起住,在朝夕相处之下,生出了许多矛盾。我开始觉得我是否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叶帅大胆猜测,“他出轨了?” “婆媳矛盾?”何言轻也来凑热闹。 俞燕燕好笑地摇摇头,“都不是,按合欢城的规矩,子女成年后不得与父母一起居住,我又怎么会和他母亲有矛盾。至于出轨……” “就是外面有人了,移情别恋了,不爱了。”叶帅同学补充道。 “俞予他不是那样的人,我能感觉到他深爱着我,不然也不会合离后还跑来看我。我真正困惑的是他经常突然消失。” 许平安提出自己的问题,“这个突然消失是在你们面前凭空变没那种吗?” “没有这么玄幻,只是经常找不到他人。白日里只当他在何处忙活,有时候半夜醒来,床铺的另一边竟然是凉的。 他和我解释是起夜上茅厕去了。一开始我还信,可是次数一多又怎么没有疑惑。我点上灯笼,找了茅厕和所有他可能在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俞燕燕神情哀婉的看着平安,“我不相信他喜欢上别人了。可阿爹阿娘不愿意,说夫妻之间连坦诚都做不到,必是心中有鬼,何必强凑着折磨自己。” 剩下的事平安等人也知道了,两人合离,俞燕燕又换了工作和住处。 第18章城主的权力 “何谓夫妻同心,他既不愿交心,我也不强求他,各人过各人的。 可他那日跑来看我是何意?不愿交心又不肯放下,倒来勾我伤心。黏黏糊糊,装什么情种?” 俞燕燕忽然又低下头带了哭腔,“我只请你帮我问问他想做什么。” “得了答案又如何?”少年环着手臂问。痴情的人真的会因为一个所谓的答案就此放下吗? 头上簪的花仿佛随着美人的情绪而暗淡。俞燕燕没理会何言轻的话, “我想请你帮我问问禹予,为什么……” “好,我帮你去问他。问完之后,不管答案是什么,你好好的回去做你喜欢的工作,重新经营好自己的生活。你阿爹那里我同他谈。” 俞燕燕看着眼前的许平安,眉宇间还能找到一丝稚气,说话却像个大人一样沉稳庄重。 让她不由相信,阿爹阿娘真的会听她的。 既有了结果,也没有再打扰的必要。 打开帐子,臭味钻进鼻子的刹那。 许平安突然想到些什么,“燕燕,那倪大爷何时下葬?” “还要许久吧,如今还早呢。”俞燕燕放下帐子。 许平安和何言轻对视一眼。何言轻看她所看,自然也看到了平安在茶楼上所看到的那一幕。 距离那天都快半个多月过去了。 叶帅还在状况外,“现在味都这么大了,停尸停到头七能行吗?” 对上众人不解的目光。 俞燕燕忽然笑了,“只有城主有权力处理下葬,葬礼规格还有待抉择,我们不能逾矩的。” 许平安来这么久,从来没听人提过还有一个城主。 “城主没空就一直放着不管了吗,城主是谁?” 四人就站在廊下,和外面的阳光隔着那防臭的纱帐。 俞燕燕忽然敛了笑,翘起的嘴角弯了下来,失去了所有表情。 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眼睛冷冷的没有一点神采,嘴里呢喃出一句不成调的话。 “城主叫……叫…”俞燕燕报出一串杂乱的数字。 头上的簪子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炫彩的光。 明明是大中午,一股寒意从脚升起,立刻遍布全身,如置身数九寒天。 “燕燕?燕燕?”许平安尝试唤她 俞燕燕无神的眼转向平安,依旧无意识喃喃,“城主” 许平安狠狠心,上前拔下那支花簪,刺向她的指尖,顷刻间滚出一颗鲜红血珠。 世界上有许多方法能让人失去意识,蛊毒是最常见的。 血珠滚落,俞燕燕恢复过来,用迷惑的眼神看许平安,“平安你干嘛呢,弄疼我了。” 许平安没料到她恢复的这么快,还是叶帅来打圆场,讪讪的说道,“这是我们那边的习俗,器物沾血认主,以后都会保佑你的。” 何言轻跟着附和“对,更有灵性。” 许平安顺着话头,连忙将花簪塞回俞燕燕手里。 俞燕燕将信将疑。 三人连忙告辞,捏了鼻子冲出门去,街巷还是臭气熏天。 叶帅就要往巷子口跑,又被何言轻拉向巷尾那头,慌慌张张的翻过了墙,终于可以换一口气。 何言轻从刚才就想问了,“你要如何说服她爹爹呢?”许平安答应的时候好像十分有信心。 许平安摊手“左不过晓之以动之以情,再不行就威逼利诱。”上点狠手段。 她不想聊这个话题。 “好奇怪,我刚刚扎她,血液自如流动,颜色鲜红,不像是中毒或者中蛊呀。为什么突然那副模样?” 许平安等待何言轻两人的解答。 “不是有一种禁言术吗,也许城主二字就是她的禁忌词。”何言轻见她转移话题,无意纠缠,自然的接上新话题。 这并不能打消许平安的疑惑,“禁言术不是让人闭嘴说不出吗?我看她整个神色都变了。” 叶帅神色沮丧,“谁知道呢,这合欢城里的人都怪怪的,还有,刚刚忘记问银门的事了。” 女孩难得俏皮的嘟嘟嘴,“假设是禁言术的话,她连城主姓名这样小的事都不肯说,只怕银门也是要保守的秘密吧。” “哥也在那条街逛了些时候,偶尔会看见有人出入,要不咱们直接去走走看。” “进出的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人,我们一靠近就会被认出来。虽然这几个月待下来,合欢城的人还算友善,万一只是还没踩到他们底线呢?” 何言轻平时在衙门处理公务比较多,没他俩了解,安静听两人分析。 叶帅听许平安语气也不是完全反对,“那晚上去呗,咱们悄悄的,肯定没人发现咱们。” 许平安思考中,叶帅趁热打铁,“反正你明天还是休息,等天擦黑哥就去接你。到时候相思道的生意还没摆起来,街上的人少,悄没声就摸过银贝桥了。” 他知道许平安晚上是不出门的,女孩子嘛,胆子小点很正常,他去接她就是了。 “你要去吗?”何言轻有点担心。她又不会武,伤着怎么办。 叶帅不知他是鄙夷自己一个大男人还要女孩儿陪,还是歧视平安体弱,把眼一瞪。 “那当然,哥和平安可是一个组合,灵力与武力的最佳搭档。哥和平安加起来,可比天明山第一的白百落还厉害,你可别小看咱兄妹俩。” 许平安和他说过合欢城灵力稀薄,不能用法的地方,以他叶帅的武功,保护平安就是顺带的事。 反正就是要待在一起。 何言轻听着话头不太对,总感觉叶帅话里没有把他算进去。如今又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 “我知道你们厉害。既约定了一起,怎么把我算漏下了。我也是要去的,说好的一起。” 神色认真的对平安说,“衙门比叶帅住处离医馆更近,我去接你好不好。” 许平安怪病消失后,黑夜出门也不是问题了,不需要人接她。 撰着她手臂的大手温热,隔着袖子都能感受到。 何言轻看着许平安的眼睛情意都快溢出来了,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恐怕只有眼前这个傻瓜看不出来。 黝黑的瞳孔如黑曜石般闪亮,长睫似蝴蝶翅膀轻扇,注视平安等待答案。 许平安看着这双眼睛实在说不出拒绝,慌乱的点点头。 “那好,今晚去探银门,明天再查禹予。” 说话间到了巷口,十字分叉的路。 平安临别提醒,“记得带上武器,预防一下。”不为伤人,但是遇到危险的时候起码有还手的能力。 第 19章来信 许平安和吴婆婆口味相似,都喜欢清淡的。 因此平安只简单的做了三道菜。 搅散的鸡蛋趁油热倒入锅中,两面煎得金黄后用铲子切碎,加入适量的水、盐。 水开后下去皮切块的丝瓜,丝瓜内白心变色便可出锅。 清甜的丝瓜鸡蛋汤清热解暑,滋阴降燥,正适合缓解入夏的暑气。 再加上一道白灼虾和清炒时蔬,两个人吃刚刚好。 青菜是城门外现拔的,清脆碧绿,水灵灵的。 虾是城里居民送的,两指宽一只,鲜活生猛。 新鲜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并可调配出其中的鲜味,白灼便是上佳选择。 蘸料也不能马虎,不然可浪费食材的鲜美。 蒜泥与酱油便是最好的搭档。 饭后,平安收拾了碗筷,望廊下的躺椅一摊,舒服。 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吴婆婆。吴婆婆走到哪,目光就跟到哪。 “傻丫头,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吴婆婆气笑了。 小姑娘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弄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许平安但笑不语,向右转头的时候头上被磕了一下。 伸手拽下来,是一只鎏金青翼的蝴蝶短钗。 