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我是修行全才》 第1章 好人有好报 阴暗潮湿的窄巷深处,林画的意识渐渐清醒。 他用力想要睁开眸子,但眼睛皮很沉。 ‘嘶,身体好痛……被刀捅了原来这么疼吗?’ 林画感觉身体像是被绞碎过一般,到处是伤口,火辣辣的,钻心的痛苦一阵阵上涌。 ‘不知道那两个女孩怎么样了?另外,有没有人帮忙报个警叫个救护车啥的啊?我感觉我还能抢救一下!’ 林画想要呼救,但喉咙传来一股腥甜感,只发出嗬嗬的嘶哑声。 晚间林画和朋友去夜市摊上吃烧烤,遇到几个光膀子花纹身的大汉兴许是喝多了,见邻桌两个女孩青春靓丽便上去搭讪。 几个大汉遭人拒绝不仅不走,反倒故意找女孩的麻烦。女孩气不过骂了几声,未曾想却招致他们的怒火。个大汉拖着两个小女孩就要往旁边漆黑的巷子里去。 女孩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令人侧目,但碍于几名壮汉的威势,周围有不少人看着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而作为传统武术爱好者的林画素有见义勇为的侠义心,岂会坐视不理? 他和朋友上前阻止,推推搡搡间,几个大汉直接动手。 林画两人皆是平时练过些拳脚的人,哪会受这气,当场开干,迅速放翻了三个大汉。 但这时,一个手上盘着串珠的大汉许是酒劲上头,趁着林画不注意,从腰后抽出一把跳刀,竟是朝着林画的身上就招呼过来。 一时不察的林画被捅翻在地,殷红鲜血跟不要钱似地往外淌,他的意识也渐渐沉了下去。 “嗬嗬……” 依旧是低沉的嘶吼声,林画说不出话,但他的眼睛总算是睁开了一些。 眼睫毛似乎都浸着鲜血,在他的眼前形成一抹红晕。 仍旧是黑夜,繁星闪烁,夜空似乎明亮许多。 借着月光看去,两侧是暗青色砖石堆砌的高墙,墙体灰扑扑的,明显有不少年岁了。 他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出现在明亮的手术室或者病房,应该是还在巷子里,周遭寂静一片。 ‘居然都没人管吗?还真是让人寒心呢……’ 自嘲了一声,林画艰难地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想要找手机给自己叫辆救护车。 可摸了半天,他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在哪。 ‘难不成是打架的时候掉了?’ 林画疑惑,他奋力挣扎着,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想要从地上爬起。右手撑着地,左手捂住肚子,似乎是想按住伤口不让鲜血流出。 伤口,鲜血…… 不对! 林画忽然瞪大了眼! 他的肚子上根本没有血迹,也没有伤口! 尽管他浑身痛得要命,但应该只是挨了拳打脚踢后擦破皮和肌肉软组织受伤的痛苦。他热爱传武,练习的过程中受伤是常事,对这种痛最是熟悉。 现在他身上最重的伤应该是头上挨了一下,血都流到脸上了。 可是,他清楚记得,他分明挨了那个大汉几刀,小腹都开了眼,怎么这些伤口都不见了? 仔细看向小腹处,忽地,林画瞳孔猛缩。 他的衣服变了!他记得自己穿着白t加一件夹克外套,现在居然变成一身破破烂烂的棕色长袍。 伤口没了,衣服居然也变了…… 嘶,娘希匹的,不会是穿越了吧?? 糟糕,手机的浏览记录……算了,每次都设置无痕浏览,应该不会被查出什么吧,应该吧…… 就在林画胡思乱想时,毫无征兆地,脑袋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剧烈的疼痛让林画险些昏死过去。 “嘶嗬……咳咳!” 林画深呼吸,然后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记忆里凭空多出了许多陌生的记忆片段,还未等他去细细回想,脑海中隐约有个声音在说话。 “帮帮我……求求你了,帮帮我!” 声音很年轻,带着哭腔,一种痛彻心扉的悲凉绝望之意笼罩了林画。 眼前那抹红芒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个瘦小身影,十五六岁的样子,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如同杂草乱糟糟的,像是个小乞丐。 他那身破布条般的棕色袍子林画瞧着有些眼熟。 此刻,小乞丐正跪伏在地,绝望地哭嚎着,大声恳求林画。 这一幕颇为诡异,林画靠着砖墙强撑着坐起,用力揉了揉眼睛,但那抹红芒依旧存在,那个小小的身影同样未消失。 他的身影偶尔虚幻一下,像是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散。 “求你了!去救救黎雪小姐吧!”声音再度在脑海中响起。 “你……” 林画心底疑惑,想要开口说话,但莫名感到哽咽,仿佛被小乞丐的悲痛感染,吸一口气又觉气短,紧跟着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应该是肺部受伤了,林画心底大致判断。 ‘黎雪小姐?谁是黎雪小姐?’ 林画心底刚升起这样的念头,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些信息。 傅黎雪,庆元县三大家族之一,傅家的大小姐,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其父乃是建安二十年宁阳郡的举人,庆元县现任主簿,正九品官。 信息一闪而过,紧跟着有一幅幅画面出现在脑海。 …… 刺骨寒冬,凛冽的冷风呼啸着灌进庆元县一条条巷子,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道上没什么人影,小商贩们早早便收了摊。 常乐街街角,一个窄巷口,几块破木板搭成的一个避风港,一个瘦小的身影浑身裹满稻草,尽力蜷缩着身体窝在角落发抖,手中握着一小半冻得发硬的馒头。 这样的小乞丐在庆元县并不少见,面对今年异常严寒的深冬,只怕是熬不过去了。 脚步声接近,小乞丐习惯性钻出来想磕头要几块铜板,或是能要到口吃的也很满足了。 “小乞丐,饿坏了吧?诺,拿去吃!”莺莺软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乞丐这辈子从未听过这么温柔好听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 一位身穿绣云红袍,披着白色大氅的少女正俏生生地站在身前,她的头上插着一根雕花簪子。 小乞丐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她的样子,只觉着,她像是说书先生口中说的仙子,肤如凝脂,眉目似画。 小乞丐连忙将目光收回,似乎多看一眼便是对她的亵渎。他的目光看向女孩的手中,那里是油纸包着的三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 咽了咽口水,小乞丐连忙磕头千恩万谢,但始终没敢伸手去接。平时要些吃的,都是别人扔到地上他才敢捡。 少女不解,一旁跟着的清秀小丫头这时上前在其耳边低语两声,女孩皱着眉头默默将油纸袋放在了小乞丐面前,连带着还有一身棕色的厚实长袍。 女孩放下东西便带着小丫头走了,只是从那以后,隔三岔五的,总会带着小丫头送来馒头,烧饼,有时甚至有些肉食…… …… 画面散去,紧跟着又是一段记忆涌上林画心头。 是夜,繁星漫天。 小乞丐正蜷在他的“家”中发呆,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过,似有一行人追逐进了巷子。 小乞丐心中好奇,悄悄露出脑袋望去。 一位锦衣青年带着个壮硕仆人正紧紧跟在一位少女身后,他们没有急着抓住少女,反而像是猫捉老鼠般戏弄她。 “快跑啊,再不快点我马上要抓住你咯!嘿嘿!”充满邪念的淫笑声传来。 少女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只知道往前跑,她的背影如此熟悉,是小乞丐无数次磕头拜谢时所见。 ‘是黎雪小姐!’ 小乞丐认清那身影,瞬间慌了神。 他想要去救人,但心底害怕极了。平日里连跟人对视都不敢的他,产生这样的想法已是极为大胆了。 他将头缩进“家”中,用力握着拳头,可那无助的身影和往日里温和的笑脸始终挥之不去。 啪的一下,小乞丐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猛地站起,顶翻了避风港那块破木板屋顶。 小乞丐追了上去,少女此时已经被那锦衣青年抱住。她全力挣扎但无法挣脱,嘴巴张大却无法发出声音。她看见脏兮兮的小乞丐跑了过去,连忙冲他奋力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 但小乞丐此刻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咆哮着冲上去照着那精壮仆人的后腰就给了一拳。 一个是营养不良的瘦小乞丐,一个是学过拳脚常年锻炼的健壮汉子。 然后……小乞丐就被三两下揍翻在地了,脑袋上还被那仆人操起边上的木棍猛捶了一下。 画面的最后,小乞丐红着眼,看着那锦衣青年淫笑着抱住少女远去,他想起身去追,但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消沉…… 看到这,林画靠在墙角久久不语。眼中,小乞丐的灵体越发虚幻。 林画明白了许多事情。确实是穿越了,不过穿越到了一个刚被人打死的小乞丐身上。 而巧合的是,小乞丐死亡的原因,跟自己一样,路见不平,挥拳相助。 “放心吧,咳咳,我,咳咳,现在,就去救她!”林画冲着小乞丐的灵体轻声道。 说罢,他费力地站起身。 小乞丐转悲为喜,他不知道林画是谁,不知道为何林画会在他死后占据他的身体,但他知道,现在能替他去救黎雪小姐的只有眼前之人。 瘦小的灵体悬在空中,再度朝着林画叩拜下去。 小乞丐这辈子似乎一直在朝人磕头,只不过最后这次,不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的恩人! 清风吹进巷子,带着桃花的香气。 小乞丐的灵体慢慢消散,化作光点融入林画的身体。 林画看着神奇的一幕,忽觉呼吸顺畅了不少,身上伤势好转,连痛苦都减轻了许多。 摸了摸后脑,那里有道伤口,不过已经不再流血,开始结痂。之前流出的血液都已经凝固。 他微微伸展了一下身体,小跑着朝着陌生记忆中那锦衣青年和傅小姐最后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2章 赤瞳立功,对战九品武者 穿过昏暗的巷子,林画来到一个岔道,两侧依旧是高墙窄巷。 古时这种巷子跟迷宫一样,横七竖八,四通八达。 林画犯了难,这到底该往哪儿走? 而正在此时,林画眼眸中那抹红芒闪动,他的视线中,周遭一切变得无比清晰。 墙砖上细小的裂纹,角落里从石缝中钻出的香附子,地面薄薄的一层灰尘,在林画的眼中纤毫毕现。 这算是金手指吗?还是说这个世界的人视力都这么好? 惊叹之余,林画观察到,左侧巷子地面的灰尘上印出几行浅浅的脚印,此外,更有一些拖行的痕迹。 他迅速跑进左侧小巷,路过一扇扇紧闭的院门,又在路口观察了几次,转了两个弯。 终于,在拐进一处漆黑小巷时,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奸笑声和撕扯衣物的声音。 林画心底一紧,但他没有着急忙慌地冲过去。 亲身经历过一次因大意丧命的事,又见识了小乞丐这莽夫送人头的悲剧,他不敢再乱来。 在巷口扫视了一圈,见着远处地面有块稍大一些的石头,林画过去捡起拿在手里掂量掂量。还挺趁手。 他放慢呼吸,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摸进巷子。 可还没走几步,他就看到,前方一片黑暗中,有一道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影靠着墙坐在地上,屁股下垫着一块木板,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 林画被吓了一跳,一手握着石头,一手捏拳,如同惊弓之鸟,直接摆开了架势。 一秒,两秒…… 那人影毫无反应。林画默默收起了手。 没人看到,我一点都不尴尬…… 许是在红芒的影响下,林画的视力远超常人。他发现了锦衣男子的手下,但敌人并未察觉。 这是好事,现在敌在明,我在暗。 如果是上辈子的身体,林画可能二话不说冲上去就干。但眼下的局势,敌强我弱,最好还是用计谋! 林画如是想着。 然后,过了两秒钟,他拎着石头就上去了。 不是他想不到好的计策,主要是耳边时不时传来那撕扯衣物的声音干扰了他。而且,他怕自己再等一会儿生米都要煮成熟饭了! 脚步轻巧,林画在路边捡起两块小石子,用抛物线的方式朝着巷子深处扔去一枚。 哒哒! 石子砸在砖石路面的声音响起。 那壮汉手上动作一顿,朝着巷子内望去。入目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壮汉皱了皱眉。 ‘可能是少爷那边发出的动静吧。’ ‘他娘的,以前少爷吃肉,我还有口汤喝,这次连口汤都喝不上。那傅家大小姐可真是水灵啊!那身段,那容貌,嘶!’ “奶奶的,一会儿得去怡香楼快活一下!”壮汉嘴里嘀咕着,左手在裤裆上揉了两下。 哒哒! 这时,又是一声轻响,壮汉翻身站起,望向巷子深处。 “少爷?”他有些警惕,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但没人应答,便稍稍抬高音量又喊了一句:“少爷?您没事吧?” 巷子最里处,段文斌看着身下不断挣扎的少女,那衣服破损处白嫩肌肤若隐若现,他正在兴头上,忽地听到仆人阿肆的叫喊,险些被吓一激灵,顿感恼火。 “叫魂啊?喊什么喊?别搅了老子的兴!” “是是是!小的知错,少爷勿怪,少爷勿怪!” 听着熟悉的叫骂声,阿肆心中安定,低头哈腰告罪。虽然明知少爷看不到,但还是做足了姿态。 这时的他丝毫没有察觉,背后有一道瘦小的身影,已悄然接近。 林画握紧石块的右手扬起,瞅准了阿肆的后脑,趁着阿肆弯腰之时,猛地用力砸下。 本来对方站着的话,林画没有他高,可能这一下还没那么卖力。结果他这一弯腰,那后脑门仿佛在跟林画说,就是这里,来来来,朝这儿砸! 林画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咚的一声闷响,阿肆只觉后脑被锥子狠狠锥了一下,脑袋嗡嗡作响,紧接着,剧痛席卷而来,阿肆扑通一声软倒下去。 果然,功夫再高,也怕板砖!不过,这家伙的头真够硬的! 林画看了看手中已经裂成两半的石头,他的手都震得发麻。 幸好,暂时搞定了一个。 “什么人?阿肆?” 这时,巷子更深处的段文斌发现了不对劲。 他一把将傅黎雪扔到角落,警惕地看向巷子口。他不怕傅黎雪逃跑,这里是个死胡同,周围是丈许高的院墙。而且,傅黎雪被下了儒家的禁言咒,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用担心她呼救。 林画慢慢从黑暗中走出,他拎着一根从木板上掰下来的木尺,披头散发,脸上满是血迹,状若恶鬼。 见此情形,段文斌先是吓了一跳,可等他看清来人,很快便放松下来。 “嗤,是刚刚的小乞丐啊!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哼!阿肆那个废物,连个乞丐都杀不掉,一身力气看来都用到青楼去了!活该死在这!” 段文斌不傻,眼见林画从巷口方向走来,说明阿肆已经出事了。不过,一个仆人而已,他根本不在乎。 “啧啧,黎雪,听说你常常给这些小乞丐赏些吃的,我还真好奇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这么不怕死?又来救你来了!哈哈哈!”段文斌拉起缩在角落的傅黎雪,掐着她的脖子让她看着林画。 傅黎雪看清来人,发觉是林画,先是一喜,但瞧见他鼻青脸肿,满脸血迹,精致的小脸上瞬间流下两行泪水。 她张大嘴巴说着什么,但就是发不出声音。 林画看懂了她的嘴型,是叫他快逃。 但林画未动。他看清了傅黎雪的面容,朱唇皓齿,柳眉弯弯,一双眼眸明亮动人,比记忆中更美几分。 可她此刻身上华贵的衣物被撕破好几处,露出白皙的肌肤。她眼角噙着泪花,张大嘴巴想喊什么,却是发不出丝毫声音,她挣扎,却无法挣脱段文斌的束缚。 她的脸上满是绝望与痛苦。 这一幕,似乎与上辈子那两个女孩被一群大汉拖进巷子时重合。 林画目眦欲裂,有一腔怒火涌上心头。他愤怒不已,他想要杀光这些不配做人的混蛋,他想一把火烧灭这些龌龊肮脏的东西。 “该死的家伙,你给我死来!”林画没再犹豫,他暴喝一声,低俯身体,急速冲了上去。 “黎雪,这小乞丐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啊哈哈哈!居然敢向我段文斌出手?” 面对林画气势汹汹的冲锋,段文斌没有丝毫畏惧,他仿佛见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狂笑不已。 他将傅黎雪重重推倒在角落,随即看向林画,眼中带着戏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画不明所以,心中感觉不妙,但既然已经出手他便不会回头。右手挥动木尺,发出呼呼地风声,朝着敌人脖颈拍去。 啪!咔嚓! 木尺重重拍在段文斌脖颈位置,应声折断,林画的虎口亦被震裂,流出丝丝鲜血,反观后者却是毫发无伤,脖颈上甚至连一点红印都没有。 林画心中惊异,有些不信邪地又将手中半截木棍猛然扔向对方的面门。 与此同时,他握紧略微发麻的拳头欺身上前,砸向段文斌的左肋。 哐当一声! 木棍被段文斌随手打飞,掉落在地,他眼中的嘲弄之意越发明显。 这时,林画的拳头到了,只见他腰腹发力,扭动上半身带动手臂,狠狠抡出这一拳。 这用的是摆拳的出拳方式,比普通的挥拳力道大上不少。 砰! 这一拳实打实地砸在段文斌肋下,可对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记摆拳仿佛只是让他的衣袍出现一丝褶皱。 也就在拳头砸下的那一瞬,林画的眼中红色光芒闪烁,他看到段文斌衣袍下的皮肤上有一抹古铜色光芒一闪而逝。 林画短暂愣神,那段文斌抬脚一脚直踹,踢在他小腹上。 这一脚,直接让林画倒飞出去,他在地上接连翻了几个跟斗卸力。虽然动作很丑,但颇为实用。 而段文斌却是看得哈哈大笑,像是在看猴耍把戏。 半跪在地的林画没再轻举妄动,他刚刚观察到段文斌身上一闪而逝的古铜色光芒,或许这就是根本打不动他的原因。 “来啊,小乞丐!继续啊!” “这次我站着不动给你打!我倒想看看你今天能不能打破我九品武者的铜皮防御!哈哈哈!” “打破了奖励你两个馒头哦!哈哈哈!” 段文斌脸上满是不屑,叫嚣着让林画继续攻击。 九品武者?铜皮防御? 林画不清楚这些字眼具体代表着什么,但对方的话倒是印证了他心底的猜测。 可猜到了没用啊,要想办法破除这种防御力才行,否则他根本没有胜算。 拳脚无用,手中也无利刃,该如何是好? 林画心底焦急,眼下的局势,如果不能解决掉对方,只怕他刚到这个世界就要领盒饭了。 紧张时刻,林画灵机一动,他冷静下来,将注意力放到自己那双似乎有些奇异的眼睛上。 而随着他的精力全部集中于眼眸中那抹红芒,令他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眼前的世界不再是清晰那么简单,他看到了更多从未见过的美妙色彩。 空气中,有五颜六色的粒子飘浮,仿若漫天星辰,散发着莹莹光辉。部分粒子汇聚成一条条轻柔的丝带,翩跹轻舞,犹如梦幻般美丽。 视线投向段文斌,林画豁然发现,段文斌的皮肤下隐藏着两道古铜色光华,光华游走,仿若两条古龙环绕。 第3章 烈日拳!生死危机 ‘想必,就是那两道流光在保护他了!’ 察觉到这一点,林画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他站起身,一言不发继续冲上前,眼中依然充满愤怒,没有表现出异常。 嘭!嘭嘭嘭!啪! 林画上去就是一脚直踹踢在段文斌小腹上,后者不为所动,林画继续,用了日字冲拳这种快拳快速连击,接着又是双拳如龙同时砸出。 这一套打下来,林画气喘吁吁。段文斌……打了个哈欠。 林画很无奈,动作是上辈子熟悉的,但身体是这辈子的小乞丐,孱弱无力,底子不好。 不过,他这次出拳也并不是要造成伤害,乃是为了探查段文斌的防御手段。 随着他方才出拳,那古铜光华快速在段文斌体内游走,防御林画的每一次落拳点。 眼下,林画已经明了敌人的防御手段,洞悉了他的弱点! …… 庆元县,傅家大宅。 今日是晋国春木节,庆元县在安康街和民乐街等几条主街举行灯会庆祝,祈祷春种顺利,祈祷秋收丰产。 傅家这种大家族自然是灯火通明,不少下人在府中穿行忙碌。 正此时,一名面容秀丽的丫鬟脸上带着泪花,匆匆忙忙跑进傅家大门,口中高声呼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她的声音瞬间引起众人注意。不少下人错愕,他们认出了这小丫头正是黎雪小姐的贴身丫鬟芸儿。 小丫头快速跑向正厅,而傅家当代家主傅正平和他的夫人王氏同样听到了动静,赶忙迎出来。 傅家主面容端正,头发束在冠中一丝不苟,下巴蓄短须,衣着儒雅。王氏三十来岁的年纪,气质如兰,身姿绰约,风韵美好。 见着气喘吁吁的小丫头,还不等她说话,王氏急忙询问:“怎么回事?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雪儿呢?” 小丫头一路跑回家,喘得不行,但她知道事态紧急,喘着粗气道:“不好了,呼呼,老爷,夫人,呼,小姐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不是让你好好跟着小姐吗?”傅正平皱着眉,沉声问道,语气不善。 小丫头登时被吓得跪到地上,惊慌失措,说话都不敢喘气了:“老爷,奴婢不知啊!奴婢跟着小姐在安康街看灯会猜灯谜。人太多了,结果我一转眼,小姐就不见了!奴婢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只能赶忙回来告诉老爷和夫人!” “奴婢知错,只是请老爷快派人找找小姐吧!”小丫头说话带着哭腔,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落。 “会不会是你们走散了?你有没有看到有什么人跟着你们?”傅正平凝眉,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还不等小丫头回话,王氏听到傅黎雪失踪,顿时急了,赶忙喊来下人:“王大,傅满,你们快带人去找小姐!带上府里所有下人快去!” “是!夫人!” 一棕色短打一蓝色短衫,两名精壮汉子叫上府里正在忙活的下人赶忙出了门,傅正平看着这一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他心中隐隐不安。 而此刻,未名小巷内。 “怎么停了?小乞丐,打不动了?” 段文斌很是欠揍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笑眯眯冲林画道:“或者,你可以跪下磕头认错,兴许,我一高兴,就放你一马也说不定哦!” 林画未动,也没有任何言语,他只是默默看着对方,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透出平淡,不屑,还有深深的鄙夷! 段文斌本来还想继续戏耍一下这个小乞丐,但对方此刻的眼神让他很是不爽。他决定,要让小乞丐知道得罪他段文斌的下场! “很不幸,小乞丐,你没有把握住机会!现在我改变注意了!”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像是审判世人的天神,轻描淡写决定林画的生死。 嗖! 宛如利箭离弦,段文斌话音刚落,他的身体陡然加速扑向林画。 起手一记直拳砸向林画面门,他的速度很快,但林画的赤瞳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右手屈臂顶肘,林画用坚硬的肘关节接下第一拳。 踏踏踏! 林画连退数步,手臂也被震得发麻。 虽然他已经对段文斌的力道有所了解,特意用顶肘的方式对抗,但对方前冲的惯性加上本身力量的差距,使得林画不得不连退数步卸力。 深呼吸,提起一股气,林画问手摆出咏春架势。面对拳力强劲的敌人,咏春的快拳和紧密的防守是不错的选择。攻守兼备,刚柔并济。 “嗤,你这是什么?猴耍把戏吗?”段文斌没有见过咏春拳,觉着林画是在装神弄鬼摆花架子,在他想来,一个整天要饭的小乞丐怎么可能会武技? 依旧是近身直拳,段文斌的脸上满是嘲弄,连续直拳准备直接捶死林画。林画看清对方的动作,脚下步伐加快,迅速摇摆躲闪。 段文斌连续轰出数拳都没有打中,心中恼火,一边出拳一边嘲讽道:“果然是只猴子!小乞丐,你只会躲吗?” 林画没有理会对方的垃圾话,此时的他不敢分神,一旦被对方击中一拳,以他的小身板,多半要凉! 连续直拳过后,闪烁着古铜色光芒的右勾拳朝着林画腮帮子袭来。 他没有慌乱,左手中段外格挡劈开这一拳,左手顺势变摊手按住对方右拳,林画蓄势已久的右拳此刻猛然挥出,砸在段文斌脸上。 后者左手来不及防御,只得调动体内另一条古铜色游龙防御面部。 林画一拳砸下,仿佛打到铁皮上,右手震得发麻。但他没有在意,左脚站稳,右脚发力高高抬起,一记膝顶撞向段文斌小腹。 此时,段文斌体内两道光芒,一道在右手,一道在面部,根本来不及回防。 砰! 这一记膝顶重重顶在段文斌小腹,后者顿时面容扭曲,腹部的绞痛让他恶心想吐,口中淌出清口水,额头亦是有汗珠滚落,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风淡云清。 他连连后退,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 从小到大,连他的父母都从未打过他,哪怕是教导他武学的老师都不敢对他动手。此刻,他竟是被一个小乞丐打了! 段文斌怒火中烧,看向林画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很好!你很不错!