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保安后小区炸了》 面试 我是个流浪的人儿 宁瓷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一个臭气熏天的铁皮筒子上。 她立刻摸了摸心口,从后背被刺穿的巨痛还停留在脑海里,现在却没有任何伤口,甚至衣服都完好无损。 宁瓷左手紧捏着一块花碎布,是从偷袭者身上撕下来的,跟随着她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她低头一眼认出碎布的主人,是她的师父,“大宝剑”的长老。 “大宝剑”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刺杀组织,宁瓷五岁时被师父捡进组织,十二岁成功执行第一次任务,十六岁开始蝉联第一刺客宝座,三十二岁金盆洗手。 刺客是很容易一次性报废的职业,二十年的刺客生涯,宁瓷刻苦、努力、谨慎,她认真地扮演好自己每一个角色,从没放过任何一个目标对象。 刚刚,就是她金盆洗手的仪式,仅差一步,她就能退休过上安稳的生活,成为组织里第一个功成身退的传奇。 “为什么呢?”宁瓷有些不理解。 如果不是对师父缺乏防备,以她宗师级别的实力,当世根本没人能伤到她一点油皮。 “哗啦。”旁边有人捏着黑色丝绸般的袋子往铁皮筒子里倒垃圾,她抖了抖手里的袋子,确认垃圾倒完以后再把袋子团巴团巴收回兜里。 做完这一切,她转头看向靠在垃圾桶上的女人。 穿的挺好的,靠着垃圾桶是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她指了指脑子。 宁瓷茫然地摇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等到扔垃圾的女人离开了,宁瓷被垃圾熏到昏沉的脑袋终于开始转动。 “这是哪里。”宁瓷微微睁大了眼睛。 像山一样高的深蓝色建筑群拥挤在一起反射着微光,遮天蔽日地占据着视线。空中不断有各色的铁盒极速划过,留下白色云朵般的痕迹。 还有细长的蛇状铁在轨道上滑行,以固定的频率闪烁着彩色画面。 宁瓷在一片混乱中发现了文字。 【第四基地——人类最后的家园!】 【积极外出,探索新资源,获得新希望。】 【不要惧怕植物!人类终将重登主宰之席!】 每一个字宁瓷都认识,组合起来她很难理解。 “快走吧,垃圾桶里是捡不到东西吃的。”刚刚的女人又折回来,用微微怜悯的语气说。 宁瓷从地上起身,二十年的刺客经验让她在各种环境中迅速伪装自己,她小心地措辞:“唉......我就是碰碰运气。” “找不到工作是这样的。”女人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现在大环境越来越不好了,前几年还有人会浪费粮食,现在是翻不到一点吃的了。” 宁瓷顺着重复:“是啊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吃的。” 女人闻言精神一震,如同山中饿了三天的野狼发现猎物时一样欣喜地说:“你真这么惨啊。” 宁瓷差点卡壳,“嗯......是啊,真这么惨。” “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女人吐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从兜里取出一张纸条,“这家还在招人,待遇很高,你报我的邀请码可以直接通过第一轮面试,要不要去试试?” 纸上写着:第四小区诚招保安,待遇面议,包您满意。 “好啊。”宁瓷随手把师父的衣服碎片扔进垃圾桶,“过两天。” “啧,还瞧不上保安这工作啊。”女人撇了撇嘴,把纸条塞到宁瓷手里,“背面是公司的联系方式,还有我的邀请码。你要是去面试一定要报我的邀请码!” 宁瓷从纸条背面看到两串数字,但不太理解使用方式,保险起见还是把纸条塞进袖子里。 女人哼着歌离开了,宁瓷原地犹豫片刻,开始掏垃圾桶。 别误会,她不是找吃的。金盆洗手之前她刚吃过一顿饱饭,现在一点都不饿。 垃圾桶里什么都有,是宁瓷目前最快了解这个世界的途径之一。 ...... 第一天夜晚,宁瓷在街头彻夜游荡对世界产生初步了解,途中遇到了三次盘问,被抽了三滴血进行检测,测试结果均为人类流浪者。 第二天白天,宁瓷用身上的丝绸圆领衫换了套常见的工服和十块钱,花一块五毛钱买了叫面包的东西充饥。 第二天夜晚,宁瓷在天桥下眯了一会儿,又被盘问三次,抽走三滴血,获得三次人类流浪者称号。 第三天白天,宁瓷顶着黑眼圈走在路上,被贴地飞行的飞车撞出去十米远,毫发无伤。她学会纸条背面数字的使用方式,花一毛钱拨打了电话,再花三块钱前往面试地点。 再不打工,宗师刺客就要饿死街头了。 第四小区,B06幢601室。 宁瓷有点紧张,其实她的面试经验很丰富,过去她为了完成任务从事过很多职业,从孤女到千金,从客栈洒扫到边关士卒,各行各业均有涉猎。 可惜这次不同,宁瓷站在门外深呼吸,她没有军师了。之前的每次潜伏任务,军师都会帮她进行人物分析,编写小传,鞭辟入里地为她剖析人物性格,并为她设计调整一些小习惯。 宁瓷百分百的任务成功率离不开军师。 宁瓷从记忆里搜刮出二十五岁在王府当护卫的记忆,尝试回到当时的心境里。 她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街头流浪儿,从小在街头庙尾和乞丐们争铺盖争食饼,只要给吃的,她就能卖命。 她再为自己补充了点小细节,她被人袭击导致失忆,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也许是宁瓷在门外站得太久,也有可能是约定时间到了,601的门从里面打开,宁瓷屏住呼吸。 “宁瓷?”里面的人伸出一只手招了招,“进来吧。” “好的。”宁瓷踏入房门,松开门把手后,门自动在她身后反锁。 给宁瓷开门的是个盘发的女人,宁瓷对她的发型充满熟悉感,有一种差点落泪的冲动,还好靠过硬的职业素养忍住了。 屋内的摆设很复杂,地上到处摆着宁瓷认不出功能的仪器,中间是一条长桌,两侧放着两把椅子。 “坐吧,别紧张。”夫人是个看上去不太好说话的女人,有点严肃,不过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破功了,还是很温柔的。 “好的夫人。”宁瓷就近在椅子上坐下,下意识地称呼。 盘发的是已经结婚的妇人,喊夫人总不会错......吧。 宁瓷有点懊悔,她好像没在这里听人这么喊过,她应该少说点话保持警惕的。 “你能先做个自我介绍吗。”夫人在一旁摆弄着仪器说。 “我叫宁瓷,今年二十岁,是个流浪的人。”宁瓷按照剧本说,“想找份能吃饱的工作。” “你看起来可不像二十岁。”夫人说。 “我失忆了,大概是二十岁吧。”宁瓷镇定地说,感觉自己进入状态了。她不能说自己是三十二岁,这样的年纪大多数都已经成婚了,很难在街头继续流浪,不符合人设。年纪这种东西不太好查证,她身为宗师身体素质和正常人不在一个水平,勉强可以装装嫩。 “失忆?”夫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诧异道:“系统也查不到你的身份吗?” 系统依靠采集仪抽血来判断供血者的身份,宁瓷刚刚进小区时又被抽血验证,对这个倒是很熟悉。 “系统显示我是个流浪者。”宁瓷说。 “挺好的,我们这里最需要流浪的人。”夫人开始认真了,把注意力从仪器上转移,正式开始面试,“保安是一份抢手的工作,这份工作内容简单,对应聘者的文化水平要求不高。” “薪资在工作的次月十号开始发放,根据你的实力在一千到三千之间。”夫人从角落里找出一把长刀,“这东西你会用吗?” 这把开刃的长刀刀面上刻着血槽,显然不是为了切菜而生。 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在说你会切菜吗一样轻松,宁瓷愣住了。 “......会一点。”宁瓷缓缓说。 这不是巧了吗,她虽然干过很多工作,但杀人是她最熟练的工种,闭着眼她都能杀穿一条街。 “会一点就行,我们只是需要你有拿刀的勇气,一般情况下不需要新来的拿刀。”夫人对宁瓷的表情产生误会。 “处理过‘植物人’吗?”夫人将两个连着长线的铁片贴到宁瓷左右太阳穴上,“这是测谎仪,我们需要坦诚些。” 太阳穴有点凉,还有点麻,像是小虫子在肌肤上爬动,宁瓷忍住没有撕掉铁片。 站在门外的时候她已经为自己制定了任务和人设,目标是得到这份工作,她是个专业的刺客,忍耐是必修课。 “没有处理过。”这不是谎话,宁瓷连植物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眉头一皱,“这有点麻烦,但也可以理解。试一下这把刀,用你最快的速度去攻击水袋。” 宁瓷接过长刀,看向夫人挂起来的水袋。 水袋是宁瓷不认识的材质,看起来充满韧性。宁瓷不太习惯用长刀,这样的机会很少,她最常用的是自己的匕首,很短。 她没有贸然出手,而是掂了掂长刀,熟悉手感。 夫人发现宁瓷的气质悄然转变,她刚进来的时候非常拘束,浑身上下写满着不自在。现在握着刀,她却像一颗收敛了光华的珍珠,圆润,没有攻击性,也没有破绽。 没有破绽本身就是一种破绽,夫人的手下意识搭上藏在背后的枪。 宁瓷双手握刀,横向劈出。 银光恍若流星,因为极快的速度在空中滞留下白色长尾。 一刀两断,水花四溅。 宁瓷收刀,后撤。 “......”夫人倒抽一口气,震惊地看着落在地上分成两瓣的水袋,再回头看看宁瓷,浑身干燥,没有沾到一丝水珠。 “一个月给你开2800,马上来上班。”她说。 上岗 打打杀杀的简单工作 早上五点,日出。 宁瓷睁开眼,在三秒内清醒,从一米二宽的单人床上爬起来,把薄毯叠成一块扁扁的豆腐块。 她从床底的衣物箱里取出崭新的黑色保安服换上,顺手拉开保安亭的百叶窗帘,推开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窗。 新鲜的空气顺着敞开的窗户涌进来,有点冷。 “现在是夏天啊。”宁瓷嘀咕了一声,从智能手表上看了眼现在的温度,二十摄氏度。 冰水混合是零度,沸水是一百度,宁瓷对这样的计温方式不太熟悉,好在不影响她工作。 花了几分钟洗漱完毕,宁瓷按照培训手册上的内容,以保安亭为起点,绕着第四小区巡逻一圈。 “211年6月19日5点30分,第四小区巡逻无异常,汇报员宁瓷,完毕。”她说完关闭手表,回到保安亭坐下。 灰黑的铁质桌面上坑坑洼洼,宁瓷喝完营养液将保温杯放下,手指在凹下去的地方摸了摸。 “桌子也是铁的啊。” 铁是很珍贵的物资,在宁瓷以前的世界里,绝不会用这么大块的高品质铁来做桌子。 只有顶级的刺客才能得到一把属于自己的铁器匕首,她摸了摸藏在左手袖子里的“为怀”。 “为怀”是一柄长二十厘米的龙鳞匕首,尖而薄,通体漆黑,从宁瓷第一次成功执行刺杀任务算起,已经跟随她在风风雨雨中度过二十年。 “这里真的太富裕了,是个很好的世界。”她对自己的匕首说,“好不容易离开组织,我要好好生活。” 早上六点,开始有人从小区外回来。 来人一身灰色劲装,脸上身上混杂着血迹与泥点,还有一股像是三个月没洗澡的酸臭味。 她伸出手臂,宁瓷拿着采集仪在她手臂上一刺,采集一滴血。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A11幢301室业主。”采集仪播报,屏幕上方出现一张脸。 宁瓷核对后点头,露出专业微笑:“第四小区欢迎您回家。” 301业主的腿部有一道新鲜伤口,鲜血透过纱布顺着小腿流淌到地面,染红一片。她面露愧色地动了动腿,“不好意思,我会打扫干净的。” 宁瓷提上拖把,打开水龙头,头也不抬地说:“没事,我来拖。你快去包扎吧。” 身为组织里的刺客,一应起居都是自己动手,宁瓷对这些家务活像杀人般熟练。 况且这里的工具比过去好用的多。 她把拖把浸湿,再拧干,用力在地面上来回拖了两下,和站在原地面露不安的301业主说:“干净了。” 301业主古怪地看她一眼,“呃,你人真好。” 可能是因为疼痛,她受伤的左腿怪异地抽动着,她重新扎紧了绑住伤口的纱布,一步一步往家挪。 “新来的保安很奇怪,大家注意安全。”301业主身残志坚地在「11大家庭平平安安」中发送信息。 “TA怎么了?收多少保费?” “这次新保安补得好快啊。” “新来的估计还不知道保费的事,大家注意不要露馅。” “嗯,明白明白,能省一点是一点。” “不好吧,被发现又要大出血......” “她居然帮我拖地。”301业主终于打完字,并把偷拍的照片发到群里。 画面很小的角落,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保安服的女人。 “目测一米六五,体重五十五公斤。” “皮肤白,说明没有出过基地,没见过世面,好对付。” “提着拖把的手臂有肌肉,力量不弱。” “头发扎成丸子,用黑布裹住,她很警惕,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站位很巧妙,拖把的拎法也很有意思,随时可以发力当武器。” 301业主走进电梯,看着群里热火朝天的分析,是个好时机。 “我受伤了,谁家还有药?”她发。 “......” 群内的发言凝固,停留在最后那句对话框。 301业主重重关上门,在楼道里“砰”一声巨响。 “301你关门这么有力度,一定不会死的。祝福。” “祝福。” “祝福。” 