何言轻不仅送吃食到店给她,还会附带许多好玩的小玩意。其中有一只草编的蚱蜢活灵活现,平安很是喜欢。 只是绿草终究会变黄的,许平安还有点失落。 短钗和云吞一起出现在食盒里。 许平安有些迷惑,找了时间还给何言轻。“书上说,簪钗环佩这类东西都是古人相送定情的,我应该不能收的。” 何言轻泰然自若,点点小姑娘的头。“哪样东西没有许多讲法,到底是什么寓意,不应该是看送的人是什么意思吗?” 似懂非懂的许平安以为自己被传授了真理,于是转头送了俞燕燕木芙蓉簪。 今早莲子帮她梳头的时候在桌子上看见这短钗,便高高兴兴的簪到她头上了。 许平安汗颜,她的饰品不多,新出现的一支短钗都能叫莲子高兴成这样。 夕阳将最后的光留在小院里,梧桐树的每一片叶子都被神圣的光穿透,忽来一阵清风,撩拨心弦。 叫人想融化在这温暖的光里。 简宁高中。 蔚蓝的天过着几朵油画般的白云,教室外的凤凰花树枝干舒展,一簇簇的花苞已放了些。下课铃叮铃铃作响。 “同学们,再耽误两分钟。” 数学老师加快了语速,只为再多讲两道题 。 数学哄得同学们昏昏欲睡,又叫下课铃打醒,“老师,这节大课间要跑操的。” 戴眼镜的小胖刚刚喊完,出操的音乐跟着响起。 许平安个子不高,坐在教室最后面,贴着窗,守着门,班主任又在四周安排了一圈个高的男生。 上课倒是不困,但是抬头只能看见黑板上面悬挂的时钟,老师写的什么都没看见。 她体弱的很,跑操跑不了两圈就脸色发白,不想下楼跑操。 音乐节奏昂扬,教室里同学陆陆续续走光。 “砰砰砰”体育委员敲敲门提醒平安,“该下去了。” 大家都知道平安体弱,甚至教导主任都特批她不用跑操。 可是班主任就是每次都命令赶她下去,他一个学生能怎么办,只能来催平安。 许平安眼睫轻颤,知道他为难,默默的起身下楼。 换季的时节,学生们长袖短袖混着穿,在操场上发着牢骚。好像和往日并没什么不同。 许平安下到操场,视线搜寻着年级主任。只有年级主任能勉强让班主任那个疯女人闭嘴。 不知是不是平安的错觉,今天有很多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随着她走动的步伐,人数还在增加。 一路的人都在扭头看她。 许平安步伐渐渐慢了下来,环视四周。和她眼神对上的学生没有丝毫躲闪,无论男女都是直勾勾,不怀好意的眼神。 一种不安在心底蔓延,许平安凭借多年在山林游荡的经验,那是一种对危险的判断。 转身拔腿就跑,操场上的学生好像得到了某种信号,丧尸扑食一样对平安蜂拥而上。 体弱的许平安此刻出奇的有耐力,一路狂奔向教学楼,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夹杂着教导主任训斥学生的话语。 许平安拼着一口气跑到某一层楼的厕所里锁上门。 顾不得厕所的气味不太美好,大口大口的喘气,给快爆炸的肺部送去氧气。 她靠在墙壁上,缺氧让她的脑子无法思考,只剩下本能的大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 四周寂静一片。 厕所的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扣扣扣,扣扣,扣扣。” 总不能在厕所待一辈子。许平安打开门锁,拉开一条小缝。 空荡的厕所里,只有门开的吱呀声回响。 门缝只能看见对方黑色的衣料。 许平安突然有些紧张,努力压抑急促的呼吸,将门缓缓拉开。 对面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静静站在许平安所在的厕所隔间一步外。穿着仿古款式的黑衣黑裤,还有一顶黑帽子,矜贵而优雅。 看见许平安从厕所出来,脸上得体的笑也没什么变化。左手虚握成拳举在腹部,右手递给许平安一封信。 许平安接过信,想问他是谁。男人笑意深了些,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对方不答,平安也不好再问。回以同样的礼节,她缩回了厕所隔间,锁上门查看这封信。 左右翻看,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 许平安小心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 那黑衣男人既然直接将信交到她手里,任谁都会觉得信是给自己的。如果猜错了,也不能怪她误看。 干脆抽出信纸展开,上书一首短诗: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间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许平安记得这是一位很有名的诗人的诗,还有信上只写了一半,后面还有一半没写: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上人困蹇驴嘶。” 诗的下面还有一句话:“人生之路从来只有自己,盼你活得精精彩彩——爷” 遒劲有力、如沙划痕,是爷爷的字迹。 许平安仿佛头上挨了一锤,脑子闷痛。心中没来由涌起深深的委屈之意。 手比脑子更快,推门就想去追黑衣男人。 却在厕所隔间门开的瞬间,一脚踏入黑暗之中,不断的下坠…… 第二十章梳 何言轻特意早来了一会儿,想和她说说话。 同医馆门口的吴婆婆问好,得了允许便入了后院。没想到许平安陷在躺椅上睡熟了。 何言轻定定的看着,小姑娘微蹙着眉,在宽大的躺椅中显得那么娇小,。白皙的皮肤让她看起来脆弱极了,好像要消散在夕阳中。 终究还是不忍心打扰她的梦。 自顾自落座下棋,找点乐趣。 许平安在他附近安睡,全当在陪他,倒有些闲适安逸的氛围。 许平安脚一抽,从梦中抽身,猛然坐起,眼神直愣愣的。 倒叫悠哉下棋的何言轻一惊。 [又做噩梦了?] 对上何言轻担忧的目光。 许平安有些乏力,脑子还晕晕的。 向后一靠,又窝进了躺椅子重新闭上眼。 已是暮色将阑,小院的阳光退却,只有晚霞留下一点明亮。 吴婆婆在医馆门前和人闲聊,声音传到后院来,显得此处更静。 晚风带了凉意,脑子稍微清醒一些。 自己吃过晚饭,收拾了卫生后,就想在躺椅上坐一会儿,等何言轻来。 饭饱,摇椅摇,晚风轻抚。安逸美好,忍不住就睡着了。 “梦见什么了。” 摇椅早被许平安移到了靠近梧桐树的地方,她躺在摇椅里,睁开眼睛向上看。 梧桐树的枝丫间不知何时来了位小客人,微弱的蝉鸣阵阵,始终不见身影。 “我梦见我被好多人追,有一个黑衣服的人跟我说什么……精彩?”声音低弱,透着无力。 许平安举起手,轻轻地敲敲头,一下又一下,企图回忆起一点什么。沉吟道,“不对,好像是精精彩彩。” 忽然发现手里捏了个东西,是一支鎏金青翼蜻蜓样式的短钗。 何言轻送她的,随着走动,蜻蜓的青翅还会扇动,如真的蜻蜓落在青丝上一般。 她又想起一些。 许平安在躺椅上假寐,欲偷偷观察吴婆婆。转头的时候,头上的蜻蜓夹在躺椅和青丝间。 硌头,她就给摘下攥手里了。 许平安盯着手里的鎏金青翼蜻蜓短钗,混沌的脑子慢慢清醒过来。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着了,让你久等。” 何言轻摇摇头,“天色尚早,我出门散步消食,来的早了些。” 又落下一子。 看向许平安,食指在旁边的石凳上轻点。 许平安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坐下。 “你的头发有些乱,我帮你梳好不好。”少年那双好看的眼睛亮亮的,眼底隐隐期待。 许平安讶然,张口欲婉拒。 何言轻快她一步说道,“你是又想扎先前那个马尾吗,你要是扎马尾的话,怎么带这个蜻蜓钗呢?” 他隔着衣袖,用两指捏着平安的手腕轻轻抬起,使平安自然张开手掌露出手中的短钗。 手心对手背。 平安的手掌虚虚的落在他掌心,虽未真的碰到,但是平安却能清晰感受他掌心的热意。 何言轻看起来有些伤心,“平安是不想戴这蜻蜓钗吗,还是不想戴我送的东西?” “不是,我只是不想戴,我不太会梳头。”特别是这些古代的发式。 今天早上莲子给她梳了随云鬓,只插了何言轻送的鎏金青翼蜻蜓钗,犯困的时候叫她拔下来的时候弄乱了。 有人夸赞平安的眼睛好看,望去如见山海,飞鸟和云雾,像精灵一般空灵纯净。 许平安却喜欢何言轻的眼睛,不忍在其中看见一点失落。 当即回房拿了梳子等工具给他施展。 少年趁平安回房间,将桌上的棋都收起放好。 伤心变愉悦,何言轻细心拆散许平安的发髻。 桃木梳从发根梳到发尾,因为何言轻收着力道,很温柔,弄得平安痒痒的。 干坐着无聊。许平安心念一动,悄悄转动桌上的小妆奁,身后那人的面容映入镜中。 