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快死掉,我会打断你的双手双脚,弄瞎你的眼睛,再割掉你的舌头和耳朵,反正一个乞丐也不需要那些!” 段文斌面色阴沉,声音冰冷,强烈的杀意席卷。 他擦掉嘴角的口水,只觉羞耻万分,心中怒火更盛。一搂锦袍衣袖,双脚快速逼近林画,待靠近时,他忽地高高跃起并旋转身体,右腿如鞭子甩出,砸向林画的头部。 转身回旋踢!无论是观赏性还是杀伤力都很到位! 但林画只是看准机会,抬脚就是一脚直踹,目标是对方的裆部! 林画的脚后发先至,段文斌立时被踹退出去。 连退两步站稳,段文斌的脸色阴晴不定。刚刚这一脚,如果不是有铜皮保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任何男性,不论多强,被踢裆都是无法忍受之痛! 段文斌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杀心大起,眼中凶芒闪动。 “这都是你逼我的!小乞丐,能死在我的武技之下,也是你的荣幸!”段文斌目光阴冷,身上气势涌动,似在酝酿什么绝招。 他忽然在原地打起了一套拳法,随着他不断出拳,拳法攻势越发凌厉,他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强盛。 林画暗道不妙,秉持着不给敌人蓄力的机会,他这次主动出击。 但打完一套拳法要多久,答案是很快。 林画贴身上去,打了一套日字冲拳,却都被对方用铜皮防住。还没等林画来得及继续出手,段文斌的气势陡然一变。 这一刻,段文斌仿佛化作一轮烈日,他的右拳散发出惊人的光芒。在林画的眼中,段文斌体内两条古铜游龙被他汇聚到了拳头之上。 “烈日拳!” 段文斌的声音响起,他飞身上前,右拳挥出,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同时,带起强烈的劲风,吹得周围一切呼呼作响,拳势骇人! 林画面色大变,这玩意儿怎么打? 他赤手空拳的,敌人却是开了特效,完犊子了啊! 而就在这危机时刻,林画体内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亮起。 这光点,有点像小乞丐灵体消散时的那种星光,而林画发觉自己好像能驱动这些光点……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林画心中发狠,他引导这些光点汇聚到右手肘部,右臂弯曲顶出肘击! 他没有傻乎乎地和对方拳碰拳,毕竟他的身体素质不行,肘部相对要坚硬许多。 烈日拳光芒万丈,正常人面对这一拳,根本看不清敌人的攻击到底从何处袭来,基本没有胜算,但这对林画反而没有影响。 他眼中红芒闪动,看清刺眼光芒中那一抹古铜色! 咚! 段文斌的拳头和林画的右肘狠狠撞在一起。 林画察觉有一股恐怖能量传入自己肘部,而他右肘上的光点在竭力抵挡那股能量入侵。 可几乎是瞬间,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响起,林画的右臂扭曲,手臂被打断了! 而段文斌的拳头上亦是有鲜血流出,被林画一记肘击破防! 扑通! 林画倒飞出去丈许远,落地瞬间吐出一大口鲜血。他脑瓜子嗡嗡作响,浑身如同散架一般,已是动弹不得。右臂被段文斌打折,体内被那股能量侵入,內腑受伤,肋骨也在刚刚摔断了两根。 “该死的乞丐,你这个贱种!竟敢弄伤我!”段文斌面沉似水,杀意弥漫。 同时,他的内心也是一阵心悸。 他最强的手段便是这烈日拳,却不想,用出了武技,消耗两条古铜游龙之力依然没能杀死这小乞丐,自己还受了伤。 不过还好,这小乞丐受伤更重。 他右手无力垂着,左手从地上捡起半截木棍,慢慢向林画走来。 他一边走,一边冷声开口。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跪下磕头认错,然后我杀了你!或者我先在你身上开几个眼,再磕头认错,然后我再杀了你!”段文斌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杀意凌然。 生死来临之际,林画没有恐惧,只是很不甘心。 他才来到这个世界,才刚刚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神秘,还未来得及探索。 但他没有求饶,看向敌人的眼中依旧是不屑与鄙夷! “人渣!狗一样的东西,怎配让我叩拜!”林画怒斥一声。 他林画身为华夏习武者,只有站着死,绝无跪着生!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倒想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段文斌气极反笑,状若癫狂! 说罢,他嘴角上扬,笑容狠毒凶残,他挥动手中木棍,狠狠朝着林画的眼窝刺来。 林画看着木棍尖端参差不齐的尖锐木刺,怒目圆瞪,心中有再多的不甘,此刻却是无可奈何。 扑哧!! “嘶…嗬……” 刃尖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紧跟着是一声闷哼。 林画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段文斌保持着刺出木棍的姿势,那尖锐的木刺离林画的眼窝仅差三寸。他嘴角流血,眼睛瞪大,他想说话但是喉咙只能发出低沉的嗬嗬声。 而在他身后,傅黎雪披头散发,眼睛瞪得滚圆,神态疯狂,两只手握住她那支雕花簪子,从后面狠狠刺进了段文斌的心脏! 噗! 段文斌吐出一大口鲜血,全身脱力,木棍当啷一下掉在地上。他目光涣散,可仍用力转过头去。 他看到了,那个平时娇柔温顺的少女,此刻面容狰狞,头发散乱,嘴唇被咬破溢出鲜血。 “你……” 段文斌想说什么,但是他的生命力已经消散,生命之火最终熄灭。噗通一声,尸体瘫软倒地! 段文斌没有想到,杀死自己的,竟然会是从头到尾被他忽略、被他认为没有丝毫威胁的女孩。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九品武者的实力,居然会被一个老鼠一般的乞丐破防。 他更没有想到,他堂堂庆元县第一大家族,段家的大少爷,居然会在今晚死在这个无名巷子里,无声无息…… 第4章 回报?那就多回报一点吧 看着软倒下去的尸体,林画松了口气,他的额头渗出汗水。刚刚傅黎雪再慢上一分,他的左眼就保不住了! 想到这,林画将感激的目光投向傅黎雪,却见她发丝散乱,一脸惊恐,身体不停地颤栗。 “没事了。”林画慢慢挪动身体,靠墙坐起,轻声安慰一句,柔和的目光看向对方。 少女二八年华,精致的脸蛋上挂满泪痕,白皙的肌肤此刻更显苍白,嘴唇被血液染得鲜红,惹人怜惜。 不得不说,这少女比林画前世见过的许多明星都要美,眉目间的娇弱气质更为她增添一抹亮色。 傅黎雪跪坐在林画面前,面色悲戚,她张嘴说着什么,可她被下了儒家禁言咒,发不出声音。 林画眼中赤芒闪过,他看到傅黎雪的脸上有一道散发着淡青色光芒的印记,是一个言字! 他心底有种想法,费力抬起左手,轻轻点在了那个言字上。 随着他左手点下,点点光芒在他左手绽放,那个言字化作一道白烟飘散。 “小乞丐,你快逃吧!趁着段家还没发现,快逃吧!出城,有多远跑多远!” 少女的声音软软绵绵,让人听着舒心。只是此时微微颤抖,带着哭腔,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发出声音,不断说着,让林画快逃走。 林画左手按在她肩膀上轻轻摇了摇,示意她冷静下来。 女孩一愣,稍稍回过神,接着一喜:“我能说话了?我终于能说话了?” “小乞丐,谢谢你来救我!你怎么那么厉害,居然能打过段文斌那个混蛋?难不成有个神秘高人收你当徒弟了?小乞丐,你教我拳法好不好?我也想变得厉害,这样就没人再敢欺负我了!” 发现自己终于可以说话,傅黎雪开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拉着林画没有受伤的左手问东问西。 林画不由感慨,这女孩子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在哭呢,立马就忘了刚才的事。 但傅黎雪只是高兴了片刻,很快情绪又低沉下去。她拉着林画的手,没有任何嫌弃,小声啜泣着。 “小乞丐,你快逃吧!人是我杀的,官府不会抓你的。我是傅家大小姐,爹爹一定会救我!但是段家的人肯定要拿你出气,你快逃吧!逃出庆元县就没事了!” 林画心底感动,正想说点什么,这时,阵阵高呼声传入巷子。 “大小姐?” “大小姐,你在哪啊?” 傅黎雪面色一喜,“是王大的声音!爹爹派他们来救我了!我叫他们来抬你去医馆医治!” 说着,傅黎雪就要高声呼喊。但林画一把拉住了她。 傅黎雪不解,但林画只是冲她温和一笑,轻声道:“不用了!我的伤不要紧,我自己可以走,你快回去吧!” “可是……” 傅黎雪犯难,她担心小乞丐的伤势,毕竟看他的样子,浑身是血,凄惨得很。 “没事的,快去吧,我马上就要逃走了,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林画勉强笑笑,身体的伤势令他痛苦不已。 “这,好吧,那你快点逃!” 见林画坚持,傅黎雪不再勉强,她站起身,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绣花钱袋,将其递到林画手中。 “这些钱你拿着路上用!” 林画这次没有推辞,笑着接过,见少女要走,他轻声道:“对了,我叫林画!” 傅黎雪看向林画,才发现,小乞丐虽然蓬头垢面,但一双眸子清澈透亮,在这夜空中仿若星辰。 “我叫傅黎雪!小乞丐你保重!”少女不知为何面色一红,话还没说完便转身跑出了幽暗的巷子。 看着少女消失在黑暗中,林画这才倒吸一口冷气。 “嘶!痛痛痛!” 他的伤势很重,疼得脸色发紫。但他没有让傅黎雪叫人来救治,不是信不过傅黎雪,而是信不过其他人。 正如傅黎雪所言,他现在需要的是逃跑,伤势什么的,之后再说了。一旦傅家有人想把他留下当替罪羊,那他就死定了! 林画慢慢挪动身体,将手摸向段文斌还没凉透的尸体。 他不是有什么不良癖好,只是想摸尸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毕竟是什么庆元县第一大家族的大少,身上或许有些好东西也说不一定。 他的手在段文斌身上摸索,最终摸出几张银票和一袋碎银,还有一个玉瓷瓶。 林画新奇地看看银票和那些碎银,很快便没了兴趣,随手将之收起,他研究起了手中的瓷瓶。 噗地一声拔开木塞,顿时,一股清香萦绕鼻尖,林画感觉身上的疼痛都轻了几分。 瓶口倾斜,三粒淡黄色的丹药出现在手中。林画拿起一粒,左瞧瞧右看看,啧啧称奇,活脱脱一个乡巴佬见了世面。 三粒淡黄色丹药在他的眼中,内蕴灵气,颇为神异。他犹豫一下,将三粒丹药直接拍入口中,十分果断。 他也并非莽撞之人,敢乱吃陌生之物。 只是这丹药的清香能令他疼痛缓解,且通过赤瞳观看,神异非常,应该不是什么毒药。 随着丹药入腹,林画只觉一股暖流在体内流淌,全身像是泡在了温泉当中。他被烈日拳打伤的內腑被缓缓治愈,骨折的右臂和肋骨没有办法接续,但受伤的肌肉正被修复。 此外,不知是不是林画的错觉,他感觉自己的皮肤似乎都变得坚韧几分。 在地上又休息了一会儿,林画感觉身体不再像刚才那般疼痛,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他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开。这时,他瞥见段文斌背上插着的雕花簪子,心底忽然冒出个想法。 他将簪子拔出,血液顺着簪子流淌。随手在身上又脏又破的袍子上擦了擦,他把簪子收进怀中。本就脏兮兮的袍子,也看不出是血迹还是脏污,倒也无妨。 随即,林画又将那半截木刺扎在尸体后背的伤口处,染上鲜血扔在一旁,这才起身缓步朝着巷子外走去。 路过阿肆时,他发觉这家伙没死,还有呼吸,只是被砸晕过去。 林画想了想,没有补刀。 终归是从和平安稳的华夏前来,林画内心的原则不允许他在未知的情况下滥杀无辜。 他收回目光,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慢慢消失在巷子中。 傅家。 傅黎雪在一众家丁的保护下回到家中。 看着女儿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样子,王氏哭成泪人,赶忙上前拉着女儿看她有没有受伤。傅黎雪刚从虎口逃生,见着娘亲,亦是美眸含泪,母女俩抱头痛哭。 傅正平没有表现得那么激动,只是看到女儿虽然狼狈但衣衫完整之时,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好了!没事就行!哭哭啼啼算什么事!”傅正平呵斥了一声,但声音也并未十分严厉。 王氏又抽泣几声,稍稍收敛情绪,拉着傅黎雪坐到正厅,开口问道:“雪儿,你给娘好好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等!”傅家主忽然打断道,他看向正厅内的两名丫鬟,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仆人退走。 傅黎雪没有注意父亲的举动,缓了缓自己的情绪,随即从她跟芸儿去逛灯会开始讲起。 当听到段家大少爷段文斌竟然趁着人多眼杂,将傅黎雪拉入偏僻小巷,欲对她施暴时,王氏差点吓晕过去。 而傅正平却是喝道:“以往我便常告诫你少出门闲逛,女孩子天天出去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这下好了,差点出事!” 被父亲责备一句,傅黎雪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晶莹的泪花在眼眶打转。 “老爷,这怎么能怪雪儿,还不是段文斌那个畜生!还好没有将雪儿许配给他!”王氏开口反驳。 一年前,段文斌在庙会上遇见傅黎雪,当时便惊为天人,被对方的美貌吸引,第二天就带人上门提亲。 但段文斌已经二十多岁,大了傅黎雪不少。而且段文斌在庆元县风评极差,传闻县内曾有数位闺中少女着了他的魔爪,那些少女的家人想告到县衙,却都被段家的势力震慑。 鉴于此,傅家以双方年龄不合适为由婉言回拒,却不想,招致段文斌的记恨。 傅黎雪啜泣两声,缓了口气,继续讲述晚上发生的事。 但由于夜晚巷子里黑暗,傅黎雪当时又受了惊吓,她并没有看清林画与段文斌的具体打斗,只知两人缠斗良久,所以,对于两人的战斗情况,傅黎雪只是一句带过。 一直到她讲到自己失手刺死段文斌时,正厅内的空气仿佛停滞一般。 “雪儿,你刚刚说什么?段文斌,死了?”向来很稳重的傅家主坐不住了。 “嗯!”傅黎雪弱弱应了一声。 “你杀的?” 傅黎雪点了点头,十分胆怯地看向父亲。 王氏看傅正平脸色不对,开口为女儿帮腔道:“杀了他怎么了?他意图对雪儿不利,杀得好!这样的败类,早该死了!” “哼!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傅正平冷哼,一甩衣袖站起,怒道:“晋国律法,杀人是要偿命的你知道不?那段文斌确实该死,但他不能死在咱们女儿手上!” “而且,他可是段家大少爷,他死了,段家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傅正平声音低沉,忧愁之色难以掩饰。 听到段家二字,王氏沉默了。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相反,本来就出身隔壁通元县王家的她,深知段家后面的势力有多强。 段家现任家主段兴旺,乃是庆元县县丞,正八品官;其弟弟段兴怀更是宁阳郡郡丞,从六品!此外,据说段家在晋国北边的镇北军中有一位将军,正五品,而且是有军权的军官! “老爷,那该如何是好?段家势大只怕不会放过雪儿啊!”王氏慌了神。 傅正平沉默,负手站在正厅门口,看向天空皎洁的圆月。 “老爷,我们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啊!”王氏哭喊一声! “好了,唉!我会想办法的!”傅正平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转过身来,状若随意地冲傅黎雪问了一声:“雪儿,你刚刚说,那个小乞丐的伤怎么样了?” “他的伤应该没事,我和他说让他快点出城,不然段家的人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他!”傅黎雪答道,提到林画,她又激动起来,“爹爹,今天要不是他,女儿可能就回不来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你以前还经常说我给那些小乞丐送吃的无用,你看,好人还是有好报的吧!” 傅黎雪展颜一笑,似乎能够反驳傅正平一下很值得自豪。 傅正平笑笑,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是啊,雪儿最善良了!好了雪儿,累了吧?快随你母亲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就交给爹爹来处理!” 傅黎雪点点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顿时觉得不舒服,仿佛闻到自己身上有股酸味。 目送王氏牵着傅黎雪离了主厅,傅正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是啊,好人有好报!就让那小乞丐多回报一点吧!’ “傅满!” “老爷,小的在!”一道蓝色身影出现在正厅外,无声无息。 “带几个人去北城门!今夜守城应该的是许正福,告诉他,今夜有贼人犯下事,恐贼人乔装逃走,让他严格把守城门,绝不能让可疑之人溜走,尤其是乞丐之类的!若有形迹可疑者,当场抓捕!” “是,老爷!”那叫傅满的壮汉应了一声,领着三个短打装扮的下人匆匆离去。 “王大!” “老爷!” “待明日天一亮,你便带人去县中散布消息:段家大少爷段文斌奸淫成性,欺男霸女,强抢民妇。段兴旺身为县丞,教子无方,纵容溺爱,鱼肉百姓!” “另外明日待我前去县衙,你再将另一则消息传开,就说:段文斌欲对傅家大小姐傅黎雪用强,却被路过的小乞丐撞见,小乞丐一腔热血,偷袭之下失手将段文斌杀死!” “段文斌死了?”王大颇为震惊。 傅正平却是目光一凝,冷声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只管做事就好!” “是,老爷!”王大头上冒出冷汗,人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傅正平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看着满天星斗,他的表情阴晴不定。他堂堂庆元县主簿,儒道七品举人,本应刚正不阿为民请命,但为了女儿,他不得不如此…… 他的眼中,是愤恨,是羞愧,是无奈! 第5章 臭乞丐不得出城 庆元县,安康街。 踏入这里,林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前世,他似乎在逛一场古装主题的灯会。 沿街摆满小摊贩的摊位,木头支起的架子上挂满写上灯谜的各式灯笼。有官府制作的宫灯、用竹条编制的竹灯,还有纱灯、木灯,有扁圆的、有多角的,或悬于屋檐,或挂在树梢。 安康街被散发着各色光晕的灯笼点亮,人们几乎人手一个花灯,欢声笑语。 孩童手中提着小巧的灯笼,四处乱窜,欢喜不已。少女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哪家的花灯做得最好。一处处摊贩前,亦有衣着儒雅的才子皱着眉沉思谜底。 眼前的一幕幕,令刚从生死危机中逃离的林画只觉恍若隔世。他走在人群中,与欢乐的人们格格不入。那阴暗窄巷与安康街离得不远,同一片天地,却仿佛两个世界。 林画看得走神,不小心打翻了路边摊贩的一盏灯笼。 “嘿,你个小乞丐,走路看着点!”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 林画回神望去,是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他的眉毛很短,斜眼,给人一种狡猾奸诈的感觉。 “抱歉,走神了!”林画俯身将那个八角花灯扶起,这花灯品相一般,做得不规整,像是个残次品,里面的蜡烛没有点燃,也幸好如此,否则这一下可能便烧起来了。 “嗨,别碰别碰,你这小乞丐怎么那么不懂事?你的手那么脏,弄脏了我的花灯我还怎么卖?”那男子急忙喊着。 但叫晚了,林画已经将那灯笼放好。他面色不好看,毕竟他可不是真的小乞丐,被人这样侮辱,心里有些不悦。不过,他没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别走别走!”那小摊贩急急忙忙从摊位后面绕过来,拿起那花灯左瞧瞧右看看。 林画面色难看,语气不善道:“弄脏了吗?你想怎样?” “当然弄脏了!这灯笼只怕是卖不出去了!” 林画心中恼火,刚想嘲讽两句,讽刺对方的灯笼卖不出去是因为做得难看。 但那小摊贩话锋一转,嘿嘿笑道:“卖不出去了就只能送你了!嘿嘿!”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将花灯里的蜡烛点亮,递到林画手中道:“春木节安康,小乞丐!” 林画愣愣接过那花灯,暖黄的光晕照在他脸上,花灯的薄纸上书安康二字。此刻,林画只觉这花灯如此美丽,这点点烛火如此明亮温暖。 “谢谢你,春木节安康!”林画低声道了句谢,提着花灯慢慢走入人群。 摊主觉着这小乞丐跟别的乞丐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耸耸肩不再多想。 林画并未走远,他在远处看着这边。 这小贩虽然在极力吆喝推销,但他的花灯质量确实差些,人们走走看看,也就转到别家了。 林画饶了一圈回去,从段文斌的钱袋中摸出两粒碎银,悄悄扔了过去。 小贩忽然踩到碎银,感觉咯脚,低头一瞧,顿时喜上眉梢。左右看看,发现没人看他才赶忙捡起,一脸兴奋。 林画笑笑,口中喃喃一声:“好人有好报!” 提着花灯,朝着小乞丐记忆中北城门的方向走去。 庆元县虽无宵禁,但到了晚上,其余城门都会被关闭,只有北城门可以出入,林画要离开,自然只能从那里。 安康街是主街道,顺着安康街一直走,不多时,林画已经瞧见了同样挂着灯笼的城墙。 城墙约莫丈许高,上方有一座小小的城楼。 城门口,有不少官兵把守。 林画靠近城门,隐约感觉不对劲。今晚的城门口,士兵是不是太多了些?而且,对出城的人排查得十分严厉。 须知,如今天下虽然不算太平,有匪寇盗贼,也有妖族不时出现在人族地界作乱。但在庆元县这种县城,有官府军队把守,相对是比较安全的。这也使得,平时守城门的官兵懒懒散散,都是随意检查一下便放行。 而现在,又是询问去处,又是动手搜身的,较之以往,简直,像是在搜查什么犯人! ‘难不成,段家已经发现段文斌死了?是那个阿肆?’ 林画面色不好看,但也没有后悔,后悔是最没有用的情绪,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如何补救。 他将手里花灯中的蜡烛吹灭,身形躲到一处阴影中。他还不敢确定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准备再观察一阵。 “臭乞丐今晚不能出去!快滚!” 一名官兵粗暴地推搡着出城队伍中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后退,那乞丐是个瘸子,被一下推倒在地。 乞丐不敢多说什么,连忙从地上爬起,低着头一瘸一拐地逃开。 看到这,林画不再心存侥幸。只是心底很奇怪,阿肆应该没有看到他才对,怎么会专门针对乞丐呢?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瞥了一眼城墙,摇摇头,觉得自己翻不出去。他的右臂和肋骨还是断的,虽然被神奇丹药暂时止痛,但还用不上劲。而且,难保不会有人巡逻。 这时,林画看到城楼上似乎有人影,眼中红芒闪动,他仔细看去。 只见一名身着蓝色短衫的男子正跟一位穿着盔甲的官兵说着什么,还对着下方城门口那个一瘸一拐的乞丐指指点点。 林画眼神幽幽,悄悄后退,隐没在黑暗中。 他没再回到安康街,而是在黑暗的小巷里左拐右拐。 不多时,他来到庆元县内的临苏河边上。这里是临苏河下游,平时没什么人来。 他环视一圈,看到河边一棵歪斜垂柳,翠绿柳枝垂到水中,荡起涟漪。 林画从本就破烂的袍子上撕下一块碎布,将染血的簪子包在里面。他想了想,又撕下一块布,将两个钱袋和几张银票包在里面,只在身上留了几块碎银。随即在歪斜垂柳边上挖了个土坑,将两个布包埋在里面。 他将簪子藏起来,一是为了消除证据。他留在现场的木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经不起验证。 只要那傅小姐家人不傻,到时候咬死了不是她杀的人,没有这关键证据,再有傅黎雪的父亲运作,应该能保下傅黎雪了! 其二,其实也是为自己加一层保险。城门的一幕让他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洒了些干燥的土,铺了层野草做掩饰,林画心中稍安。沿河往上游走着,欣赏起了夜景。 最终,他在河岸一家医馆面前停下,医馆牌匾上书胡氏医馆四个大字。左右各悬挂灯笼一盏,左边灯笼上写悬壶济世,右边写妙手回春。 已是夜里,医馆的门半掩着,内有暖光照出。林画轻叩门扉,低声喊了一句:“胡大夫?” “是小乞丐吧?进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林画依言进入馆内,顺手将门掩上。 屋内,淡淡的药材香气萦绕鼻尖,一排药柜前,一位穿素色绸缎袍子的老者正躺在一个躺椅上,前边摆着个小火炉,他白发白须,慈眉善目,瞧见林画进去,先是一笑,但看到他头上的血迹很快又不由皱眉:“又被人打了?” 林画讪笑着点点头,他不想牵连胡大夫,所以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过来我瞧瞧。” 