宁瓷的耳朵动了动,她听到右后方一百米处有声响,像是关门声,但不是非常相似。 她起身,打开保安亭的门,关上。 “砰——” “确认了,是关门声。”宁瓷记下这个声音。 这个世界太不一样了,门的材质影响了声音的结构,她需要重新获取信息。 另外,她的感官似乎也......更加敏锐了。 宁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隔着一百米的距离,中间还有几栋楼阻隔,楼道内的关门声透过层层屏障,被她下意识地捕捉。 实力增长对于她这样的武学天才来说稀疏平常,宁瓷没太放在心上。 六点半,宁瓷第二次绕小区巡逻,在途中捡到一只六十厘米长的兔子,兔子长着獠牙,已经死亡。 宁瓷不太熟练地用手表拍照记档,“有余温,死亡时间在两刻钟......半个小时以内。” 她将兔子尸体扔到小区内的垃圾回收站,再带着拖把前去拖地。 按照培训手册记载,保安不能食用除营养液外的任何食物。 “真可惜啊......”宁瓷回味着寡淡的营养液味道,这里什么都好,就是东西吃起来没有滋味。 小区外的地面是宁瓷不认识的材质,她用拖把轻易地清理掉兔子留下的各种痕迹。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宁瓷握紧了拖把的手柄。 “你好,请问我的兔子去哪里了?”有人礼貌地问。 宁瓷一侧身,拖把在手里一提一甩,气味复杂的拖布条混杂着不明液体罩住来者的脑袋,她往下一带。 “咚。”来者头部着地,身躯海草般在地上胡乱扭动。 “兔子在回收站,这里不许乱扔垃圾。”宁瓷说,手下用力,拖把的手柄牢牢抵住那个人的脖子。 “好的好的。”那个人闷闷地说,脑袋试着动了动,“那个,我是业主。” “放我起来,不然我投诉你。” 宁瓷手下力道一泄,立正站好,积极认错:“不好意思。” 她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衣着。 墨绿色西装,同色的小马甲,洁白的衬衫,还打了领结。 不符合培训手册上的记载,这不是住这个小区业主的消费档次。 可是他对兔子很上心,这又符合记载。 宁瓷的大脑运转,露出怀疑的表情,“既然是业主,请跟我来做检测。” “行。”男人慢吞吞地爬起来。 “稍等。”宁瓷从兜里掏出手铐,这个东西她用得不熟练,操作两次才成功。 男人顺从地拷着手,跟在宁瓷身后,盯着宁瓷大咧咧对着自己的后背。 深绿色的藤蔓从男人背后悄悄探出,贴着地面往前。 保安的脚步很轻,只用脚尖点地。 藤蔓卷了卷,男人胸口不规律地颤抖,带着激动。 “你知道保安培训手册吗?”宁瓷突然说,“很厚很厚一本。” 男人专心驱使着藤蔓,没有回答。 “培训手册第一页第一条。”宁瓷按下手表,“保安不接受投诉。” 厚胶靴底碾过藤蔓,在地上留下湿漉漉的汁液,男人发出惨叫,声音逐渐变得奇异,不再像人类,反而像灌木被飓风卷过时发出的簌簌响。 “你的动作太慢了。”宁瓷感慨,拖把挥出残影,将男人劈头盖脸一顿抽。 “啪啪啪——啪!” 男人萎顿在地,面孔中流出绿色的粘稠液体,瞳孔缩成一条竖线。 宁瓷与他对视,挥舞的动作不由变慢。 “咿呀!”男人被打成几节的腿蠕动着蹦起,整个人倒立起来用头顶着地,趁着宁瓷迟疑的瞬间暴起。 “啪!”拖把抽中大腿,宁瓷手腕一抖,棍子搅动把男人的腿拧成麻花。 “好笨。”她说,“丑陋的东西只会让我下手更狠。” 男人的脸和地面一路摩擦,宁瓷拖着他回到小区,打开垃圾回收站,丢了进去。 齿轮转动,带着血腥的气味,锋利的刃口在黑暗中靠近,回收站里响起菜刀切割蔬菜的声音。 宁瓷再按了下手表,结束录制,把画面上传,“211年6月19日6点45分。第四小区巡逻途中处理一只兔子,一株‘植物人’,汇报员宁瓷,完毕。” 第四基地的信号很差,十分钟的录像需要二十多分钟才能上传完毕。宁瓷对于网速没什么概念,但她的时间观念很强。 按照规定保安每隔一个半小时进行一次巡逻,每次巡逻半个小时。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她加快脚步绕了一圈,再次汇报。 宁瓷用特质的洗涤剂清洗了拖把上的不明液体,再用清水洗干净手,反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水迹。 她借着阳光打量自己的双手,肌肤白皙,十指修长,手心略微粗糙。 她有一双很美的手,这让她不像一个刺客,从而多次避过排查,顺利执行潜伏任务靠近目标。 宁瓷按下手表,“第四基地第四小区第四保安亭,申请一罐润手膏,汇报员宁瓷,完毕。” 中午十二点,营养液和回复一起收到。 宁瓷把营养液放进方盒子里加热,点开手表的语音。 “已收到汇报,检测到汇报员宁瓷入职天数一天,职工等级1级,不予批准,完毕。”声音毫无感情,不带一丝起伏。 宁瓷眉头皱起。 这和昨天面试的时候说的不一样! 昨天的夫人对自己千依百顺。 她说:“工作时偶尔会遇到一些危险,不过我们都会对保安进行专业的培训,还会配备公司自主研发的智能手表,保证保安临死前可以录制遗言。” 她还说:“除此以外,我们的待遇也非常不错,包吃包住配工装,工资在次月十号按时发放从不拖欠。还有各种优质福利。”夫人的眼睛里充满真诚,“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满足你的。” “夫人,我一定好好完成这份工作。”宁瓷语气中透露着初来这个世界的单纯,她在劳动合同上爽快签名,盖上手印。 那么现在? 宁瓷再听了一遍语音。 “已收到汇报,检测到汇报员宁瓷入职天数一天,职工等级1级,不予批准,完毕。” 她的理解没出错,在她只申请了一罐润手膏的情况下,她的申请被驳回了! 宁瓷一口焖掉营养液,从座位上站起来。 “算了,到哪里去找这样只需要打打杀杀的简单工作呢。”她安慰自己。 毕竟她只是个流浪的人儿。 手表收到第二条回复,宁瓷抱着一丝期待点开。 “已收到‘植物人’视频,保安宁瓷未经公司批准,擅自销毁‘植物人’,违反公司规定,现扣除其300元工资,6月工资结余830.77元,完毕。” 热爱 你配不上我的小区 下午,室外温度略微有所上升,达到了二十三摄氏度。 除了陆陆续续回家的业主,无事发生。宁瓷巡逻了两遍小区外围,再对小区内部进行踩点。 第四小区分为A、B两大单元。 A单元仅供女业主居住,有十二幢楼,每幢楼九层,一层三户,配备电梯。 B单元则是混住区,不区分业主性别,还个别有以家庭为单位的业主。B区共二十幢楼,每幢楼六层,一层两户面积大一些,没有电梯,有两个剪刀型错开的楼梯,以及逃生直梯。 小区内没有一点绿化,所有的道路都由灰色的水泥覆盖,一丝杂草都看不见。 每幢楼之间的距离不远,看起来有些逼仄。 A、B单元中间由儿童乐园隔开,宁瓷一边将培训内容和现实对号,一边学习这里的新东西。 水泥、儿童乐园、电梯。这些她都不是很明白,但她有独特的理解方式。 “水泥,用水和泥巴混在一起制作出的新东西。” “儿童乐园,人类幼崽快乐的园子。” “电梯,像闪电一样快速的梯子。” 宁瓷在儿童乐园前止步,乐园面积不大,挤满了幼崽。 有一个黄色的“大象”人气最高,幼崽们排队从尾巴处爬上去,顺着鼻子滑下来。 有两架秋千,是用铁链制作成的,刷成了蓝色,两个幼崽在上面晃荡,发出响亮愉悦的声音。 还有两根铁板,中间被墩子固定,两端有扶手,各坐着一个幼崽,正在一翘一翘。 宁瓷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保安观察笔记本中写道:“这里的人员组成非常奇怪,孩子很多,没有孕妇。” “男人也很少。”她补充写道。 儿童乐园里乱哄哄的,设施不多,幼崽数量超标,没有成人约束,秩序混乱。 “大象”顶端的幼崽伸手把赖着不肯往下滑的另一只幼崽推下去,被推下去的幼崽哇哇大哭。 连锁反应,儿童乐园里笑声不再,哭声此起彼伏。 宁瓷:“......”幼崽有时候真让人头疼。 宁瓷走向A区,A区的楼房看起来有年头,墙皮部分脱落,顶部涂了新的防水材料。家家户户窗口都焊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铁栏杆没有封死,开着小窗,用小锁锁住。 A区有一股陈旧的味道,宁瓷嗅了嗅,还有很重的血腥味。 她继续在观察笔记本中写道:“A区生活着的女性是外出的主要来源,她们大多数时间并不居住在小区里,总是带着伤痕,缺少药物。” “虽为邻里,但是她们之间不存在信任。每户窗口都用布条遮住防止偷窥,并在外部加装铁条,十分奢侈(划掉)。” “铁是这个世界最常见的物资,在这里她们有特殊的方式使铁不再容易生锈,不过时间长了结局没有太多改变。” A区没有人在楼下晃荡,宁瓷来到B区。 B区弥漫着奇怪的氛围。 宁瓷有一种被窥视的错觉。如同踏入狼群的领地,头狼幽幽的瞳孔锁定闯入者,在暗处露出齿牙。 “这个时间你怎么来了。”夫人从楼道里走出来,恰好和宁瓷打个照面,“你应该在你的保安亭。” 夫人有些意外,眼睛上下扫视宁瓷,“你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是有一点。”宁瓷说,“我感觉智商被压制了。” 夫人身后跟着六个人,五女一男,人人身穿白色长袍,头戴波浪边白圆帽,鼻梁上架着蓝色的护目镜,拎着银色手提箱。 一行人的身材外形不像李长老,气质却带着微妙的相似。 李长老是“为怀”的锻造者,是当世铸剑第一人,力量登峰造极,可以日夜不断地捶打铁料,经常用一种挑剔鄙夷的目光扫视着宁瓷为首的刺客们。 “你们配不上我的剑、我的刀、我的匕首。”李长老总是这么说。 现在宁瓷从这一行人的眼里又看到了这句话,“你配不上我的小区。” 夫人的表情很精彩,眉毛微微挑起,大概没预料到这种回答。保安的智商被压制,她该说什么?安慰一下保安这份工作不需要太高的智商? 唯一的男人从队伍中站出来,说:“我想这位保安需要进行检测。她的行为古怪,不能排除她被植物感染的情况。” “要知道,被植物感染后的人类外表不会发生变化,我们只有通过血液才能判断她是否正常。” 夫人说:“维安,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这位保安今天第一天上任,我想她并没有接触过植物。” 宁瓷一脸尴尬地插嘴:“夫人,我上午刚处理了一具‘植物人’。” 七道惊悚的眼神,一齐扫来。 “采集仪!快点!”维安发出尖叫,快步躲到人群之后。 宁瓷从裤子前侧的大口袋里取出采集仪。 “不行,不能用你的。”维安又指挥说,“用白舸的吧。” 夫人,也就是白舸已经拿出了自己的采集仪,递给宁瓷示意她自己操作,同时脚步不着痕迹地往后撤。 宁瓷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现在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是个正常人。于是她接过夫人递过来的采集仪,主动远离了这群看起来受了不小惊吓的人。 夫人的采集仪比宁瓷的要高级,体积更小,入手带着温润的质感,刺破皮肤取血几乎没有痛感,分析结果也更快。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第四保安亭保安宁瓷。”采集仪的声音像极了夫人。 “好了。”人群中看上去年纪最长的那位女人说,“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这位保安既然没有问题,就让她在B区自由活动。” 她闭上眼,空气中泛起一阵无声的波动。 那种被头狼盯上的感觉又出现了,宁瓷本能地感到危险。 宁瓷重点观察这位女性,她的眉间有着深刻的痕迹,看起来脾气不好,时常皱眉。嘴角有向下的纹理,有抿嘴的习惯。帽子边缘露出来的头发已经完全变白,精神状态却很饱满。 “她对大家没有任何情绪,安全。”白头发的女人下了定论,睁开眼睛,带头从宁瓷身边走过。 众人闻言立刻放松,纷纷从宁瓷身边穿过。 “刚刚那是什么?”宁瓷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白头发的女人散发出的奇怪波动,她还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感受过。 白头发的女人头也不回,声音传过来。 “你很敏锐,这是精神力检测,不知道的话好好读书。” 维安经过宁瓷身边的时候又露出了类似于李长老一样的眼神,他发出一声嗤笑,“连精神力都不知道,一出生就被放弃的废物,居然能跑到这里来当保安。我都要开始怀疑这个小区的安全了。” “维安,你不用去实验室了。”夫人走到宁瓷身后,眸光淡淡的,右手搭在宁瓷的左肩上,“我刚刚收到公司发过来的消息,保安把‘植物人’丢进了垃圾回收站切片,刚好,你去把它找出来,我们用得上。” 宁瓷指了指第四保安亭的方向,“在那边那个回收站。” “你和他一起去,学一下怎么处理植物人。”夫人对宁瓷说:“找到所有切片,公司就不扣钱。” 宁瓷用余光扫了眼维安铁青的脸色。 “维安,他只是过于谨慎了,对你没有什么恶意。”夫人搭在宁瓷肩膀上的手紧了紧,用一种叹息的语调说:“你要知道这个世道,男人生存总是不容易的。” 宁瓷眨了眨眼,又触摸到一点这个世界的不同,她把这些记下来,准备找空闲时间好好了解。 维安一言不发地闷头走路,在回收站前脱下了白色长袍。 宁瓷的眼神在维安发黄的衬衫上游离。 这件衬衫剪裁考究,走线齐整,用料金贵,经过数次的清洗和穿着后呈现出一股贵族没落的气质。 和衣服的主人一样,外强中干。 