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重生,每天忙给渣夫全家挖坟》 第1章 请你去死 “好孩子,请你去死吧。” 婆婆苍老的手,递来一碗毒药。 卫知韫()卧病在床已半年,近日得知失踪十年的夫君孟珩(héng)将要归来,但此刻婆婆却让她去死。 “这是母亲个人的意思?”卫知韫靠坐着床沿,半年前她的贴身丫鬟被打死后,她便被囚禁于此。 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满腔的愤恨与不甘。 “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要这般对我。 “我只记得,母亲瘫痪十年,是我,日日夜夜给母亲按摩,活络筋骨,不叫母亲腿脚坏死。 “是我,不分春夏秋冬给母亲擦洗,不叫母亲生一场褥疮。 “是我,一个名门闺秀不忌讳你身上的秽物,在你如厕困难时,毫无顾忌动手给你掏出来。 “是我,十年如一日不辞辛苦,为你遍寻名医,府中钱财、个人精力一一消耗掉,我也不曾有半句怨言!” 太累了,过去种种一一说来,卫知韫太累了。 可她还是要问:“但母亲为何要这样对我?” 万万没想到,老夫人说:“能伺候我十年,是你的福气。” 是她的福气? 卫知韫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老人。 十年来,她日以继夜、不辞艰辛,为孟家上下,熬坏了身子,最后老夫人竟说这是她的福气? 老夫人声音发沉:“嫁入孟府十年,你一介妇人,却常年奔波在外,委实丢了孟府颜面。” 卫知韫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我为何奔波在外,母亲难道不知? “当年父亲与夫君治水失利,导致百姓死伤无数,经济损失惨重,帝王震怒,孟府几近破碎,连母亲都承受不住,以致瘫痪。我不外出经营生意,撑起整个孟家,只怕孟家早已不在了。” 老夫人又说:“身为孟家妇,你不曾诞育子嗣,是为大过!” “当初我嫁入孟府,和我拜堂的是夫君牌位。若这十年来我当真诞下一儿半女,只怕孟府列祖列宗早已被气得掀开棺材板!” 卫知韫呕出的血点点落在锦被上,腥红刺目。 却惹来老夫人更深的憎恶:“总归是你玷污了孟府门楣……” “我玷污了孟府门楣?”卫知韫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破碎。 “所以,在我养活孟府所有人之后;在我请名医治好你的双腿之后;在我熬了十年于孟府无用之后,你杀我丫鬟囚我于此?如今更在夫君即将归来之际,你要我去死?!” 卫知韫拼尽一身力气,扫开婆婆手上的毒药。 老夫人毫无愧疚,反而更加气急败坏: “你这泼妇,我与你实话说了吧!我珩儿十年前被大水冲走后,他得遇贵人,并且已与那贵人育有三子,如今他要带着新夫人归来,这孟府夫人的身份,你不让也得让。” 卫知韫如遭雷击,脑子里轰轰作响。 孟珩竟然已与其他女子诞育子嗣。 三个。 “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你瞧瞧自己如今的模样,还有哪一点可做我儿的妻?” 老夫人将铜镜朝她转过来。 卫知韫看见铜镜中的自己,因吃药而过度虚胖的身子,因生斑浮肿而显得憔悴的脸,她才二十六岁,竟已如此老态。 这是她吗? 那个吐得自己满身鲜血的人,是她吗? 卫知韫想摸摸镜子里的那个人。 却不小心从床上跌下去,吐出的血将地面染红。 门口处有脚步声传来,卫知韫缓缓抬眸看去,看见孟珩归来。 他终于归来。 一身暗紫色锦袍,身材颀长,周身贵气,果然是得遇贵人。 卫知韫缓缓仰头,看见他的脸,曾经青涩的容颜已经脱去稚气,显得更加成熟,但还是俊朗无双。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虽他曾是京都最好看的男子,但她亦足以与他相配,只是…… 卫知韫目光下移,看见他手中的佩剑。 “剑是好剑,配得上公子通身的气派。恭喜公子活着归来。” 卫知韫仿佛听见自己泣血的声音。 “只是今日归来的公子,是他人夫君,还是我的夫君孟珩?” 孟珩没有回答她。 而是拔剑出鞘,剑刃上的寒光照亮他的脸,却看不见丝毫表情,看不到他眼里的温度。 他一剑刺进她的腹部。 “你杀我……你亲自动手杀我……”血泪从卫知韫眼角滑出。 她曾经以为,自己和孟珩情深意笃,哪怕昔日孟府已见颓势,她还是说服父母,与孟珩定亲。 后来孟珩与他父亲治水失利,她还是义无反顾嫁过来,将孟府振兴于式微之后。 长剑抽出,鲜血汩汩涌出,孟珩又在她心口补上一剑。 她倒在地上,他始终居高临下。 温热的鲜血,从床上漫延到地面,雨水从窗外打进来,屋内潮湿不堪。 卫知韫死不瞑目,双眼便被抠出喂野兽。 孟家人在荒野里为她打造了镇魂井,将她的尸身置于其中。 孟府将她存在过的痕迹彻底抹掉,仿佛孟珩不曾娶过妻。 孟珩将新夫人迎娶进门,带着三个孩子,最大的已经七岁。 新夫人身份的确尊贵,是皇亲国戚,从此,孟家扶摇直上…… 第2章 重生归来 阵雨过后,空气凉爽了许多。 “夫人您终于醒了。” 卫知韫缓缓睁开眼睛,便对上月见担忧的脸。 小丫头熬了两天两夜,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熬得眼圈红红的。 “奴婢熬了清粥,夫人要不要喝一些?” 卫知韫抬手抚摸她的脸,感觉到真切的温热,她再次确认自己回来了。 回到七年前。 虽这两日她睡着,却是半梦半醒的,已经将前世今生的事都捋了一遍。 两日前店铺里来了新货,她前去清点,那天酷热难当,回来后她便晕倒了。 这会儿身子尚未恢复,很是虚弱,但她点点头“嗯”了声。 月见脸上便见了喜色,立即去端了清粥来,扶她坐起,一口一口喂她喝下去。 卫知韫一直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夫人怎地这样看着奴婢?” “昏睡两日,我仿佛在那阎王殿前走了一遭,回来看见你好端端地在我跟前,心里很是喜悦。” 前世她熬坏身子病倒之后,月见便去求大嫂给她请大夫,却被大嫂命人活生生打死。 月见的死,给她换来了大夫。 但大夫给她开的药,不过是毒药,叫她逐渐虚弱、浮肿、发胖、丑陋。 从个人能力,到身边的人,再到她的容颜,孟府人像剐鱼鳞一般,一片一片从她身上剐掉,最后剐走她的尊严,她的生命。 他们很早就知道孟珩还活着。 很早就算计着要抹去她的一切。 月见吸吸鼻子:“夫人就是太为孟府着想了,那样大的太阳,常人便是歇着,什么事都不做也闷热不已,倒是夫人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说着就掉了眼泪。 “以后再不会了。” 卫知韫声调冰冷,眸中隐隐有恨色。 月见还未察觉,外头忽然传来喊声: “二夫人,您身体可见好了?您已经两日没去伺候老夫人梳洗了,这天气炎热,您再不去,只怕老夫人要受不住了。” 是大嫂身边的丫鬟杏儿。 月见忙抓住卫知韫的手:“夫人,您身体尚未恢复,就叫奴婢代替您去吧?便是姑爷泉下有知,也定不会怪罪您对老夫人不孝的!” 是了,前世她再如何病重,也要亲自去伺候老夫人。 为的就是孟珩泉下有知,能够心安,不必时时挂念他那瘫痪的母亲。 卫知韫眼神冷了冷。 “不必你代替我去。这府中除却我,莫非就没有旁的儿媳了么?” 月见微微愣住。 这……这是她家夫人会说出来的话? “你出去告诉杏儿,请她叫大嫂过去母亲那里,我随后就到。” 卫知韫梳洗更衣之后,又喝了一碗粥,便带着月见前往老夫人的院子。 “……也就只有卫氏那种成天在外,与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的低贱之人,才适合伺候母亲。” 卫知韫脚步微顿。 这是大嫂何氏讥诮讽刺的言语。 月见听不得这话,要上前理论,卫知韫却拦住她,不急不忙地走进院子。 何氏看见她,怔了一下,脸上迅速堆上笑容。 “弟妹来了?快些进去伺候母亲梳洗吧,阖府上下也就弟妹最得母亲心意,我这个做大嫂的都不敢抢你活儿干,怕她老人家不高兴。” 卫知韫再次见到老夫人,老夫人正躺在病榻上,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她。 显然在怪她两日都没有来伺候梳洗。 屋子里弥漫着阵阵恶臭。 “母亲勿怪,儿媳前几日出门,遇到了几个不入流的家伙,差点被他们欺负,受了一场惊吓,回来便病了,并非不愿意过来伺候母亲。” 老夫人眉头蹙起。 卫知韫察觉到她眸中闪过嫌恶之色。 前世怎么没注意到呢? 还以为是病人情绪不稳定,容易暴躁。 原来只是嫌恶她。 卫知韫不恼不怒,反而移开视线看向何氏,含笑开口: “大嫂十指纤纤,细腻白嫩,可见大嫂平日里保养得当。” 被夸了,何氏自然欢喜,还暗暗抬起双手,细细端详着。 “不像我,成天往外头跑,双手磨糙了不说,还要接触一些不干不净的人,连带自个儿也变得低贱了。 “倒是大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正经人家的闺秀,现如今还是孟府主母,高贵不已,大嫂伺候母亲,再适合不过。” 这话锋转得太急,何氏毫无防备,顿时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 卫知韫却已经笑问老夫人:“母亲您觉得呢?” 何氏急忙道:“母亲,三年来都是弟妹在伺候您,她伺候得如何您最清楚,若换做我,只怕要让母亲受罪。” 她狠狠地瞪向卫知韫,警告她最好把那心思收回去。 卫知韫彻底无视,直接冷下脸来呵斥: “这就是大嫂放任母亲两天不管的理由吗?炎炎夏日,我病了,大嫂便任由母亲发臭?整日躺在秽物里面? “这知道的都晓得大嫂只是不想伺候母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嫂是想母亲生了褥疮之后,一命呜呼,也好减少府中开支。 “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晓,每年死于褥疮的老人,数以万计。” 何氏震惊得无以复加,卫知韫竟敢不顾她的警告,在母亲面前这般呵斥她、问责她! 察觉到老夫人投过来的沉沉目光,何氏震惊之余倍感心慌,矢口否认:“你、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这样想!” 卫知韫笑:“有没有的,大嫂现如今亲自伺候一场,不就自证清白了?” 何氏狠狠后退一步。 让她伺候老夫人的秽物,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卫知韫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漫上一抹冷笑: “我方才仔细想了下,如果母亲归西了,那么所有人都会将这件事的过错,算到我头上,我这个人心地最是善良,定会因此愧疚,一生只想着为孟家做牛做马赎罪。 “我赚回来的钱财,全部进入孟府库房,而库房完全由大嫂掌管,那些钱财大嫂会怎么用呢?母亲不在了,大嫂肯定就可以拿出更多钱财贴补娘家了吧? “大嫂一箭双雕,实在是高。只是你拿母亲的性命来做赌注,是不是太过分了?她可是我们的母亲啊!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这些话,正中何氏心中所想。 她惊骇得脸色煞白。 卫知韫她……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何氏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卫知韫的言语,逼到如今的境地。 而此时,老夫人剜在她身上的目光,已如刀子。 卫知韫更是笑着对她招手,十分温柔: “侍奉公婆乃是儿媳本分,大嫂,你该过来了。” 第3章 鞭打大嫂 何氏站在原地,死活不肯上前。 “毒妇!”孟老夫人吐出一口浊气,断喝道:“还不过来?!” 何氏身子猛地一颤,眼圈泛红,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怎么,伺候我,还叫你委屈了?” “儿媳不敢。” 月见已端来一盆水,放在床边:“大夫人,请吧。” 何氏咬得嘴唇都泛白了。 最终还是不得不上前伺候。 她慢吞吞地掀开被子,再颤巍巍地解开老夫人上身的衣服,顿时就被恶心到了。 老人的皮肤皱巴巴的,有黑斑不说,还散发出阵阵恶臭。 何氏想逃,奈何老夫人的视线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她双脚便如生了根似的。 只能拧干帕子覆在老人皮肤上,细细地擦拭。 老夫人既痛苦又舒服,直哼哼。 擦着擦着,何氏觉着好像也不是很难,除了恶臭难忍。 她加快速度,想早点结束,以“自证清白”。 然而这些想法却在她和杏儿合力给老夫人翻身,又有些艰难地将老夫人的亵裤褪下来之后,崩塌瓦解。 何氏看到污秽物已经干硬,黏在亵裤上面。还有一些,黏在皮肤上,发硬发臭。 那处大半的皮肤,已泛红并开始溃烂。 原来这些都是阵阵恶臭的主要来源。 “呕——” 何氏扑到一边,吐得昏天黑地。 老夫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眼睛里怒气翻腾不止。 卫知韫便安慰道:“母亲切勿气坏了身子。您身上这些不过是常人都会有的秽物罢了。大嫂心中若当真敬重您,也不至于嫌恶您至此。 “恳请母亲再多给大嫂几日时间,大嫂聪明善学,只要她把母亲放在心中,定能早日学会如何伺候母亲。” 何氏听言,想到自己日后还要伺候老夫人,又是一阵呕吐。 老夫人被气得差点厥过去,怒指何氏道: “何氏不孝,家法伺候!拉下去,掌嘴二十!” “不——母亲不要!”何氏嘶喊,音破了。 早已被月见喊来,在门外等着听令的婆子,立即进门来擒住何氏。 何氏慌了神,脱口而出:“你们胆敢动手试试!你们别忘了,在孟府是谁给你们发放月银。” 婆子们便都犹豫了。 老夫人亦是神色一顿。 卫知韫嘴角漫开一抹几不可查的笑:“大嫂如今掌管孟府中馈,掌嘴二十伤在面上,到底不合适,叫人看了笑话。” 何氏松了口气。 然而,卫知韫话锋一转:“只是大嫂,你我身为儿媳,母亲要罚,你我便得受罚才是,你竟还威胁母亲?这实在不是儿媳所为。” 何氏紧皱眉头,恨恨地瞪着卫知韫。 卫知韫继续道:“身为孟府二夫人,为了孟府上下我不得已外出挣些碎银,我都不敢说如今孟府靠着我过日子,只认为这是孟府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罢了。” 何氏还在茫然,不懂卫知韫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边上孟老夫人已经开口: “我瞧着日后也不必她管家了。孟府从今往后,交由卫氏管!否则我老太婆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卫氏啊,只有你对母亲是真心的。” 老夫人老泪纵横。 同时也有了底气。 如今孟府靠着卫知韫在外挣钱,她怕什么何氏?! “带下去!鞭笞二十!”老夫人摆摆手,沉声说道。 不能打脸,那就打其他地方。 婆子们也都懂了,立即将何氏往外拉。 何氏也总算回过味来。 卫知韫那番话的意思是说,钱是她卫知韫挣的,自己不过享有管理权而已,但现在这管理权也没有了。 “卫知韫,你好狠的心!我是孟府大夫人,是你长嫂,你怎敢如此对我?” 卫知韫对上她愤恨的目光,微微一笑,仿佛在说:就是如此对你了,你奈我何? “卫知韫,你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过一介寡妇,我还有夫君和儿子,你拿什么和我争?这孟府你待不长久的!!” 何氏被带到院子里去了。 卫知韫跟着一起出去,何氏还在奋力抵抗。 几个粗使婆子竟压不住向来养尊处优的何氏? 当然不是。 她们只是不敢真的对何氏下手。 何氏方才那番话,还是起作用了。 老夫人瘫了,在府中就是个将死之人,无权无势。 而她卫知韫,是个寡妇,没夫君没孩子的,这孟府如何能是她说了算? 倒是何氏,有夫君有孩子。 他日若何氏管家了,肯定首先拿这些婆子们开刀子。 婆子们想得明白,卫知韫也看得清楚。 为了逃避责任,其中一个婆子道:“大夫人向来十分善待我等,我等当真是下不去手啊。” 卫知韫也不为难她们,“你们将大嫂摁住即可。母亲生气,我们且做做样子,让母亲消气就是了。难道还真的打伤大嫂不成? “今日这惩罚便由我代劳,不叫大嫂记恨你们。不过我大嫂最是和气心善的,想来也定不会记恨我。” 卫知韫伸手,婆子将马鞭交到了她手上。 何氏眼神殷切,朝她膝行而来:“弟妹还是你最好,我就知道,你定不会对大嫂这样狠心的。” 啪! 卫知韫紧握马鞭,狠狠抽在何氏后背。 “啊!” 何氏惨叫,身子反弓,脖子上青筋毕现,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 卫知韫蹲下来,“大嫂这戏演得真好,叫声也逼真,就是要这样叫,越大声越能体现疼痛,叫母亲听见了也好消气。” 何氏疼得直抽气,口齿不清道:“你,你骗我!为什么?” 卫知韫慢条斯理地凑过去,抵在她的耳边:“大嫂不是说我低贱不堪么?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母亲的污秽之物,便由大嫂来伺候好了,谁叫大嫂是孟府最高贵的人呢?” “你……你都听见了?” “不仅听见了,还记在了心上。” 卫知韫拽住了何氏身上的钥匙。 何氏紧紧抓住钥匙不放,那是孟府各库房的钥匙。 卫知韫将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将钥匙拿了过来。 然后轻飘飘地说:“大嫂,从今往后,孟府是我卫知韫的。你和母亲,都得听我的。” 何氏啐了她一口,“你休想!” 卫知韫缓缓站起来,拿出帕子擦拭脸上的口水,再次握紧鞭子,狠狠抽在何氏身上。 她声若冷霜:“我不只是想想,大嫂,我还在做。” 第4章 虐婆母 十九鞭子下去,何氏几乎咬碎银牙,满身冷汗,后背更是血肉模糊。 “贱人,你有儿子吗?你有夫君吗?今日你加诸在我身上的鞭子,明日我定要你百倍偿还!” 卫知韫眼眸微微眯起。 重活一世,若她还想着靠旁人庇护,那才是真的可笑了。 卫知韫开口:“我的错。” 何氏以为她是害怕了。 毕竟夫君和儿子,可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仰仗,偏偏卫知韫什么也没有。 岂料,卫知韫话锋一转,道:“都十九鞭子了,还能叫大嫂有力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威胁我,是我的错。” 最后一鞭子下去,鞭梢扫过何氏的脸颊,下颌出现一条明显的血痕。 何氏彻底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卫知韫才算舒了口郁结之气。 随手一扬,马鞭落在何氏的脸上。 “大嫂,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说完,转身进屋。 清粥小菜已送到老夫人床边。 杏儿正战战兢兢地给老夫人擦洗身子,臭味依旧冲鼻。 “何氏遭到教训了?”老夫人睁开眼睛,朝卫知韫伸出手。 “打了二十鞭子,已人事不省。” 卫知韫也朝她伸出手去,却在即将触碰到老夫人的手时,蓦地停下来,自嘲一笑: “瞧我,一个低贱之躯,竟也敢伺候母亲,当真是不自量力。日后便由大嫂亲自伺候母亲吧,大哥尚在,大嫂也未曾外出抛头露面,最是高贵。” 老夫人蹙眉:“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母亲何曾嫌弃过你?快到母亲身边来,叫母亲好好瞧瞧你,两日不见,母亲实在想你……” 想她? 不过是被折磨惨了,想她无微不至的伺候、细心周到的温柔。 想她此时是孟府唯一的依靠。 卫知韫懒得理她。 只道:“杏儿你还不下去!在孟府,只有大夫人身份尊贵,足够资格伺候母亲。你一个丫鬟,也配?” 早就被外头鞭子和惨叫声吓坏的杏儿,立即扔掉帕子,乖乖退下。 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孩子,你这是何意?” 卫知韫看着榻上的老人,脏污不堪,身残体弱,前世是她日复一日将她照顾好的! 结果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母亲当年或许不该杀了年嬷嬷的女儿。” “什么?” 老夫人一时想不起年嬷嬷的女儿是谁。 卫知韫便提醒她:“三年前母亲卧病在床,年嬷嬷安慰你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还得多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孟家还得靠你撑着,望你节哀顺变……结果母亲怎么做的? “你回头看到年嬷嬷的女儿在跟前伺候,气愤年嬷嬷原本就出身微贱,凭什么你的孩子死了,她的孩子可以活着?她有什么资格安慰你?于是,你用手边花瓶砸死了年嬷嬷的女儿,叫年嬷嬷和你一起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可怜年嬷嬷伺候你一生,就得这么个女儿,如珠如宝地疼着。若非这女儿去世,年嬷嬷也不会病逝,这三年来定在你身边伺候着。别说我生病两日,便是我生病二十日二百日,年嬷嬷也会将母亲照顾得很好。” 老夫人面上怒气明显:“你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你认为砸死她的女儿是我错了?我那时死了夫君和儿子,自个儿还瘫了,她不过死了个女儿罢了!” “对不对的,我说了不算。只是如今孟府只有大嫂身份尊贵,可以伺候母亲。旁人都太低贱了,碰不得母亲。奈何大嫂如今重伤,需得躺个十天半月才能来伺候。母亲得耐心些等待。” 老夫人蹬直了眼睛。 这……这是卫知韫说出来的话? 她向来温顺,体贴周到,从不敢在她这个婆婆跟前说一个不字! “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身为儿媳你不侍奉生病的婆母,和虐待有何区别!你这是不孝!” 卫知韫微笑:“怎么能算是虐待呢?我不过想从方方面面给母亲最好的伺候罢了。” 老夫人将桌面上的清粥小菜扫落地上,恨声道:“枉我这般信任你,方才将孟府交给你掌管,你竟也是个蛇蝎! “贱人,珩儿虽已不在,我却还有个大儿子,他不日便要归来,你这般虐待婆母,我昱儿绝不会放过你,我定要他将你送官,叫你判刑!” 不孝是为大罪,一旦送官,便可判刑,严重者处以死刑。 卫知韫面色淡然:“我等大哥归来。” 说完,扬长而去。 回到房里,卫知韫吃了点东西,便睡下了,直睡到第二日早上,精神头好了很多。 月见进来伺候她梳洗,说道:“夫人,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从店铺里叫了四个打手来,如今就在外头候着。” 卫知韫“嗯”了声。 今日她没外出,吃过早膳,又回床上躺着。 直到晌午时分,月见急匆匆进来:“夫人,大爷回来了。” 月见脸上可见明显忧色,太快了,大爷回来得太快了。 她还想着等会儿是否要暗中回卫府告知大少爷,请大少爷来为夫人撑腰。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夫人,现下可怎么好?” 那可是孟府的大爷啊! 尤其是在夫人鞭打大夫人、不再伺候老夫人之后回来,月见想想都心里发怵。 卫知韫却缓缓地坐起来,“你若害怕,站我身后便是。” 大夫人住在芙蓉院。 孟昱(yu)回来之后,就去了芙蓉院。 “夫君。”何氏满脸的泪水,扑进孟昱的怀中:“夫君总算回来了,我好怕此生都不能再见到夫君。” 孟昱何曾见过这样虚弱的何氏? 掀开她衣服一看,更是被后背交错的鞭痕惊到。 紧拧着眉,问:“你何故被打了?” “是卫氏!”何氏咬牙切齿道:“为了夺走掌家之权,她设计陷害我,叫母亲对我恼羞成怒,下令鞭打我,更夺走了我的掌家之权。 “夫君,如今孟府全成了卫氏的,你瞧我已经去了半条命,她却还克扣我的饮食,心思可谓毒辣。” 孟昱看了一眼桌面,只有一碗清粥,何氏的早点向来十分丰盛,蒸食、点心、肉饼、珍汤,不一而足。 何氏继续抹眼泪,愤愤不平道:“不仅如此,连母亲那边,她也不允许任何人去伺候,说是等我身子好了再亲自去伺候。 “我如今这个样子,连床都下不来……母亲日夜躺在秽物之中,生褥疮是难免的,那时岂不交代了性命?” 孟昱脸上已隐隐有了怒色,额角青筋暴起。 第5章 清理门户 何氏趁机加把火:“卫氏还说了,孟府当日遭大难,什么都没有了。今日的孟府全是她一手撑起来的。她管着孟府,理所应当!给我们一口吃的,没把我们赶出去乞讨,已是我们的福气。” “是吗?都是她撑起来的?”孟昱眼神阴鸷。 “夫君,她敢打我、虐待母亲,不就是仗着孟府没男人了吗?” 何氏哭了起来,“若夫君今日不归来,只怕明日她就要欺负咱们的孩子了。” 孟昱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孟府还有我呢!” 他噌地站了起来。 何氏拉住他:“夫君,你做什么去?” “她虐待母亲,欺辱长嫂,我去找她算账,叫她知道孟府到底还有没有男人!” 何氏眸中闪过一丝快意。 面上却哭着:“如今的卫氏心机深沉,夫君切莫被她算计了,务必要小心。” “再如何心机深沉,她也是孟家妇,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离开芙蓉院,孟昱叫了两个婆子去安寿堂伺候母亲,他这才去找卫知韫。 安寿堂里。 老夫人催促婆子快速给她擦洗身子后,又叫婆子背着她,暗中跟上孟昱。 她要亲眼看见卫知韫,被她的儿子收拾,让卫知韫瞧瞧,她虽残弱不能自理,却还是有儿子可为她出头的! 同样的,何氏也一直暗中叫杏儿关注孟昱的动向,得知孟昱去找卫知韫后,她也叫杏儿搀扶着她,悄悄跟在孟昱身后。 目的,和老夫人自然如出一辙。 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鞭子,她要卫知韫百倍偿还。 她还要卫知韫跪下来,向她磕头求饶。 …… 孟昱找了几个地方,才在角门处找到卫知韫。 她一身青色衣裙坐在檐下,头面也是同色系的,虽然淡雅,却盖不住她艳丽逼人的脸庞,以及端庄的气质。 她一手拿账簿,一手拨键盘,动作熟稔神态认真。 孟昱一时看得愣住。 他从来只见过卫知韫在府中低眉顺眼的模样,旁人说什么她都说好,仿佛没有自己的想法。 但此时卫知韫的身上,仿佛笼罩着某种光芒,似心有沟壑,从容不迫。 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美好的人,做出那等虐待母亲、欺辱大嫂的恶事来。 蛇蝎心肠。 孟昱大步上前,将算盘摔到地上,算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毒妇,趁我不在家,你虐待我母,辱打我妻,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让你知道,孟府是谁在当家做主!” 月见立即护在卫知韫前面。 卫知韫看着孟昱,男人生得高大,容颜亦是俊朗,到底是孟珩的大哥,眉眼之间与孟珩有几分相似。 发怒的时候,很是吓人。 她能察觉到挡在自己跟前的月见,在微微颤抖。 她拨开月见,直面孟昱,无惊无惧,反而微微一笑。 “大哥误会了。 “我病了两日,大嫂不去伺候母亲,母亲大怒,下令责打大嫂,这是母亲的意思。 “府中众人低贱,唯有大嫂高贵,适合伺候母亲。从头到尾,我都只想给母亲最好的伺候罢了。 “大哥回家,不问青红皂白,便问我罪过。枉我方才还在算账,算着三年来大哥每次回家拿了多少银子,如今家中还有多少银子可以给到大哥。” 前面的话,孟昱虽过了耳朵,但不相信,心中的怒火并未消减。 只是后面的话,孟昱听了,却是心头一震,猛地想起来,自己回家本就是来拿银子的。 “我瞧着店铺里的生意甚好,你总不会告诉我,家里没钱了吧?” “大哥这次要多少?” 孟昱冷着脸:“两千两!” 卫知韫扫了眼拐角处,有风动,她问:“拿了银子就走?” 孟昱忽然沉默了,银子他想拿。但是母亲和妻遭受的罪过,他也要讨回来。 至于怎么讨,他一时没有对策。 “昱儿!” 躲在拐角处的老夫人太过了解自己的儿子,心慌得厉害,当即就叫婆子将她背了出来。 何氏也在杏儿的搀扶下,艰难地尾随其后。 老夫人道:“看看你的母亲和你的娘子吧,我们已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若你再拿着她的银子走了,我们便只能死在她手上了。” 何氏哭着附和:“是啊夫君,今日我与母亲可以被折磨至此,明日她就可以将我们的孩子折磨得更惨,孩子们还那么小,甜甜地喊你爹爹,你舍得他们遭到虐待吗?” 老夫人蓦地收住眼泪,厉声道:“昱儿,将卫氏这个毒妇拿下!只要她将库房钥匙,以及所有店铺交出来,往后府中一切都是孟家的,还怕你没有银子拿吗?” 孟昱略作思索,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他盯着卫知韫,喝道:“来人,将卫氏拿下!” 外间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根本没有人来。 孟昱微微愣住。 太过安静了,整个角门处,竟只有他们这几个人,下人们都去哪儿了? 孟昱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声调不自觉拔高:“来人!!!” 还是没有人来,孟昱心中的恐慌更甚。 这时候,卫知韫微微一笑,语调如昔日温柔: “昨日开始,孟府已归我掌管,只要我没有吭声,就不会有人来。” 老夫人怒道:“昱儿,你亲自拿下她!你堂堂七尺男儿,还怕不是她的对手?” 她声音很急,就怕儿子动作慢了,会节外生枝。 孟昱也有同感,立即上前,要亲自捉拿卫知韫。 月见再次拦在卫知韫面前:“大爷,我家小姐自嫁入孟府,便为孟府殚精竭虑至今,身为男儿,大爷不曾扛起养家之责,始终是我家小姐担起这份责任,才有了大爷在外逍遥的日子,如今大爷当真要对我家小姐动手吗?” 何氏厉声道:“夫君,卫氏若真是个良善的,我与母亲也不会被折磨至此!” “我为孟府清理门户,轮得到你一个丫鬟开口吗?滚开!” 孟昱一把扫开月见。 卫知韫及时扶住月见,没叫她跌落地上。 清冷的目光扫过孟府众人,最后落在孟昱扫开月见的右手上。 ——这只手,不必留了。 第6章 剁了吧 终于要擒住卫知韫了。 何氏目光热切,如狼似虎般凶狠,恨不得下一瞬便要吃她肉喝她血。 激动之余,还不忘记说一句:“卫氏,你乖乖束手就擒,若惹得我夫君更加不悦……” 门外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孟家大爷可在府上?” 何氏的话语被截断。 个壮汉从角门外走了进来。 孟昱看见他们,如同老鼠见了猫,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卫知韫扶了扶并不乱的发髻,拉着月见往旁边站去,眸中隐去一抹戾色。 老夫人紧拧眉头,喝问:“你们是谁?何故闯我孟府?” 为首那人对着老夫人并府中女眷行了礼。 “在下申万成,今日前来,不想叨扰府上诸位。只是想问问昱大爷,欠下的银子何时归还?” 老夫人沉声道:“今日我府上有事,诸位还请先离开,我孟府自然不会做出欠银子不还的事!” 她在下逐客令。 并非与对方商量。 奈何申万成几人却是立定了不走。 何氏也拧眉道:“孟家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各位不走,难道认为我孟府会欠钱不还?” 申万成笑:“既如此,昱大爷不妨此刻就将银子归还了,不过三千两,想必对孟府来说,不算难事。” 三千两! 老夫人和何氏都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虽然知道孟昱荒唐,但不知他竟可以如此荒唐。 孟府今日是什么境况? 他竟还敢欠下三千两! “申大哥所言极是,你们既然来了,便不能叫你们白跑一趟。” 孟昱对着申万成谄笑说完,回头便对卫知韫横眉冷对:“还不赶紧将三千两银子拿来!” 卫知韫一脸忧愁,叹了口气。 “这是大哥在外头欠下的赌债吧?” 孟昱的脸色十分难看,仿佛卫知韫这句话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大哥欠下赌债,且被追债上门,我们本该帮助大哥度过难关。三千两银子,若我们努力凑凑,也还是可以凑出来的。” 孟昱呵斥:“那就快去凑!” 卫知韫面上忧愁之色更浓,“凑这三千两,不仅得将过去两个月店铺里所有收益加起来,还得卖掉一些田地才可。 “如此一来,母亲的病就不能再抓药请大夫了。全府上下包括大嫂并各位少爷小姐们在内,都只能吃了上顿没下顿。 “此外,店铺工人、府中婆子丫鬟小厮们的工钱,也就无法再支付了。” 卫知韫深深地叹了口气。 “所以,为了孟府上下能够活下去,三千两银子,我是不会出的。” “你说什么!”孟昱青筋暴跳。 “我这样做也是为大哥好。若叫外人知道,为还大哥三千两赌债,置孟府上下二十多人的生命而不顾,坏的可是大哥名声。” 孟昱气得鼻子快冒烟了:“怎地你大嫂当家时,我要多少银子她都可拿出,到你就不行了?” “大概因为大嫂从来不为孟府、做任何的长远计划吧。否则如今孟府的田地,也不只剩下那么点了。” 何氏恼羞成怒:“家里情况困难,我若不卖掉一些田地,如何过日子?” 卫知韫笑了。 若不是孟昱嗜赌成性,何氏月月给他填赌债,凭她日日在外经营生意的付出,孟府每月都会有剩余。 但出了个这样的孟昱,即便她流尽了血汗,都不够孟府上下吃喝。 孟昱道:“既然如今是你当家,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必须把三千两银子拿出来!” 卫知韫道:“既然如今是我当家,为了孟府长远之计,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三千两银子拿出来!” 二人之间,顿时剑拔弩张。 卫知韫继续道:“别说三千两,便是三百两、亦或三十两,甚至是三钱银子,我都不可能给。” “你这个贱人!”孟昱怒指着她的眉心,眼里已经有了杀意。 卫知韫却是不慌不忙,视线转移到申万成身上。 “既是昱大爷欠了你们银子,你们尽管找他要就是了。今日孟府是我当家,为了孟府上下,从今往后,他任何一钱银子我都不会再给!” 孟昱立即谄笑着说道:“申大哥别听她胡说,一个娘们而已,早已死了夫君,孟府全是我做主,我叫她拿她肯定拿出来。” 转头对着卫知韫,便是怒容满面,箭步朝她冲过去,然而卫知韫身边早有四个打手护着。 孟昱被四个打手狠狠丢到地上。 申万成冷了脸:“看样子,昱大爷今日是拿不到银子了。昔日怎么说的?” 他底下的人回:“到期拿不出银子,便剁掉一只手。” 申万成的人一拥而上,将孟昱摁在地上。 孟昱顿时满眼惧色。 他瞪向卫知韫。 “听到了吗?贱人,若你不拿出银子来,他们便剁掉我的手!” “你们别动我儿子!卫氏!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大哥的手被剁掉吗?” 何氏道:“二弟已经去世,若你大哥的手再被剁掉,这孟府就没人可以依靠了,你快把银子拿出来!” 卫知韫岿然不动。 申万成的人,已经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了孟昱的手指。 孟昱彻底慌了:“弟妹,方才是我多有得罪,你拿出三千两银子帮帮我,大哥会记你恩情的。” 卫知韫垂眸看着他,眼神淡漠。 孟昱继续求她:“我是珩弟的大哥啊,若我今日被剁了手,珩弟泉下有知一定会伤心的,你舍得他伤心吗?” 卫知韫淡淡道:“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若要时时刻刻照顾他的想法,不如我们全部一起去地下陪他好了。 “大哥,你忍着点疼,申大哥为人仗义,一刀子很快的。” 老夫人立即哭斥:“我珩儿在时,你与他情浓意浓,如今你却任由旁人砍去他大哥的手,百年之后你有何脸面去见我珩儿?他定会恨毒了你!” 卫知韫故作思索片刻,说道: “夫君不会这么不明事理的吧?大哥一只手可抵三千两银子,可让孟府活下去,若换成夫君,他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珩儿才不会对自己的手足如此残忍,卫氏,你好狠的心!” “狠心吗?”卫知韫弯唇而笑:“母亲倒是不狠心,所以今日孟府落魄了。想想大哥当年是怎么沾染上赌瘾的,嗯? “是公公,一介朝廷官员,却嗜赌成性,孟府曾经也是殷实之家,却因为他而每况愈下,后期才不得不自请去治水,想搏一把朝廷的奖励,结果丢了性命。 “记得当年公公未去治水时,常年流连赌坊,你们叫大哥去把公公叫回来。可笑的事,公公非但没被叫回来,大哥反而沾染上赌瘾了。 “今日若不剁掉大哥的手,明日府里的少爷还得去赌场找他,再沾染上赌瘾,孟府岂不是走向穷途末路了?母亲,慈母多败儿。” 卫知韫抬眸看向申万成,语气平静:“剁掉吧。” 第7章 贵人到 孟昱的五指,就这样被剁掉了。 堂堂七尺男儿,滚在地上缩成一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老夫人又气又伤心,直接厥过去了。 手臂失力的同时,从婆子背上滚下来,又给疼醒了。 场面一度十分嘈杂,哭喊声、吸气声、咒骂声,混乱不堪。 卫知韫立在檐下,笑看这一场混乱。 “宁王殿下到——” 外间忽然传来一声通禀。 喧闹的角门处,瞬间安静下来。 尤其是孟家人,他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宁王殿下怎会到孟府来。 宁王殿下自出生起,便被皇帝亲自养在身边,三岁那年就被封为宁王,是本朝封王年龄最小的皇子。 母亲更是冠宠后宫二十多年的昭贵妃, 外人多闻此人嚣张纨绔,但凡他所到之处,人皆战战兢兢。 “母亲,宁王殿下何故来我们家?”孟昱惨白着脸,疼到浑身颤抖。 “莫非因为三年前,父亲与珩弟治水失利,他来问罪了?” 老夫人尚存一丝理智:“三年前,皇帝已经问过孟府罪责!如今三年过去,孟府没有犯下任何过错,宁王殿下断然没有前来问责的道理。” 何氏猜测道:“会不会卫氏平日行事,乱了我朝女子之风?皇家早已看不下去? “加之近日卫氏又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传出去后,宁王殿下特意前来替我孟府收拾这等毒妇?” 老夫人和孟昱都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便觉得何氏所言,甚是有理。 “一定是了,定是如此!”老夫人不住地说道。 恰逢此时,天空一声闷雷滚过,方才还晴朗的天空,霎时被乌云笼罩,显示一场阵雨即将来临。 老夫人越发兴奋:“大家瞧见没有,定是上天也瞧不下去卫氏所为,特意派了宁王殿下来收拾她!” 月见紧张不已:“夫人,宁王殿下怎么来了?” 卫知韫瞧了月见一眼,也不怪乎月见如此紧张。 她大哥是太子伴读,从小进宫,与宁王殿下便也成了朋友。 宁王殿下与太子小时候经常到卫府去玩,当时大家年龄小,男女都在一起玩,没有男女大防。 至今她也不记得,自己与宁王殿下是如何产生矛盾的。 总之每次她与宁王殿下见面,都是水火不容。 说来奇怪,她从小乖顺,很得长辈疼爱,但每次遇见宁王,总要被他气得跳脚,乖顺全无。 就说四年前,宁王殿下作了一幅桃花图,为此在桃林里喂了小半个月的蚊子, 而她却因为宁王殿下嘲讽她一句“看上孟珩?她眼睛瞎得厉害!”便去将宁王殿下所做的画直接抢过来! 而那幅画,据说他是为庆贺昭贵妃生辰所作,十分用心。 所用的笔墨纸砚,都是各地搜罗而来,世间罕有。 卫知韫抢了之后,倒也没做什么,只是扔在自己闺房的角落里。 重生回来之后,她便悄悄命人回府,去把那幅画给自己找来,如今已经放在她的非云阁中。 记得她抢了画作之后,宁王几次来找她要画作,皆被她拒绝。 许是她从小与宁王不对付的缘故,宁王也不曾用身份压她,她便忽略了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 竟对他说:“宁王若想把画作拿回去,只需说一句‘孟珩乃是天底下不可多得的好男儿’,我便把画作给你!” 最终宁王宁可不要那画作,也不肯说那句话。 那幅画便在她的闺房角落里落灰了。 “宁王殿下到——” 又是一声唱喝。 众人循声看去,宁王殿下到了。 他身着白色云纹锦袍,一条暗绿色宽腰带系在腰间,长发以玉冠束起,贵气逼人。 一身的华贵气派,却无法掩盖他那张冠绝天下的脸,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仿佛天上下来的谪仙,星华璀璨也不及他。 他身后只跟了个小厮。 “宁王殿下救命啊!”老夫人立即呼天抢地。 “孟家家门不幸,娶了卫氏这等毒妇进来,她虐待婆母、欺辱长嫂,还命人剁了她大哥的五指,求宁王殿下为民妇主持公道!” 何氏与孟昱,立即跪地,跟着哭诉。 宁王的视线,缓缓落到卫知韫身上,蹙了蹙眉头。 老夫人呵斥:“大胆卫氏,见了宁王殿下,还不赶快跪下行礼!” 卫知韫弯腰下跪,给宁王行礼:“参见宁王殿下。” 雷声阵阵,一阵狂风扫过来,吹得树枝剧烈摇晃,哗哗作响,天空瞬间黑暗,仿若黑夜提前到来。 老夫人等见卫知韫乖乖行礼,都十分兴奋。 真是老天开眼,有个大人物来为他们撑腰、为他们报仇了。 宁王殿下问:“尔等想让本王如何为你们主持公道?” 卫知韫垂眸跪着,安安静静。 老夫人恨不得就地将她处死。 便急急道:“虐待婆母,非儿媳所为。欺辱长嫂、剁掉大哥手指,非人所为。桩桩件件,都足以将卫氏判处绞刑!” 宁王殿下嗤了声,那声调如雪一般清冷,带着不可掩饰的嘲讽。 何氏立即道:“禀宁王殿下,婆母所言句句属实,请宁王殿下为我们做主啊。” 孟昱举起自己的右手:“草民的手指是方才剁下来的,如今还在流血,请殿下明鉴。” 宁王冷笑道:“本王方才在门外,恰好看见一伙子放贷的人走了。昱大爷嗜赌成性,家中又拿不出钱财还债,被人剁了手指,不是应该的?竟诬陷自己的弟媳?” 孟昱浑身哆嗦了一下,脸色吓得惨白。 老夫人道:“家里并非没有钱财,是卫氏不肯将钱财拿出……” 宁王截断她的话:“你们孟府上下都不用穿衣吃饭了?把所有银子拿去填补一个赌徒的债务?” 老夫人怔了怔,心知再说此事无用,便转到其他事情上。 “便是这件事卫氏无错。可她虐待婆母、欺辱长嫂,为我大启朝律例所不容!” 宁王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无瑕的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冷霜。 “本王来你府上,不是来为你断家务事的。” 老夫人愣住。 不是来为他们主持公道的? 那是来干什么的? “若你冤屈,去报官即可,需要本王给你们指向去官府的路么?” 如霜雪般冰冷的话语说出,老夫人等吓得立即跪趴在地。 第8章 昔日死对头 只卫知韫一人,依旧跪在原地,不声不响。 她察觉到宁王殿下向自己走了过来。 不多时,便看见他一双黑色云纹靴子,映入自己的眼帘。 “这便是卫大小姐自个儿选择的婆家,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是卫知韫嫁人之后,第一次和宁王殿下见面,果然和记忆里一样,他总能找到机会讽刺她,挖苦她。 前世今天,他也来过孟府。 但今天的事情,在前世没有发生,而她那天外出经营店铺了,并不在府上。 因此,前世今天,她和他没有遇见。 这会儿,她觉得宁王的嘲讽很有道理,这就是她自个儿选择的婆家,确实不过如此。 因而,她没有吭声。 “起来吧。”宁王似乎不耐烦她跪着。 卫知韫便站了起来,依旧低眉顺目。 宁王拧眉看了她一会儿,才从小厮手里拿来一个紫木匣子。 “这是你大哥托本王给你送来的。” 孟家三人等人顿时愣住! 所以,今天宁王殿下亲自登门,不是为了给他们主持公道。 反而是给卫知韫送东西的! 他们心里既震惊,又愤怒,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可在宁王跟前,他们却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地趴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多谢宁王殿下。” 卫知韫接过匣子,便将其打开了,里面有一封信。 是大哥的字迹,先是问了她好,再是说他得陪着太子外出一段时日,大概要很久才能回来。 再下面便是:“你与长策情深意笃,甘愿嫁入孟府守着他的牌位过一生,大哥也理解你。 “只是长策已不在人世,你生活在孟府,便是水深火热,那昱大爷是不成器的,一家子老小都要你养着,实在辛苦。” 长策,是孟珩的字。 卫知韫继续往下看。 “若是太劳累,便叫他们自个儿也想想办法度日,你不必太为难自己,累坏自己的身子。爹娘很是心疼,你也知道,娘为你几乎哭瞎了双眼…… “罢了,大哥知你定无法放心孟府老小,便是累坏自己也甘愿。但大哥不忍心,便赠灼灼一支簪子,可换银子度日,但愿灼灼少操劳些。” 灼灼,是她的小字。 唯有家中人这样称呼她。 卫知韫的眼泪落下来。 但她还是看清楚了下面的字。 大哥还写着:“这支簪子是太子赏赐,并未花大哥什么钱,灼灼且放心用着。” 再下面便是大哥的落款了。 卫知韫抚摸那支玉簪,触手生温,可见是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价值千金。 卫知韫抹掉眼泪,将匣子关上,递给月见收着,才道: “殿下一路过来辛苦了,请移步正厅喝杯茶水再走。” 忽然,豆大的雨珠滴落下来,月见紧张地说了句:“夫人,下雨了!” 卫知韫脸上也出现了慌乱之色。 “殿下,请移步正厅,民妇有要紧事失陪片刻,稍后便去给殿下请罪。” 不等宁王开口,卫知韫已经拉着月见迅速跑掉,仿佛身后有十万追兵。 宁王盯着卫知韫快步离开的背影,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愠色。 沉思片刻,他递给小厮一个眼神,便也跟着大步离开。 小厮会意,即刻对着孟家三人,道:“殿下驾到,尔等未曾远迎,是为大错。” 孟家三人再次愣住,他们也不知今日殿下会来,如何远迎? 小厮又说:“殿下到了府上,尔等患疾的患疾,染血的染血,也不懂得避让,竟如此冲撞殿下,实在不可饶恕! “就罚你等在这雨中跪着吧,什么时候天黑什么时候起来。” 孟家三人如遭雷击,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心中更是阵阵抽痛。 本以为来了救兵,结果却是这样的下场。 他们全员带伤,又惨遭如此刺激,很是错愕了一阵,哭都哭不出来。 等小厮跟着宁王走后,他们才敢扑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 却说卫知韫一路跑回非云阁。 雨太大,她整个人都湿透了。 回到房间里,她立即扑到窗边去把窗子关了,伸手要拿檀木筒里的画作时,猛地顿住,怕浑身的湿漉毁掉画作。 “夫人,帕子。” 她接过月见递来的帕子,擦拭脸上手上的水,又换了身衣服,才小心翼翼将那幅画作拿出来,放在桌上慢慢地展开。 “还好只是湿了边角。”月见拍着胸口,一副后怕的口吻:“若是再来晚一些,只怕这幅画要毁掉了。” 画作边缘沾上些许雨水,泛起微微的褶皱。 卫知韫弯腰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将褶皱慢慢压平。 月见在旁边说道:“夫人自嫁入孟府以来,便将这幅画带在身边,睡前总要看上一次,夜里才能睡得舒坦。幸好画作无碍,否则夫人定要伤心了。” 卫知韫道:“是我的错,竟将这幅画放在窗边,惹得日晒雨淋的。” 褶皱被压平了,她又细细地吹着,试图将它吹干。 良久之后,她发出一声叹息。 “这幅桃花图,是宁王殿下四年前所作,是我当年鲁莽不懂事,将画作抢了来。今日宁王殿下到府上,我本该将画作归还,可惜它被我弄湿了。” 言语中,无限哀伤与自责。 宁王殿下突然大踏步进来。 卫知韫立即挡在书桌前,惊讶地看着他。 “殿下……怎么,怎么进来了?” “是不是想说,本王不该闯你院子?这不合礼数?”宁王哂笑着,以折扇将她拨到一边。 “听闻你这里藏着本王四年前的画作,本王瞧瞧,可是真的!” 卫知韫被迫让开,宁王看见了桌上那幅画,过往的记忆忽然涌上来,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一片海,海浪翻滚,被他生生压下去。 还记得,这幅画,一笔一划,都经他细细思量。 即便过了四年,他依旧清晰记得自己当时作画的心情。 只一眼,他便确定,这画是他亲手所作。 许久许久。 宁王才哑然开口:“本王以为,以卫大小姐的作风,定会将此画扔入火中焚烧殆尽,不曾想,卫大小姐竟藏至今日?” 看向卫知韫的眼神,带着嘲讽。 “卫大小姐总不会要告诉本王,你是因为欣赏本王的才华,才抢走了本王的画作吧?” 第9章 和宁王做朋友 窗外狂风大作,雨水从檐下斜飞进来,点点滴滴吹在卫知韫的脸上,她鬓边的发丝被粘湿。 她的脸色微微泛白,面目颜色比雨色还要透澈,显出无限娇弱, 宁王浓眉蹙起,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自己还追问四年前一幅画作的事情,是否太过分? 眼前的女子,哪还有昔日卫家大小姐的娇艳明媚?敢在他面前嗔怒? 孟府的日子,似乎已磨掉她的气性。 想到那样一个娇艳明媚的少女,早已经消失不见,宁王心中竟有种抽痛之感。 “说来怕宁王殿下不信,其实昔日抢了您的画作之后,民妇心中一直有愧。只是当时年少不懂事,愤怒之下做出来的事情,竟怎么也无法低头道歉,便一直错到现在。 “这些年来,民妇一直想着,若能有个机会,将这幅画归还殿下,求得殿下原谅,那就好了。” 宁王的眉头蹙得更深,她果真变了。 说话声音软软的,语气小心翼翼。 不再像未出嫁之前那样,与他说话肆无忌惮,嗔怒都不在乎。 那时候在她眼中,他只是萧衍,不是现在的宁王殿下。 她越是这样低眉顺眼,他胸腔中的火气越甚,逼近她一步: “但你如今将这幅画作弄湿了,你拿什么归还?” 卫知韫抬起眸子来,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今夜民妇便守着这幅画,直到它干了为止。明日民妇亲自登门,将此画作归还殿下,可以吗?” 可以吗? 她竟问他,可以吗? 他们从小相识,如今已十数载,她何曾问过他任何事情,可以吗? “看来,卫大小姐嫁入孟府之后的日子,实在过得艰难。都学会询问本王‘可以吗’这样的话了。” 卫知韫眼角的泪水,像珍珠一样落下来。 她只是看着宁王,却没有说话。 宁王隐忍片刻,道:“明日卫府举办荷花宴,本王会亲自到场。五年前你在卫府将本王画作抢走,本王便在卫府等待卫大小姐,亲自将画作归还。” 说完,转身离去。 小厮立即撑伞从檐下走来,遮在宁王头顶。 他白色的身影,渐渐隐入青色的雨雾中。 “夫人,宁王殿下已经出府了。”月见看着他们离开孟府,才回来告知卫知韫。 “您在他跟前这般低眉顺眼,也没见宁王殿下对您的态度好一些,说话还是那么难听。夫人何必忍受?” 月见与她曾经的想法一样。 反正昔日和宁王殿下如何顶嘴,甚至是得罪他,惹他生气,他都不会用身份压制她,惩罚她,所以她在他跟前总是肆无忌惮。 可是重生回来,卫知韫已经不想把自己和宁王之间的关系搞糟糕了。 相反,她还要好好经营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好让宁王把她当成朋友,甚至让宁王亏欠她。 因为他,距离皇权最近。 是她最终能够从皇帝那里,讨到和离书的最佳路径。 她要在孟珩归来时,给孟珩致命一击。 所以,今天她特意给宁王殿下演了一场戏。 实际上—— 那幅桃花图,四年来都被她忘记在娘家闺房的角落里。 是她重生归来后,已经想好要借宁王之手,从皇帝那里获得和离资格。才立即想到要归还宁王的画作,和他改善关系,于是马上叫人回卫府找来。 娘家仆人也是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 送到她这里来时,虽然没有破损,但却因为忽视许久,画作上已经覆满灰尘,显得十分陈旧。 卫知韫小心擦拭多时,又保养许多遍,才恢复得崭新。 她知今日会下雨。 也知宁王殿下今日会送大哥书信来。 她故意将画作放在窗边。 一切,如她计划般进行。 下雨后,她故意在宁王跟前跑开。 她知,宁王一定会愤怒,愤怒他堂堂殿下在此,她一个民妇居然还敢跑开,到底什么事情比他重要? 他必会跟着她来到院子,然后看到她护着桃花图的一幕。 她初次表现出顺从、重视他的画作,宁王自然不信,所以才会有次日相约卫府荷花宴的事。 而她知,明日宁王身上,还会有事情发生。 这卫府荷花宴,她去定了。 她将彻底扭转宁王对她的厌恶。 ……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刚安静会儿,外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月见打开帘子进来,“卫府来人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到卯时。” 天还未亮。 卫知韫缓缓起身,叫月见伺候她洗漱更衣,来到正厅,便见到了在祖母身边伺候几十年的姚嬷嬷。 卫知韫抿了口茶水,慢慢问:“姚嬷嬷伺候祖母辛苦,什么要紧事值得姚嬷嬷特意跑孟府一趟呢?” “回大小姐的话,卫府种下的一池荷花开了,老夫人要举办荷花宴,特意叫老奴给大小姐送来请帖,邀大小姐回府赏荷花。” 姚嬷嬷把请帖给了月见,月见呈到卫知韫手上。 卫知韫看着请帖,不禁微笑。 人与事,和前世发生的一样。 宴会当天才给她递请帖,是祖母故意让她知,如今的她很不得重视。 不过前世的她,忙于孟府生计,即便知祖母恼怒自己,却也没去参加荷花宴。 但她却忽略了一件事…… 祖母原先一门心思让她嫁富贵人家。 然而她下嫁孟府,惹恼了祖母。 嫁人之后,祖母只愿她乖乖守寡,日后得一个贞洁牌坊,也算卫家教导有方。 结果她日日外出经营生意,祖母便觉得她丢了卫府颜面,对外放话,卫府当没有生养过她这个人。 连带着她的母亲,也被认为教女无方,处处被祖母为难。 后来她才得知,在这场荷花宴上,母亲被祖母与婶娘极尽羞辱! 此事过后,母亲便病倒了,终年心中郁结,疾病缠身。 是她,将母亲害到如斯境地的! 姚嬷嬷见卫知韫不语,以为她不愿去,便道: “大小姐到底是卫府嫁出来的小姐,您这般日日在外抛头露面,丢的是卫家的脸,会影响您底下几个妹妹的婚嫁。 “还请大小姐早些回去,听候老夫人教导,以免路越走越错!” 卫知韫微笑。 所以,祖母邀约她去赏荷花,是假。 真正的目的是教育她。 “劳烦祖母为我忧心了,我定会准时回到府上,参加荷花宴,并向祖母请罪。” 姚嬷嬷愣了愣,大小姐竟愿意回去? 要知道,大小姐出嫁三年,也就只有第二年过年回去了一次。 姚嚒嚒哼了声:“老夫人也是为了阖府哥儿姐儿好,老奴代老夫人行事,还请大小姐切莫怪老奴讲话难听。” 第10章 回家 “怎么会呢?”卫知韫微笑应着,从手边匣子里拿出玉簪,递给姚嬷嬷。 “嬷嬷天不亮就过来,实在辛苦,这个玉簪不成敬意,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嬷嬷收下。” 姚嬷嬷触摸到那玉簪,就知是好东西,心头很是喜欢,假意推脱片刻便收下了。 她走后,卫知韫脸上笑容尽失。 月见气红了眼:“夫人,那玉簪是昨日大公子才托人送来的,您怎地给了姚嬷嬷?那老家伙太过嚣张,完全没将您放在眼里……” “母亲暂时还受祖母管制,此时若得罪了嬷嬷,嬷嬷回去告知祖母,不知母亲还会遭受怎样的磋磨……” 卫知韫的眼神冷了下来。 “况且,那玉簪她也无福消受。 “月见,准备马车,我们回卫府!” 回去,为母亲撑腰; 为自己昔日的选择,承担责任。 亦为更大的权利筹谋,赴宁王还画之约。 …… 天气放晴,雨后的世界如同水洗过一样。 卫知韫于巳时一刻抵达卫府。 卫家祖辈出过好几个读书人,卫知韫的祖父,是当朝皇帝的老师,也是当朝太傅。 而她父亲,如今已官至礼部尚书,家中有不少良田,文化底蕴更是深厚。 卫知韫一抬头,便看见那气派的木雕门楣。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 却到死时,都不能回来看一眼。 进了卫府大门,便看见许多仆人在准备荷花宴,卫知韫径直往母亲的院子走去,却发现母亲根本不在院中。 她叫住一个丫鬟,问:“我母亲呢?” “今日是荷花宴,大夫人天不亮就起来了,许是到前院忙碌去了吧?” 不大确定的口吻。 卫知韫眉头皱起。 方才她就是从前院过来的,却根本不见母亲的身影。 月见安慰道:“夫人为何如此忧心?那丫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夫人是一府主母,府中举办荷花宴,大夫人在前院忙碌也是有的。” 若母亲只是忙碌荷花宴的事儿,前世就不会受尽羞辱,终年郁郁寡欢。 卫知韫无法与她解释前世的事,只是带着人,急切地寻找母亲。 …… 而她的母亲沈氏,此时正在后厨里,与厨娘们一处做事儿。 二夫人范芸芸,一身华丽衣裙,站在门口处,嫌恶地朝里面喊: “大嫂,不是我催你,是这天气过于炎热,得早点将荷花膏弄好,放到冰窖里凉却,各家夫人小姐来了,才可吃上一碗解暑气,你这般慢,几时才能好?” 制作荷花膏,第一步便是烧火,将糯米粉熬成糊状。 今日客人多,要做的荷花膏便也多,如此一来,需要耗费许多时间。 沈氏早起便忙了许多事,半个时辰前,范芸芸才叫她准备荷花膏,如今水才堪堪沸腾。 “我会尽快的。”沈氏抹掉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将糯米粉倒入锅中。 她甚少下厨,动作生疏,加上着急,被锅里的热气一冲,便往后缩去,糯米粉洒了大半在外头。 “大嫂!你怎么弄的?”范芸芸一下子闯了进来,指着沈氏便开始数落: “母亲要我主持荷花宴,叫大嫂协助我,大嫂心里不痛快是不是?我叫你做点荷花膏,你便将糯米粉都洒了出来!你存心叫母亲以为我不会办事?” 沈氏着急解释:“不是的,弟妹,我只是……” “母亲错以为我不会办事,没什么要紧,此事我也不与大嫂计较。”范芸芸截断她的话。 “只是天气炎热,等会儿客人们来了,连一碗冰凉的荷花膏都吃不上,旁人岂不是要以为我们卫府故意怠慢客人?大嫂这是存心叫我们卫府丢脸的?” 沈萱满心愧疚:“我不是……” “厨房的妈妈们都瞧见了,大嫂还说不是?我看大嫂是完全不将卫府颜面放在眼里了,否则怎会教出那等不守妇道的女儿!” 对方提及自己的女儿,沈氏顿时脸色煞白,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而范芸芸一边说话,一边拿着大勺子,在滚烫的水里拨来拨去,假装拨洒落的糯米粉,实际上却是想趁人不注意,往沈氏身上泼滚烫的水。 她眼底隐隐有狠戾且兴奋的光芒。 她虽是卫府二夫人,但自从她嫁入卫府开始,便始终矮沈氏一头。 只因沈氏底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京都里出名的贵子贵女。 过去二十多年,沈氏过着夫君疼爱,婆婆护着的好日子,而她这个二房的媳妇儿,处处被沈氏压着。 她心里全是怨气与恨意! 终于,卫知韫那贱丫头,下嫁卫府。 当了寡妇后,还日日外出,她终于逮到机会,叫所有人都认定,是她这个大嫂教女无方,才丢尽卫府颜面! 婆婆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这次荷花宴,更是叫她主持! 沈氏只能是个协助帮衬的人,她想让沈氏搬东西,便叫沈氏搬东西。 想叫沈氏下厨,沈氏便只能乖乖下厨,与身份低贱的厨娘们,共处一室。 而现在,她要在这美貌大嫂身上留下疤痕! 想必到时候,大伯哥也不会再宠爱一个满身伤痕的女人。 这一大勺滚烫的水下去,她不仅要解多年来一直屈居于沈氏之下的愤怒,更要叫沈氏此生再无翻身的余地! “父亲!” 门口处忽然传来惊呼声,是卫知韫的声音。 “父亲怎会到厨房里来?” 什么? 大伯哥来了? 范芸芸惊吓过度,动作全都顿住了。 卫知韫趁这个机会,快步过来,抓住范芸芸的手腕。 冷声道:“婶娘可要小心,这水滚烫,浇我母亲身上就不好了,旁人会以为婶娘心胸狭窄,故意烫伤我母亲!” “怎么会?”范芸芸心虚过度,讪笑着:“大嫂不小心将糯米粉洒出来,我在收拾而已。” 她不着痕迹地将烫水倒回去。 “婶娘能干,是卫府的福气。” 卫知韫声音好听,语气诚恳,听来就好像在真心夸赞。 范芸芸假意谦虚:“你祖母叫我掌管卫府,自然是要多操劳些。说来也是你母亲许多事做不来,才给了我这个机会。” 卫知韫道:“是啊,我母亲出生贵族世家,从小只知琴棋书画,十指不沾阳春水,厨房的活儿委实做不来。我这便带母亲走了,婶娘多担待些。” 第11章 我的灼灼 卫知韫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在说沈氏身份尊贵,不适合在后厨做事儿? 她不如沈氏高贵,便只能待在后厨吗? 范芸芸心里气极,目光却不忘记四处逡巡,寻找大伯哥的身影,却根本找不到。 她讪笑着问:“方才我听闻你喊父亲?怎不见你父亲在哪儿?” 卫知韫不解地“嗯?”了声。 “婶娘听错了吧?我方才说的是,父亲怎会到厨房里来?” 范芸芸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卫知韫故意那样说话,惹她曲解的。 叫她白白错失一个毁损沈氏容颜的机会。 范芸芸面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了。 她撩了下鬓边的发丝,昂着下巴,道:“今日府上举办荷花宴,厨娘们都忙不开了,你母亲就暂时留在这里帮忙。” 说着就要上前来,把沈氏给拉回去。 卫知韫立即拦在她面前。 “婶娘怎么回事?厨娘不够使,你再去买几个回来就是!偌大的卫府,莫非连几个厉害厨娘都买不到了?婶娘这是想让外界以为卫府太穷?” 范芸芸顿时疾言厉色:“叫你母亲帮忙,也是你祖母的意思!” 卫知韫毫不退让:“祖母的意思是叫母亲协助婶娘举办这次荷花宴,不是叫母亲充当厨娘! “婶娘若是听不懂祖母话里的意思,那就去请个先生来教婶娘多读书,以免听不懂人话,落得个‘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为难自家大嫂’的名声。” “放肆!这是你和长辈讲话的态度?” “婶娘也放肆!我母亲是你长嫂,婶娘便是这样使唤长辈的吗?若我父亲在此,婶娘是不是也要使唤我父亲,充当仆人?” 范芸芸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许久不见,不曾想卫知韫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敢跟她叫板了。 沈氏也愣住了。 记忆中,女儿还是那个对孟珩痴心的少女,即便孟珩去世,也要嫁入孟府做他的妻。 身为母亲,她只好顶住压力,忍着心碎,圆女儿心愿。 可现在,女儿却护在她面前,为她挡住弟媳的为难。 沈氏既欣慰,又心酸。 曾经她的女儿,温温软软,与人相处都是和颜悦色的。 可如今,敢怼婶娘了,说话时,寸步不让。 虽然这是好事,可沈氏还是忍不住心酸。 她那曾经透澈如琉璃、璀璨若明珠的女儿,经过多少磨难,才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她的灼灼,受苦了。 “话说回来,我母亲主持府中事务二十多年,何曾叫婶娘下过厨?如今婶娘却使唤起我母亲来了,想来婶娘掌管卫府的能力不行,才导致仆人分配不均,婶娘不如早日将此事禀告祖母,将掌家之权交还我母亲。” 范芸芸怒急攻心,感觉脑子都在冒烟,翕合着唇,却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卫知韫已经挽住母亲的胳膊,柔声道:“母亲,我们走。” 后厨里热气熏天,出来外面,被风一吹,便凉爽许多。 卫知韫拿着帕子,给母亲擦拭脸上的污渍与汗水。 这才发现,当她在为孟府生计忙碌时,母亲的鬓角已经不知不觉出现白丝了。 “我的灼灼,可算回家了。”母亲握住她的手,哽咽不止。 是啊,她终于回家了。 卫知韫反握住母亲温暖柔软的手。 今生算起,也不过才两年不见。 可从前世算起,她与母亲已近十年不见了。 “母亲,灼灼不孝,这才来看望您。” 卫知韫也跟着掉了眼泪。 最后实在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紧紧抱住母亲。 “母亲,我真想您。” 她是真的想念母亲,从前世想到今生。 人生最苦的阶段,她总忍不住想那些有母亲呵护的日子。 母亲会唠叨她多吃点,多睡会儿;别饿着了,别累着了,别病倒了。 母亲总怕她太热,又担心她受冷。 所有无忧无虑的日子,都是在母亲身边度过的。 前世卧病在床的日子里,她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泪流满面,想问一句母亲: ——我当年执意嫁入孟府做个寡妇时,身为母亲的您是不是心碎了? ——对不起啊,母亲,我那时年幼不懂事,叫您为我日夜心碎。 但都没有机会去问,去说。 她无法回家,卫府也无人得知她被囚禁了。 “傻孩子,想母亲了就常回来看看。” 卫知韫千言万语涌到喉间,最后只剩下一个字:“好。” 沈氏抹掉她的眼泪,满眼疼爱。 “方才你那般与你婶娘讲话,只怕她会记恨在心。今日这荷花宴,你不参加也罢。等你父亲回家,大哥远行归来,我们一家再团聚,现下你先回去。” 是了,她的母亲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除却她外,三个儿子都是极有出息的。 在卫府,就不该有人敢伤害母亲。 曾经,她和父亲以及哥哥弟弟们,都这样以为。 只是,父亲总是出门做事。 大哥总是跟随太子身侧。 二哥外出学习。 弟弟又太年幼,根本不懂内宅之事。 便给了婶娘可乘之机。 她知,方才得罪婶娘,婶娘肯定还会有后招。 但她怕吗? 卫知韫笑了下:“方才我与婶娘讲话,她可讨到我便宜去了?” 卫知韫挽着母亲的手,带她回院子里去。 “母亲,您实在不必担心我在卫府会被欺负。他们欺负不了我,同样的,从今往后,我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掷地有声。 仿佛与谁有深仇大恨一样。 沈氏怔了怔,半晌才说道:“你婶娘背后是你祖母,我怕你会被祖母为难。” 是啊,祖母肯定会为难她。 为难不到她,就磋磨她的母亲。 不过,那是前世。 今生,她们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等着她们放马过来。 现下,为抚慰母亲忧愁,她娇俏一笑: “祖父已经去世了,夫死从子。祖母未来一切,还得靠着我父亲呢,而父亲最是疼我,只要父亲在,祖母敢把我怎么样?” 可你父亲不在—— 沈氏未来得及说这话,就被卫知韫推入内室,丫鬟已经准备就绪,要给她梳洗更衣了。 卫知韫掀开帘子,走到外头来。 不住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就连屋子里烧的檀香,也是她从小闻到大的。 不过是站在这屋里,她便仿佛回到母亲怀抱,心上涌出无限感动,又开始想哭。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可最终我呢?都做了什么?” 卫知韫喃喃完后,忍不住自嘲。 还好,有今生。 半个时辰后。 月见急匆匆进来,“齐二奶奶在前头要自戕,老夫人已经派人来捉沈大夫人了。” 卫知韫的二叔名叫卫兴齐。 齐二奶奶便是她的婶娘范芸芸。 第12章 阴谋夺权 “沈大夫人走后,齐二奶奶便叫人紧赶慢赶着做出了一小份荷花膏,说是先凑合着用。” 月见把前边的事儿,细细说来。 “不到半刻钟,便有客人来,吃了一碗便呕吐不止,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中毒。 “齐二奶奶便哭天喊地,说她早上请沈大夫人帮忙熬制荷花膏,沈大夫人不服气,便在糯米粉中下了毒药,破坏荷花宴,让她颜面无存不说,还害得卫府贵客身体受损,她要以死谢罪。 “老太太得知此事后大怒,即刻叫人来捉拿沈大夫人。” 月见这边刚说完,老太太那边的护卫便来了。 四名护卫,整齐划一,气势很足。 他们眼里没有卫知韫,只冲着里面喊:“请大夫人跟小的们走一趟!” 沈氏已经梳洗完毕,换了干净衣裙,携着侍女走了出来。 月见方才所言,她都已经听见,脸色不由得有些泛白。 卫知韫上前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 “母亲不必害怕,此事我已有解决之法。只是叫母亲暂时受些委屈。” 沈氏眉间拢着轻愁,“只要你安全,母亲怎样都不会觉得委屈。” 她心中不安。 但还是对卫知韫展颜一笑。 只愿女儿放心。 微微昂首,沈氏走在前头,像是去赴一场刀山火海,但她语气淡淡:“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前厅走去。 还没见到人,便先听到范芸芸的哭诉声。 “母亲,儿媳该死,好好的荷花宴,却叫元夫人中了毒!” 听到这里,沈氏惊了一下。 原来中毒的是宣武老将军的儿媳,元夫人。 宣武老将军可是为大启扫清边境骚扰、开疆拓土的大功臣。 便是皇亲国戚,见了宣武老将军,也必定给他三分面子,可见其身份尊贵。 “都怪儿媳安排事情不妥当,叫大嫂记恨上了,大嫂才会往客人的饮食里下毒,想要报复我,却坏了卫府名声。 “母亲,您就让儿媳去死吧,只有一死,儿媳才能谢罪,求母亲成全。” 卫知韫跟在母亲身后,来到正厅。 只见婶娘跪坐在地上,大声嚎哭着,许多人拉扯着她,不叫她寻短见。 旁边的梁上,的确悬着三尺白绫,此刻正被人绞下来。 祖母坐在主位上,一身雍容华贵,却是满面寒霜,怒不可遏。 瞧见沈氏,那目光便如同淬了毒: “毒妇! “我本想你出身名门世家,定会品性良善,心胸宽广,没曾想,你竟因妒忌自己的妯娌,往客人饮食里下毒! “跪下!” 沈氏何曾见过此等阵仗? 脸色又泛白许多。 但她想着自己没有下毒,便稳了稳心神,镇定地跪下去,叩首道: “母亲,儿媳没有下毒,还请母亲明察。” 老太太却是怒道:“阖府厨娘都亲眼见到你进了后厨!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姚嬷嬷,掌嘴!” 沈氏愣住。 婆母不问证据,竟是叫人……直接掌嘴? 正厅里,除却元夫人并她的子女们外,也已经来了部分客人。 卫知韫眯了眯眼。 这种丑事,本该关起门来私底下解决。 但,她的婶娘却故意在客人面前闹开。 叫祖母恼羞成怒,丧失理智,不在乎当众责罚母亲。 难怪前世母亲经过荷花宴后,便缠绵病榻,终年郁郁。 “大夫人,休怪老奴无礼了。” 姚嬷嬷卷着袖子上前,年迈的容颜上是扭曲的表情。 卫知韫望向人群之外,总算看见父亲急切而来的身影。 她立即扑到母亲身边,拦住姚嬷嬷的耳光,含泪看向祖母。 “祖母,只因我母亲去了后厨,便认定她是下毒之人吗? “身为一府主母,我母亲还得去后厨做事,祖母不觉得婶娘这般安排,不合规矩也就罢了。 “如今有客人中毒,还要嫁祸到我母亲身上,祖母竟也不搜查证据,便定我母亲的罪吗? “卫府主母,竟这般低贱吗?” 声声质问,卫知韫说得铿锵有力。 一双干净眸子,更是定定地看着老夫人。 “下作东西,凭你也敢质问我?” 老太太只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威胁。 “你母亲不愿协助你婶娘举办荷花宴,对她心怀妒忌,往糯米粉里下毒,危害客人!阖府下人都可作证!” “官府判案,尚且讲究人证物证并获!祖母要定我母亲罪责,至少也该把毒药搜查出来! “否则我也可以说,是婶娘故意下毒,要陷害我母亲,只为牢牢掌握卫府掌家之权!” 老夫人怒视着她。 卫知韫却继续道:“祖母可知,证据不足之下,您叫人打的是我母亲的脸,下的却是我父亲的面子? “他在朝为官,日日在外奔波劳碌,将偌大的卫府交到我母亲手上,本以为我母亲在家中过着婆母疼爱、下人敬重的日子,结果呢? “不过是任由婶娘随意安排重活,祖母随意打骂的艰难日子罢了!” “若我父亲得知,他心心念念的妻,在家中竟被人诬陷,被奴仆掌掴,他会有多心寒?在外又如何面对同僚?祖母想过吗!” 老夫人有一瞬的迟疑。 她不在意旁人心寒,但会在乎儿子在外会没面子。 “那就让儿媳去死吧,元夫人不能在我卫府,白白遭受这等罪过!” 范芸芸大声哭喊了起来,要去撞柱,被丫鬟们拉了回来。 是啊,这次中毒的可是宣武老将军的儿媳。 必须要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沈氏便是没错,现下也错了。 等会儿还会有更多客人到访。 不可再扩大范围。 必须尽快解决此事。 一念罢,老太太沉声道:“沈氏咎由自取!姚嚒嚒,你还等什么?” 姚嬷嬷扬起手掌,便要往沈氏脸上打去。 霎时间,卫知韫察觉到一抹高大身影,笼罩过来,是父亲。 他一脚踹开姚嚒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一府主母动手!” 姚嬷嬷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呼痛,本能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也是满脸震惊,“儿子,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卫知韫抱着母亲,嘴角抿开一抹冷笑。 当然是她暗中叫人,把父亲喊回来的。 第13章 惩治婶娘 既然祖母总是仗着父亲不在家,欺负母亲。 那她就把父亲叫回来。 让父亲看看,祖母是如何欺负她母亲的。 “萱娘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母亲如此生气,不惜当众叫奴仆掌掴她?” 卫兴拓护着自己的妻,心头怒火翻涌。 家丑还不可外扬,今日家中这么多客人,母亲居然当众叫奴仆责打他的夫人。 “大哥,是我的错!” 范芸芸再次大声哭诉起来。 “府中今日繁忙,人手不够,我便叫大嫂帮忙盯着做荷花膏,岂料大嫂对我的安排心生不满,往糯米粉里下毒,害得元夫人呕吐不止…… “的确是婶娘的错!” 卫知韫知道她还想说下去,便立即开口,阻断她的话。 范芸芸直接呆住。 她没想到卫知韫竟会这么接她的话。 “天气炎热,婶娘叫母亲亲自熬制荷花膏。我心疼母亲,便叫婶娘在外另买几个厨娘回来。 “说不定婶娘便是因此恼我,然后给元夫人下毒,嫁祸给母亲,最后贼喊捉贼!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正如婶娘猜测,是我母亲下的毒一样。 “既然父亲来了,不若叫人去各个院子里搜查一番,看看谁的院子里有毒药,说不定人赃并获,到时便可真相大白。” 卫兴拓眉头一皱:“搜!” 一锤定音。 底下的丫鬟婆子们,立即搜查去了。 就连老太太翕合着唇,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 范芸芸依旧在哭泣:“既然大哥要搜查,那便仔细搜查好了,我也愿是我误会了大嫂!” 卫知韫垂眸,护在母亲另外一侧。 “母亲莫怕,父亲回家了,父亲一定会还母亲清白。” 在等待搜查结果的时间里。 范芸芸来到元夫人身旁,“元夫人,今日卫府一定给你个公道,不叫你白白受了这等罪过。我大哥是最端正之人,即便最后查出是我大嫂下的毒,他也一定会大义灭亲,以正家风!” 老太太附和:“元夫人,我卫府绝不会叫你既受了罪,还要受委屈。” 卫知韫看见,父亲的眉头紧皱着,嘴唇抿了又抿,一句话也不说。 她轻声道:“父亲,证据都没有查出来,祖母与婶娘便先给母亲定罪了。” 卫兴拓霍然看向她。 卫知韫点到即止,也不再讲话。 不多时。 婆子丫鬟们都回来了。 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个小碟子,碟子里有些粉末状的东西。 “老太太,搜查到了一些不干净东西,由李大夫看过,说是大黄。大黄本是用来治病的,但若用量过度,可导致呕吐、腹泻、头昏,正如元夫人那般。” 老太太拍案而起:“沈氏,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范芸芸道:“都是我的错,以致大嫂走了歪路!大嫂想要报复我不要紧,可你损害的是贵客的身体啊! “我知大哥不舍得惩罚大嫂,说来此事都因我而起,还是让我以死谢罪吧!” 范芸芸还要撞柱。 但这次,没人拉她。 眼看着要撞到柱子上了,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拿眼神瞟向周遭。 唯有老太太紧张她,却来不及拉她。 这时候老嬷嬷说:“大黄是在齐二奶奶房间里搜查出来的。” 什么? 范芸芸震惊得不知所措。 毒药的确是她下的。 但是在下毒之前,她早已经将毒药藏到沈氏的房间里。 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老太太也震惊地问。 一直紧拧眉头的卫兴拓,这会儿也着急要一个答案,方才搜查出大黄的时候,他还真的以为自己的妻…… “萱娘,听到了吗?大黄是在弟妹房间里搜到的,此事于你无关,你清白了!”卫兴拓由衷地高兴。 老嬷嬷说道:“大黄粉末撒在二奶奶衣橱的板子上,用衣物压着。奴婢们原本是很难搜到的,还以为二奶奶的衣物在何处不小心沾了灰尘,是李大夫嗅到了气味儿,细细查看一番,才知……” “诬陷!我是被诬陷的!”范芸芸立即跪地大喊。 “母亲要为儿媳做主啊,儿媳是被诬陷的!” 卫兴拓却叫护卫将范芸芸的贴身丫鬟押了过来,丫鬟已经瑟瑟发抖了,不一会儿便抖出了自己出府买过大黄的事。 范芸芸颓然倒在地上。 这会儿是真的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明白,自己悄悄撒在沈氏房间里的药粉,怎么到她房间来了。 但现在丫鬟认了,证据也呈上来了,她如何还能狡辩。 卫知韫站了出来:“婶娘,到现在你还不认罪吗?毒害贵客、嫁祸大嫂,这等罪行交到官府里,会是什么下场呢?” 范芸芸顿时慌乱不已,“母亲,是儿媳错了。是儿媳鬼迷心窍,求母亲原谅!” 她又膝行到元夫人那边:“元夫人,我跪下给您磕头了,求您原谅……” 接着又求卫兴拓与沈氏,求他们不要将她送交官府。 “若将我交了官府,影响的都是孩子们的前程啊。” 范芸芸这一句,说动了老太太。 老太太沉声道:“将范氏拖下去,家法伺候!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院子一步!” 范芸芸被婆子们拖拽起来。 卫知韫道:“我是晚辈,送婶娘一程。” 她贴上范芸芸的身子,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 “婶娘撒在我母亲榻上的大黄粉末,是被我收拾下来,送到婶娘衣橱里的。 “今日机会如此难得,婶娘又一心想要夺我母亲掌家之权,一定会想方设法陷害我母亲,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是以,我提前做了防范。” 范芸芸顿时满面怒容,要推开她。 卫知韫压住她的肩膀。 “嘘——婶娘还是乖乖回去受罚吧,再闹腾的话,怕是祖母要将您送官府了。您的罪过,可是得了人证物证的。” 范芸芸浑身打了个寒颤。 毒药她买,毒药她下,诬陷她做,只不过她做给别人的,被别人转移到她头上。 如何能自证清白? 根本无法自证清白! “婶娘以后莫要再欺负我母亲,否则最终染血的不只是婶娘,还有婶娘膝下的孩子们。”卫知韫语气温柔。 范芸芸朝她看过去。 却见她眼神冷极,如携了冰霜。 寒意遍袭全身。 范芸芸彻底被人带下去了。 卫知韫缓缓扬唇。 欺负她母亲的婶娘,已经被收拾了。 下一个,是祖母。 第14章 拿回玉簪 卫知韫回到正厅里。 父母正在安抚母亲:“萱娘,已经无事了,你快快起来。” 祖母亲自给元夫人道歉:“元夫人原谅,是老身教导无妨,导致府中竟出了这等毒妇!” 元夫人十分虚弱,但还算好说话:“出了这等事,谁也想不到的。齐二奶奶平日里见谁都笑眯眯的,不曾想竟这般恶毒。 “倒是苦了沈大夫人,原先我就不信这事会是沈大夫人所为,沈大夫人对我向来十分和善。” 说着,还特意对沈氏一笑。 卫知韫立即接话:“是啊,我母亲对人向来十分和善,到哪儿都得人尊重。只是因为我这个女儿给她丢人了,才让旁人欺负到她头上。” 沈氏拉着她的手,心疼得不行:“灼灼!” 卫知韫落下泪来:“母亲生养我一场,我却害得母亲日子凄凉,实在不孝。 “若非是我,也不会害得祖母对母亲极为不信任,刚出事就认定母亲是个祸害。 “昔日祖母可是十分疼惜母亲的。” 卫兴拓看向自己的母亲。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对妻是很满意的,二人相处也十分和谐。 但方才的事,母亲的确偏袒范氏,直接给他的妻定罪。 显然母亲对他的妻,不满意已经许久。 而他,对此竟然毫无察觉。 “方才都是一场误会,毕竟受罪的可是元夫人,老太太也是过于着急了,才会误判。”边上的姚嬷嬷立即站出来,为老太太讲话。 老太太暗哼了一声。 虽然最终确定范芸芸是祸害,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对沈氏的嫌恶。 谁叫沈氏教出卫知韫这等丢人现眼的女儿? 叫她给沈氏道歉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咦?