剑眉星目舒展,专注盯着手中的青丝。上扬的嘴角暴露其主人的好心情。 平安呆呆的看着,嘴角不自觉跟着镜中那人上翘。 “好了。”何言轻梳好发髻,不见许平安回头。 抬眼却见镜中,她眉眼弯弯的看他。 何言轻心中得意开怀。 从她手里拿来蜻蜓钗,稳稳别入发髻中后,曲起手指敲她的头,抿嘴掩饰笑意,“傻。” 许平安不好意思的笑,摸摸他敲的地方。 何言轻见她摸头,以为自己敲疼她了,下意识伸手摸她痛处,指尖碰到她又急忙缩回手。 放下一句“天色不早了,我去门外等你。”转身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少年下手极轻,一点不痛,就是痒痒的,痒到平安心里,所以她才会伸手去摸。 许平安看着少年的背影,无奈的耸耸肩,别以为她没看见那红红的耳垂。 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何言轻给她梳了单螺髻,比白天婉约的随云鬓要简单秀气些。 加上鎏金青翼蜻蜓钗,杏眼桃腮,明眸皓齿,俏皮又秀丽。 高高兴兴的收拾好东西,将小妆奁抱回厢房去了。 等许平安收拾好出门,夕阳已经彻底落山了,城里陆续的点上灯。 吴婆婆上居民家去看晒了一天的药材成色,只有何言轻一个人背对她站在门口。 扎成马尾后的鸦发如瀑布倾泄在脑后。换了身青灰色的劲装,身姿挺拔,清爽利落。转身 的刹那灯火变作神之手,抚摸英挺的眉骨,柔软的唇。 青衣亦如天上月,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月华莹莹绸丝舞,流水没人烟。 许平安一向秉承穷有穷的过法,为了方便,身上穿得还是被狗撵那身蜜合色的直缀。没钱嘛,不磕碜,毕竟缝缝补补又三年。 如今美男对她回头浅笑,像是等了她好久好久。 许平安心中轻颤,又不明白其中缘故。只当自己惭愧着装。深觉是否应该收拾一下自己。 “我好了,走吧。” 第 二十一章 银门背后 一路摸着人少的地方走,很快就和银贝桥底的叶帅会合了。 “天色昏暗,桥上的花灯也少。咱们从桥底过去不容易被发现。” 叶帅交代完,转过身就要往河水里淌过去,腰上别的威武大刀因为他的动作在空中划个半圆。 “小心。”还是何言轻眼疾手快,拉着平安往后退了一步,才避免没出发就被队友刀的惨剧。 “你……”何言轻上前想说些什么。 叶帅突然回头,大刀又挥回来,铁了心要拿队友的血开刃。何言轻劲腰微微用力,往旁边轻巧一躲。 叶帅认真的对平安说“你放心,哥试过水深了,最多到你胸口。你要是还害怕,哥背你过去噢。” 无心之失罢了,许平安并不介意。 察觉到何言轻的气恼,怕他们起争执,立刻拉住何言轻的手阻止他靠近叶帅。“没事的,水流又不急,我慢慢走过去就是了。” 何言轻冷笑一声,扭过脸不看平安。少年气归气,却也没甩开平安的手。 “嘿。”叶帅真受不了这对小情侣,出来冒险还要拉手手。 抱着自己新得的宝刀亲一口,“还是你陪着哥最好。” 平安又有新的疑惑,“可是我们就这么淌水过去,上岸后,湿透的衣服会在地上留下水痕,不是很容易被看见吗?” 水鬼上岸一样,把人吓出病来怎么办。 对面预估上岸的地方非常平整,灌木草丛较多,除了些矮小的花树并没有高大的植物。距离城门口还有二三十步的脚程。 许平安发现白天的一队守卫只留下两人守夜。 城墙边种着一排高大的梧桐树,守卫隐在树影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你确定就这么直接过去?”岸边到城门那段路怎么办。 一点小问题难不住叶帅,“你看这里。”拍了拍桥身。 “咱们攀这个过去。” 许平安看着他骄傲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这条街现在没人经过,你们看这样行吗,我从桥上走吧,吸引守卫注意力,你们过去把他们打晕。” 叶帅也不太确定,露出白牙笑得憨厚。看向何言轻。“严哥,哥要是直接打伤守卫,回头衙门查出来的话,哥要挨怎么判呀?” 何言轻观望四周,确实没什么人经过。合欢城夜晚的热闹都在相思道那边。 “不知道,我在衙门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 “哥还是第一个啊。”叶帅闻言心下有了决定,“就这么定了,老妹儿你看着,哥去搞定他们。” 许平安拍拍衣服,回到桥面,一步一步地向银门走去。留守的两个守卫目视前方 ,对过桥的她不做反应。 天是一片漆黑的,寂静得连虫鸣都没有,城北相思道的繁华悠远得如同梦中的幻音。 许平安身上没有什么配饰,走动间只有衣料的摩擦声和微微的脚步声。飞来一只萤火虫,对着她绕了一圈,又飞走。 一点萤火到了叶帅和何言轻身边,他们比平安还快,已经到对岸了。叶帅担心萤火虫会暴露他们,撅着嘴呼呼吹气,想把它吹走。 奇怪,许平安看着银门背后的漆黑,突然想到了白日俞燕燕的话,“下葬是城主的权力。” 周身轻飘飘的,许平安过了桥,何言轻和叶帅也潜到了梧桐树上。守卫直勾勾盯着许平安,不见有任何动作。 “城主的权力。”俞燕燕的声音似跟着夜风飘荡在她耳边。 何言轻与叶帅两人从树上跳下,一左一右利落地打晕守卫。守卫眼神还落在平安身上,径直朝前倒下。 “由城主决定,我们不能逾矩。” 叶帅一声低笑,朝平安抛了个眼神,[看哥厉害不!] “平安快来。”何言轻伸手,让平安到他身边去。 银门的大门并未关上,平安走近向里望去,好像看见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着火的树木,坍塌的房屋孤独地陷在火海里。 明明没有看到任何人,里面却传来杂乱的叫喊,尖利干涩,好像指甲划过讲台上的黑板 。吵啊,喊啊,夹杂着呜咽与哀泣。 “让我出去……” “不要再往前了……” “谁来救救我,妈妈……”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不要跳……” “没希望了,我们被放弃了……” 是谁在哭泣?他们死在那里了吗?在银门背后吗? “平安,平安!”何言轻攥住许平安的双肩摇晃。 许平安恍惚的眼神落在何言轻脸上 ,回过神来。指着银门,“你们有看见或听见什么吗?” 何言轻看着许平安,神色郑重。“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气氛忽然有些凝重,叶帅挥挥手开玩笑,“老妹才不会怕呢,她战绩可猛了。咱们仨在一起,就是电影里的探险家们。在别人看来危险的,对咱们都不是个菜,就等咱们去征服呢。” 说完用肩膀撞撞何言轻。 许平安听他们的话,心下稍安,只是脑中还有些恍惚。 叶帅朝平安挑眉,自信的笑容。“跟哥走。” 许平安、何言轻跟上打头阵的叶帅。随着距离的缩短,许平安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酸痛,弯了腰,悲哀的几乎落下泪来。 有一个人伏在许平安耳边,喉咙嘶哑得分不清男女,“你要走了吗?”许平安双腿僵直。 俞燕燕先前呢喃着些什么,突然拔高了声调,尖细而高亢,“城主!” 声音像烟花一样炸开,打开了许平安尘封的记忆。 “大哥,别去!” 何言轻时刻关注着平安的状况,及时扶住瘫软的许平安。 叶帅听到声音回头为时已晚,迈进城门的一只脚好像被什么吸住了,拉着他进入门内。他用尽力气想要挣脱,壮硕的身躯除了抖动,连拉进去的速度都未减慢 。 何言轻有心保住平安,却又不忍心看着叶帅自己被黑暗吞没,纠结中拿不准制止平安的力度。 许平安挣扎着向前抓住叶帅的手腕,何言轻也不再纠结上前帮忙。两个人的力量只能减缓叶帅被吸进去的速度,并不能让他停下。 两头拉扯下,叶帅站立不稳摔在地上,手里的大刀磕在地上碰出脆响。 门内的黑暗有如实质蔓延,顷刻包裹住门前的三人。 许平安在最后的清醒中 ,只看见门边晕倒的守卫在被蔓延的黑暗触碰的瞬间,化作虚无。 第二十二章学校? 许平安有些心堵,她单知道冒险有风险,可没想到风险这么大。大到她直接变成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年轻帅气,西装附体,夫妻恩爱的高中老师。 人人都说祁温老师人如其名,温文尔雅,待人接物得体有礼。 套着祁温壳的许平安不这么认为。 许平安第一次睁开眼睛,自己正站在办公室的门口,门上的玻璃映出一张青年的脸,薄唇桃花眼,脂粉堆里卷三卷。 左手提着公文包,右手正放在门把手上,白皙柔软,虎口下来约一厘米有颗俏皮的痣,那是女性的手,是她许平安的手。 