维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大口罩,把护目镜以下的脸部部位全部罩住,胸口几个起伏后打开了回收站的后槽门。 一股酒酿的味道传出来。 混杂着蜜桃、哈密瓜、火龙果之类的水果香气。 宁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香啊,营养液真的对比起来逊色太多。 维安从后槽内捏出一片三十厘米宽的...... “这是什么东西?”宁瓷盯着这片蠕动着的绿色薄膜问。 绿色薄膜上有深色的颗粒游动,颗粒碰撞、融合、分裂,像是进行着某种仪式。 “植物人。”维安又捏出一片,有点不耐烦:“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宁瓷沉默,她不喜欢和人起争执,她过去也很少有这种机会,都是手起刀落。 死人也不会说话啊。 “你是怎么当上保安的。”维安不依不饶,“你真的热爱这份工作吗?” “当然。”宁瓷不大乐意,强调地说:“我非常——非常——非常热爱这份工作。” 宁瓷过去的生活就如同此刻被切成许多片的“植物人”一样。 分裂的、混乱的......邪恶的。 她向往普通人的生活,从昨天面试结束她就爱上了这份工作。 宁瓷可以接受被植物感染的质疑,愿意滴血查验,这都是她身为人类的自觉。 但是她绝不接受有人质疑她对保安这份工作的热爱! 宁瓷久违地有一种心痛的感觉,“这份工作这么简单稳定,我有什么理由不热爱它。我查阅过前辈们的工作履历,大家在一个十四平米大的地方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到死亡,这是多难得的一件事!” “你能明白一成不变的生活有多可贵吗?”宁瓷超大声。 “......”维安面露呆滞。 “我们死前可以录制遗言,可以将它保存在公司的遗言馆内,将自己的意志代代相传。我们死后名字可以刻在骨灰盒上,虽然尸体被烧成灰了,可是名字!”宁瓷掷地有声,“名字可以光明正大地刻在骨灰盒上,你知道这是多大的诱惑吗!” “我不是很知道。”维安被宁瓷的气势震撼了。 “骨灰盒也有公司进行保存,定期上香,小区住户也会定期祭奠。”宁瓷稍微平复情绪,“没有被人鞭尸的可能,这多不容易啊。” 维安捏着植物人切片:“......” 和植物人的结局比起来,保安确实充满诱惑。 二十年了,她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工作,过上了过去奢求的生活,宁瓷忍不住补充道:“你不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好。” “不,我现在稍微能够理解一点了。”维安把手里的切片拼了拼,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萌妹 犹豫一秒再下刀的可爱 植物人切片实在是太稀碎,宁瓷最终加入了拼切片的工作。 切片十分柔软,靠近以后果香味浓郁到醉人的地步。 “给你。”维安从口袋里取出第二个口罩和护目镜,“你没伤口吧。” 植物通过伤口在人体内进行播种,被切成无数片的植物人是暂时没有播种能力的,但出于恐惧,大家在靠近切片时都会下意识地检查伤口。 戴口罩和护目镜只是增加一丝丝安全感,实际作用其实不大。 “谢谢,没有。”宁瓷接过,学着维安的样子把两条细细的绳子挂在耳朵上,捏了捏鼻梁上的软条,让口罩更严丝合缝一些,再带上护目镜。 口罩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个味道宁瓷今天刚认识。保安亭每天都能分配到一定数量的消毒水,用处很多。 宁瓷伸手掏出一大卷切片,这部分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保护,还保持着一团的轮廓。 她伸手摸了摸,从切片内部摸出一副手铐。 银色的、崭新的,上面还有第四小区保安亭的钢印。 宁瓷面不改色地把手铐上粘着的液体甩掉,再把手铐收进兜里。 公司发的保安服经过多代改良,不仅不易脏,还有非常多的口袋,宁瓷身上全是零零碎碎的东西。 手铐属于重要工具,在裤子上可以住单间。 “快把这些切片分开。”维安提醒道。“你要把不同部位的切片交叉放,不然它们很容易重新黏合。这是植物的特性。” “哦哦,谢谢。”宁瓷一片一片把切片重新撕开,“植物真是麻烦啊。” 撕拉撕拉的声音里,维安的目光里带上敬佩。 手撕植物第一人,不服不行。 “大佬。”他改了称呼,“你好像对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 “是啊。”宁瓷手下不停,效率非常高,“我从外面来的,对这个基地不太了解。” “!!!”维安的世界观经历重塑。 “外面是植物与海洋的天下。你是怎么......” “不是。”宁瓷否认,“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第三基地?”维安的精神看上去有所好转,“那个基地不是需要得到‘那位’的认可吗,需要献上一些东西。” “唔......我是献上了一些东西。” “没看出来,您还挺幸运的,一个脑袋两只眼,鼻子嘴巴耳朵也没少。四肢十指也都还在。”维安用上尊称。 “唉,别提了。”宁瓷假装忧愁。 维安从宁瓷的叹息中听出一种炫耀,忍不住酸溜溜地说:“您既然过去生活在第三基地,怎么现在混到第四基地当保安了。” 宁瓷:“当保安有什么不好的。” “不不不,不是不好。”维安说,“就是这个工作死亡率比较高......” 这算什么...... 宁瓷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的话。 “你的师兄弟们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啊?” “你杀过这么多人,怎么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宁瓷当时手里攥着“为怀”,脚下是师父宝贝儿子的尸体,尸体已经失去温度变得僵硬,而师父的语气带着她不能理解的情绪,却没有对自己动手。 因为我是第一刺客,我的匕首收割过三千七百多人的性命。宁瓷心想,师父没把握动手。 “没事。”她最终这么回答维安,“我以前待的地方死亡率更高。” “雇佣兵?”维安压低声音。 再聊下去要露馅了,宁瓷打住话题。 “你真的挺好骗的。”她一言难尽地说,“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维安:“......” 他憋了半天,在心底复盘三次,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 就很气! 叠加了怒气状态的维安动作加快不少,两个人在太阳下山前把所有切片从回收站里清理出来。 维安把切片放到特制盒子里推走了。 宁瓷回到保安亭,小区外站着好几个业主。 大家敢怒不敢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宁瓷冲大家九十度鞠躬,认错态度良好。 这个动作让她错过了大家脸上诡异的表情。 “请大家排队,一个一个来。”宁瓷说完直起腰,掏出采集仪。 队伍很快排列好,排在第一位的是扎着双马尾的大眼萌妹,身高比宁瓷矮上半个头,穿着彩色的工装,颜色十分鲜艳。 宁瓷等待采集仪分析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两眼,眼睛真的很大,睫毛浓密纤长,扑闪扑闪的,是那种宁瓷见了也要犹豫一秒再下刀的可爱。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A11幢401室业主。” 大眼萌妹本人比采集仪上显示的照片更灵动,宁瓷挥手放她通过。 “谢谢。工作辛苦了,握个手。”大眼萌妹穿过闸机冲宁瓷伸出双手。 她的手看上去和宁瓷的一样洁白完美。 “不辛苦。”宁瓷伸出手,二人四手交握。 下一瞬,可怕的巨力从虎口处传来。宁瓷看到大眼妹的胳膊上隆起可怖的肌肉线条。 “嘶。”手腕处被人捏了一下,传来诡异的酥麻感,大眼妹不由松开手。 “快回家吧。”宁瓷的脸上依然是专业笑容。 “真不赖嘛!”大眼妹的眼中爆发出崇拜的光,冲着排队的人喊道:“这次的保安非常有水平!白舸选品值得信赖。” 闸机口外响起热烈的掌声。 就......有时候确实很难理解正常的人类。宁瓷想,她努力了,没结果啊。 “我会给你送锦旗的。”大眼妹走前说。 排在第二位的是一位年长女性,还抱着一个孩子。 宁瓷凑近给孩子先采血。 孩子的脸紧紧贴在女性怀里,不哭不闹,耳朵有些红,像是害羞。 宁瓷注意到女人抱着孩子的手非常用力,肌肤像是粘到一起。 两个人的肤色一模一样,没有色差。 “啪!”她抄起架在保安亭外晾干的拖把。 把柄从一侧直直插入一大一小之间,有一种血肉撕裂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业主们发出惨叫,飞快地分开,人与人之间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有伤口的更是跑到没影。 小孩像个肿瘤般挂在女人胸口,身上的衣服变成肉色,质地像是被烧过又愈合的伤口。 宁瓷拔了拔拖把。 “粘住了。”宁瓷有点不开心,“拖把只有一把,一个季度只能申请一次,是不可或缺的清洁工具。失去了拖把,第四小区就失去了整洁。” “这会让我没办法评选‘优秀保安’的。”宁瓷加大力道。 “呲啦。”拖把的手柄变成了螺旋状,万幸的是拖把不会被感染,还能使用。 宁瓷把拖把丢到安全区域,从左手手臂内侧抽出了“为怀”。 傍晚的黄昏,太阳带着落幕般的橘红,黑色无光的匕首在众人眼中一闪而过,留下一道深色的残影。 女人的头颅高高抛起,发丝散开,在空中飞舞。 “砰。” 头颅落在地上,流出绿色的汁液。 “哇哇哇。”女人的胸口处肿瘤化出一张巨大的脸,五官稚嫩像不满周岁的孩子。 孩子的脸上眼睛皱成一团,眼角流出细细的藤蔓,顺着头顶张牙舞爪。 它张开大哭的嘴巴里,一条叶片般的舌头扭动着。 下一秒,这张脸也落到了地上。 宁瓷从屁股兜里摸出一块抹布,擦了擦“为怀”上粘着的液体。 “我最讨厌有东西哭。”她说,“这会让我有一些不好的回忆。” 宁瓷看着失去两个头的身体在地上没有目的地蠕动,转身从保安亭里拿出个大家伙—— 一个铁盒子。 她把两个头先放进去,再把身体丢进去,盖上盖子。 “第四基地第四小区第四保安亭,04042110619-1号变异盒子等待收取,汇报员宁瓷,完毕。” “下一个。” “......” 人群安静而有序,高效且安全地通过检测,平安归家。 队伍的末尾,是一位访客。 她通过了采集仪的检测。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人类流浪者。” 夫人进行培训时有提到过访客制度。宁瓷转身从保安亭内取出通讯器,还有一本充满历史的厚纸夹。 深蓝色的塑料板上用金属长尾夹钳着一沓纸,最上面是一张登记了一半的表格。 “访问者姓名、身份编号,来访目的,被访问者姓名、居住地址,访问日期,离开日期。”宁瓷指了指空着的那行。 女人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字,笔画颠倒。 李莲花。 来送药。 宁瓷在这页表格的上几排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来访目的都是送药,被访问者都住在A区。 “药贩子?”她问。 李莲花把塑料板递回宁瓷手里,点了点头。 “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宁瓷问。 是一个粉色的保温杯,表面的印花模糊不清,残留着一点点印记,密封性不错,宁瓷没闻到食物的味道。 她也不认识这是个保温杯。 “一点保费。”李莲花提起保温杯,脸上散发出神采,有种母性的圣洁光辉。 “我去看301业主李藕节,我是她的姐姐。”李莲花拧着盖子,“她受伤了,找我买点药。” “你们是姐妹,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宁瓷有点疑惑,后面没有其他人等着进小区,她有时间问得详细点,对业主负责。 “姐妹之间还需要金钱交易买卖吗?” 盖子缓慢旋转,空气中逐渐多出一股肉香。 “就是因为她不让我住进小区,所以现在她还要花钱找我买药。”李莲花愤愤地说,“不然这么点东西我就送给她了,哪还要钱呢。” 宁瓷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粉色保温杯吸引。 这是一种从未闻过的复杂香味。 煮到软烂的五花肉泛着漂亮的油花,多种香料混合,使滋味更上层楼。 “这是什么东西?”宁瓷舔了舔嘴唇。 “红烧肉炖鹌鹑蛋。”李莲花把保温杯放到地上,“我走的时候再来收保温杯,麻烦帮我洗干净一点。” 李莲花朝着A区走远了,宁瓷看着地上的保温杯。 吃,还是不吃。 吃,违反培训手册,保安不能食用除营养液外的任何食物。 不吃,违反人类道德,浪费食物在每个时代都是人类重罪,将被处以极刑。 李藕节 私人火化,便宜量大 太阳彻底落山,小区里亮起路灯。 宁瓷今天的工作结束,现在是休息时间。 作为保安,她应该具有较高的职业道德与自我约束。