姚嬷嬷头上怎戴着我家夫人的玉簪?” 月见忽然开口,直指姚嬷嬷。 众人立即朝姚嬷嬷的头上看去。 那支玉簪模样虽然简朴,但玉质却十分出众。 月见还在继续说道:“昨儿个大公子托人送了一支玉簪来,送给夫人。可今日天亮后,那玉簪便不见了。夫人为此哭了许久,现下怎地到了姚嬷嬷头上?” 霎时间,到处都是窃窃私语。 姚嬷嬷老脸染上怒意:“小贱蹄子休要胡说,这玉簪是大小姐亲自赠与老奴的!” 大家便都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适时落下泪来:“确实是女儿,亲自赠与姚嬷嬷,不是姚嬷嬷抢走的。” 卫兴拓眉梢含怒:“灼灼,说实话,有父亲为你做主!” 姚嬷嬷又气又急,肚子还疼:“大爷,大小姐说的就是实话啊!” “住嘴!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卫兴拓呵斥道。 他现在可没忘记,这个刁奴要掌掴他妻的画面! 卫知韫眼泪掉得更凶,依偎进父亲怀里。 “父亲,有您在,灼灼便不怕了。姚嬷嬷今儿个天不亮,就到孟府去喊我,叫我回来听祖母训话,否则影响底下姐妹们的婚嫁。 “我答应得好好的,奈何姚嬷嬷瞧见我手边的玉簪,便动了心思。她深知大哥已随太子外出视察民情,父亲常常不在家,我夫君又已去世,祖母也不若昔时疼我,便强行拿走了我的玉簪…… “若非父亲今日在此,我也不敢说出来,就怕嬷嬷记恨,祖母得知会训斥我太小气,一支玉簪也舍不得。可,那玉簪是大哥从太子那儿,为我求来的呀,情深义重,还请祖母叫姚嬷嬷将玉簪还给我吧。” 卫兴拓眼里的怒火在疯狂跳跃。 原来不只是他的妻在府中日子艰难。 一个老奴,竟然也敢欺负到她女儿头上。 “母亲,这便是您身边的奴仆做出来的事吗?太子亲赐之物,一个刁奴也敢抢?” 平日里,他的母亲该是如何欺负他的妻女,才导致母亲的贴身嬷嬷,敢这般放肆! 姚嬷嬷立即跪下,将玉簪拔下来,双手托举。 “老太太,冤枉,老奴不曾抢了大小姐的玉簪啊!老奴也不知这是太子赏赐之物,否则老奴是断然不会收下的!” 老太太柳眉倒竖:“她说玉簪是太子所赐,那便是太子所赐?” “有大少爷写给小姐的书信为证!”月见立即将书信拿出。 卫兴拓看了,也给老太太看了。 老太太心知,方才的事情,已经叫儿子与自己产生嫌隙。 因此当下的玉簪事件,她便不肯认。 若认下了,儿子日后岂不是更加亲近沈氏,而疏远她? “书信虽说修哥儿给了灼灼一支玉簪,但也不一定就是姚嬷嬷手上这支! “难道就凭灼灼一张嘴,便可诬陷跟着老身多年的嬷嬷?灼灼眼里是否还有我这个祖母?” 卫知韫暗自垂泪:“既然祖母说是灼灼诬陷,那便当是灼灼在诬陷吧。” 反正她的目的,也只是叫父亲与祖母产生嫌隙,将整个卫府彻底交给母亲管理,祖母无权干涉半分就好。 如此,母亲在府中便可不再被祖母和婶婶欺负。 却不曾想,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本王可以作证。”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一袭红色锦袍的宁王殿下,自人群中走过来。 众人齐齐下跪,三呼千岁。 宁王先是叫众人起身,这才看向玉簪。 “这支玉簪,并这封书信,是本王亲自送到孟府,交到卫大小姐手上的。” 出口的声音,好听得仿若清泉击石,却又带着居高临下的冷冽。 卫兴拓心口一阵窒息。 他闭了闭眼,半晌才看向老太太。 “母亲,事到如今,您还要纵容您身边的嬷嬷吗?” 姚嬷嬷砰砰砰磕头:“老奴真的不知这玉簪是太子赏赐啊,老奴不是有心得罪大小姐的啊……” 卫兴拓截断了她的话:“姚嬷嬷身为奴仆,却仗势欺人,欺辱主子,念其伺候母亲多年,带下去杖责五十,发卖出府。” 老太太脸色泛白,张了张嘴。 卫兴拓已经说道:“府中事务繁多,母亲年迈,不宜再操劳,从今往后,府中一切事物,交于萱娘打理,母亲但请回房休息吧。” 冷声说完,卫兴拓看向沈氏,神色温柔许多。 “今日荷花宴,劳烦你多费心了。” 沈氏的眼泪不住往下掉。 三年来,她一直隐忍。 心中有太多酸楚。 今日终于被夫君得见了。 “不费心,我只愿不要再有人欺负我们灼灼。” 卫兴拓看向女儿。 卫知韫迎上父亲的目光,顿时心中一痛。 第15章 寡妇门前 她还记得,昔日自己执意要嫁入孟府时。 父亲便已同她说过:“你是我捧在手心上的明珠,我不愿你蒙尘……可你执意如此,你便得知道,这条路,很难走。” 父亲该对女儿说的话,三年前他已经说完了。 今日面对自己,她的父亲似乎只剩下叹息和无力。 压下心中酸楚,卫知韫对父母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父亲,母亲,我很好。” 她摩挲着失而复得的玉簪,嘴角弯起坚毅的弧度。 纵使今生她依旧在寡妇这条路上,但这次,她绝再不叫任何人欺负了去。 卫知韫将母亲的手,交到父亲手上,轻声说:“客人已经到府上了,父亲与母亲去招待客人吧。” 她笑得恬淡,发自内心。 卫兴拓的确不知该说些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好抬手摸摸她的头。 人群外,卫静宜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相处的和谐画面,恨得指甲都掐入了掌心里。 闺中蜜友宋云心,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开口说道: “静宜,你这堂姐委实厉害,竟以一己之力叫你母亲与祖母,都落得那样的下场。” 卫静宜凶狠的目光,朝她剜过来。 “你觉得她厉害,便去和她做朋友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堂姐已经出嫁,又是个寡妇,还敢回娘家来对付你娘和你祖母,真的很过分。换做我是你,根本忍不了。” 卫静宜气得眼眶都红了。 她和卫知韫同岁同月出生,只因她是二房所出,又不如卫知韫漂亮,便从小被卫知韫压着,她不爽十多年了。 直到卫知韫嫁入孟府做寡妇,而她嫁入冯家做侍郎夫人,她才感觉扬眉吐气了。 可现在,她母亲居然被卫知韫骑到头上了,她如何不怒? 然而…… “忍不了又能怎样?祖母都被伯父惩罚了!” “你堂姐不是经常外出经营生意么?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若是气不过,便这样……” 宋云心抵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卫静宜边听边点头,脸上渐渐出现报复的快意。 “好,便按照你说的做!” 正厅内。 卫知韫与父母说着话,却忽然感觉一道怨毒目光打在自己身上。 她往外看去。 恰好捕捉到卫静宜怨毒的目光。 她看到卫静宜眯了眯眼,用唇语和她说:“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给我等着!” 旋即便拉着她的好友宋云心走了。 卫知韫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沉思良久,嘴角漫上了清冷的笑意。 “夫人,宁王殿下往院子里面走了,咱们这个时候要把桃花图还给他吗?”月见小声问。 卫知韫抬头,才发现宁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她摇摇头。 “不着急。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见父母已经过去招呼客人了。 大嫂贺青彤终于可以歇一口气。 方才厅内在处理家中丑事,奈何客人又都陆续到了,她看见大嫂将客人往偏厅引去,直入后院去看荷花。 卫知韫与月见耳语几句。 月见出去后,她沏了一杯茶,朝贺青彤走去。 “大嫂接待客人一个早上,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贺青彤抬头看她,很是讶然。 她嫁入卫府没多久,孟珩去世的消息便传来。 那时候开始,她只见这个妹妹整日以泪洗面,不曾与之亲近。 但现在,妹妹却主动给她沏茶,贺青彤自然是高兴的,连忙接过来抿了一口。 “虽然我很少回家,但大哥常常在信中夸赞大嫂贤惠善良,能娶到大嫂,是大哥此生最大的福气。” 贺青彤被她夸得脸颊绯红:“你大哥尽胡说。” 卫知韫拉过大嫂的手:“大嫂,我店里前几日来了一批新货,颜色与质地都很适合你,胭脂并布料,我都给你拿了些过来,已经叫人送到你院子里去了,忙完之后你快回去看看是否喜欢。” 贺青彤听闻,惊讶不已,心里自是十分高兴。 她连忙说道:“听你这么说,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看看了。你说好的东西,便一定极好。” 卫知韫道:“我听说宋家大小姐与大嫂关系甚好,我难得回来一趟,是真的想叫大嫂高兴,胭脂与布匹带得多了些,大嫂若是不嫌弃,可叫你的好友一同去挑选。” 贺青彤握住卫知韫的手,不禁微微用力,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她以为卫知韫成了寡妇,遭人议论,才想要讨好自己。 她道:“只要你常回家,大嫂就高兴。父亲母亲还有你大哥,也都高兴。” “谢谢大嫂……大哥的夸赞果然没有虚言,大嫂当真是世间顶好的人。”卫知韫由衷地说道。 贺青彤又被她给说红了脸。 在卫知韫再三确定,可以喊她的好友一起挑选布匹和胭脂之后,贺青彤这才叫身边丫鬟去喊宋雪致。 卫知韫并未去往大嫂的院子。 她临时被月见叫走了。 月见已经打听清楚,卫静宜他们的目的了。 卫知韫冷笑:“看来,他们要欺负我这个寡妇了。 “你去找宁王殿下,就说我在假山旁边的柳树下,等着还他桃花图。” “啊?”月见不懂她的目的,因此很忧心。 “若是叫宁王看见那个场面,他岂不是也会像旁人那般,瞧不起夫人?” “卫静宜的母亲都斗不过我,你觉得卫静宜可以?我婶娘脑子不好使,但卫静宜的脑子甚至只能说是个装饰。” 月见想想也是。 再加上这几日,她家夫人的所作所为,都没有让她失望。 她立即去找宁王殿下了。 卫知韫一个人,往荷花池那边走。 卫府的后院很大,雅致气派的亭台楼阁,秀美的假山庭院,还有清雅的荷花流水。 她在这边行走,与前院而来的客人,相距甚远,只能听见远处传来说话声,却不见其人。 走过一处假山,卫知韫听闻身后传来轻浮的呼唤:“娘子只一个人吗?” 卫知韫回身看去,是个孟浪青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如此美景,娘子只一个人未免寂寞,只愿小的可以陪伴娘子一程。” 周遭无人,假山大树将这一带掩成半个独立的空间。 卫知韫面上现出慌乱之色:“你可知我是谁?” 对方舔了舔唇:“自然是孟府的珩二奶奶。” 卫知韫瞪他:“你既知晓,便休要胡来!” 对方笑道:“这怎能是胡来?珩二爷已经去世,我陪伴珩二奶奶,是在帮您排遣寂寞啊。” 卫知韫沉声道:“宁王殿下今日也在府中,我大哥素来与宁王交好,宁王殿下也会护着我……=” “原来珩二奶奶已经有旁的男人排遣寂寞了。不过无妨,宁王殿下的女人,兴许更香……” 他往卫知韫身上嗅来。 十分无耻。 第16章 宁王拔剑 “我与宁王殿下之间清清白白,你勿要玷污宁王殿下,滚开!” 男人不顾卫知韫呵斥,已经抓住她的衣摆,放在鼻尖轻嗅,一脸陶醉的模样。 不过下一瞬,他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他还未回神,一把长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宁王……”卫知韫弱弱呼唤。 她捂着领口,后背紧紧贴着假山,豆大的泪水滚落下来。 “宁王殿下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男人几乎吓破了胆。 “本王看你胆子大得很。方才是谁说,本王的女人,或许更香,嗯?” 此时宁王殿下的脸,森寒如阎王一般。 似乎只要他轻轻弹指,便可要了对方性命。 “小的错了……这话原也不是小人说的……” “哦?”宁王挑了下眉梢,眼神更加锋利如刀。 男人顿时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说他名为杨胜,家中贫穷,寻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胡乱谋生。 是卫静宜叫他来的。 “她告诉小人说,珩二奶奶是个寡妇,不知与多少男人不干不净,殿下便是……便是她其中一个男人…… “她叫小人当众调戏珩二奶奶,让所有人都知晓,珩二奶奶的真面目。” 杨胜说完了。 现场却十分安静。 宁王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长剑仍旧架在杨胜的脖子上。 卫知韫注意到,宁王已经气得眼睛都红了,眸中怒火翻涌,额角青筋暴起。 但他竟然没有发作。 许久许久。 她才听宁王问:“你打算如何赎罪?” “小人愿为殿下做牛做马,只求殿下放小的一条生路。” 宁王嗤道:“给本王做牛做马?你也配?” 杨胜吓得脸色煞白煞白的,浑身抖若筛糠。 宁王声音若雪:“本王这人,最讲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个女人叫你对卫大小姐做什么,你便如数还给那女人便是了。” 微顿。 他继续道:“对了,你对那女人做的事,务必叫所有人都看见。否则,你去死。” 宁王将长剑一收,杨胜顿时惨叫一声,豆大的汗水遍布额头。 卫知韫这才注意到,刚才男人抓住自己衣摆的手指,尽数被削断。 但杨胜不敢疼,而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小人一定做到!多谢殿下放小的一条生路,多谢殿下!” 杨胜一路磕头,一路膝行着后退,直到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多谢宁王殿下出手相救。”卫知韫抹掉眼泪。 “民妇原本想着回去拿桃花图,归还殿下。不曾想在此处遇到了那登徒子,更没想到,这登徒子竟是民妇的堂妹安排来的。” 宁王别开眼睛不看她:“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卫知韫怔了怔,感觉今天的宁王殿下,很陌生,不似她昔日熟悉的那样,逮到机会定会讽刺为难她! 她抿了抿唇,福下身子:“民妇这就回去,多谢殿下搭救。” 她走了。 宁王依旧看着湖面。 阳光明媚,荷花盛开,景色很美,远处传说笑声,十分热闹。 “殿下可是累了?”贴身护卫长安接下长剑,擦拭过后,送入自己鞘中。 他的身手很快,但是面对卫家大小姐,他家殿下的身手更快。 不过一个登徒子而已,也值得他家殿下亲自拔剑,还亲自惩罚背后欺负卫大小姐的恶人。 短短时间内,他家殿下心思转了千百回,长安觉得,他家殿下该是累了。 宁王收回视线,似呢喃般开口:“做寡妇很苦,不是吗?” 长安听到了,却不敢应声。 是很苦,但卫大小姐为了爱情,还是选择嫁入卫府做寡妇。 为此,她抛弃了富贵荣华。 …… 卫知韫绕过假山,离开荷花湖,不多时就遇到了在焦急等候她的月见。 卫知韫泪痕已干,脸上亦没有丝毫惧怕,有的只是“旁人害我我便不会手下留情”的冷冽! 月见立即查看她:“夫人无事吧?” “没有,宁王来得很及时。” 月见还是后怕,不解地问:“夫人如何料定,宁王殿下会帮您这般惩治二小姐?” 卫知韫想到方才宁王的反应,失神片刻,才道: “宁王虽然纨绔嚣张,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我是他好友的妹妹,叫他见我这般被欺负,那男人口中污言秽语又涉及他,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被那登徒子调戏时,她并没有慌神,不过是刻意将话题往宁王身上扯,宁王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怎能容忍那等污言秽语? 从小宁王这人最喜欢报复人的方式,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卫静宜,注定要自食恶果。 还有,她身边的宋云心…… 卫知韫眼神沉了沉,道:“月见,你即刻去拦住那登徒子,这样和他说……就说是殿下的意思。” 月见有点害怕,怕那登徒子不听她的话。 卫知韫看出来了,便道:“先前他肯定不会听我们的话,但他刚刚被宁王收拾,如今你过去,代表的是宁王,再不济他也知我们身后有宁王护着,他不敢造次,只会乖乖顺从。” “好,奴婢这就去。” 月见走后,卫知韫便也转身,往大嫂的院子而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笑闹声。 那是真正的闺中蜜友在谈话时,才会有的发自内心的笑声。 她被感染到了。 忍不住停下脚步,只为多感受一些这种欢快。 她听到大嫂说:“雪致,再过三个月,你便要成亲了。这匹布的颜色鲜艳些,你穿着显喜庆。” “青彤,你也笑话我。” “这怎么是笑话呢?我们的宋大小姐恨嫁很久了吧?若不是你那未婚夫要守三年孝期,只怕你们现下连孩子都有了。” “哎呀,你不知羞!” 即使看不见,卫知韫也能想象得到,里面的两个女子,笑闹成一团的画面。 她摸了摸眼角,竟然有泪。 她曾经以为,与姐妹笑闹不过是人生常态。 后来才知道,笑闹是难得的幸福。 她不会再有了。 只怕宋雪致也不会再有了。 卫知韫抬脚走了进去。 贺青彤正拿着那匹颜色鲜艳的布,往宋雪致身上比划。 “灼灼你看,这颜色是不是很衬雪致?” 宋雪致虽然害羞,却也期待地看着她。 第17章 我要你死 卫知韫的脸色很糟糕。 贺青彤和宋雪致很快就发觉了。 “灼灼,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大嫂说,大嫂帮你解决。若不行咱们给你大哥写信,叫他给你解决。” “是啊,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我爷爷是宣武大将军,我可找他帮你。”宋雪致也道。 是了,她是宣武老将军的嫡孙女。 也是元夫人的嫡女。 是宋家的大小姐。 宋云心是她的妹妹,不过是她父亲小妾所生,为庶女。 卫知韫看向宋雪致,心想,如果不是宋雪致就好了。 为何男人总是叫女人伤心? 明明女人捧出了一片真心。 在她们担忧的目光中, 卫知韫终于开口:“我来时路过假山,听到里面有窸窣之声,不禁心下骇然,没曾想在里边拉扯之人,竟然是……是……” “是谁?”贺青彤与宋雪致异口同声。 “是宋二小姐与,与盛大公子,盛泉。” 卫知韫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不忍去看宋雪致的反应。 盛泉与宋雪致早已定下婚约。 只因盛家祖母去世,盛泉守孝三年,他们的婚期才推迟了。 卫知韫记得,前世宋雪致的确嫁入了盛家。 但是没多久,宋云心也嫁了,嫁的是同一个男人,为贵妾。 宋雪致与庶妹的争斗是如何惨烈,卫知韫不知。 她只知道,宋云心嫁入盛家没多久,便产下庶长子。 这说明,宋雪致嫁入盛家前夕,盛泉与宋云心已经苟且在一起。 而盛泉宠妾灭妻,前世,宋雪致死得比她还早。 宋雪致问:“你说——你看见了谁?” 情绪极度克制。 只因,她不相信。 卫知韫睁开眼睛,看着她:“你的未婚夫,与你的庶妹,于卫府荷花宴,行苟且之事。” “你胡说八道!” 宋雪致怒极,要推卫知韫,被贺青彤及时拦住。 “雪致,你冷静点,灼灼绝对不是胡乱编排是非之人!” “那她就这样诬陷我的未婚夫与庶妹吗? “你知,青彤你知,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宋雪致红了眼眶,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贺青彤慢慢松开她的手腕,仿佛握紧了她,她便要窒息而死。 宋雪致怒指卫知韫,道:“一定是你,你夫君死了,你过得不如意,才故意编排这等恶事,叫我与未婚夫产生嫌隙,与庶妹反目!你真恶毒!” 宋雪致的眼泪,簌簌落下。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泉哥和心心,一定不会那般对我!” 她转身往外跑。 卫知韫在她身后说:“他们在荷花湖旁边的假山石里。” 宋雪致顿住脚步,回身看她,眼神如刀。 “若无此事,我要你死。” 卫知韫只应一声:“好。” 宋雪致跑了出去。 贺青彤焦急不已,叫贴身丫鬟快跟上去。 她则拉住卫知韫:“灼灼,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当真看见了?” “大嫂,我看见了。” 还看见了宋雪致短暂的一生。 贺青彤也跟着伤心:“雪致对盛大公子情根深种,在适嫁年龄等他三年,我只怕雪致承受不住……我去看看。” 贺青彤很快追上了宋雪致。 宋雪致泪眼婆娑,几乎将下唇咬出了血。 看见贺青彤,她便如同看见主心骨,抓住贺青彤的肩膀。 “青彤,你这姑子实在恶毒,她过得不幸,便故意编排旁人是非!她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告诉我,她说的都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啊!” 贺青彤虽然不赞同好友这般说卫知韫。 但也理解宋雪致此时的心情。 “我陪你过去假山那边瞧瞧,若无此事,你也可放心嫁入盛家。” 宋雪致的手指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道:“好,你陪我同去瞧瞧!叫你那小姑也死心,不是谁人都是她可随意编排的。” 宋雪致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泪。 仿佛如此,便可把全部伤心都狠狠擦掉。 …… 却说前头。 卫静宜得了消息之后,便兴冲冲地前往假山石旁边,身边跟着宋云心。 此外,她还叫丫鬟不着痕迹地将客人们往这边引来。 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卫知韫与男人拉拉扯扯,定会坐实荡妇的名声。 这一次,她要卫知韫身败名裂。 要将卫知韫狠狠踩在脚下。 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宋云心假意拉她:“静宜,你大姐名声若败坏了,你们卫家姊妹的日子也会被影响。” 卫静宜蹙眉,这个倒是。 宋云心又说:“不过,她已经出嫁,算得上是孟府的人了,对你卫府影响应该不是很大。若到时候你伯父大义灭亲,将她沉塘,对你卫府影响会降到最低。” 卫静宜明白了。 等会儿她把杨胜与卫知韫抓住之后,便大声呼喊让伯父将卫知韫浸猪笼,如此才不影响卫府姊妹们的前程。 来到假山旁边。 看见杨胜从假山里里边探出头来,冲她挤眉弄眼,卫静宜蹙起眉头。 宋云心道:“看他那模样,似乎情况有变,仿佛比我们想的情况还要好。” 卫静宜觉得也是,杨胜那模样,仿佛干了一件大好事。 她心情大好,便道:“我过去瞧瞧。确定情况之后,你便将客人们喊过来。” “好。” 卫静宜眉眼带笑,得意地走过去。 然而刚到杨胜跟前,便被他一把拽上前,他的嘴唇立即朝她亲了过来。 卫静宜骇然,几息之后才猛地回神,大喊救命。 “云心救我,这登徒子他疯了!” 宋云心也惊住了。 从来只有她算计旁人的份儿。 她何曾落到过如此境地? 但,她在宋府不过是个庶女。 卫静宜是嫡女,卫家又蒸蒸日上,没什么脑子,很好利用…… 这颗棋子,宋云心暂时还不舍得放弃。 一念罢,宋云心拔下簪子上前,要解救卫静宜。 杨胜却早已经做好准备,一手将卫静宜摁在假山石壁上,另外一手躲过宋云心的簪子,转而擒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往石壁上推去。 力道很重,宋云心狠狠撞到石壁上,顿时眼前发晕,杨胜朝她亲了过来。 宋云心到底是闺阁女子,不曾有人如此胆大,这般欺负她。 吓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但她理智尚存,不敢呼救,怕把旁人引来。 只厉声威胁:“这里是卫府,你敢这般对待我与静宜,你不要命了?!” 威胁不奏效。 “我是宋府小姐,你敢欺负我,我爷爷定削你脑袋!” 然而,杨胜依旧胡乱地朝她亲来,丝毫没有受到她的威胁。 宋云心吓坏了。 正在这时,盛泉来了。 宋云心顿时梨花带雨:“泉哥救我!” 第18章 渣渣们扎堆了 宋云心是长得美的,又早已是盛泉的女人,盛泉见到这场面,心中怒火燃起。 心中恨道:哪个登徒子,竟敢碰我女人! 盛泉大步上前,与杨胜大打出手,杨胜趁机将宋云心往他身上推,转而再去抱住卫静宜。 盛泉接住宋云心搂紧了,急切问:“心心,没事吧?” 宋云心发髻散乱,妆容花了,脖子上还有被嘬出来的红痕,十分刺眼。 看得盛泉心头火起,只想抽剑将杨胜杀了。 宋云心在他怀中哭得不能自已,刚要说点什么,惹盛泉疼惜。 却忽然,耳边传来片片惊呼声。 再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不是宋老将军家的孙女吗?” “是啊,是宋二小姐,她是和嫡母与大姐一同过来的。” “抱着她的那个男人,是不是盛家大公子啊?” “盛家大公子不是和宋大小姐定亲了吗?” “怎么卫二小姐也在这里?” “天哪,他们……他们……” 烈日灼灼。 众目睽睽。 宋云心这才想起来,为了帮助姐妹,让卫知韫身败名裂,她的丫鬟和卫静宜的丫鬟,早已经悄然将客人们引到这里来了。 “不是这样的……”盛泉也脸色发白。 宋雪致拨开人群,便看到盛泉抱着自己庶妹的画面。 一路上噔噔噔加速跳动的心脏,在此刻像是被冰封住。 盛泉瞳孔一缩,抛开宋云心,向宋雪致走来:“雪致……” “站住!”宋雪致想找武器。 余光瞥见一把长剑,她将其拔出,直指盛泉的心口。 “雪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知哪儿跑来个登徒子,要对心心不轨,我只是恰好路过然后救了她……” 宋雪致质问:“是吗?她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那登徒子所为?” 杨胜已经被扭住。 卫静宜也在哭。 她脸上和脖子上,都有和宋云心一样的痕迹。 杨胜立即大喊道:“我倾心于卫二小姐,见了她,我眼里便无旁人了。方才我与卫二小姐时,盛大公子与宋二小姐便在旁边。 “她二人从来都是有贴身丫鬟的,若非她二人自愿,我一人怎引开她们的丫鬟?又同时轻薄于她二人?” 众人纷纷称他所言有理。 盛泉怒道:“你是何人?是谁派来毁我与心心声誉的? “雪致,你要信我,我们马上便要成亲了,除你之外我心中再无旁人。定是有人故意诬陷我!” 他一直想要靠近宋雪致。 但是宋雪致手里执剑,他不敢靠近。 宋云心也哭诉道:“姐姐,盛大公子是我姐夫啊,我再如何狼心狗肺,也不可能与他发生什么。你不信姐夫,难道也不信我了吗?” 宋雪致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这一刻,她不知道到底相信谁的。 未婚夫与妹妹的哭诉,都好像发自内心。 一定是卫知韫,日子过得不幸福,才会故意诬陷。 一定是的! 适逢此时,卫知韫如雪的声音响起:“是不是清白的,请大夫来看看,便可得知。” 这时候看大夫做什么? 众人不解。 卫知韫道:“听那登徒子所言,他们混在一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非时常做这般肮脏事,他们胆子也不会大到在卫府荷花宴上,便敢这般放肆胡来。 “我们但请大夫来给宋二小姐,以及静宜把脉,若他们未曾有孕,便算他们清白。” 有孕? 宋云心往后退了一步。 盛泉脸上的血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干净。 卫静宜却喊起来:“我与夫君恩爱不已,便是有孕,也是正常。” 卫知韫道:“静宜说得很对,那就给宋二小姐把脉,若宋二小姐不曾怀孕,也算证明了清白。” 月见上前道:“奴婢已经把李大夫请过来了。” 李大夫从人群中走出来。 卫知韫道:“不久前李大夫才给元夫人诊脉,对于李大夫的医术,想必大家都没有怀疑吧?” 李大夫拱手之后,便要上前给宋云心诊脉。 盛泉急急开口:“雪致,你不相信我吗?” “是啊,姐姐,你当真不相信我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常常与你睡一个被窝啊。” 宋雪致拿剑的手在颤抖。 她的眼泪如珠子断线般落下来。 若是诊脉,她便将盛泉和宋云心,推入一个糟糕的境地,以后他们不会再与她亲近。 可是不诊脉,这一茬她永生过不去了。 大家都在等她。 许久许久。 宋雪致断喝:“诊脉!” 宋云心喊了起来:“我不!我绝对不允许你们这样诬陷我!我与盛大公子之间是清白的,是有人要构陷我!姐姐既这般不信任我,我便去死!” 说着,还真的要往湖里面跳去。 但卫知韫早有准备。 在宋云心喊起来的时候,已叫婆子们上前,将人扣住。 “李大夫,请!”卫知韫道。 李大夫抿了抿唇,上前,为宋云心诊脉。 宋云心一直挣扎。 卫知韫道:“宋二小姐口口声声与自家姐姐姐妹情深,莫非为了姐姐幸福,宋二小姐连这点委屈都不能受吗? “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大家都瞧见你与自家未来姐夫抱在一起了,宋二小姐不愿为自己和未来姐夫,证明一下清白吗?” 宋云心再无理由拒绝诊脉。 她咬住了嘴唇。 想起上次自己与盛泉之间,做那档子事时很注意,近日她也没什么异常反应,应该不会有孕。 肯定不会有孕。 她这般安慰自己,便安静下来,将手伸出去,赌一把。 李大夫终于搭上她的脉搏。 现场在一息之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宋云心和李大夫身上。 宋雪致紧张得快要呼吸不上来。 倒是卫静宜,放松了许多,她相信宋云心和盛泉之间是清白的。 宋云心多害怕她那大姐啊,怎么敢抢未来姐夫? 再说了,一个女子得多蠢,才会在婚前把自己的身子给别人? 她现在和宋云心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要宋云心是清白的,那她就是清白的。 李大夫把着脉,脸色却凝重了。 为保准确,他又细细把了两次。 “李大夫,如何?”卫知韫问道,语气淡淡。 卫静宜道:“大姐这是何意啊?竟喊李大夫给未婚的云心把脉,大姐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也不必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卫知韫问:“我为什么要往妹妹身上泼脏水呢?” 卫静宜有些被问住,恨声道:“难道不是因为我母亲下毒陷害你母亲,你才要如此吗?但我母亲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却还不肯放过我!” 众人闻声,都看向卫兴拓和沈氏,觉得卫静宜说得很对啊。 卫知韫笑:“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惜也只是有道理而已。今日要拿结果的人是宋大小姐,不是我。” 她转向李大夫:“李大夫,结果如何?” 卫静宜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第19章 是否有孕? 李大夫朝众人拱手。 才道:“宋二小姐已有一月身孕。” 什么? 宋云心嘴唇翕合,唇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怀孕了! 她赌输了! 宋府庶女那么多,唯有她凭借谋划,独得母亲带在身边,吃穿用度与嫡女宋雪致是一样的。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失算过。 盛泉也是她谋算里的一部分。 她要抢占姐姐的未婚夫,要青云直上。 可是现在,被当众诊出有孕! “你怀孕了?”卫静宜张大嘴巴,和众人一样震惊,不可置信。 与她交好十多年的宋云心,向来乖巧柔顺,而且性格内敛。 平日里不管她说宋云心什么,宋云心都不反驳,闷得跟个葫芦似的。 结果居然怀孕了? 还未成婚便怀孕了? “你怎么可以怀孕?”卫静宜嘶喊道。 “这么说来,这登徒子所言都是真的了。二妹与这登徒子在一处时,宋二小姐便与盛大公子在一处。”卫知韫唇角扬起冷笑。 “给我去死!”宋雪致执剑朝盛泉和宋云心冲了过去。 无人阻拦。 盛泉和宋云心处在极大的震惊当中,都忘记了躲。直到长剑在他们二人手臂上,都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淋漓。 血珠从剑尖掉落地上,宋雪致目光紧锁盛泉与宋云心,抬手狠狠地擦掉眼泪。 她说:“今日,我宋雪致与盛家大公子,解除婚约。今日后,两家婚配自由,互不干涉!” 她扔掉长剑。 转身离开。 她是宣武老将军的孙女,是宋家大小姐,有飒爽气质。 月见弯腰,将长剑捡起来,放入鞘中。 这是卫知韫的长剑,平日里不过挂在屋中以作观赏罢了。 今日她权且借给宋雪致一用。 她知宋雪致最终不会杀人,再说了,为这二人赔上自己,委实不值。 但这二人前世害死宋雪致,宋雪致分别给他们一剑,他们不冤,甚至还算便宜他们了。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卫静宜冲了过来,要厮打卫知韫。 但是被府中的护卫拦住了。 “请问二妹,我应该怎么设计,才能叫平日里和我无甚往来的宋家二小姐,与盛家大公子有染,并且怀上孩子呢?”卫知韫笑。 卫静宜却瞪着她,两个人的眼神在半空中厮杀几个来回,卫静宜却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在场诸人也觉得,卫静宜实在太过荒谬。 与闺中好友做出这等肮脏事不说,被抓住了竟说是长姐设计,委实可笑。 “冯家真是倒霉透了,娶到这样的女人!” “我看齐二奶奶才是真的教女无方,教出的女儿与这等娼妇做了好友,还反咬长姐一口。” 今日家中接二连三出现丑事,卫兴拓的脸色已经糟糕到极致。 他沉声道:“将卫二小姐送回冯府,就说我卫府教女无方,任由他们冯府处置!” 卫静宜嘶喊着,她和杨胜之间根本没什么,但最终她还是被带下去了。 至于盛泉和宋云心,也双双被带下去,由他们各自的家人处理。 元夫人经历了这么一场事,整个人伤神又倦怠,也告辞了。 至于杨胜,自然是先关起来了。 好在这会儿已经临近中午。 总管事的前来通禀说宴席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席了。 卫兴拓连忙与沈氏一起,招呼客人们到前厅去,准备开席。 客人们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这等丑事。 卫知韫也要跟着客人们过去前厅。 却被月见轻轻撞了下胳膊肘。 月见压低声音说:“夫人,那边!” 卫知韫看过去,和宁王的目光碰上。 “宁王好像在那里看很久了,他会不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咱们谋划的?” 月见声音很小却透着浓浓的担忧。 卫知韫丝毫没有慌乱,依旧镇定自若。 “他不会发现我谋划了什么。毕竟我没办法让宋云心怀孕,他们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着,带着月见往宁王那边走去了。 客人们都在卫兴拓与沈氏的招呼下,往前厅走去。他们心中还在为方才的事情震惊,所以没有注意到后方卫知韫这边的情况。 来到宁王跟前,卫知韫福身行礼。 “民妇特来向殿下道歉,民妇将桃花图放在闺房之中,方才是要去取的,只是大嫂来找我,说出了事,叫民妇来看看,便耽误了时间。是以未曾将桃花图带来。” 宁王身姿颀长,一身红衣既显尊贵,又野性桀骜,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含着浅浅的讽刺笑意。 “是吗?今日的卫府真是热闹,竟叫卫大小姐屡次忘记将本王的桃花图归还。” 略作停顿。 宁王继续道:“卫府没你,便无人处理这些肮脏事了? “本王方才想了下,若卫大小姐有心归还桃花图,有的是机会。” 卫知韫垂眸,一副任凭奚落的模样。 宁王又道:“是不是昨日桃花图被雨淋湿后,你并不曾通宵将其吹干,故而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时间,不肯归还? “又或者是,卫大小姐心中,其实从未重视过这幅桃花图?” 他声音很沉,仿佛蕴藏着极大的怒火,但又隐忍克制着。 他用折扇挑起卫知韫的下巴,逼视着她的眼睛,生气地道:“若非因为你是卫修的妹妹,本王早已惩罚你了。” 卫知韫抿了抿唇,道:“是民妇的错,今日荷花宴过后,民妇但凭殿下惩罚。现在请殿下允许民妇,到前厅帮助父母亲待客。” 宁王声调蓦地拔高:“卫大小姐!帮助你父母待客,竟比归还本王桃花图还重要?” 卫知韫像是脑子不会转弯似的,道:“大哥不在家,大嫂又顾不上爹娘,祖母、婶娘与母亲又不对付,民妇怕他们累坏了。” 宁王气笑了。 卫知韫礼貌开口:“民妇忙完,一定归还桃花图。现在请殿下移步前厅,先行用膳,荷花宴要开席了。” 宁王手背上青筋暴跳,最后却是猛地一收折扇,大步流星地离开。 月见不解:“前厅有大爷和大夫人招待着,夫人现在便可去拿了桃花图归还宁王。 “奴婢听宁王的意思,也是叫您先去拿桃花图,夫人为何不愿意呢?” 卫知韫道:“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发生。等那件事过去之后,再归还桃花图,效果更佳。” 效果?什么效果? 卫知韫道:“你现在去我房里把桃花图拿来,用金丝楠木百宝嵌画盒装着,随身携带,稍后紧紧跟在我身边。” 第20章 挡剑 前厅里奉着大瓮大瓮的冰块。 有仆人执扇送凉。 外间日头正盛,这会儿在厅里用席,恰好躲避暑气。 男女分席。 大家都自觉地不大声谈及方才荷花湖旁边发生的事,即便谈论,也是压低声音,不叫主人家听见。 客人们入席后,瓜果点心便一一送上来,再便是各式美味佳肴。 宁王自然是今日荷花宴,身份最尊贵的客人。 在他跟前,人人噤若寒蝉。 “殿下,这是从千童镇特意采买而来的果酒,您尝尝看,是否合口味?” 卫兴拓亲自为宁王斟酒。 “卫大人放着便是,本王想喝了自然会喝。” 宁王把玩着手上的墨玉扳指,冷着一张脸。 卫兴拓心中颤颤。 三年前,宁王倒是常来卫府。 但这三年之间,不知道宁王殿下对他们卫府有什么意见,竟整整三年都不曾来了。 今日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踏入卫府。 卫兴拓却可以感受得到,宁王殿下的心情,十分糟糕。 似乎看谁都很不爽。 他小心翼翼地道:“卫府不比宁王府,若府中下人有何处做得不好的,殿下但说无妨,微臣定会严惩此人。” 宁王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卫大人叫各位吃好喝好便可,不必理会本王。” 卫兴拓的汗水都要下来了。 在场诸位亦是如此。 宁王殿下都不动筷子,他们怎么敢动? 席间众人讪笑着,真的饿了。 更有甚者暗想:若早知宁王殿下来,我便不来了。 宁王扫视众人一眼,不禁嘲讽开口:“怎么,平日里你们见不到本王吃喝,你们便都不吃喝了么?” 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宁王了。 都是来参加荷花宴的,都是来放松心情的,结果呢? 所有人都立即起身,跪倒一片,请求宁王恕罪。 宁王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只是不想吃喝而已! 怎么就这么难! 长安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殿下,卫大小姐正在往您这边看来。” 宁王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扯了扯,“怎么,本王不想喝任何东西,她也有意见吗?” 他保持着慵懒坐姿,都没有扭头看向卫知韫。 长安便告诉他:“应该不是。卫大小姐似乎充满了愧疚,大概是为着不能及时归还殿下桃花图的缘故。” 沉默一瞬,长安又道:“卫大小姐过来了。” 宁王手指猛地一捏墨玉扳指。 面部线条霍然绷紧。 转眼间,卫知韫已经来到他的跟前,矮身在他身侧,双手托着一只瓷碗。 “可是天气过于炎热,宁王殿下没有胃口?这一碗是方才民妇特意叫下人熬制的卤梅水,里面加了冰块,很是凉爽,请殿下品尝。” 宁王的视线缓缓下移,慢慢定格在卫知韫脸上。 