就是这么奇怪,她看到的是自己,玻璃映出来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办公室里有些喧嚣。 许平安的腿因为久站而发麻,她侧耳听了好一会儿,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只能听见人群在大声交谈,却怎么也听不清内容。 爷爷说过,死去又不肯投胎的人会以鬼魂的形态游荡在世间。鬼魂的记忆是错乱的,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过往中不断重复。 银门前所见,大火焚烧何其惨烈,多少枉死之人困于其中。 她猜测三人应是误入了哪个鬼魂的回忆中了,耳边才这般鬼语重重,一句都听不清。现下必须找出那只鬼的原身才能脱离这里。 轻轻的压下把手,开门走了进去,办公室里的喧嚣忽然被收拢到一个口袋里。众人停了声,齐齐向门口的许平安看来,或者说,在看玻璃里那个男人。 众人的目光多是欣赏与钦佩。 办公室不算太大,许平安一眼便扫视完,除了过道站着一个穿jk的女生背对着她,别的人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祁老师。”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朝平安招招手,微开的领口让汹涌呼之欲出。 众人回神办自己的事,刚刚还鸦雀无声的办公室又响起嘈杂声。 许平安镇定地走到招手的女老师旁边,余光不动声色继续打量四周。 “祁老师,这道题我不太会呢,得请教一下你。”女老师眉梢含情,指着书上的一道题细声问道。 许平安嘴角一抽,这题连不擅长这个科目的自己都会,更别说一个老师。明白了对方只是在找借口搭话,并不是真心求教。 搭讪都不用掩饰一下的嘛? 方才她余光瞄到隔壁的工位上贴了张证件照,桃花眼薄嘴唇,青年名叫祁温,27岁的数学老师。 许平安装作思考的样子,自然的将公文包放在椅子上落座,还没摸清情况,不好直接拒绝。“现在不太有空,我回头仔细看过了题,再找时间给你讲?”留有再约的余地,对方应该不会生气吧? 话甫一出口,音色低沉醇厚,是青年的声音。 女老师好像早就习惯了,娇笑着说,“那你有空教点你擅长的给我。” 说完投来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抱上课本,夸张的扭着腰肢出门去了。 许平安不欲理她,在桌上找信息。 “哼。” 旁边传来一道不满的女声,“有个副校长的爹就是不一样,这样的人都能当老师。”刻意矫揉造作地说,“我不会,你教教人家嘛,教点你擅长的。” 语言的力量 ,尽管隔着隔板看不见对方,单凭语气许平安就可以想像对面说话时夸张的表情神态。 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许平安下意识抬眼望去,长发披散的jk“女孩”对她礼貌一笑。 看许平安的眼神却陌生疏离。 为什么是何言轻的脸! 一向淡定的许平安脑子发麻,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jk少女”何言轻抱着书站在一位老师身旁的走道上,看起来并不想参与刚刚的言论,与平安短暂对视后便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许平安从对视后眼神一直关注着他,自然没错过何言轻经过窗户时,玻璃上那一闪而过的倩影。 有些眼熟,像是见过。 刚刚出言的女老师站了起来,看着三四十岁的模样,一头短发发尾微卷,优雅知性的形象和刚刚说的话反差有点大。附在工位的隔板上,揶揄道,“祁老师,很苦恼吧,被这种关系户黏上甩都甩不掉。” 周遭的老师看似在忙自己的事,耳朵却偷偷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事件中心的“男人”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莫老师,不要开这种玩笑。”为了转移话题,男人问起刚刚离去的jk制服的女孩。 “她呀,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学校搞师徒结对子的活动,让有经验的老教师带带这些新人。” “实习老师啊。” “祁温”看起来有些诧异,“看起来青春洋溢的,我还以为是哪个班的学生比较有个性不穿校服呢。” 莫老师嘴角上扬,难得祁温这个高材生肯和她聊天,止不住笑道,“我第一眼见她也是这种感觉,学校的新老师是越招越年轻了,这样的小孩子都招进来。” 不等平安继续闲聊,摸清眼下的情况,预备铃忽然响起。立着的课程表上,下一节就是祁温的数学课了。 物种的多样性,有全能的天才,自然也有偏科的小可爱。许平安数学一般,老师悉心教导才勉强拉上平均水平,如今叫她一个不擅长的去教数学,为难她的同时还折磨学生。 许平安表面平静,内心紧张,只能暂别了这位莫老师,硬着头皮拿上书本出门,尽量在上课铃响前找到教室。索性课程表上标明了哪个班的课,顺着班牌还算有个方向。 这学校和许平安就读过的不太相同,竟是两边教室交错排列,班级门与对面班级的窗户对齐,共用中间一条走廊。 两边的教室倒是开了窗明亮,只是走廊的光线差些,白天还要在较阴暗处开上几盏惨淡的白炽灯。 正走着,许平安突然被人拍了肩膀。 人身上都有两盏灯,分别在两肩。这两盏灯就是人身上的阳火,只要这两盏灯亮着,鬼魂就不能直接伤害你。可是,当你回头时,这两盏灯就会灭掉。所以,老人经常嘱咐我们,深夜走路千万别回头! 此时虽不是深夜,但还是小心为上。 许平安假装被吓住,没回过神,等对方主动走到面前来。 “祁老师,副校长他们已经到班了,就等着你闪亮登场了。这次的比赛我看好你呦。”年轻的男老师看起来刚刚大学毕业,开玩笑捶着平安的肩膀,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许平安目送他急匆匆转身奔去自己要上课的班级。许平安心里也不太有把握,她的知识水平糊弄糊弄学生还行,公开课这么多老师…… 第二十三章鸡飞狗跳的少女斗争 许平安从一间间教室经过,玻璃上映出的祁温的身影,青年脸上挂满了志得意满。 终于到了班级,许平安进去扫了眼学生,似乎有一个熟面孔,默默的把视线投到最后方。 教室后面的空隙坐满了老师,多是年轻的面孔。 最中间应该就是副校长了,锃亮的地中海,从剩余的一圈头发里梳出薄薄一层盖在中间的空缺上,起到了一个自我安慰的作用。 “起立!”浑厚的嗓音专门放软了喊,企图突出少女的娇柔。 她真的已经刻意忽视他了,为什么还要上赶着毒瞎她的眼睛。 叶帅坐在靠近讲台的位置,喊完口号带头起立,小学生般的立正姿势把腚撅出二里地,胸膛挺的格外突出。学校的女款校服是裙子,勒在叶帅壮硕的肌肉上,是能一拳打死两个男人的制服诱惑。 梳了低马尾放在胸前,别上少女可爱的粉色桃心发卡,幸而没有胡子,嘴唇粉嫩。 可爱的猛男,叶帅同学正一脸期待,求表扬似的盯着许平安。 正式的上课铃已经响起,许平安同众人问好,并让学生坐下。 看着满室期待的目光,许平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屏幕上,课代表已经帮她放好了课件,许平安深吸一口气准备顺着课件开讲。走廊上却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哒,哒,哒。”由远及近忽然停了下来。 学生和旁听的老师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许平安借机多看几眼教案。 分神看了下教室外面,熟悉的jk经过班级,从一扇扇窗户经过,隔着玻璃她只能看见一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子。 走到后门时,没了玻璃相隔,何言轻忽然转弯进入许平安上课的教室。 眼神落在她身上,亮亮的,瑟缩着身形企图降低存在感,合十了双手轻拜,向平安祈求原谅。 将近中午时分,日光轻移出屋檐,医馆还是没什么声响,大夫大清早就出门采药去了,只留下一个药童看家。三月的风已有了春的味道,路过医馆时摇得树叶簌簌作响,落了满地黄。这是南方惯有的了:葱郁的树冬天并不落叶,在春风到来之时以极短的时间历经变黄、落叶、萌芽,顶着一头绿油油从年头扮到年尾,活像羞答答的小姑娘偷偷换新装。 照往常的习惯,莲子是要跟着师傅上山的,今日留守医馆全是因为室内的人需要人看护。 