宁瓷说服了自己,配着红烧肉的香气解决掉今天晚上的营养液。 粉色的保温杯被拎在手里,宁瓷顺着白天的记忆去A11幢301室找李莲花。 年代久远的路灯亮着微弱坚强的光芒,昏暗的小区里游荡的幼崽更多了,她们成群结队地从宁瓷身边穿过,细软的发丝温柔地拂过宁瓷手背。 宁瓷转过身看着幼崽们的背影,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一些场景细节浮上心头。 翻开的小区业主登记表里,女业主748人,男业主72人,近乎11:1的女男比例。 业主入住时间参差不齐,最早入住时间在三年前,最晚入住时间则在211年6月18日,昨天。 小区内的幼崽们总数量与业主差不多,750个女孩,50个男孩,都在五六岁左右,身高误差在五厘米之内。 “小区里的幼崽明显经过年龄与身高的选择,由组织分配,并非家庭结合自然孕育。”宁瓷的保安观察笔记本里多了一行字。 小区里迎面开进来一辆大家伙,是地面车。 这样的车和宁瓷过去所熟知的车除了轮子外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 车不需要马或者驴子进行拉动,前轮转动操控方向,后轮自动旋转驱动车辆前进。这辆车停在垃圾回收站前。 “滴滴。”回收站后槽门向两边分开,露出里面的槽口,和车厢后端的接口嵌合。垃圾槽在空中三百六十度反转,垃圾们落入车厢。 有人赶过来,抡圆了胳膊将巨大的麻袋投入车厢。 宁瓷用自己多年的刺客经验来判断,麻袋里装的是尸体。 这样的麻袋今晚有两个。 垃圾车收完垃圾驶向第一保安亭。 第四小区一共四个保安亭,第一保安亭由两名保安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除了供业主们出入的闸机外还有一道宽阔厚重的大门,只在夜晚时打开供持有通行证的特殊车辆进出。 垃圾车暗红的尾灯消失在宁瓷视线之内,那股难闻的味道也逐渐淡去。 宁瓷转身离开。 A区的房子都有电梯,宁瓷站在楼下毫不犹豫地选择爬楼梯。 老道的刺客不会进电梯这种危险的空间。A区的电梯是后期加装的观光电梯,外侧是透明的玻璃墙面,能够清晰地观察到内部方正的“盒子”。 可以容纳十人的“盒子”由两根铁索吊起,在空中升降。 进这种“盒子”和自杀有什么区别,宁瓷边爬边想,她一辈子都不可能主动乘坐电梯的。 绝无这种可能。 “咚咚咚。”宁瓷敲响301室的门。 绿色的铁皮门上贴着些白色纸片,上面写着一大串数字,以及—— 【专业修剪,治愈率高达30%】 【长期招绿色旷野探索队友】 【寻回尸体专业团队】 【私人火化,便宜量大】 宁瓷的眼神在30%上停留,这个数值比培训手册上记载的高很多。按照去年基地公布的数据,在非专业人士的操作下,被植物感染的人治愈率低于百分之一。专业人士在仪器辅助下可以把治愈率提到百分之十。 虚假宣传。宁瓷把这张纸片撕掉。 透过铁皮门,宁瓷听到李莲花轻手轻脚靠近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来自李藕节,她有一条腿受伤了,脚步声一高一低,在李莲花的后方,手里提着什么沉重的物件。 屋里只有两个大人,幼崽不在家。 “保安?”李莲花透过门问。 “嗯,是我。” “您有什么事吗?”李莲花声音发紧。 “我来送你的瓶子。”宁瓷说,“你不太方便的话我就放在门口。” “谢谢,放在门口吧。” 宁瓷放下保温杯,转身离去。 她对李莲花和李藕节并没有过多的探索欲,这是两个平平无奇的人,只不过一个恰好是她职业生涯中接待的第一位业主,一个是她职业生涯中接待的第一位访客。 她急着回去睡觉。 保安亭的床小小的很柔软,能够很好地调整她的状态,为今天的生活画上句号。 安心地睡一觉迎接明天对于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门内李莲花透过猫眼看着保安消失在楼道里。等了十分钟后,她打开一条门缝把保温杯收进去。 “嗯?”李莲花掂了掂分量,“奇怪,她没吃红烧肉。” “这有什么,她今天早上还帮我拖地呢。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撼。”李藕节拖着斧头回到客厅沙袋上瘫坐,“咱这辈子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 地上散落着血迹与纱布,还有一些扭曲枯黄的东西。 她把高亮度的白炽灯重新打开,架起受伤的左腿,说:“继续吧。” “你不吃吗?我炖了三个小时。”李莲花打开保温杯检查,里面的红烧肉还有余温,香味勾人。 “边吃边搞。” 李藕节拿着勺子慢慢挖着红烧肉,味道有些奇怪,没有闻起来那么好吃。 “你的手艺下降了。”她吐槽。 李莲花捏着手术刀的手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十五厘米长的伤口没有继续渗血,剖面很深,能看到森白的腿骨。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良久,李莲花说。 李藕节把保温杯放到茶几上,闭上眼,赌气道:“那我不吃了。厨艺不好还不让人说了,哪有你这样的人。” “好歹把鹌鹑蛋吃了,这东西可不容易得。”李莲花抽空瞥了眼保温杯,发现三个鹌鹑蛋好端端的。 “不吃了,我讨厌鸟。” 一滴泪落在绿色的枝条上。 “好吧好吧,我吃。”李藕节投降,“我骗你呢,我从小最喜欢吃红烧肉炖鹌鹑蛋。” 伤口剖面上长满了密密麻麻蛛丝般的绿色枝条,李莲花用刀尖小心地剔除,枝条在肉里生根,抽离后留下一个个微小的黑点。 李莲花点燃火焰喷枪,用三百多度的高温将枝条杀死,然后松开夹子把枝条丢到地上。 伤口处又长出了新的,顺着原来的脉络蔓延。 几秒后它们恢复蛛丝状的据地,仿佛从未离开。 李莲花深呼吸,手指颤抖,难以继续下刀。 “不然还是找别人来‘剪’吧。我太慢了。”她语气哽咽,“我赶不上它生长的速度。它太快了,这个方法不行。” “你是免费的,别人都得收费。”李藕节白霜似的脸颊上五官僵硬,努力挑挑眉做出一个调侃的表情。 “我做不到。”恐惧与挫败牢牢占据了李莲花的心神,姐妹二人的脸色在白炽灯下同样惨白。 人类被植物感染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潜伏期。 此阶段被感染者行动如常,植物在伤口处播种后感染源顺着血液隐藏,需要用专业的仪器进行细微的检测才能发觉。潜伏期时长不定,最长可达一周时间。 第二阶段,被感染者味觉变异,失去食欲。 植物依赖光合作用,大多数植物并不依靠进食补充能量。味蕾的叛变意味着感染的开始,可惜的是大多数人无法及时察觉,而是等到伤口处长出植物才发现不妙。 第三阶段,被感染者随机出现植物特性。 根据感染源不同,此阶段被感染者状态不同,随机性很高,感染源处于极度活跃状态,需要尽快找到根源进行拔除。 第四阶段,被感染者失去大部分意识和身体控制权。 这是最后的时刻,进入第四阶段的感染者失去救治希望,身体神经被植物感染,只剩下最后几分钟。 “......” “哔——遗言录制已开启。”冷漠的机械音响起。 “姐姐,红烧肉......还想吃......”李藕节张了张嘴,她的喉间隐约可见微末的绿色,试了好几次才把这几个字说完。 “下次再给你做。”李莲花艰涩地说,放下手术刀握住妹妹开始失去温度的手。“以后不许你再出基地,这么危险的事情交给姐姐来,好不好。” 没有回答。 李莲花盯着手边的手术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直接伸手去拽血肉上生根的枝条。枝条稳稳地扎进肉里缠上腿骨,她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把那一片该死的东西血肉模糊地拽出来。 李藕节的尸体在沙袋上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 “植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莲花失神地问。 尸体不会说话,没人知道植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宁瓷在睡前翻开了培训手册。 培训手册上记载了许多保安行为条例,内容条条框框带着苛刻,她需要时时巩固知识点。 宁瓷一条一条看下去,速度极快。她只理解字面意思,遵守条例,不深究背后原因。 这是她在组织内多年养成的习惯。 服从、执行任务,不问原因。 对于她来说,小区是她的任务环境,她观察这里,分析这里,为任务目标的完成做充足准备。当一个保安是她现在的任务,好好生活是她的目标,她遵循手册条例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宁瓷内心充满着安宁。 按照劳动合同,这份工作她无重大失职的情况下双方无法提出解约,是一个长期任务。 想到这里她在被窝里偷偷笑出声。 试探 老板随时可以换 白舸看着监控里的画面,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你们是怀疑她精神有问题?” “是的,高度怀疑。”监察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从专业角度分析:“她上岗的第一天就遭遇了两个‘植物人’,并动手整理了切片。事后没有异常反应,行为举止一切正常,晚上还对红烧肉产生了食欲。话说回来她运气可真差,一天之内居然能遇到两个‘植物人’。” “而从她处理‘植物人’的手段来看,她对此并不熟悉。”白舸补充道。 “反社会人格、杀人狂魔、心理变态。”监察员说,“她晚上居然躲在被窝里笑,太可怕了。” 白舸拍了拍手里宁瓷的入职报告,警告道:“她的心里测试结果没有明显异样,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没有根据的指控。请注意你的言辞。“ “无所谓。”监察员耸了耸肩,“她是你签的,我又不是她的实际负责人。” 白舸把宁瓷的笑声调出来重新听了一遍,“我从这个笑声里只听出了愉悦和希望。” “哇哦,厉害。”监察员夸张地说。 “面试的时候她说她渴望安定的生活,测谎仪没有响。” “什么样的人会渴望安定的生活。”监察员反问,“我们是老朋友,所以我才提醒你,不要在一个保安身上翻车,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沈博士今天对她做过精神力检测,结果是安全。”白舸一锤定音,“她处理‘植物人’虽然不熟练,但是效率惊人,手起刀落结束战斗,今天的两个‘植物人’都没能感染业主。” 监察员举起双手投降,低眉顺眼地:“我相信沈博士的判断。” 白舸被监察员阴阳怪气的语调整得有点恼火,“你知道现在一个合格的保安有多难招吗?月薪一路从八百涨到了两千八,满足条件愿意来面试的人寥寥无几,这份工作的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 “什么?!保安现在的工资居然这么多吗!”监察员惊呼。 白舸给了她一个无情的白眼。 - 宁瓷在太阳升起后花了五分钟睁开眼,饱满的睡眠让她精神充足,幸福的生活开始腐蚀她的意志。 04042110619-1号铁盒子里发出古怪的声响,宁瓷打开盖子,发现里面两个脑袋一左一右粘在身体的两端,这个玩意儿正在以诡异的姿势蛄蛹。 “真麻烦。”宁瓷为公司的效率感到不满,这样的速度在过去的组织里是要被批评的。 她抽出“为怀”,把盒子里的‘植物人’分成了三块,打乱摆放顺序,重新盖上盖子。 洗了洗手,洗了洗匕首,然后是洗漱,换衣服。宁瓷端着营养液出发巡逻。 小区的围墙有两米多高,上面还拉着高压电线,当然这没办法完全阻拦外面的东西闯进小区,主打一个拖延时间的作用,拖延到各个保安亭的保安们赶来处理。 基地外的植物对人类保持攻击性,处于生长期的植物还会对人类进行主动的捕捉与吞噬。完整地吞噬掉一个人后,植物的主体将会在播种期分裂出一个植物人。 植物人从外观上来看与人类差异不大,且遵循被吞噬者生前的行为举止,会自发地回到基地前往住处。 大多数的“植物人”都在基地门口被发现解决。但基地过于庞大,总是有漏网之鱼,宁瓷昨天早上处理的就是这样一例。 “夫人。”宁瓷对偶遇的白舸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宁保。”白舸说,“介意我加入巡逻吗?” “不介意。”宁瓷微笑,内心对夫人的工作岗位和内容产生了怀疑。 “昨天的工作怎么样?”白舸也微笑。 “挺好的,很简单,很轻松。”宁瓷实话实说。 白舸对宁瓷的回答并没有露出明面上的讶异,“昨天是我考虑不周,居然让你和维安一起去处理切片,你没有被吓到吧。” “呃......”宁瓷回忆了遍昨天的经历,不太确信地重复了一遍:“吓到?” “看上去是没有,这样我就安心多了。”白舸说,“许多人都害怕植物,这种恐惧根深蒂固,如果知道垃圾回收站里有植物人她们甚至会连夜搬离小区。” “我曾经从事过花匠工作,对植物没有什么恐惧。”宁瓷说。 她有一次执行的刺杀任务目标是告老还乡的三品大员,他在乡下置办了占地广阔的宅院。宁瓷伪装成花匠潜入,把这位大员精心培育的名贵花卉剪得满地都是。 损失惨重的大员让家丁痛打宁瓷二十大板,她趴在地上假死的时候很期待大员能被自己气死。 