她却低垂着眉眼,没有与他对视。 像极了单纯给他送卤梅水的模样。 “卫大小姐这么忙碌,竟还有空叫下人给本王熬制卤梅水?”宁王笑。 卫知韫乖顺回答:“民妇只是希望,殿下在卫府能够待得舒坦些。” 宁王问:“卫大小姐这般有心?” 这般有心,却不归还桃花图。 卫知韫果然是无心归还! “殿下小心!” 长安忽然大喊一声,便要朝宁王闪身而来。 方才他被月见叫到一旁,不知要说什么,这会儿和宁王之间有步的距离。 而那些原本负责上酒菜的下人们,竟有部分人摇身一变,成了刺客。 齐齐涌上来,要刺杀宁王。 眼见着长剑已经到跟前。 卫知韫义无反顾扑上去,以自己的纤弱之躯,为宁王挡住那柄长剑。 宁王怔了一下,眼里全是意外。 完全没想到卫知韫会为自己挡剑。 愤怒之下,宁王夺过刺客手中长剑,反手抹了刺客的脖子。 血线喷涌而出,洒在他和卫知韫身上。 卫知韫手中的瓷碗,掉落地上。 他搂着卫知韫从席间起身,闪到后方去。 长安立即上前护着他和卫知韫。 卫兴拓也迅速回过神来,叫了府中护卫,将杀手们团团围住。 “将刺客拿下!”卫兴拓沉声道,汗水已经湿透他的后背。 宁王殿下在他府中遇刺。 这罪责太大了。 而且他的女儿现在被刺伤了。 卫兴拓的心脏,已然跳到了嗓子眼。 现场一片尖叫、混乱。 护卫们冲上来之后,卫兴拓立即往卫知韫这边来。 这会儿卫知韫躺在宁王的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宁王想放开他,勿坏了她的名声,但她的浅色衣衫已经被血水染红,他如何也放不开手。 不仅放不开手,反而手臂非常用力地箍着她,平日里她看着纤瘦,这会儿抱着她,更觉得她纤瘦。 宁王声音发紧:“卫知韫,你如何?” 卫知韫嘴唇上毫无血色,脸色也十分苍。 大概因为太疼,她长长的睫毛一直颤啊颤。 “殿下您呢?您是否被伤到?”她问道,声音虚弱,眼里全是关切。 宁王心中一动,“不曾。” 卫知韫笑了,笑得很满足:“殿下未曾被伤到便好,民妇就怕殿下受伤了。” 前世宁王也来参加荷花宴了。 被刺客刺中一剑,危及性命。 昭贵妃忧心不已,一直在皇帝面前哭,皇帝也很宠爱宁王这个儿子,又捉不住刺客,便下令捉拿卫兴拓问罪。 因此她的父亲前世被下大狱了。 虽然最终沉冤得雪,但父亲在狱中待的大半个月时间里,几乎去了半条命。 回来将养了大半年身子才好了,但却落得终身病痛。 尤其阴雨天,最是疼痛难忍。 今生她没有让宁王受伤。 而且她早已经叫护卫在暗中等待,今生必定能够捉拿刺客。 父亲的牢狱之灾,应该可以避开了。 “御医!长安,宣御医!”宁王沉声喊道。 长安还在与刺客们厮杀。 卫兴拓便道:“御医过来花费太长时间,恐怕来不及。李大夫未曾走远,管家,现在去把李大夫追回来!” 卫知韫的手指染了鲜血,她看向月见,月见立即过来,她朝月见伸出手。 她虚弱无比地开口:“桃花图呢?月见,把桃花图给我。” “夫人,等大夫给您看过伤,再归还桃花图吧,殿下一定不会怪罪您。”月见落着泪说。 卫知韫却执意要拿桃花图,月见便只好将金丝楠木百宝嵌画盒给她。 卫知韫双手拿着画盒,呈给宁王。 “殿下,方才您与民妇说过那些话之后,民妇便叫月见去拿了桃花图。四年了,桃花图终于物归原主,但愿民妇能够求得殿下原谅。” 她双手上的鲜血,将金丝楠木百宝嵌画盒染红。 第21章 你要什么?我给! 宁王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画盒。 “当年抢走宁王殿下桃花图,民妇真的很后悔……” 卫知韫弱弱地开口,仿佛就要无法呼吸上来了。 宁王终于接过她手里的画盒。 “为什么?方才为什么要挡在本王前面?你可知那些人是来要本王性命的?” 他还是一直看着卫知韫,丝毫没有移开视线。 “那样紧急的时刻,民妇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只知道不能叫殿下受伤了。” 说话时,卫知韫似乎疼痛难忍,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长长的睫毛颤啊颤的。 宁王心口一震,霍然开口:“你想要什么?” 卫知韫虚弱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宁王道:“你从小便与本王不对付,你今日为本王挡剑,定是有所图。你尽管说出你想要什么,本王定会满足你。” 卫知韫闻言,缓缓垂下眸子,似乎是被他的言辞给伤害到了,她缓慢地叹了口气。 “既然殿下如此说,民妇便恳求殿下一件事。” 宁王抿了抿唇,她果然是有所图,否则刚才一定会任由他被刺杀而亡。 她向来都那么讨厌他。 卫知韫道:“求殿下切勿降罪于民妇的父亲。” 稍作停顿,卫知韫续道:“虽为殿下挡剑之时,民妇未曾想到要让殿下免卫府上下罪责。可如今殿下既然询问,民妇便恳请殿下勿要降罪。” 前世她虽然没有赴这场荷花宴,但宁王却是来了的,最终被刺客所伤,危及性命。 昭贵妃忧心不已,整日以泪洗面。 皇帝见之心中不忍。 加之宁王亦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 便下令捉拿她的父亲。 因为刺客没有被捉拿到,她的父亲便成为刺杀宁王的最大嫌疑人。 都说他是太子党羽,太子因宁王过于受宠,担心宁王日后夺嫡,便为太子将宁王暗杀。 于是父亲被下了大狱。 虽然半月后沉冤得雪,但父亲在狱中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足足休养半年才好转。 只是后来每逢阴雨天,父亲便浑身疼痛难忍,算是落下了病根。 今生,宁王没有被伤及。 她父亲应该可以避开前世下狱大祸吧? “本王当然不会问责你的父亲!”宁王说道。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问责卫府任何人。 卫知韫心满意足地笑了:“那民妇便放心了,多谢殿下。” 宁王又问:“除此之外,你便无其他想要的了?” 比如为孟府求点恩惠? 但卫知韫轻轻摇头:“殿下已然原谅民妇当年抢走桃花图的过错;现下又保证不追责民妇的父亲。民妇再无所求。” 宁王心头巨浪翻涌。 她这般无所求,为何还要为他挡剑? 只是因为不愿看着他受伤? 那她又是为何不愿看着他受伤? 她不是从小就讨厌他吗? “殿下,李大夫来了。”长安说道。 李大夫跑过来时满头大汗,连忙给卫知韫把脉。 “珩二奶奶受的是外伤,还请诸位回避。” 卫兴拓与沈氏立即招呼众人回避。 李大夫说:“珩二奶奶伤口很深,必须及时止血,否则危及性命。” 好在李大夫身边带了个女医。 虽然医术不及李大夫精湛。 但现下可以为卫知韫处理伤口止血。 宁王问:“是否要将她送回房中?地上冰冷。” “现下最好不要移动,等止血之后再说。移动会叫伤口扩大,流血速度加快,造成失血过多。” 宁王虽然不喜卫知韫当下所处的环境,但也只能拧着眉接受。 “怎么还不开始?”片刻后,宁王见李大夫与女医不动手,沉声质问。 李大夫愣了愣,说道:“殿下,请您回避。” 几息之后,宁王这才回神,“哦”了一声,却只是将画盒交给长安,自己仍旧抱着卫知韫,然后闭上眼睛。 卫兴拓与沈氏虽然觉得不妥,但现在是紧急时刻,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们做父母的不吭声,女医便开始按照李大夫所言,给卫知韫清理伤口,撒药,止血。 却说宁王闭上眼睛之后,感觉更加敏锐。 他觉得自己能够听见卫知韫忍疼忍到牙齿打颤的声音,能够听见她的吸气声。 一定很疼。 她那么纤弱。 他的手臂忽然被攥紧,是卫知韫纤纤五指扣紧了他的手腕。 那样的力度,让宁王都感觉到疼痛。 仿佛卫知韫攥的不是他的手臂,而是他的心脏。 “夫人晕过去了……”月见惊呼一声。 “李大夫您快给我家夫人看看,她是不是……是不是……” 月见泣不成声,后面的话不敢出口。 宁王立即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卫知韫昏迷过去的脸。 脸色太苍白了,显得落在她脸上的点点鲜血非常刺眼。 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她整个人睡得很宁静,好像安睡的孩童,如果没有受伤就好了。 视线略微下移,宁王便骤然移开视线,他还是不舍得亵渎她,即便她昏迷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 可即便移开视线,她的伤口还是在他脑海中形成画面。 他看见了一指长的伤口,伤口周围的血迹被清理了,也被上药了,而且女医正在包扎。 可他从未觉得,剑伤这么碍眼过。 毕竟身为皇帝最宠爱的皇子,时常有人想要他性命,他见多了伤与亡。 “殿下请勿惊慌,珩二奶奶只是疼痛难忍,才晕过去了。血已经止住,珩二奶奶并无生命危险,现在可以将珩二奶奶送回房间。”李大夫忙道。 宁王立即将人抱起来,抬脚便往卫知韫出嫁之前的闺房而去。 沈氏张了张唇,想喊住他,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 片刻后,她对卫兴拓道:“夫君你在这里处理刺客之事,再好好招呼客人。我过去看看灼灼的伤势。大夫说她没有生命危险,你也不必太着急了。” 卫兴拓虽然也想守在女儿身边。 可刺客还在,宾客也还在。 满院的混乱等他去处理。 他只好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宁王将卫知韫送回房间之后,叫月见打来温水,拧了帕子给她擦拭脸上的血点。 之后又叫月见进来给她换掉衣服。 他自己打开帘子出来,在外间候着。 这时候,沈氏到了。 与宁王行礼后,她道:“臣妇已叫丫鬟为殿下准备热水,请殿下过去更衣。” 宁王蹙眉,不愿意就此离开。 沈氏又道:“府中已安排了得力人手,护卫殿下安全,方才之事不会再发生。” 宁王想守着卫知韫醒来,但他发现自己衣服上都是血。 一身血腥气,怕冲了她的鼻子,只好转身跟着婆子去梳洗更衣。 然,他才一走,便有人气势汹汹而来。 专找卫知韫的麻烦。 第22章 你缺男人啊 卫知韫换了干净衣服后,就幽幽醒转过来,她看见母亲正坐在床边垂泪,紧紧握着她的手。 “灼灼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叫母亲这么担心,卫知韫心中有愧:“母亲,我无大碍,你不必太着急。” “你这傻孩子,府中有那么多护卫,你一个女孩子冲上去做什么?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母亲怎么活?” “是女儿不孝,叫母亲担忧了。” 沈氏抹了好一会儿眼泪。 “这几日你便在府中养伤,哪儿也不要去。母亲不信,孟府上下没了你,便活不下去了。若你执意要回去,便是要母亲的命。” 卫知韫弱弱地笑了笑:“灼灼听母亲的话,在府中养伤。” 沈氏这才欣慰些许。 她是真的怕卫知韫顶着一身的伤,也要回孟府去照顾那一家老小。 “前头估计乱了,母亲去前边帮着父亲料理吧,不必在这里陪着我。” 沈氏这会儿不舍得走开。 卫知韫便说:“有月见陪着我,母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今日府中意外频发。 沈氏也是身心俱疲。 但想到夫君一人在前厅处理刺客,招待客人,她也不放心。 现在女儿也已经醒来了,又有月见照顾着,沈氏纠结半晌,终究还是点点头,离开了卫知韫的闺房。 她一走,月见就扑在床边,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夫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您之前怎么没有和奴婢说,这件事如此凶险呢?” 若是知道会这么凶险,她一定会劝着的。 或者,她会挡在她家夫人跟前。 卫知韫对她露出温暖的笑容:“月见啊,其实我没事。疼是真的疼,流血也是真的流血,但是晕倒……” 她贴近月见耳边:“我是假装的。” 她一早就知道会有刺客,早已经安排护卫在边上待命。 而她站到宁王跟前时,时刻关注着风中动向,察觉异常时,她便立即找好了站位,也早已经想好用什么部位去挡剑。 因此,她根本不会被刺中要害。 她难得才重生回来,在孟珩归来之前,她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做任何赌注。 “参见丹乐郡主!” 门外忽然传来沈氏福礼的声音。 卫知韫和月见相视一眼。 丹乐郡主来了? 而且还在门外遇见了她的母亲。 “听说我宁王哥哥遇刺了,我来瞧瞧他,他在何处?” 沈氏回答:“宁王殿下并无大碍,此时在梳洗更衣。臣妇这就带郡主去找殿下。” “既然宁王哥哥无事,我便先去看看珩二奶奶,听说是她救了我宁王哥哥。” 不多时,卫知韫便看见丹乐郡主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婆子,并两个丫鬟。 丹乐郡主一身橙色衣裙,珠翠环绕,青春靓丽之余,尽显贵气。 她快步来到卫知韫跟前,却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见过丹乐郡主……” 卫知韫在月见的搀扶下,起身下床,给丹乐郡主请安。 沈氏看得心疼不已,月见也要掉眼泪,但是丹乐却并没有开口让她不要行礼。 相反,她生生接受了卫知韫的行礼。 这才道:“珩二奶奶有伤在身,便先卧床休息吧,我有几句话想和珩二奶奶说。” 卫知韫站在床下,因为牵扯伤口而脸色泛白,“郡主请讲。” “听说珩二奶奶嫁入孟府守寡之后,日日都要外出经营生意,日子过得实在辛苦!” 卫知韫道:“打理自家生意,是应该的。” 丹乐郡主道:“若你夫君尚在,也轮不到你这么辛苦。” 沈氏的脸色变了。 月见更是气鼓鼓的。 丹乐郡主却仿佛未曾察觉。 或者说,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所以呢,若是珩二奶奶想靠着救下我宁王哥哥,讨得一些赏赐,让孟府日子过得更好些,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的目光盯着卫知韫。 “但是珩二奶奶别忘了,昔日你的公公和夫君治水失利,害死了多少百姓。 “今日你怎还敢奢望我宁王哥哥会给你赏赐呢?你们孟府的人为皇家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 月见气哭了。 沈氏的心尖,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倒是卫知韫显得很不在意。 她不着痕迹地挡在母亲和月见跟前,不给她们呛丹乐的机会。 “郡主教训得很是。民妇不曾奢望过要得到什么赏赐。能够为宁王殿下挡剑,是民妇的荣幸。 “也请郡主将此事隐瞒下来,勿要叫更多的人知晓。宁王殿下遇刺,到底有损皇家脸面。” 丹乐郡主昂着下巴:“既然你知道,那便好。” 她话音刚落下,门外便传来宁王殿下的声音。 “丹乐,你来这里做什么?”语气十分不悦,甚至带着浓浓的警告。 “宁王哥哥来卫府赏荷花,丹乐听了,也便来了。怎么,宁王哥哥不欢迎丹乐吗?” 丹乐见到他,便嘟起嘴吧。 宁王看到卫知韫站在床下,脸上的血色都没了,声音更沉:“本王是在问你,你刚才和卫大小姐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只不过是让珩二奶奶别肖想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月见抽泣着说:“丹乐郡主说,我家夫人为宁王殿下挡剑,是为了从殿下这里拿到赏赐,改善孟府艰难困苦的生活。 “丹乐郡主还叫我家夫人不要肖想任何东西,为宁王殿下挡剑,是孟家欠了皇室的。” “月见,休要多嘴!”卫知韫道。 宁王发沉的目光看向丹乐郡主。 丹乐郡主顿时嘟嘴撒娇道:“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嘛。说不定刺客就是她卫家安排的,她再上来为你挡一剑,叫你拿她当救命恩人,给她家几辈子也花不完的赏赐。” 屋子里顿时跪下一片。 沈氏大声道:“宁王殿下,卫府绝无此心,请殿下明察!” 卫知韫素手拔出了长安手中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民妇为殿下挡剑,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猜忌,不若民妇自刎当场,如此殿下便是给予赏赐,都再与民妇无关,也可叫丹乐郡主放心了。” 她虽然看着虚弱,眼泪簌簌往下掉,但态度却很坚定。 抬手便要抹了自己脖子。 第23章 宁王的心上人 宁王呼吸一窒,大步上前,打掉卫知韫手中长剑,脚尖将其踢开。 卫知韫身子一软,他便接住了卫知韫。 森寒的眸子盯着丹乐郡主。 “谁是刺杀本王的人,谁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你当本王分不清楚?” 丹乐翕合着唇,说不出话来。 “长安,卫大小姐对本王舍身相救,是本王的救命恩人。赏黄金千两,良田百亩。这些赏赐过官府明路时,全记在卫大小姐个人名下。” 长安立即应声:“是,殿下!” “殿下不可!”卫知韫急急开口阻拦。 “若是赏赐下来,昭贵妃便会知晓殿下今日遇刺之事,从今往后,但凡殿下出门,昭贵妃定会一直为殿下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宁王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知韫。 她居然会考虑他母妃的感受? “宁王哥哥,她不过惺惺作态而已,若你放手,我不相信她会真的去死!” 丹乐郡主又气又急。 她从小最讨厌卫知韫了。 都已经嫁做人妇了,还要和她的宁王哥哥纠缠不清,现在竟还成了她宁王哥哥的救命恩人。 “再说了,她夫君都已经死了,若她对她夫君情深意笃,我们就该成全她,叫她跟随她夫君而去。她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孤零零的啊,她夫君也在泉下等着她呢……啊!” 丹乐郡主忽然惨叫一声。 原来是宁王怒了,拽下腰间玉佩,直接砸中她的嘴巴。 玉佩往地上掉去,被长安及时捉住,没碎。 但是丹乐郡主的嘴唇,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隐隐还有血珠冒出。 所有人都震惊了。 堂堂郡主居然被砸了嘴巴。 “不会说话就给本王闭嘴!” 好半天,丹乐郡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宁王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为了这个低贱寡妇,你就这样对我?” 丹乐哭得不能自已。 她以后可是要嫁给宁王哥哥做妻的。 宁王哥哥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丹乐郡主心碎了。 然而,宁王根本不惯着她,而是沉声道: “她不是低贱寡妇,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既然不能赏赐良田,本王便赏赐她黄金五千两!” 丹乐郡主道:“我不允许!你在卫府遇刺,本来就是卫府的过错,卫知韫救你,便是因此死了,也是理所应当!” 她不允许? 宁王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我要去告诉昭贵妃,说你在卫府遇刺,说不定就是卫家人提前谋划好的!” 宁王眸光一凝:“长安,本王瞧着郡主需要冷静,把她带下去!本王遇刺之事,谁传了出去,便割掉她的舌头。便是郡主——也不例外。” 丹乐郡主惊得顿时失声。 长安上前,对丹乐郡主做了个请的手势:“丹乐郡主,请。” 丹乐郡主不肯走:“你要为了这个寡妇,绞掉我的舌头?” 宁王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睛看着她,那眼神冷冽如刀子。 丹乐郡主心头一颤。 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若是自己再多说点什么,她的舌头真的会被割下来。 外人总说她的宁王哥哥嚣张纨绔,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她从未见识过。 然而今天,为了卫知韫这个寡妇,她居然见识到了宁王哥哥可怕的一面。 丹乐郡主吓坏了,落荒而逃。 房间里安静了。 宁王殿下将卫知韫从地上抱起,放回床上。 确定她无事之后,宁王便冷嗤道:“卫大小姐平日里与本王没大没小的,在丹乐跟前居然要自刎以证清白?卫大小姐出嫁三年,越发能耐了?” 卫知韫垂下眸子,长睫颤颤,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知宁王殿下不喜欢欠人恩情。 即便他再如何不喜欢自己,在方才那种情况下,他都会在丹乐跟前维护自己。 她不会真的有机会自杀。 “昭贵妃向来喜欢丹乐郡主,还请殿下不要因为民妇,与丹乐郡主生了嫌隙,惹昭贵妃不开心。” 丹乐郡主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 她是被老王爷收养的。 只因老王爷子女缘淡薄。 不过再怎么说,丹乐也是郡主,身份尊贵,从小就喜欢跟在宁王身后,“哥哥哥哥”地喊着。 不知从谁那里传出,日后的宁王妃将会是丹乐郡主。 对此,无人澄清过。 而嫁给宁王殿下为妻,是丹乐郡主一早就确定好的事情。 也是全京都人都以为迟早会发生的事情。 不过卫知韫知道,前世丹乐郡主根本没能嫁给宁王殿下。 想了想,卫知韫又道:“况且丹乐郡主从小跟着宁王殿下一起长大,对殿下感情深厚,殿下这般对她,她怕是要心碎了。” 宁王不禁冷声道:“你倒是会关心旁人!堂堂郡主,需要你关心了?” 他见卫知韫不说话。 又问:“那赏赐,是送到卫府来,还是?” 卫知韫道:“民妇救殿下,只是不想叫殿下受伤而已。真的不是为了什么赏赐…… “若殿下执意要给民妇赏赐,不如就把这枚玉佩给民妇,他日民妇若有什么想要的,便拿着这枚玉佩来找殿下,可以吗?” 卫知韫指的是刚才他用来砸丹乐郡主的玉佩。 宁王沉默片刻,看向长安。 长安立即用自己的袍角,着急地擦拭手上的玉佩,呈给宁王。 宁王接过来以后,交给了月见:“你拿去清理干净,再给你家小姐。” 月见眉开眼笑地接下了,连连多谢宁王殿下,便去清理玉佩了,毕竟刚才可是砸到丹乐郡主的嘴巴了呢,好脏的。 宁王见卫知韫很是虚弱,实在不宜久留,耽误她休息。 便道:“一枚玉佩,一个要求,本王等你来兑现!” 卫知韫压着上扬的嘴角,皱眉艰难道:“好,殿下慢走。” 宁王殿下终于走了。 卫知韫暗暗地呼出一口,全身心放松地躺在床上,这会儿才觉得伤口疼得要命。 当天晚上她没有回孟府,而是待在自己的娘家,母亲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她。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月见才有机会问:“夫人,昨日您为何不要殿下赏赐的五千两黄金?” 卫知韫道:“宁王殿下欠我一个恩情,日后我自有用处。” 五千两黄金,不能帮助她和离。 只有权力才可以。 月见又道:“对了夫人,昨日中午,宁王殿下那般对丹乐郡主,实在太解气了。 “您出嫁前,她就总是欺负夫人,如今她还是这般放肆,好在在宁王殿下心中,夫人比丹乐郡主重要……” 月见戛然而止。 宁王殿下和丹乐郡主是一对。 而宁王殿下对她家夫人比对丹乐郡主好。 那么…… 月见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脱口而出:“难道殿下心悦夫人?” 第24章 宁王要娶丹乐? 卫知韫被她给逗笑了。 宁王殿下根本不会喜欢她。 前世,宁王为了心上人,可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连他的父皇都不要了,被史官记了一笔又一笔,他全然不在乎。 “月见,我们争取活得久一点,说不定将来有机会,见见宁王殿下喜欢的人。” 月见蹙眉道:“如果宁王殿下不喜欢您,他为什么为了您,那样对待丹乐郡主?普天之下,谁不知晓丹乐郡主,是未来的宁王妃?救命恩人还能比自己的王妃重要吗?” 卫知韫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宁王殿下根本不喜欢丹乐郡主?所以,在宁王殿下心目中,我这个救命恩人,就是比丹乐郡主重要?” “宁王殿下若不是和丹乐郡主两情相悦,他为什么要娶丹乐郡主为妻?” “宁王殿下要娶丹乐郡主为妻,这话你听他亲口说的?” 月见摇头:“殿下怎么可能亲口和奴婢说这样的话呢?” 卫知韫笑她的迟钝:“既然他没说,那就很有可能,他并不喜欢丹乐郡主。” 月见瞪大了眼睛:“丹乐郡主想嫁给宁王殿下,其实是一厢情愿?” 卫知韫点了点头。 月见才说:“难怪了!” 接下来的日子,卫知韫便在娘家躺着,每日都有人按时将饭菜送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过这样松快的日子了。 今生算来,不过三年。 算上前世,竟已经足足十三年了。 母亲自然是日日来陪伴她,很多时候还会来这里和她吃饭。 每天卫知韫都和母亲有说有笑的,仿佛不是个被困在寡妇身份里的可怜女子。 她让母亲感觉到,她一直都有快乐生活,任何事情都无法击倒她。 一开始,沈氏来时,总是满腹心事,看着她的眼神透着浓浓母爱的同时,也充满怜悯。 渐渐的,母亲来她院子里,都是开开心心的。 过了七八天,卫知韫的伤口终于愈合,每日都可以下地走上一段路。 这日午后,送走了母亲,她便在院子里荡秋千,闭着眼睛感受微风拂过脸颊的感觉。 脑子里却在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才能从皇帝那里,拿到和离书。 大启朝从未有女子和离的案例。 据说曾经有过一位千金,嫁人之后,常遭夫君殴打,便是有身孕了,也无法避开殴打,导致流产了。 那千金提出和离,夫家不答应,官府不允许,娘家不支持,甚至还对她进行谩骂,那千金跳入湖中,殒命了。 小时候,总有婆子与她们说这个例子,目的就是要她们懂得,女子出嫁,必须从一而终,否则就是不对的。 那位求和离不成,最终自尽的千金,是大启朝所有女子生活中的反面例子。 卫知韫抿了抿唇。 她要和离,必须有必胜的把握。 若是能叫皇帝下旨,赐她和离书,她便不需要过问旁人是否同意。 可是,想从皇帝手里讨得和离书,她要做的……太多。 没关系,慢慢来。 反正,她也要等孟珩归来的。 “夫人,孟府管家派人来说孟府要出人命了,请您回去看看。”月见忽然来到她身边,说道。 出人命? 卫知韫垂眸沉思片刻,就知道是谁要出人命了。 …… 孟府。 何氏后背的伤养了将近十天,已经好转些许,可以下地走路了。 孟昱立即命令她去给婆婆梳洗,何氏虽然不愿,但是不敢违抗。 好在这些日子以来,都有婆子给老太太梳洗,否则她可承受不住那些恶臭。 然而,婆子哪里有卫知韫那般用心呢? 老太太的褥疮又严重了些。 何氏便想着,若是婆婆因褥疮去了,反倒更好,她不用再伺候了。 但眼下,还有用得着婆婆的地方。 “卫氏回去卫府已经有十天,至今未曾归家。儿媳听闻,她卫府举办荷花宴那日,宁王殿下也去了。 “还说那日有刺客闯入卫府,紧急时刻,宁王抱住了卫氏。儿媳想到不久前,宁王竟亲自给卫氏送玉簪到孟府来,就觉得他们之间肯定不干不净的。” 老太太猫一般冰冷的目光看着她。 何氏仿佛受到了鼓励。 “先前卫氏乖顺温柔,日日在外头辛苦,只为了能将孟府撑起来。但前些日子,她忽然变了。 “儿媳大胆猜测,她已经成了宁王殿下的女人,她这才敢鞭打大嫂、虐待母亲。而且母亲也知,自她掌家之日起,我们的饭菜比仆人还不如。” 老太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居然敢……她居然敢在外面有别的男人!我定要叫她浸猪笼,将她沉塘!” “母亲,她背后可是有宁王殿下撑腰,我们又有什么能力将她浸猪笼呢?” 何氏叹了口气。 老太太猛地沉默下来。 是啊,孟府如今这个样子,谁来为他们主持公道? “难道就任由卫氏那贱人,这般骑到我们头上吗?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太太仰天长叹,浑浊的眼泪流了出来。 何氏说道:“叫卫氏将所有店铺交出来,只怕不能了。往后我们也不能再靠着卫氏过日子了,母亲我们得想想其他办法。” 老太太老泪纵横:“你有什么办法?” 何氏便凑到她耳边,细细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了。 若是不能夺回掌家之权,她便将卫知韫手中的店铺夺过来。 “那你就去办,若是你将这件事办好了,你便是我孟府的大功臣!” “那儿媳接下来要忙了,只能叫丫鬟婆子给母亲梳洗,母亲可不要和儿媳生气。” “当然不会,你快去,别叫卫氏那贱人得意太长时间。” 何氏笑盈盈地出去了。 来到前院,恰巧碰到年仅八岁的三弟,何氏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包草药,便将其夺了过来。 “好啊,府中如今都揭不开锅了,你竟还敢偷东西去换草药。” 三弟十分瘦弱且斯文,被抢了草药,虽然生气但强行忍着。 “我姨娘病了,需得吃药才能好。银子是我姨娘攒了多年的月银,我不曾偷东西,还请大嫂将草药归还。” 何氏看他那斯斯文文的模样,只觉得碍眼。 一脚将人踢倒:“什么下作东西?你姨娘有银子,竟也不拿去孝敬母亲!这草药你拿去退掉,把银子给我拿回来。” 三弟倔强地从地上爬起来,执拗要跟何氏拿草药,但何氏就是不肯,还说叫人去把草药退了换钱。 三弟着急,抱住何氏,不许她退掉草药。 这些日子以来,何氏心中郁结,正愁没处发泄,这下子逮到三弟,怒火丛生,便将其往死里揍。 可怜的孩子,过于瘦弱,竟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了。 何氏还觉得不解气,搬起旁边一块大石,就要往他头上砸去。 “下作东西,也敢和我动手,我呸!” 第25章 孟府是我说了算 “杀人偿命!” 外间忽然传来一声冷喝:“大嫂可想好了,要砸死自己的小叔子?” 是卫知韫的声音。 她及时赶回来了。 三弟孟楼拼尽最后的力气,往旁边滚去,只怕那石头真的砸在自己脑袋上,那么姨娘就会彻底失去倚仗了。 何氏怔了一下,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手中的大石,就这样往地上落。 砰! “啊——”何氏惨叫一声。 石块竟砸在了她的脚背上,疼得她跳起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冒冷汗。 卫知韫从她身边走过去,站到了孟楼跟前。 孟楼八岁了,但三年来吃喝不好,长得十分瘦小,仿佛父亲去世之后,他就停止了生长。 他是孟家的庶子,也是父亲最小的儿子。 父亲去世之前,他和他的姨娘很得宠爱,吃穿用度和嫡子嫡女没有什么区别。 母亲对他们早已经记恨在心。 那时候卫知韫刚嫁进来,不知道这些。 况且家中是何氏掌管中馈,她又日日忙碌,根本不知孟楼与姨娘,在家中过着怎样的日子。 现在,瘦小的他躺在地上,脸上全是被尖锐指甲抓出来的指痕,还有巴掌印,非常清晰。 鲜血黏住了他长长的睫毛。 透过颤抖的睫毛,他看了卫知韫一眼,那一眼没有什么情绪,便晕了过去。 “是他自个走路不长眼,撞得满脸都是血,和我无关,我没想着要弄死他。”何氏此时很外强中干。 卫知韫没有理会她。 “月见,和我一起把他扶起来,送回房间去,再去叫个大夫。” “夫人,叫下人将三少爷背回去吧?他身上不仅有血,还都是泥土。” 卫知韫道:“无妨,衣服脏了,换掉就是。” 说起来,她和孟楼之间,相处不多,算不上有什么感情。 她对孟楼的认知,也就是孟珩的庶弟而已。 但前世,她卧病在床时,不知婆婆和大嫂有什么事情要忙,竟叫孟楼给她送过一次药。 孟楼话少,将药碗端给她。 却在她要喝下之时,孟楼把药碗夺走,倒入了花盆里。 “二嫂不要再喝这药,它于二嫂的病情无益,只会叫二嫂的身体更糟糕。” 那时的孟楼不过十五岁,面容青涩,但眼神坚毅。 就因为这件事,他被婆婆叫人拖出去打了,生死不知。 她那时已是将死之人。 孟楼却还不顾一切,告知她,药是毒药。 而前世,婆婆并未给孟楼读过书啊。 孟楼和崔姨娘一起住在芳草苑。 卫知韫和月见把孟楼搀扶过去时,崔姨娘扶着门框痴痴望着,见到孟楼满身伤痕归来,眼泪立即落了下来,不顾病体便上前查看。 “姨娘不必忧心,大夫很快便来。先找个地方叫三弟躺下。” 崔姨娘撑着病体,领着她们将孟楼扶到榻上躺着。 “小楼不过是去为我抓药而已,如何弄得一身伤回来?是谁打的他?” 卫知韫环视周围一圈,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几乎没有了,崔姨娘身上的衣服也很陈旧。 可见三年来,何氏对他们母子克扣得厉害。 曾经,何氏几乎月月和她哭穷。 她便以为是真的穷。 才导致崔姨娘母子如此,孟楼身为孟家少爷,却连读书都不能。 太可笑了。 月见一边给孟楼擦洗身上的血迹泥土,一边把方才的事情,都告知了崔姨娘。 崔姨娘听后,哭得更加不能自已。 夫君不在了,她不过是个妾,儿子年幼,走投无路啊。 卫知韫给她递上帕子,“月见,叫厨房的人做些好吃的来。再叫人来给崔姨娘量体裁衣。” “奴婢这就去。” 崔姨娘呆呆地看着她,不可置信。 正要说点什么,孟楼醒了,崔姨娘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儿子身上。 “姨娘不必担心,儿子只是遇到了一个疯子,才会如此的,并不很疼。” 崔姨娘的眼泪不住地落:“你二嫂已经告诉我,大嫂对你做了什么。傻孩子,这种事你怎么能够瞒着姨娘呢?” “儿子……只是不想叫姨娘担心。” 孟楼也跟着哽咽。 大夫来了后,卫知韫立即让开位置。 “三少爷这是饮食不继,造成的体虚。外伤倒是不碍事,涂些药膏就好。” 崔姨娘又开始垂泪。 府中佣人总是不给他们送饭菜。 她去找过厨房的人,厨房的人却说那是何氏的意思,叫她去找何氏。 何氏假意骂了丫鬟,但下次还是不送,有一次她甚至和厨房的人挣得头破血流,但并没有讨到好处。 “劳烦大夫再给我姨娘看看。”卫知韫道。 李大夫转而去给崔姨娘诊脉,除了体虚之外,还有心结,头疼等病痛。 “崔姨娘这病,需要好好调理,切忌忧心。” 大夫这话一出,崔姨娘哭得更凶。 日子这般艰难,她如何能够不忧心? 有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大去之期不远了。 只是为了儿子,苦苦熬着。 “李大夫烦请开药,这是一百两银票,回头还请药童将崔姨娘与三少爷所需的药,送到府上来。务必亲自交给崔姨娘,不可旁人代为领取。” 李大夫接过银票,应下了。 卫知韫又道:“若是银子不够,李大夫便叫人到店铺找我。” 李大夫道:“我这便回去,叫药童送药来。” 卫知韫转身,便看见崔姨娘泪眼盈盈,好半天一句话都没说,竟直接朝她跪下来。 卫知韫立即拦住她:“崔姨娘,不可,你是长辈。” “二奶奶是个有心的,只是我如今有一事相求。”崔姨娘哭着不愿起身。 卫知韫只好陪着她一起跪在地上。 “我这条命留着也没什么大用处,只求二奶奶别将银子浪费在我身上,把银子给小楼吃饭,让他活下去,长大成人。求二奶奶了。” 崔姨娘要磕头,被卫知韫拦住了。 “姨娘,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孟楼从榻上扑过来,跪在崔姨娘面前。 卫知韫正要与他们说话。 月见已经提着食盒过来。 “是早上的剩菜,我怕崔姨娘和三少爷等急了,先拿了一些过来。” 她将饭菜摆到桌子上,疑惑地看着眼前画面。 卫知韫将他们搀扶起来,“先坐下吃饭,晚些时候我们再吃顿丰盛的。” 过了三年艰难日子,如今崔姨娘看见桌上的剩菜剩饭,已经觉得十分丰盛了。 她不解地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拉着她和孟楼坐下,把饭菜推到他们跟前。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们饿着。” 崔姨娘与孟楼面面相觑,然后暗自垂泪。 崔姨娘问:“二奶奶这般护着我们,会不会惹得大奶奶不高兴?她若是为难你……” 卫知韫握住她的手,坚毅的眼神看着她,掷地有声地道: “孟府现在是我说了算。” 崔姨娘瞪大了眼。 这事儿她这几日听说过,但不敢当真。 卫知韫站了起来。 “我会让你们吃饱穿暖。 “我会为你们将身上病痛治好。 “我会让小楼读书,让他有老师,让他可入学堂!” 第26章 卫知韫当家做主 卫知韫一番话发自肺腑,铿锵有力。 崔姨娘与孟楼的眼眶里,再次盈满大包大包的眼泪,激动之下,又要给卫知韫跪下。 这次,卫知韫强势拦住了他们。 “崔姨娘,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崔姨娘哽咽不已,自从夫君死后,她哪里还被当成是孟府的人? “先吃饭吧,小楼若是再不吃饭,真的要饿惨了。”卫知韫转移了话题。 不然崔姨娘真的可以一次又一次给她下跪,哭得不能自已。 “是是是。”提到儿子,崔姨娘就着急了,连忙转身过去,招呼儿子吃东西。 已经近三年,他们没有吃过像今天这样像样的饭菜了。 被何氏揍了一顿,又被抢走草药的孟楼,方才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但现在,却有满桌菜肴摆在他面前,任由他吃。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眼泪便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不多时,量体裁衣的婆子来了。 紧接着,药童也给他们把药物都送来了。 卫知韫又拨了个小丫鬟伺候崔姨娘和孟楼,负责他们的日常生活起居等事宜。 崔姨娘和孟楼这才相信,现在真的是卫知韫当家了,而且卫知韫真的把他们当成一家人。 卫知韫的伤还没好全。 在芳草苑坐了会儿,便回自己的非云阁躺着。 月见查看她的伤口时,心疼道:“夫人的伤还没好彻底,方才不该那般操劳自己。” “不碍事,我休息一会儿便好。” 月见又忧心道:“夫人说要给三少爷请老师,怎样去请呢?现在孟府名声受损。只怕老师们听了是孟府请老师,都闭门不见了。” “我会给父亲写一封信,请他帮忙。” 孟楼五岁时便要开蒙。 奈何当年孟府遭逢巨变,以至于孟楼如今八岁了尚未开蒙。 卫知韫想想,觉得请老师有点难,便立即起身,叫月见准备笔墨纸砚,她现在就要给父亲写信。 “夫人身体不好,明日再写也成。” “父亲忙碌,早些告诉他,他便可早些抽出时间去请老师。再说了,也不是每个老师都随时有空等着咱们去请。等到老师进府不知已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月见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好去准备笔墨纸砚。 卫知韫起身,便开始给父亲写信。 以孟府如今的名声,只怕她父亲也不愿意帮忙请老师。 因此,卫知韫在信上仔细描述了孟楼为给母亲抓药,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是如何的孝顺。 还特意写说自己生病期间,孟楼亲自给她送药的事情。 虽然是前世的事,但父亲反正也没有看见,她写上就是了。 孟楼如此品行,父亲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把信交给月见,让她托人送往卫府之后,卫知韫才觉得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可以在床上好好躺着歇息了。 次日一早。 卫知韫醒来,月见伺候她梳洗更衣,她便道:“去把管家喊来。” 管家来到她跟前,头也不敢抬。 行了礼之后,小心翼翼地问:“不知二奶奶喊小的来,所为何事?” 卫知韫道:“三年来,孟府风雨飘摇,几近破碎。大爷不堪,嗜赌成性,府中钱财已被他挥霍一空,如今他又被剁掉了五指,恐日后再也无法将孟府撑起来了。 “从今往后,阖府上下便节衣缩食,共渡难关。除却芳草苑与我非云阁之外,各房中的饮食菜单我已拟好,管家且拿去,叫厨房的妈妈们按照菜单分配各房饮食便可。” 管家上前接了菜单一看,头都大了。 他嗫嚅着道:“只怕老太太,大奶奶,并少爷小姐们那边不好办。” 这缩得也太多了,一饭一菜一汤,和下人们的差不了多少。 “嗯?不好办么?” 卫知韫声音轻柔娇嫩好听,眉梢微微抬起。 何氏与老太太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不顾旁人死活,她还给他们饭吃,已经很大度了。 