风打着卷乱晃,逛完了庭院,直冲冲朝着大开的窗户扎了进去。走的过急,全然不知有客到。窗户原为着春光好,开了透气,临窗的桌子上还放着许多新裁的包药材的纸。犯困的药童不知春风时软时疾,也没放个纸镇压上。窗外闯进来的风正好让纸张借势,纷纷扬扬便飞舞起来。纸偏褐偏黄的颜色看起来亦如庭中的叶,在室内又落了一场“雨”。 前院刚进来的夜明左右瞧不见人,只当师徒两个都在后院捡药,径直穿过看诊厅边上的小门入了后院。靠围墙的一角栽了棵梧桐树,尚未长成,未及屋檐高,正簌簌地落黄叶。离树稍远些的地方,摆着几个架子晒草药,架上新采的草药晒了几日仍有些青色。 “当归味甘、辛,性温。归肝、心、脾经。补血活血,调经止痛,润肠通便。”莲子正瞌睡呢,迷迷糊糊听见一阵脚步声,以为是师傅回来了,举起书便有模有样的念着。 夜明听到莲子突然响起的念书声,拿腔拿调刻意的很。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小孩的心思。抱着手慢悠悠的走到廊下,右脚踩在台阶上,朝莲子扬扬下巴问:“你师傅上哪去了?留你个小孩看家。”莲子一看是夜明便放下了书,乖觉的上前问好。 “师傅上山采药,留我在家看着病人。” 夜明点点头不置可否,抬腿迈上台阶,欲张嘴问那日送来的姑娘。莲子笑着说:“你今天怎么会来,莫不是摔着哪了,手臂还是脑子。”实在不是故意,夜明平素爱犯贱就罢了,偏有一种“魅力”叫人遇着他也忍不住犯贱。 夜明“啧”一声作势要打莲子。身后忽传来一声试探性的咳嗽,回过头,只见一个白衣服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靠近梧桐树的房门口,手还扶着门。莲子趁夜明不注意想伸手掐他痒痒肉。不想夜明反应极快,腰往旁边一拧,闪身躲过后还伸手了下弹莲子的额头。莲子偷袭不成些许郁闷,看着夜明作恶后三两步就到了那姑娘身前,自己也揉揉被弹的额头走过去。 夜明近看那姑娘模样,粉面桃腮水杏眼,身姿纤巧惹人怜,梧桐木叶萧萧落,青丝未挽随风卷,很是柔弱乖巧的模样,眼波流转间又隐隐可见威仪,如入鞘的宝剑。 夜明和莲子看陈平安,陈平安也在看他们俩。小女娃刚到夜明胸膛,扎双丫鬟,窄袖的襦裙,圆眼圆脸机灵可爱。比较靠近她的夜明生了双细长的凤眼,男生女相,那肤色一看便是常在太阳下行走,晒得黢黑。 三月的风的春风总是时软时急,先前那阵钻进房子里扬了桌上的纸还不够,又冲进来一股风猛的将纸往榻上推,其中一张“啪”的打在陈平安脸上,余下的纸纷纷扬扬落了她一身, 叫她不醒也得醒来。许久未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一时大梦初醒还有些恍惚。通体舒畅清爽的感觉唯有未生病之前的身体可以比。怅然间闻得屋外的吵闹声,才有了眼前一幕。 夜明颇为正经朝平安点头作揖,三人有些拘束,互通了姓名闲话几句。 “你年芳几何,家住何方,何日漂在那水上的?”莲子跳脱,接着夜明话茬问“是啊是啊,那么危险,你家里怎么让你去水边玩。要不是明大帅哥眼睛尖,你这会儿都在水上泡肿了。”夜明看她一眼,知她年岁小,不晓得这渔阳县最早的一批居民就是随水泊来的,那时他们的境况可没比陈平安好太多。现在的小孩都是后生的,没见过那情景。按着惯例,泊到何处便在何处落户,这话虽不归夜明管,但早点问清省去多少麻烦。 平安醒时见那屋内古香古色,还只当是屋主偏好,再见莲子的打扮和夜明的作揖礼,还有什么不明白,以为自己赶上潮流的尾巴穿越了。然五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跨越时空的距离,有多少不同还未知。 第二十四章林婉 遥远的远古时期,人们崇尚神明敬爱自然,在广袤的大地上繁衍生息。随着时代的迁移,科技的进步,人们开始意识到头上没有天神,脚下也没有黄泉,飞天遁地全靠科技,人类自己的智慧罢了。人一旦觉得自己全知全能就膨胀了起来,一副万物之主的姿态,全然没了对自然的敬畏之心。 凌晨三点的夜是那么的黑,平安缩成一团直冒冷汗,咬着唇生怕发出一点声音。窗外的黑暗中不时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仿佛有什么野兽在捕食猎物。平安深知那并不是什么猛兽,而是活生生的人,无知无觉形如丧尸的人。 平安今年二十岁,在十八岁的某一天怪病来袭,时常一到入夜,身体其中一个部位就会异常疼痛,去过很多医院也查不出原因,就此天黑不再出门一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平安也因此躲过这场黑夜的浩劫,存活至今。 和平安的病一样,世界的病也来的莫名。平安回忆过去浏览的新闻,尝试着捋出事件的起源,觉得最早发生的应当是a市精神病咬人的事件,从看到那个新闻起,陆陆续续又有许多咬人的视频在网上流通。有人坚称这是末世来临,按电影离里的情节,应该把这些变异者杀死在摇篮里才可以拯救世界。这观点还未等激起什么风浪就无人再提,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平安偶尔肋骨疼,一阵一阵的,像有人拿针一根一根扎进去。每当这时候躺下只会加剧痛苦,只能坐在窗边的躺椅上吹吹风分散注意力。夜幕下城市是那样的宁静,多少的肮脏藏在其中不为人知。 不一样的角度总能看见不一样的人间,比如半夜痛的睡不着的平安就目睹了楼下的杀人案。这样恐怖的事现今竟是常有的了。高大的男子按一个男孩啃咬,放平时她只会当作是小情侣的情趣,耸耸肩去做自己的事情。可这个不同,那个高大的男子背对着平安,平安也认得是隔壁邻居家的人,一对夫妻加一个刚满越月的孩子组成的家庭。很多天都没听到小孩的哭声了,平安不免对这对邻居多些关注。路上的男孩大约是二楼住户的叛逆期侄子,泡吧刚回来就被从单元门冲出的男人抱住啃了脖子。 一开始平安碰见这样的场面还会吓得报警,可居民都有种诡异的默契,否认了这样的血腥案件,看平安的眼神充满警惕。 直到临死平安才明白他们的规则,杀人者们只有晚上才会失去理智伤害人,白天依旧好好的工作生活。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毕竟已经很少婴儿降生了,存活的每一个生命都很宝贵。他们选择包庇这些病人,却没有能力控制住病人,横死之人愈来愈多,人也已经不是人了。 平安明白他们的规则,但是不认同这样的规则,只觉得他们有病而不自知。若真有投胎之说,含怨而死的人又怎么会回到这不在意他们的人间,自然就不会有婴儿降生,越少婴儿降生他们就越坚持那套规则,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就像平安认为他们有病一样,他们也觉得平安有病。那天晚上杀人的高大男子,最后是被他妻子带回家的,女人安抚定丈夫后回头和楼上的平安对视上,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爱情的奇妙,失去理智杀人的男人被爱唤醒,情根深种的女人纵容自己的丈夫杀人,哪怕当面杀了自己刚满月的孩子依然痛并爱着。 窗外的声响越来越近,平安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今天胃部的疼痛让她连挪动的艰难。终于制造声响的源头站到了平安面前,两人甚至都没有对话,视线相交的瞬间便知道了对方的意图。 思想自诞生始就多种多样,天平的对面不会空空。有人选择共生,自然有人选择站出来消灭这些所谓异类。 来人正是隔壁的夫妻中的妻子,女人看着床上蜷成一团冒冷汗的平安,柔弱的样子连同样身为女人的自己好像也能轻易弄死她,这也是女人敢只身前来的原因。家家户户基本都有病人,大家默契的守口如瓶,不愿意闭嘴的也再张不了嘴。小姑娘看着模样乖,平日更是毫无存在感,要不是她在病爆发前,作为邻居和她有过交流,谁又知道这房子里躲着个活人。她那天看见丈夫异变杀人,虽说没有立刻报警,但昨日不说难保明日不说。只要平安反悔告密,那些所谓正义的猎杀者一定会来杀了丈夫。她只有丈夫了,她爱他,一点也赌不起。 平安在和女人对视的瞬间就明白了女人的的来意。没有力气反抗,更懒得反抗。女人是第一次杀人,哭着和平安说对不起。当女人的刀慢慢落下,平安脑中划过一个好笑的念头,别人为绝美爱情流泪,她陈平安为绝美爱情流血。 天渐渐亮了,太阳越升越高又是一个大晴天。 世界事一片叶子,会萌芽自然也会凋零。