不过大员多年宦海沉浮,不会被这点小事轻易打倒,气归气,到了晚上睡得像猪一样。 宁瓷从柴房里偷偷溜出来一刀了结他,然后再回到柴房继续装死,第二天被慌乱的家丁丢到了外面林子里喂狗。 此刻她回忆起来底气十足,“我对修剪很有心得的。” “是,昨天多亏了你。”夫人顺着话题问:“花匠是什么?” “专门负责......”宁瓷突然闭嘴。 不对劲,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面试的时候,自己脱口而出的夫人,直到现在都没有纠正过来。 第二次是现在,自己失去了警觉,再次说了不该说的话。 宁瓷的心砰砰跳起来,强烈的危机感占据头脑,眼底浮现出一丝杀意。 白舸猛地打了个冷颤,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她强行忍住。 出过基地直面植物的人都知道,被锁定时,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不要动。 顶级的捕猎者会在猎物试图逃跑的瞬间暴起收割。 “抱歉,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白舸面部肌肉颤抖,反复道歉:“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宁瓷在心里犹豫了一会儿。 杀,还是不杀? 要杀人很简单,甚至不需要武器,夫人是个没有武力的弱者,在自己手下坚持不到一秒钟。但是杀了之后呢? 自己肯定会失去这份工作,再次成为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者。杀了夫人以后自己还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吗? 显然是不能,不管在哪个世界,毫无善后的杀人都很麻烦。 宁瓷更犹豫了,她舍不得这份工作。如果没有工作,失去了稳定的环境不说,生计也是个大问题,这个世界的货币不是以实体存在的,而是靠刷脸支付。 抢劫的路被发达的科技堵死了,摆在大家面前的只有好好工作这一条康庄大道。 宁瓷问自己,难道我注定无法过上安稳的生活吗?难道我只能依靠杀人来解决困局吗? 当然不是。 “这是怎么了?”宁瓷开口打断了夫人的道歉,举起手里一直端着没有喝完的营养液,“吓到你了是不是,我自罚一杯,大家当无事发生过。” 宁瓷一饮而尽。 被锁定的感觉消失了,眼前的人又变成一个合格的保安,恢复了可靠的气质。 猎物被重新划到了保护圈内。 白舸用了点时间平复情绪,找到自己依然活着的感觉后没忘记继续道歉,“该自罚一杯的人是我,我应该事先和你坦白的。” 果然有用,宁瓷第无数次为军师的计谋佩服。 在宁瓷过去的职业生涯中,虽然她兢兢业业地扮演角色,但硬性条件无法更改,她也有被人识破拆穿的时候。 “如果你被人发现了破绽。”军师挥着羽毛扇指点道:“你就干脆点自罚一杯,这招很管用,大家不会和你计较的。如果有人不给你面子,你再拔刀,这样一定没问题。” 一般情况下,不用拔刀,自罚一杯就能解决问题。 大家会颤抖着说言重了言重了,不敢不敢,接着有问必答,再然后她就能杀掉目标完成任务。 夫人也在走这样的流程,一开口不但暴露自己,还把沈博士一起坦白了。 夫人:“精神力,我的精神力方向是亲和,沈博士的精神力方向是判断。沈博士就是昨天说你安全的那个人。” 精神力。宁瓷眼神微闪,这是培训手册里没有提到的内容。 “我好像没有精神力。”宁瓷深挖内容,“精神力是什么?” 夫人摇了摇头,“目前第四基地对精神力的研究并不深入,只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觉醒精神力的。觉醒了精神力并达到一定水平的人必须前往第一基地,我们无法获知第一基地的研究成果。” 宁瓷追问:“还有谁有精神力吗?” 夫人:“第四小区里目前只有我和沈博士两个人,还有几个只是稍微敏锐一些,没开发出什么作用。” 判断,亲和。宁瓷在心底咀嚼这两个词,看来精神力并不具备攻击性,目前来看没有威胁。 夫人的性命保住了,宁瓷为她感到高兴。 她突然预感到不对,看了眼手表。 宁瓷差点从地上蹦起来,“该死!我的巡逻时间快过了!” 宁瓷风一样跑走了。 “啊?”白舸一愣,随后陷入了巨大的纠结。 白舸看着自己的手表,要把刚才发生的事发送给老板吗? 不发。白舸立刻做出抉择,老板随时可以换,保安是她唯一的神。 我懂 正品的奶油香 老莫用手指疏通头发,十指灵活翻飞地在脑后编出两股麻花辫。粗黑的辫子垂在脸颊两侧,老莫再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大号的粉色鲨鱼夹把它们夹好固定。 业主站在闸机口外已经等了二十多分钟,接下去可能还需要等待不少的时间。 她习以为常,看着老莫不停换造型,她又换了只脚做支点支撑重量。 “咔咔。” “呸。” “咔咔。” “呸。” 老莫嗦着瓜子皮上残留的味道,嗦到没味后才依依不舍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从兜里掏出下一粒。 瓜子仁受潮了,吃起来不脆,奶油香也不浓郁。老莫含着瓜子皮挑剔。 “这是从哪里搞来的瓜子?质量不大好。”老莫对站在外面的业主说。 废话,都过期三年多了。业主内心腹诽,表面一脸真诚地说:“这是从79号遗迹里找出来的,刚找到的时候包装还在呢。大牌子。” 业主冲老莫竖起大拇指。 “这倒是。这种正品的奶油香,我尝的出来。”老莫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浅笑。 咕嘟。业主也回味起自己偷尝的那粒瓜子味道,不由咽了咽口水。 “哼哼。”老莫睁开一只眼,上下打量业主。 业主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老莫记得她住在A区,搬来已经三个月了,五天前出的小区。 五天是一个很安全的时间,植物在生长期“吃人”,等到播种期分裂出“植物人”,五天根本来不及消化。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规矩不近人情啊......”老莫拖长语调,带着一种年长者特有的自信气质开口教育:“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经历的太少,每一个规矩的背后必然有它的故事。” 业主快维持不住表情,又来,又开始讲故事。 “我不睁眼我都知道你脸上那种不耐烦的表情。”老莫装腔作势地说:“哦!你们这些老保安~不是最喜欢看着业主在闸机口外无助等待吗。” “绝无此事,我怎么会这么想呢。”业主坚定地反驳。 “你们巴不得一来就能做检测,一分钟就能进小区。”老莫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塞进鞋子,“你们从来没考虑过我们保安的感受,也不在乎我们的安全。” 她把手伸进兜里掏采集仪,“你心里很清楚每次我靠近你们采血做检测都是很危险的事情。我们必须经过事先足够的观察,尽可能地降低你们是植物人的可能性,然后再冒着生命危险靠近。” 老莫在业主期待的目光里把采集仪放到了桌上,情绪激昂地说:“这是我们保安的职业智慧,你们只是在外面多站几分钟,我们可是失去了非常多的同事才得到这条宝贵的经验。” “天地可鉴,我是自愿站在外面等的。”业主就差发誓了。 “当然,你是个好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样。”老莫终于冲业主招了招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等我磕完这把......” 老莫的目光凝住,突然把采集仪丢出窗外,“自己做检测,抓紧进小区。” 业主手忙脚乱地接住采集仪,在自己指尖采血。 “四杠一请求支援,四杠一请求支援。”老莫按下了腕间的手表,向第四小区所有保安亭发出讯号。 业主闻言贴到了闸机口,等着检测通过第一时间冲进小区。 “等事后你记得把采集仪送回来。”老莫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长刀,还有闲心和业主说话。 业主不敢回头看,无助地捏紧手里的采集仪,用极低的语气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植......物......人?” “别紧张,年轻人。一些老朋友而已。”老莫打开保安亭的门,走到业主面前,挡住了她的身体。 一百米外,有三个穿着统一队服的女人正在靠近。 老莫眯了眯眼,无声地戒备,紧了紧握刀的手。 这三个女人,是A区的前业主,半年前结伴从基地出发寻找物资,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现在她们穿着出发那天的衣服,布料整洁如新,没有丝毫破损。老莫记得她们出发时衣服明明打过补丁...... 最明显的是半年时间,三个人的头发一点没长,依然是到耳垂的长度。 三个植物人。 老莫加重了呼吸,心里预感不妙,第四小区一共四个保安亭,今天没有保安申请休息,所以能在十分钟内赶来的有三个保安。 但第四保安亭那个是新来的,才上了一天班,基本上指望不住,只能算半个。 三个半保安对三个植物人。 老莫乐观地安慰自己,数量上还是占据一点优势的。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A07幢201室业主。”采集仪播报,闸机通过自动感应打开。 201业主如蒙大赦立刻进到了小区,隔着闸机门只能看到老莫一点点头顶。 “不然你进来?她们有三个。”201业主忍不住说。 “我进去?”老莫硬着头皮说着硬气的话:“我进去的话就没人拦住她们了,几分钟后她们就能翻过高压电网进入小区。” “快走吧,年轻人。”老莫催促,她还想趁着业主离开后录一下遗言。 201业主咬了咬牙,还是离开了。老莫一个人不知道能在三个植物人面前坚持几分钟,一旦防守被突破,她就是最近的那个...... 她必须跑,回到家里,把门锁起来,把窗帘拉上! 支援比敌人先到了。 来的人穿着黑色保安服,只花了两分钟,但没提刀。 “你的刀呢!”老莫气急败坏。 宁瓷提着滴水的拖把,手表响起的时候她刚拖完地,正准备洗拖把...... “忘了。”宁瓷是真忘了那把分配的长刀,她确实不太习惯用长刀,这东西根本没办法藏,还是拖把好。 攻击范围更广,隐藏效果出众,她随时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清洁工。 “你等会儿来打辅助。”老莫安排道:“在后面用拖把戳她们,这你会吧?” 宁瓷明白,满口答应:“行,我会。” 职场潜规则。宁瓷太懂了。 有些刺杀任务会安排不止一个刺客,宁瓷有过几次同事合作经验。一开始她总是冲在第一个,事后大家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后来她学会了摸鱼划水,把人头让出去,同事关系一下子就好多了。 宁瓷想,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在哪个世界,职场潜规则都一样。 三个植物人已经走到了老莫和宁瓷面前。 其中一个还对宁瓷打招呼:“拖地呢......” “是啊。”宁瓷下意识地动了动拖把,不是她说,这个保安亭外怎么还有瓜子皮啊...... 老莫对宁瓷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对,就是这样,稳住。在植物人面前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大家聊聊天,拖延拖延时间,等人齐了再开团。 新来的保安也不是一无是处,虽然她打架不行,连刀都忘记拿,但好歹勇气可嘉,和植物人谈笑风生。 “谁这么没有公德心。”瓜子皮沾了水粘在地上,拖把搞不干净,宁瓷有点不开心,她蹲下去准备把瓜子皮捡起来。 老莫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在三个植物人面前蹲下,这是大忌啊! 还是太嫩了......对植物人一无所知,这样的人怎么能来当保安呢。白舸从哪里招来的人才,听说以前是个流浪的人儿...... 也不能因为流浪者不需要抚恤金就胡乱招进来啊,队友不靠谱是会害死人的。老莫在心底咆哮。 宁瓷闻到了老莫另一个口袋的瓜子香,想来老莫就是那个没有公德心的人。 作为同事她不欲在其他人面前拆穿老莫不文明的行为,宁瓷把瓜子皮捡起来,塞进老莫的口袋里,发现老莫的腿在悄悄颤抖。 “你怎么了?”宁瓷走到一边洗手,“你紧张什么,丢点垃圾又不是重罪。” 老莫都快窒息了,心想你这是在干什么呢?你没发现三个植物人一直在盯着你看吗?你带着拖把真来拖地了?你当这是你家呢? 极度的怀疑中老莫甚至开始想新来的保安是不是有智商问题。 宁瓷洗完手,甩了甩水珠,心里也有点疑惑,心想这是在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动手?不是说她来打头阵吗?还是说等人到齐了大家一起领功劳啊? 对了对了,肯定是这样,等人到齐了再开团,功劳人人有份。 老莫在等,宁瓷在等,植物人三姐妹不愿意等。 