管家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月见立即道:“我家夫人不过是个女子,纤弱之躯,便要养活孟府二十多口人,他们什么事也不做,便有吃有喝有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卫知韫抿了口茶水。 慢慢问:“荣叔月银多少?” 管家回:“二十两银。” “我给你涨到二十五两月银,如何?” 荣叔愣了愣,连忙回答:“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二奶奶放心。” 卫知韫道:“外间几个小厮原先是在店铺里做事的,跟了我几年,很是牢靠,往后他们便待在孟府。荣叔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指派他们去做。” 荣叔来时便已经看到院子外守着四个打手,心里很是害怕。 现在得知这四个打手可为他所用,大喜过望。 不必担心节衣缩食的任务,执行不下去了。 荣叔走后,月见把早点端上来。 忍不住问:“夫人,先前您看了账簿,不是说府中日子没那么紧张么?为何忽然缩减那么多开支?” 卫知韫抬眸看着她,微微一笑: “孟府一饭一蔬都是我挣回来的,我能够给他们一口饭吃,已经是他们的福气。” 竟然总跟她哭穷? 还克扣崔姨娘母子的饮食,叫他们落魄至此。 在这偌大的孟府,他们母子二人居然差点被饿死。 既如此,她便在这府中吃好喝好,叫他们只能闻闻气味,看看新鲜。 月见闻言,和卫知韫想到一处去了,也是愤愤道:“是这样的,没错!” 不过奇怪的是,此事过了中午,竟无人来闹。 月见打听之后,才来说:“大奶奶早起就离开孟府了,不知做什么去。 “老太太那边饮食向来清淡,也没什么胃口,不曾发现菜肴更改的事。 “大爷倒是咒骂了几句,被管家说如今府中银子短缺,没有粮食了,倒也作罢。 “至于灵姑娘那里,没有什么动静。” 何氏离开孟府几天,竟都没有回来,她把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带走了。 故而府中暂时无人闹腾。 只是几日之后,胭脂铺里的花容找到府上来。 与卫知韫说:“二奶奶,店铺里这几日的生意,有些怪异。” 第27章 抢铺子 卫知韫招呼她坐下,道:“你莫着急,慢慢把怪异之处说与我听就是。” 花容道:“近日天气炎热,夫人小姐们甚少出门。往年也是一样的,天气太热时,店里的生意便不太好。 “但这几日十分反常,夫人小姐们都于傍晚时到店铺里来采买胭脂。也不是叫丫鬟仆人来买,而是亲自来买,这在往年很难见。” 卫知韫懂了。 酷暑时节,人是惫懒的,夫人小姐们上妆的次数变少些,故而胭脂铺里的生意就会相对一般。 她翻看了下这几日的账簿,生意确实反常的好。 沉思片刻,卫知韫将账簿给她,说道:“你回店铺里去,就当自己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只是你要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你都仔细记在心上,回头与我说,过两日我便去店铺里看看。” 花容应下之后便离开了。 月见问道:“既然店铺里出了事,为何夫人不现下就去看看?反而要等到两天之后呢?” “若有人从中作梗,我们得给对方多点时间,否则对方怎会露出马脚呢?” 两天后的清晨。 卫知韫带着月见一起来到店铺。 这会子店铺里还没什么生意,卫知韫便在二楼的房间里坐着,看账本,看店里的每一个人。 辰时三刻开始,店铺里陆续有客人到来。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卫知韫听到熟悉的说话声,来到窗边往下看,看见了何氏。 几日不见,何氏越发容光焕发了,与身边的夫人有说有笑的。 那夫人珠翠环绕,尊贵不已,卫知韫认得,正是宣平侯府的陈夫人。 何氏跟在陈夫人旁边,谄媚得很。 “我们孟家的胭脂铺,近日来生意好得很咧,夫人小姐们都说好用,陈夫人进去瞧瞧便知道了,都是从外地买进来的上等好货。”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店铺。 何氏立即叫人来招呼陈夫人。 “这可是宣平侯府的陈夫人,你们都得仔细伺候着,把最好的胭脂水粉拿来。陈夫人满意了,有你们好处。” 店里一个做事的姑娘叫花锦。 立即去把最好的胭脂给拿来,递给陈夫人。 陈夫人先是查看胭脂盒子,再查看胭脂状态,确认还不错之后,陈夫人这才往自己脸上抹。 何氏在旁边不住地夸赞,从陈夫人的容颜、皮肤状态,夸到这胭脂水粉和她是多么的适配。 陈夫人被夸得飘飘然,神色里都多出了几分倨傲。 却忽然,她感觉脸部有些痒,不由得轻轻地抓挠,可越是抓挠便越痒。 “陈夫人脸上怎地出现了红点?可是被蚊子咬了?”何氏立即道。 “花锦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叫蚊子进入店铺呢?你可知来这儿的夫人小姐的身份多么尊贵,这皮肤上留下个红点,你们担待得起吗?” 花锦立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陈夫人越抓,脸上红肿的地方便越发扩大,而且还带着一丝痛感。 她的丫鬟道:“看着不像是蚊子咬的,奴婢方才也没见到店铺里有蚊子……” 丫鬟抹了胭脂涂在自己手腕处。 不一会儿,她的手腕便红肿起来,又疼又痒。 “是这胭脂有问题!”丫鬟惊呼。 “好啊,昱大奶奶,枉我这般信任你,你便带我来用你们家这带了毒的胭脂!” 陈夫人怒极,脸上又痒又疼的,让她几乎保持不住大家夫人风范。 “花锦,去去去,快叫人去把大夫喊来,务必把陈夫人的脸治好。” 花锦慌乱不已,立即叫了个小厮去请大夫,自己则去打了水,准备给陈夫人擦洗脸上的胭脂。 这时候,外间又来了几个夫人小姐,她们脸上都戴着面纱,怒气冲冲地进来。 楼上的卫知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看样子胭脂出问题了,这些夫人小姐们,肯定都是来算账的!夫人,咱们现在要不要下去?”月见紧张地说道。 卫知韫抿了一口茶水,面色不变,反而还笑了笑。 “大嫂在下边,她会给出解决方案的,我们何必着急?” 月见张了张唇,昱大奶奶怎么会为店铺做好事呢?夫人怎么就放心把这件棘手的事情,交给昱大奶奶去处理? 楼下铺子里的喧闹声越来越盛。 大夫也已经被请过来,查看胭脂水粉。 “这胭脂里边是加了毒药的,涂在皮肤上会叫皮肤毁损,请夫人小姐们抓紧时间用清水洗掉。” 铺子里顿时忙成一团。 姑娘们急急打来清水,为夫人小姐们清洗。 大夫又给夫人小姐们开了药,专门清除脸上残留的毒药。 夫人小姐们都着急问道:“大夫,我们的脸会不会毁掉?” “会疼痒几日,按时搽药,几日之后红肿便可消除,不会毁容,诸位夫人小姐尽管放心。” 夫人小姐们紧张的情绪,这才缓解了。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们的愤怒情绪。 “昱大奶奶,这儿可是你孟府的胭脂铺。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开口的是陈夫人。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身份都是非富即贵。 这会儿全都坐在这里,一起声讨何氏,那阵势也是相当吓人的。 何氏面上紧张,嘴上却还是可以有条不紊地说道: “诸位夫人小姐也知,这胭脂铺向来是我弟妹打理,新来的胭脂水粉也是她底下的人,从外头买进来的。 “我从未想过我那弟妹,竟会以次充好,胭脂里还掺杂着毒药,害得各位夫人小姐的脸颊受了损害…… “这事儿是我弟妹的错!容颜对于我们女人来说,多么重要啊!花锦,你现在就去把二奶奶她喊过来,给夫人小姐们道歉认错! “届时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不会再让她打理这店铺,免得日后她再次害了诸位夫人小姐!” 何氏一副“大义灭亲,义愤填膺”的表情。 卫知韫懂了。 何氏筹谋多日,辛辛苦苦邀请这么多夫人小姐来店铺买胭脂水粉,就是为了今日出事。 尊贵的夫人小姐们容颜受损,定会对她进行大范围的声讨。 何氏想趁她不知所措时,从她手里抢走店铺! 楼下的花锦瑟瑟发抖。 “回大奶奶的话,二奶奶一早便来了,就在楼上屋里。” 店铺里有一瞬的寂静。 紧接着,夫人小姐们便都炸了。 第28章 太恶毒了 陈夫人怒不可遏:“你们二奶奶在铺子里,却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记得二奶奶出嫁之前,可是京都里最好看的姑娘。如今她成了寡妇,日子过得艰难,没有男人疼爱,是不是就想毁掉我们的脸,让我们跟她一样失去男人的疼爱啊?” “八成是这样没错了!寡妇之路是她自个儿选的,熬不下去她便要拉着我们与她一同痛苦,实在是个恶人!” “把你们二奶奶叫下来,请她必须给我们个交代,否则我们只能报官!” “……” 一时间,铺子里全是声讨的声音。 何氏趁机站了出来:“诸位夫人小姐请放心,今日我在这儿,一定会让我那弟妹给诸位一个交代。 “同时,我也会将这胭脂铺接过来亲手管理,这也算是我们孟府对诸位的交代。” 她给花锦使了个眼色,叫花锦上楼去喊卫知韫,“便是绑,也要把二奶奶给我绑下来!” 花锦得令,正要上去。 却在转眼间,瞧见卫知韫站在了楼梯口处,正冷眼看着一铺子的夫人小姐丫鬟们。 “卫氏,瞧你干的好事!好好的胭脂铺,被你弄来乱七八糟的胭脂,害了诸位夫人小姐的脸!你赶紧跪下给诸位夫人小姐道歉认错,往后这店铺你也别管了,全都交到我手上!” 诸位夫人小姐全都盯着卫知韫,眼神里充满怒火,就等着卫知韫给她们下跪道歉了。 至于是否原谅……那肯定是不原谅的。 女子的容颜多么重要啊! 况且卫知韫心思,实在恶毒。 自己没有男人的疼爱,就也想叫她们全都失去男人的疼爱。 太恶毒了! 卫知韫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眼神慢慢地扫过所有人,最终看向何氏。 不急不慢地开口:“半个月前,大嫂因为不伺候卧病在床的母亲,母亲盛怒之下,便将大嫂的管家之权交给我了。 “今日大嫂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来对付我。想来大嫂这是得不到掌家之权,便想霸占我手里的铺子。” 她语气清冷,甚至脸上还带着笑,语气更是不紧不慢,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何氏心跳加快,瞪大眼睛。 卫知韫这次又是如何能够知道她的想法? “你胡说八道!这店铺一直是你在打理,店铺里的人都是你请来的,我便是有这个想法,又如何能够付诸行动?” 卫知韫笑:“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已经报官了。想必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官府人员便会到来。” “你……你怎么可以报官?”何氏怒道:“若是官府的人来了,你这胭脂铺还能留着吗? “况且,况且夫人小姐们最是善良大度,你出银子把她们的脸治好了,再给他们赔罪道歉,此事也就过去了!” 卫知韫道:“怎么,大嫂很害怕我报官?” “我怕你报官做什么?只是如今孟府日子困难,还得靠着胭脂铺活下去!我这是为孟府着想啊! “而且我已经决定了,这店铺你经营不善,往后我便替你经营着。夫人小姐们今日所受的罪,也全部由我来负责!” 何氏表现得正义凛然。 夫人与小姐们顿时被她的行为给感动到了。 “还得是大奶奶心胸宽广啊,弟妹做出这等恶毒之事,她不怕被连累也就算了,竟还将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但愿二奶奶能够把店铺让出来,给大奶奶打理吧。否则往后我可不敢再来这铺子了。” “就是呀,若是大奶奶打理,我倒还可放心过来,是二奶奶打理,那就真不敢了。” 卫知韫注意着,何氏眼底压都压不住的兴奋。 卫知韫没有搭理她,只是道:“月见,去门口看看,官府的人来了没有。” 何氏急道:“不是已经说过了,不用报官!你把铺子交给我打理,这件事全部交给我来解决!” 卫知韫淡淡道:“夫人小姐们中毒,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不让官府的人来处理,岂不是要让始作俑者逍遥法外?” 何氏却是怒道:“是你下的毒,你跪下道歉就是了!” “我给铺子里的贵客下毒?我图什么呢?图铺子被大嫂霸占?还是图铺子彻底关门?或者图日子过得太好,要去牢房里坐坐?” 何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夫人小姐们也是一怔,是啊,卫知韫没理由给她们下毒啊,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而且这个时候,官府的人到了。 卫知韫把情况与他们细细说了。 然后道:“这家胭脂铺里,就花容与花锦两个人做事,货物的摆放规整,都是她们二人在负责。” 何氏却道:“她们不过是铺子里的伙计而已,进购什么货物,不还是全听你的?此事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大嫂这么着急给我定罪?若大嫂觉得她们清白,那官府查她们,自然是给她们清白了。 “可话说回来,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收买了她们,往胭脂里面投毒,陷害我呢?” 花容立即跪下,大声呼唤:“我没有啊!我家里穷,是二奶奶给了我养活全家的机会,我向来忠诚于二奶奶,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 花锦没有求饶,反而站着,好像反应不过来似的。 办案的梁大人直接下令:“搜查她们二人的住处,看看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花容和花锦站在一边,两人都神色紧张,十分害怕。 不一会儿,官兵便搜查完毕。 “禀报大人,从花锦的屋子里,搜出五盒胭脂,已经叫大夫看过了,里面确实有毒药。与夫人小姐们中的毒一模一样。” 花锦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就软倒在地,整个人脑子空白,仿佛被洪水淹没了,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花容呵斥道:“花锦,二奶奶待我们这样好,你怎可陷二奶奶于不义?铺子若是关门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是我,花容姐姐,我没有……” 她爬到卫知韫身边,满脸都是泪水,“二奶奶,我真的没有,求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花容道:“若是没有,那些胭脂为何会在你的屋子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花容姐姐,你也不相信我吗?” 花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证据确凿,二奶奶对咱们有恩呀……你怎么这样糊涂!” 花容抬手打着花锦。 卫知韫看着她们二人,拧起了眉头。 梁大人道:“花锦往胭脂里下毒,试图谋害京都夫人小姐,嫁祸其主家!简直罪大恶极!” 话音刚落下,何氏就紧接着呵斥:“卫氏!你可知错!” 梁大人以及现场的夫人小姐们:嗯? 卫知韫有什么错? 第29章 何等的魄力 卫知韫慢悠悠地向何氏看去。 何氏道:“据我所知,花锦是个可怜孩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才来你这里做事。你平日里到底如何欺辱这孩子,她才会狠心下毒陷害你?” 夫人小姐们都悟了。 是啊,东家得多么招人恨,底下的伙计才会陷害啊? 梁大人也不由得多看了卫知韫一眼。 美得好像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样。 却因为守寡,日子过得太苦,便虐待底下的伙计?简直难以想象。 何氏继续道:“今日花锦被抓住了,但若是再任由你打理着铺子,只怕往后还会有更多伙计惨遭你虐待!” 何氏长长地叹了口气。 像是个疲惫的老者似的,为卫知韫心痛不已。 “弟妹啊,你打理铺子多年,实在辛苦了,要往伙计身上发火,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大嫂心疼你啊,今日的事情之后,你便待在府中休息吧,可好?” 夫人小姐们,都为何氏的大度而动容。 陈夫人低声说道:“若二奶奶再继续打理这铺子,我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把她这铺子给拆了。不能叫她再继续害人。” 卫知韫没有听见她的话。 但是卫知韫说:“我这胭脂铺,确实害了各位夫人小姐,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方才在楼上得知此事,我便已经不打算再经营这铺子了。” 何氏上扬的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只好努力皱着眉头,那痛苦的模样显得十分勉强。 卫知韫却是话锋一转:“因此,方才我下楼时,便已经叫小厮去找一伙人,过来把我这铺子给拆了。人恐怕已经快到了。” 何氏脸色大变:“你!你要拆了这铺子?” “夫人小姐们遭受了这样的罪过,拆掉铺子不再经营胭脂生意,是我给各位夫人小姐们的交代。” 夫人小姐们都心中一颤,被卫知韫的行为给震撼到了。 卫知韫道:“怎么,难道大嫂以为道歉认错,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若非众目睽睽,何氏已经忍不住要对卫知韫动手了。 “二奶奶,拆店的人手已经到齐,现在开始动手吗?”门外传来小厮的问话。 卫知韫道:“拆吧。拆了才可解夫人小姐们心头的恨意!” 小厮立即带着几个魁梧男子进来,把店铺里的一切物什全部扔出去。 夫人小姐们都沉默了。 本以为卫知韫蛇蝎心肠,可为了给她们一个交代,竟连铺子都给拆了。 这是何等的魄力? 外面聚集了无数的人看热闹。 “不能拆,不能拆,这些都是孟府的心血啊,怎么能够拆掉?” 何氏冲过去护着货物,但是根本不是男子们的对手。 她只好转身向梁大人跪下:“梁大人,您快为我们孟府做主呀,我们孟府就指着这胭脂铺过日子了,卫氏这样做,是要叫我们全府上下饿肚子啊。” 梁大人呆呆地看着卫知韫。 也是被震撼到了。 对全家来说,这么重要的铺子,她居然说拆就拆了? 男儿都未必有她这样的魄力! 梁大人说道:“花锦身为卫氏铺子里的伙计,做出这等恶事来,身为东家,卫氏便把铺子拆了,这是给诸位夫人小姐们最好的交代!” 梁大人呼出一口气,续道:“来人啊,将花锦拿下,带回府衙,听候发落!” 花锦瘫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连连喊冤枉,但无人搭理她。 眼看着官差已经将她扣住要带走,卫知韫忙道:“梁大人且慢。” 梁大人还震惊于卫知韫的行为,心中对她是生出了一丝钦佩的,这会儿便好声好气地问:“二奶奶还有什么事情?” “下毒之人,并非花锦。” 卫知韫此话一出,举众哗然。 梁大人拧眉:“有毒的胭脂是从她屋子里搜出来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屋子里的胭脂,可以是她藏的,但也可以是旁人放的。” 卫知韫扫视众人一圈,最后捉住了花容的手腕。 “二奶奶?”花容怔然地看着她,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难道二奶奶怀疑是我?” 卫知韫道:“我并非怀疑你!” 花容紧急问:“那二奶奶抓住我,是何意?” 卫知韫道:“我确定,下毒的人就是你!”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花容道:“我对二奶奶忠心耿耿,二奶奶却这样怀疑我,真是叫我好生心寒。若二奶奶执意要诬陷我,便请拿出证据来。” “你的手指,就是证据。” 卫知韫将她的手举起来,“梁大人请注意看,她的指甲处微微红肿,和陈夫人涂上胭脂之后,脸上的反应是一样的。 “只有她触碰过毒药,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大夫说了,触碰到毒药的地方,即使清洗用药,红肿也不能很快消失,得留在皮肤上几天时间。” 花容骇然不已,本能地想将手藏起来,卫知韫适时地松开手。 等她藏好之后,卫知韫微笑:“藏好了,梁大人便拿你没办法了吗?” 花容浑身发抖。 卫知韫道:“你做假账之后,特意来府上找我,假装告诉我铺子里的生意有怪异之处。为的就是今天之事发生时,让我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可惜啊,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梁大人怒道:“把花容给本官擒住!” 几个官差上前,几下就将花容擒得死死的,手指更是被举起来,呈现到梁大人跟前。 “李大夫你来看看,她指尖的毒是否与胭脂里的毒是一样的。” 李大夫查看过后,回道:“回禀大人,是一样的。” 梁大人道:“好你个花容,居然下毒陷害自己的东家,还不从实招来!” 花容死死地盯着卫知韫:“我跟了二奶奶三年,二奶奶居然不放过我?” 卫知韫被她的言辞给惊到了。 “你跟了我三年,居然想要下毒陷害我?甚至不惜让花锦为你顶罪?我与花锦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花容怔了怔。 是啊,今日之事,不是她死,就是花锦死。 甚至卫知韫还会因此遭殃。 她自知逃不过,索性笑了。 “没错,是我下的毒。” 卫知韫问:“有人在背后指使你的,对吧?你尽管说来,梁大人会护着你。” 花容看向了何氏。 梁大人立即道:“只要你供出指使者,本官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花容的目光,又转到卫知韫身上。 “是你指使我的啊,二奶奶,你自个儿忘记了吗?” 第30章 她像只恶鬼 众人都“嗯?”了一声,不解。 唯有卫知韫淡淡问:“哦?愿闻其详。” 花容的情绪忽然爆发:“多热的天啊,便是农家壮汉,都没有力气下地。可是您呢,却日日叫我按时到铺子里来。 “我和花锦累死累活的呀二奶奶,日日为着您孟家挣银子,可我与花锦不过几两月银而已。我不服气,我真的不服气,凭什么叫我们日日受苦,反而是你们过好日子,我要报复!” 花容骂着骂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哭。 夫人小姐们都指责她。 卫知韫却站在原地,沉默很久。 直到花容停止哭泣。 卫知韫逼到她跟前:“你便是因此要陷害我?” 花容怔忪一瞬,忽然呸她一口:“不然呢?二奶奶以为是什么?凭什么我们卖苦力气,却是你们吃好穿好的?”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花容太恶毒了,居然还往东家身上吐口水,简直十恶不赦! 卫知韫却不急不慢地用帕子抹掉脸上的口水。 淡淡开口:“你说得很对,不管是太阳天还是下雨天,我们这铺子都是开着门做生意的。可你们在这铺子里一天 ,我便也没有休息过一天,我真是没把自己当东家看,我太对不起自己了。” 卫知韫这么一说,花容竟也觉得,自己的哭诉是有道理的,是没有错的。 但是卫知韫紧接着说:“你并没有卖身给我,你来这里帮我卖胭脂,我给你支付月银,可供你与你家人过日子。若是太累了,你有更好的去处,你可以提出离开。而不是下毒害诸位夫人小姐毁容,然后嫁祸给我。 “梁大人,此人心术不正。民妇给她一份工,不叫她落入烟花之地,是有恩于她。但她恩将仇报,陷害东家,于大启律法,当死刑。请梁大人将她打死,才算对得起诸位夫人小姐,以及民妇自己。” 说到最后,卫知韫语气倏然加重! 大启朝女子外出挣钱,十分不易。 她外出经营生意,都被认定是低贱之人,更遑论旁人? 没有路子的姑娘,无非是进入烟花之地罢了,是她给了花容做好人家姑娘的机会。 但,花容背叛了她。 且在最后的时间里,没有回头。 何氏惊骇道:“她不过犯了点小错,你便要打死她?” “大嫂说什么?诸位夫人小姐几乎因她而毁容,这是小错?” 夫人小姐们都不吭声。 卫知韫又道:“她为东家办事不尽心,反而陷害东家,这是小错? “若非最终查出来是她陷害花锦,被收监判死刑的便是花锦了,大嫂说这是小错? “若大嫂觉得花容所犯都是小错,那么叫花容将所有小错,都犯到大嫂身上,大嫂愿不愿意?” 何氏后退一步,再说不出话来。 而经卫知韫这么一说,梁大人也觉得花容实在该死,而且卫知韫所求符合大启律法。 他开口:“将花容丢出去,乱棍打死!” 花容被拖到铺子外面,棍棒齐齐落下,她哀嚎惨叫,撕心裂肺,十分惨烈。 在她身下,不断有鲜血流出。 当她不再动弹时,她已经躺在血泊里面。 官差来报:“大人,已经断气了。” 梁大人带着人走出去。 卫知韫走到何氏身边,低声道:“大嫂,看见了吗?花容死不瞑目,她即便是死了,也一直在看着你。” 何氏猛地打了个哆嗦,脸色煞白。 卫知韫微微笑:“看样子大嫂吓坏了,等会儿我送大嫂回家。” 何氏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 花容死了,胭脂铺子拆了,胭脂水粉被扔出去无数,夫人小姐们的怒气消了,人人都散了。 何氏并不想和卫知韫同乘一辆马车。 但是月见死死地将她拉到了马车上,帘子放下来,何氏对着卫知韫,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被卫知韫今天的所作所为,彻底吓坏了。 “花容对大嫂倒是挺忠心的,宁愿死都没有把大嫂供出来。 “大嫂不必这么惊讶地看着我,我知道花容被大嫂收买了,你被夺走了掌家之权,就想夺走我的铺子,不然你的日子多难过啊。” 何氏愤恨得一双眼珠子,凸了出来。 她咬牙切齿道:“花容已经死了,你即便知道她是我收买的人,你又能拿我如何?你也损失了一家胭脂铺子!” 卫知韫却是盈盈笑了起来。 “铺子被拆了,却可以重新开起来啊。要我说,大嫂没有被梁大人带走收监也挺好,如此一来,大嫂便有机会看着我如何东山再起了。” 何氏嘲讽地看着她,“重开铺子?你在痴人说梦!” “铺子里的胭脂不好,我便叫人拆了铺子。夫人小姐们就会以为,我将胭脂的品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管在我铺子里买什么,即便后果不好,他们也会得到很好的交代。 “其次,是我求着梁大人将花容打死的。夫人小姐们便觉得,往后我铺子的伙计们,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在我铺子里买胭脂水粉,会很安全。” “你……你!”何氏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被夺走掌家之权那天,她就觉得卫知韫像只恶鬼。 现在,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太可怕了。 何氏紧张得仿佛自己的心脏都要裂开了。 卫知韫却还对着她微笑:“既然说到这里,我便不妨告诉大嫂,我这一招叫釜底抽薪。也可以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大嫂觉得我这招如何?” 何氏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等到孟府门口下车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失禁了,车里都是她的臭味儿。 她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房里之后,便发起高热来,几日不退。 总迷迷糊糊看见花容被打死的场景。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打死花容,是卫知韫故意做给她看的。 卫知韫就是要她,夜夜梦魇。 知道这点之后,何氏的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 关闭一个胭脂铺子,卫知韫比平时闲了许多。 月见道:“先前所有铺子都开着,府里日子还是艰难,如今关掉一个铺子,府中的日子岂不是要更紧张了?” 卫知韫道:“我瞧着你应该学学算账了。” 月见皱皱鼻子:“奴婢是有点笨,但是夫人聪慧啊,拜托夫人与奴婢说说,夫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嘛。” 第31章 让她去私奔 卫知韫说道:“以前要养着大嫂和大嫂的娘家人,还要养着大哥这样一个赌徒。挣再多的银子,日子都会紧巴巴的。 “但现在,府里唯有我们非云阁和芳草苑,吃穿用度还好,其他院子的开支都节省了一大笔。便是再关掉两个店铺,都够过日子的。” “原来是这样!”月见恨恨地道:“这样说来,以前大奶奶真的太过分了,靠您吃饭穿衣不说,还扒在您身上吸血,如今算盘落空了,竟还想抢您铺子。 “她也不看看,那些铺子都记在谁的名下,属于孟府的田地早都被卖光了,那些铺子都是夫人您的嫁妆。” 卫知韫拨弄着眼前的花草,嘴角微微勾起。 那些铺子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她要发展壮大,叫孟府人看见她的盛世繁华,却触摸不到。 正如此想着,忽听外面传来少女恨恨的啼哭声。 月见道:“那是灵姑娘的哭声。” 孟灵依哭着跑进了院子,直奔卫知韫跟前来。 “咱们家的灵姑娘怎么哭了?谁惹得你这么伤心?”卫知韫说着,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孟灵依哭得一抽一抽的。 身为孟府嫡女,这委实不太雅观。 但是卫知韫不打算劝她。 “是母亲!二嫂,母亲让我很伤心!我和楚郎是真心相爱的,但母亲就是不让我与楚郎在一起,母亲为何如此狠心啊?” 这一幕,卫知韫很熟悉。 前世就是这样,孟灵依在外头认识一个穷书生,叫楚正业的。 老太太不答应,孟灵依便打算和楚正业私奔。 卫知韫得知之后,便着急地把孟灵依拦下来了,告诉她:“与人淫奔则为妾,你堂堂孟府嫡女,要给楚正业做妾吗?” 总之,前世她与老太太站在一边,全力阻止孟灵依跟楚正业走。 “他若是真心待你,绝不会提出带你私奔。你说他日后会考取功名,绝不负你。若他当真这般有心,也会先找个正经的安身之所,再三媒六聘求娶你!” 总之,她操碎了一个当嫂子的心。 然而孟灵依却记恨她一辈子,针对她一辈子。 尤其是后来楚正业当真考到功名,娶了高门贵女为妻,一路高升。 孟灵依便觉得,若不是当初她横加阻拦,楚夫人便是她! 孟灵依根本不会想到,楚正业一路高升,并不是因为他能力出众,而是因为他娶的是高门贵女。 重生一回,卫知韫悟了。 老太太生养孟灵依一场,孟灵依都能够记恨老太太,她与孟灵依没有血缘关系,如何能够叫孟灵依对她心生感激呢? 这不是笑话吗? 老太太虽然对她恶毒,但是对孟灵依这个女儿,却是打心底里疼爱的。 现在,卫知韫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她:“楚郎?那是什么人?你有心上人了吗?” 孟灵依便告诉她,楚正业是个秀才,此次来京都是准备参加科举考试的。 接着说了他们之间如何相识相知相爱的,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楚正业在一起,但是楚正业家里太穷,母亲不答应,还训斥了她一顿。 “母亲说若是我敢跟楚郎走,她便叫人打断我的腿。她还将我囚禁在家里,不许我出门。二嫂你说,母亲是不是很过分?” 卫知韫听完就忍不住笑了。 孟府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事情,各房里的饮食穿衣水平已经大不如前,甚至她大哥被砍了手指,母亲瘫痪在床,她都没有注意到,甚至毫不关心,反而一心想着和心上人私奔。 这样的姑娘,她前世劝什么劝? 卫知韫决定放下助人情劫,尊重她人命运。 “母亲年纪大了,早已经不知情爱为何物,自然不能理解你。” 孟灵依吸吸鼻子,感觉被安慰到了。 卫知韫道:“你瞧瞧我,当初我要嫁你二哥时,我父母也不同意,但他们哪里拗得过我了? “若是他们拗得过我,我还能过上寡妇的日子吗?我还需要日日外出经营生意,养活全家老小吗? “肯定不能的,我只能嫁给高门子弟,过着富贵的生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又得世人敬重。” 孟灵依听着听着,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卫知韫道:“当然了,现在的日子很苦,但都是为了爱情。对于我们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爱情更加重要的呢?” 卫知韫多少有些嘲讽自己前世的无知。 然而,孟灵依却道:“这么说,二嫂也是支持我和楚郎在一起的对吗?” 卫知韫忽然懂了。 孟灵依来找她,只是是为了得到她的支持,其他的选项孟灵依都不要。 卫知韫道:“你已经及笄了,是个大人了,我也不好干涉你太多,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这里,孟灵依还执意要跳火坑,她也没办法。 孟灵依抓住了她的手:“二嫂,我就知道你最疼我。我已经决定好了,要和楚郎私奔。等他高中之后,我便带他回来,到时候母亲便会知晓,我今日的选择没有错。” 卫知韫抽回了自己的手。 孟灵依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幸福快乐中,没有注意到卫知韫的态度。 卫知韫还是提醒一句:“灵姑娘,与人淫奔则为妾,你可要想好了。” 孟灵依怔了下,却说:“他不会叫我做妾的!” 说完,她便兴冲冲地走了。 卫知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就知道,这一世孟灵依的命运,要重新改写了。 “灵姑娘实在太不像话了,家中发生这么多变故,她没看见也就算了,竟还要和人私奔?” 月见已经惊呆了,还很生气。 卫知韫摘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说道:“事实证明,母亲的话还是要听的。” 月见问:“夫人,咱们要不要阻止她?以免她铸成大错?” “她母亲含辛茹苦养她十五载,她都不听母亲的话,会听我的?” 卫知韫往月见嘴巴里,塞了一颗葡萄。 月见感叹:“好甜!” 卫知韫便继续喂她,月见吃得脸颊都鼓起来。 …… 却说卫知韫胭脂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京都人人都知晓了。 没两日,此事也传到了丹乐郡主的耳朵里。 听完之后,她还觉得不可置信,追问道:“你确定你听来的都是真的?那个叫花容的丫头,是卫知韫那贱人请求梁大人打死的?”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有瞒郡主。” 丹乐郡主双手一拍,笑得畅快。 “这贱人上次在我面前假扮柔弱,惹得宁王哥哥对她心疼不已,简直气死我了。 “现在我便去告诉宁王哥哥,这贱人是怎样的心狠手辣!宁王哥哥定会看穿她的真面目!” 第32章 宁王内心剖白 自那日从卫府荷花宴归来之后,宁王便时常待在画室里。 卫知韫归还给他的桃花图,他并未挂起来,而是一直放在画桌上。 他时常对着这幅桃花图发呆,什么也不做,一看就是大半天。 桃花图的边缘沾染了点点血迹,好像盛开的灼灼桃花,颜色比他亲自点缀的要深很多。 但他没有将此事告诉卫知韫。 在这幅桃花图旁边的画缸里,还放着许许多多的桃花图,用的都是上好的笔墨纸砚,同样的全部没有挂起来。 自四年前作完这幅最大的桃花图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画过任何与桃花有关的东西。 “郡主,没有殿下的允许,您不能进去!”外间传来长安的声音。 宁王殿下回过神来,立即将桌上的桃花图收起来,精准投入旁边的画缸里。 丹乐郡主便闯了进来。 “宁王哥哥,上次在卫府,卫知韫哭泣、自刎,都是假装的,她根本没有那么脆弱,我已经找到证据了。” 宁王没有搭理她。 而是质问长安:“本王的画室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闯进来的?要不要本王亲自到外面守门啊?” 长安浑身一颤,知道他家殿下这是生气了。 他连忙道:“丹乐郡主,请您随属下到门外去。” “我才不要走!宁王哥哥还在为上次的事情和我生气吗?宁王哥哥已经打了我,我也没有和宁王哥哥生气啊,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打过我……” 宁王道:“既然知道我会打你,你为什么还要闯进来?显得自己很特殊?” 他是昭贵妃的儿子。 向来恣意妄为。 纨绔嚣张的名声传遍大启每个角落。 但是丹乐郡主认为,自己以后是要嫁给宁王的,她向来认定自己对宁王来说是特殊的。 现在听了宁王这番话…… 她气得浑身发抖。 “为了卫知韫,你就这么和我说话?她已经嫁人了,宁王哥哥!即便那个人身份不如你,能力不如你,甚至是死了,她也只选择那个人,没有选择你!” 说完了话,丹乐郡主的胸口不断起伏。 而偌大的画室,却陷入了极致的安静当中。 长安注意到,他家主子的眼眶泛红了,手指更是攥得咯吱作响,青筋暴跳。 他是陪伴殿下长大的。 记忆中,只有三年前,卫知韫出嫁的前一天晚上,他在书房里待了一宿,眼眶一片猩红,双手握成拳头,青筋暴起。 有好几次,殿下都起身来到画室门口,算是恢复平静了。 但殿下很快又转身回去,那种暴怒的情绪再来一遍,心如死灰,死灰复燃,又心如死灰……反反复复,那种疼痛,他家殿下经历了整整一夜。 天亮之后,殿下亲自打马到长街上,看着卫知韫的轿子被抬入孟府。 那天下雨,殿下被淋湿回来,病了半个月,醒来之后再也不去卫府,和卫家大公子的关系也淡了。 直到如今,也就是三年后,殿下才再次去看卫知韫……以为卫家大公子送信的理由过去。 然而,荷花宴归来之后,他家殿下又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了。 这下丹乐郡主又说了这番话。 长安真的觉得,他家殿下要弄死丹乐郡主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架着丹乐郡主离开书房时,他家殿下周身的怒火,却忽然泄掉了。 只见宁王殿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是啊,她没有选择我。那又怎么样呢?我纨绔嚣张,恣意妄为,我并没有很好。她为什么要选择我?” 丹乐郡主呆了呆,完全没想到宁王殿下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大启朝最尊贵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不好?宁王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我不要宁王哥哥这样说自己!” 丹乐郡主哭了。 “是卫知韫她配不上你。前几日,她铺子里出了事,她叫梁大人将里边的丫头,当着众人的面打死了。她面若仙女却心狠手辣。足以见得上次荷花宴的事情,也是她欺骗宁王哥哥的。” 宁王殿下看向长安。 长安也听闻了那件事,便将事情始末都告知了宁王。 宁王蹙眉:“她亲口请求梁大人,将那丫头当街打死?” 丹乐郡主抢话道:“若是宁王哥哥不信,我们现在便到卫府去。指不定现在的卫知韫,在孟府是多么嚣张得意呢。” 宁王殿下:“去孟府!” …… 连日来天气过于炎热,卫知韫伤口没好全,便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几日,吃不下东西,人已经瘦了一圈。 但今日一早,她却是早早地起来了,叫月见赶紧给她梳洗更衣。 “父亲请的老师,今日到府上来,我得到门口亲自迎接。” 