林画乖乖上前,搬了个小马扎在胡大夫边上坐下,胡大夫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时间已近亥时,安康街和民乐街热闹的人群散了不少。 未名巷子内。 “嘶,疼死老子了,哪个杀千刀的敢偷袭老子?” 痛苦的呻吟在巷子内响起,阿肆从地上爬起,手一摸后脑,还摸到几缕血丝,顿时又疼又气。 “不对,少爷呢?少爷?少爷?”阿肆忽然想起自己今晚是出来干嘛的,赶忙朝着巷子深处跑去。 待进了胡同,借着月光,阿肆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锦袍上,有点点殷红,似乎,是血! “少爷?少爷?” 阿肆慌神了,他连滚带爬来到近前,看清了尸体的样貌,以及背上那一抹刺眼的嫣红。 “少爷!不!你怎么能死呢少爷?你可是九品武者啊少爷,你怎么会死?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少爷!” 阿肆瘫软在地,痛哭流涕起来。他跟着文斌少爷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颇深。当然最主要的是,少爷死了,他这个被家主安排跟在少爷身边保护少爷的仆人会怎么样?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了。 但阿肆不敢逃跑,他的老婆孩子都在段家,他跑了,家主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家主,对,得赶紧把事情报告给家主!”阿肆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扛起段文斌的尸体准备走,这时,他忽然瞥见地上那根沾满血迹的木刺,赶忙捡起,匆匆扛着尸体往段家去。 阿肆一路不敢停歇,还没到段府,离了老远就放声哭喊起来。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少爷被人杀了!” 段府的门房听到叫喊,慌忙跑出来,一见阿肆扛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往回跑,顿时魂都差点吓没,急忙去通报。 阿肆才到段府门口,段兴旺和他的妻子陈氏已经跑出,陈氏的绣花金丝袖口上满是茶渍。 两人到门口看清阿肆放下的那人,陈氏一下便扑到了段文斌的尸体上,尖叫痛苦一声:“我的儿啊!” 身材高大的段兴旺面色阴沉,一把揪起阿肆冲他怒吼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他娘的今天说不清楚,老子活剐了你!” 阿肆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是,是傅家傅黎雪,是她杀了少爷!” 随即,他将今晚发生的事通通说了一遍,连段文斌在灯会上摸了几个女孩的屁股都说得清清楚楚。 “小人不知被什么人偷袭打晕了过去,等小人醒来,便看到……”阿肆说到这,他将那木刺取出,抽泣了一下,“便看到少爷已经被人杀了!边上只留下这木刺!” “老爷,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啊!只求老爷能饶了小的一家!” “你是说,傅黎雪用这木棍杀了文斌?”段兴旺拿过染血的木刺,声音冰寒。 阿肆听出段兴旺语气不对,赶忙磕头道:“小的不知啊,只是少爷的尸体边只有这一根木刺啊!” “混账!文斌乃是九品武者,已经练就铜皮,仅凭一根木刺怎可能杀死他?”段兴旺声如炸雷,怒不可遏。 “小的不知啊!”阿肆脑门已经满是血迹,但他还在咣咣咣地猛磕头。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晕过去,等他醒来,少爷已经死了。 “老爷,不管怎么样,都跟傅家那个小贱人脱不了干系!我要她给文斌陪葬!”陈氏悲痛万分,她最疼爱的孩子死了,她的心仿佛被刀绞一般。 “呼……” 段兴旺重重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儿子的尸体,眼中满是哀伤。 段文斌看向阿肆,他很想一脚踹死这个狗奴才,但他不能,阿肆是唯一人证,段兴旺需要留着他指控傅黎雪。 “来人!将少爷的尸体收殓!”段兴旺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已是双眼通红,“明日一早,抬到衙门,击鼓,伸冤!我要让傅家给我儿陪葬!” …… 胡氏医馆。 林画头上、右臂上缠着绷带,脏兮兮袍子已经被脱下,他的身体上也裹了一圈杀纱布,左手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满脸不情愿地往嘴里面灌。 “胡大夫,您怎么不去逛灯会呢?外面可漂亮了!”林画见老人烤着火炉发呆,找了个话茬。 老者哈哈笑了两声,“那都是年轻人和小孩子去逛的了,老夫年纪大了,也走不动!” 林画一口喝完药,笑嘻嘻道:“哪能啊,我看您身体好着呢,少说得再活几十年呢!” “嘿,你这小乞丐,今天还挺会说话,那就借你吉言咯!哈哈哈!”胡大夫大笑道。 林画嘿嘿笑着,从炉子边拿起火折子,将自己带来的那个八角花灯点亮,递到胡大夫身前,献宝似的笑道:“看,胡大夫,我给你带的花灯!” 胡大夫接过看了看,笑骂道:“你这臭小子,这花灯做的这么差,莫不是你在路边捡别人不要的吧” 林画不满叫道:“哪有,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好好好,哈哈哈,那就多谢你的好意了!”胡大夫哈哈大笑着将花灯放到一旁,眼中的欢喜是掩饰不住的。 似乎也来了兴致,胡大夫和林画围着火炉,一老一少聊起了不少趣事,有大陆的神仙传闻,有县里面的妖怪传说。 “胡大夫,世上真的有妖族吗?”林画好奇道。 “当然,晋国北方的镇北军就是在防备妖族!” “妖族都长啥样?会吃人不?” “妖族啊,”说到妖族,胡大夫目露追忆,“当年宁阳郡大水,有妖物顺着河水袭来,凶神恶煞,尖牙利齿,恐怖得不行。有的妖族体长数十丈,吃起人来,一口一个啊!我的兄长当年为了保护我,就被一头恶蛟吞了!” 说着说着,老者浑浊的眼睛都有些湿润。 林画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道:“胡大夫,别伤心了!你放心,等我以后强大了,一定去砍一头恶蛟回来帮你报仇!” “哈哈哈,你个小乞丐,还砍什么恶蛟,你别被吓得尿裤子就不错咯!”听到林画狂妄之语,胡大夫顿觉好笑。 “别瞧不起人啊!说不定哪天我运气好呢?你有没有孙女什么的,到时候你还要让我做你孙女婿呢!” “啧,还想娶我孙女?你个小乞丐野心不小,哈哈哈,那就等你的好消息!哈哈哈!” …… 许是正值佳节,心情不错的缘故,胡大夫谈兴很高,与林画聊到深夜方才回里屋睡下。 他让林画便在此住下,明日再走,林画点头称是。 “小乞丐啊,以后多长点眼,少招惹人!实在不小心惹恼了,大不了跪下磕几个头,小命要紧!老头子年岁大了,救不了你几年咯!” 胡大夫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出,说完话便沉沉睡去。 林画默默点头,没有作声。 早春时节,夜晚的风中依旧带着一丝凉意,这屋内烧着火炉,让人暖洋洋的。 他将怀里的几粒碎银全放在躺椅上,套上破烂长袍,离了医馆。 第6章 流言四起,是小乞丐杀的人 曲倦灯残,星星散去。 清晨,卯时一刻,天蒙蒙亮。 庆元县县令崔明从家门出来,正朝县衙走着。衙内有提供给官员的住所,不过基本有点家底的官员都会自己在外购置房屋。 “崔大人早!”两名小吏瞧见崔明,赶忙过来打招呼。 崔县令为人谦和正直,对待下属和治下百姓都十分和善,颇受庆元县百姓爱戴,衙门的小吏们也都乐得与他打好关系。 三人闲聊着,不紧不慢地往县衙走。转过街角却是发现,县衙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耳边传来阵阵鼓声,是有人敲响了衙门的鸣冤鼓! “张老五,你快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崔县令冲边上一名穿着黑红官差服的小吏吩咐道。 “是,大人!” 张老五身材挺拔,大步流星赶过去站在人群外瞅了瞅,顿时面色大变,赶忙跑回来向崔县令报告。 “县令大人,是段县丞家的公子,段文斌死了!” 崔明面色一沉,一甩官袍,快步走上前。 来到县衙近前,只见一具尸体正摆放在衙门大门口,边上,跪着几道白色身影,披麻戴孝,哭嚎声不断。一个同样打扮,头上裹着绷带的汉子正不停敲着鸣冤鼓,咚咚咚的鼓声传出老远。 周围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眼中满是兴奋之色。吃瓜是人的一大爱好,尤其死的还是庆元县第一大家族段家的长子,这更是叫人振奋不已。 “县令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们目光看去,赶忙将路让开。 一身宝蓝色官袍、头戴官帽的崔明从人群中走出,他余光一扫,看到段兴旺正跪在段文斌的尸体后方,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晋国不兴跪拜之礼,段兴旺这一跪,看来今日要出大事了! “尔等为何聚众于此?”崔明高声问了句,随即像是才看到段兴旺,连忙伸手引向对方,明知故问道:“段大人?段大人快快请起,何故跪于此?” 段兴旺一人高马大的汉子,但此时却忽地哀嚎一声:“崔大人,请崔大人为我段家做主啊!” 敲鼓的阿肆适时停下,段兴旺一字一顿道:“崔大人,下官,状告傅家傅黎雪杀了我儿段文斌!请崔大人为我儿主持公道啊!”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庆元县各大集市酒楼等人群密集之地。 今早,不知从何处开始流传一些消息,言说段文斌奸淫掳掠,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段兴旺身为县官,鱼肉百姓,纵子行凶,罪大恶极。 这些话,以前只有那些被段文斌欺辱过的女孩家和邻近之人会私底下说,但今天却是彻底在县内传开,连带着段文斌以前犯下的罪孽也都被有心人刨出。 “喂,老刘,听说了吗?段家父子的事!”来菜市口买菜的妇女冲卖菜的摊主低声道。 摊主老刘本身就是个爱八卦的,一听,来了精神,左右瞧了瞧,这才小声道:“当然,而且我这可是有不少小道消息呢!” “哦?快说来听听?”妇女眼睛一亮。 “这段文斌欺男霸女,常对县内闺中少女用强。我听说啊,城南有个女孩被他凌辱,因受不了刺激,最终吊死在梁上!她母亲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当场就疯掉了。她老汉准备报官,结果被段家的人打断了手脚,也变得疯疯癫癫的!这一家子,只剩那女孩的哥哥,因常年在外,这才逃过一劫!” “什么?竟还有这等事?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妇女惊道。 “当然是真的!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我还能骗你?我隔壁老张家就是那户人家的亲戚,我都是听他讲的!” “唉,可怜的一家子,这段家父子真是该死啊!”妇女一脸愤恨,恨不得老天爷开眼落下一道雷劈死段家父子。 ……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庆元县城早市才开,类似的对话便在不少地方响起,说的内容有些是谣传,但更多的却是真实发生之事。 段文斌的恶行,已激起民愤。 而紧跟着又是一则更为劲爆的消息从衙门口传出:段文斌死了!乃是被傅黎雪所杀!此刻,段县丞正跪在衙门口请县令大人将犯人绳之以法! 一时间,庆元县炸开了锅。 “还有这事?我去瞧瞧去!” “速去,我替你看着摊子,看了回来告诉我!” …… “死得好啊!这家伙早该死了!” “是啊是啊,不过,这傅黎雪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一看就是外乡人。这傅黎雪乃是我庆元县傅家大小姐!长得美若天仙,还心底善良,我常常看到她给县里的乞丐们送吃的!” “唉,这多好的女娃子,只是,杀了人,怕是要被砍头了!” 百姓们前一刻才对段文斌这恶贯满盈的恶少愤怒异常,下一秒便听说这恶人被杀了,顿感解气。同时,心中更是对傅黎雪惋惜不已。 …… 坊间流言四起,衙门内众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高堂上,崔明看着手中的状纸。一旁,满脸大胡子的县尉许经武皱眉看向堂下立着的段兴旺,疑惑道:“段大人,我知你丧子心切,可那傅黎雪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伤得了九品武者?” “许大人什么意思?我儿都死了,难道还做得了假?许大人莫不是想包庇那傅黎雪?”段兴旺沉声开口,冷冷盯着许经武。 许经武连忙摆手,“你别乱诬陷好人,我只是有些不解!” 他知道段家一直想抓傅正平和他许经武的把柄,将他俩搞下台,再通过运作安排段家人顶上。届时不仅能增强段家在庆元县的话语权,也能借机侵吞两家的店铺田产。上一任的庆元县县丞便是如此被段兴旺搞下台的。 一旦傅家因此次事件衰败下去,他许家也会独木难支,必然慢慢被段家搞垮,以后,这庆元县便将是段家的天下! ‘难不成,一切都是段兴旺的阴谋?’ 只是看着死得不能再死的段文斌,许经武觉着,段兴旺再狠,应该也不至于用亲生儿子的命来换取权势吧? 另外,更让许经武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是,一个练就铜皮的九品武者,怎么会被一个弱女子杀掉?还他娘的用的是半截普普通通的木棍! 许经武自己就是武者,深知铜皮之坚韧,除非是刀刃利器,还得有足够的力量,否则绝无可能刺破! 堂上,崔明看完了段兴旺的状纸,这长篇大段总结起来就是:段文斌曾与傅黎雪发生口角,傅黎雪怀恨在心,于是设计以美色诱惑段文斌至无人处,随即偷袭将其杀死! 只能说,段兴旺不愧是官场老油条,颠倒黑白的手段用得贼六。 崔明沉吟片刻,朗声道:“来人,速去捉拿嫌犯傅黎雪前来问审!” “是,大人!” “慢着,崔大人,此事另有隐情!” 就在小吏准备去拿人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身穿浅青色官袍的傅正平走了进来,缓步从容,气度不凡。 “哦?是傅主簿啊,”崔明看清来人,“此事有何隐情?还请傅主簿速速道来!” 傅正平瞥了眼面色阴沉的段兴旺,像是没看到对方欲杀人的眼神,看向崔明道:“回禀大人,此事的来龙去脉,我已从小女那知晓!” “昨夜,小女带着丫头芸儿在安康街看花灯,结果遇到段文斌。那段文斌趁着人多眼杂,将小女拖入小巷,意图对她用强。但好在被一个路过的小乞丐撞见。那小乞丐平日里受过雪儿恩惠,情急之下,竟是不小心将段文斌杀死。此案,这杀人者,乃是小乞丐,雪儿只是个受害者!” “哦?竟有此事?”崔明很意外,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傅正平!”段兴旺怒吼一声,双眼几欲喷火,大叫道:“一个臭乞丐能用一根木刺杀死我儿?我儿乃是九品武者,已练就铜皮!你想为你女儿开脱也要想个好些的理由!” ‘什么?那个败类居然是九品武者?’ 傅正平一惊,他并不知晓此事,顿感不妙,但很快反应过来又怒斥道:“你还知道你儿子是九品武者,我家雪儿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如何能伤得了他?” 段兴旺哑然,他恼火归恼火,却也想不通此事。 而傅正平此刻整个人却是忽地愣住了。 手无寸铁?利器? 他想起了昨晚他轻抚傅黎雪的头发,那一头散乱的头发! 簪子!那根她娘亲送她的雕花簪子不见了! 该死! 傅正平暗骂一声,昨天他只在意傅黎雪杀死了段文斌,却完全没有考虑是如何杀的? 不过,段兴旺方才所说,段文斌乃是死于木刺,说明至少那簪子没落在段家手中,这一点让傅正平心下稍安。 难不成是被雪儿收起来了?这丫头,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说啊? 傅正平恨不得立刻回家去,问问女儿那根簪子到底去哪儿了? 而这时,被傅正平怼了一句,无法反驳的段兴旺深吸口气,声音冰寒道:“崔大人,不管如何,我儿文斌死了,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唉!”崔明叹了口气,当上庆元县县令以来,他一直在尽量维持三大家族局势的稳定,避免庆元县陷入一家独大的局面。可眼下,这么多年的努力怕是要白费了。 眼中闪过无奈之色,崔明冲下方虎背熊腰的捕头吩咐道:“张老五,带人去将傅黎雪带来,不管如何说,她也有嫌疑,另外派人在城中寻找小乞丐!” 说到这,他忽然皱起眉头:“县中乞丐如此之多,怎知是哪个乞丐?对方会不会昨夜连夜逃离了?许县尉,昨夜城门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傅正平眼眸忽闪,但他并未开口。 许经武没有立刻回答,他叫来一名小吏,让他去找昨夜守城的将士询问。 而这时,跪在堂下的阿肆眼中光芒闪烁。 小乞丐,小乞丐,一定是他! 他颇为兴奋,赶忙开口道:“大人,小的知道那小乞丐长什么样!他就在常乐街那一块!” “哦?行!李四,你带几个人,带着此人去将那小乞丐抓拿回来问审!” “是!” …… 庆元县内,今天关于段文斌的瓜可谓一波接着一波,让百姓们应接不暇。 此时,又是不知从哪个饭馆还是酒楼传出来的消息,直言那段文斌之死另有隐情! “听说啊,我也是听说啊!” 庆元县最大的酒楼,云来酒楼内,一名跑堂小厮正一脸兴奋地跟客人说着他刚从两个奇怪男子那偷听来的消息。掌柜见了也不恼,早上没多少客人,店内清闲,他同样兴致勃勃地在一旁听着。 “赶紧说,别废话!” “诶好好好!话说那段文斌啊,并不是傅小姐所杀,杀人者另有其人!”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是衙门传来的消息吗?这都能假?” “衙门的消息自然不假,只是之前的消息乃是段家的一面之词。据说,傅主簿亲自到场反驳,听他所言,昨夜段文斌色欲熏心,将傅小姐拖入小巷,欲行不轨之事,嘿,结果你猜怎么着?” 跑堂小厮常听店内说书先生讲故事,也学了几个文邹邹的词,眼下全用上了,而整个酒楼大堂里的人此刻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只觉人生已经爽到了极点。 “怎么着?” “赶紧说,再不说揍你!”有客人捧哏,当然也有脾气暴的。 小厮嘿嘿干笑两声,连忙道:“傅小姐高呼一声救命!也就在此时,突然跳出个小乞丐!这小乞丐平日多受傅小姐恩惠,近日又得了高人真传,一见那淫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用强,顿时火冒三丈。他大喊一声:淫贼受死!猛力拍出一掌金光掌,这一掌打出三丈光芒,当场便将那淫棍给劈死!” “吁……” 酒馆内一片嘘声。 本来小厮说的他们还挺感兴趣,却不想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说书先生常讲的穷小子逆袭的老套故事。 “我说的是真的啊!虽然经过了那么‘亿点点’的加工,但都是实情啊!你们咋不信我呢?”小厮急了。 但没人理他,各自吃菜。只有一旁胡须花白的酒馆说书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你很有天赋,来跟老夫学说书吧!” 小厮满脸郁闷。 “快来看啊,官府在常乐街抓了个小乞丐,据说他才是杀了段家大少爷段文斌的真凶啊!” 就在此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酒楼外传来,声音很大,整个酒楼都听到了。 众人手中动作一顿,目光齐齐看向外面。 莫非,这小厮说的是真的? “出去瞧瞧去?” “走走走!” “同去!” 第7章 案情关键:雕花簪子 常乐街,林画昨夜从胡氏医馆离开后便回到了小乞丐曾经的避风港。他将木板垫在地上,又垫上稻草,勉强将就了一晚。 林画仔细琢磨过了,逃跑目前没机会,城门的情况很反常,明显是在搜查什么人。 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逃跑,人不是他杀的。 即便那阿肆想到可能和他有关,段家派人对付他,他也不怎么怕,好歹他也是练家子。而且林画对官府还是有一定的信任,想来官府也不会允许段家闹得太大。 思来想去,与其担惊受怕地四处逃窜躲藏,不如坦荡一点。该来的总要来,何必做个藏头露尾的懦夫呢? 他林画一生行事坦荡,胸中有正气,无惧任何情况! 然后,第二天早上才睁眼,林画便被几个官差抓了…… 常乐街街头,李四和两名官差押着林画往衙门走,他们只给林画上了一副手铐,许是觉得林画这小身板应该也跑不掉。 一旁,阿肆上蹿下跳,口中叫嚣着:“臭乞丐,你这只该死的老鼠,昨晚大发慈悲没打死你,你居然还敢偷袭我阿肆,要不是县老爷要抓你去问审,老子一定活剐了你!” 林画皱皱眉,他没想到这阿肆居然猜到了昨晚偷袭之人是他。对方的叫骂声他倒是懒得理会,口舌之争没有多少意义。 几名官差也没在意,毕竟是段家的狗,非必要他们也不想惹。 但几人的忍让给了阿肆极大的鼓励,他愈发嚣张,用力推搡林画一下,“小乞丐,现在怎么不狂了?你再给我动手一下试试?哈哈哈!” 林画依旧没理他,只是注视着前方的路。 但他的无视令阿肆恼怒,后者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凑到林画身边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臭乞丐,你杀了少爷,死定了!等你死了,我再把你的尸体刨出来,剁碎了喂狗!”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一直沉默的捕头李四忽然一巴掌扇在阿肆脸上,阿肆的脸顿时红肿起来。他双目圆瞪,正要发作,但锵锵两声,李四身后两名官差手中大刀出鞘,透着森冷的寒芒。 阿肆额头冒出冷汗,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恨得牙痒痒:“很好!很好!” “啪!”又是狠狠地一巴掌抽在阿肆脸上。 李四冷冷看着阿肆,瞪大的双眼中满是血丝。 他低沉着声音吼道:“就打你了,你能如何?给老子滚一边去!别妨碍公务!” 说完话,李四便继续押着林画前行。 这段家之人,总觉着庆元县便是他们的天下,但他们始终忘了,庆元县最强大的势力,乃是官府! 阿肆被打蒙了,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衙门捕头,居然敢打他,他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也是段家的下人! 可没人在意他如何想,林画一行已经远去。 而此时,一群好事的百姓浩浩荡荡从其他地方汇聚到常乐街来,见着李四押送一个乞丐,对坊间传闻又信了几分。 有人凑上前露出讨好之色问道:“官差大人,这便是那杀了段文斌的小乞丐?” 李四皱眉一扫,却见不少人都好奇地看着他,顿感不解:“你们怎么知道他杀了段文斌?” “这,县内都传开了呀,说小乞丐为报傅小姐恩情怒杀淫贼!” 李四觉得哪里不对,但想着或许是衙门中哪个嘴碎的小吏传出的,也没多想。 林画则是皱着眉,刚刚阿肆就说他杀了段文斌,他只当是对方的胡言乱语,怎的此刻这人也这么说? 而不光这一人说,更有人冲林画好奇问道:“小乞丐,听说你得了高人传承,会什么金光掌,能打出三丈光芒,活活劈死了段文斌,真的吗?你能不能把这招教给我?反正你也快死了!” 林画一脸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 什么传承?还有我为什么要死了?即便要死了为什么要教你? 一群围观百姓七嘴八舌,但都围绕一个话题:林画杀了段文斌! 林画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昨晚的猜想再度浮现心头,可他仍不相信那心善的黎雪小姐会做出这些事。 “大家都让让,别妨碍了公务!乡亲们想了解此事,可以到衙门,崔大人正要审问犯人!” 李四一改刚才对阿肆的冷酷,反倒是热情地招呼人们去衙门听审。 林画诧异地看向这名面容坚毅,右脸有个十字疤痕的年轻官差,对方察觉他的目光,冲他微微点点头。 “刚刚多谢了!”林画低声道了声谢。李四却没说什么,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李四的话让围观群众散去大半,也有不少人都跟在了他们身后,想要跟着一起去衙门看热闹。 时间已是辰时。 傅家。傅黎雪从厢房内走出,休息了一晚,她的精神状态恢复不少。 她今日着一身淡紫色厚绸长裙,唇红齿白,面容姣好,头上插了一根翡翠簪子,发丝放下一缕,随风轻舞,美若天仙。 “雪儿起来了?昨夜睡得还好吗?快来吃些糕点!”瞧见傅黎雪,正坐在院中发呆的王氏回过神来。 “娘!”傅黎雪上前微微躬身见礼。 王氏眼尖,看到傅黎雪头上的翡翠簪子,不由调笑道:“哟,怎么不戴娘给你的雕花簪子了?嫌它不好看了?” “娘,那根簪子……只怕还插在段文斌身上!”提到雕花簪子,傅黎雪又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不由心悸,小声答道。 “你说什么?”王氏猛地一惊。 昨夜,傅正平将自己的计划给王氏透了底,王氏也知傅正平准备嫁祸给那小乞丐。 “娘,您怎么了?”傅黎雪被王氏吓了一跳。 但王氏哪还管得了那么多,赶忙拉过她又低声问了一遍:“你是说,你是用那簪子……”说到这,王氏比划了个刺的动作。 傅黎雪面色凝重点点头。 王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就在此时,傅家大门外,张老五带着三名官差出现。 “奉县令崔大人之命,带傅黎雪前去问审!”张老五浑厚的声音响起,整个傅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傅黎雪小脸惨白,忽然抓住王氏的手。