树不会只有一片叶子,叶子多了,就会诞生一个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是人,在人世中浮沉感知并生长出七情六欲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人。当一个世界诞生出一个人,这个世界所属的叶子上便会凝结出一颗露珠,等到露珠落下树根的空谭,这片树叶就开始慢慢凋落,这个世界也就结束了。老叶子落新叶子生,旧的世界结束了,新的世界也就开始了。也许明天,也许明年,新叶子长出来,新世界也就开始了。 宇宙最初是一个点,点又变成圆,圆变成球,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一个灵。灵自睁开眼便觉得自己所待的地方太小了,手脚都只能蜷缩起来。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很久,灵感到厌烦,于是伸出手推推包裹着自己的球,发现这个所谓的球只是一团气而已,在灵伸手的时候气便被灵的手掌推出了一个口。灵很开心,挥动着手脚想让气散开,气虽然被灵挥散开,却也只是挥散开而已,由小球变成大球仍旧包裹着灵。 只有金木水火土五元素,土生木,木生火,火生金,金生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纠缠不休。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有其他元素诞生,最多的还是五行元素。土元素堆积成一块土地,水元素环绕着大陆恰如羊水包裹着婴孩。在大陆的中心,零碎的金围出圆槽留住一点水。木、火元素还其他三元素比起来实在少得可怜,于是被土元素包含其中。历久经年,木元素破土而出,土地满是一川青草,一棵树矗立在金元素围成的水洼旁边。新的灵诞生了,两位,还是很少。灵的生命实在是漫长,宇宙又这么小,什么都一成不变。于是灵照着自己的样子,泥和青草为肌骨,水柔其性以塑性,一簇火花点在左胸,“泥团”便会动会笑了。灵管“泥团”叫做人,人也学灵歪歪头笑着说:“那-----你就叫‘神’吧。” 第二十五章界 世界是一片叶子,会萌芽自然也会凋零。树不会只有一片叶子,叶子多了,就会诞生一个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是人,在人世中浮沉感知并生长出七情六欲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人。当一个世界诞生出一个人,这个世界所属的叶子上便会凝结出一颗露珠,等到露珠落下树根的空谭,这片树叶就开始慢慢凋落,这个世界也就结束了。老叶子落新叶子生,旧的世界结束了,新的世界也就开始了。也许明天,也许明年,新叶子长出来,新世界也就开始了。 宇宙最初是一个点,点又变成圆,圆变成球,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一个灵。灵自睁开眼便觉得自己所待的地方太小了,手脚都只能蜷缩起来。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很久,灵感到厌烦,于是伸出手推推包裹着自己的球,发现这个所谓的球只是一团气而已,在灵伸手的时候气便被灵的手掌推出了一个口。灵很开心,挥动着手脚想让气散开,气虽然被灵挥散开,却也只是挥散开而已,由小球变成大球仍旧包裹着灵。 只有金木水火土五元素,土生木,木生火,火生金,金生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纠缠不休。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有其他元素诞生,最多的还是五行元素。土元素堆积成一块土地,水元素环绕着大陆恰如羊水包裹着婴孩。在大陆的中心,零碎的金围出圆槽留住一点水。木、火元素和其他三元素比起来实在少得可怜,于是被土元素包含其中。历久经年,木元素破土而出,土地满是一川青草,一棵树矗立在金元素围成的水洼旁边。新的灵诞生了,两位,还是很少。灵的生命实在是漫长,宇宙又这么小,什么都一成不变。于是灵照着自己的样子,泥和青草为肌骨,水柔其性以塑性,一簇火花点在左胸,“泥团”便会动会笑了。灵管“泥团”叫做人,人也学灵歪歪头笑着说:“那-----你就叫‘神’吧。” 灵------不,是神!神感寂寞造人,又为人的寂寞而造人。宇宙越来越大,土地也越来越大,原先神三步便迈完的土地如今要跑上几百步方到与水相接的边界,连与神齐高的树也长到与穹顶相触,树下金围成的小水洼灵伸手摸不到底,更别说只有灵巴掌大的人,淹死几个傻的绰绰有余,神给这个以前的水洼取名叫空谭,人们也开心的围着“水洼”又蹦又跳,空谭!空谭!”的欢呼。 万物有情而生灵,灵虽造人,但“人”空有灵的外表没有灵的情。有时候宇宙变得太快神会恍惚究竟是此间天地变大,还是自己变小,每当这个时候神就会低头看看身边的人们,巴掌大,一如既往的渺小。神的生命漫长,万事万物在神眼中不过转瞬即逝,鲜艳的花刚刚盛开,好像转头的功夫就谢了,人也一样,唯一常在的只有那一汪空谭和一旁的大树。花谢花又开,老的人死了又会有新的人诞生。人们逐渐繁衍增多,土地的增长速度都难以企及。空谭旁边那棵名叫树的大树枝繁叶茂,神造人前曾经捡起过它的落叶,透过光看见了叶子里面荒芜的世界。神爬到树上看那些活着的叶子,叶子里的世界草木茂盛遍野繁花,鲜艳生动。不像此间,只有一朵蓝色的五瓣花悄悄的躲在树叶间,眨眼开眨眼谢,别的一概只变大不变样,无趣的很。 神让人们去叶子里生活,那里有足够大的世界,人生短暂,太快凋零也太快繁衍,那里更适合人们。只不过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大地总是静悄悄的,草也一直葱绿,神感知不到时间, 人能进去的叶世界神只能看见却进不去,不过人能进去却无法出来。 神说:“别害怕,我会看着你们。” 人说:“神,再见,我们会一直记得你的。” 现代世界为甲,一个快结束的世界,界限不稳,有许多灵魂逸散的其他世界。古代世界为乙,一个刚开始的世界,还不成熟,界限很薄弱,被甲世界的余思穿越进去引发的一系列事情。 世人眼中历史皆按原有命途轨迹行驶,九皇女东方锦娶夫第五渊,琴瑟和鸣生女东方月梧,得封皇太女,又一载登基号康穆帝,概第五渊之力。同年生子东方玉,三日后君后篡位登基称凤霄帝,大改国法家规开男子为官先例,一生育有二子,长女东方月梧,二子东方玉。凤霄二十一年帝逝,二子东方玉杀东方月梧继任,尊扶光帝。自此女愈尊男愈卑。 余思与九皇女东方锦交换身体,娶夫第五渊,生产之日难产而亡,仅留一女东方月梧。天道修改穿越带来的命星错乱,唯余第五渊仍记其中内情。 将军应锦娶夫程家子程持,生嫡长子应扶桑。另有一庶女应榕林,庶子应扶芳。其女与嫡子关系尤嘉,被天明山道长批命,言心思纯善,命格稳重,长寿安宁的富贵人,旺门复业的兴家女。未及十八为兄长应扶桑所害,阳寿未尽短折横死,其怨之大本成厉鬼, 何家何言轻充满爱意的离别泪,封印住其怨气。灵体顺着甲乙两世界的破洞来到甲世界。 许青书,从隐世之地海量群山出世闯荡,娶妻宋知理,生一子遗失,收养一女名许盛禾。多年后其子李弃与养女许盛禾相爱,借机夺许家家业。许盛禾生女取名平安,难产母女俱亡。宋知理亡故多年,许青书亡妻又痛失爱女,家业被夺,面对遗失多年,满怀怨怼的儿子无力向其报复,遗憾回乡了此残年。李弃再娶生女名唤平安。 许青书归家途中捡到应榕林灵体所附身的死婴,思及难产而亡的女儿,感叹有缘,取名许平安带回海量群山抚养长大。许平安生而有异与人不同,期间教导所费心力多出其女许盛禾数倍。 族中一小辈同唤许平安,因辈分较小主动避讳改名许安。族中子弟无大恶之人,概因年轻天真,加之许平安幼时容貌不显,俱偏袒貌美许安。许平安七情不全不通喜怒,悟不得许氏术法,幼时玩伴仅小叔许盛阳,有一小猫“理智”,牙牙学语唤作荔枝。 许平安在外读高中期间遇李弃之女平安,饱受委屈。 应榕林是新生的灵魂,涉世未深稍显粗笨,死于信任的嫡兄之手,得何言轻一泪相护未成恶鬼魂飞魄散,转世来到异世,遇许青书收养。 年少容貌属所寄身女婴,长相不显,年岁愈长愈肖前世。少年充满爱意的泪水保护了她,却也将怨恨留着灵魂里,情位既满不容新情,是已感知到他人的爱,自身却无生出相应的情感,伤人伤己。 得爷爷许青书与老师钟玉教绶,悟理明法消解怨仇,得半神力,与东方月梧共创新世。 已是三月佳期,春风吹得故人来。又见天光正好,照得眼前乾坤朗郎。 未有月老红绳,叫我痴情人自系。