月见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但想到如今府上全靠着她家夫人,夫人不去不行,也就无法再说什么。 在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那老师便到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清瘦男子,人称邬先生。 此人在京都是非常有名望的。 见到邬先生,卫知韫便知道,这次她父亲是真的费心了。 她先是给邬先生福了礼,又说了两句客套话, 才道:“得知先生今日要来,我昨晚便叫小弟做好准备了,请邬先生随我进去。” 邬先生与她一同进去。 邬先生道:“是卫大人亲自登门请老夫,老夫才给了卫大人这个面子,亲自到府上来瞧一瞧。 “但老夫丑话说在前头,不是任何人老夫都会收为学生的。老夫要亲自看看,这孩子的资质品行如何。” 卫知韫陪笑道:“这个是自然。若非小弟品行端正,资质良好,我父亲也不敢贸然打扰先生。” 眼看着到了芳草苑门口。 邬先生提出,他要单独进去与孟楼相处。 卫知韫便道:“我去看看厨房是否准备好了茶水点心,给先生送一些来。小弟那边,就劳烦邬先生了。” 崔姨娘和孟楼在门内,将邬先生迎了进去。 卫知韫便带着月见去了后厨。 茶水点心自然是准备好了,卫知韫等了一会儿,才叫月见带上茶水点心,跟自己过去芳草苑那边。 邬先生要了解孟楼的品行与资质,这么多时间许是够了。 然而,到了院子门口,卫知韫却看到宁王殿下和丹乐郡主一起来了。 丹乐郡主一脸倨傲的表情,等着看她如何被宁王殿下责难。 第33章 孟楼打人 卫知韫呆了呆,立即福身行礼。 “给宁王殿下、丹乐郡主请安。” 卫知韫还未起身,芳草苑的大门,便忽然被大力打开,邬先生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 直接对着卫知韫发火:“二奶奶,您家这三少爷目无尊长,恕老夫实在无法胜任他的老师!” 卫知韫微微蹙眉。 “三少爷不服管教,老夫不过说了他两句,他竟对老夫动手,将老夫撞到石墩上,老夫的腰……” 邬先生扶着腰,嘶嘶吸气。 卫知韫道:“邬先生,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楼他……” “哟,珩二奶奶,你们孟府少爷到底是什么教养啊,竟敢对先生如此无理?”丹乐郡主嗤笑道。 邬先生这才注意到宁王和丹乐,立即躬身行礼。 “既然宁王殿下和丹乐郡主在这,老夫便请二位殿下为老夫做个见证。原本是礼部尚书卫大人特意邀请老夫过来,给孟府三少爷做开蒙先生。 “然而孟府三少爷顶撞师者,甚至对师者动手,老夫绝不能收此等劣童为学生!” 丹乐立即笑道:“孟府从根本上已经烂透了,一个孩子竟敢对先生动手,可见那三少爷实在不堪,邬先生不收他做学生实在是应该。” “多谢郡主体恤,老夫这便告辞,回去请大夫瞧瞧身上的伤!” 丹乐郡主立即叫身后的婆子,送邬先生出府。 卫知韫明白,丹乐郡主此举,在于不给她挽留邬先生的机会。 但是邬先生怎么会这样呢? 孟楼的品行,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而她的父亲也断然不会假意给她请个先生…… 况且邬先生在京都,是很有名望的老师。 卫知韫思索片刻,心中便有了答案。 是邬先生不好拒绝父亲的邀请,但是又不想和孟府扯上任何关系,便假装答应父亲前来相看学生。 实际上却从来没有打算接纳过孟楼做他的学生,便使了个计策叫孟楼对他动手。 孟楼那般能够隐忍的孩子,得被刺激到什么程度,才会对老师动手? 卫知韫简直无法想象,就方才那么短的时间里,那孩子受了多大的委屈。 邬先生竟是如此沽名钓誉之人,德不配位! 她怒了,“我孟府三少爷绝不是这样的人。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若是今日邬先生离开,明日小楼的名声便坏了,再无人愿意做他老师。” 丹乐郡主冷声道:“误会?敢对师长不敬,那就是最大的错,怎样的误会都不能抵消!” 卫知韫刚想说点什么,忽然眼前一阵眩晕,人便往地上倒去。 月见立即扶住她:“夫人,您没事吧?” 宁王也大步向前,却在卫知韫跟前三步开外停住了,只问:“你家小姐怎么了?” 月见眼眶红红地说:“上次荷花宴回来,夫人就不曾好好休息,伤口愈合不好,加之连日来不断劳累,身子吃不消了…… “前几日铺子又出了事,回来后夫人便病倒了,已经几日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已经瘦了一圈。” 丹乐立即冷笑道:“她病倒了?是她下令打死铺子里那丫头的吧?便是病倒,也是旁人被吓得病倒了,她这般恶毒,还能病倒?” 月见立即大声反驳:“才不是这样!花容下毒毁掉京都夫人小姐们的容颜,若是最终没抓到花容,那满京都的夫人小姐又怎会放过我家夫人?我家夫人不知会在哪里被人弄死呢! “再说了,打死花容也是符合大启律法的!陷害东家本来就是死罪!若是郡主觉得打死花容不对,那就请郡主去改了大启律法!” “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这样和我说话!” 丹乐怒极,上前便要掌掴月见。 卫知韫以瘦弱之躯,护在月见跟前。 “敢问郡主殿下,我家婢女哪一点说错了?实不相瞒,她之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 她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地与丹乐郡主对峙。 而月见一转身,就跪在了宁王跟前。 “宁王殿下,若我家夫人是个狠心的,她就不会在花容死了之后病倒了,更不会因此吃不好睡不好,导致旧疾复发!” 月见的眼泪落了下来。 “可花容毁掉的是京都夫人小姐们的容颜,夫人小姐们向来尊贵,哪个是可以轻易得罪的? “花容死了,我家夫人心也跟着碎了。铺子拆了,关了,府中进账少了,为了孟府上下的吃喝,我家夫人不知受了多少罪过。 “就连给三少爷请老师,也只能求着娘家父亲帮忙!如今还要受丹乐郡主奚落嘲讽,我家夫人便是铁打的,也受不住了!” “宁王哥哥你看,你看,她们又在装可怜了!”丹乐气得跳脚! “装可怜?”卫知韫气笑了,直接扒开自己的衣领,叫宁王殿下看看她的伤口。 “如果这都能装可怜,郡主殿下也装一个看看?” 宁王猝不及防,看到了卫知韫的伤口,立即别开视线,手忙脚乱地给卫知韫拢衣领。 其他丫鬟婆子里也立即转身过去,非礼勿视。 丹乐却气坏了:“当着外男的面,便扯开衣服,卫知韫你好不要脸!” 卫知韫不怒反笑:“花容死了,民妇在外的名声,便是个毒妇。 “店铺拆了,府中日子艰难,请不到老师为小弟开蒙,他都已经八岁了,好不容易邬先生上门,可却是这样的结果…… “民妇已经什么都没有,唯有月见这丫头跟在身边,为了证明清白,民妇这张脸豁出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语气沉沉,对着丹乐郡主寸步不让。 可听在宁王殿下的耳朵里,却觉得伤感不已。 而且她看起来是真的很虚弱。 瘦也是真的瘦了一圈。 宁王想到刚才看到的伤口,眼神沉了又沉。 他记忆里那个活力满满的女子,不该是这样的! 然而,为了掩饰心中情感,他冷笑道:“本王当日就说过,看上孟珩,你眼睛真是瞎得厉害。不听本王的话,如今你算是自讨苦吃了吧? “也罢,谁叫你与本王从小一起长大,你若是一直这么可怜,丢的也是本王的脸。 “长安,回头你亲自带人给卫大小姐重开胭脂铺子,缺银子还是缺人,都从宁王府拿。” 第34章 我绝不让宁王输 卫知韫看着他的眼睛。 “民妇这般顶撞郡主,在宁王殿下面前又这般无状,宁王殿下还肯帮民妇?” 宁王道:“别以为这些东西你不用归还。本王不会白白吃亏的,等你铺子赚了银子,便把本王的出资如数归还!” 丹乐郡主道:“珩二奶奶如今名声糟糕透了,她孟府底下其他铺子,也被影响得生意不好做了,宁王哥哥你还给她投银子开铺子?定会血本无归!” 卫知韫不搭理她。 而是看向宁王殿下。 宁王正好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对视着,卫知韫对他笑了一下。 苍白的脸上,是温和但却自信满满的笑容。 她说:“宁王殿下既然给我投银子又投人,我怎么舍得让宁王殿下输呢?” 宁王怔忪一瞬,忽而一笑:“本王与你认识这么多年,这是本王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这么好听的话。” 卫知韫知道,他说的并不夸张。 从小到大,她和宁王待在一起,两人之间从没有好话。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经决定,要和宁王做好友了。 卫知韫道:“宁王殿下请放心,您投入的所有银子,三个月内民妇都会如数归还!再加五百两银子作为答谢!” “一言为定!” 丹乐郡主发现自己被无视了,不禁怒火中烧。 “珩二奶奶如今的处境,连个老师都请不来,你到底拿什么保证?” 卫知韫不答反问:“郡主殿下要赌一把吗?” 丹乐郡主感觉自己被挑衅了,眉梢一扬,便道: “赌就赌!若是三个月后,你铺子能够开起来,且归还了宁王哥哥的出资,又答谢他五百两银子,我便……我便给你五千两银子!” “好!” 丹乐郡主冷笑不止:“别答应得那么爽快,若是你没做到呢?” “若是我没做到,但凭郡主殿下处置!” “这可是你说的,若是你没做到,你便到春风楼里,弹三首曲子!” 春风楼是烟花之地! 但凡良家女子遇见那种地方,都要绕道走,更何况是进去弹曲子? 名声会彻底坏掉! 更何况卫知韫如今是守寡之身,若是去烟花之地弹曲子,那么荡妇之名定会坐实! 人尽可夫! 宁王顿时沉声道:“丹乐!别太过分!” “宁王哥哥,你才过分!她穷,我便不要她银子,只叫她去春风楼里弹三首曲子而已,已经很照顾她了。再说了,若是我输了,我也自愿给她五千两银子!” 卫知韫淡而笑之:“郡主殿下要提前准备好五千两银子了。三月之期一到,民妇会亲自登门去取五千两白银的。” 丹乐趾高气昂:“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另外我也劝你没事多练练曲子,来日铺子挣不到银子了,去春风楼里还能得几个赏钱。” 卫知韫任由她嗤笑着,不语。 反正丹乐郡主那五千两银子,她是拿定了。 丹乐郡主神气十足地来,结果没达到自己的目的,怒气冲冲地走了。 走了一会儿,她才发现宁王殿下没有跟她一起走,她又返回来,“宁王哥哥,你怎么不走?” 宁王殿下皱了皱眉头。 “本王决定请来宫中女医,给卫大小姐治疗伤口之后再走。她可不能拖着病体做生意,本王不想血本无归。” 卫知韫闻言,多少感觉有些麻烦。 胭脂铺事件那天之后,她便猜测到,以丹乐郡主的为人,一定会把这件事闹到宁王殿下跟前去。 而她还想保持住自己在宁王殿下跟前的形象。 让宁王觉得,她不过就是个委屈柔弱无助的小寡妇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生病,不吃不喝,消瘦,都是她故意的。 方才宁王与丹乐同时到来,她便故意与月见演了那样一出戏。 事实证明,她赢了。 赢得宁王的出资与出人,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铺子重新开张,她可让外边的人知晓,她背后的人是宁王殿下。 如此一来,事半功倍。 而且,她绝对不会让宁王殿下输。 那么,丹乐郡主的五千两银子,便是白白送到她手上。 可现在…… 宁王殿下居然还让长安去叫宫中女医…… 卫知韫只好按下心中的烦躁,柔弱道:“多谢殿下关心,想必女医过来需要很长时间,还请殿下到正厅里歇息。” 卫知韫不知自己这话有什么错处。 在她说完之后,宁王竟目光深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睛里的情绪她委实看不明白。 “宁王殿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宁王抿唇,这是她与孟珩的家。 他自然不愿意过多在这里逗留。 他跟着丹乐来此,也不是来对卫知韫兴师问罪的。 他只是觉得,卫知韫胆子小,花容那丫头被活生生杖毙在她跟前,她会被吓坏,因此紧急赶来看她。 如今事情结束,要他逗留在此,他便觉得不舒服极了。 罢了。 卫知韫既然能在这里住下,他逗留在此间休息,又有何不可? “没有不妥。” 宁王殿下便真的去了前厅歇息。 丹乐郡主劝说失败,气呼呼地走了。 卫知韫则回了非云阁,心里却还在记挂着孟楼的事情。 她刚躺下不久,崔姨娘便带着孟楼来了。 月见扶着她到榻上坐好,又往她身后放了个靠垫。 “逆子,快给你二嫂跪下!” 孟楼小脸煞白,却是乖乖地跪下。 崔姨娘便道:“邬先生走了之后,我本该带着这逆子来见二奶奶的,只是听闻外间来了贵客,这才耽搁到现在。” 卫知韫道:“无妨,先叫小楼起来,你们与我说说,方才在院子里发生了何事?为何小楼会推倒邬先生?” 孟楼隐忍着,眼眶一片猩红,他没有起来,而是继续跪在地上。 “二嫂,是小弟的错。小弟不该推倒邬先生,求您想想办法,再把邬先生请回来,不管老师做什么、说什么,小弟都会乖乖听话,绝不动手。” 卫知韫听出了他稚嫩嗓音里的哽咽。 崔姨娘在旁边抹着眼泪,训斥他:“二奶奶对你这样好,费尽心思给你请来很有名望的邬先生,你却将先生气走,你如何对得起二奶奶?” 说着,抬手一下一下地往孟楼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落泪。 孟楼生生受着,没有反抗,只是紧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第35章 不听话,便把你绑床上 卫知韫喝止了崔姨娘:“先说说怎么回事?” 崔姨娘一直落泪,无法开口。 卫知韫便看向孟楼:“你来说。” 孟楼小脸沉沉的,抿了抿唇:“邬先生说,孟府如今落魄了,全靠着一个女人养家,这是男儿的羞耻,他叫我往后一定要用功读书,考取功名,振兴孟府。” 卫知韫点点头。 这话虽然难听,但也没什么错处。 可这时,孟楼抬头看向她,一副再难以启齿的模样。 卫知韫等得不耐烦,就叫伺候在旁的丫鬟春丝来说。 春丝瞧了眼崔姨娘,这才开口道: “邬先生说,既然孟府可以靠着二奶奶外出经营生意过日子,崔姨娘何不也出门,为二奶奶分忧? “崔姨娘说她愿意为二奶奶分忧,奈何自个儿没什么能耐,恐帮了二奶奶倒忙。 “那邬先生竟说,竟说春风楼里挣银子,倒是容易,只要舍得下一张脸皮就好。” 春丝说着,就气哭了。 “那邬先生还说,二奶奶身为尚书府嫡女,不也舍了脸皮吗?三少爷气不过,便推了邬先生一把。” 这般有名望的先生,竟说出如此污言秽语,卫知韫捏碎了手里的糕点。 这真是欺负孟府没男人了。 只有她一个女子在撑着! “二嫂,是小弟的错,小弟不该如此冲动鲁莽。”孟楼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求二嫂再帮小弟一次,把邬先生请回来,小弟一定不再惹先生生气!” 卫知韫从榻上起身,来到孟楼跟前,蹲下来与他平视。 “邬先生攀高踩低,沽名钓誉,此等品行,不配为师!小楼,你做得很对,旁人羞辱你的亲人时,即便对方身份很高,很有名望,你也不曾任由对方放肆。你这么小,就已经学会保护家人,二嫂因为你而感到荣幸! “你不必觉得气走了邬先生,而对不起二嫂。也不必因为先生难找,便委曲求全。若是二嫂早知邬先生是这样的人,二嫂也断然不会同意他做你的老师。” 孟楼吸了吸鼻子,“真的吗?” 他其实不觉得自己推了邬先生有什么错。 他只是害怕惹二嫂伤心生气。 毕竟邬先生是二嫂辛辛苦苦,为他寻来的。 他本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更遑论是读书学习? “当然是真的。” 卫知韫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叫他坐在自己身边。 “小楼你瞧,孟府如今落魄,父亲与你二哥都去世了,大哥又指望不上,才叫旁人这么羞辱我们。日后你要好好读书,保护自己和姨娘。” 孟楼用力地点头:“我还要保护二嫂。” 卫知韫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二嫂会重新给你找个老师。这次二嫂会睁大眼睛好好找,不叫小楼再受这般委屈,被如此羞辱。” 孟楼用力抹掉了眼泪。 卫知韫把孟楼交给崔姨娘:“崔姨娘,孩子还小,莫要叫他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失去该有的风骨。” 崔姨娘怔了怔,随即便懂了,用力点头。 “二奶奶,我知晓了。” 他们母子走后,卫知韫终于得以回到床上躺着,闭上眼睛,她在脑子里搜寻前世那些读书人。 想来想去,倒是想到一个人。 只是有些难请,不过卫知韫已经下定决心,要带着孟楼亲自去跑一趟。 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最终还是月见喊她起来,“夫人,宫中女医到了。” 卫知韫刚要起来,女医便叫她躺着:“宁王殿下说您的伤口裂开了,最好不要起身。” 卫知韫便躺着,由月见给她宽衣。 女医开始查看她的伤口,说道:“夫人伤口确实有些许裂开,天气炎热,又有些化脓,好在不是很严重。我要把化脓的腐肉刮掉,再给夫人上药,会有些疼,夫人且忍住。” 事实证明,刮掉腐肉并不只是有些疼,而是疼得要命。 卫知韫本就脸色苍白,当下生生忍出一身冷汗。 宁王殿下在帘子外面,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耳朵变得敏锐了许多。 他听得到卫知韫隐忍着嘶嘶吸气的声音。 仿佛那刀子就在他的生肉上剐刮,他的手指慢慢攥成了拳头。 终于结束了。 宁王殿下霍然睁开双眼。 帘子里面。 女医说道:“要每天按时换药。不可操劳,切不可让伤口再度撕裂,否则十分危险。” 卫知韫语气乖顺:“我知道了,多谢女医大人,劳烦您走这一趟。” “是宁王殿下叫我来的,若你要谢,便多谢宁王殿下好了。” 卫知韫注意到帘子外边有人影,那影子颀长高大,不置可否,是宁王殿下。 “多谢宁王殿下为民妇请来女医医治,民妇感激不尽。” 外间传来宁王殿下满不在意的声音: “不过是不想你大哥在外视察民情,还要操心你身子而已。本王也算是为民解忧。” 女医开了药方,交给月见之后,便告辞了。 卫知韫道:“民妇的伤口并无大碍,叫宁王殿下忧心了。”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帘子。 “上次大夫便告诉你,要好生休养。你偏不听话,才害得今日要刮掉腐肉。卫大小姐能耐得很啊?” 卫知韫知道他在讽刺自己。 也没有和他生气。 反而叹了口气,“府中事务繁忙,外间铺子又全靠民妇看着,实属无奈。” 宁王殿下冷哼一声,又生气了。 “本王命令你,从今日起,便在府上待着,哪儿也不许去。本王会日日到你府上来看着你,直到你的伤口好了为止。” 顿了下,他又改口:“不,本王也没空日日来看你,但本王会派丫鬟来瞧着。若你不听话,本王便只能叫人把你绑在床上。” 宁王说话不好听,但卫知韫听得出来,他这番行为,完全是为她好。 看来她已经获得宁王殿下的友谊了,不枉她为他挡了一剑。 “至于你那胭脂铺子,本王即刻叫长安带着人去重整,你要采进什么货,只管写下来,本王派人去给你采买回来。” 卫知韫也不想过度损耗自己的身体。 宁王这话,正中她下怀。 但该有的客气还是要有的。 “如此劳烦宁王殿下,民妇实在过意不去。” 不料,宁王殿下回答:“本王怎么觉得,你故意挖坑在这里等着呢?” 第36章 宁王疯了,还是她疯了? 卫知韫心头颤了一下。 忽然醒悟过来,宁王殿下只是和她不对付,并不是傻。 但是,即便他说对了,也不能承认。 卫知韫道:“那……殿下收回成命?” 帘子外边的宁王窒了下,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已经出口的话若是收回,岂非有损本王声誉?” 卫知韫道:“既如此,那便只能叫宁王殿下吃亏了。” 宁王殿下嘴角上扬。 仿佛又回到了她出嫁之前,两人的斗嘴时光。 他站在帘子外面,竟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回她,却又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你的伤口,很疼吗?” 宁王殿下开始没话找话,语气不自觉地透出无限温柔。 落在卫知韫的耳朵里,叫她生生怔住,竟有种被对方捧在心尖的感觉。 是宁王殿下疯了,还是她疯了? “疼。” “疼就对了,不然下次你还敢让自己受伤。” 卫知韫沉默了,看来方才是她听错了。 宁王殿下长相出众,连声音都好听,又身份尊贵,但凡他不用那种讽刺的语气和她说话,就会给人一种他很温柔的错觉。 她沉默,两人之间便安静了。 “时间不早了,本王还要进宫探望母妃,你好生歇着。” “宁王殿下慢走。” 宁王殿下又说:“长安便留在这儿,任由你差遣,直到胭脂铺子重开之日,再叫他回来。” 长安震惊地看着他家殿下,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宁王殿下靠近他,压低声音说道:“本王瞧着你连门都守不好了,竟任由旁人闯入本王的画室。留你跟在卫大小姐身边,便是本王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若是做得好了,便可回来。” 长安自认吃亏,只好拱手应下:“属下一定不负宁王殿下所托。” 宁王殿下的折扇,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便带着人手大步走了。 他这边一走,丹乐郡主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为她打探消息的婢女拂冬说道: “郡主殿下,女医大人从孟府离开之后不久,宁王殿下便也离开了。看样子宁王殿下留下来,真的只是为了珩二奶奶的伤而已,没有其他目的。毕竟珩二奶奶那伤,是为宁王殿下挡剑而来的。” 丹乐郡主听完之后,舒坦了许多。 拂冬说道:“对了,郡主殿下,邬先生已经在外头了,要求见您。” “带他进来。” 不一会儿,邬先生被带到丹乐郡主跟前,丹乐郡主叫所有人下去,只留了拂冬在跟前伺候。 “参见郡主殿下。” 丹乐郡主懒洋洋地“嗯”了声:“起来吧,早上你那件事,做的不错。” 邬先生道:“老夫全都是按照郡主殿下的吩咐行事的,那三少爷果然激不得,老夫只说了几句话,他便对老夫动手。” 丹乐郡主嗤笑:“就孟府如今的境地,也配请您去做老师?笑话!” “是啊,老夫自个儿也是这般想的,若非卫大人亲自邀请,老夫连孟府大门都不会上。” “如此算来,今日的事,也算本郡主帮了邬先生了。”丹乐郡主笑。 邬先生怔了怔,连忙道:“那是自然。” 丹乐郡主道:“孟家三少爷竟在先生第一次上门时,对先生大打出手,品行败坏,若是哪位先生将其收为学生,便便是倒大霉了,是吧,邬先生?” 邬先生立即明白,郡主殿下的意思是,要他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叫那孟家三少爷,在京都城,请不到任何一个老师。 邬先生抿了抿唇,说道:“的确如此,郡主殿下。孟家三少爷的行为,老夫也会如实告知卫大人,叫他谅解老夫实在不能收下此等学生。” “那邬先生便去忙吧。拂冬,送一下邬先生。” 拂冬将邬先生送出王府,手里拿着个楠木匣子,里边全是金银珠宝。 “我家郡主说了,邬先生平日里教书育人实在辛苦,为我大启朝教导出了无数人才俊杰,这点心意是她代替大启朝给您的答谢。” 邬先生将匣子接了过来:“多谢郡主殿下。” 这金银珠宝甚多,并不是答谢他为大启朝教书育人的,而是答谢他今早在孟府所做的那一出。 只要那件事传扬出去,孟楼此生算是完了。 邬先生知,郡主殿下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他也不含糊,离开王府之后,此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京都城的街头巷尾,全是声讨孟楼的。 卫知韫听到这些话时,正好在孟府的池塘边喂鱼,整个人气定神闲。 月见却气得不行:“三少爷的名声算是彻底坏了,往后想给三少爷请老师,那是难上加难了。夫人,您怎么一点不着急?” 卫知韫把鱼食递给她,叫她去喂鱼。 这才慢慢地说道:“我并没有打算在京都城里给小楼找老师,既然如此,京都城里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不重要。 “再说了,以后参加科举考试时,考官也不会因为今日的流言就不许他考试了。他的名声,需要他在长大的过程中自己去挣,我只是他的二嫂,急不来。” “不在京都城里找,那去哪里找?” 月见才说完,却见她家夫人,已经走到木头长安的旁边。 “早上我写下来的那些东西,你都着人去采买了?” 长安回:“已经叫了牢靠的人去采买,定会按时送到铺子里来。重修铺子的人手,也已经到齐了,属下已经将您画好的图纸,送给修整铺子的师傅。” “在铺子重开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入铺子里面。”卫知韫说道。 长安点点头,他明白。 这次重新修整的铺子样式,与之前不一样,十分好看,卫大小姐担心旁人学去了,也是正常。 卫知韫又道:“这次我叫你们采买的那些胭脂水粉,可是当下最新的货品,旁的地方都还没有的。你可叫底下的人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叫客人们提前知晓,我们要卖什么。” 长安蹙眉,问道:“旁人知晓倒是没什么,只怕其他掌柜的也知晓了,采买和您同样的货品进来,届时您铺子里的客人岂不是少了?” 卫知韫微微一笑:“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第37章 请老师 接下来的日子,卫知韫便好好休养着,等到女医再次来检查的时候,伤口已经彻底愈合。 卫知韫便叫月见准备好,明天去接孟楼的老师到府上来。 月见大惊:“夫人,三少爷的老师还没确定是谁呢,咱们上哪儿接去?”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次日一早,天不亮,他们便从孟府出发了,去往景阳县下面的临泉村。 赶车的是长安。 临泉村距离京都城有四十里路,马车要走两个时辰。 卫知韫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出了京都城,又过了景阳县,距离临泉村便还剩下十里路,此时已是晌午,天热了起来。 “夫人,您伤口疼不疼?要不要叫长安慢些赶车?”月见问道。 “无妨,就是有些闷热。” 卫知韫掀开帘子透透气,却看到前方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车轮不知何故坏掉了。 卫知韫叫长安停了车,自己下车去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车夫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马车,十分紧张和羞愧: “我家夫人要去前方的山神庙还愿,已经和住持约好了时间,但现下我们的马车坏了,不知可否……” 车夫还没说完,马车里便探出一个妇人来。 她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妹妹可否带我一程?我就到前边的山神庙,距离这儿约莫还有五里路。” 卫知韫见她面容饱满,皮肤雪白,容颜年轻且眉目温柔,是好人家的太太。 “当然可以,只要姐姐不嫌弃,便到妹妹的车上来。我们要去临泉村,正好路过山神庙。” 丫鬟便搀扶着那夫人,上了卫知韫的马车。 马车上路之前,丫鬟又对那车夫道:“你赶快回去换一辆马车来山神庙里接夫人。” 天气越发热了起来。 长安便加快了速度。 马匹是宁王府的上等马,这崎岖的路走起来倒也算平稳,很快便到了山神庙的山脚下。 “我夫君姓余,往后妹妹若有什么事情到景阳县来,便可到我家里来坐坐。” 余夫人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 “与妹妹相识一场,觉得很是投缘,但愿妹妹不嫌弃,拿了这镯子。” “这怎么好呢?载姐姐一程,不过是妹妹顺路而已。” 余夫人却是将镯子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我还从来没见过妹妹这样标致的人儿,这镯子戴在我手上,旁人只会说镯子衬得我好看了,但是戴在妹妹手上,旁人便会说妹妹衬得这镯子尊贵了。” 她压住了卫知韫的手,不许卫知韫将镯子退还。 “再说了,这是姐姐一点心意,妹妹若是不收,便是嫌弃我了。” 卫知韫闻言笑了,没有想到路上还能遇到这样一个风趣暖心的夫人。 “既然姐姐这么说,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日有缘来景阳县,定会去拜会姐姐。” 余夫人带着丫鬟上山后,卫知韫的马车继续往临泉村而去。 临泉村坐落在山脚下,村子前方有一条溪流通过,因此而得名。 “月见,去向村民打听一下,叶定家在哪儿。”卫知韫把一盒子点心递给月见。 月见拿了点心之后下车,逮着旁边的一个村妇便打听叶定的家。 村妇拿了点心,便亲自在前边给他们带路。 “贵人找叶定那小子做什么呢?说起来这临泉村也不是叶定的家,他爹娘死后,他便带着两个妹妹投靠过来了。 “他舅母家的日子也不过好,这么多孩子哪儿能养得起?也就是叶定他们脸皮子太厚,都这般大了,也不知道要搬出去。” 月见跟着笑。 其实她现在心里也很疑惑。 她家夫人来这里买仆人,她还能理解。 但是来这里请老师……乡下?这穷乡僻壤?能有读书人吗?便是有,能出秀才吗? “喏,那就是叶定了——” 卫知韫掀开帘子,往外看去,看见一个破败的篱笆院,一个衣衫褴褛的清瘦男子正在劈柴。 卫知韫下了马车,向他走过去。 男子正值弱冠之年,他余光看见了她,但是没有停下劈柴的动作。 “公子大好年华,却在此处劈柴,实在委屈公子大才,不知公子可愿意跟我走?” 叶定睨她一眼,像看疯子似的看着她,然后又继续劈柴。 男子身子清瘦,但臂膀有力,可见这活儿已经做了多年,双手已经磨出老茧。 卫知韫道:“我家中有个小弟,需要一位品行不错的老师给他开蒙。” 少年终于看向她,语气嘲弄:“夫人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只是农家的一个劈柴人,哪儿能做什么老师?” 卫知韫却是对他了如指掌。 叶定出生于官宦人家,在他13岁那年,父亲犯了事,自知在劫难逃,提前将他和两个年幼的妹妹送走。 叶定从小聪明,读书习字超越同龄人许多,只是家中横遭变故,他不能再上学堂。 可是他从不曾放下过读书的事。 他会在几年以后,带着两个妹妹,从小小的临泉村逃出去,为自己的父亲翻案,后来官至殿前司,成为皇帝与太子最信任的人。 不过在他官至殿前司之前,他隐姓埋名,靠着教学生读书习字为生。 虽然他教过的学生不多,但全部都能够考取功名,并且在皇帝面前都有名字,更教出了三年后的一届状元郎。 而现在,身为男儿,他可以随时逃离此处。 但两个妹妹被舅母守着,他无法轻易带着妹妹离开,只能一忍再忍。 “你的妹妹与我说过,你擅长读书写字育人。她们的字就是你暗中教导的。” 叶定警戒地看着她。 卫知韫道:“她们绣的帕子被我买到了,我很喜欢他们帕子上绣的字,故而与她们结了缘。” 叶定眼里的戒备少了些,但不多。 “叶定,你这木柴要劈到何时去?劈不完,你和你妹妹们都不许吃饭!”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约莫四十岁的年纪。 卫知韫瞧她一眼,便知这人应该是叶定的舅母了,只是这亲戚关系远得很,不知要论到哪一辈去。 不过当时叶家的情况,叶父也不敢把孩子托付给真正亲近的亲戚。 “我不吃饭没关系,但你凭什么不给她们吃饭?” 叶定对着那妇人,怒目相视。 第38章 硬气 妇人怒气横生: “都这个点了,你还没把柴劈好,你带头领着你两个妹妹偷懒耍滑,老娘不给你们饭吃,有错吗?” 叶定气得青筋暴跳:“你叫她们打柴,她们打了!你叫她们割猪草,她们也割了!家里的牲畜是她们负责喂养,房前屋后是她们负责打扫! “可你还不满足,日日夜夜叫他们做针线活儿,把她们绣好的帕子拿出去卖,却一文钱都不给她们,她们为你就差把眼睛熬坏了! “可是你!你这个毒妇,居然连饭都不给她们吃!你还没有错吗?你这个毒妇!” “你说什么?你这孽障,居然骂老娘是毒妇!” 动静太大了。 街坊邻居都围拢过来看热闹。 叶定的两个妹妹也跟着出来了。 舅母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你们才几岁的时候,便投靠到我家里来。老娘养了你们兄妹三人足足七年,好好的家都被你们拖垮了,你还骂我是毒妇!你根本没有良心!你就是个祸害!” 叶定深吸一口气,“既然舅母说我们拖垮了你们柳家,那今日我便带着妹妹离开,永远不会再回来,也好减轻舅母的负担!” 叶定说着,便要去拉两个妹妹走。 但是舅母鲤鱼打挺似的快速爬起来,冲过去拽住了叶婉。 叶定和叶梦不得不停下来。 “老娘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七年来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你们说走就走?既然要走,那便把这些年来老娘养你们的银子都还回来!” 叶定的拳头,已经捏得咯吱作响。 舅母道:“二百两银子!只要你们能拿得出,老娘便放人!” 多年积攒的愤怒,终于燃尽了叶定的理智。 他大骂一声:“扯你娘的臊!” 拳头便朝舅母挥了过去。 叶梦用全部力气拖住了他。 “大哥,不要对舅母动手!” 叶定喘着粗气,拳头堪堪停下。 舅母却嚣张道:“打啊,你打啊,有种的你往老娘头上打啊!吃我的穿我的长大了便要打我,你们叶家人真是孽种!” 叶定气得脸色发紫,双手打颤。 “我爹娘去世之前,便往你柳家送了上千两银票,只求着舅父和舅母,能够看护着我与两个妹妹长大成人。 “但七年来,舅舅与舅母花在我们兄妹三人身上的银子,连五百两都没有!现如今舅母哪儿来的脸,要我们再给你二百两?!” 舅母却跳起来喊:“哪儿有上千两,你胡说八道!你爹娘是罪人,哪儿还有上千两银子送到我们柳家来?告诉你,养你们三个白眼狼,我们柳家可吃了大亏!” 舅母将叶婉往屋里拽:“不给出二百两银子,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卫知韫距离叶定不远。 能够感觉得到,他胸腔里仿佛烧着一锅沸腾的水,几乎要爆炸了。 她微微靠近一些,轻声说道:“你这舅母是个无赖。她不要脸,你与她拉扯不出什么结果。若你愿意随我回府做老师,二百两银子我可为你出了,你也算断了和无赖之人的关系,以后过清净人生。” 她若清泉击石般好听的声音,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过来。 舅母看见她,眼里满是惊艳,世间竟还有这等好看的夫人? 怕是仙女吧? 而且看着是只大肥羊。 二百两银子似乎有点少了。 叶定有一瞬间的动容过后,却是沉声道: “不需要!我叶家兄妹三人,不曾欠柳家的债务!别说二百两银子,便是二两银子,我都不可能会给!” 他转头看向卫知韫,眼神凶恶:“夫人别以为自己有几个银子,便可随意将我买走!” 一听二百两银子就这样泡汤了。 舅母便狠狠拽住了叶婉的头发,几乎要将她头皮拽下来。 “你们在我家里不做事儿,拖垮了我们柳家。正好,叶婉也到了婚嫁的年龄,胡忠之前便上门求亲要娶叶婉,我现在就把人给他送去,他可是答应了我,要给二十两聘金的!” 叶婉疼得嘶嘶吸气,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不可以!”叶定大喊。 “不可以?你爹娘把你们交给我和你舅舅了,你们的婚事便由我们做主,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凭什么不许?有本事你便拿银子来,带着你两个妹妹走!” 银子! 说来说去还是银子! 叶定下意识看向卫知韫。 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带着两个妹妹离开。 两个妹妹已经到了碧玉年华,舅母会为了聘金,随意将她们许配出去的。 可是,他没有银子! 叶婉已经被舅母拽到了院子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他知道这个妹妹,性格比较软,便是委屈到了极致,也只会默默往肚子里咽。 可是,他真的不愿意给舅母银子。 他们不曾亏欠舅母一家。 是舅母一家亏欠了他们! “哥哥……哥哥……” 叶婉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低声喊着他。 没有向他求救,只是喊他。 叶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满腔的怒火与愤恨,顷刻间化为充斥四肢百骸的无力。 他一转身,朝卫知韫跪下:“求夫人借我二百两银子,日后我定会想法归还夫人!” 卫知韫给月见使了个眼色,月见将二百两银票,递给了叶定。 叶定朝舅母走去,“现在,放了我妹妹!” “银票给我!” 叶定给她一张一百两的,手里还捏着一张。 他冷声问:“现在,我们兄妹三人可以走了吗?” “把剩下的一百两银票给我,你们兄妹三人欠我们柳家的债便清了,往后你们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和我们柳家无关!” “叶婉,叶梦,你们站到我身后去。” 两个妹妹很快站到了他的身后,叶定护着她们不断后退,直到退出院子。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舅母:“从今往后,我叶家兄妹三人,与柳家恩断义绝,再无来往。” 说完,剩下的那张银票,甩到舅母身上。 舅母弯腰去捡。 他则一手牵着一个妹妹,大步离开 卫知韫上了马车,叫长安跟上去。 舅母拿了二百两银票,喜滋滋的。 回头看见卫知韫的马车跟在叶定兄妹三人身后,她眸子一眯。 二百两银子,太少了! 她要更多! 舅母眼珠子一转,有了! 叶定拉着两个妹妹,一直在前面走。 他们衣衫褴褛,但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 他知道卫知韫的马车在后面跟着。 但他没有回头。 卫知韫也没有喊住他们。 他们脚上穿的是草鞋,本就破烂了,走了两三里路,便烂得更加彻底。 叶定扔了草鞋,赤脚走。 “你就是叶定?你犯的事叫我们知道了,现在跟我们衙门走一趟!” 忽然,几个官差冲过来,将叶定给扣住,强行带走! 第39章 舅母挨打 叶定满脸意外:“我犯了什么事?” 叶梦也立即护住他大哥:“我大哥向来老实本分,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她刚说完,连带着她和姐姐叶婉,也一并被抓住了。 “你们便是住在临泉村柳家的叶家三兄妹吧?”为首的官差问道。 还不等叶定他们说话。 卫知韫的马车后面,便传来他们舅母的声音。 “官爷,他们就是叶家三兄妹!” 舅母快步跑了过来,指着叶定他们。 气势汹汹地道:“他们偷窃了我的金钗。再故意惹我生气将他们赶出去,这样他们就可以带着我的金钗到外头浪去了!” 她冲上前来,对着叶定兄妹三人身上,就是一顿摸索。 自然是什么也没摸索出来的。 这不过是她想讹诈更多银子的手段而已。 方才看着叶定兄妹三人离开,她便想到早上就有官差自县衙里出来邻村办案。 她立即去找了官差,说她的金钗被偷走了。 还与官差说:“若是大爷能帮民妇把那金钗给找回来,民妇便给大爷五十两谢银。” 那官差此等恶事干得不少。 早就习以为常。 反正只要兄弟们不说,县太爷也不会知晓,便越发胆子大了起来。 为着五十两赠银,也不去管柳家大娘所言是否为真,便前来抓人。 百姓们向来是最怕官差的。 只需吓唬一场,即便他们什么事儿也没犯,便也被吓得承认了。 若是有那不愿意“承认”的,几板子下去,便也承认了。 官差们的此等行为,柳家大娘也是有所听闻的,故而才敢这般铤而走险。 有了依靠,柳家大娘便凶恶地道:“金钗呢?你把我金钗藏哪儿了?” 叶定只觉得荒谬至极:“我们偷你金钗?我们连你有金钗这事都不知道,如何偷你金钗?” 柳家大娘却道:“那金钗是我一点一滴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为的是我儿子长大后我能给他拿出丰厚的聘礼,娶到好人家的姑娘为妻。 “你偷了我的金钗,便是叫我儿子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便是断了我柳家的香火,我要跟你拼命!” 柳家大娘疯狂地往叶定身上拧、掐、打。 叶定被官差扣着,如同困兽一般。 掐打累了,柳家大娘忽而看向卫知韫这边。 “你说,金钗是不是被你送给这位娘子,给她藏起来了?” 柳家大娘和官差头子交换了下眼色。 官差大爷顿时懂了。 可以从卫知韫身上拿到“金钗”。 就算拿不到金钗,也能拿到购买金钗的银子。 卫知韫漠然地看着他们,开口的语调如雪色一般冷: “这位大娘,你当着村里人的面,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连叶家兄妹三人一口吃的都没有了,如此穷苦的日子,你还能省下一支金钗来,你当官差们是傻子吗?” 柳家大娘却梗着脖子:“你不懂我们穷苦人家,便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也得给儿子攒将来娶媳妇儿的聘礼!为此,我们做父母的,便是饿惨了、病倒了也无妨!” “舅母,我们在您家里生活七年,我们是什么样的品行您还不知道吗?我们断不可能偷您的金钗呀!”叶婉啜泣着说道。 柳家大娘却恨声道:“正因为晓得你们没什么品行,我才确定就是你们偷窃了我的金钗!” 叶婉脸色灰白。 柳家大娘道:“官差大爷,求您们为民妇做主啊,若是那金钗找不回来,民妇便只有死路一条!” “叶定,把你们偷窃的金钗拿来!” 官差头子沉声说着,狠狠一脚踹在叶定的膝弯处。 叶定没有设防,一下子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尖锐的石头上,疼得他鼻尖顿时冒出冷汗。 叶定却咬紧牙根:“我没有偷窃!”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了!兄弟们,打!打到他承认为止!” 叶定被摁在崎岖的石子路上。 他却不服气,仍旧要挣扎着爬起来,却根本不是几个官差的对手。 叶婉和叶梦哭得声嘶力竭。 卫知韫眯了眯眼眸,手里拿出一支金钗:“你丢的可是这支金钗?” 柳家大娘怔了怔,顿时喜上眉梢,上前从卫知韫手里,把金钗夺过来。 金钗沉甸甸的,而且做工精细,看着就很值钱。 她说丢了金钗,不过是让卫知韫为叶定出金钗的钱而已,并不是真的丢了金钗。 但若是能够“找回”金钗,也是赚了的。 “就是这支!我丢掉的金钗就是这支!” 柳家大娘还特意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真金的。 卫知韫又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我这还有一支翡翠镯子,也是你的?” 柳家大娘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 不要白不要。 “是我的,是我的!其实镯子是和金钗一起弄丢的,我便想着找回金钗,就也找回镯子了,故而一直没说出也丢了镯子!” 柳家大娘喜得嘴角一直咧着。 笑容止都止不住! “官差大爷,如今丢失的金钗和镯子都找回来了,便算了吧?我与叶定他们到底是亲戚一场,不忍心将他们送交官府。” 反正她拿银子的目的已经达到。 送交官府,还多生事端呢。 她不想那么麻烦。 “大胆叶定!你竟伙同外人偷窃自家舅母的金钗与镯子!谅你们是初犯,且如今物归原主,你舅母也不追究你的罪责,我便不带你们回衙门去,只打你二十板子,算是给你个教训,以后休要再犯!” 头子给底下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 兄弟们便举起手中棍棒,要招呼下去。 “慢着!” 路的那边,忽然传来喝止声。 虽是女声,却极具威严。 头子浑身一颤,循声看去,顿时瞳孔一缩,连忙跪地行礼:“参见夫人!” 柳家大娘也被吓得跟着“噗通”一声跪下。 原来这妇人,正是景阳县的县令夫人。 也是今早上搭乘卫知韫马车的那余夫人。 余夫人沉声道:“发生了何事?为何私自用刑?” 官差头子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却被余夫人踹了一脚,倒在地上。 “方才你们追到此处时,我便在路的转角处,看着你们如何行事!” 官差头子怔愣,瞧见了? 他捋了一下事情经过,也没发现自己有任何马脚露出来,为何夫人会如此震怒? 柳家大娘心慌不已,连忙为官差们讲话: “夫人,是民妇丢了金钗和镯子,几位官差大爷心善,为民妇寻回了镯子。 “偷窃之人是民妇的亲戚,民妇不想追究他们的罪责,官差们只略略打他们几下,叫他们知晓错处也便好了。” 柳家大娘还将金钗与镯子,呈给余夫人看。 余夫人却气得狠狠给了她一耳刮子! 第40章 为什么是我? 柳家大娘直接傻了。 官差头子紧张不安。 叶家兄妹三人更是错愕无比。 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余夫人。 只听余夫人怒斥:“大胆刁妇,竟敢说这金钗是你的!早上我与这位妹妹同乘一辆马车,便见她头上戴着这支金钗,你也敢据为己有?!” 余夫人摩挲着那支簪子,垂眸看着柳家大娘,冷笑道:“你个刁妇,大概不会知晓,这支金钗上刻了我这位妹妹的名字吧?” 柳家大娘从未拥有过这样的东西。 根本不知道有钱人家还会往首饰上边刻字。 她以为首饰都是一样的…… 余夫人身边的丫鬟,更是将她手里的镯子一把抢过来。 “这只镯子更是我家夫人,亲自赠予旁边这位夫人的,你却好笑,竟说镯子也是你的!不要脸的下作东西!” 柳家大娘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满是肥肉的脸顿时一片灰白。 官差们的后背上,顷刻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余夫人沉声道:“你们身为官差,竟敢私自判案,回去我必叫大人好好惩治你们! “现在,尔等将这下作东西带回去,等着大人宣判!” “夫人饶命啊,民妇再也不敢了,民妇只是财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等恶事,民妇已经知错了……” 柳家大娘立即跪地求饶,往地上砰砰砰磕头,路面上全是石子泥巴。 没一会儿,她额头便磕出了血。 “民妇招了,什么都招! “叶定他们不曾偷窃民妇家里的任何物什,是民妇瞧着有贵人来将他们接走,故意设下这个圈套,只为了能够从贵人手上讹到更多的银子! “民妇真的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才会犯下如此大错,求夫人不要把民妇送到县衙去,民妇不想坐牢啊!” 余夫人冷眼瞧着,并未心软。 “既然她已经什么都招了,便带回去,等候大人发落!” 柳家大娘以为自己全招了就没事了,反正赃物她已经全部归还。 结果现在听了这话,吓得嘴唇都失了血色,忘了呼救,就被带走远了。 卫知韫朝余夫人走去:“不知姐姐竟是知县夫人,妹妹礼数不周,还请姐姐海涵。” 余夫人拉着她的手:“县令脚下,竟还有这般狂妄之徒,说来也是我那夫君管治不当,才出了这档子事,叫你受委屈了。” “夫人来得及时,我们不曾受委屈。这几位是我远房的亲戚,失散多年,最近才得知他们在临泉村受苦,妹妹特意过来接他们回家。” 余夫人看了眼叶定三兄妹。 才道:“好在他们的冤屈被洗刷了,若不是我心血来潮,想替夫君瞧瞧景阳县下的百姓如何过日子,也不会走到这边来,看见这般肮脏事。” 卫知韫道:“夫人也不必太过自责,人世间虽然坏人不少,但还是好人多。” “多谢妹妹宽慰我,回去后我定与夫君说那泼妇的恶行,再好好惩治那些官差,杜绝此事再度发生。” “景阳县能有夫人这样的女子,是百姓之福气。” 余夫人将金钗与镯子都交还给了她。 两人又闲话片刻,余夫人便先行上了马车,往景阳县的方向而去。 只是叶定兄妹三人,还站在原地。 “我们没事了,大哥,小妹,我们没事了。” 叶婉喜极而泣。 见余夫人走后,她对着卫知韫就跪下了。 “多谢夫人出手相助,若不是夫人,我们兄妹三人断然不能从临泉村离开!” 卫知韫上前把她扶起来。 这是叶婉。 还很年轻、很消瘦、很落魄的叶婉。 前世她们要到很久之后才认识,是叶婉用她的才华,撑起了她的胭脂铺子。 关于叶家的一切,都是叶婉告诉她的。 前世她们亲如姐妹。 卫知韫将她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 她声音温柔:“走了这么久,是不是腿疼了?到我马车上坐着,我有好吃的给你。” 她记得叶婉和她说过,在舅母家住时,有一次雪天她被赶到山上去捡拾柴禾,摔伤了腿,没能及时医治,瘸了。 刚才她的马车跟在后面,便一直看着叶婉的腿,她瘸着走路,没有穿鞋子的脚,一定很疼。 她将叶婉从地上拉了起来,带到马车上。 整个过程中,叶婉都是呆呆愣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因为她完全没有想到过,会有个这样的贵妇人这般温柔地对待她。 太温柔了。 而且夫人身上好香。 又香又温柔,是她幻想中的柔软白云模样,她不禁想掉眼泪。 月见将食盒拿出来,这是路过景阳县时,长安去酒楼里面买的,还很新鲜。 打开盖子,饭菜的香气就弥漫出来。 在临泉村从未吃饱穿暖的叶婉,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这是我家夫人为你准备的。” 叶婉捧着食盒,馋得不行,但是又强行忍着:“夫人,我可以叫上大哥和小妹一起吃吗?” 卫知韫微笑:“可能会有人觉得我要下毒害他。” 叶定硬挺的脊背猛地一僵。 他知道卫知韫嘴里的“有人”指的是他。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绞紧。 最后,他拉着叶梦来到卫知韫跟前,跪下。 “今日夫人有恩于我们兄妹三人,我们兄妹三人没齿难忘。此去京都路程遥远,我小妹体弱,还请夫人载我小妹一程。” 卫知韫问:“那你呢?” 叶定说道:“我可以走。” “我问的是,你愿意到我府上做老师么?” 七尺男儿闻言,竟就这样红了眼眶,是不解,是茫然,但也是激动。 “夫人为我兄妹三人做这么多,当真只是为了让我到您府上去做老师么?” 他不相信! 觉得眼前的夫人在给他挖坑。 但是,今日能够离开临泉村,全是仗着她。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要带着两个妹妹一起逃离,但是舅母和两个妹妹睡在一个屋子,死死地看守着她们,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便就日日夜夜被磋磨。 叶定再问:“为什么是我?” 卫知韫对上他的目光,坦诚相告: “我是孟府二奶奶,三年前向皇帝请旨去治水的人是我公公与夫君…… 第41章 一个女人而已 “他们都去世了。如今孟府没有可仰仗之人,我一弱女子在这世道撑着孟府,举步维艰,想请个有名望的先生都要被羞辱一番。” 卫知韫的声音很冷。 “我知你善读书,懂育人。但很不凑巧,你与我一样,都在泥淖里。所以我府上的老师,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 叶定怔然地看着她,几息之后问:“夫人心中有怒与恨?” 卫知韫回视他的目光,却是笑了。 笑容却是极冷。 那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柳家大娘贪了你父母给她的上千两银子,还要趴在你们身上吃肉喝血,你方才不是想要一拳将她打死吗?是人,怎么能没有怒与恨呢?” 叶定也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孩子。 刹那之间就懂了卫知韫的“冷”。 她的冷,是在对抗这个世道,对抗所有欺她辱她之人! 叶定浑身上下顿时涌上一股热血。 “夫人是我们兄妹三人的再生父母,从今往后,为夫人做任何事,我定竭尽全力!” 卫知韫凝视他片刻,忽而爽朗一笑,这次笑容发自内心。 “请叶老师上马车!” “不知我要教的学生是何人。但是夫人请放心,那些因孟府现状而不愿前来孟府、甚至是羞辱您的老师,来日会后悔。我的学生会因我而出色。” 卫知韫感受着他这番话的力度。 心知,叶定果然非池中物! 这一句话,就透露出了他的野心。 他从来都不是任由自己泯然在临泉村的人。 卫知韫郑重道:“我相信叶先生!” 叶定带着小妹上了马车。 月见又拿了两个食盒出来。 原来,卫知韫一早准备的就是三个食盒。 月见不由得暗暗咂舌,她家夫人竟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空着手回去。 三个人,三个食盒,整整齐齐。 卫知韫也上了马车,坐在他们旁边,她将帘子放下。 “长安,回府。” 马鞭挥到马背上,长安“驾”了一声,车轮滚滚转动,带着马车平稳向前。 傍晚时分,马车抵达孟府。 崔姨娘早已经带着春丝,将叶定兄妹三人要住的院子收拾出来。 车马劳顿一日,大家简单吃了晚饭,便各自回房里梳洗,躺下睡觉了。 次日一早,卫知韫梳洗更衣完毕,带着孟楼去见叶定。 “叶先生,他叫孟楼,是我弟弟。” 孟楼跪下来,行叩首之礼,又呈上早些准备好的拜师红封和投师帖子。 这投师帖子还是卫知韫代他写的。 忙完了这些,便给叶定送上束脩。 叶定都收下了,对他进行了师生之间的训话。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学生了。” 孟楼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回赠自己礼物。 他八岁了,才终于有了老师。 而且这老师是二嫂亲自给他带回府上来的。 孟楼十分激动。 然而,叶定却看向卫知韫,道:“二奶奶,我身上没钱,需要你给我点银子,我好出去给学生买回赠礼物。” 孟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卫知韫叫月见,将提前准备好的银票,给了叶定。 叶定拿了银票之后,拍拍孟楼的脑袋:“老师带你一起出去买礼物。” 孟楼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却下意识看向崔姨娘。 崔姨娘温柔笑道:“你二嫂允许你出去,我便没什么话说。” 卫知韫道:“既然叶先生想带小楼出去,那小楼便乖乖跟着先生出门,莫要惹麻烦就好。我也不愿叶先生只是教出个书呆子来。” 想了想,卫知韫又道:“去把叶婉和叶梦叫来,与我们一同到街上去吧,给她们买两身衣服换洗。” 于是最后,长安架着马车带着卫知韫主仆,并叶婉叶梦一起出门。 叶定则带着孟楼,身后跟着一个小厮,一同出门。 叶婉与叶梦被送去临泉村的时候,八岁。 如今七年过去,关于城里的繁华,她们的记忆已经被艰苦的日子磨得差不多了。 现下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卫知韫带她们去朱三爷的成衣铺子里,各自买了两身衣裳。 又在朱三爷的胭脂铺子里,挑选几样胭脂。 她们一开始很拘谨,但她们发现卫知韫并没有拘着她们,也渐渐放开了。 尤其是叶梦,她本就是活泼的性子。 如今正是喜欢打扮的年龄,看见胭脂就忍不住往脸上抹,拿着铜镜看自己。 相比较之下,叶婉就腼腆许多。 但卫知韫知道她在制作胭脂这件事上,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与敏锐。 她在涂抹胭脂时,比旁人要细致很多,不管是动作还是观察,都是如此。 “朱三爷,她们试过的胭脂都包起来,我们全部买了。” 叶婉连忙紧张道:“二奶奶,使不得,我们用不了这许多。” “哪有姑娘家不爱美的?你们慢慢用,不着急。” 朱三爷笑道:“二奶奶的胭脂铺子也快要开了吧?我听说二奶奶已经安排人到外头采买各种胭脂了,何不等你们的胭脂到了,再送给二位姑娘?在我这里买,岂不是多花费一笔银子了?” 卫知韫道:“我的人采买进来的胭脂,未必有三爷这里的货品。” 买完胭脂,卫知韫便带着她们离开了。 朱三爷亲自将她送到门口。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他身后的小厮才道:“三爷,她买咱们这许多胭脂回去,不是要采进和我们同样的胭脂,抢我们的生意吧?” 朱三爷满脸冷笑:“上次她铺子里的胭脂,差点毁了夫人小姐们的脸,便是铺子重开,谁又敢再去她那里买胭脂?” 朱三爷说着,目露轻蔑:“再说了,她一个女子,还能是我的对手不成?” 却说卫知韫,离开朱三爷的铺子之后,叫长安送叶家姐妹回府,她和月见则要去铺子里看看。 长安不放心:“属下要守在大小姐身边,片刻不离,请大小姐莫要为难属下。” 卫知韫想了想,道:“既如此,月见你带着叶婉和叶梦先回府,长安跟着我就好了。” 月见有些不解,夫人对叶家姐妹这般好,为何不带着她们去铺子里呢? 不过她也没问,只按照卫知韫说的去做了。 卫知韫来到铺子里。 铺子已经重装得差不多了。 卫知韫采用的是明年京都会盛行的布置风格。 此时还没哪家铺子用上。 负责重修的都是宁王府派来的人,嘴巴十分牢靠。 离开铺子,回去孟府之后,卫知韫亲自去小厨房里做桃花酥。 她背对着门口。 忽然。 一只手从身后抚上她的腰肢,猛地握紧! 第42章 我要偷情也该找宁王才对 卫知韫顿时一激灵。 回身去看,竟是府中向来负责打扫、收拾泔水的下人有粮。 有粮长得粗眉大眼,阔鼻方口,彪悍的身形孔武有力。 此时卫知韫被擒住了手腕,感觉像是被铁钳钳住似的。 “二奶奶,您的荷包我随身携带着。” 有粮一手擒她,一手拿出个荷包来,放在鼻尖嗅了嗅。 一脸的荡漾。 “二奶奶,您的荷包好香……小人定会好好珍藏。” 卫知韫眉头紧蹙。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外间便传来呵斥声:“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主仆俩在做什么?” 卫知韫往门外看去,是气急败坏的丹乐郡主。 在丹乐郡主身后,还跟着一身红衣的宁王殿下,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卫知韫和他的视线对上,意外地察觉到,宁王殿下的眼里暴露出浓烈的杀气。 虽然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却有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倒是旁边的丹乐郡主,气得跳脚,仿佛被污了眼睛:“卫二奶奶,我向来知道你是个不安于室的,可也没想到你竟这般有伤风化!” 思绪流转间,卫知韫便明白了。 有粮是府中下人,此人虽然脾气大了些,但她嫁入孟府三年来,也不敢对她逾矩。 今日他敢这般放肆,还恰好被丹乐郡主和宁王殿下瞧见了。 实在是过于巧合。 况且,丹乐郡主怎么会因为她“有伤风化”就这么生气呢? 丹乐郡主向来看她不顺眼,若是真的猝不及防之下看到这种情况,只会得意洋洋、落井下石。 根本不会生气。 凡此种种皆足以说明,有粮被丹乐郡主收买了。 丹乐郡主要毁掉她的名声。 尤其毁掉她在宁王殿下跟前的形象。 这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是二奶奶约小人到这里来的,这个时辰小厨房里没有旁人。” 有粮急急忙忙地解释。 他松开了卫知韫的手腕。 “这荷包是二奶奶特意给小人的信物,否则小人也不敢冒犯二奶奶。” “珩二奶奶,枉我宁王哥哥这样信任你,不惜出银子出人为你重开胭脂铺子,你不思量着感谢他也就算了,竟在府里偷汉子! “而且你是真的不挑啊,府中下人你也下得去手?就因为他长得比较魁梧吗?” 卫知韫眸光扫向丹乐郡主,眉梢染上一抹轻笑:“丹乐郡主懂得倒是挺多啊。” “你!” 丹乐郡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急又怒! “我们现在说的是你在自己府上偷人的事情,这可是孟府,你就不怕你那去世的夫君,深更半夜来质问你,为何如此不要脸吗?” 卫知韫对她笑笑,不搭理她。 转而拿起有粮手里的荷包。 “你从来没有接触过女子吧?你今天接触我的行为,就像是没有接触过女子的样子。” 有粮顿时脸红脖子粗:“二奶奶不可这样羞辱人!” 卫知韫道:“你这般行事,不就等着我羞辱?偷了我的旧年荷包,还敢说是我送给你的信物!这般下作不要脸……来人啊,拖下去家法伺候,打三十鞭子,发卖出府!” 管家立即带着人手冲过来。 有粮惊吓之下,立即扑向丹乐。 “郡主殿下救命啊!” 丹乐郡主身边的丫鬟立即拦住有粮,不许他触碰到郡主。 郡主道:“好你个珩二奶奶,你在府中偷人,被我与宁王哥哥发现了,便抵死不认,现在还要将人发卖出去,掩埋真相!” 卫知韫嘴角扬起笑容,冲她温温柔柔地笑了下,然后转身过去,洗手。 这是什么态度? 丹乐郡主气疯了,自己这是被无视了? 这个时候卫知韫居然还有心思洗手? 只见卫知韫把手洗干净之后,用帕子擦了手上水珠,便端起一碟子桃花酥,来到宁王殿下跟前。 “方才民妇来这里,是要亲自做桃花酥送给宁王殿下,请求殿下再给我拨几个厉害的人用用。 “宁王殿下,请尝尝看,是否合口味?” 宁王殿下脸上依旧覆盖着冰霜,眼神更是仿若那冰棱子似的。 卫知韫心里在打鼓,觉得他很大概率不会配合自己。 但,叫她意外的是,她没等多久,宁王殿下居然捏了一块桃花酥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卫知韫眉梢眼角的笑意更浓。 那笑意在丹乐郡主看来,甚至有些艳丽,艳到刺眼。 卫知韫柔声道:“不说我那死去的夫君了。就说我们眼前的宁王殿下,不仅身份尊贵,而且是天人之姿,容颜更是大启朝举世无双的,试问丹乐郡主,见过宁王殿下这样的天之骄子之后,民妇可还能看得上旁的男子? “民妇虽然守寡,但也不是眼睛瞎了,饥不择食到如此地步。便是要偷情,民妇也该找个像宁王殿下这般的人才是,怎会找一个如此粗鄙之人?有人想坏我名声,也不该这么蠢啊,丹乐郡主你说是吗?” 卫知韫说着,都没有注意到宁王殿下的反应。 他的耳根子微微泛起一丝粉红。 目光像水一样落在她身上。 不过,他不经意间瞥见有粮在偷偷地看丹乐郡主。 一刹那间,宁王殿下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眸微微眯起。 “卫知韫你真是不要脸,宁王哥哥岂是你一个寡妇能够肖想的?你这么说,是在玷污我宁王哥哥!” 她看向宁王殿下,想让对方做出反应。 然而宁王殿下的眼神很冷,却说:“玷污主母、诬陷主母,按大启律法,当死刑。长安,将此人拖出去打死。” 丹乐郡主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宁王哥哥居然从头到尾相信卫知韫。 且在这种事情发生时,打死下人,却丝毫不追问卫知韫的过错! 有粮的大脑“嗡”的一下,空白了。 等反应过来时,长安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吓得跪地求饶。 “是有人指派小人这样做的,否则小人根本不敢这么放肆……宁王殿下饶命啊!” 宁王殿下缓缓地看过去,那眼神有如实质一般,沉沉地压在有粮的头顶。 有粮目光扫来扫去,扫到了丹乐身边的丫鬟拂冬,他如同见了救星般,大喊大叫起来。 “就是她!是她给小人一百两银票,再把二奶奶的荷包给小人,叫小人到小厨房来找二奶奶! “她还说孟府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当家的男人了,小人若是和二奶奶发生了什么,二奶奶便是小人的人,说不定往后孟府的家产有小人一半! “小人也是被冲昏了头脑,才糊涂至此,求殿下饶命啊!” 宁王殿下朝丹乐看过去。 丹乐鼻翼微张,只觉得呼吸困难。 她指着有粮的手指都在颤抖:“他,他胡乱攀咬,宁王哥哥,他说的话你也信吗?” 宁王殿下:“信。这是你丹乐郡主,能够做出来的事。” 第43章 本王全是为了你 丹乐郡主脸上的血色褪尽。 仿佛心口被宁王殿下一剑捅穿了。 浑身发冷,且疼到不能自已。 宁王直视她的容颜,森寒开口:“看在端王爷的面上,本王今日不要你性命。长安,送郡主殿下到天玉山去,一个月内不许下山。” 天玉山远离京都,山上终年积雪,是飞鸟不至的严寒之地。 往日常常听闻,谁惹宁王殿下怒了,他就把人丢到天玉山上去挨饿受冻! 丹乐郡主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的宁王哥哥会将她囚禁到天玉山! “为了个贱人,宁王哥哥便这样责罚我?” 丹乐郡主眼眶红红,是真的伤心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宁王殿下却没有丝毫心软,只是补充:“即刻启程,不许带任何丫鬟仆从。每日饮食与旁的犯人无异。” 是了。 被宁王殿下丢到天玉山上的犯人,一日一个馒头,再加一杯水,还是凉的。 丹乐喊叫起来:“我是郡主殿下,宁王哥哥不能这样罚我!” 宁王殿下道:“如果你不是郡主,你的下场和他一样——”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有粮,薄唇轻启:“死。” 丹乐郡主被狠狠地吓到了。 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双腿更是发软,她就这样呆呆地被带走了。 至于有粮,也很快被长安带下去“处理”。 卫知韫看着宁王殿下抬手间要人性命的冷淡,内心不由得感慨:不愧是以纨绔嚣张闻名天下的宁王殿下! 她倒不是觉得宁王殿下做错了。 就只是单纯感慨宁王殿下手中的权力而已。 重活一世,她是来复仇的,不是来原谅那些主动伤害她、毁损她的人的。 刚才也就是她反应快而已。 换做旁的女子,惨遭丹乐郡主这般陷害,已经没命了。 便是当事人不想死,也会被周围的声音给逼死。 名声,对于这个世道的女子来说,比命还重要。 卫知韫敛了敛神色,向宁王殿下福身:“多谢宁王殿下为民妇做主。” 说着,卫知韫瞧了宁王殿下一眼,看不见他面上有什么表情。 但她还是乖乖解释:“方才民妇那样说,并不是要玷污殿下的名声,民妇只是想自证清白。 “民妇得见过殿下这般天人之姿,若再和有粮此等下作之人有任何拉扯,民妇不是被诬陷,便是被下降头了。” “哦,那本王与你不一样,本王惩罚丹乐郡主,可完全是为了你。” 说着话时,宁王殿下垂眸,眸子清澈到发亮。 眸光更是灼灼地看着卫知韫,仿佛视线里只有她一个人。 卫知韫心尖一颤。 虽然听清楚了他话里的每个字。 但是这些字凑在一起……她就茫然了。 怔忪间,宁王忽然“嗤”的一笑,再开口: “毕竟你重开的铺子,花的可全是本王的银子,若你出事了,本王岂不是血本无归?所以,卫大小姐,本王只能重罚丹乐郡主,以儆效尤。本王可不能让你出事,你明白本王的意思?” 卫知韫闻言,混乱的神思瞬间清明。 她嫣然一笑:“民妇明白。还请宁王殿下再指派几个一流的裁衣娘子过来,这于我重开铺子有大用处。” 卫知韫将做好的一碟桃花酥递给他。 “这是民妇亲自下厨为殿下做的,原本民妇还想着做好之后,亲自送到宁王府去答谢殿下,不曾想殿下驾临府上,这是民妇的一点点心意,还请殿下笑纳。” 宁王殿下的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当真是给本王做的?这桃花酥里,不会下了毒吧?” 卫知韫讪笑几下。 这种事情的确像是曾经的她,会对宁王殿下做的。 然而现在,她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和声细语地回答: “民妇连命都甘愿为殿下舍了,又怎会下毒? “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宁王殿下对民妇的帮助良多,民妇一直都记在心上,时刻想着回报殿下。” 宁王的目光倏然变得复杂起来,凝视她许久,忽而发出短促的讥笑声。 “本王懂了,你这是从本王这里得到好处了,才会想着给本王做桃花酥。你觉得宁王府缺做桃花酥的人吗?” 卫知韫道:“府中厨娘为殿下做各样美食,是因为惧怕殿下的权力。而民妇给殿下做桃花酥,只是因为心中感念殿下的帮助。这情谊便是不同了。” “你对本王还有情谊?这确实难得。长安,把桃花酥收下,回头叫几个一流的裁衣娘子到孟府来,听候卫大小姐差遣。” 长安连忙上前。 接过卫知韫手里的那碟桃花酥。 回宁王府的路上。 长安和宁王殿下一起待在马车上,这是宁王殿下要求的。 长安如坐针毡,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家殿下说:“卫家大小姐居然真的转性子了!” 一边说,一边捏起桃花酥看来看去, “还会想到给本王做桃花酥了,当真是她亲手做的?” 长安道:“属下亲眼看见卫大小姐进了小厨房,确实是她亲手做的。” 想到这事,长安又连忙道:“若非途中丹乐郡主那边找人将属下引开,属下也不会让有粮进入小厨房,羞辱卫大小姐。” 宁王殿下沉思片刻。 “长安你说,是不是寡妇的日子太苦,她后悔了,所以才开始讨好本王?” 长安斟酌了半晌,回道:“确实有这种可能。卫大小姐一人支撑着孟府,太难了。孟府昱大爷虽然活着,可还不如死了。孟府上下,都是她的拖累。” 长安越说,对孟府越嫌弃。 宁王殿下却沉默了很久。 “她重开的是胭脂铺子,她要裁衣娘子做什么?” “属下也不知,需要属下打听吗?” 宁王殿下缓缓摇头:“去宫里点几个最厉害的裁衣娘子给她送去。” 顿了下,又道:“莫要叫旁人知晓,免得给她带去麻烦。就说……这是母妃的意思。” “属下明白。” …… 小厨房里发生的事情,被压了下来,甚至都没有在孟府传开。 只说有粮犯了错,被处罚了。 至于怎么处罚,也无人知晓。 这个夜晚,孟府十分平静。 次日一早,卫知韫刚起身,月见便告诉她,她要找的裁衣娘子已经到了。 卫知韫去前厅见到了人,不由得愣住! 第44章 卫知韫,该上春风楼弹曲子了 这四个裁衣娘子赫赫有名,向来只负责帝后以及昭贵妃的衣服。 旁的妃子想要得到,还得皇帝另外赏赐。 卫知韫心中暗暗赞叹,和宁王殿下做朋友,果真好处多多。 她将几个娘子带到自己的房里,拿出一幅画。 “我需要各位娘子缝制出画中的衣服来。布匹与丝线我都准备好了,最缺的便是娘子们的顶级手艺。” 裁衣娘子们看见画上的衣服,眼里都露出了惊艳的光芒,很新颖,很漂亮。 为首的那娘子连忙道:“贵妃娘娘既叫奴婢们来,那娘子的吩咐,奴婢们一定完成!” “那便劳烦姑姑们了!” 卫知韫将剩下的画都交给了她们。” 这些是她在房间里养伤的时候画出来的。 画了满满一画缸。 前世,这些衣服会在两个月后风靡京都,而她今生将风靡的时间提前了。 她虽然说的是重开铺子,但可没说重开的铺子,只卖胭脂。 交代完了裁衣娘子,卫知韫便去了叶家姐妹的院子。 这姐妹两个来了孟府之后,卫知韫就将她们往胭脂堆里拉,如今这两人已经开始研究怎么制作胭脂了。 不过确切地说起来,基于女孩子对美好的追求,叶家姐妹俩对胭脂的制作,在临泉村就已经开始了。 只是没有大片的时间、足够的材料、自由的地方供给她们制作,因此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如今来了这里,两人钻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废寝忘食。 卫知韫过去的时候,叶梦一下子就发现她了,开开心心地跑过来。 “二奶奶您来了?” “嗯,我来看看你们,在府上还住得习惯吗?” “习惯,您瞧,我和姐姐都胖了不少。” 卫知韫点点头微笑,便进去看叶婉。 叶婉十分专注,她在旁边瞧了好久,叶婉差点撞到她了才知道她来了。 叶梦吐吐舌头,俏皮地说:“姐姐最爱制作胭脂,只要开始了就停不下来。我都饿了,她还没陪我去吃早饭。” 叶婉面上有几分窘迫,是羞的。 “只是恰好有点想法,便想尝试一下,倒是没察觉到肚子饿了。” 卫知韫便看向叶梦,道:“我也想瞧瞧你姐姐钻研出了什么新胭脂,不如你先去吃早饭?我试试你姐姐新制的胭脂。” “这是二奶奶恩准的哦,那我先去了。姐姐你快点来,不然饭菜要凉了。” 叶梦笑嘻嘻地跑开了。 叶婉看着妹妹离开,才问道:“二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 “以后每天早上,你在这里和你妹妹一起研制新的胭脂。午饭过后便到我院子里去。” 叶婉蹙眉:“不能带上小妹一起吗?” 卫知韫摇头:“不能,只可以你一个人来。而且,你在我院子里做的什么事情,也不允许透露出去。” 叶婉心里虽然感到不舒服。 但想到卫知韫于他们兄妹三人有大恩。 当下也不问为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卫知韫拉着她的手,“你去我那里的时候,就告诉你妹妹说,你来我院子里是给我绣锦被的。” 叶婉眉间拢着淡淡的愁绪:“我知道了,二奶奶,今日午饭过后,我便来。” 卫知韫抚平她的眉弯,轻笑道:“为我做事,这么委屈啊?” “没有,二奶奶,我真的没有。” “我和你开玩笑的,只是叫你欢快些,莫要叫旁人看见了。你也放心,我不会叫你做什么触犯大启律法的事情来。” 叶婉这才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在叶梦回来的时候,对她微笑。 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接下来的日子,一日忙过一日。 一度以为很长的一个月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 闷热的天持续了十来日,就在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早起天气就带了些许凉意。 天刚刚亮,京都城街道上的人,便比往日的多。 一是天气舒爽了。 另外一个是卫知韫的铺子要重开了。 先前卫知韫铺子里的胭脂,毁掉夫人小姐们的容颜这件事,闹得很大。 尤其是花容当街被打死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 因此,今日卫知韫的胭脂铺子要重开的事情,才会受到这许多关注。 “听说她的铺子重修了一番,花了上千两的银子呢,这般铺张浪费,她便没想过自己的铺子会不赚钱吗?”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花了许多银子重修铺子,又采进了许多胭脂,便还会有客人像往常一样去她店里买胭脂?” “夫人小姐们的脸多娇嫩啊,上次已经被她铺子里的胭脂毁了一次,这次肯定无人敢再去她铺子里了。” “我也这么觉得!可你说,我们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那二奶奶怎么想不明白呢?还砸这许多银子进去?” “他们孟府就靠着这铺子过日子,开了铺子还可以赌一把,不开铺子那全家得喝西北风了。” “原来是这样!” “咱们且看看热闹吧。” …… 此时,端王府。 一月之期已到,丹乐郡主终于被人从天玉山上接了下来,人瘦了一圈,皮肤也变粗糙了。 手脚还有几处因冻疮而皲裂。 那上面太冷了,昨晚回来她便泡了许久的热水澡,早上做噩梦了错觉自己还在那天寒地冻的地方,又开始泡热水澡。 身体沉入热水里面,她感觉舒坦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拂冬,外边的情况如何了?昨晚你与我说,卫知韫那贱人的铺子今日要重新开张?” “是的,今日要开张。” 拂冬应完,又将外边的情况,全部给她说了一遍。 丹乐郡主的眼里,全是戾气。 “先前我安排你的事,全都做好了吗?” “已经全部按照郡主殿下的要求去做好了,另外奴婢还有了一个发现……” 她凑在丹乐郡主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最后说道:“不过已经被奴婢解决了,绝对不会叫孟府二奶奶玩出什么花样来。” 丹乐郡主点点头,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好在她在被处罚之前,就把事情全部安排好了,她不会让卫知韫赢的。 “把府中乐师的琵琶带上,今日我定要那贱人上春风楼弹曲子! “三支曲子,一支都不能少!” 第45章 重开铺子 卫知韫是个寡妇。 便是铺子重新开张的大喜日子,她也只能穿得素净。 一袭浅黄色纱衣,外加发髻上的素色簪子,便是她今日的装扮。 但一点也掩饰不住她周身的华贵气度! 叶定他们都知晓,今日是铺子重开的日子,早早地就决定今日休沐,他带着孟楼一起跟着卫知韫一起去往铺子。 一块同去的还有崔姨娘,以及叶婉姐妹二人。 向来出府都只带着月见的卫知韫,第一次觉得她的“队伍”很壮大。 街上来来来往往的人,不禁驻足看向他们。 卫知韫目不斜视,从人群中一步一步走过去,最终来到自己的铺子大门口。 重装铺子的匠人们,将铺子门口打扫得十分干净,雕花木门一扇连着一扇,透出无比的雅致与奢华。 卫知韫在铺子大门口站定,转身面朝众人。 跟她一起从孟府出来的人,下意识地站在她身边两侧,全都激动地看着她。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都不自觉地围拢过来。 卫知韫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镇定自若。 “今日我卫娘子的铺子重新开张,能得这许多好友的关注,是我卫娘子的福气,在这里,我先与各位说一声谢谢。 “约莫一个多月前,我这铺子横遭灾祸,为了不叫任何客人往后再在我铺子里受到那样的罪过,我当时将铺子给拆了。 “旁人如何议论并不重要,我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给我的客人们最真诚的交代。 “好在时隔一个多月,我这铺子在贵人的帮助下,又可重新开张。 “为了今日,我重装了铺子,重新采购了最新的货品,只愿各位能够在我的铺子里,买到满意的东西。” 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 无人为她喝彩。 卫知韫也不着急,依旧保持着恬淡的笑容。 在众人的视线中,她不疾不徐地转身,将手放在大门上,掌心与门板相贴。 只要稍微用力,就可将大门推开。 却在这时—— “我来得真是及时了,没有错过珩二奶奶铺子重开的紧要关头呢。” 是丹乐郡主。 她身后跟着婆子丫鬟们,声势浩大。 她瘦了很多,穿在身上的衣服显得十分宽大,仿佛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面部颧骨也突出来了,头发也稀少许多,虽然衣着华丽、首饰贵重,却衬得她颜色更加糟糕。 卫知韫带头跪下行礼。 周围百姓也呼啦啦跪下行礼。 丹乐郡主居高临下睨了卫知韫好一会儿,才叫他们起身。 “我可不能叫你跪久了,你今日还要做生意呢。只是不知你今日能卖掉多少胭脂。”丹乐郡主自顾自地冷笑。 卫知韫道:“有郡主大驾光临,定会为民妇带来好运,铺子的生意一定会极好的。” 丹乐郡主被噎住。 但很快她就压下了这股怒气。 反正卫知韫会输得很惨。 “既是重开铺子,那便把大门打开吧,太阳都出来了,别耽搁时间。” 卫知韫正要过去将铺子大门打开。 这时候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朱三爷这边的铺子大门打开了。” “里面都是最新采买来的胭脂,大家快去看呀。卫娘子铺子里有的胭脂,这边应有尽有。” 这话一出,街道上便安静了。 卫知韫的铺子还未重开之前,就已经传出来要到什么地方,采买哪些货品了。 大家心中一边想看热闹,也一边期待着新货品。 但现在,卫娘子铺子还未重开,那些胭脂在朱三爷这边也可以买到了? “朱三爷还说了,今日是他老母亲六十岁寿辰,但凡到他铺子里买胭脂的,都减价到原先的六成!” 又是一道消息传出。 在朱三爷铺子门口的女子们,全都挤进了朱三爷的铺子,原先的六成啊,太划算了。 有人进去了,其他人也就跟着进去了。 很快。 朱三爷的铺子人满为患。 卫知韫的铺子,门可罗雀。 “哟,珩二奶奶今日的运气不好了,铺子重开之日,恰好是那什么朱三爷老母亲六十寿辰。说来这朱三爷也是孝顺啊,为给母亲祈福,不惜把价格降到原先的六成。” 丹乐郡主笑着道: “珩二奶奶,你现在可不能打开铺子大门啊,就当做成全朱三爷的孝心了。” 叶定兄妹三人,外加崔姨娘母子,此时都已经脸色铁青。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晓,那朱三爷就是故意的,偏偏丹乐郡主还不许他们家二奶奶开铺子。 他们全都心疼地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的手摁着孟楼单薄稚嫩的肩膀,骨节微微泛白。 “听郡主殿下的,暂不开铺子大门。”说完,卫知韫笑。 不过片刻功夫,朱三爷那铺子里,方才还满满当当的货架便要空了。 便是男子,都忍不住进去看个热闹,为家中的女子购买一些胭脂水粉。 谁叫它今日便宜呢? “呀,这不是珩二奶奶的胭脂铺子吗?说是今日重开,怎么到现在还没开门?” 是宣平侯府的陈夫人来了。 她和丹乐郡主以前是打过交道的,说完话之后就向丹乐郡主行礼。 丹乐郡主让她起来,然后阴阳怪气地道:“是那边朱三爷要庆祝母亲六十岁寿辰,特意减价,客人们都跑那边去了。 “可怜我们珩二奶奶,铺子大门还没打开呢,客人就全都没有了。” 丹乐郡主扶了一下鬓发,懒洋洋开口: “本郡主瞧着那边的胭脂已经卖得差不多了,珩二奶奶便把大门打开吧,看看还有没有人傻钱多的,来你这儿买胭脂。” 卫知韫听到自己身边的人,已经被丹乐郡主给气哭了,小声啜泣着。 卫知韫冷声道:“你们既是跟我出来,便不许哭。” 崔姨娘她们愣住,极力克制着情绪。 卫知韫的眼神落在她们身上,掷地有声道:“我们铺子便是天黑时再开,我相信也会有识珠之人!” 说罢,她一只纤纤素手放在大门上,掌心与门板相贴,她用力一推,店铺大门缓缓打开。 丹乐郡主冷嗤一声,别过脸去,都不屑看。 倒是陈夫人的视线,随着大门的打开,脸上不禁露出惊艳之色。 叶定与崔姨娘他们,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真真是别家铺子所不能比的。 卫知韫道:“陈夫人,里面请。叶婉叶梦,你们俩给陈夫人介绍铺子里最新式的胭脂。” 丹乐郡主闻言,立即转过头来瞪着陈夫人,一副“你胆敢进去试试看”的表情。 陈夫人抿了抿唇,小声地说:“郡主殿下您瞧瞧,这铺子的陈设当真高雅,也就这样的铺子才能配得上郡主的尊贵身份。” 什么东西? 卫知韫的铺子也能配得上她? 丹乐郡主满脸鄙夷地看过去—— 第46章 叛徒!叶家姐妹? 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里边的货品陈设与别家完全不同,好像卫知韫把一个小花园,搬到这铺子里面来了。 各种颜色的胭脂水粉,也都归类整齐,看着就十分的赏心悦目。 卫知韫开口笑道:“郡主殿下,民妇这铺子似乎好得叫您失望了?您与民妇的赌约还未结束,请您里面坐。” 丹乐郡主目光恨恨地看着她。 “别以为你这点小心思,就能扭亏为盈,客人们都不是傻子。” 特意停顿一下。 她狠狠道:“本郡主也不是!” 说完,她抬脚走了进去。 却意外地发现里面还别有洞天。 小桥流水潺潺,花好叶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二楼的走廊上,卫知韫设置了几张桌椅,她亲自带着丹乐郡主上楼去坐下,并奉上茶水点心。 “郡主殿下坐在这里,可观楼下全貌。民妇所做的任何一笔生意,都可叫郡主殿下清晰看见,绝对不掺杂任何一丝水分。” 丹乐郡主再次目露鄙夷之色:“你放心,本郡主一定会好好瞧着的!” 卫知韫回给她一个微笑。 陈夫人曾经是卫知韫铺子里容颜受损的其中一人,如今卫知韫铺子重开,她却又进来,很快便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旁人一开始是注意着陈夫人的,结果视线跟随陈夫人转移之后,就注意到了卫知韫的铺子陈设。 京都城中,不少夫人小姐瞧见朱三爷铺子爆满,便觉得里面脏乱臭,配不上自己的身份,因此没有进去。 如今也瞧见卫知韫的铺子了。 她们心想:陈夫人当初差点毁容,如今还敢进去,我有什么不敢的? 便都提着裙子进来了。 花锦带着人,将准备好的茶点端上去,请夫人小姐们润润嗓子。 不一会儿,铺子里便有了十几个人。 有夫人说道:“我瞧着这里面的胭脂水粉,与朱三爷铺子里的完全不一样啊。” “确实是不一样的。”卫知韫朗声开口。 夫人小姐们的目光,便全都看了过来。 “打算重开铺子的时候我便想过,要去采买最好的胭脂到京都城里来,以供夫人小姐们选择。 “但是后来我想,我可以去买,旁人也可以去买,各位夫人小姐便没有到我店里、采买胭脂的必要了。 “于是我私下里请了非常厉害的胭脂匠人,特意为京都城中的夫人小姐们,研制出符合我们当地女子皮肤的胭脂。” 卫知韫说着,拿出了一盒胭脂。 “这盒胭脂有个名字,叫白露。昨夜下了一场雨,早起看见落叶满院子,露珠凝结在草尖上,原来今日已经到了二十四节气里面的白露时节。 “这款白露胭脂,便是按照时节来研制的。接下来便是秋分、寒露、霜降……一直到第二年的处暑,每一个节气的胭脂,我们的胭脂匠人都根据当时的气温需求,研制出来了。 “因为用材用料十分考究,且研制需要耗费无数时间与心血,这一套节气胭脂并不多,只有六十六份。” “呀!这么少!”夫人小姐们都紧张了。 “这盒子果然别致,就是不知里边的胭脂用起来怎么样。” 卫知韫特意看向说话的人。 接着又扫视旁人一圈。 这才道:“夫人小姐们可先试试看是否喜欢,再决定要不要买。我们铺子里提供两套节气胭脂,免费试用。” 已经有人跃跃欲试了。 但这时有人说道:“这胭脂里不会被人下了毒吧?若是容颜毁了怎么办?” 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但又恰好足以让卫知韫听到。 卫知韫打开盒子,削葱根一般的手指,从里面挖出一坨膏子,匀开在自己掌心,再涂抹在自己脸上。 她来时并未涂抹胭脂。 这会儿众人都巴巴地瞧着。 不舍得眨一下眼睛。 那胭脂在卫知韫脸上悄然晕开,颜色十分均匀,白里透红的,比那桃花还要娇艳。 众人又耐心等了一会儿。 见卫知韫的脸没有出现任何红肿,也没有任何不适。 有那年幼的小姑娘上前,以稚嫩的嗓音问道:“卫娘子,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脸吗?” 卫知韫蹲下来,让她摸。 “哇,卫娘子的皮肤好嫩好滑啊,闻起来香香甜甜的。娘亲,我也要买胭脂。” 小姑娘扑到母亲怀里去,闹着要买胭脂。 惹出一阵笑。 其他夫人姑娘们,已经争先恐后地去试用胭脂了,一时间,铺子里笑闹声不断。 “卫娘子,这是十两银子,我这边先预订一套。试用之后若是没什么问题,我便付你剩余的银子。” 那陈夫人直接把一锭银子塞到卫知韫手里。 其他人纷纷效仿。 毕竟只有六十六份。 花锦收银子,都快忙不过来了。 “哎呀,这二十四节气胭脂,旁边朱三爷铺子里也有啊,就一模一样的!” 一把故意捏着的女子嗓音,穿过热闹的人群,响彻了卫知韫的铺子。 偌大的铺子,在一刹那间安静下来。 大家都下意识看过去。 是京都城中的某位年轻夫人在说这话。 她身边的丫鬟手里就拿着一整套节气胭脂。 而她自己在试用卫知韫铺子里的胭脂。 “方才我还想着,许是盒子一样、取名一样,里边的胭脂是不一样的。但现在我试用过了,真的没有丝毫差别。” 举众哗然。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脸色微冷,交握的手暗暗掐入自己的掌心。。 这一套二十四节气的胭脂,是叶家姐妹二人联手完成的。 如今朱三爷那边有卖,还一模一样,只能说她身边出了内鬼! 而此时,叶家姐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 恐惧地看着卫知韫,不知该说些什么。 “哎哟,珩二奶奶你铺子里的这些胭脂,朱三爷那边也有呢,而且不限量,价格还低廉。” 丹乐郡主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方才居然还骗大家说,这二十四节气胭脂,是你请胭脂匠人特意打造的,现在看来……你撒谎了啊?” 丹乐郡主走到了她的面前。 “珩二奶奶不愧是生意人,为了获益,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卫知韫抵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反唇相讥: “是吗?这不过是我铺子里的小小意外而已,郡主殿下现在就这么高兴,是不是太早了?” 第47章 重见渣夫孟珩!!! 丹乐郡主脸色一沉,喝问:“你什么意思!” 卫知韫没有搭理她。 而是走向叶家姐妹。 “郡主殿下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二十四节气的胭脂,是你们姐妹特意为我铺子重新开张而研制出来的,为什么朱三爷的铺子里会出现一模一样的?” 她的声音很冷很沉。 如同锤子,一下一下敲在叶氏姐妹的心上。 两人都是脸色煞白。 言语未出,人已经跪在地上。 “二奶奶,这事怪我,都怪我……二十四节气的胭脂配方,是我给朱三爷的,您要怪我就怪我吧。 “小妹她什么都不知晓,是我……是我太贪财了,朱三爷给我银子,我就,就把配方给他了。” 叶婉结结巴巴地说完,人已经泣不成声。 “珩二奶奶,你这眼光是真的不好啊,每次请来的伙计都要背叛你!” “我呸!明明朱三爷那边也有的胭脂,硬是被她说成是绝无仅有!那么多人用的东西,我可不愿意用!” “就是,枉我方才还满心欢喜,要在这里买到稀罕胭脂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夫人小姐们欢喜的心情,像是泡泡一样,忽然被戳破了,全都心情不好。 她们有权有势,追求的就是一个稀缺。 本以为卫知韫的二十四节气胭脂,能够满足她们的需求。 奈何却是这样的结果,如何不生气? 夫人小姐们,一边骂着,一边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铺子里就不剩下多少客人了。 “珩二奶奶,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认输了?琵琶本郡主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春风楼的大门也为你敞开着!” 丹乐郡主笑得格外开怀。 叶氏姐妹呆呆地看着卫知韫。 叶婉问道:“二奶奶,什么春风楼?什么琵琶?郡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卫知韫道:“我先前与郡主殿下打了个赌,如果今日重开铺子,生意不好,血本无归,便要去春风楼弹三首曲子。” 叶婉彻底愣住了。 那春风楼是什么地方! 他们二奶奶怎么可以去那个地方呢? 叶婉慌乱道:“我代替二奶奶去!是我犯的错,由我来承担!” 卫知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要穿过她的身体,看进她的内心深处。 许久许久,卫知韫声音发沉地问:“叶婉,连你也要骗我吗?” “我……”叶婉颓然地坐在地上。 一直低着头的叶梦说道:“二奶奶,我姐姐她……她就是一时财迷心窍,您……” “闭嘴!” 卫知韫呵斥一声,警告地看她一眼。 叶梦顿时低下头去,浑身发抖。 丹乐郡主哼笑一声,神气十足:“卫知韫,你输了!” 卫知韫猝然扭头去看着她,向来沉冷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焰来。 丹乐郡主怵了下,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怕卫知韫做什么? 心中怒极,丹乐郡主沉声道:“拂冬,把琵琶给珩二奶奶,叫春风楼现在就把大门给本郡主打开!再告诉全京都的人,孟府二奶奶要到春风楼献艺了!” 什么? 献艺? 孟府的珩二奶奶? 要去春风楼献艺?!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听到这句话,便一传十、十传百,涌到了卫知韫的铺子门口。 “真的还是假的?孟府的二奶奶怎么沦落到去春风楼献艺了?” “她铺子今日重开,生意不好,只怕是吃不上饭了,便要到春风楼献艺去。” “你还别说,珩二奶奶那脸蛋、那身段,若是到了春风楼去,花魁娘子必定是她了。” 不堪入耳的声音,如洪水涌来。 丹乐郡主从拂冬手里接过琵琶,强势递给卫知韫,微笑:“珩二奶奶,请吧!” 卫知韫的目光,与她在半空中对峙,没有丝毫闪躲。 二人之间,杀气沸腾。 卫知韫的唇角,缓慢地、缓慢地展开一抹笑。 随着她嘴角微笑的弧度渐大,丹乐眉头便蹙起来,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如此时刻,卫知韫输局已定,她为什么还能笑? “我们还有旁的胭脂!” 叶婉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开口。 当所有人朝她看过去的时候,她原本不断颤抖的身子,终于不镇定下来。 浑身的气势,仿佛涅槃重生。 “是二十四节气的胭脂所不如的!整个京都城——不,甚至是整个大启朝,除却我们卫娘子的铺子,便再没有了!” 这口气未免太狂了。 有人嘲笑,有人窃窃私语。 丹乐郡主哈哈大笑起来:“你一个贱人,为银子,背叛自己的东家,把二十四节气的胭脂都卖给旁的商家了,你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叶婉看了眼自己的妹妹。 后者嘴巴微张,满脸讶然,却惊恐得没有一句话。 叶婉很快收回视线,转而扫过周围的人。 “有没有可信度,大家看过之后,便可知道了!” 她与卫知韫对视一眼。 随即“啪啪”拍手。 墙壁上的布帘忽然被扯下来。 在布帘后面,竟是一方小小的台子。 台子上边坐着四位佳人,身上的服饰与京都城中的女子们日常所穿,有些相同,但又不大相同。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们的衣服更加新鲜,更加好看。 漂亮得令人不舍得眨眼睛。 丹乐怒喝:“珩二奶奶你在搞什么?说是做生意,你叫几个女子出来做什么?” 卫知韫道:“她们脸上,用的便是叶婉一人研制出来的胭脂,名为四季。确实是二十四节气所不能相比。 “各位可能不信,她们都是长相普通之人,只是用了四季,才会这般漂亮。” 众人啧啧咋舌,不信:“长成这般模样,还叫普通?” 月见端了一盆水到台子上,其中一个女子当众将脸上胭脂洗下来,露出本来面目。 众人再惊:果真长得十分普通! 这胭脂,实在了得。 寂静片刻之后,有人问:“朱三爷那边……会不会也有同样的?” “我方才从朱三爷那边过来,并没有!”一道清亮的女声传了过来。 卫知韫看过去,是宋雪致! 宋雪致与她大嫂一起来了。 卫知韫嘴角微微扬起。 “这套四季多少银子?”宋雪致道:“我买了。” 叶婉道:“四季正如其名,有春夏秋冬四季,这款胭脂便是按照四个不同的季节研制出来的。只有三十六套。” 卫知韫补充:“一套二百两银子。” 围观的百姓们,倒吸一口凉气,二百两银子! 宋雪致却道:“给我拿一套。” 然而转头对贺青彤说:“你那一套便自个儿买吧,卫娘子是你妹妹,你可不能不出钱。” 贺青彤笑道:“这还用你说呀?” 月见立即把四季的胭脂装好,递给宋雪致和贺青彤。 宋雪致又指着那衣服问:“这衣服挺别致,我看着质地与针脚都是上乘,我府上的裁衣娘子都比不上,多少银子?” 卫知韫道:“她们身上穿的不过是个样式而已,真正的衣服比这更好,若宋大小姐喜欢,便是二百两银子一身。” 话音刚落,月见已经把衣服拿了过来。 宋雪致抚摸着,眼里不禁露出亮光,确实比那几个女子身上穿的要好许多。 她大手一挥,丫鬟立即付银子。 卫知韫笑道:“这几个样式的衣服,一个样式只有一套,宋大小姐不必担心买了成衣,会与旁人穿到一样的。” 这个世道穷人很多。 但是富人也不少。 铺子里的三十六套四季胭脂,四套衣服,很快就被夫人小姐们抢购而去。 闹市,亦不过如此。 “丹乐郡主,宁王殿下出在我这铺子里的银子,不过三千两而已。 “但三十六套胭脂,外加四套衣服,今日我铺子收入总计八千两。 “我和他,赢了。” 卫知韫巧笑嫣然。 丹乐郡主生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卫知韫在眸光流转间,笑容猛然僵住。 她在喧闹人群中,看见了——孟珩。 第48章 渣夫孟珩现状 他穿一身藏青色锦袍,细致的纹理中暗藏奢华,颀长的身姿散发出贵人才有的尊贵气度。 他在一辆华贵的马车上。 有小婴儿从马车里爬出,他着急地把小孩抱回去。 那是孟珩。 就是孟珩。 哪怕只是一个侧脸,卫知韫也能确定,他就是孟珩。 那侧脸线条,还有那身形气质,化作灰她也不会忘记! 前世孟珩归家时,最大的孩子已经七岁。 那么,现在他抱着的那个孩童,便是他的大儿子。 那孩童似乎不愿意回车子里面,被强行抱着,挣扎得十分厉害,吐了一口奶在孟珩身上。 他的袍子上顿时出现一大片白色的污渍。 他怔了下,反应过来之后,却是笑了。 奶娘要把孩子接过去,他也不愿意,而是亲自拿帕子给孩子擦奶渍。 孩子擦干净之后,他才开始处理自己衣服上的脏污。 奶娘孩子被带进马车里面,孟珩也跟着进去,帘子放下来,彻底隔绝了卫知韫的视线。 卫知韫站在原地,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似的。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对她极好,十分温柔。 也洁癖得厉害,受不得一点脏污。 衣服上便是溅个小污点,都要马上脱下来换洗。 可现在,那个男子已经脱去少年的稚气,成为旁人的夫君,丝毫不介意孩子吐在身上的奶。 “那是谁家夫人的马车啊?竟这般华丽?”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叹一声。 有知晓的夫人,骄傲地开口:“是皇室的马车呀,只有皇家之人,才用这般华贵的马车。” 众人都闻声,涌过去看热闹。 不多时,只听马车里传来一道清丽却带着点冷意的声音。 “乳母,你不是说这边有人卖四季胭脂,只有三十六份?你下车去买一套来。” 很随意的口吻。 仿佛好的东西她便该拥有。 “是,老奴这就下车去买。” 那乳母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来。 许多人虽不曾见过这乳母,但看她的穿着气度,便也知道她的主人身份尊贵。 大家不自觉为拿乳母,让出一条道。 唯有丹乐郡主没有让开,而是蹙眉道:“你是定柔姐姐身边的乳母?外边那辆马车是定柔姐姐的?” 乳母愣了下,忙行礼:“参见丹乐郡主殿下,外间马车正是我家公主殿下的马车。”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定柔公主! 外边那是定柔公主的马车! 难怪马车这般奢华,马车后边还跟着那么多侍卫、婆子和丫鬟。 丹乐郡主笑道:“那乳母来得不巧了,卫娘子铺子里的四季胭脂,卖完了。” 说着,幸灾乐祸地看着卫知韫。 这可是定柔公主。 太后亲自养大的大启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从小便定下永不和亲,婚事可由自己做主的公主殿下。 事实证明,定柔公主真的可以不和亲,而且婚事自由。因为她的夫君便是她跟着太后在外游历时,自己选择的。 那位驸马神秘得很,至今除了太后,京都城还没人知道是什么身份。 丹乐想着,便得意地挑起眉梢。 如此尊贵的公主殿下,她倒是要看看,卫知韫怎么敢得罪! 乳母看向卫知韫。 “我家公主殿下也是听了四季胭脂的难得之处,才叫我下来买一套给她带回公主府去。你就是卫娘子吧?还请帮我拿出一套来。” 这话语看似客客气气。 暗地里却很强势。 卫知韫听得出来,乳母的意思是,便是没有这四季胭脂了,也得想办法拿出一套来给定柔公主。 不是商量。 是命令。 卫知韫笑起来,声音温柔:“说实话,我铺子里的胭脂,能得公主殿下喜爱,是我的荣幸。但是四季胭脂三十六份,已经全部卖空,公主殿下再如何想要,也没有了。” 乳母的脸色极其难看。 她知道没有了。 但她说以上那番话,不就是让卫知韫把“没有”变成“有”吗? 识相的都该知道,叫某个夫人或者小姐让出一套来便可。 “总不能叫各位夫人小姐,把她们已经付过银子的胭脂给退回来吧?要是这般做了,于我铺子的名声不好,于公主殿下的名声也不好。” 卫知韫轻笑一声。 温温柔柔地再开口:“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殿下以权压人,从其他夫人小姐手里抢走胭脂呢。” 乳母心里怒极,但是又找不到卫知韫的错处。 卫知韫又说:“不过嬷嬷也不必着急,虽然四季胭脂没有了,但我这里还有更好的。” 众人都愣了下。 四季胭脂已经那么好了,更好的会是怎样的? 不知道卫知韫这里有多少份! 夫人小姐们心中着实后悔:刚才买早了,草率了,应该等到最后再买的。 乳母注意到众人的反应,心道,卫娘子铺子里的东西就这般好? 竟惹得众人眼睛都亮了,巴巴地看着卫知韫。 “既如此,你且拿来看看。” 卫知韫道:“那胭脂名叫‘一年春’,有且仅有一套。货如其名,一年四季只需要用这一款胭脂,便可容颜年年如春。” 乳母拿来银子递给她:“这是二百两,一年春你且拿来我带走。” 卫知韫却不收,只道:“一年春需要五千两银子,嬷嬷。” 乳娘顿时横眉冷对:“怎地要五千两?你的四季胭脂,不是才要二百两银子?” “四季胭脂有三十六套,可供三十六人使用。但是一年春,只有一套。世间绝无仅有,唯有这样的胭脂、这样的价格,才配得上尊贵的定柔公主殿下。 卫知韫笑问:“嬷嬷您不这样觉得吗?难道您认为公主殿下所用胭脂,应该和旁人一样?” 乳母被噎住。 五千两银子,对公主府来说不算什么,但数额也不算小,此事她得禀告公主殿下才可决定。 卫知韫仿佛能读懂她的内心:“我等着嬷嬷去禀告过公主殿下之后再做决定。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公主殿下身份尊贵,用的东西就该绝无仅有。” 乳娘道:“我自是要去问过公主殿下的!” 卫知韫微笑着目送她出去。 叶婉来到卫知韫身边,以两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二奶奶,我们根本没有什么一年春啊。” 叶婉的声音里,透出无限的焦急! 第49章 亲自给公主送胭脂 没一会儿,乳母便去而复返,神色比方才还要傲气。 “这是五千两银票,得叫我见了那一年春,才会给到卫娘子。” 卫知韫笑:“一年春,世所罕见,目前天底下就只这一份,十分贵重。公主殿下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不买。 “而我不能在您还未付银子之前,就将一年春拿出来。否则途中有人从中作梗,将一年春砸坏了,便算我的巨大损失。” 乳母气鼓鼓的:“按照你这么说,到我手里被人弄坏了,便算我的损失了?” “嬷嬷说笑了,您为公主殿下购买胭脂,谁敢从中作梗,损坏一年春?旁人只会损坏我的东西,谁叫我身份卑微呢。” 卫知韫特意看了眼丹乐郡主。 丹乐郡主满胸腔的怒火,却找不到由头发作。 “说得也是。”乳母虽然不知卫知韫与丹乐之间的龃龉,但也知晓世间多有那等坏人,见不得旁人好。 “银票给你,一年春便是我们公主殿下的了,看谁还敢毁损。” “嬷嬷且在此处等着,我这便去拿了一年春来。月见,给嬷嬷上茶。” 嬷嬷被请上座,月见奉了上好的茶来。 嬷嬷现在代表的是定柔公主,便是摆谱旁人也觉得正常。 卫知韫则带着叶婉去往后室。 关上门之后,叶婉急得快要掉眼泪:“公主殿下的银子已经给了,二奶奶现下要如何办才好?” 卫知韫从架子上,拿来一个空着的白玉瓶,将一款名为“醉君”的胭脂腾进去。 “从现在开始,这款胭脂就叫‘一年春’。” 说话间,卫知韫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叶婉惊骇不已:“可是,可是,二奶奶,这醉君是最普通不过的胭脂!” 这是叶婉最近研制出来的普通胭脂。 面向的客人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价格也很便宜,二两银子一盒。 只是卫知韫早先便料想到,今日重开铺子,一定会有人抢生意,就先推出了二十四节气和四季。 醉君是准备明天再开始卖的。 “从现在开始,它就不普通了。她可是公主殿下花五千两银子买的一年春呢,市面上仅此一套。”卫知韫眼底漫过一丝冷嘲。 叶婉震惊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道:“若是被公主殿下发现端倪,如何是好?” 卫知韫声音透着一股子寒意:“她所用的胭脂,确实是市面上不曾见过的,与旁的胭脂确实有所不同,她有什么怀疑的理由? “你要说她用过之后,皮肤没有变得更好,那能怎么办呢?只能怪她的皮肤与胭脂里的某一样用料,不能互相匹配啊。 “我们在研制胭脂时,她也没告诉我们,她皮肤不适用什么材料。而且我们也不是特意为她研制的一年春,她有什么理由怪罪我们呢?怪只怪她——想要突显自己的尊贵身份,想要独一无二。” 叶婉呆呆地看着卫知韫。 二奶奶在她心目中,向来是温柔善良的。 但是刚才,她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二奶奶一定会往胭脂里放毒药,毒死定柔公主。 仿佛她和定柔公主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叶婉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二奶奶一定不是这样恶毒的人。 “怎么,你觉得我很可怕?”卫知韫对她灿然一笑,朝她走近一些,再转身背对着她。 “叶婉,我的后背给你了,你会往我后背捅刀子吗?”她轻轻地问。 叶婉却是浑身一颤,忽然就跪了下来,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便是为二奶奶舍了这条命,我都愿意。我又怎么会背叛二奶奶?” 卫知韫转过身,蹲下来,抹掉她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其实我知道,二十四节气的胭脂,是叶梦给朱三爷的。” 叶婉怔然地看着她:“二奶奶早就知道,小妹不可信,才一直防备着她?” 卫知韫也不隐瞒:“她的心思比较活络,人也没你勤奋,想不劳而获实在太正常了。但是,叶婉,你为了她不惜骗我,这让我很失望。” 最后几个字,卫知韫声音很沉很重。 其实叶梦背叛她的事情,前世就有发生过。 对于叶梦来说,只要银子给得够,谁都可以背叛。 “我知道是她……可,二奶奶,她是我的妹妹啊,即便知道她错了,我也不愿她下场凄惨。” 卫知韫反驳:“可是她呢?在你甘愿为她去死的时候,她却顺势把罪责推倒你身上!” 叶婉也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她虽然心寒,但转念想着,小妹一定是太害怕,才会如此,她也就原谅了。 卫知韫忽然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 “叶婉,跟在我身边做事,我希望你先爱自己,再爱旁人!便是你的兄长或者妹妹,都应该排在你后面!” “可是……可是她是我妹妹啊!” 叶婉泣不成声。 卫知韫毫不留情:“可是在生死一瞬,她选择把你推出去顶罪!” 说完,卫知韫便站起身。 “叶梦这次做的事情,我不能容忍,但因她是你的妹妹,我不追究她罪责。不过今日之后,请你你安置好你这位妹妹。我身边不容许出现叛徒。” 背对着叶婉站了一会儿。 卫知韫道:“我要去给公主殿下送胭脂了。” 她把“一年春”放在托盘上,一块红布盖着,便来到了外厅。 大家正翘首以盼。 乳母要上前来接。 却被卫知韫拒绝了。 “公主殿下是我铺子里,有史以来最尊贵的客人,这一年春无论如何、都应我亲自送到公主殿下跟前。” 卫知韫声音温柔得仿佛能够掐出水来。 脸上的笑容更是有礼到叫人找不出错处。 乳母觉得她家公主殿下,的确值得这样礼待,便道:“你是个懂事的人,随我去吧。” 乳母在前边带路,卫知韫走在中间,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卫知韫感觉到对方强烈的防备之心。 逐渐靠近马车。 里面传来一家三口欢乐的说话声。 女声娇嗔,小儿稚嫩,男声温柔,满是宠溺。 卫知韫拿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低着头,嘴唇抿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站到了公主殿下的马车前面。 卫知韫抢在乳母跟前开口:“京都城中人人都说,公主殿下寻了个样样都好的驸马。民妇斗胆,请驸马亲自下车,为公主殿下取走一年春。 “一来,可表达驸马对公主殿下的爱重。二来,也叫我们这些、终身难以遇见此等贵重感情的女子,都羡慕羡慕。” 说完,卫知韫目光死死盯着马车帘子。 等着孟珩掀帘而出。 第50章 反手赠送两只蟑螂 日头逐渐升高,炽热的光洒在卫知韫身上,她弯着腰,额头出了细细一层薄汗。 约莫两年前,太后受不住京都城的严寒天气,带着定柔公主去了江南行宫。 一住就是两年。 期间定柔公主大婚,也未曾归来。 倒是皇帝将所有赏赐,都送入了公主府。 京都中人,基本都没有见过定柔公主的驸马。 此时都挤到门口处来,只想一睹驸马姿容。 然而,里面的人许久不出来。 卫知韫听到: “驸马,你是不是头疼病又犯了?” “无妨,我这就下车去给你拿一年春。以表我对公主的心意。” “不许去,你是存心叫我担忧。你的心意我难道还不知?” 隔着帘子,卫知韫无法看见里面的景况。 但她却听见孟珩将公主搂在怀中,再亲了亲公主额头的细细声响。 非常细小的声响,放在平时她未必能听得见。 可现在她就仿佛亲眼看着那个画面似的。 她不自禁浑身僵硬,脸色煞白。 “乳母,驸马的头疼病犯了,本宫不许他下去吹风晒太阳,你把胭脂拿上,我们回府。” 乳母一下子就到了卫知韫的跟前:“卫娘子,我家驸马爷长途劳顿,身子疲倦,不适宜下马车,请你将胭脂交给我就好。” 乳母几乎是从卫知韫手里,把胭脂抢走的。 “卫娘子请回吧,我们家公主殿下和驸马要回府了。” 乳母强势地说完,就将卫知韫挤开去。 卫知韫毫无准备,身子一晃,她连忙抓住车辕,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手心里跑出去,太快了,没人注意到。 马车从她眼前跑过去,渐行渐远。 一帘之隔。 孟珩没有下车。 仅仅一帘之隔。 孟珩拒绝见她! 卫知韫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马车,指甲不自觉地掐入掌心。 ——孟珩,总有一日你会主动求着见我! 定柔公主为照顾孟珩,将孩子交给乳母照顾。 “驸马——”定柔公主刚开口,便忽然惨叫一声。 “这是何物?怎会到马车上来?乳母乳母快来!” 孟珩立即抱住定柔公主。 把她护在自己怀里。 “公主勿怕,这不过是黄婆娘而已。” 两只黄婆娘爬来爬去,虽然不大,但是对于公主殿下来说,却恶心得要死。 未等乳母上来,孟珩连续两脚,便踩死了两只黄婆娘。 “许是京都城中才下过雨,黄婆娘才会在日间跑出来。没事了没事了。” 孟珩抱着公主,不住安慰着。 “这东西不是应该哪里脏去哪里吗?怎么会到本宫马车上来?”定柔公主脸色十分难看。 孟珩贴上她的脸,往她脖子间嗅了一口:“许是公主太香了。” 定柔公主顿时转怒为喜。 由着丫鬟把黄婆子清理干净之后,定柔公主与孟珩又换了一身衣服,便一路腻歪到公主府。 …… 公主殿下的马车在转角消失之后,卫知韫唇角漫上一抹冷笑。 抬手往鼻子尖嗅了嗅。 臭,很臭。 “珩二奶奶这守寡之身,却主动要接触驸马爷,到底是想给公主殿下送胭脂,还是对驸马爷有什么想法啊?” 丹乐郡主讥笑的话语立即传来。 卫知韫巧笑倩兮:“驸马爷天人之姿,在场诸位谁会不想看呢?” 夫人小姐们被说中心事,都有几分尴尬地扭开脸去,自然不会再纠缠此事。 “对了,丹乐郡主,先前民妇已经与您算过账,是民妇与宁王殿下赢了,那五千两的赌资您是现在付,还是赊账?” 丹乐郡主却狞笑一声:“想从我这里拿银子,你做梦吧!” 特意顿了下,丹乐郡主继续道:“毕竟卖出去的胭脂,是可以退货的!” “拂冬,我母妃来了没有?” “郡主殿下您看,王妃的轿子就在那边了。” 话音刚落下,端王府的轿子便已经到跟前。 也是丫鬟婆子跟了一大群人。 丹乐郡主立即迎上去,拉着端王妃的手下轿子,“母妃,您总算来了。” 端王妃虽然已年过四十,但常年保养得宜,一张脸依旧显得光彩照人。 加上衣着华丽,整个人显得十分的雍容华贵。 卫知韫眉头微蹙,便跪下去行礼:“参见王妃娘娘。” 其他人更是哗啦啦跪了一地。 端王妃挽着丹乐郡主的手,站在人前,那双威严的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 她的目光停留在卫知韫身上很久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便看向宣平侯府的陈夫人。 “陈夫人到本王妃这儿来。” 陈夫人抬头看她,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地走过来。 “听说你在这铺子里买了劳什子的四季胭脂,可否给本王妃瞧瞧?” 陈夫人立即从丫鬟手里拿出胭脂来,呈给端王妃。 端王妃身边的丫鬟接过,打开盒子之后呈给端王妃看。 端王妃看了会儿,又嗅了嗅,抓过那盒子就往地上砸去。 嚓啦! 很大的声响! 满地胭脂红。 地上跪着的一大片人,全都颤抖了下。 “胭脂这般粗糙,气味这般难闻,你们到底买的是什么垃圾货色? “如此胭脂,你们也敢往自己脸上涂抹?珩二奶奶,你好大的胆子,以次充好!此等胭脂就不该拿出来卖!” “现在本王妃命令你,给大家伙把银子退了!” 卫知韫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丹乐郡主走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凑到她的耳边。 压低声音道:“本郡主是不是告诉过你,你根本不可能赢?一开始你就认输该多好,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如此丢人! “珩二奶奶啊珩二奶奶,本郡主给你的琵琶,可不是白白准备的。” 说完,甩开卫知韫的下巴。 目光扫视众人,丹乐郡主骄横地说:“你们都起来吧,找珩二奶奶退货!” “多谢王妃娘娘,多谢郡主殿下。” 一片呼声之后,夫人小姐们便都站起来,然后面面相觑。 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非是卫娘子不知怎地得罪端王府了。 端王妃要卫娘子的铺子开不下去。 即便卖出去的胭脂,也给退回去! 胭脂好或者不好,根本不重要! 那可是端王府啊,夫人小姐们犯不着为一个卫知韫,便得罪端王府。 于是纷纷来到卫知韫跟前:“卫娘子,这胭脂我不要了,请你给我们退掉吧。 “就是呀,给我们退掉吧!” 第51章 卫知韫怒斥王妃 日头当空。 卫知韫一寸一寸抬起头来。 见着的是着急想退货的夫人小姐们,她们过于忌惮端王府的权势; 见到的是丹乐郡主昂起的下巴,高高在上,世间一切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见到的是她身边的人,崔姨娘月见他们在小声啜泣,又不敢叫她听见。 在这个人世间,她所有的努力与筹谋,在权势面前,都不堪一击。 卫知韫顶着烈日阳光,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那些退胭脂的声音。 而是走到端王妃面前。 “是民妇铺子里的胭脂不好,还是端王妃不许民妇铺子里的胭脂好?” 被如此质问,端王妃微微怔住。 旋即便是大怒,胸口不断起伏,盯着卫知韫的目光如同刀子般。 然而,卫知韫却无视她的怒目,转头扫过一众夫人小姐们。 “三十六份四季胭脂,三十六个夫人小姐,这么多人当中,竟无一个耳清目明之人,全都被民妇的胭脂给骗了吗? “端王妃这是以强权论断民妇的胭脂不好,民妇无权无势,只能认栽!但,端王妃此举,难道不是在说,三十六家夫人小姐,都是傻子吗?” 卫知韫指着眼前的一众夫人小姐,看着端王妃,声音猛地发沉: “王妃娘娘,他们是吗? “用了几十年胭脂,他们都是不可判断胭脂好坏的人吗? “身为大启朝各大官员的妻女,这些夫人小姐们都是傻子吗?!” 她的质问仿佛有千钧之力,震耳欲聋。 铺子里外一阵安静。 来往行人都不敢走了,只安静地站立原地。 如果万物呼吸会有声音的话,那么整条长街上,现在便只剩下万物呼吸的声音了。 没有人敢说话。 惊恐万状。 端王妃怒不可遏,身体都在颤抖。 丹乐郡主也满脸震惊,震惊卫知韫居然……居然敢这样说话! “大胆刁妇,竟敢这样与本王妃说话,你不要命了吗?” 端王妃怒喝一声,太过愤怒,都破音了。 说话的同时,她更是蓄起全身力气与手臂,狠狠地朝卫知韫的脸上掴去! 她的手掌带来强劲的风,扫向卫知韫的脸颊,鬓发的发丝动了动。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这一巴掌甩到卫知韫脸上,她一定会被掌掴倒在地上。 叶定大步上前,要生生为卫知韫受这一巴掌。 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牢牢擒住了端王妃的手腕。 端王妃的力道被猝不及防地阻挡住,她差点踉跄,怒意横生的眼抬起来看向眼前之人,端王妃猛地皱眉。 “宁王殿下也来凑热闹?本王妃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宁王殿下难道要阻拦?” “端王婶,我拦着您,可是为您好。”宁王殿下眉梢挑着一抹邪笑。 “您当街掌掴一个弱女子,这么多百姓看着,岂不是有失皇家体面?” 宁王松开端王妃的手腕。 看了眼卫知韫:“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卫知韫满眼冷笑:“端王妃对民妇动手,身为庶民,民妇不敢避让。便是端王妃要灭民妇的口,民妇也不能反抗。 “但掌掴民妇、杀了民妇之后呢?民妇铺子里的胭脂,就会变得糟糕吗? “今日我铺子里的胭脂好坏,端王妃可进行定论,夫人小姐们摄于您的权威,也只能是您说不好便不好,他们不傻不蠢,却不敢反驳您! “但是,难道日后大启朝的每一样货物,都得听由端王府来判定好坏吗?” 端王妃浑身一阵激灵,怒指卫知韫:“刁妇,你休要往我端王府泼脏水!本王妃何时与你说过,大启朝的东西好坏,由我端王府来定夺?” 这种话若是传出去。 对端王府的影响可太大了。 有心之人甚至还可以此捏造,端王府造反。 因此,端王妃才会又怒又惧。 卫知韫道:“王妃娘娘今日所为,便是在告诉百姓们,一件货品的好坏,不是由购买它的客人们决定的,而是由您端王妃娘娘决定的。” 卫知韫眼神毫不躲闪,十分坚定,言辞掷地有声,叫人听得真切。 群人不禁对她产生敬佩之心。 又忍不住为她捏一把汗。 这般说话,可不怕得罪端王妃吗? 端王妃怒火中烧。 一下子呼吸不上来,开始翻白眼。 身边的丫鬟连忙给她顺气。 “珩二奶奶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把我母妃气到如此境地!本郡主要为母妃报仇!” 丹乐郡主上前,就要扇卫知韫耳光。 然而,她还没靠近,就被长安手中的长剑给拦住。 宁王冷着脸,沉声道:“本王倒是认为,卫大小姐说得很对!” 宁王殿下总是为卫知韫说话,丹乐郡主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觉得很生气,胸腔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让她想——杀人。 宁王殿下冷眸睨着她和端王妃:“什么时候开始,大启朝的东西好坏,由着你们端王府决断了?” 端王妃此时已经顺过气来。 恰好听到宁王殿下道:“今日本王在此,各位夫人可根据自己的喜好决定,是否要买这些胭脂!” 端王妃怒道:“宁王殿下可以不在乎我家丹乐的感受,但宁王殿下此举,是要和自己的王婶作对吗?” 宁王笑:“本王向来知晓卫大小姐是个擅长做生意的,因此这铺子本王也投了银子的。端王婶这般行为,其实是率先主动与本王作对吧?” 他本来不愿意说自己有投银子进来的。 但端王妃都搬出自己的身份来打压卫知韫了,他把自己的身份也搬出来,又有何妨? “再说了,本王是叫各位夫人小姐,按照自己的喜好来选择是否退货,可不是以权势逼迫她们买胭脂!” 宁王漂亮如玉般的脸上扬起邪肆的笑容。 气死人不偿命。 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吭声。 深怕端王妃再次被气倒。 周围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 人群中忽然响起宋雪致小小的声音:“我心里有个想法,非常危急紧要。” 贺青彤问:“什么想法?” 虽然是压低声音。 但却刚好够周边的夫人小姐们听到。 所有人不约而同偷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