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她依旧慌了神。 王氏拍拍女儿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雪儿别怕,娘与你同去,你爹爹已经去了衙门,他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傅满!”王氏招呼了一声。 “夫人。”一道蓝色身影出现。 王氏示意对方附耳过来,小声吩咐道:“你速去衙门,告诉老爷,雪儿的雕花簪子不见了!速度一定要快知道吗?” “小的明白!”傅满得了命令,从傅家后门匆匆赶往衙门。 王氏拉着傅黎雪的小手,走出朱红大门。虽说已知对方来意,但王氏还是问道:“捕头大人,不知来找小女所为何事?” 张老五冲王氏礼貌性抱了抱拳道:“今日段县丞状告傅小姐杀了段文斌,虽有傅大人讲明缘由,是那小乞丐所杀,但此案疑点重重,崔大人特让我等前来带傅小姐前去问审。” 张老五话还没说完,王氏心中暗道不妙,手中忽地出现一张白纸,白纸上铁画银钩写着一个大字,言! 而傅黎雪听到张老五提及,乃是小乞丐杀的人,立马感觉不对劲,刚想问些什么。 “怎么……”她的话刚到嘴边,但王氏急忙抬手,一把将手中白纸摁在傅黎雪白皙的后颈上,话音戛然而止。 张老五皱了皱眉,他没看清王氏手中刚刚是什么一闪而逝。 “傅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感觉有些不对劲,张老五上前一步,准备去拉傅黎雪。 王氏却拦在他身前道:“张捕头,小女昨夜受了惊吓,情绪尚未稳定。老爷说了,今日如有必要就让我陪她一起去!张捕头前面带路就好!” 张老五深深看了王氏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前走去。 虽然不知道这王氏和傅黎雪为何有些奇怪,但对方将傅主簿抬出来,他一个小吏也不好再多言。 王氏拉着还在发愣的傅黎雪跟上张老五,后方三名官差不紧不慢地跟上。 ‘我又不能说话了?是娘方才……’ 傅黎雪被王氏拉着茫然地朝前走。 她不敢相信,她的母亲会对她用禁言咒,昨夜段文斌为了避免她求救而对她用的那种。 儒家禁言咒,须得七品举人以上凝聚自身才气方能书写,可封禁人言。而傅正平,便是七品举人! 结合刚刚张老五所言,冰雪聪明的傅黎雪此刻明白了,她知道爹爹到底要如何救她了! ‘小乞丐,我对不起你!只希望你已经逃离了庆元县……’ 傅黎雪精致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王氏在一旁看到女儿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但她只能这样,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女儿。 “雪儿,这都是为了保护你!你一定要听话,千万别乱来啊!”王氏在傅黎雪耳边轻声劝说,后者只默默走着,像是失了魂一般。 …… 庆元县县衙外,一身浅青色官袍的傅正平立在那,他目光时不时眺望街口,心里十分焦急。 他刚刚找了个借口暂时出了大堂,想等着问问傅黎雪那根簪子的事。 忽地,一名小吏和一名穿着黑色甲胄的官兵匆匆跑来,两人见到傅正平,不由停下脚步拱手行礼。 傅正平看到那官兵,眼中光芒闪烁一下,但很快挥挥手,让两人离开。 那两人进了衙门,而这时,一道蓝色身影出现在傅正平的视线中,正是傅满。 傅满见到傅正平,快步靠上去在对方耳边低语道:“老爷,夫人让小的告诉你,小姐的雕花簪子不见了!” 傅正平面色一变,没了此前的镇定,心中再无一点侥幸。 他已确定,那簪子就是凶器。而簪子没在尸体上,会在哪? 答案显而易见! 只是傅正平十分不解,那小乞丐为何会将簪子收起?贪财?还是说,这小乞丐心机竟如此恐怖?早早便预料到会有这一幕发生? 第8章 真相大白,撕破脸皮 衙门内,许正福在小吏的带领下进了大堂。 见到来人,许经武冲许正福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来时的路上,小吏已经与许正福说明情况,故而见了许经武招手,他赶忙上前冲许经武和崔明行了一礼,随即低声道:“县令大人,县尉大人,昨夜小的带人值守北城门时,傅主簿家的傅满忽然前来告知,有贼人在城中犯下事,意图逃跑,让我等小心搜查,谨防贼人出城。他还特地强调,尤其是小心对方冒充乞丐逃跑!” “什么?” “竟有此事?” 崔明和许经武同时惊呼一声,大堂内众人目光看来,只是两人很快反应过来,面色恢复如常。 “行,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万不可让其他人知晓,明白吗?”许经武沉声提醒了一句。 “小的明白,小的告退!”许正福匆匆退出大堂。 许经武看向崔明,皱眉低声道:“这傅正平怎得如此心狠?那小乞丐救了他女儿,他反倒断人后路,要将人害死?” 崔明摇头不语,许经武这个武夫只觉得傅正平不讲义气,但他却察觉到此事有些不对劲。 …… 衙门口,傅正平左等右等,总算是看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张老五和三名官差带着王氏与傅黎雪来到衙门口,见到傅正平,王氏总算松了口气。 “傅大人!”张老五几人见礼。 “张捕头,小女心绪不宁,可否让我与小女说说话?” 张老五自然没啥意见,人家父女俩说几句话又不犯法。 “大人请便!”说罢,张老五带人去边上等着。 傅正平点点头,迈步走到傅黎雪面前,他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面色复杂道:“别怕,雪儿!县令大人只是叫你来问你几个问题!” 傅黎雪看向父亲,她敏锐地察觉到那股阻碍她说话的力量消失了。 “爹爹,雪儿不愿如此。”傅黎雪轻声哀求道,美眸中泪光闪烁。 傅正平却是双手按在傅黎雪肩膀上,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些恳求:“雪儿,爹爹知你善良,可你要为爹爹和你娘着想,也要为傅家着想。此番已经彻底交恶段家,如若让他段家占了理,我傅家只怕再难安宁!” “可小乞丐是我的救命恩人!”傅黎雪咬着红唇。 “雪儿,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乞丐,得罪了段家,下场你也知道。你放心,爹爹会与他说明,只要他替你顶罪,爹爹一定想尽办法保他一命!此间事了,他便是我傅家座上宾,好吃好喝供着他!” “……” 傅黎雪不再言语,只是朵朵泪花已经滑落脸颊。心底的善念,让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交易。但她无可奈何,正如爹爹所说,她还要为傅家那么多人考虑。 缓缓点了下头,傅黎雪闭上双眼,已是泪流满面。 傅正平看着这一幕,心疼不已。 他习惯性想要揉揉女儿的头,见着一根翡翠簪子,顿感刺眼。他轻轻拍拍傅黎雪的肩膀,叹了口气,让王氏陪着傅黎雪先行进了县衙。 几乎傅黎雪等人进入衙门的同时,街角,李四三人押着林画出现,他们身后跟着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 经过这一路的留心观察,林画已经确定,官府是直接将他定性为杀人犯抓去问审,这令他不解。 而听那些百姓闲聊,同样让他感觉奇怪。 怎么官差才来抓人,城中百姓好似已经人人都知道了内情。古代消息传播得这么快?明显不可能。 这种种迹象,很像是有人诬陷他杀人,并早早在县内散布是他杀人的谣言! 转过街角,县衙便在前方宽阔的广场上。 这时,林画忽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蓝色身影,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瞧,正是昨夜在城楼上那人! 此刻,那人正站在一名气度不凡的青袍男子身边。 “官差大哥,那穿青色官袍的是何人?”林画冲一旁的李四问了句。 后者抬眼看了看,随口答道:“那是主簿大人,傅大人!” 说到这,李四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他是傅小姐的父亲,此番你的案件,他或许会为你想想办法!” 李四认为小乞丐救了主簿大人之女,主簿大人必然会想办法救这小乞丐一命,以作报答。 但林画听完李四的话,整个人愣住了。 这一霎,他的脑海中仿佛有电光闪过,一条条线索都联系起来了,所有的谜团被他解开! 不出所料的话,昨晚城门的严格搜查、今日城中百姓人传人的谣言,都是那傅大人所为,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很明显,把段文斌之死推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林画嘴角苦涩。 他没想到,自己冒死救了傅黎雪,但她的父亲非但不感激,反倒要拿他来给傅黎雪顶罪…… 林画整个人仿佛一瞬间没了精气神。 他想不通,他已经将证据藏起,只要对方聪明些便能救下傅黎雪,为何还要诬陷他?他不明白自己做了好事怎么反倒落得这个下场?他不理解,好人为何没有好报,还要被人落井下石? 李四注意到林画的变化,有些奇怪,这一直以来坦然自若的小乞丐怎么忽然像是被人抽了魂似的? 而此时,他们已经接近县衙。一身官袍的傅正平走上前来。 “这便是那杀人的小乞丐吧?” 李四抱拳行礼称是。 傅正平目光灼灼盯着林画。 一身脏兮兮的棕色破烂长袍,头发如杂草,低着头,整个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乞丐。 看来只是运气好,救了雪儿,又贪财拿了那簪子,这样就好办多了。傅正平心下稍安。 敏锐地感知到对方的目光,林画缓缓抬起头,与傅正平对视。他的眼中,慢慢激起一丝怒气。 “李四,让我和这小乞丐说几句话吧!他救了雪儿,我还没好好感谢他!” “这……好吧,请主簿大人快些,县令大人还等着呢!”李四犹豫一下,但想到傅主簿或许是在想办法救小乞丐,他便点头同意了。 傅正平从李四手中接过拴着林画双手的镣铐铁链,拉着林画走向衙门一侧的巨大立柱后面,两人都默不作声盯着对方。 察觉到林画眼中的怒火,傅正平眯着眼,目光带着审视。 “小乞丐,谢谢你救了雪儿,不过你拿了一样不属于你的东西,将它还给我!”傅正平率先打破平静,声音平淡道。 “呵,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林画面露讥讽之色。 傅正平皱了皱眉,声音变得平和一些,循循善诱道“小乞丐,那簪子是雪儿娘亲送她的,不过是一普通货色,值不了几个钱,你留之无用。不如将其还我,我赠你十两白银如何?” 他想让林画交出簪子,只要簪子到了他手里,没了证据,到了公堂上,这小乞丐说破天都无用,只能仍由他摆布。 但林画却是嗤笑一声,懒得再与傅正平打机锋,直接嘲讽道:“傅大人如此手段,轻而易举便将一切推到林某身上,连满城百姓也都成了大人的刀子!怎地现在像是在骗三岁孩童一般?” 傅正平散布消息,看似并未对段家和林画造成什么实质影响,但正所谓人言可畏。 一旦整个庆元县百姓都在传段家何等的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傅正平等官员再将此事上报,朝廷只要一查,段兴旺的官位必然不保,段家的产业也将会遭受打击。 此外,当所有人都相信是小乞丐杀的人,而唯一的证据又到了傅正平手中,那么,无论林画如何辩驳,这人就是他杀的!到时候,哪怕傅黎雪站出来承认她才是凶手,恐怕大家也只会觉得这傅小姐是心地善良,想要报答小乞丐的恩情! 傅正平这一手,可谓一举两得!将林画和段家安排得明明白白!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林画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普通小乞丐! 面对林画的嘲讽,傅正平先是有些懵,但很快意识到,这小乞丐绝非等闲之流,早已看穿了他的谋划,方才故意装模做样戏耍他呢! “你!”傅正平气结。 他想不通,此等心计,怎会是一个乞丐?但他面对林画的心态发生转变,不再如之前一般高高在上。 他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小乞丐,你应该知道,即便人不是你杀的,但你也牵扯其中,得罪了段家,你同样在劫难逃!与其如此,你不如好人做到底替雪儿顶罪。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为雪儿担下此事,傅某一定竭尽全力保你一命!日后,傅家必有厚礼相赠!” “呵呵,好一个好人做到底!好一个厚礼相赠!倒要问问傅大人,林某凭什么要做这个好人?本就不是我杀的人,凭什么要承担不属于我的罪过?”林画冷冷道。 “小乞丐,你可知段家势力之强?得罪了段家,你一个乞丐迟早要死!不如与我合作!”傅正平还想劝说林画。 但林画冷哼道:“林某的事就不需要傅大人操心了!” “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傅正平再没了以往的从容,声音冰寒无比,有若隐若无的杀意弥漫。 “雪儿如果出了事,傅某虽只是一介主簿,却也有不少手段!” “那林某等着见识傅大人的手段!” 说完话,林画不再理会对方,拽起锁链朝着李四等人走去。 傅正平脸色难看至极,他此前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乞丐不仅心智聪慧还如此硬气,面对他的威胁没有丝毫惧意。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此事,只怕没办法善了了,幸好他先一步散布言论将段家拉下水,只是可怜我那善良的雪儿…… 第9章 林某,从未杀人 “官差大人,走吧!”林画回到李四身边提醒道。 李四看了眼远处面色难看的傅主簿,冲林画不满道:“小乞丐,我方才与你说过,傅大人或许会想办法救你,你怎地将他惹恼了?” 林画冷哼一声:“林某高攀不起!” “你这小乞丐,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李四心里那个急啊,他可不希望这小乞丐死。 但林画没理他,李四不走,他自己进去。只见他自己拖着锁链,晃啷晃啷地踏入了县衙大门。 李四傻眼了,还有急着进衙门的杀人犯,这么想死吗? 没办法,李四和两名官差赶忙跟上。傅正平恨恨地跺了跺脚,一甩官袍也跟着进了衙门。 林画独自朝前走,进了衙门,左侧有一道小门,通往官居之所,右侧则是间小屋子,为值班差役所住。 继续直行,前方是一个四合院,院中为百姓听审所在,左右两侧是厢房,正前方便是县衙大堂。 此刻,院中已有不少百姓前来,虽互相交谈,但声音不算太大。 哗啦啦!哗啦啦! 锁链从地面滑过的声音传来。众人齐齐转头望去,只见一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自己拖着锁链,慢慢走来。 他脚步轻缓,目光直视前方,不卑不亢,明亮的眸子中似有火光跳动,他内心压抑着什么,整个人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众人不由得让开通道,院内安静下来,只有锁链擦过地面的声响。 林画一路走到大堂内,高堂上端坐一位五官端正、面容不怒自威的男子,他头顶房梁上挂着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男子身侧,有个身着甲胄的络腮胡大汉,威武不凡。大堂两边有不少佩刀官差。 堂下两侧站着不少人,捂着脸正朝一位气度非凡的高大男子说着什么的阿肆,一个小丫头扶着面容憔悴的陈氏,还有身姿丰韵的王氏和面色苍白惹人怜惜的傅黎雪。 傅黎雪一袭紫衣,肤白胜雪,粉嫩的脸蛋上挂着泪痕,眼眶通红,楚楚可怜。 林画的到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众人看着这独自走来的小乞丐,眼神各异。 傅黎雪紧咬着下唇,眼中满是愧疚,双手死死捏着衣角。看到她这副样子,林画心中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 而这时,那陈氏看到林画,像是见了生死大仇,眼睛瞬间红了,一下挣脱小丫头的手扑向林画,口中还哭喊着:“你这该死的臭乞丐?你还我儿命来!” 林画回神,他左脚稍稍后撤一步,方便出脚,目光直视对方,丝毫不惧。 “大胆!公堂之上,竟敢动手?”县尉许经武登时大喊一声,眼中却满是兴奋。 段兴旺也是被陈氏吓了一跳,赶忙一把将其拉住。 敢在公堂上动手,有几个脑袋拿来砍? “县令大人勿怪,夫人她丧子心痛,情绪不稳,此番见到杀人凶手,情绪过于激动了。绝无藐视公堂之意!” 段兴旺头上都冒汗了,生怕崔明追究。 儿子已经没了,夫人再被定罪,那他段家就亏大了。 眼看段兴旺拉住了陈氏,崔明眼中亦是有失望之色一闪而逝,他摆摆手道:“无妨,但还请段大人安抚好陈夫人,若再度扰乱公堂,那便不太好了!” “是是是!下官知晓!”说罢,段兴旺连忙拉着陈氏远离林画。 众人的目光再度回到林画身上,这时,后方傅正平和李四几人也走了进来。 傅正平没有选择到高堂上,而是站到妻儿身旁,态度不言而喻。 李四看了林画一眼,朝崔明拱手道:“县令大人,罪犯小乞丐带到!” 随着李四话音落下,堂内瞬间安静下来,外面听审的百姓们纷纷噤声。他们知道,审问马上要开始了! 崔明呼出口气,随即一拍手中惊堂木,口中喝道:“堂下何人?” “林画!”林画站在大堂正中心,面对崔明的威势凛然不惧。 “林画,此番段兴旺状告傅黎雪谋杀其子段文斌,但傅正平讲明,乃是段文斌贪图傅黎雪美色,意图施暴,却被你意外所救,这人,可是你杀的?”崔明依照流程三言两语讲明缘由,开始审问林画是否杀人。 林画胸中刚刚平息的怒气再度升腾起来,他的目光变得凶狠。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汇集到他身上。 “林某,从未杀人!” 哗…… 公堂上顿时一片哗然,在外听审的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不是小乞丐杀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杀人的不是小乞丐,难不成,是傅小姐杀的?” ……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猜测实情。 堂下,本来已经没什么想法的段兴旺目光忽然灼热起来,他死死盯着傅正平,目光似一头猛虎般,择人而噬。 对儿子的死,他自然十分愤怒,很想搞死傅家。但拿不出实质证据,他只想着给儿子讨个公道就好。没想到,眼下这小乞丐直言他并未杀人,那杀人者还会是谁?不言自明! 傅正平眼睛通红瞪着林画,几乎要滴出血来。 陈氏此刻更是已经跳了出来,指着傅黎雪骂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个臭乞丐怎么可能敢杀我儿,就是你这个贱人杀的!你个小贱人,你还我儿命来!” 啪! “肃静!”崔明一拍手中惊堂木。 他目光深邃,看向傅黎雪道:“傅黎雪,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此刻,傅黎雪的脸上没了血色,她嘴角溢出一丝嫣红的鲜血,一缕发丝垂在眼前。 她不清楚林画为何如此说,但或许这是父亲计划中的一环吧。 “雪儿,并未杀人,一切如父亲所言!” 傅黎雪的声音响起,带着颤抖。 她很想说,是她杀的人,一切都是她做的!可她心里记着父亲说的,她得为傅家着想!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傅正平没来得及告诉她,林画拒绝与他合作。 傅黎雪的声音落下,衙门内再度吵作一团。 “怎么两个人都说自己不是凶手?” “不清楚啊,到底啥情况?” “……” 林画看了一眼傅黎雪,缓缓闭上眼睛。 他的心忽然好痛,小乞丐曾经的记忆不断涌上心头,傅黎雪为小乞丐送来的一餐餐热食,她每一个温暖的笑容,此刻都仿佛化作一根根利刺,狠狠扎在林画的内心。 小乞丐的灵魂似乎还未彻底消散,他在向林画诉说着曾经的一幕幕:他只是个命如蝼蚁的乞丐,受人欺凌,遭人唾弃,一辈子低着头在地上捡拾,连富贵人家的猪狗都不如。是眼前的少女给了他遥不可及的温暖,少女那干净澄澈的目光让小乞丐觉得,他也是个人。 小乞丐最后的意识残存在向林画哀求,请求林画能帮他保护傅黎雪,让她远离这世间的黑暗,让她不受伤害。 “唉……本就已经死了,再帮你一次又有何妨?” 林画心底沉沉叹息一声,眼角微微湿润。 善良之人便是这般,明明自己的生活不如意,却仍见不得世间疾苦。 …… 啪! 惊堂木又是一声巨响。 “林画,你且将此事内情讲来!”崔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林画回过神来。 林画面带哀意,正要开口。 但就在这时,段兴旺忽然插话道:“县令大人,此案疑点颇多,为免有人做手脚,下官觉得,应当启用问心镜!” 此言一出,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但很快,两道急切的声音同时响起。 “什么?此事万万不可!” “大人,问心镜一旦动用,轻则让人精神错乱,重则使人心智受损,神智癫狂!这万万不可啊!” 段兴旺的话才说完,许经武和傅正平顿时面色一变,齐齐开口反驳。 “怎么,两位是在担心什么吗?”段兴旺眯着眼。 许经武面色难看,冷哼道:“问心镜哪怕是郡城衙门都极少使用,我县衙小小案件何德何能敢用问心镜?就不怕朝廷问罪吗?” “不错,问心镜乃是朝廷调查大案所用,我庆元县怎敢轻易动用问心镜?”傅正平亦是点头赞同。 “晋国律法,凡涉及凶杀、偷税漏税、通敌、谋反等重大案件,可视案件酌情使用问心镜辅以调查!敢问两位大人,我堂堂县丞之子被人谋杀,也只是小小案件吗?”段兴旺怒吼,双目瞪得滚圆。 “这……”许经武和傅正平一时间被段兴旺问得说不出话。 崔明见状开口道:“段大人莫急,只是这县衙动用问心镜,建安年间也只有七年前广汉县的库银失窃案有过先例……” “七年前?莫非是,定北将军……嘶!”傅正平像是想到什么,倒吸一口冷气。 许经武则是面带狂热道:“就是定北将军!当初定北将军不过广汉县一库房守军,被广汉县县令诬陷监守自盗偷了县衙库银。定北将军一怒之下请求问心镜问心,那县令本想动用问心镜令其痴傻,却不想弄巧成拙!定北将军不仅通过问心镜考验,更是借问心镜明悟武道之心,修行势如破竹!进入镇北军后,一发不可收拾,短短数年便从一普通士卒坐上将军之位!” 说到这,许经武又不由得将看向林画,皱眉道:“只是这小小乞丐,如何能与定北将军相提并论?” “许大人怎知这小乞丐便是平凡之人?”段兴旺似乎是在夸林画,可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 说罢,他又看向崔明,沉声道:“县令大人,我以县丞之名,更以死者父亲之名,请求使用问心镜!” 崔明陷入沉思,而段兴旺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继续说道:“不仅小乞丐需要问心,傅黎雪同样得用!” “这不可能!”傅正平几乎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让女儿去问心? 此番即便小乞丐说出实情,他也有办法能保下傅黎雪,虽说最终可能会被流放,但至少命保住了。可倘若被问心镜问心,以傅黎雪此刻的状态,极有可能当场便心神受创,变得痴傻。 “如何不行?眼下案件不明,她也有嫌疑!或者说,我等还是向郡城求助吧?”段兴旺咬住不放。 他其实也知道,想让傅黎雪问心是不可能的,但这是在逼傅正平他们让步,只要能让那小乞丐问心,对方必然会将事情真相全盘托出。至于这小乞丐最后是痴是傻,与他何干,得罪了他段家,不动手杀他已是宽宏大量! 而他提出郡城,是在给崔县令施加压力,他弟弟段心怀乃是宁阳郡郡丞,必然会支持他! 面对这种情况,刚刚还沉默的崔明不得不开口,他无奈道:“那便动用问心镜吧,不过,傅黎雪并非嫌犯,无须如此!” “大人,这……”许经武还想说什么,但被崔明挥手打断。 “不必多言!准备启用问心镜!” 崔明知晓,无论如何,此事都必须要给段家一个交代! 院内听审的百姓中,一名胡须花白气质出众的儒袍老者惊叹:“嘶!没想到,居然动用问心镜啊!” “老先生,这问心镜是何物?”有人发问。 老者捋了捋打理整齐的胡须,悠悠道:“这问心镜啊,乃是我晋国儒道圣物,与我晋国国运关联。儒道六品境界以上的官员,在晋国每一处官府,辅以特制官印法器可牵引问心镜的投影降临。” “那这问心镜有何用处?” “问心镜,共有问心三关!叩问本心!明心见性!得悟真我!在问心镜下,一旦说谎,轻则感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重则陷入自我矛盾精神错乱,变成痴傻!不过啊,倘若能扛过问心关,内心便会受到问心镜的洗涤,荡去尘埃,明悟本真!” “真的假的,老人家,你咋说得那么邪乎呢?” “你这年轻人,老夫岂能骗尔等?尔等可知,七年前,定北将军不过广汉县一小小守卫,如今却是能在镇北军打下赫赫英明,这便是因为他在问心镜下连闯三关,感悟了锐意无双的武道之心!” “嘶,是那位三十岁便已位列三品将军的定北将军?” “不错!这下你们知道这问心镜的厉害了吧?”似乎是觉得总算是镇住了这些年轻人,老人捏着胡子哼哼两声,心里很是得意。 “那这小乞丐岂不是要完蛋了?” 老人家没回话,一旁有人倒是开口:“你这不是废话?这小乞丐怎能与定北将军相提并论!” 问话那人觉着有些挂不住面子,反驳道:“万一这小乞丐通过了呢?” “嗤,他要能通过,我脱了衣服围着庆元县跑一圈!” “此言当真?” “自然!违约者是小狗!” 第10章 问心三关 大堂内,林画听到院内的交谈,心底不由紧张,同时也升起一丝无力感。 自己在这方世界无权无势,只能任人摆布,是生是死都由不得自己。 愤怒吗?有一些。 怨恨吗?也有。 但更多的,还是恨自己太弱小。 他第一次升起这种感觉,希望自己能成为绝顶强者,能屹立在天地之间,不再受人摆弄。遇到敌人,只需一拳轰出,一切阴谋诡计都化为泡影! 林画眼神坚定,心里有了明确目标:此番事了,倘若不死,定要成为强者! 