放眼茫茫宇宙,赌的就是人定胜天。 第二十六章累 世界就像树上的叶子,有大有小,或新或老。有的还未展开就因外力而脱落,有的汲取的养分不足而半途凋零。 神女风里希捏土造人,人空有躯壳却无灵魂,更不会思考。神女将人投入叶世界,在人与人的社会交际、人与自然的交融中生出灵魂。神明感知不到时间,也进不去叶世界。人在一代代的更迭中忘却神明的所有,只记得有神明存在而已。在人的构想与信念中叶世界诞生了新神,其中后土娘娘以身化六道,灵魂得以轮回。在肉体的生与死之中不断有旧灵魂消散,也不断有新灵魂诞生。 每一个叶世界在成长过程中都会诞生天道,天道的职责就是保证叶世界的正常成长,在历史进程中天道只能引导,并无裁决之力。 凌岚王朝程家嫡长子入主中宫,生养太女,程家为后族合家尊荣,其家主乃程君后长姐,始觉程家富贵皆在男子一身,遂将膝下独子束之高阁娇养,待价而沽。 程家因中宫故,搬入清水巷前权臣旧宅,宅内暗藏园林,其中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不计其数。引活水入宅为湖,湖边一小楼正是程家独子闺阁。入住时小楼边各色草木茂盛,更有一树龄十年的柚树。家主欲伐之,独子求情,柚树得留,时时浇灌,,然数年间无花无果。 程家子近成年有一心上人,为应家独女应菱,应菱神手了得,驰骋沙场扬名为将,性情洒脱,时常踩柚树登高楼夜会程家子。程家子无人时抚柚叶叹:“簌簌其叶,荣华庭中,其身披甲,忧伤情足。 应程两家各为皇党,立身不同。某日程家子与应菱如平日聚,程家主堵而殴之,应菱身死,程家子悲痛伤心欲自裁殉情。众人观应菱身死正神色慌乱,柚树忽然开花,落满亡者一身,死者复生颈有红色五瓣花印,震惊众人。事出怪异,众人忐忑放应菱离去。 柚树早已生灵,以通身之力报数年浇灌之恩,恩尽树枯。 又三年,太女身死,四皇女即位。应菱迎娶程家子,程家为后族,因应程之姻,免抄家之难,贬为庶人,合族女子为官者免去官身,后代不得入士。 应、程成婚生一女,夭折。又七年应菱纳侍生三子一女。应菱心狠,去父留女,将独女应锦记程氏名下,程氏许外甥程持于应锦为夫,生嫡长子应扶桑。另有庶二子应扶芳、外室所育独女应榕林。 柚树有灵,舍身救人,其德感天地,孕出魂灵,入人间道。应榕林为柚树初世为人,不通情理稍显愚笨,流落应家外数年。 应菱移情,程氏含怨多年。应扶桑十岁程持身死,兼程氏族人死伤殆尽,程氏怒。世人谓应菱为国战死,实为程氏投毒,战场毒发。大开都城天青城门迎棺椁归家之日,程氏举家哭赴城门迎柩。应榕林正于天青流浪行乞,亦于城门观迎棺,十岁应扶桑肖年幼程氏,应榕林心感熟识不觉上前。榕林亦肖其母,且应家血脉自应菱始,皆颈有红色五瓣花印,应榕林时年五岁得归程家。 应菱战死失地黎参,应锦天赋有限,应家自此没落。 应扶桑年少早慧,又有程氏撑腰,以嫡长子之身接管应锦独女应榕林,弹压后宅小叔不得扶正。程氏身死后为应家权柄第二。 应榕林涉世不深,草木习性尚存,言行举止尽听应扶桑言。偶得镜王好友天明山仙长批命,言心思纯善,命格稳重,长寿安宁的富贵人,旺门复业的兴家女。与皇室子缘牵月老红绳。 凌岚王朝女尊男卑,女子大多粗陋浅薄,好色多情,又偏生傲慢看轻男子。 何家家主为王朝文人之首,深爱其夫,不曾纳侍,婚后二年得一子取名何文弱,小字输之。然轻男之风旧矣,独子满月宴被人砸场。族妹何荛语欢脱,且一向敬重何家家主。捧场道:“阿姐文采斐然,位列丞相,又为家主。再看小妹我,同为何家女,相差甚远。阿姐成家立业,如今孩子都满月,小妹还未成婚,实在惭愧。一向知阿姐学问渊博,听外甥名字可想明日风采。今日厚着脸皮沾沾阿姐的福气,也给我日后的儿子取一名可好,就当是对妹妹早日成婚的祝福。” 何家家主知这族妹确实不重男女,今日得他捧场,有心亲近,高兴的脱口便道“便叫言轻吧,文弱言轻,一听就是兄弟。” 又二年何言轻出生,与族兄何文弱如亲兄弟。 因当年应程之情传作佳话,天青兴起将公子束之高阁娇养的风气。何母生性放荡不羁,对此嗤之以鼻,表面如依风气而行,背地里纵容何言轻随意出门找何文弱玩耍。 何氏二子皆无姊妹,两家交好亲如一家。何文弱为家主独子,谨慎沉稳才智过人,只愿招媳上门。何言轻骄纵机敏,广交好友,武艺高强。 何言轻一见应榕林,何母寿诞百家来贺,中宫欲聘何言轻为婿,遣太女贺寿。应扶桑命应榕林假山上凉亭等候,自己暗中与人见面。何言轻有母亲榜样在前,不喜一众所谓当朝才俊,只觉傲慢油腻。兄长借他绣楼与人相约,随避去假山凉亭。初见应榕林深觉其钟灵毓秀,乖觉可喜。应榕林被兄长带走时回眸。 何言轻二见应榕林,阖宫宴饮,少男少女争执,应榕林旁观。何言轻躲树上见应榕林,有意逗弄,摘花掷佳人。后到场的太女因应榕林抬头望树,行礼慢半拍而注意到她。宴会过半,何言轻寻应榕林闲话亲近,应榕林奉太女命送糕点探看三皇女无空。太女有言在先,糕点可食,应榕林见何言轻因拒绝失落,拿一块糕点安慰。 何言轻三见应榕林,三皇女中毒身死,太女与应榕林俱获罪囚禁宫中。何母查天青风云变动,欲举家前往边塞何父母家避难。何言轻偷潜入宫与应榕林告别。应榕林遭毒手重创,何言轻悲撒离别泪。 第二日,太女命应榕林毒害三皇女案落幕,太女被废,送往日月山出家幽禁。余者应榕林秋后问斩,然从犯应榕林前一日畏罪自杀。 又三年,女帝身死禅位中宫,史称凤霄帝。不立储君,不招废太女还朝。 第二十七 章 故事 快入秋的时节,气温已经开始慢慢降低了,风也带了凉意,卷着凋落的枯叶流窜。天也黑的越来越早。 便利店里,为数不多客户之一的许平安挑选着货物,队友叶帅挎着购物篮,也在不远处。 两人皆是天明山的学生,组队来此蹲守一只狼妖。 据情报称,这狼妖化形丑就算了,还学那些情情爱爱的老话本到处找人谈恋爱。 不知拜哪只狐狸做的师傅,学得一手好幻术,让女子觉得他英俊潇洒。 待到情浓又露出那副丑态,若女孩儿不介意便骗光了钱财跑路;若女孩儿介意就恼羞成怒吞吃活人泄愤。 狼族专情的名声都被他丢尽了。 最近活跃在这个小便利店,骗一个女学生。 临近黄昏已少有顾客登门,出门的人尽早买完还能赶在日落前回到家,天黑还待在外面可不安全。 万恶的星期一,不仅大人要上班,连小孩也要冒险出门上课。身穿校服的男孩儿和女孩儿苦着脸坐在窗边,回味着周末的欢愉。 女孩儿顶着学校标准的短发,拆开棒棒糖含进嘴里,为昨天的故事而烦闷。 男生状若无意的把手搭在女孩儿的椅背上,给女生讲新故事,变声期的声音有些沙哑。 “有一个名叫凌岚王朝的女尊国度,女人称帝,为官做宰,封侯拜相。 男人就像我们旧时的女人一样,只能困在后宅。 这时横空出世了一位程君后。 惊才绝世,风姿绰约。在这个女尊的国度,男扮女装入仕,一路青云直上担任宰相,扶持长皇女登基。 长皇女成为女帝后也不负程君后之情,空置六宫,独宠他一人。 程君后在封后当年便生下长女,被女帝封为太女。” 男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程氏一门并不是什么豪门大族,仗着程君后的权势,地位水涨船高,竟自诩为门阀贵族。 程家凭着君后的恩典,搬入清水巷已故大将军的旧宅。 宅内亭台楼阁相连,后院园林景致比皇宫御花园更胜一筹。奇花异草不计其数,因旧主故去许久,无人打理,草木茂盛。 程家家主虽然是程君后的亲姐姐,但是才智不及程君后十分之一。 整天强调那些迂腐的规矩来装脸面,只当自己真是那等底蕴深厚的贵族。 程家主深以为程家的尊荣是因为程君后的美色,遂将膝下唯一的儿子束之高阁娇养,待价而沽。 府邸原有的格局,引活水入宅为湖,湖边一三层的小楼,名曰听雨小筑。 小楼边各色草木茂盛,更有一树龄不详的柚树。 程家家主将此处定为独子的闺阁,命人砍去那棵柚树。不料儿子向她求情,求她留下这柚树。 自从将儿子定为程家荣华未来的指望,程家家主对儿子千依百顺,无有不应。 更是时时命人浇灌,柚树得以留存下来。 然而数年间柚树无花无果。” 女孩儿吐出嘴里的棒棒糖,“这程家儿子人还挺善良。” 听到女孩儿的话,男孩儿的眼睛流转着莫名的情绪,静静地盯着对方。 “善良……”男孩儿咀嚼这两字。 女孩儿正觉有趣,催促他继续讲下去。 叶帅壮硕的身影徘徊在男孩儿和女孩儿四周,他不喜欢像这样故事讲一半吊人胃口。可是又不好上前催人家。 为了转移注意力,只能认真的看着货架上的商品。 男孩儿垂下眸子。 “按惯例,女子十五岁及笄成人,男子20岁行冠礼。 凌岚王朝是女尊国度,男子常常出嫁后在妻家行加冠礼,由妻主赐字。 程家家主想赚些闺阁娇养的名声,抬高儿子身价,好送入东宫。有程皇后在不愁程家不出第二个皇后。 于是将儿子养在高阁之上。除了自由,什么都给这宝贝儿子,山珍海味、金银珠玉、锦绣华服,流水一样送进听雨小筑。 