高堂上,崔明站起身来,他右手探入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青铜官印。 随着崔明的动作,公堂上的众人顿时绷直了身体,院中听审的百姓也都摒住了呼吸。 问心镜,代表着晋国儒道至强之力,须得致以最高的敬意。 崔明右手托起青铜官印,无形的气势扩散开来,荡起一道清风。 紧跟着,他的头顶浮现一座丈许高的虚幻雕像。雕像面容模糊,左手执书卷,右手托着一枚同样的官印,雕像上方有四颗星辰闪烁。 崔明身上青色才气翻涌,源源不断灌入官印之中。 “敬请圣宫,下官庆元县县令崔明,今以县令之名,恳请问心镜降临,辨识人心,明察秋毫!” 崔明口中说完一段敬辞,手里官印忽地抛起,与雕像手中官印虚影融为一体。 霎那间,庆元县县衙上空,风云骤变。云雾翻涌,风声呼啸不断。一道浑厚的浩然正气似破碎虚空而来,灌入县衙大堂内的官印之中。 与此同时,庆元县召唤问心镜之事在晋国上下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晋国京城,宏伟辉煌的明心殿内,已显老态的建安帝正批阅奏折,忽地察觉皇宫后方有流光飞出,不禁皱眉问道:“何处引动问心镜?” 空气安静片刻,很快有一道声音响起:“回禀陛下,乃是宁江府宁阳郡庆元县!” “去圣宫查查是何事,竟让一个县令引动问心镜?” “是!” 宁阳郡,郡城衙门。 几乎是崔明动用特制官印的同时,宁阳郡的太守便有了察觉。 太守薛衡叫来段兴怀,冲他问道:“段郡丞,庆元县请动问心镜,你可知是发生了何事?” “这,下官不知。”段兴怀也是颇为疑惑,但他兄长并未传来消息,想必与他段家无关。 “速速派人去查,一个县令敢引动问心镜,若无大事,这庆元县县令只怕要受罚,很可能会牵连我等!” “是,下官这就去!” …… 目光回到庆元县内,此刻,崔明头顶的虚幻雕像消失不见,连带着那枚青铜官印也渐渐消失。 空中出现一面古朴铜镜,铜镜表面有光华流转,映照在每个人眼中,直指本心,令人不敢直视! 堂上,崔明朝问心镜拱手行了一礼,随即整个人气质一变,他望向林画,口中喝道:“问心镜高悬,明辨人心!林画,本官问你,昨夜段文斌之死,可是你所为?” 崔明话音落下,古朴铜镜表面投出一道白色光华,将林画笼罩在内。 那光柱中浩然正气滚滚,涤荡林画内心的一切邪念,他刚想说是,但心底忽然涌现一股羞愧感,似乎撒下这个谎他便无颜再活在这个世界上,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此乃问心第一关,叩问本心!许多人在这第一关试图撒谎,最终被浩然正气冲击,或疯或傻!”那人群中的老者适时开口。 林画赶忙咬紧牙关,不敢开口。可就在此时,他的眼前一花,一眨眼,他似乎又回到了昨夜那漆黑窄巷,他的视线中,傅黎雪双手握紧雕花簪子用力刺入段文斌背部,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洒在地上。 林画闭上双眼,但那一幕像是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无比,接连浮现,想忘都忘不掉。 有道声音,不断在耳边提醒他,是傅黎雪杀的人,是傅黎雪,一切都是傅黎雪所为! 林画只觉脑海中一片混乱,像是要炸开一般。 “嘶嗬!”他的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吼。 就在这关键时刻,林画视线中红芒大盛,这光芒只他自己可见,并未引起其他人察觉。 红色光芒闪动,看破虚妄,林画眼前的幻境化为泡影。 他双目恢复清明,脑海中一切驳杂退去。 再一睁眼,林画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世界。扫视一圈,周围白茫茫一片,空中有一块虚幻的光幕,那光幕中正是县衙所在。 在赤瞳的帮助下,他竟是进入了古朴铜镜内部,透过光幕,他看到自己的肉身仍在光柱下苦苦支撑。 “这是什么情况?” 林画看着周围啧啧称奇,他的目光透过光幕扫过其他人,令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他似乎,能够引动这问心镜的能力。 目光所及,院落外的人群中,有十数人正看着林画,目露不忍,他们握紧拳头,眼角带泪。 这一刻,他们的情感与林画发生共鸣。 问心镜内,缕缕白气演化出一幅幅画面。 林画看到,一妙龄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她奋力挣扎,却挣不脱段文斌九品武者的强大力量;他听到,少女声嘶力竭的哭喊,段文斌肆无忌惮的奸笑;他看到女孩的家人们双目赤红,却在段家的威势下敢怒不敢言,他听到咬碎牙关的痛恨,捏紧拳头指尖刺破血肉的怒火。 林画看到,一名脸上有个十字伤疤的青年披头散发双目无神地跪在三座矮小的坟堆前。他的妹妹,被段文斌凌辱上吊自杀,他的母亲看到这一幕当场悲痛过度而疯癫,他的父亲意图报官却被打断双手双脚,同样变得癫狂…… 看到那人神共愤的一幕幕,林画怒不可遏,心底升腾起一股无穷愤恨之意! 心念一动,他的意识又回到了身体,但他此刻不再如刚才那般苦苦支撑。 “此人是否为你所杀?”崔明声如洪钟,似在催促林画回答。 林画觉得心头有股压抑感,如同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大吼一声,高声道:“林某,从未杀人!”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错愕,段兴旺眼中兴奋不已,暗道,果然如此! 傅家三人面如死灰,尤其是傅黎雪,此刻只觉内心备受煎熬。 但还不等众人作何反应,林画的怒吼声再度响彻大堂:“林某所屠,不过一猪狗不如的畜生,谈何杀人?” 其声音洪亮,此言一出,众人皆被震住。 “竖子,竟敢侮辱我儿!”段兴旺反应过来,怒火上涌,几乎想要上前将林画击杀当场! 这如老鼠般的乞丐,杀了文斌,竟然还侮辱他是猪狗不如!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可除段家之人外,大堂内,傅正平夫妇、许经武、乃至连崔明一瞬间都是面带喜色。 眼见段兴旺怒斥林画,许经武开口喝道:“公堂之上,禁止喧哗!” 段兴旺目光喷火望向许经武,正好瞧见后者脸上的喜色,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知道,段家的一切计划泡汤了。若是这小乞丐杀的人,他段家根本没有机会再对傅家和许家出手。甚至,因为段文斌行径恶劣、劣迹斑斑,他身为段文斌之父都会受到牵连! 都是这该死的小乞丐!都是他!没想到,文斌居然真是被他所杀! 问心镜下,段兴旺不相信林画能说谎。此刻,他几乎恨死了林画,倘若目光能杀人,林画已被他千刀万剐! 衙门内,一阵骚乱! “嘶,想不到啊,居然真是这小乞丐所杀!” “可他最初不是说不是他杀的吗?怎的又改口了?”有人不解。 “你这人不认真听吗?小乞丐说,他杀的不是人,乃是猪狗不如的畜生!那段文斌本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所以小乞丐说他没杀人也没错啊,哈哈哈!” “不错,段文斌就是畜生!骂得真解气啊!” 傅正平目光灼灼看向林画。 其他人只当小乞丐说了实话,通过问心镜第一关,可他知道,这小乞丐说了谎!在问心镜之下能顶住压力说出这番话,虽说他是偷换概念取巧了,可这也足以说明这小乞丐绝非凡人! 傅黎雪美眸含泪,嘴角苦涩,她不想管问心镜什么的,她只知道,林画帮她顶下了杀人的罪名! 啪啪两声! 崔明眼中带着兴奋之色,重重拍了两下惊堂木。 虽然问出了是小乞丐杀的人,但问心三关尚未结束,接下来,就看这小乞丐能否撑过去了! “肃静!林画,本官问你,那段文斌与你有何怨有何仇?”崔明一脸正色,问出第二问。 院中,那白发老者再度开口,眼中有了一丝兴奋:“问心镜第二关,明心见性!此关直指本性,倘若那小乞丐因私仇报复,必然会遭受浩然正气冲击!” 古朴大气的问心镜再度投下一道光柱,只是这次光柱明显壮大几分,浩然正气也更为浓郁。 “林某与段文斌,无怨无仇!”林画缓缓开口,他的眼中赤瞳放光,问心镜的幻境没再对他起到任何效果。 “既无仇无怨,你为何杀人?”崔明的声音再度响起,如黄钟大吕,雷声阵阵! 林画闭上双眼,此前在问心镜中看到的那一幅幅画面再度浮现眼前,怒气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正声道:“段文斌仗着段家势大,在庆元县欺男霸女,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人尽皆知!昨夜他带着仆人阿肆意图对傅黎雪用强,被我撞破。林某胸有正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林画话音落下,光柱中浩然正气滚滚,竟好似在与他共鸣一般。 第 11章 一诗入品 听闻林画之言,陈氏脸色惨白,急忙开口驳斥:“臭乞丐,你血口喷人!我儿乖巧懂事,怎会如此?” “呵呵,是非曲直,人在做天在看!公道自在人心!”林画嗤笑一声,嘲讽两句便不再开口。 “哼,段文斌在庆元县所作所为,明眼人都看在眼里!” 向来直言不讳的许经武开口,他是许家家主,可也是个武夫,仗义执言之事在所难免。 院中百姓同样议论纷纷。 “这林画只是个乞丐,怎么说话文邹邹的像那些读书人一般?” “不清楚,不过,果如传言所说,乃是那段文斌意图用强在先,才会被路过的小乞丐杀死!” “哼,段文斌此子猪狗不如,倘若被我撞见,同样要让他血溅当场!”人群中有年轻书生怒骂。 “呵呵,小书生,只怕你打不过那段文斌哦!”有人调笑道。 “哼,我辈读书人,死也溅他一身血!”书生也不恼,反而颇有读书人的傲骨。 …… 百姓们的声音传至公堂之上,言语间,多是对段文斌的唾弃。 陈氏气急,竟是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段兴旺赶忙让小丫头扶着陈氏离去,面沉似水死死盯着林画。他知道段家此次大势已去,只是这小乞丐一定得死! 堂上,崔明目光愈发严肃,难以想象,这小乞丐已经连过两关了,只是,接下来的第三关才是最难的! 惊堂木一拍,崔明高声道:“林画,你无仇无怨杀死段文斌,心中可有愧疚?自古杀人偿命,你当以死抵命,可有怨恨?” 其声音如暮鼓晨钟,堂皇正气,直抵林画本心。 “来了来了,问心第三关,得悟真我!”人群中,那白发老者兴奋不已。 “老丈,你怎么这么兴奋?这第三关有何不同?”有人疑惑。 “你懂什么?这问心第三关便是最难的一关!崔县令的问题也问得颇妙。先问小乞丐心中可有愧疚,又问让他抵命是否怨恨。小乞丐若有愧疚,自然要以命相抵。若无愧疚,再问他是否怨恨,若无怨恨,要死!他若怨恨,自然和他刚刚所说胸有正气相悖。自我矛盾下,浩然正气冲击,必然心神俱损!啧啧,不死也是个废人了!” “嘶,竟是如此险恶!” “小乞丐是个好人,崔大人为何手下不留情啊?” “嘿!好叫尔等知晓,圣器有灵,此刻,乃是问心镜借崔县令之口发问,不是他本心!”老者解释道。 “哦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 “老丈,你怎么懂得如此之多?” “呵呵,老夫吃过的盐比尔等所食之米都多,自然学识渊博!”老者捏着胡须,显得十分得意。 “吃那么些盐也不齁死你!”有人翻了个白眼,小声咒了句。 老者瞬间吹胡子瞪眼。 公堂内,林画的身体完全被浩然正气光柱笼罩,他挺直了脊背。 这一刻,他想到了许多,想到他前世仗义出手却被杀,想到他仗义救下傅黎雪反被傅正平诬陷,他想到前世听闻过的诸多不平之事,想到小乞丐贱如蝼蚁遭人随意辱骂殴打的一生。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我所能做的,唯有保持本心,行得正走得直! 心里如是想着,林画缓缓开口。 “但立直标,终无曲影!” 话音落下,剧变发生。 庆元县县衙上方雷声滚滚,声威浩荡。一道浓郁得近乎粘稠的浩然正气贯穿虚空而来,滚滚浩然正气荡开庆元县方圆十里云气,方圆百里内不少邪祟妖族,登时被浩浩荡荡的浩然正气当场骇得肝胆俱裂! 而问心镜此刻光芒大盛,恐怖的浩然正气弥漫整个县衙公堂,围绕林画身躯如浪涛翻涌。 这惊天之变令在场众人皆然一惊,庆元县内百姓同样震撼万分。而林画却是恍若未觉,继续开口。 “侠者仁心,为民请命!林某杀人,心中无愧!” “林某有恨,然,只恨这世间污秽甚多,恨林某力量弱小,杀得不够多,杀得不够狠,无法为这世间扫除黑暗!只恨自己不是强者!”林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甘。 县衙内众人只觉深受林画情绪感染,浑身上下汗毛直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到了这时,问心三问已完,可崔明竟继续问出第四问:“何为强者?若你为强者,当如何?” 林画陷入沉思,很快答道:“何为强者?内心强大、坚韧不拔是强者!庇护弱小、守护一方是强者!坚持正义、不与妖邪为伍是强者!他日我若为强者,必当荡尽邪祟,诛灭魑魅!” 林画的声音坚定,正义凛然。 说完这番话,他心中忽然想起前世一首诗,只觉颇为顺应此刻心境,不由脱口而出:“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林画一字一顿,声传百里,整个庆元县竟是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轰隆隆! 林画一首五言绝句诵完,天空一声惊雷炸响。庆元县上空的浩然正气再度翻涌暴涨,覆压方圆二十里! 这一刻,所有人只觉头皮发麻,心底涌起一股豪情! “好!好!好!”白发老者连呼三个好字,激动无比。 “此诗直抒胸臆,气势不凡!我仿佛看到一位豪侠剑客拔出锋利宝剑,为民请命,任何人但有不平之事,今日这一剑,必将染血!” “这最后两句更是神来之笔,简直豪情万丈,气冲霄汉!剑锋所指,斩尽天下不平之事!而且此诗竟是引来了浩然正气异象,得浩然正气认可。大才,此子大才啊!” 白发老者兴奋得几乎手舞足蹈起来,这首诗,令他容光焕发,整个人都似乎年轻了几岁。 再看公堂之上,浓郁如白色薄纱的浩然正气围绕林画轻舞,竟是开始涌入他的体内。 一瞬间,林画昨夜身上的瘀伤被治愈,他右臂与肋骨断裂处被浩然正气接续,连带着,他的身体都被洗礼一番,排出不少污垢。 不仅如此,林画的头顶缓缓浮现一座虚幻雕塑,雕像面容被一团云雾遮住,虽不过三尺高,却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怎么可能?浩然正气竟在为他洗礼身躯,助他凝练儒道根基,这怎么可能?” 人群中,那白须白发的老者胡子都被拽掉了,口中止不住惊呼。 公堂之上,所有人都已经震惊无比。 “这,这,这……”许经武嘴巴长得老大,口中“这这这”了半天却是说不出话来。可他眼光火热直勾勾盯着林画,那眼神,像极了岳父在挑女婿的目光。 傅正平面色复杂,心底五味杂陈。如此天赋异禀的少年,本该是他傅家的朋友,可他亲手将对方推向了对立面! 傅黎雪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一幕。看着那周身环绕浩然正气的男子,她的眼中有星光闪烁,白皙的脸蛋泛红,可很快又似想到什么,黯然低下了头。 ‘他一定得死!绝不能让他活着!否则不出十年,我段家必然遭受大难!’段兴旺心中杀意沸腾! 轰! 浩然正气涌动,声势浩大,林画头顶的虚幻雕像渐渐成型,左手持书,右手执剑,头顶,有一颗明亮的星辰闪耀。 “一诗入品,竟是一诗入品啊!没想到老夫这辈子竟能得见此景!”人群的老者白胡子都快被他拔光了,他满脸兴奋,口中又是喃喃道:“不对,他这首诗得浩然正气认可,竟是直接以浩然正气入的九品!嘶!” “老丈,你到底在嘀咕什么啊?这到底是何异象?之前县令大人也施展过,可没有如此恐怖啊!”人群中,有没见过世面的百姓问道。 不待老者回答,之前那扬言要溅人一身血的年轻书生已是瞪大双眼先一步开口:“那雕像乃儒道异象,儒道九品,皆可施展。县令大人此前雕像头顶四颗星辰,说明他是六品进士!此人雕像头顶一颗星辰,说明他刚刚入九品!不过,想要成为九品儒生,需要苦读圣贤书,积累才气,借助才气凝聚圣人雕塑方可入品!此人仅凭一首五言绝句,竟是直接入品!” 说罢,书生眼睛都红了,酸溜溜道:“而且他是直接借助浩然正气踏入九品,须知,浩然正气可是儒道五品翰林以上才能拥有!我苦读圣贤十来载,不过堪堪达到九品门槛。” “我恨呐,我也想要问心!你们谁让我捅一刀可好?” 和林画一比较,感觉自己就是个废人啊! 年轻书生人都麻了,披头散发几近疯狂。 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赶忙离他远点。 “话说,他的雕像手中怎是一柄长剑?我记着崔大人雕像上是一枚官印吧?”又有人开口。 白发老者眼中兴奋之色稍稍收敛,解释道:“雕像乃是内心所化。崔县令既是儒道六品,也是朝廷官差,主修官道,故而手中是官印。那小乞丐立誓斩尽世间魑魅,故而化出一柄利剑!” “这小乞丐天赋异禀却甘心沉寂,十年磨剑,历经磨难,今日这一剑斩出,剑意冲霄,从此必将势不可挡啊!” 说到这,老者眉头一紧,小声嘀咕了一句:“只是,这小子杀伐之气凌厉,只怕不太适合我岳麓书院……” 老者声音极低,旁人并未听到。 第12章 总有天明之时 大堂中,林画身上的气势渐渐内敛,不再如刚才那般恐怖,浓郁的浩然正气在他身侧环绕,似不舍离去,但最终还是化作白烟消失。 庆元县上空滚滚浩然正气消散,风声渐缓。 问心镜光芒收敛,古朴铜镜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变回那枚青铜小印,掉落在崔县令手中。 一直到了现在,崔明才再度执掌自己的肉身。 “呼,呼……” 崔明喘了几口粗气,心底暗骂,他娘的,召唤问心镜是真的难受,不仅浑身才气被吸干,整个人也被圣器控制,身不由己! 以后谁再让老子用问心镜,老子和谁急! 这般想着,崔明的目光不由落在林画身上,眼中满是羡慕与赞赏。 他目前是六品进士,离五品翰林还有不小的距离,林画身上弥漫的浩然正气令他颇为眼热。 难以相信,这个衣着破烂的小乞丐居然闯过了问心三关,不对,或者说是问心四关!旁人或许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但崔明清楚知道,问心镜三关之外又多了一问! 这是晋国铸就问心镜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而这林画更是在这第四问中借助浩然正气,一诗入品,铸就强悍的儒道根基。经此一役,他已脱胎换骨,必将会一飞冲天! “哈哈哈,不得了不得了,当年定北将军问心镜下感悟武道之心,今日你这小乞丐直接引浩然正气入品,他日只怕便是晋国儒道新秀啊!啧啧!” 许经武哈哈大笑着,走到堂下,对林画赞不绝口。 说着话,他热情地拍了拍林画的肩膀,很自来熟道:“林画,我乃庆元县县尉许经武。” 林画一脸茫然看着对方,拱手作礼,手中铁链哗哗作响。 “这,不知大人是何意?” “诶,叫什么大人,我痴长你几岁,不嫌弃的话你便叫我一声老哥!”许经武脸上带笑,又凑近林画小声道:“或者叫声岳父也行,我有一女,年方十七,生得好看,知书达理,许配于你如何?” “……”林画无言。 “许县尉,公堂之上,还请自重!”崔明的呼喝声传来,顿时让许经武脸上笑容一僵。 回头却见崔明不知何时也已走下堂来,他将林画拉过去远离许经武,对林画和颜悦色道:“林画,我乃庆元县县令崔明。你别听许经武瞎说,他女儿自幼修炼武艺,壮硕无比!” 林画眼睛皮一跳,赶忙拱手致谢。果然还是一本正经的崔县令靠谱! 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听崔明又道:“本官家中育有二女,大女儿桃李年华,小女年方二八,皆生得貌美。大女儿精通琴道,小女对画道颇有研究,不知你可有意向?” 林画和许经武同时沉默。原来你是这样的崔县令! 傅正平看着上前与林画攀谈的崔明和许经武,眼中神色复杂无比。 所有人都知道,通过问心镜的考验,林画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可,这与他们傅家似乎没有多大关系了。 “崔县令,许县尉,这公堂之上,不知你二人这是干什么?” 就在崔明与许经武正跟林画谈笑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幽幽响起。 说话之人自然是段兴旺,他目光森冷,声音充满杀意道:“这小乞丐已经承认自己杀人,崔大人还不定案吗?” 段兴旺的话令崔明和许经武同时冷静下来。 确实,无论林画如何优秀有何大才,他现在还是杀人犯的身份,说其他的都太早了点。 “崔大人,下官以为,法理无情但人有情,林画乃是为救人才失手错杀段文斌,此特殊情况应当特殊对待!下官恳请崔大人法外开恩!” 傅正平的声音忽然响起,言辞恳切。 听闻傅正平开口,许经武也是眼前一亮,赶忙冲崔明一拱手道:“不错,大人,林画虽然杀了人,可他杀的是个混蛋,且是为救人才杀人,应当轻判!” 段兴旺瞬间怒道:“许经武,我儿已死,你竟还辱他!” 但许经武却是嗤笑一声:“怎么,我说的有错?你不妨问问这县中百姓段文斌是个什么人?” 段兴旺恨得牙痒痒,正想再说什么,但就在这时,傅黎雪忽然站了出来。 她眼睛红肿,泪珠滚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崔明一拜。 “县令大人,民女傅黎雪状告段文斌昨夜意图对小女子施暴,若非小女运气好,被林画所救,只怕已是遭他玷污!请县令大人为小女做主!也请大人法外开恩,饶恕林画之罪!” 与此同时,大堂外的小院内,有一妇女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哭喊道:“县令大人,民妇状告段文斌于去年七月初十强暴小女,小女从那便疯疯癫癫的,我丈夫本想报官,却不料,被这段文斌带着那仆人阿肆,将双手双脚打断,成了个残废啊!” 有了人带头,人群中又是冲出十来人,皆然跪伏在地,哭嚎着请求崔县令为他们做主,他们的家人或是亲朋,都曾遭段文斌欺辱。 百姓们对段家的所作所为积攒的怒气,在今日全部爆发出来。 这一桩桩血淋淋的案件,都在告诉所有人,那段文斌就是个无恶不作的畜生! 段兴旺面色难看,眼前的一幕是他从未想到的,这些贱民今日竟都敢如此! 他想怒骂这些贱民,喝问他们真就不怕他段家报复?但理智告诉他,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他的官路便真的走到头了。 在他边上,阿肆已经被吓得如同一滩烂泥。以前有段文斌在前面顶着,现在段文斌死了,这一切只怕是都要落到他的身上了! 院中百姓在听到那些人的哭诉后,几乎个个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怒火。 “请县令大人开恩,小乞丐乃是好人啊!”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紧跟着,所有人也都跟着发声。 “请县令大人开恩!饶恕小乞丐!” “不可妄杀好人啊!请县令大人开恩!” “……” 看到这一幕,林画忽地鼻头发酸。 傅正平开口便已经出乎他的意料,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故意示好,但林画对他的愤恨确实消散不少。 而傅黎雪那一跪以及紧跟着院内百姓们为他求饶的声音,让林画只觉,这一役没有白来!这一场冤屈,值得! “县令大人,晋国律法,杀人者理当偿命!” 段兴旺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不甘心,他恨透了林画,眼见崔明陷入犹豫当中,他不得不顶着百姓们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再度开口。 在晋国,县令并没有判决死刑的权力,需要上报刑部审理。但刑部的卷宗乃是由下县上报,县令呈上去的报告会影响到刑部的判断。 所以说,若本案崔明定下林画死罪,那么刑部复查案件时,如果没有其他因素影响,最终结果那便是死罪! “然也,段大人,晋国律法,见义勇为者当赏!林画为救傅黎雪而误杀歹人,本官以为,此案应当从轻发落!”傅正平再度开口反驳,他已下定决心要帮林画一把,以报林画两次救下傅黎雪的恩情。 这时,崔明也不再沉默,他看向林画正色道:“此案种种,本官会将一切如实告知朝廷,如何定案,交由刑部来定!但本官认为,理当轻判!” 说罢,他再度从袖中摸出青铜官印,身上仅存的才气涌出,竟是在空中凝成一个个小小的字眼。字体通灵,排队涌入官印中。 瞧见这一幕,段兴旺的心沉到了谷底。 崔明并未定案,反倒是将此案一切全都上报刑部,一旦崔明将那些百姓所言也一同上报,很可能会引来刑部调查,那他这县丞之位,必然不保。 ‘该死!’段兴旺暗骂一声,却无可奈何。 崔县令的官印乃是朝廷与仙门共同炼制的特殊法器,圣器问心镜能借助这些官印法器降下投影,而这些官印也能充当千里传音符,与问心镜本体以及其他法器联系。 此刻,崔明便是利用官印直接将此案的案情上报给了晋国京城。 只是这法器造价不菲且难以炼制,整个晋国,有资格得此印者,一为二品以上的官员,二是各重要部门、书院等地,其三乃是地方官中的各府府尹、各郡太守以及比较重要的一些县的县令。 正常来说,案件的上报,须得逐级递交。县衙交给郡城衙门,郡城衙门再递交到府衙,最后上报刑部,时间会拖得很久。 故而,朝廷规定,遇到特殊紧急情况,拥有传讯官印的官员可直接将案情报给刑部,优先处理。 如果崔明是逐级上报,一来程序繁琐,时间长;二来郡衙那里有段心怀拖延,等朝廷宣判的时间必然很久。 这么长时间,足够段兴旺想办法摆平段文斌犯下的恶事,也足够他找机会让关在大牢里的林画或畏罪自杀,或突发病症而亡! 只可惜,崔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本官已将此案上报,等待朝廷判决!李四,将犯人林画押入大牢,严加看管!不得出现半点纰漏!” 崔明一拍惊堂木,面色肃穆地宣布此案结果。 他正准备退堂,却是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冷厉看向阿肆道:“将阿肆一同押入大牢,方才百姓们所言本官皆已听到,待此案结束再拿此人来审!” “是,大人!” 李四双目通红,声音微微颤抖。 