还婉拒了一切提亲的人家。 可是儿大不中留,草木易向春。儿女的情爱哪是围墙和楼阁所能拦得住的。 武将应家也生了个独生女,性情洒脱,驰骋沙场,扬名为将。 因为程家子的名声,与好友打赌前去一睹芳容。 柚树枝繁叶茂,枝条舒展延伸至听雨小筑顶楼的美人靠前,正好方便了应家的女儿。 天上的月老牵了红线,任你千里万里,隔山跨海还是家仇国恨,一样要相爱。 两人就这样一见倾心了。 应家那小女将时常踩着柚树登高楼夜会心上人,以慰相思之苦。 而程家小子常常抚摸伸进楼内的柚叶叹息: 簌簌其叶,荣华庭中,刺生隐隐,莫伤情足。 帝王终究是帝王,怎么会只钟情于一人。 女帝在太女八岁那年,又封了贵卿和郎侍各一位,陆陆续续添了许多皇女和皇子。 应程两家各有支持的皇党,立场不同。两人虽相爱却无法在一起。 一年中秋夜,两人像平日一样相聚。不料程家家主带人围堵,殴杀应家小将。 应家小将思虑重重,多番顾虑之下并没有还手。 素知程家家主不如程君后聪慧,不想竟自大狂妄到如斯境地,悍然下了杀令。 心上人在眼前身死,程家小子悲痛伤心,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自裁殉情。 说狠话是一回事,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谁能不慌。 众仆从听令下了死手,见了应家小将身死,仍旧心中惶惶。一时不防,自家少爷就寻了短见。 中秋是团圆的佳节,明镜高悬于夜空之上,漫天的天灯就是伴月的星,而她的儿子死在了她面前。 程家家主跌坐在地哀嚎,谁也不知道她哭得是程家未来的荣华,还是她唯一的儿子。 下人们两股战战,跪倒一地。 月光皎洁,灯火难掩其清亮。 忽而吹来一阵风,推来了乌云遮蔽月光。无数年来无花无果的柚树绽开了满树花,洁白的白色五瓣花泛着莹莹的红光,落了亡者一身。 落在亡者身上的花渐渐枯萎,死去的两人复生,醒来的应家小将颈上还多了一个红色五瓣花印。 死者复生古未有之,众人皆惊,惶惶不安,因事情过于怪异,忐忑的赶应家小姐离去。 可笑的是,愚蠢的程家家主竟然赌对了,她唯一的小儿子真的是程家的未来。 第 二十八章 完成任务 第二日,女帝圣喻,太女中秋夜宴殿前失仪,是为大不敬。废其太女之位,封璟公主,发往北疆戍边。 程君后教女不严,禁足宫外皇塔道观,祈福思过。 凌岚王朝的规矩: 女帝所出称皇女皇子,只有皇女可封太女。太女继位后,其姐妹封郡主分居各地。 不被女帝认可的皇女,会被封为公主,剥夺继承皇位的权利,迁居到封地。 太女被废还有可能复立,封为璟公主就代表永久失去争夺皇权的入场券。 身为身为前太女父族的程家亦难逃后来人的清算。 程家本就是倚仗程君后和太女得势,如今二人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庇护的到程家。 此时应家竟然向程家提亲了,求娶程家家族的独子。 应家迎娶程家小子入门,有情人终成眷属。 程家因应程之姻,免抄家流放之难,仅贬为庶人,合族女子为官者免去官身,后代不得入士。 那对小儿女婚后生了一个乖巧的女儿,恩爱非常。” 男孩儿讲完故事侧着头望女生,等待她的反应。 “你都把故事讲完了,这不是剧透了吗,我还怎么去看。” 小姑娘咬着棒棒糖,语调含糊不清。 “闭眼,给你一个东西。”回应女孩儿的是男孩儿慢慢靠近的身体。 一个罐头突然飞来,狠狠的砸在了男孩举着刀的手上。 刀子飞落到一旁,男孩痛苦的捂着手,鲜血从指间溢出,扫视后目光盯在了唯一可能的许平安身上。 看着十分柔弱的少女朝他一笑,好像在为刚才的一点小失误向他致歉。 罐头落地的巨响惊到了女孩儿,中间还夹杂着男孩儿的痛呼。她睁开眼后下意识扑上去捂住男孩儿的伤口。 男孩儿却甩开女孩儿的手慢慢站起身,满是鲜血的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方才壮硕的男人早已离去,店里只有女孩和许平安在,如今已是黄昏,不会再有人来。 想明白后的男孩儿不再犹豫,再次捡起地上的刀子,预备挥向刚才被甩到地上的女孩。 刀子再次被打飞了。 男孩儿惊疑不定的扫视四周,他和女孩儿离货架有一定距离,周围空无一人。 许平安仍旧斯斯文文的站在原地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不曾靠近。 一种被戏弄的恼怒涌上心头。 男孩儿顷刻间变换了身形,原本的小孩暴涨到两米高,毛孔中钻出的灰毛沾了血黏在脸上,看着很是狰狞。 手上也长出黑长的利爪,咆哮着冲向对面柔弱的平安,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后腿一紧。 好像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腿,下意识回头望去,空空如也。 不等他做出反应,腿部传来一阵拉力将他整只狼向后甩去。 原先空空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个人,正是刚刚离去的壮硕男人。 叶帅嘿嘿一笑,“幸亏哥贴了老妹儿给的隐身符,不然还骗不到你显原型。” 狼妖不知对方实力,无心缠斗,头一甩便想夺门而去。 门口却突然闪出一道蓝光,将他弹飞回来。狼妖露出獠牙,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却如此苦苦相逼,那就怪不得我了!” 咆哮一声便直冲叶帅面门而来。 叶帅也不怕他,细长的凤眼因为激动睁得有些圆。这可是他第一次做任务,必须做个满分啊! “来呗,哥怕你呀。” 那狼妖却学聪明了,对叶帅一击后,借着叶帅的力道,身形一闪,目标直指孱弱的许平安。 人不可貌相。这是狼妖又一次被蓝光弹飞后的唯一想法。 两息过后…… 叶帅双手环抱在胸前,踩着狼妖道,“都不用老妹出手,哥一只手就搞定你了,你狂什么。” 心有余悸的女孩儿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哭嚎着冲回了家。 叶帅和许平安对视一眼,两人耸了耸肩。 “我们也走吧,天快黑了。” “得咧!”叶帅麻利的将狼妖装进锁妖囊,提步跟上前方的许平安。 欢快的步伐,在路过从收银台探出半个头的收银员时停了一下。 避险能力一流的收银员听见声音停了,想伸头看一下现场状况。 铁塔一样的男人突然停在她面前,眉宇间自带狠戾,勾起的嘴角像是在问她选什么死法。 收银员不堪刺激,晕了过去。 “老妹儿,等等哥,哥送你回去。” 叶帅踏出店门的刹那,许平安的咒语刚好念完。 店里的一切恢复了原状。 “不用的,天黑前可以到宿舍。”许平安拒绝道。她已经是个成年人,自认为不需要别人的护送了。 叶帅低头看他眨巴着眼的老妹儿,灵力使用过度让她的小脸微微发白,有股故作坚强的劲。 小姑娘犟的很,他也不再坚持。“那明天老地方啊。” 许平安乖乖地应了一声“嗯”。 小电驴开上了路,她还要赶在天黑前回去。 许平安的怪病被一位隐世的修行者施针压制,将发病时间集中到晚上。 但是除了医师,没有人记得,包括被病痛折磨的许平安。 许平安并不曾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怪病,大家只以为小姑娘胆子小,晚上不敢出门而已。 两人约好三日后去蹲守另一个妖。 许平安出门却遇见了一个二代的丧尸,好不容易调集灵力收服它,赶到约定的地方却发现叶帅被李君意带人劫杀。 晚到的许平安被重重的打倒在血泊中,叶帅的头颅从高处落下,力竭的许平安挣扎着爬向前欲接住。 故人的头颅砸在她头上,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浓郁的几近成实质的灵力充斥这方天地。 许平安主修的并非进攻,而是疗愈与保护。 原先并不打算对许平安动手的李君意等人,在许平安施法救叶帅的时候动了杀心,出手偷袭。 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哪怕是柔顺的花草。 一向平和的许平安爆发出可恐的浩瀚灵力,李君意等年轻一代的天骄们竟无人能敌。 许平安轻松压制李君意等人后,散出全部灵力接上了叶帅的头颅。 当平安强大到无人可敌时,她的对手就不再是人,而是那那掌控一切的天。 雷声轰鸣,紫电闪烁,无数道劫雷交织在一起汇成雷柱轰向许平安。 九九归一,天地变色,竟是成神的劫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