他带着官差走下堂,却并未去管林画,反而先一步去给瘫软在地的阿肆扣上手铐脚镣。 “老爷救我,老爷救我啊!”阿肆涕泗横流,爬过去想要抓段兴旺的裤腿,却被官差一把将他提起。 “哼!你背着我怂恿我儿犯下如此恶事,今日不过是你罪有应得!再敢纠缠,当心了!”段兴旺冷冰冰开口,将事情推到阿肆身上。 阿肆听到这话,顿时面如死灰,不敢再挣扎。他的妻儿还在段家,如果他敢乱说什么,他们全都死定了! 崔明深深看了段兴旺一眼,挥手吩咐道:“带下去!” “是!”李四和两名官差应道。 李四转向林画,他的情绪非常激动,张了张嘴却没说其他,他做出个请的动作,沙哑着嗓音道:“林公子!” 林画点点头,他朝着堂上的崔明和许经武抱拳一礼,又转身冲傅家三人拱拱手。 旋即拖起锁链朝外走去,脚步轻缓稳重。 李四和两名官差故意落后几个身位,让林画先走。 院中,百姓们自觉让开一条通道。他们皆是激动万分,今日听审所见所闻足以让他们回去吹嘘许久,而那些受段文斌迫害过的百姓更是一脸感激看着林画。 “林公子,多谢你为小女报了仇!” “小乞丐,好样的!” “干得漂亮,小乞丐,我们都支持你!” “年轻人,很不错,呵呵!” “……” 人们欢呼雀跃。走在人群中的林画觉得心中一股暖流在缓缓流淌,衙门小院不大,但林画却走了许久,他想让自己牢牢记住这种感觉。 无论前夜如何黑暗,总有天明之时! 林画走到院门处,他转过身,冲着院中众人深深一拜! “林画,多谢诸位!” 起身,林画看到人群中一名白发白须的儒袍老者格外惹眼,两人目光对视,那老者冲林画笑着点点头,林画不明所以,也点头致意。 李四走上前,押着阿肆,带着林画朝衙门大牢走去。 “退堂!” 崔县令下令,百姓们纷纷朝着大堂一拜,随即个个面色兴奋快步朝外走,他们要回去将自己今日所见与人好好吹嘘一番。 段兴旺面色阴沉准备离去,后方许经武却是忽然喊道:“段大人,记得将尸体抬走,别放在衙门,晦气!” “你!”段兴旺怒不可遏,几乎要暴走。但他没有跟许经武计较,冷哼一声离开。他必须尽快回去想办法处理段家的烂摊子。 “嘿,可真他娘的解气啊!这么多年一直被段家压着,老子第一次敢这么说话,哈哈哈!” 看到段兴旺憋屈地离开,许经武难掩兴奋之色。 一旁,崔明脸上同样浮现笑容。 段家这些年来横行霸道,崔明都看在眼里,但一直没有机会动手。这次借着林画闯过问心三关的机会,他将段家所作所为直接上报刑部,足够段家喝一壶了! “老崔,朝廷应该不会判死刑吧?这林画能闯过问心三关,是个人才啊!” “不清楚,但此番动用问心镜,想必已经引起陛下的注意,陛下心慈仁善,又有爱才之心,应当会为林画开罪!” “但愿吧!” 第13章 诗词四境 县衙院中,王氏扶着傅黎雪,跟在傅正平身后往外走。 王氏好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直到三人走出衙门终于是忍不住低声问道:“雪儿,那段文斌真是你杀的?可那小乞丐怎么会……” 她知晓内情,可林画能在问心镜下承认是他杀的人,这让王氏不由怀疑,是不是女儿搞错了? 傅黎雪顿住脚步,她俏脸苍白,摇摇头没说什么。 看着往日里喜笑颜开的女儿这副模样,傅正平和王氏对视一眼,心里都不是滋味。 傅正平冲王氏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提。 “好了,别说这些了,回家吧!” …… 随着听审百姓们的离去,庆元县犹如炸开了锅一般,群情激昂,处处在讨论今日衙门公审之事。 云来酒楼,一跑堂小厮面色狂热站在大堂中央的桌子上高声说着,周围的食客齐齐注视着他。 “话说那小乞丐当真是了得啊!此番问审,在段县丞的提议下,可是有问心镜降临!你们可知道那问心镜为何物?”小厮说着话,反问了众人一句。 “嗤,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问心镜乃是我晋国儒道圣器。可以帮助官府审查案情,威能莫测!”客人中有懂行的开口道。 “但据说问心镜下往往令人痴傻,这段县丞想必没安好心吧?”有人揣测。 小厮呵呵笑了两声,继续道:“这就不知了,但小乞丐对此丝毫不惧,他大喊一声,放马过来!崔县令立时召唤问心镜降临,一时间是雷声滚滚,风声呼啸啊!这空中突然出现一面古镜,光芒万丈。” “问心镜一出,问心光柱照在小乞丐身上,让他无法说谎。崔县令先问这人是否是他所杀,小乞丐直言,他并未杀人!” “嗯?人不是他杀的?问心镜下还敢撒谎?” “嘿嘿,非也,小乞丐说,他杀的乃是一畜生,算不得人。” “哈哈哈!”一众食客哄堂大笑。 也有外乡人听到这不由皱眉:“这人都死了,还要骂人为畜生,是否有些过了?” 但很快便被旁人告知内情,不由面红耳赤,勃然大怒道:“骂得好,这种人连畜生都不如!” “嘿嘿,不错,这第一问答完,崔县令问小乞丐为何杀人?小乞丐讲明,乃是段文斌意图强暴傅小姐,他救人心切才失手杀人。随后崔县令又问小乞丐杀人是否愧疚,依照律法,要他抵命是否怨恨?你们猜,小乞丐怎么说?” “赶紧说,你这小厮,再卖关子,信不信老子抽你!”一壮汉瓮声瓮气喝骂道。 小厮脸上一囧,他见说书先生时常这般说话,也没被人威胁过啊? “好叫诸位知晓,那小乞丐说,他并无愧疚,可他心中有恨,却只恨自己太弱小,恨自己杀这些畜生杀得不够多,杀得不够狠。有朝一日他若成为强者,必将除暴安良,为民请命!” “嘶,小小乞丐,竟有如此志向?”有人惊讶道。 “那是,小乞丐最后还念了一首诗呢,被问心镜传到方圆百里,想必大家都听到了吧?” “原来如此,那竟是小乞丐所念的诗,我说青天白日,怎么突然那么大动静,吓我一大跳!” 林画那首《剑客》,整个庆元县都听到声音,许多百姓不明所以,而此刻从小厮口中得知乃是林画所创,瞬间感到惊奇。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嘶,我怎么感觉这诗读完,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人回忆着念完整首诗,顿时感觉身上一股燥热。 “瞧你那没读过书的样子,这叫共鸣!而且此诗引发浩然正气异象,乃是真正的诗词第四境啊!啧啧,想不到这小乞丐竟有如此文采!不得了,不得了啊!”一道白袍身影举杯饮酒,言辞间满是对林画的赞赏。 “诗词第四境?不知是何意?”旁人不解。 “呵呵,这晋国庆元县虽无好酒却有好诗,今日倒也高兴,便与诸位说道说道。” 那人白衣飘飘,不染纤尘,面容俊朗神异,一头黑发随意束在身后,洒脱自然。 这人开口便说庆元县无好酒,但他的气质却不会让人觉得他狂傲,反而让人产生一种或许就是这酒配不上此人的感觉。 白衣青年放下手中酒杯,目光神奕,朗声道:“这读书人作诗,共有四层境界。明理,达意,共鸣,天地感应!第一境明理是对诗词最基本的要求,须得对仗工整明确某种事理。第二境达意,诗词乃是内心某种情绪的表达,这达意境便要求诗词能表达出诗人内心的意念。” “这明理和达意都只是普通诗词,唯有到了第三境,诗词能引发旁人情感共鸣才能称得上是一首好诗!至于第四境,天地感应。乃是诗词顺应天理,天地交感,有天地异象降临。这异象又分很多种类和等级,不同诗词不一而足,但只要能引发异象降临,足以说明诗词之超绝,诗人之大才!” “原来如此,受教了受教了!”大堂内不少人冲青年拱手。 那白衣青年淡然一笑,在木桌子上留下两粒碎银,提起一旁长剑便离去。 …… 庆元县各处议论纷纷,而此时的晋国京城同样不平静。 崔明将此案种种尽数上报刑部,案情很快便传到刑部主管传讯的主事刘远手中。 刘远担任的这主事其实是个闲职,毕竟那些有传讯官印的大人物,要找刑部都是直接传到尚书大人那去了。 而地方官上报案情基本都是逐级上报,所以他这里平日基本收不到什么传讯,却没想到今日突然传来了重磅消息,令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一诗入九品?这怎么可能?庆元县县令是不是疯了?” 刘远认为崔明或许是得了失心疯才能说出这番话,只是对方传信如此急切,又涉及到圣器问心镜,令他不得不重视。 “上报,对,不管怎样,得赶紧上报侍郎大人!” 刘远虽只是一主事,却拥有能越过上级员外郎和郎中直接上报刑部两位侍郎的权力。毕竟能让下县动用传讯官印,必然是紧急事务,倘若再逐级传达,过于浪费时间! 刘远一路小跑,来到刑部左侍郎姜浩所在,等他讲明案情,姜浩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激动道:“一诗入品?你没搞错?” 没等刘远回答,姜浩又是自言自语道:“有问心镜出现,倒也有可能。只是,难以置信,一个小小乞丐,竟能做到如此,尤其他还是借助浩然正气入的九品!嘶!不行不行,如此大才,得赶紧通知老师!万不可被其他书院抢走了!” “刘远,此事我会与尚书大人说,你速速替我传讯岳麓书院,告知吕尚大儒此事!” “是!下官明白!” 刘远匆匆跑回到房中,拿出官印正准备传讯,手中动作却是一顿,嘴里嘀咕道:“不对啊,我是苍宿书院的人啊,为啥要通知岳麓书院?” 刘远脸上犯难,他是苍宿书院出身,遇到此等良才当然还是希望能入自家书院,但此事是左侍郎大人吩咐,必须要做。 “不管了,让老师他们自己去抢吧!”刘远咬咬牙,最终决定给两个书院都发去传讯。 随着刘远将消息传出,顿时在岳麓书院和苍宿书院中引起轩然大波,两大书院中同时有一道身影匆匆入了皇宫。 片刻后,晋国皇宫,明心殿内。 建安帝高坐龙椅之上,大殿内站着数人。 一位白须长眉的老人冲上方的建安帝一拱手,朗声道:“陛下,老臣听闻宁阳郡庆元县出了个少年,问心镜下一诗入品,更是由浩然正气铸就儒道根基。此等英才,当招入我岳麓书院学习圣人经典,不日必将成为我晋国儒道新秀啊!” “嗤!” 还不等建安帝说话,边上一位身着浅灰色儒袍的老者嗤笑一声。这老者面容苍老,体型却颇为壮硕,一身儒袍穿在他身上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文雅,反倒显得怪异。 这老者面露讥讽道:“说得好似只有你岳麓书院会教导人一般。陛下,老夫认为,这小乞丐所著诗篇剑意凌厉,志在除魔荡妖。当入我苍宿书院,主修兵法!老夫有信心,二十年内,我晋国必将出一位大将军!” 长眉老人眉头皱起,不满道:“纪宏,我儒道读书人当修身养性,读圣贤书,明事理,为官一方造福百姓。你苍宿书院一帮莽夫,整日只知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闻言,纪宏登时大怒,鼻子都气冒烟了,怒吼道:“吕尚,我苍宿书院为晋国培养了多少将军,你敢辱我等?老夫今日便要与你理论理论!” 说罢,纪宏身上气势升腾,健硕的肌肉隆起竟是将一身长袍都撑得鼓鼓囊囊。 吕尚脸色一僵,一甩宽大的袖袍,气愤道:“吾辈读书人喊打喊杀的,简直有辱斯文!陛下,老臣请求陛下将这个敢在明心殿动粗的莽夫扔出大殿!” 年迈的建安帝靠坐在龙椅上,看着这一幕满脸无奈。 眼前这两位可都不好惹,长眉白须的吕尚乃是岳麓书院一位副院长,儒道三品,当世大儒。 壮硕的纪宏则是苍宿书院副院长,儒道四品大学士,儒道境界上不如吕尚大儒。但这纪宏常年习武,本身也是武道四品的强者,所以两人真要动手,胜负不好说,但吕尚大儒挨一顿老拳是免不了的。 第14章 明心殿之争 这岳麓书院和苍宿书院乃是晋国最大的两家书院,岳麓书院是正宗的儒道书院,专为晋国培育文官人才。 苍宿书院虽是书院,但其实培养的大多是儒将。苍宿书院成立以来为晋国培养出了诸多将才,各大军团中都有苍宿书院的学子。 两大书院的学子遍布晋国官场和军队,所以面对两位桃李满天下的老院长,哪怕是建安帝也得哄着来。 “两位先生请消消气,此事还有待商榷。”建安帝轻声安抚了一句,目光投向大殿中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道:“应尚书,庆元县传来的案件,你怎么看?” 刑部尚书应修明闻言拱手一礼,正声道:“回禀陛下,依照我晋国律法,杀人偿命,自古便是如此……” 应尚书的话还没说完,却是被纪宏直接打断,这老者怒道:“应修明,放你的屁!这杀人偿命也要看杀的什么人!老夫当年在战场杀了那么多敌人,要老夫偿命不成?” “不错,律法无情但人有情,此案那林画杀人乃是为救人而杀人,为民除害!应尚书莫不是担任刑部尚书太久,连人性之善都没了?”吕尚大儒同样开口反驳。 刚刚还在互掐的两人,此刻的态度却是出奇的一致。他们都将林画看作是自己学院的准天才学生了,自然护短。 应尚书直接被两人骂懵了,他话都还没说完呢! “两位院长大人,本官的话尚未说完啊!”应修明苦笑一声,连忙冲两人拱手求饶。 听到他这话,纪宏和吕尚这才面色稍稍缓和。 再度苦笑摇摇头,应修明继续开口道:“陛下,根据县令崔明所言,这被杀之人段文斌乃是个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恶霸。林画杀人触犯律法,可他是因救人而失手杀人,这救人之举理应嘉奖。故此,臣以为,罚自然要罚,不若便将杀头之罪,改为流放!” “你!”纪宏和吕尚听闻应修明竟要让他们的准学生流放,顿时急眼,正要开口,一道声音却是突然响起。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 说话之人乃是大殿内另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男子,此人衣着打扮给人一种端正整齐之感,头发束在官帽中,没有任何一缕发丝逾矩,黑色官靴上纤尘不染。 “哦?李尚书有何看法?”建安帝灰白眉毛一挑,有些诧异李幕会在此刻开口。 李幕一拱手,斩钉截铁说道。“陛下,这林画所杀之人乃是庆元县县丞之子,是我晋国官员子嗣。我晋国官员为国为民尽心尽力,劳苦一生,自家子嗣被杀,罪犯却仅仅是被流放,属实不妥!如若陛下宽恕此人,岂不让百官寒心?臣以为,应当判处死刑,斩首示众!” “嘶!”应修明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向李幕,心底为对方默哀。 这李尚书脑子出问题了吧?没看两位老院长为了抢个学生差点打起来了? 自己才说一句杀人偿命就被两位儒臣怒喷,李幕张口就要砍人家宝贝学生的头,不是在找死吗? 纪宏和吕尚果然没有让应修明失望,两人本来还以为李幕开口是帮他们,结果居然是要砍他们宝贝准天才学生的脑袋,这岂能不让人恼怒。 “李幕,亏你还是礼部尚书,对那段文斌意图强暴女子逾越礼法之事你是一点不提!莫非那段家与你有旧?你要如此袒护?”吕尚冷声质问,言辞颇为犀利。暗指李幕担任礼部尚书无能且明目张胆地官官相护。 而纪宏就直接多了,撸起衣袖就骂道:“李幕,是不是你儿子也跟那什么段文斌那个狗东西一样欺压百姓,你担心有了这先例,怕他被人愤而杀之?故此刁难?回去老夫就让学生查查你儿子是个什么人,看看他身为礼部尚书之子,是否遵守晋国礼法!哼!” 李幕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尤其看到应修明幸灾乐祸的笑容,更觉如同吃了虫子一般难受。 他愤愤道:“本官所言,不过是就事论事,何来袒护?本官之子向来崇尚礼法,遵规守矩,绝非纨绔之人!” “哼!是与不是待老夫查过便知!”纪宏板着脸,不依不饶。 “……” “咳咳,几位莫要再争了!”建安帝无奈打断几人的争吵。 众人识趣地闭上嘴,陛下此刻开口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建安帝念了一遍《剑客》,眼中神采奕奕。 “这终末一句实乃点睛之笔,何等的霸道啊!天下剑客,能有此气魄者,恐怕也唯有当年一剑荡平万妖山的剑仙李苍明了吧!” “确实,此等正义凛然的剑意,鲜有能匹敌者!”纪宏附和道。 “陛下,这林画年岁尚小,如此大才却甘愿藏锋十年,借世间苦难磨砺内心,实属难得,日后必成国之栋梁啊!还望陛下开恩!”吕尚大儒适时开口,他听出了建安帝语气中的赞赏,故此再度恳求道。 建安帝笑了笑,却没接茬,继续自顾自道:“听说这首诗还引发了浩然正气异象?此等佳作,即便是在晋国的四大诗会和两国诗会大比上也是极为少见吧?对了,两位老院长,年底晋国与康国诗会大比,不知你们可有把握?晋国可是已经连输三年了,若再输,朕就有些抬不起头了!” 听到这,吕尚哪里还听不出建安帝的意思,这是要找个由头来宽恕林画之罪过啊! 他赶忙拱手道:“陛下,我岳麓书院今年收入两名学子,虽有些诗才,但与这林画相比,差得太远,还望陛下能宽恕林画之罪,让他为我晋国争光!” 纪宏同样回过味来,赶忙行礼道:“不错,陛下,我苍宿书院素来不以诗词著称,难有此道大才,还望陛下留林画一命,在两国诗会上扬我晋国国威!” “呵呵,李尚书,应尚书,你们觉得如何?”建安帝笑呵呵地冲两位尚书问道。 看似随口一问,但如果李幕这时还有意见,那他就必须要保证今年的两国诗会大比晋国能赢,否则,建安帝会找他的麻烦! “臣无异议!”应修明答道,他本来就没什么想法。 李幕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低头应下:“臣,无异议!” “嗯!”建安帝满意点头,又道:“不过,晋国律法赏罚分明,死罪可免,却也要受罚!” 建安帝的目光看向应修明,正声道:“应尚书,传朕口谕,林画杀人触犯国法,感其救人于危难,为民除害,今赦免死罪,改判发配镇北军,令其斩杀十名妖族妖将以赎罪!另,庆元县县丞段兴旺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念其为官十数载,为国有功,罚银三万两,削其官位以儆效尤!” “是!” 言罢,建安帝的目光变得柔和,冲两位老者道:“两位院长,这林画以后去哪个书院,等他先在镇北军赎罪之后再说吧!” “全凭陛下吩咐!”吕尚和纪宏同时一拱手答道。 两人心底无奈,虽然很想现在就把那天才学生拉到自家书院,但律法就是律法,不能违背。 …… 宁阳郡,郡衙。 太守薛衡和郡丞段兴怀正在听一位小吏的报告。 “你是说,崔明将案情直接上报刑部了?”段兴怀面色阴沉。 见此,小吏不免有些忐忑,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的,郡丞大人,小的飞鸽传书询问了庆元县那边,他们是这样说的!” “哼!崔明这个家伙,小小案件胆敢官印传讯,也不怕陛下怪罪!” 段兴怀与他哥哥段兴旺一般,人高马大,不怒自威,气势很强,虽然不是在呵斥小吏,却还是令后者两股战战。 “好了,你下去吧!”太守薛衡见状,挥退了那名小吏,后者如蒙大赦,立马行礼告退,跑出了大堂。 “太守大人,这崔明摆明了是不把我们郡衙放在眼里啊!如此案件什么都不告诉我们,直接上报刑部。下官建议太守传讯刑部,让我郡衙参与调查!” 段兴怀的语气不满,似乎是在为宁阳郡郡衙打抱不平。更是想让薛衡向刑部传讯,好让郡衙插手此案。 但薛衡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段兴怀怎么想的,薛衡一清二楚。 庆元县案件,死者乃是段兴怀的侄子,他肯定想要将那小乞丐斩首示众,而崔明此举,绕开了宁阳郡郡衙,让段兴怀没有机会施为,自然恼怒。 “好了,这件事先等着看看刑部那边怎么说,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段郡丞最好还是提醒一下自家兄长,此事就怕刑部追究!”薛衡平淡说了一句。 “就不劳太守大人费心了!下官告退!”段兴怀阴沉着脸告退。很显然,薛衡的不作为令他不满。 看着段兴怀离去的背影,薛衡挑挑眉,他最后一句的提醒,乃是看在同在郡衙为官多年的情分,但这段兴怀没有丝毫领情的意思。 薛衡也不恼,反而脸上带笑。段家此次必然要挨上一刀,他乐得旁观。这段兴怀往日里气焰嚣张,总想着要坐到太守的位置上来,这次的事够他头疼了。 另一边,段兴怀没留在郡衙内,直接回了自己的府中。 他面色阴沉似水,想到段兴旺和段文斌的破事,顿时恼怒,骂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随即,他提笔书信一封,招来心腹吩咐道:“段彦,你带上府里三名精锐护卫,去庆元县。将此信交给我兄长,听候他的调遣!” “是,小人这就去!” 第15章 仙长生,武争狂,儒道安天下 庆元县大牢。 一间还算明亮干净些的牢房内,林画坐在一堆稻草铺成的床榻上。 这间牢房是李四临时安排小吏简单打扫过一遍才让林画进入的,一同进来的阿肆就没那么好运了,关押他的牢房阴暗脏污,更是有不少老鼠在地上乱窜。 林画盘膝坐在稻草堆上,静心感受着自身的变化。 今日公堂之上,他经历了浩然正气的洗礼,更是借助浩然正气一步迈入了儒道九品。 不过关于儒道什么的,林画没有多少了解,小乞丐的记忆中并无这方面的画面,只是今日公堂上听闻百姓中有人提及什么一诗入品,浩然正气什么的。 林画只感觉,自己头脑异常清醒,以前忘记的许多知识似乎又渐渐出现在脑海。 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全部痊愈,身体都轻巧几分,只是小乞丐本就脏兮兮的身体再加上今日浩然正气冲刷排出的脏污,令他颇为难受。 此外,林画更是感觉自己的身体强度提升了,皮肤也变得坚韧,他从地上找了个小石块试着用力划过手背皮肤,却仅仅留下一小条白痕,这让他兴奋不已,觉得自己以后或许能刀枪不入。 而最让林画好奇的,还是自己的赤瞳。这双眼睛,似乎能够帮他看破幻境,此前更让他看到空气中一些神秘的色彩。 不过,每一次动用赤瞳,他敏锐察觉到体内有某种能量在不断消耗,眼下似乎已经没有留下多少了。 “老鼠,啊,好多老鼠!救命!” 阿肆的惊恐的尖叫声响起,打断了林画的思路。 他颇为无奈地睁开双眼。 这阿肆一个大男人,居然害怕老鼠,这是林画没有想到的。自从进入牢房,阿肆隔一会儿就尖叫两声。 咚咚咚! 牢房守卫用刀鞘拍打着牢房门,怒吼道:“你他娘的给我安静点,一个大男人害怕老鼠?别给老子耍花样!再吵,小心老子拉你去审讯室!” 拉犯人去审讯室能干嘛?答案自然是用刑。 常言道,小鬼难缠。这些看守牢房的小吏虽然都只是小人物,但他们有很多办法收拾罪犯,即便是恶贯满盈的杀人犯,进了大牢,也得服服帖帖的。 听到守卫的声音,阿肆也不敢再尖叫,只是满眼惊恐躲在角落。 那守卫骂骂咧咧走回牢房前门,路过林画的牢房时,见到林画正看着他,一改脸上怒容赶忙赔笑道:“林公子,那犯人吵到你了吧,你放心,他再敢大喊大叫,我一定拉他出去!” 林画看到对方这副姿态,一阵好笑,摆摆手道:“不碍事,官差大哥辛苦了!” 说来有趣,林画刚被李四等人带到大牢时,正是这名小吏在大牢值守,他今日一直守着大牢,并不知晓公堂上之事。 而李四跟他说,让他好好照顾林画。结果这小吏会错了意,还以为李捕头是要让他收拾收拾这个小乞丐。 当李四押着阿肆到更深处关押时,小吏狞笑着推搡林画进入牢房。 这小吏正准备抬脚给林画一下,但没等他来得及动手,就被走回来的李四看到,李四火气上涌,冲进来一脚就把这小吏踹到了墙根。 小吏委屈巴巴,不明不白挨了一脚,还被李四安排给林画打扫了这间牢房。再面对林画时自然犯怵。 “林公子,有人找你!” 林画继续闭眼冥想,一道声音忽然传来,是李四。 林画睁眼,李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牢房外,正在用钥匙打开牢门。而在他身旁,站着一位白须白发面容和蔼的儒袍老者。 这老者,他此前似乎在听审百姓中见过。 哐当,门被打开,李四率先走了进来。 林画起身,李四快步上前在他耳边低语道:“这位可是个大人物,你好好说话,别又给人得罪了!” 李四生怕林画这个愣头青又像对傅正平那样,把这老者给惹恼了,特地提醒一句。 林画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什么时候不好好说话了?我得罪谁了? “老先生,您和林画慢慢聊,我在外面等着!”李四跟白发老者招呼了一句,又给林画使了个眼色便出了牢房。 那老者也不嫌弃牢房之地脏污,笑呵呵地走了进来,看向林画的眼中满是赞赏之意。 “林小友,又见面了啊!” 林画满头雾水,但还是抱拳行了一礼,“老先生,不知找林某有何事?” “呵呵,叫什么老先生,太生分了,老夫名为姜鹿,儒道四品大学士!是岳麓书院的老师,小友唤我一声老师即可!” 姜鹿呵呵笑着,面容和蔼,只是他说的话却让林画有些不知道怎么接。 开口就忽悠林画叫他老师,这跟许县尉让林画叫他岳父的行为不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无二致! “姜老先生,不知这岳麓书院是?还有这儒道与武者又是何意?”林画岔开话题,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姜鹿听到林画的称呼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他悠悠念起一段歌谣:“仙长生,武争狂。儒道安天下,佛争一柱香。妖族难灭,魔道不亡!” “此乃世间六大修行体系,每一种体系皆有九品,一品一重天。林小友,武者不过是一帮莽夫,没什么好说的,儒道才是我晋国修行主流。 儒道分九品,九品儒生,八品秀才,七品举人,六品进士,五品翰林,四品大学士,三品大儒,二品之上,便是圣境,不可妄言!五品以下,儒者主修才气,五品之上,才气凝聚转化为滚滚浩然正气,威能莫测!” “小友此番一诗入品,以浩然正气踏入九品,主修便是浩然正气,已远远超过同辈儒者!不过,浩然正气难以凝聚,小友儒道修行或许也会比他人更为艰难几分!” 姜鹿说起林画儒道修行之难,却不说怎么解决,而是自顾自说道:“我岳麓书院乃是太祖当年钦点成立的晋国第一书院,教授圣人经典、经义、策论以及诗词歌赋等。书院老师皆是五品翰林以上的儒道强者,学识渊博。 晋国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进入岳麓书院中学习,但书院要求极高,须得二十岁以下踏入九品才有资格申请。在晋国官场中,许多都曾是我岳麓书院的学子!好比你庆元县县令崔明和宁阳郡太守薛衡都曾是我岳麓书院的学生。” “原来如此,晚辈受教了!”林画拱手一礼。 尽管这位姜老先生说那么多,其实都是在跟林画吹嘘岳麓书院有多牛!但无论如何,他也确实为林画展开了一副无比宏伟的画卷,让林画对世间修行一道有了粗浅的认识。 而对方不断推崇岳麓书院的目的,林画也猜到了一些。 “呵呵,师者,解惑授业也!”姜鹿捋了捋花白胡须,眼神灼灼,语气和蔼道:“林小友天纵之才,诗才极佳,藏锋十年磨砺自身,今朝亮剑,不知是否愿意入我岳麓书院?你若入我书院,或许能得副院长亲自教导,浩然正气凝聚便不成问题,儒道修行必然快速精进,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画暗道果然如此,脸上却纠结道:“这,承蒙姜老先生厚爱,只是晚辈如今还是一杀人犯,能否活命都不知道,恕晚辈不敢给老先生承诺!” “无妨无妨!”姜鹿摆摆手,“崔明将案情上报刑部,若我所料不差,书院必然会有人去宫中替你求情,你放心便是!” “如此,便多谢姜老先生了!”林画赶忙拱手致谢,说罢又正色道:“其实晚辈对岳麓书院也是颇为敬仰,若有机会,自然想去学习一番!” 他林画也不是不识抬举之人,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得有些表示才行。 “哈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林画小友,待你去了京城,老夫亲自接你去书院!” 见林画答应下来,姜鹿眉眼间满是兴奋之色,他伸手探入宽大袖中,摸出一块奶白色的小巧玉佩递给林画。 “此乃鹿环白玉,常年受老夫浩然正气洗礼,有静心凝神之效,亦能代表老夫身份。且若注入浩然正气,能激发出一道防御罩,可抵挡六品武者一击!便赠予林小友,你且收好!” 防御法器? 林画看着那散发着氤氲暖光的白玉,眼前一亮,想收却又顿了一下。 但林画向来是比较果断的人,仅犹豫一瞬便伸手接过。他郑重道:“长者赐,不敢辞!晚辈厚颜接下,日后去了京城一定去找姜老先生!” 姜鹿满意点点头,能写出一首剑意冲霄的五言绝句之人,如果此刻犹犹豫豫的,反倒不合他的胃口。 想到今日之诗,姜鹿又好奇道:“小友,你今日那首诗可有名字?” 林画愣了一瞬,很快道:“《剑客》!” “《剑客》吗?倒也应景。老夫此行还有要事,不便逗留,小友后会有期!” “是!姜老先生慢走!” 姜鹿此番目的达成,便不再多留,与林画道别便匆匆离去。 目送姜鹿离开,林画拿着那枚鹿环白玉研究起来,第一次见到此等宝物,自是新奇不已。 白玉握在手中,温润质感传来,林画觉着似乎精神更振奋几分。 他尝试调动自身浩然正气注入其中,顿时,鹿环白玉升腾起氤氲白光,开始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圆球形护盾。 随着他浩然正气不断注入,护盾完善,其上的光亮更盛。而停止浩然正气输入,光亮又逐渐减弱。 林画就这般不停尝试,兴趣十足。 第16章 陛下口谕:发配充军;罚银三万两;削官位 晚云收,夕阳斜挂。 已至黄昏,庆元县县衙内,崔明批阅完手中最后一卷卷宗,伸展了一下身体,松了口气。 从午后一直坐在案前处理公务,饶是他是儒道六品依然感到腰酸。此刻他又是羡慕起林画来,浩然正气有蕴养肉身之奇效,若有浩然正气加身,能放松肉体之疲惫,更能延年益寿! 嗡! 一股奇特的波动忽然在屋内荡开,崔明眼神一变,急忙从袖中摸出青铜官印。 此刻,官印上有淡青色光芒闪烁,伴随着轻微的嗡鸣声。 崔明凝聚才气注入官印,精神也投入其中,看到了一则传讯。 “陛下口谕:林画杀人触犯国法,感其救人于危难,为民除害,今赦免死罪,改判发配镇北军,令其斩杀十名妖族妖将以赎罪!另,庆元县县丞段兴旺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念其为官十数载,为国有功,罚银三万两,削其官位以儆效尤!” “嘶,没想到此事果真引起了陛下的注意,竟还下了口谕,啧啧啧!” 崔明惊讶万分,随即又皱眉嘀咕道:“只是,陛下让林画斩杀十头妖族妖将,他一个刚刚入儒道九品的小乞丐,这怎么可能做到?” “嗯?不对不对,似乎……没有限制时间!” 想到这,崔明忽地眼前一亮,他高声喊道:“来人!” 一名守在门外随时听候县令差遣的小吏连忙推门进来,“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傅主簿可在县衙?” “回大人,主簿大人白日随家人一同离去,并未回返衙内。” 崔明无奈叹了口气。 县衙内平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县官们只要跟县令打好关系,来去自如。所以傅正平离开,崔明也没太在意。 只是可怜他这个县令大人,却是劳碌命,还要帮着完成主簿的工作。 他命小吏取来一张专门用来拟写县衙告示的专用纸张,提笔在上面开始书写刑部传讯的内容。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崔明一气呵成写完告示,又取出县衙的印章盖上。 “你速将此公示拿去,命那几名在衙内帮差的书生快些抄录,抄录完毕后拿来本官盖章。明日卯时,派人张贴到县中各街道口。” “是,大人!”小吏捧起告示小心翼翼离去。 这薄薄一张纸捧在小吏手中,却仿佛重若千斤,无他,只因这张纸上的一些字眼:陛下口谕,县丞,罚银三万两,削其官位以儆效尤! …… 翌日,乌云散尽,暖阳初显。 刚至卯时,天微亮,菜市口卖菜的老刘已经来到了菜市场摆弄自己的萝卜白菜。 “咦?怎么突然来了两位官差?”一旁另一位售卖瓜果的老汉惊疑道。 老刘闻言抬起头来,只见两名官差正在菜市口入口处,朝墙上张贴告示。 “出什么事了吗?官差老爷们怎么在贴告示?张大爷,我过去瞧瞧,您帮我看着摊子。” 老刘也是疑惑,他跟边上的老汉说了声便放下手中的蔬菜走了过去。 待老刘来到近前,此处已经围了不少人。那官差正用浆糊把白布告示贴在墙上。 人们低声交谈但因为都不识字也没人知道到底告示上说了什么? “官差老爷,不知这告示上说的什么啊?”老刘凑上前,一脸讨好地冲边上站着的一名佩刀的青年官差问了句。 那青年官差看了一身粗布麻衣的老刘一眼,不满道:“白纸黑字写了,不会自己看啊?” 老刘听出对方语气的不快,赶忙躬身一礼,赔笑道:“大人,这,小的也没念过学堂,不识字啊!” 青年官差冷哼一声,却是扭过头去,不说话。他的脸色微红,只是本身就黢黑的皮肤倒也看不出来。 他倒想给大家读一读,可是,他也不认识字啊! 一众百姓面面相觑,只当这位官差大人冷酷,不愿搭理他们,但无一人敢说什么。 这时,正在贴告示的那名中年官差轻轻踮脚,将告示上方最后一角贴稳,转过头笑着替同伴解围道:“这告示是关于昨日小乞丐杀人一案的!” 一听,众人来了精神,老刘连忙追问道:“大人,不知朝廷如何判的?”边上的百姓们也是七嘴八舌又说起了昨日案情之事。 昨日崔县令将案情上报刑部之事已经在县内传开,大家都在等着朝廷的审判下来。 “咳咳,”那中年官差干咳两声,吸引众人注意,待百姓们稍安,他朗声道:“好叫诸位乡亲知晓,昨日县令大人将案情上报,陛下知晓后,有感林画是因救人才失手杀人,且他这一杀也是为民除害,陛下下令赦免林画死罪,改判发配镇北军,让他斩杀十名妖族妖将赎罪!明日启程!” “好!陛下果然英明,这小乞丐林画可是好人啊!”有百姓听到这,顿时拍手叫好! 旁人亦是附和道:“不错,要不是这小乞丐,指不定又有哪家的闺女要遭殃啊!” “……” “咳咳,诸位莫急,这告示上还有另一则消息。”眼见百姓们已经开始闹哄哄地散去,官差急忙开口。 闻言,百姓们渐渐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那中年官差。 “陛下还说了,庆元县县丞段兴旺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念在段大人为官十数载,为国有功,罚银三万两,削其官位以儆效尤!” “嘶!”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传来。 对于百姓们而言,这则消息才是真正的重磅炸弹! 堂堂庆元县县丞大人,今天,居然要被摘掉官帽了! “官差大人,没有其他事了吧?”老刘小心翼翼问了句。 中年官差目露疑惑点点头。周遭百姓见状顿时一哄而散,都急着回去与人分享此事。 告示前刚刚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顿时走光,仅留下两名官差大眼瞪小眼。 “咳,小李啊,以往我就与你说过,多认些字,总有好处!为官家办事,不认字儿,你一辈子都是个跑腿的!”中年官差感慨道。 那青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卯时三刻,庆元县县衙,崔明正慢悠悠喝着茶,怡然自得。 咚! 房门忽然被推开,许经武急匆匆走了进来,边走边不满道:“我说老崔,你是不是昨天就收到了刑部的传讯?你怎么不派人通知我一声?” “啊有吗?许是昨夜太忙,忘记了!呵呵!” 崔明呵呵笑了两声,他才不会说,他就是故意不告诉这个提前放衙的家伙! 他堂堂县令还在县衙忙活,这县尉和主簿都走了,怎能让他心里平衡? “哈哈哈,老崔,你昨天没告诉我也好,没想到段兴旺居然被罚三万两白银,更是被陛下摘掉官帽,哈哈哈,我要是昨天知道,只怕会笑得睡不着!” 许经武放声大笑,洪亮的声音简直要将屋顶都掀翻。 但笑过之后,许经武又皱眉道:“只是,陛下虽然赦免了小乞丐的死罪,但让他加入镇北军,还要斩杀十名妖将,这怎么可能?” “饶是以我已经踏入七品洗髓境的实力也不敢说能在混乱的战场上杀掉十名肉身强横的妖将,更别说林画一个刚刚入儒道九品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儒生。” 按照品阶划分,妖将乃是妖族七品,而妖族本身肉体强悍,七品妖族,人族七品武者也唯有动用各种武技攻击要害才能找机会杀死对方。而战场上混乱无比,运气不好的话,根本没有这种机会。 至于如傅正平一类的儒道七品举人,单独面对妖将,基本可以准备写遗书了! 儒道在达到五品翰林拥有浩然正气之前,压根就是个辅助职业,攻击手段少之又少。 “老崔,你说,陛下这不会是想变相弄死林画吧?这多少有点不仗义……”许经武又说了一句。 崔明听到这,瞬间眼睛皮直跳,一把按住许经武道:“老许,你虽是个武夫,但有些话也不能乱说!陛下的心意岂是你我能揣测的?陛下求贤若渴,乃是明君。想让林画死的话,何必大费周章?” 许经武这莽夫,说话不经过大脑,刚刚那种话,如果被有心人听到,胆敢妄言陛下,轻则挨板子,重则掉脑袋! 许经武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四处张望一下,察觉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凑近崔明,低声道:“可是,这杀十名妖将,确实不可能做到啊!” “你个憨人,陛下又没有规定时间,林画只需要在军中安心修行,以他儒道如此恐怖的天赋,必然能至翰林,届时斩杀十名妖将那不是手到擒来?”崔明咬着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许经武恍然大悟,嘿嘿笑道:“老崔,还是你聪明啊!那你忙着,我去狱中看看那小乞丐去。” 崔明斜了他一眼,许经武的心思,他岂会猜不到。 他放下茶盏,站起身道:“要去一起去,你别想偷偷忽悠林画!” “啊,你这,冤枉啊老崔,我们多少年的交情,我老许是那样的人吗?我是怕你太忙!”许经武口上喊冤,心里却是暗骂。 崔明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直接抬脚朝外走,许经武连忙追上。两人联袂出了门,朝着衙门侧后方的大牢走去。 第17章 危机,未知虫毒 傅家。 傅正平、王氏以及傅黎雪三人正在屋内用早膳。堂内无人说话,一来是傅家家风如此,也因为昨天发生的事让三人都兴致缺缺。 “老爷,老爷,有消息了!” 一道急切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安静,傅正平皱了皱眉,府里下人一般不会如此冒失,除非确实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傅满,有何事?”傅正平开口,语气有些不满。 来人正是傅满,他匆匆进了屋内,冲三人一礼道:“老爷,官府贴出了告示!” 随即,傅满将告示内容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好,好!段家总算是遭报应了!”王氏似乎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傅正平则是皱眉道:“陛下竟让林画斩杀十名妖将,这怎么可能……唔,不对,没有限制时间?那还有机会!” 傅正平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又嘀咕道:“段兴旺那位堂兄似乎就是在镇北军,林画这次去镇北军,只怕也凶多吉少啊!唉,看他的造化了……” 傅正平和王氏在一旁低声聊着,傅黎雪自顾自低头吃着东西,只是,她的眼圈通红,两颗泪珠顺着柔美的脸颊缓缓流下。 …… 段府。 段兴旺看着家丁抄誉回来的告示,脸色难看至极。他右手举着那张白纸,指尖发力,瞬间将纸张一角碾碎。 “段彦!”段兴旺低沉着开口。 一道身影从房间阴影中走出,“大人!有何吩咐?” “想办法杀了他!”段兴旺的眼中杀意沸腾,几欲喷火。 “是!”段彦的身影消失。他自然知道段兴旺口中的‘他’是谁,他这次受段兴怀之命前来也是为了此事。 …… 临苏河畔,胡记医馆。 胡大夫正在为一名妇人切脉,药柜后方有两名年轻学徒一边整理药材一边低声聊天。 “昨天衙门那小乞丐真是不得了啊,问心镜都奈何不了他!” “是啊,可惜我们没能去看。我二大爷昨日早上去衙门听审,回来以后挨家挨户串门讲,来我家的时候更是提着我耳根子说让我跟那个小乞丐好好学学,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哈哈哈,谁让你昨天偷懒在家,活该!对了,我今早来时看到衙门贴的告示,咱们县丞大人被削官了啊!” “嗯,我也看到了,好像那小乞丐要发配到镇北军,还让他杀十个妖将抵罪,你说这妖将强不强?” “这我怎么知道,没听说过。” “诶,你说咱师傅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给那位大婶把个脉要把那么久?” “不知道啊,我怎么看师傅眼睛红红的。” 两名学徒在旁窃窃私语,而此时的胡大夫,双眼无神,面带哀意,木楞楞地看着药柜旁一个形状不规整的八角花灯发呆。 他这副模样,倒是把那妇人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胡大夫,胡大夫?我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啊哦哦,没事没事。不过是有些上火了,我让张云给你开点清热降火的药就行。”胡大夫回过神来,赶忙让那名叫张云的学徒抓药。 妇人长长松了口气,待拿了药便匆匆离了医馆。今天的胡大夫属实是有些不对劲。 …… “两位大人慢走!” 县衙大牢,林画一脸苦笑地送崔明和许经武出了牢门。 这两位县官大人此行,其一是为了告知刑部传讯之事,其二,便是又来与林画说媒了。不同于上一次的是,他们的范围已经扩大到各自族中。 扬言只要林画看上,不论是谁他们都能帮着促成。甚至已经开始讨论谁家有个几岁大的孩童,年岁虽小,却已颇有姿容。 那意思,哪怕林画选个小娃娃他们都要定下这亲事。 林画额头冒着冷汗,赶忙以自己年龄尚小且要入军中赎罪为由婉拒。 一番交谈后,两人总算是离去。林画也松了口气。 这两位县官的不着调,林画算是见识了。尤其是,这两位此番前来,居然是打着关心囚犯狱中生活情况的名义。县衙大牢内的其他囚犯人都傻了,在牢里待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县令和县尉大人会关心囚犯的生活。 林画坐回稻草堆上,陷入沉思。 两位县官大人虽然总想给林画做媒,但他们也让林画知晓了自己的处境。 免除死罪,不代表他能高枕无忧。此番发配镇北军,前路依旧是危机重重。 镇北军驻守晋国北部,防备妖族入侵。在晋国几大军团中,镇北军是最为彪悍的一支军队。士卒几乎隔三差五就会与妖族厮杀,所以镇北军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一支军队。 而林画需要在纷乱的北境战场上斩杀十名妖将才能赎罪,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林画也意识到,此事并未限制时间,这给了他一个机会。 另外,崔明还隐晦提到,段家有一位将军就在镇北军中,让林画到了军中小心行事,林画在心里默默记下。 但对此,他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唯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一转眼,时间来到晚间。 林画明日将要被发配镇北军的事已经在县内传开。 县衙大牢,一名官差在前引着一个佝偻着身体,头上裹着头巾手中提着个吊篮的老妇人走向大牢。 县衙大牢的看守平日里只有那名给林画打扫牢房的张达和一位名叫王显的男子。不过,最近两天,李四也待在大牢这边。 此刻,李四和张达都在大牢内部,张达需要时不时巡逻牢内的情况,而李四主要是在守着林画这里,县令大人几次三番交代,让他一定看好林画,不能出现一点差池。 王显看到有人过来,好奇问道:“老赵,你不守着大门,跑这里来干嘛?” 老赵笑道:“这位老大娘说,她做了些饭菜,想要报答那林画为她孙女报仇的恩情!” 王显本就歪斜的眉毛一挑,面露难色:“老赵,咱们县衙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随便带人来大牢呢?” 那老赵没说什么,只是嘿嘿笑了笑,右手拇指与食指隐晦地冲王显比划了个搓动的动作,同时挤眉弄眼地示意王显往那名佝偻身体的老妇身上看。 王显瞬间心领神会,老赵这意思是,这个老妇人给了他一些钱,有油水捞! 王显脸上露出笑容,只是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却长得四十多岁的脸,且生得有些眉歪眼斜,和善的笑容在他脸上反而看起来颇为怪异。 “大娘,县衙的规矩你也知道,外人不能随便进大牢,犯人更不能吃外面的吃食!”王显表现得很为难道。 那老妇身体颤颤巍巍的,沙哑着嗓音恳求道:“官差大人,我孙女上个月被那段文斌给糟蹋,整日以泪洗面不敢出门见人。今日得知那段文斌被小乞丐所杀,转悲为喜,总算是有了些精神。 老妇听闻那小乞丐明日便要被发配到镇北军,老妇无以为报,只想着,能做一餐吃食让小乞丐吃一顿饱饭!还望官差大人开恩啊!” 老妇人说着话,还朝着王显连连作揖。她的声音有些奇怪,低沉沙哑,像是经常嘶吼导致声带受伤一般。 王显注意到这一点,但他没多想,反倒是嘿嘿笑了两声,右手食指与拇指搓了搓。 “大娘,你人肯定是不能进去,不过这饭菜我倒是可以帮你带进去,就是嘛……嘿嘿!” 老妇自然理解这个动作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 见状,王显又催促道:“老大娘,你要想好,除了我就没人能帮你这个忙了啊!我也是瞧你可怜,这才悄悄违反规定帮你这一次!” 老妇人闻言咬咬牙,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她探手入怀中,摸出了两粒碎银。 王显瞬间眼前一亮,以他的经验,这两粒碎银加起来至少有一两!这可是他一个月的俸钱! 他一把从老妇手中夺过两粒碎银,并接过对方右手提着那盖着碎布的竹篮。 “哈哈哈,大娘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把这餐食送到!这外面风大,您快请回去吧!” 说罢,王显冲老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将此人送走。他自己则是转身直接进了大牢。 那老妇看着王显离去的背影,眼神似乎对那两粒碎银很是不舍。 老赵撇了撇嘴,有些不满道:“好了,老大娘,走吧,县衙里不能久留!”他才收了一钱碎银,没想到,那王显居然一下得了一两银子,他自然心中不快。 “诶,是是是!” 老妇似乎很害怕官差,依言赶忙迈着细碎的步子颤巍巍地离了县衙。 只是,老妇出了县衙后,转入某个阴暗的小巷内,佝偻的身形忽然站直,身上的行头以及脸上的面具被扯下,这豁然是一名壮硕的男子! 看其面目,正是段彦! …… 大牢内,王显拎着竹篮乐滋滋地往里走。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傻到为了给这小乞丐送点吃的愿意给他一两银子,当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他嗅到空气中的香味,不禁看向手中的竹篮,好奇地悄悄掀开那碎布瞧了瞧,顿时馋得口水直流。 那竹篮中,一碗颗粒饱满的白米饭,一壶小酒,更有一只金黄色泽的烧鸡正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娘的,这小乞丐吃得比老子都好!”王显心中暗骂一句,顿感不爽。 而这时,大牢内的李四已经注意到王显的到来,见他手里提着东西,不禁皱眉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王显回神,赶忙道:“李捕头,这是一位老大娘给那小乞丐送来的吃食,说是感谢小乞丐帮她孙女报仇。” “什么小乞丐?他有名字,叫林画!”李四眉头皱得更深。 “啊对对,林画,林画!”王显急忙点头赔笑。 “衙门规矩,外面的东西不能随便拿给犯人吃,万一出事了,你担当得起这个责?”李四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从对方手中接过那竹篮。 他瞥了王显一眼,对方之所以会帮外人送东西进来,自然是收了好处,但李四却未说什么,这属于衙门的一些潜规则。 王显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眼神闪烁不定,眼中有埋怨有嫉妒。 李四没有理会对方,他从竹篮中端起食物嗅了嗅,察觉没有异样后,又自怀中取出一枚细长的银牌。 他先是探入那壶中验了验酒水,又分别刺入那米饭与烧鸡中,见到银牌没有变化,李四心下稍安。 银牌试毒是衙内常用手段,李四此番查探自然是为了林画的安危着想。 检查完饭菜酒水没有毒后,他也放心不少,提起竹篮走向林画的牢房。 见着林画在闭目养神,李四轻轻打开了牢房的门。哐当一声轻响,顿时吸引了林画的注意。 待林画睁眼,李四笑道:“林画,有位大娘给你送来了晚饭,你今晚有口福了!” 林画有些诧异,起身走了过来。 这两天牢房里的吃食都是县衙内专门做的,今天居然有人给他送吃的来,让他有种前世看电视剧那些犯人吃断头饭的感觉。 他掀起竹篮上的碎布,顿时被散发着迷人香味的烧鸡所吸引。 “咦,居然有烧鸡?”林画惊喜,伸手接过竹篮。 他这几天在牢里,虽说相比以前的小乞丐至少吃得饱了,但那清淡至极的口味对他这个吃惯了各种调料鲜香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林画将竹篮放到稻草堆上,就地坐下准备开动。王显在外面吞咽了下口水,李四也是感觉口中有涎水分泌,不由错过头去。 察觉到两人的动作,林画呵呵暗笑,手伸向那只烧鸡,准备撕下一半分与两人。 林画的手触到那烧鸡上,指尖传来油腻感。 但就在此时,一只细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甲虫突然从烧鸡肚子爬出,并快速爬上林画的食指。 林画视力远超常人,看到那甲虫,瞳孔紧缩! 他犹如触电一般急忙收回手,但为时已晚,那只黑色甲虫已经一口咬在了他的食指指尖上! 一阵剧痛传来,难以想象,被一只小小的虫子咬中居然这般痛苦! 几乎是一瞬间,林画的右手食指突然有黑色纹路蔓延上来,一路通向手臂。 他的右臂陷入麻痹状态,乃至于他的大脑也有些晕眩。 林画身形摇晃两下,扑通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第18章 浩然正气显威 就在这紧要关头,林画体内的浩然正气突然暴动,像是热油中被浇入凉水,瞬间炸开了锅! 强悍的浩然正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似乎在寻找猎物,最终齐齐冲向林画的右臂。 他右手上的黑色纹路顿时被滚滚浩然正气压制住,不再继续向上蔓延。 随着澎湃浩然正气的冲击,那黑色纹路逐渐被压制到林画右手手腕处,但到了这一步便没再继续下去。 甚至,那黑色纹路竟有反弹的迹象,林画体内的浩然正气不太够了…… 也就在此时,他怀中一枚小巧的奶白色环形玉佩散发出氤氲白光,令他体内的浩然正气得到了补充,勉强将黑色纹路压制在了右手手掌上,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林画,林画?你怎么了?” 李四焦急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林画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脑袋,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 “林画,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啊!” 林画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没有理会李四,而是费力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右手手掌上有几条黑色花纹,像是纹身一般。 他体内的浩然正气没能彻底将这未知的毒素清除,但好在至少暂时将其压制住了。 ‘虫子!那只虫子呢?’ 林画想起了先前看到的那只黑色甲虫,他四处张望。 李四见状一时摸不着头脑,没能明白刚才林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刚刚别过头去,但忽然听到一声闷响,转过头就看到林画倒在了地上。 “你在找什么?”李四在一旁干着急,但林画始终没有回答。 而这时,林画也终于在满是稻草的地上发现了那只如同一个小黑点般的漆黑甲虫。 他不敢伸手去抓,刚刚那一下要不是体内有浩然正气,只怕要出事了。 想到浩然正气,林画尝试运转体内那股堂皇正大的力量,很快,一道白色如烟的浩然正气从左手涌出,将那只甲虫笼罩。 那只甲虫顿时在浩然正气中瑟瑟发抖,吓得根本不敢动弹。 “这是什么?”李四此时也终于看到了那个小黑点,不由好奇。 “我也不知,但就是这虫子,差点要了我的命!”林画嗓子干哑,心底仍有些后怕。 这时,李四也注意到了林画右手上那些黑色的纹路,再看看那美味扑鼻色泽诱人的烧鸡,李四的心沉到了谷底。 “王显!你给我过来!”李四怒吼,他不能接受,居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林画下毒。 就因为他的疏忽,林画差点被毒死。倘若林画因此而死,李四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大,大人……”王显战战兢兢走入牢房内,他也不明白林画怎么莫名其妙就倒下去了。 看到王显这副样子,李四的怒气消了几分,逐渐冷静下来。 这件事他也不可能全怪王显,毕竟这东西是他自己验过之后才拿给林画的,真要说起来,他自己也有很大责任! “这吃食,是谁拿来的?”李四压抑着心底的怒火,冷声询问。 王显一脸惶恐,结结巴巴道:“是,是一位老大娘,是老赵带来的,是他带来的人!” “我问你,那老大娘你见过吗?有没有感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没见过,”王显目露思索道,“我记得,她的声音好像很怪,就像是故意压着嗓子说话!” “你收了人家多少?”李四冷冷道。 “啊?李捕头,我……”王显心头一紧,受贿这种事被李四当场拆穿,令他脸皮发燥。 “直接说,收了多少?”李四不想听王显解释什么,只是语气加重又重复一遍。 “一两……” 王显的声音细若蚊吟,低着头不敢与李四对视。 李四听到他的话顿时恼火,一把揪着王显肩头的衣服吼道:“你他娘的居然敢收人家一两银子?王显,我们知晓你为你儿病情耗尽了钱财,崔大人也因此让你来大牢兼任看守,就是想为你谋一点小利,但再想赚取银两,你也得有个底线!” “更何况你也不想想,谁他娘的会为了给一个囚犯送点吃食舍得花一两银子贿赂你?” 王显身体颤抖,眼睛突然发红。 他不是害怕,只是,他没想到,李四和崔县令居然都知道他家的事。而且,兼任大牢守卫之事竟也是崔县令特许。 一直以来他王显在大家的眼里,就是个贪婪成性唯利是图的小人,但谁又知道,他贪财,只是为了给他儿子治病…… “李捕头,我……”王显声音发颤,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此时眼中竟是有泪水滚落。 “唉!”李四轻轻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道:“别说了,快去禀报县令大人,请他来看看!” “是!是!”王显抽噎了一下,急忙转身离去。 “抱歉,林画,是我们的疏忽!” 王显走后,李四冲林画抱拳道。 林画摇摇头,敌人有心算无心,这是避免不了的,他正想说什么。 但就在这时,牢房深处一道癫狂的大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哈哈,小乞丐死定了,哈哈哈!死定了,死定了!” 是阿肆,这家伙被关在牢里,已经有些疯癫了。 李四恼怒不已,刚想过去收拾一下阿肆,但张达的吼声已经传来:“他娘的,老子的话你当没听见是吧?” 林画则是皱着眉思索了一下,他冲李四问道:“李大哥,我能否与这个阿肆说说话?” 李四不解,但林画的要求不算过分,他也没拒绝。 两人一同来到阿肆的牢房前,见到两人,张达脸上浮现笑容连忙点头喊道:“李捕头,林公子!”两人也是冲他点点头。 目光转到牢房,林画此刻才看到,阿肆披头散发,一脸疯狂,衣服破烂,脏污不堪,身上似有不少血红抓痕,已经结痂,简直比他这个乞丐还要乞丐。 见到林画走来,阿肆眼睛忽然盯着他,疯笑道:“哈哈哈,小乞丐,你快死了,马上就要死了,记得在下面等着老子,哈哈哈!” “阿肆,是什么人要害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林画没有拐什么弯子,他感觉这阿肆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阿肆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地上疯疯癫癫地念叨着什么。 张达见状,将地上乱爬的一只老鼠踢了过去,落到阿肆脚边。 “老鼠,老鼠,啊!”阿肆突然惊恐地尖叫起来,缩在原地不敢动弹,但很快他又自顾自大笑道:“哈哈,呵呵呵,小乞丐,等死吧,二老爷会想办法弄死你的!老子要死了,你也活不长了,一起死吧,一起死吧,哈哈哈!” 看到阿肆这副模样,林画心中不忍。但他知道此人是罪有应得,阿肆这些年跟着段文斌犯下的罪,足够他死很多次了! 林画默默转身回了牢房,李四和张达也跟着离开。 阿肆缩在牢房角落,看着那些在地上乱爬的老鼠,面目狰狞,浑身颤抖。 记忆中一段恐怖的回忆在他脑海中被唤醒。 黑暗,与这牢房一样的黑暗。年幼的阿肆被几名年岁稍长的孩子捆住双手关在了一间黑漆漆的杂物间里,他们朝屋内扔了许多老鼠。 那些老鼠吱吱叫个不停,它们在屋内乱窜,往阿肆的身上爬,阿肆惊恐万分,被吓得连连尖叫,而那几名孩子听到阿肆的大叫声,在外面哈哈大笑。 阿肆被关在屋内足足半个时辰,直到年少的段文斌恰巧路过才将其救下。 从屋子里出来时,阿肆的身上已经满是老鼠的咬痕…… …… 夜幕降临。 县衙后院,一间厢房内。 林画全身赤裸泡在一个大木桶里,木桶中水面飘着不少药材。 一旁,崔县令、许县尉还有李四都在。 许县尉手中拿着个药碾子正在用力碾碎一只小小的黑色甲虫。 “林画,你的命是真他娘的大!”许县尉一边忙活一边说道,“这黑背蛊虫乃是南疆那边才有的毒虫,毒性足以让一名八品铁骨境武者瞬间死亡!” “不错,若不是你是以浩然正气铸就儒道根基,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崔明亦是点头,面色凝重。 林画苦笑,他也没想到啊,好不容易改善下伙食,结果差点被人害死。 “大人,此事是我疏忽,还请大人责罚!”李四忽地单膝跪地,冲崔明拱手请罪。 “李大哥,这事也不能怪你啊!”林画赶忙开口,他可不希望李四因此受罚。 “嗯,李四,对方敢用黑背蛊虫且能让黑背蛊虫面对林画时才袭击,明显是个驱虫高手。且黑背蛊虫毒性全部蕴藏在体内,银牌根本查不出,此事你虽有一定责任,但好在林画没出事。”崔明了解了具体的情况,倒也没怪李四。 “那王显虽然贪财些,但也是个可怜人。我会责罚他,但不会重罚,林画,还望你能理解!”崔明想起王显之事,又叹了一口气。 林画耸耸肩,无所谓道:“我跟他都不熟,崔大人自行决断就好!” 说着,林画又道:“崔大人,我都在这泡了快小半个时辰了吧,还要泡多久啊?我感觉人都快化了” 许经武打趣道:“嘿,你这小乞丐,你上次沐浴是什么时候了?难得有机会,你不赶紧将你身上的污泥搓一搓,还嫌泡的时间长?” 林画的脸刷一下红了,被许经武说得哑口无言。 第19章 离开与送别 看着林画的窘态,崔明笑着解围道:“哈哈哈,林画,莫要着急。你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黑背蛊虫的毒性虽然能瞬间毒死一名八品武者,但这毒素也是好东西,南疆那边不少人会用这毒素来淬炼体魄,加速武者修行。一只黑背蛊虫在晋国可是能卖到几百两!” “眼下,这些毒素被你的浩然正气压制在右手,我们将黑背蛊虫本体磨成粉撒入药浴桶中,再辅以其他药材,能帮你将部分毒素从右手导出,从而淬炼你的肉身。 之后你再通过浩然正气一点点炼化蛊毒,能强大你的肉身!不过这段时间你万不可随意动用浩然正气,否则你体内的蛊毒还会爆发!” 林画恍然大悟。 这时,许经武也总算是将那只黑色甲虫碾成细粉,他骂骂咧咧道:“奶奶的,这虫子也太硬了,费老子好大力才压碎。” 说着话,他将那些黑灰色粉末尽数撒入药浴桶中。 几乎是同时,林画感觉右手有些异样,他低头看去,只见右手掌心上的黑色纹路变淡了几分,毒素似乎融入了水中。 身体各处传来麻痒感,让林画忍不住呻吟一声:“嗯……” 崔明三人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林画的脸变得更红,他赶忙找了个话题:“对了,崔大人,那阿肆说的什么二老爷是谁?” 闻言,崔明收起笑意,正色道:“阿肆说的应该是咱们宁阳郡的郡丞,段兴旺的弟弟,段兴怀!我怀疑这次的事就是他派人做的!” 许经武怒道:“这个该死的家伙,老崔,咱将事情报到刑部去,告他一状!” 崔明翻了个白眼:“无凭无据,拿什么告?” “难道就这么算了?”许经武恼火,可他一个武夫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 “拿不到证据,这个哑巴亏只能暂时吃下了!”崔明也有些无奈,“不过,明日送林画去郡衙,须得多派几个人跟着!”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在半路截杀?不会吧,胆子这么大?敢截杀官府的人?”许经武双眼瞪大,难以置信道。 崔明只是摇摇头,“不好说!不过,防患于未然啊!” “那要不我亲自送林画去?” “这不行,你是堂堂县尉,擅自离守,必然遭他们攻讦,到时候只怕讨不了好果子吃!”崔明反对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唉,老崔,你们这帮读书人真麻烦。”许经武急得直跺脚。 林画看到许经武这样子,心中有些感动。 他抱拳道:“许大人好意,小子心领了,只是不能因为我牵连到你。放心吧,想必对方应该不会如此丧心病狂!” “大人,让我送林画去吧,好歹我也是九品武者,遇到歹人也能护送他逃走!” 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四开口。他已是接近九品圆满的武者,哪怕遇到八品武者也能抵挡一二,最主要的是,他想亲自护送林画前往郡衙。 崔明转过头,目光深邃看着自己这名手下,后者双眼中满是坚定。 明白李四心中所想,崔明叹了口气,“好吧,明日你挑三个好手,一同护送林画去郡衙!” “谢大人成全!”李四抱拳。 …… 星光散尽,旭日东升。 建安二十五年,二月二十一。 今日,林画将被押送至宁阳郡,再从郡衙出发前往镇北军。 庆元县虽地处晋国北部,但仍然距离镇北军所在有近千里之遥,倘若让差役押送林画走去镇北军,先不说这一路危险与否,单是走到镇北军,只怕都要小半年的时间。 而郡城每隔一段时间会专门以马车押送一批被判处发配军中的囚犯前往军队所在,宁阳郡地处北部,自然都是发配到镇北军。 刚过卯时,林画已带上手铐,在李四和三名官差的押送下出了县衙大牢。 林画今日穿了一身赤褐色的囚服,虽然难看,但都是干净的衣裳。他一头散乱蓬松的头发,昨晚也已经梳洗干净,用一根细绳束在身后,额前留着些许刘海,整个人神采奕奕,精神气十足。 少年郎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并不算俊俏,却生得清秀,剑眉明眸,笑容平和,身上自有一种不卑不亢坦然自若的气质。 李四等人没有给林画上沉重的脚镣,也没像林画想象中那般在脖子上配上木制枷锁。他只是发配军中,并非死囚,无需如此。 走出县衙大门,崔明等人正在此等候。 见到林画几人出来,崔明和许经武只是朝林画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他们陪着林画几人一同往北城门走去。 县内,许多百姓昨天已经知道那小乞丐今日将要被押送前往宁阳郡,不少人都来凑热闹。 安康街街口,聚拢了许多百姓。 “诶兄弟,怎么那么多人聚在此处?”有人问道。 “哦,今日那小乞丐将要被发配镇北军,大家都在这看热闹呢。”旁人回了一句。 “嗯?有囚犯要从这里过?”人群中一个着绸缎锦衣的干瘦年轻人闻言眼睛一亮,他兴奋道:“等我去找点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来!” 在这年轻人的心中,囚犯基本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囚犯过街,自然该人人喊打。 但此人的话才说完,周围不少人的眼神变得不善,人们纷纷远离他。 而一名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的汉子径直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冷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年轻人明显被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说,找点烂菜叶……” 他的话还没说完,壮硕男子直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冲他咆哮道:“林公子是我侄女的恩人,你他娘的敢朝林公子扔东西,看老子打不死你!” 干瘦青年直接被吓懵了,他被汉子喷了一脸口水,却是没有丝毫反应,呆呆愣在原地。 汉子冷哼一声,丢下青年站到了边上。 人群中不少百姓看着年轻人的眼中满是戏谑,这年轻人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敢在庆元县说要扔小乞丐臭鸡蛋烂菜叶的人,只怕坟头的石堆都已经垒起来了。 林画一行走入安康街,两侧站满了来凑热闹的百姓。 众人看到崔县令和许县尉竟是亲自陪护,皆是一惊。 “县令大人和县尉大人居然都来了,啧啧,这小乞丐真是不得了啊!” “小乞丐?哪里有乞丐,那穿着囚服之人生得好看也不像是乞丐啊?” “是啊,此人气质出众,这如果是乞丐,那我等算什么?” 百姓们这才发觉,那日公堂中衣衫破烂头发脏污散乱的小乞丐,此刻仿佛换了个人。 “林公子,我侄女让我帮她给您带句话,谢谢您的大恩!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你的恩情!”人群中,此前那壮汉大声呼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画也是转头看去,有些惊诧,但很快他朝那人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 而紧跟着,也有不少人开始大声喊着。 “林公子,多谢你为小女报仇!” “林小友,你为民除害,老朽一家谢谢你了!” “林公子,我替我妹妹来向你道谢!” “……” 百姓们的呼喝声不绝于耳,让林画心中暖意流淌。 “林公子,这是我自己煮的几个鸡蛋,您拿着路上吃。”一位面容苍老满脸泪水的大娘费力挤出人群,小心翼翼向林画递来三枚小小的鸡蛋。 李四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拦在前面,有了昨日的教训,他不敢再让林画接触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那大娘被李四吓了一跳,傻愣愣站在原地,人群一时也都安静下来。 “李大哥,不必担心。”林画平和的声音传来,他从李四身后走出,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道:“这位大娘不会害我的。” 李四犹豫,而这时,林画已经伸手接过了那位老大娘手中的三枚鸡蛋。 林画不长记性吗?自大吗? 当然不是,只是他看到了那老大娘挂满泪水的面庞,对方眼中的悲怆和哀鸣是伪装不出来的。 对方如果对他有恶意,绝不会是这种眼神。 林画看到那老大娘满是补丁的衣衫以及那双干枯的手上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和老茧,心中感叹。 他看向李四道:“李大哥,能借我些钱财吗?” 李四看了一眼那名妇人,明白了林画想做什么,他从怀中摸出几粒碎银,约莫有一两多,递到林画手中。 林画将银子放到老妇人手中,微笑道:“大娘,你的好意我就收下了,这些银子也请你拿着,保重身体!” “林公子,这使不得,使不得啊!”老妇人连忙拒绝,但她哪里犟得过林画,林画将银子放入她手中便转身离去。 一行人继续往北城门走,那大娘呆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碎银泪水直流。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同情地看着她。 “这是城北的刘大娘吧?听说她家也是被段文斌害了?” “嗯,是她。她和她老汉三十多岁了才有孩子,只是她老汉命不好,第二年就出意外死了,留她自己带着个小儿子。她儿子前些年在街上不小心撞到段文斌,被那畜生打断了双腿,可怜的孩子,才十岁吧,这辈子就是个残废了……” “唉,真是可怜啊……” 第20章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林画等人一路走,街边不断有人喊着感谢的话语,林画都一一朝那些人点头致意。 沿着安康街一路走,众人来到北城门口。 再度来到北城门,林画心中不免感慨。当日他已经到了此处,却因傅正平派人阻拦使他无法逃离。 但也正因没有逃离,才有了后续问心镜等一系列事,他也因此才能踏入儒道修行之路。 只能说,世事无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说起傅正平,林画此刻才发现,北城门下正站着一道青色身影。 那人一身淡青色儒袍,头戴儒冠,蓄着短须,相貌堂堂气度出众,正是庆元县主簿傅正平。 看到众人到来,傅正平迎了上来,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托着一件衣物。 “崔大人,许大人!”傅正平向崔明两人躬身问礼,两人也回了一礼。 不过两人眼中神色怪异,傅家与林画之事,他们心里清楚,就是不知傅正平此刻前来,意欲为何? “崔大人,可否让傅某与林画说几句话?” 崔明猜测傅正平乃是为林画而来,不由笑道:“傅大人请便!” 说着话,他往边上走了两步,刻意将位置让开。 林画目光平和,看着傅正平来到自己身前。 面对这位诬陷他的人,林画自然有恨意,他之前巴不得能一巴掌拍死对方。 可当一切过去,尤其是看到傅正平为他求情,且自身因此踏入儒道修行之路后,林画心中的愤怒消退大半。 两人对视了几秒,亦如上次在衙门口一般,傅正平率先开口。 他将手中衣物送到林画手中,轻声道:“这是雪儿托我带给你的。” 林画默默接过那熟悉的棕色长袍,他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有几分愤恨,有几分伤感,亦有几分失落。 “她怎么样了?” “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人都瘦了一圈!” 傅正平声音带着痛意,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如今那憔悴的样子,让他心痛。 林画心中莫名有些哀伤,他叹了口气,“请傅大人转告,林画感激傅小姐这些年的恩情,还望傅小姐也能照顾好自己。” 说完这话,林画又小声嘀咕道:“本来就很瘦了,再瘦几分,只怕以后没人要了!” 傅正平忽地抬头瞪着林画,他是万万没想到,林画会说出这后面一句话。 崔明等人也是一脸诡异看着林画,这家伙,前一句话还挺煽情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属实有点闪到众人的腰了。 “咳,林小友的话我会转达的!”傅正平干咳两声,对林画后面那些话就当是没听见了。 他脸上的表情又是一转,压低声音有些沉闷道:“林公子,你若要恨,恨我便好,雪儿她从未想过要如此,都是被我所迫。” 林画微微摇了摇头,这事他之前就猜到了。他没表现出任何愤怒,只是轻声道:“只希望傅大人能受得了良心的煎熬!” 傅正平愣住了,林画此言戳中了他的内心,他根本不怕林画恨他,他怕的,是内心那无时无刻的愧疚与煎熬。 “临苏河下游,歪脖子树下!”林画嘴唇微张,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似乎没头没尾的话。 说完话,他不再理会已经呆住的傅正平,往前迈步而去。 来到城门脚下,林画冲崔明几人拱手,正要说话。 这时,远处一道身影急匆匆跑来,那人瞧见几名官差领着一位囚犯已经快要出了城门,急忙高声喊道:“喂,前面,可是那小乞丐,林画林公子?” 林画疑惑转过头,只见一个浅灰色长衫打扮的年轻人朝这边快步跑来。 那人跑到林画众人跟前,弯着腰吐着舌头喘着粗气,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林画有些好笑问道:“我就是林画,不知这位小哥找我何事?” “呼呼,我,呼……”张云深呼吸几下,这才稍稍缓过气来。他从胡记医馆一路小跑到城门,差点没累死。 “呼,林公子,我师傅让我给你带个话。”张云喘着气说道。 林画疑惑,但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不知你师傅是?” 张云没有回答林画的问题,只是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师傅说了,林公子此去路途遥远,望一路平安。他日待你斩杀恶蛟归来,师傅他亲自为你和他孙女做媒!” 听到这,林画会心一笑,果真是胡大夫。 而边上的许经武却是忽地瞪大了双眼,他一把拉过张云急切道:“你师傅是谁?不知道林画是我许经武的女婿吗?还做媒,做什么媒?” 崔明挤开许经武,不满道:“谁说林画是你女婿,明明他更中意我女儿!” 张云夹在两人中间缩着脖子,他知道这两位是县官大人,根本不敢说话。 幸好这时林画为他解了围。 林画冲张云一拱手,满脸笑意道:“多谢这位小哥传话,还请代为转告,林某自不会失约,请他老人家保重身体!” 张云急忙从许经武的手中挣脱出来,一脸感激地看着林画:“放心放心,我会带到的!” 林画看着正大眼瞪小眼的崔明和许经武两人,一阵好笑,他呼出口气,感叹道:“两位大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在此留步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嗯,林小友不愧是天纵之姿,此言甚妙,甚妙啊!”崔明眼前一亮,赞叹道。 许经武也是哈哈大笑道:“嗯,不错,女婿啊,一路小心!” 崔明白了许经武一眼,面色肃然郑重道:“林画,此去镇北军,路途遥远,一路恐有艰险危难,还望千万小心!李捕头,一路上多留个心眼!” 崔明意有所指,是在提醒林画和李四,路上小心有人截杀。 李四抱拳称是,林画目光望向城门外一片陌生场景,那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这一去,前路或困难重重,甚至有死亡的危险,但他无惧!纵有千般险阻,难挡我林画强者之路! 林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胸中豪情高涨。 他冲众人一抱拳,朗声道:“诸位,前路漫漫,或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但林某胸有正气,此行无惧!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望诸位共勉之!” 随着林画的话音落下,异变发生。 轰! 空中一声惊雷炸响,一道浩然正气凭空浮现,径直灌入林画体内。 天地竟是因林画一言有感,降下浩然正气异象! 与此同时,边上的崔明竟也双目放光,他身上青色才气涌动,翻涌间竟是开始转化出一道道白色浩然正气! 卡在六品进士多年的崔明,此刻,居然因林画一言感悟到浩然正气之意,朝着五品翰林蜕变! 瞧见崔明身上的变化,众人眼睛都红了。 尤其是许经武和傅正平,两人明白儒道五品翰林意味着什么,那是儒道正式登堂入室的开始,是朝廷官员晋升的最好敲门砖! 以前崔明六品进士最多只能到郡衙担任郡丞等六品官员,而他此刻晋升五品翰林,有机会到府衙谋得一官半职!运气好些,去京城都有可能。 难以置信,林画仅一言诗句便让崔明领悟浩然正气,突破了儒道六品的屏障! 众人再看向林画的目光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赞赏,开始有些狂热起来。 许经武瓮声瓮气道:“乖女婿,你有没有什么能帮武者晋升的诗词,不如写几首留下?” “许大人,林公子乃是儒道读书人,怎会武道诗词?”傅正平义正言辞驳回许经武的提议,随即又和颜悦色看向林画道“林公子,我看还是再写几首能帮举人突破的诗词吧!” 至于什么羞愧之心,傅正平觉得,在境界突破面前,就让它滚蛋吧! 林画苦笑,他也没想到自己有感而发的一句诗,竟是引来浩然正气异象,更令崔明原地突破。 只能说,不愧是苏仙的诗词吗? 到了这时,崔明身上的异动已经平息,才气转换为浩然正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需要慢慢积累。 他面色激动,冲林画拱手行了一个大礼,郑重道:“林画小友,此等恩情,他日有用到崔某之处,崔某必当竭尽全力!” 林画连忙托起崔某的手,苦笑连连:“崔大人言重了,这都是崔大人自己的感悟,林某不过是凑巧了!” 说完话,林画又冲李四使了个眼色道:“李大哥,我们走吧!” 他得赶紧溜了,再继续留在这里,他感觉要被傅正平和许经武吃了! 李四心底好笑,但也冲崔明几人一拱手道:“几位大人,我等就先走了!告辞!” 崔明呵呵笑了两声,说了句保重,顺便他还拦下了还想说什么的许经武和傅正平。 林画五人出了城门,踏上了前往宁阳郡郡城的路途。 城门口,许经武推开崔明的手,怒道:“老崔,你真不地道,你得了好处,也不为我们想想!” 傅正平也是幽幽道:“崔大人的心不会痛吗?” “咳,”崔明干咳一声,正色道:“我们不能耽搁他们的时间,尽快到郡城才能保证林画的安全!” “哼!”两人冷哼,虽然崔明说的有道理,但这不能阻止他们鄙视崔明。 北城门口众人散去,待人群走得差不多,有四道身影依次出了北城门,四人在城外会合后朝着一个目标追去。 那里,正是林画几人离开的方向。 林画等人走了,只是他这短短一句诗却被崔明利用官印传书在晋国快速传播开来。 不少卡在儒道六品多年的进士听闻此言,皆是双目放光,虽未如同崔明一般当场突破,却也得悟浩然正气真意,五品翰林,指日可待! 这些人,都欠了林画一个天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