老莫看到中间那个植物人背后已经探出了试探的黄色花瓣。她痛苦地眨下眼,掩饰住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作为一个老保安,她在面对植物人的时候也不是不恐惧的,宽大的裤腿里大腿带着小腿一直在低频抖动。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的队友能够靠谱一点,而不是现在这样。跑得快来得快的人脑子不正常,脑子正常的人还没有来。 支援总是不及时的,老莫对宁瓷的眼神里又带上了一点关爱,原谅了宁瓷的不正常,如果她是一个正常的人,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老莫点开了手表。 “叮咚~遗言录制已开启。”老保安的手表还是小天才款式,手表声音与标准版不同,有一股儿童特有的天真,说起遗言录制的时候语调欢快得像是唱歌。 “我举报我的同事,她们见死不救,她们漠视求援。”老莫顿了顿,看向宁瓷,用一种前辈分享经验的语气说:“你也录一下吧,现在录好歹不会痛哭流涕,人生的最后阶段还保留着一点体面。” 宁瓷:“......” 为什么,要录遗言? 随处丢垃圾,在这里判这么重啊? 废物 大宝剑三大准则 宁瓷和老莫手拉手录遗言的时候,郑礼梅正提着刀在赶过来的路上。 第二保安亭连接着第八大道,是第四小区日常人流量最大的进出口,接到老莫的求救讯号时,保安亭外足有五位业主肩并肩地享受暴晒。 下饺子一样给业主们做完检测,安排她们进入小区后,郑礼梅发誓下次再犯强迫症攒业主人数她就这辈子不吃饺子。 如果还能有下次的话。 应该问题不大。郑礼梅不是很担心,老莫是职场老油条,一遇到植物人就会鬼哭狼嚎地发求救讯号,手表里录过一百多条遗言,整理出来能有一个G。 翻来覆去地录各种社死黑历史,是老莫独特的个人乐趣。 郑礼梅喘了口气,拐过转角,第一保安亭马上就到—— “我滴个乖乖。”郑礼梅猛刹车。 一个植物人闯关是常态,两个植物人闯关是地狱难度。 三个植物人闯关......难度成几何倍数增长,是大型遗言录制现场。 “哔——遗言录制已开启。”郑礼梅加入遗言录制大军。 “请小赵总正视第四小区保安人员不足问题,我认为每个保安亭必须配备二及以上的保安人员。第四小区居住着大量的儿童与科研人员,是最需要保护的群体,四名保安并不足以应对特发情况。”郑礼梅语速飞快地说:“我知道作为保安我的级别不够直接与小赵总联络,请遗言登记官进行转告!完毕。” 老莫扭脸崩溃地冲郑礼梅喊道:“遗言是这么录的吗?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都要死了还提什么公司建议,你就该站起来痛斥黑心老板压缩成本不择手段!掀翻他的办公桌,让他再也不敢砍保安部的预算!” 柔韧的淡黄色花瓣在女人的身后层层绽开,植物人舒展手臂慢步向前,对老莫做出拥抱的动作,“老莫,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我高兴,我当然高兴。”老莫露出牵强的微笑。 她忙得不可开交,骂完同事又应付眼前的植物人,“你叫小梦,你两个姐妹一个叫小罗,一个叫小韩。我记得你们都是好孩子。” 老莫无路可退,还记得扯上看似已经吓傻的宁瓷,两个人贴墙根像螃蟹一样横向移动,对面的小梦亦步亦趋,笑容热情,小罗和小韩左右包抄,封死角度。 “小罗——”郑礼梅收到暗示,根据老莫提供的名字大喊,试图引起其中叫小罗的植物人注意。 小罗的头唰一下转过一百八十度,身后的花瓣高高竖起,如同一只炸毛的黄色刺猬,“你在喊我?我忙着呢。” 郑礼梅盯着小罗,小罗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却没有半点和姐妹们分开走过来的意思。 在面对不止一个植物人的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分开它们,逐个击破。最坏的情况是植物人们感情很好,同进同退不愿分离。 眼前是最坏的情况,三姐妹生前是组队探索物资的交情,团灭后感情更加深厚,相亲相爱到连体婴儿的程度。 她们根本没有应对三个植物人的经验,这是一场艰巨、且毫无希望的战斗。 必死局。郑礼梅脚步向后退了退。 三姐妹认识老莫,显然对老莫有兴趣的多,她现在......还可以撤退。 “哥,我错了,早点把我调回去吧。”赵染从另一个拐口现身,她姗姗来迟,正拿着手机在通电话。 老莫咆哮:“要死了怎么是你?” 郑礼梅跟上:“余山情呢?她和你调班了?” 宁瓷状况外:“是不是可以开打了?” 赵染眼神呆滞地看着三个开了花的植物人...... “哥!廷哥!”赵染怕极了,对着电话那头确认:“这三个植物人也是你安排来教育我的吗?咱们家现在这么厉害了。” “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快点让保镖们出来吧,再不出来我也要开花了。” 老莫闻言期待地盯着赵染,赵染是第一保安亭的夜间保安,早有传闻是关系户出身,现在听话里的意思是家里还安排了保镖。 得救了得救了,老莫快乐地想。 宁瓷奇怪地看着赵染,五十米范围之内除了她们四个保安以外,只有三个植物人啊...... 果然,马上宁瓷听到电话那头的男声否定了赵染的说法。 “见鬼!还是我亲哥吗?”赵染盯着手机,上面显示电话已被对方挂断,手机传出嘟嘟的响声,随后陷入黑屏。 “......”老莫和郑礼梅表情复杂,陷入沉默。 “嘭。”宁瓷手里的拖把如毛笔般在空中划过,将小梦吐向老莫的葵花籽拦下。 “什么东西?”老莫回头,只看到拖把灰白的拖布在眼前划过。 拖布落下,小梦的脸近在咫尺,老莫看到她张开的嘴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葵花籽。 她是被向日葵吞噬的,宁瓷一脚把靠近的小梦踹飞。 “你在干嘛呢?”宁瓷一头雾水,小梦以那种一分钟走不到一百米的乌龟速度靠近,老莫都没发觉危险,这种战斗素养高低是有点问题。 下一刻令人头皮发麻的噗噗声响起,小梦从地上弹起,嘴里吐出数枚葵花籽。 黑色葵花籽锐利的边缘闪着类似金属的光泽,尖端寒光熠熠锐利无比,一旦被其击中出现伤口是必然的。 老莫头冒冷汗地挥刀,试图把葵花籽们挡住,小梦与她之间距离不过五米,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 “嘭嘭。”宁瓷手里的拖把轻轻一挥,从半空中拦下了葵花籽的攻击。 “噗噗噗。”转眼间小梦嘴里又发起连环喷射,都被拖把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看似利箭般直冲面门的葵花籽被柔软的布料缓冲,再轻轻一撇失去攻势。 流畅的攻击和完美的防御,十几秒内老莫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眼前拖把不停甩动,极致的速度带起飒飒风啸。 “护驾!护驾!”赵染在一旁尖叫,对不存在的保镖发飙,“我是赵氏集团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小赵总的亲妹妹,他最亲的那种!” 赵染快吓疯掉,她一个人站在最右边的位置,老莫和拿着拖把的新保安在中间位置,郑礼梅隔得最远,在最左边。 三个植物人眼下包围着老莫和新保安,中间的正在疯狂吐籽,旁边两个一左一右地护法,用非人的眼神盯着自己和郑礼梅。 要命了,她哪见过这种场面!夜晚是植物人沉睡的时间,夜班保安见过最多的就是垃圾车! “小罗,小罗。”郑礼梅还在轻声呼唤小罗单独行动,看似支援队友,实则划水观测局势。 生死存亡之际没一个靠的上。老莫满脸都是紧张的汗水,肾上腺素分泌让她心一横,竖起刀扑向小梦。 这种笨拙的攻击方式,就算她成功砍到小梦,也会被其溅出的汁液沾染。 勇气之刀,拼出了老莫的极限速度,她已经无暇思考退路,也不再顾及对面的数量优势。 “姥姥的和你拼了。”老莫发狠说。 这一瞬间在宁瓷眼中极慢,老莫这刀一往无前,处处破绽。 拖把在空中一格,将刀身偏移一寸,轻巧地避开了葵花籽的轨道,微斜的角度压刃,侧切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汁液四溅。 宁瓷悄悄弹走那枚即将射中老莫的葵花籽。 命中! 闪电般的刀光在视网膜中留下残影,弧度刁钻地砍落小梦一条胳膊。 “漂亮!”赵染握拳欢呼。 她右手提枪,填装子弹,上膛。 老莫、宁瓷、郑礼梅、植物人三姐妹,都在一条水平线上。 这一枪,不是命中敌人,就是痛击队友。 老莫还在砍落胳膊的喜悦中,宁瓷已经从那个小小的武器中直觉般感到危险,扯着老莫的后领迅速后撤。 “嘭!”极为响亮的一声在耳边炸起。 子弹呼啸着擦过老莫的鼻尖,郑礼梅的发丝。 宁瓷的表情和气质在此刻极为肃杀。 “大宝剑”三大准则。 不问任务原因。不受物质诱惑。不和废物组队。 什么是废物? 不是权衡利弊的郑礼梅,不是冲动鲁莽的老莫。 是无能又愚蠢,手怀利刃却无力掌控的赵染。 宁瓷眼中杀气四溢,隔着二十多米逼得赵染脑子嗡的一声。 “噗噗。”三姐妹放弃了老熟人老莫,转向小废物赵染。黄色的花瓣张牙舞爪,变成了尖尖的刺刀形状,小梦被砍掉的胳膊豁口处滴答滴答流着透明的粘液。 三个植物人手拉手,恐惧超级加倍,赵染闭上眼一通乱射,子弹连续射出,每一发都落在众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宁瓷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里不是单纯的职场,这些人也不是受过精密培训的同事。 她们战斗技巧生疏,近乎于无。她们各有私心,并不以解决任务为第一目标。 这是一群被工资诱惑的乌合之众。 宁瓷夺过老莫手里的长刀。 “刀,不是这么用的。”她的双眼被刀锋照亮,带着冷意。 补刀 理智和怯懦的区别 郑礼梅一直在思索解决办法。 植物人不难对付,难的是怎么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将它们切块收盒。如果在对抗过程中出现伤口,植物人就会被植物本能驱使,不惜一切代价地试图在伤口处进行播种。 被播种后,虽然不会立即死亡,但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更让人恐惧,不到百分之十的治愈率也让人无法心存侥幸。 在她的保安生涯中一共遇到过十二个植物人,她单独解决了其中五个,从过往经验来看植物人大多行动迟缓、思维单一,攻击方式根据植物种类不同而变化。它们从植物本体中分裂出来,回到生前住处。在过程中不断寻找合适的播种对象,拥有目标后它们会显现出植物的外观,并为播种而不断努力。 一旦植物人进入播种状态,只有失去活性才能让它们停下。它们没有痛觉,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也不算动物,即使断胳膊断腿对它们来说也像掉片叶子般不痛不痛。它们不在乎自身,只想攻击目标。 制造伤口,进行播种。 这就是它们存在的唯一目的。 好在植物人并非没有弱点,它们怕火,怕暗。 足够的高温能够让它们彻底失去活性,持续的黑暗会让它们失去动力,陷入休眠。 植物人依赖气息、声音来感知人的存在,高分贝的声响,熟悉的声线,重复的内容都能够引起它们特别的关注。 “小罗,小罗。”郑礼梅已经喊了几十声,小罗头也不回,显然被连续响起的巨大枪响夺去全部心神。 这样也好。郑礼梅握紧了长刀。 三个植物人,今天注定有人要牺牲,只要不是自己,是谁都行。 只要四个保安里有一个扑上去制住植物人的行动,那剩下的人被攻击出伤口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唯一的解决方案。郑礼梅手心里全是汗水,湿濡刀柄。 这样的世道,每时每刻都有人被播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要恨的话就恨植物吧。 我会把这三个植物人碎尸万段,为你报仇的。郑礼梅心跳加速,等待着赵染被植物人锁定,等待着她受伤,爆发出疯狂且绝望的反击。 刀光划过淡黄色的花瓣,这是植物人身上最坚硬的部位。看似柔韧的花瓣与刀刃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宁瓷手腕用力,微微一抖爆出无数微光,连绵不绝的攻击如同敲响的急促乐章。 “没用的,快回来。”这是老莫在嘶吼。 没用的,这样只会白白牺牲两个人。郑礼梅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宁瓷像飞蛾般扑上去。 飞蛾扑火,不过是自取灭亡。 她眼中似乎已经看到了新保安的下场,就像无数热血的年轻人一样,为了支援同伴而失去思考,最终多搭上一条性命。 为了所谓的义气增加无谓的牺牲,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郑礼梅手里的刀在颤栗,脚下却生根般稳定,没有丝毫加入战场的意图。 她要冷静地等待,等待合适的入场时刻。 植物人的三颗头一齐扭转,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人。 连绵的敲击重新夺取了它们的注意。 “往左边跑。”宁瓷对赵染说,语气出奇平淡。 赵染奇异地被安抚了,拔腿就跑。 五米,十米,十五米。 距离够了。 宁瓷执刀,气势攀升,刀锋斩出如同一道迎面骇浪,迅猛、压迫、无处躲藏。 长刀在植物人眼中只有薄薄一条细线,这丝细线逼近,逼近,再逼近! “飒——”长刀嗡鸣。 三颗头颅飞起,落地。 破局之法。 一定要靠牺牲吗? 郑礼梅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什么样的能力可以让人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不染分毫。 “无与伦比的速度,摧枯拉朽的力量。”她回答了自己。 植物人靠近的身躯被斩杀的力道击退,透明的液体从断茬喷涌而出,后仰的角度下宁瓷没有沾到半滴。 “铛——”长刀沾染上的液体被震落。 “这是我的......刀?”老莫震撼地说,她的刀什么时候这么锋利,这才是这把刀正确的打开方式吗。 失敬失敬,她一直骂公司不给保安配备高级点的武器,原来是她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不会用刀。 植物人的身躯从地上爬起来,断茬处长出绿色的薄膜,身后的花瓣飞起,如同钉子般扎向宁瓷。 “小心!” 老莫眼睛一花就看到宁瓷已经不在原位,长刀高高举起,划过圆润的弧度,植物人没有头的身躯骨碌碌地滚动。 地上渐渐散落不少块块,透明的液体在地上缓缓扩散。 宁瓷手里的长刀挥成了菜刀,高端的植物人只需要最原始的解决手段。 没有高温,也没条件让世界黑暗,那就切块吧。切成几块的植物人也会短暂失去活性停止播种,宁瓷对处理植物人有了点经验。 老莫闻到了一股奶油甜香,精神大震。 散发出强烈的气味,是植物人失去活性的象征。 “就......结束了?”郑礼梅不敢相信。 “结束了。”赵染走到郑礼梅面前,点燃了一支细长的烟:“你从头到尾都站在这里,动都没动。” 她缓缓吐出一口雪白的雾气,秋后算账:“什么意思?不想干可以滚。” “保安的职责是阻止植物人进入小区,并不包括支援。事实上我愿意到这里来支援都是出于人道主义。” 赵染咬牙,“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你知不知道我是......” “你是小赵总的亲妹妹。”郑礼梅打断了她,“怎么了?是你给我发的工资?我记得你才十七岁,还没有资格进入公司管事。” 赵染死死瞪住郑礼梅,伸手摸枪。 “少拿点枪吧。就你这种准头,我现在离你这么近,站着让你打你都瞄不准。”郑礼梅手一抹,夺过赵染的枪。 这把枪几分钟前刚打出去十几发子弹,现在枪身还在滚烫发热。 “夜间保安和保安不是一回事,不要随便调岗。你这种发配到第四基地参加变形记的富二代没有做好对付植物人的准备,麻烦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你的命很值钱,别人的命也不廉价。”郑礼梅说。 “哪有你的命值钱?”赵染不甘示弱地回呛。 宁瓷提着自己的宝贝拖把从二人身旁经过。 太幼稚了,打架要有这种活力就好了。 “等等。”赵染眼尖地喊住宁瓷,把没有抽完的烟掐灭。 “你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用刀。”赵染期盼地问。 “等你学会用枪再说吧。”宁瓷看起来对教人习武这种事没有兴趣,一秒都没有迟疑地拒绝了。 “我呢?我也想学。”郑礼梅的脸比她小学当众念作文那会儿还要红。 宁瓷脚步一顿,她说:“等你知道理智和怯懦的区别再说吧。” 当头一棒,郑礼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喂,你们两个。”老莫在一旁伺机补刀,“快点来一起打扫啊,打架帮不上忙,收尸总会吧。” “快去帮忙吧,老莫喊你们呢。”宁瓷对她们两个微笑了一下。 老实说,宁瓷对于教她们习武还是考虑过一秒钟的。 大家都是同事,工作内容就是这么多,宁瓷没有打算一个人包圆。保安是她的长期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她可能会在这里工作到五十五岁退休。 适当地帮助同事,让她们更好更独立地完成工作,从而减轻自己的负担,从长远来看是一个很划算的选择。 但宁瓷还是决定不教。 首先,习武是童子功,郑礼梅看上去二十多岁,赵染也十七了,年纪都不合适,学起来很费劲不说,上限也封死了,难以获得什么成就。 其次,习武是缓慢的,需要足够的毅力坚持,郑礼梅和赵染看起来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明天早上一睡醒就会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她们只看到了挥刀的肆意,没看到背后十年如一日的苦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宁瓷她不懂怎么教人习武。 大宝剑里时常有新加入的师侄们向她讨教,可惜的是无论宁瓷说几遍也没人理会她的意图,反而觉得她是在藏私。 每个人的根骨不同,宁瓷眼里的世界和大家不一样。实力增长对她来说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但对其他人来说就像手算圆周率一样复杂。 无论怎么努力都收效甚微。 宁瓷气哭过不少人,久而久之她对教人习武这件事发自内心地抵触。 话是这么说,但有人坚持不懈软磨硬泡的话,宁瓷心想,自己还是会指点一二的。 就教一点点,让她们在面对植物人时能活下来。 宁瓷回到保安亭继续今天的工作,每隔一个半小时进行一次巡逻。 “四个保安亭,每隔一个半小时进行一次巡逻,每次巡逻半个小时。”宁瓷巡逻过程中突然陷入思考。 宁瓷今天第一次巡逻是六点到六点半,第二次巡逻是七点半到八点。 赵染的第一次巡逻时间应该是六点半到七点,郑礼梅七点到七点半,老莫七点半到八点。 也就是说,宁瓷第二次巡逻和老莫第一次巡逻的时间是重叠的,公司在安排巡逻制度的时候考虑到了单人巡逻的不安全。 问题是,宁瓷昨天和今天巡逻时都没有遇到过老莫! 是她根本就没有巡逻,还是说刚好她俩一前一后同方向巡逻?宁瓷想起老莫吐到地上的瓜子皮...... 四个保安亭,五个保安,凑齐了热血老油条、跋扈关系户、冷漠摸鱼人,加上自己这个流浪者、那个不靠谱到和夜间保安调岗的余山情。 宁瓷不得不对夫人的工作能力产生怀疑。 这个公司的人事招聘很有问题! 吹牛 限量绝版巴啦啦 宁瓷坐在桌边,听着赵染带来的洗衣机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 四套保安服在滚筒洗衣机里翻滚,泛起白色的泡沫。 流浪的人儿宁某终于在新世界的第五天夜晚,蹭到了同事的浴室冲了这辈子第一个澡,淋浴的那种。冒着热气的水从莲蓬一样的塑料制品里倾泻,冲刷掉她身上的汗水。 她感觉很放松,好像一直紧绷的肌肉在这样新奇的体验中得到了舒缓。 每天都有下班时间,能到同事家里洗澡,还有洗衣机自动洗衣服,这里的生活真幸福啊。 宁瓷眼也不眨地盯着洗衣机,透过透明的盖子能看到里面的内壁飞快旋转,这是科技的力量,旋转的速度和她全力转花刀时有的一拼。 太大意了,还是需要努力练习。宁瓷凝重地想。 “你这个洗衣机,确实有点东西。”老莫捏着一副打到软烂的扑克牌,“三个七带对五。” “要不起,过。”赵染手指点了点桌面,“这是我被发配......呸,出门时强行带上的,西门女洗衣机,高级货。” 她面带得意地和牌桌上另外两个人科普:“西门女,是44号遗迹里最大的工厂,不仅生产洗衣机,还有冰箱、空调、风扇这些。” “三八带二四,刚好压你。”郑礼梅把牌优雅地放到桌上。 “你得意什么?”老莫老神在在地说着,“四个六!炸你!” 她一把丢出四张牌,并抻了抻胳膊,露出戴在右手腕的小天才电话手表,“那我这限量绝版巴啦啦粉色小仙子外观的小天才电话手表,配有独家稚儿语音、儿童锁。你又该如何应对?” “四个六我要不起,这副牌太烂了。”赵染把一叠牌倒扣,从兜里从容地取出自己裂了屏幕的智能触屏手机。 “手表我确实不如你,但手机,恐怕阁下也未必见识过。”赵染露出必杀的笑容。 郑礼梅:“......过。” “对三。”老莫把捂到发烫的牌飞快丢出,呵呵一笑吹起牛皮,“你还是年轻,十七岁。要知道我十七岁的时候,那可是十几年前,手机这些东西我年年换都不带心疼的。屏幕碎成这幅样子的手机当年收废品的人都不要。” “要不是这几年遗迹接连沦陷,工厂一个接一个关闭,也轮不到你们赵氏发家。”郑礼梅补充说。 “对尖。”赵染打出两张A,“手机屏幕是下午刚摔碎的,我还没来得及换而已。再说了我们赵氏可是历经三代经营,清清白白正经生意人。” “封死。”郑礼梅打出双二,“清清白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是怎么流落到第四基地的,第三基地的日子不好过?” “我就是提了一嘴想吃麦当当。”赵染漫不经心地说,“然后保镖带队出发,半路全军覆没。” 她耸了耸肩,“我又没逼她们一定要找到麦当当,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你现在超过郑礼梅,成功成为我心里第一讨厌的人。”老莫面无表情地把牌全扔到桌面上,“愚蠢的上等人,真让人恶心。” “万恶的资本家,每一滴血都带着恶臭。”郑礼梅把老莫的牌重新推回去,“打牌到一半乱打的人一样恶心。对二,你们到底要不要?” “不要不要。”老莫烦躁地捡起牌,眼神往宁瓷身上瞟:“大佬,你真不打牌?加入我们啊,四个人也有四个人的玩法。” 宁瓷摇头,她不赌博。 刺客没有世俗的欲望,顶级刺客不做赌徒,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那你这样不会无聊吗?洗衣机有什么好看的。”老莫问。 “洗衣机很好看。”宁瓷对这东西充满兴趣,“你们聊天也很有内容。” “如果我的流放历史能够博得大佬一笑,我很愿意详细阐述。”赵染见缝插针。 老莫:“你快闭嘴吧,你再多说一句话我都要忍不住把你从牌桌上踹下去。” 郑礼梅:“加一。” 赵染:“没有我的洗衣机你们谁能请动大佬过来?” 老莫、郑礼梅:“没有大佬谁愿意陪你守夜打牌?” “这个洗衣机......”宁瓷开口说:“看上去原理很简单,为什么少见?” 宁瓷想起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铁盒子,现在她知道那是飞车,能够载人在空中飞行,有几吨的承载力。飞车看起来比洗衣机复杂多了,可听老莫她们话里的意思,洗衣机才是稀缺货。 “洗衣机不是必需品。”赵染抢答,被老莫在桌底下狠狠踩了一脚,龇牙咧嘴地说:“以前遗迹没有大批量沦陷的时候大家生活水平还不错,家家户户都会安装洗衣机。现在剩下的人口数量不到过去的百分之一,每季衣服人均不超过两套,不锈钢脸盆足矣。” 郑礼梅:“时间久了也没有专门生产洗衣机的厂家,只有遗迹里还能找到可以使用的洗衣机。但大家去沦陷遗迹的首要目标是食物、武器、工具,其次是小件的生活必需品等。洗衣机不好搬运,作用又鸡肋。” 郑礼梅也伸脚,她重重地碾下去,“只有这种大小姐才会到处带上洗衣机。” “嗷——”老莫毫无防备发出惨叫,“郑礼梅!你踩的是我!” “是吗,都一样。”郑礼梅毫无负罪感地移开脚。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宁瓷清晰地“看”到背后牌桌底下发生的一切。她能看到老莫的脚趾被踩到发红肿胀,能看到郑礼梅的脚正悄悄蜷缩,脚趾在鞋子里抠着鞋垫。 眼睛里看到的是保安服在翻滚的画面,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幅场景。 精神力。宁瓷找到答案,她觉醒了。 原来是这样,宁瓷豁然开朗,精神力是她意志的延伸,看不见摸不着,却以她为中心扩散,一股无形的波动为她带回信息,通过大脑处理形成画面。 宁瓷试着操控精神力,波动在高维空间变得更加活跃,洗衣机原地咯噔两下,突兀罢工。 滚筒的转速变慢,噪音减弱。 “咦?”郑礼梅从牌桌上转头,“洗衣机停了,这么快洗完了?” 赵染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才洗半个小时,设定是五十分钟,可能是出什么故障了,我看看。” 她站起来,鞋子上还有明显的灰色脚印,一瘸一拐地去检查洗衣机。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同事们。”赵染拍了拍洗衣机。 “坏消息,洗衣机不知道为什么报废了。” “好消息,衣服就差甩干脱水这一步。” 赵染打开洗衣机,从里面掏出来四套湿漉漉滴水的保安服,“晒一下明天应该就能穿。”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老莫指了指郑礼梅和宁瓷,说,“我、郑礼梅、大佬,我们三个明天早上六点上班,我觉得干不了。” 赵染:“公司不是发了两套轮换的吗,你别借题发挥。” 老莫气到砸桌子:“我那套屁股上有个破洞打过补丁,我不爱穿。” 宁瓷:“......” 洗衣机,好像,大概,也许,是被她精神力弄坏的。 “给我。”宁瓷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对赵染伸手。 “我来晒我来晒,哪能让您亲自干这种小事。”赵染还没放弃习武的念头,富二代狗腿起来格外谄媚。 “给我吧。”宁瓷认真地说,“我有办法解决。” 宁瓷接过保安服,找出写了老莫名字的那条裤子,两只手捏住两条裤腿。 “哗啦啦,哗啦啦。”裤子高速甩动。 离心力作用下,水分迅速从裤子上离开,划出优美的抛物线,雨露均沾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水不会消失,水只是从裤子转移到了房间的角角落落。 赵染咽了下口水,带着满脸水珠强撑着吹捧:“大佬,太强了。” 老莫神色庄严地接过自己几乎干透的裤子,泪洒现场:“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郑礼梅最务实,坚定不已地说:“我能学吗?” “要想达到这种程度。”宁瓷吸取教训,故意拉长时间降低期待,她保守地说,“起码要练上一个月吧!” 郑礼梅立刻说:“我想学。” 赵染:“我也想学。” 老莫:“俺也一样!” “其实这个非常简单,只需要达到一定的速度以后,再配合高频率的手法,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宁瓷拎起另一条裤子,详细拆解自己的动作。 她如此这般地比划了一通,第二条裤子也干爽了。 但学员的心沉了。 学不会,根本学不会。这就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如果人类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获得如此成就,那还研究什么科学,大家自力更生比什么机器都厉害。 “嗯,我懂了。”赵染镇定地接过宁瓷手里的裤子,递上第三条,“大佬,你给她们两个差生再示范示范。” 赵染暗自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老莫:“我......也懂了。” 宁瓷信了,她重新找到自信,“这个确实容易上手,比耍刀简单多了。” 郑礼梅看透一切,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赵染,既然你已经懂了,那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大佬单独教我这个差生,你来示范示范。” “我刚想起来我的房车里还有一台洗衣机。”赵染急中生智。 老莫忍无可忍,一拳挥出:“我给你挂路灯上!你什么家庭啊还有房车!这里是末世啊你懂不懂!” 余山情 我们的预算不足 赵染不仅有房车,还有一辆双座的飞车,以及一架私人飞机。 “太过分了吧。”老莫忿忿不平,“保安部的预算一砍再砍,每个保安可怜到配置一把刀当武器。当然我不是说刀不好,但是能不能给大家安排一把火焰枪?五个人用一把也行,火焰枪对植物人来说是绝杀啊。” “不是我哥小气。”赵染掏出房车的钥匙,辩解道:“公司预算不是我哥一个人说了算,他要对股东们负责,整个公司不止保安部一个部门,你们部门的预算也不低了。再说了火焰枪是管制武器,第四基地配额不够,有钱也难买。” “还有啊,你们一直当着我的面骂我哥,我是可以直接打电话暴露你俩真实面目的。” 郑礼梅无辜被牵连,也不是很在意,抱着手臂扬了扬下巴,“那你现在打电话给他,告诉小赵总,我们天天骂他扣扣搜搜,绝世抠门男,这辈子也没有女人会要他。” “年轻人我看你是不懂保安培训手册第一条,保安不接受投诉是什么意思。”老莫斜着眼说,“这个不接受投诉,对象不仅包括了业主,也包括同事,包括你哥小赵总。我们保安部风里来雨里去,死亡率高到离谱,死都不怕还怕你投诉?” “人活末世只有三件事,打工、吃饭、骂老板。”郑礼梅幽幽地说。 “特别播报,重复一遍,特别播报。”手表和手机骤然响起。 “已接到最新信息,第四基地第四小区保安部,保安余山情,于211年6月20日22点14分死亡。第四基地第四小区第三保安亭于211年6月21日起暂不开放,请各位业主从其他出入口进出小区,注意安全。完毕。” “以下是内部播报。”这次响起的不是机械音,而是一道沉稳低沉的男声。 “很遗憾,我们刚刚又失去了一位同事。她来自于第四基地,入职时间是211年5月12日,在职天数四十天。余山情保安死于植物人感染,潜伏期两天,感染植物为四叶草。她是一位优秀、可敬的保安,在我司入职期间一共处理十三只植物人,誓死守护闸机,从未放任何一只植物人进入小区伤害业主。” “余山情保安的遗言根据她生前意愿发送给指定人员,并未保存于遗言馆内。骨灰盒将于211年6月23日正式转移至第四基地墓园,暂定祭奠仪式于6月23日下午一点举行。抚恤金已支付至其指定人员账户。以上,请赵氏集团所有员工共同监督。” “播报人,赵廷。完毕。” “死亡是很正常的离别。”老莫抹了把脸,“我在这里工作一年多,同事没有离职,只有死亡。” “她和我调岗的时候说她身体不舒服,我也没仔细问。”赵染语气低沉,“原来她是去医院处理感染。” “如果今天没有大佬在,晚上播报名单就是第四小区保安部团灭。”郑礼梅幅度极小地笑了笑。 宁瓷捂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她不是体会不到情绪的傻子,氛围如此沉重,她的喜悦实在是不合时宜。 但她真的很高兴。 宁瓷面试的时候夫人详细介绍过这样的流程,岗位上牺牲的保安有一整套完整的仪式,确保公平公正公开。从知道这套仪式开始,宁瓷的心就如同被蜜糖包裹,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善终比安稳的生活更加奢侈。 昨天她申请一罐润手膏被驳回,公司老板小赵总又疑似克扣员工待遇,她的心一直悬在空中,担心自己的后事。 现在她亲耳听到了,内心充盈着满满的安心与欢愉。 宁瓷活到三十二岁,作为大宝剑的一员,她的同事就像老莫刚刚说的那样,没有离职,只有死亡。任务失败的刺客死亡方式千奇百怪,一刀毙命、万箭穿心、千刀万剐都是常事,喂狗、喂狼、曝尸荒野屡见不鲜。 尸身得以保全的是万中无一的好运,尸首分离是刺客常态。最倒霉的是宁瓷的小师弟,刺杀失败后不仅被反复鞭尸,八字和骨灰更是被镇压于地井之下,不得往生。 余山情的后事处理是宁瓷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宁瓷好好工作的心从所未有的坚定。 她要在第四小区当一辈子保安,给小赵总打一辈子工! 赵染的手机屏幕显示廷哥来电。碎裂的屏幕接触不良,她试了三次才成功接通。 和播报时完全不同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赵染!你到底有没有把火焰枪发给她们,怎么第四小区又有保安牺牲,你是怎么做事的?!” 老莫和郑礼梅唰地变色,盯住赵染。 赵染面对亲哥和同事的双重压力,不自觉心虚,但又疑惑地问:“什么火焰枪?” “你疯了??你去第四基地四天了你没打开你的行李箱。”赵廷咆哮。“你出发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说过,你的房车、飞车、飞机里都放了武器,让你自己做好安排。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我听到了,我也安排了,我随身带着枪呢。”赵染说。 “......”一阵令人沉默的沉默。 “你,一个十七岁未成年人,从来没有直面过植物人,没有出过基地,没有使用过武器。你带枪有什么用,你是准备震断自己的胳膊然后借机回家吗?”赵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赵染,我知道你任性、无知、跋扈,但是你的愚蠢实在是超出我的想象。不,对你心怀一丝信任的我才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赵染在一连串贴脸输出中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带的那些东西,是分给第四基地的物资?” “原来你能想明白啊。” 老莫手里捏着的扑克牌炸开,在第一保安亭内飘飘落落。 第三基地,赵氏集团顶楼。 “余山情的死亡不是你的责任,我亲爱的妹妹。她的死亡是我的责任,是我对不该寄予半丝期待的人寄予了期待,导致她无辜死亡。我对此负全部责任。” 赵廷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深深出了一口气。 三米长的总裁办公桌,杂乱摆放着满满当当的文件。一份又一份的预算申请上面写满数字与物资需求,财务部在预算申请底部用铅笔写着预算不足,不予通过。 赵廷捂住额头。 让赵染送物资,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公司内部预算已经封顶,抽调不出一丝多余的额度。他个人的武器购买额度被第三基地严格监视,以他名义购买的武器是绝无可能送到第四基地的。 赵染,是一个十七岁即将成年的女性,有一个成功觉醒精神力住在第一基地的姐姐。 她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觉醒精神力的人,她在第三基地的安保程度非常高,武器购买额度充足。只要赵染前往第四基地,她就能以自保的名义为第四基地带去大量的武器,缓解那边的压力。 赵廷做了一切准备,顶着基地高压线,在违法的边缘反复试探,最后功败垂成,栽在自己亲妹妹手上。 他第一千零八十六次恨自己出生的太早,怎么就成了赵染的哥哥呢。 “赵总,董事会那边要开会了。”秘书从内线发来信息提醒。 “让她们再等我五分钟。” 赵廷从电脑中调出监控。 赵染下午打电话来求救,说遇到三个植物人一起出现,他匆忙挂掉电话安排人员前去协助。没多久收到回复说已经完美解决,他太忙了,一直没有好好看怎么解决的。 画面里放的是第四小区第三保安亭,赵廷看到赵染和余山情换班,对妹妹的智商怀疑更上层楼。 可惜监控不能发弹幕,不然他高低得标注一句“夜班保安和保安非同一工种,严禁私自调岗”。 进度拉近,赵染的手机响起老莫的求援信息,赵染匆忙赶回房车拿枪。 赵廷的眉心狠狠一跳,开始怀疑赵家的基因是不是存在某种缺陷。武器不分配还能说她是小气自私,自己都不随身携带,摆在房车里当装饰是什么操作,枪是需要充电吗? 赵廷切换监控画面,看到赵染只拿了一把枪...... 他神情近乎麻木,对妹妹失去所有指望。 房车都快被赵廷改装成武器库,但是赵染就是有本事在武器库里忽视掉火焰枪这种神器,准确地挑中一把最难用的枪。最重要的是,她只拿一把......没想过参战人数是四个人。 “她下午是怎么活下来的?”赵廷无人可宣泄,自言自语。 “算了,她好歹还知道拿子弹,子弹型号也没错。” 监控再次调整画面,赵廷确认时间。 “接到求援信息后花了十分钟才赶到,她是去打扫战场的吗。” 画面里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女人提着拖把挡下所有攻击。 赵廷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他把画面慢放64倍速。 “还是糊的。”赵廷停止画面播放,开始一帧一帧进行观察。 第四小区的监控质量不高,即使按帧查看也无法捕捉到拖把女人的准确动作,只有一片残影。 赵廷把监控发到技术部,“看能不能恢复画面质量。我要看清这个提着拖把的女人的动作。” “入职时间6月19号,姓名宁瓷,流浪者。”赵廷看着拖把女人的入职记录,“昨天申请一罐润手膏,权限不足被自动驳回。” “李秘,通过这个申请。”赵廷把这条申请转发给秘书。 秘书下意识地提醒:“赵总,我们的预算不足......” “一罐润手膏的预算都没有?”赵廷带着杀气。 秘书:“......好的。” 你有病吧!李秘书在心里骂人,一罐润手膏的申请你亲自处理。 见鬼 我看到保安会飞 “你们俩和赵染去房车吧,我留下来值班。”老莫看上去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手里切着牌,花色的扑克牌在她指尖翻飞,“武器型号郑礼梅比我熟悉。” 保安亭外是漆黑的夜色,植物和植物人在夜晚停止行动,是一天中难得安全的时间。小区里的幼崽们都睡了,只有寥寥几个大人在小区内晃荡,呼吸自由的空气。 三个人走在小区街道里,看着一扇扇窗户里透出稀薄的光。 “我是不是很糟糕?”赵染突然说。 “是吧。”郑礼梅直接说,“很糟糕。我对你这种第三基地出生的富二代不是很了解,也许在你的同类人中你还算不错。” “和同类人比起来的话,不算糟糕。”宁瓷发自内心地说。和宁瓷过往处理过的大多数富家子弟相比,赵染只是天真愚蠢而已,并没有主观意愿上的坏。 赵染哭唧唧地说:“大佬,还是你疼我。” 宁瓷浑身寒毛倒立,“你正常点。我不动手是因为培训手册里写了同事之间不允许动手。” “巧了,我和大佬的想法一致。”郑礼梅掰着手指算:“虽然你增援迟缓,带错武器,差点一枪把我和老莫打个对穿,后面十几枪发发落空,但我们依然遵循手册,没有对你下手。感激你哥的未卜先知吧。” “不打我就算了,为什么不骂我。”赵染喃喃问。 因为所有人都挺废的,只在废的程度上有所深浅,老莫莽,郑礼梅怂,赵染蠢,三个人战斗力加起来不如一只蚂蚁。她是来上班的,不是来做教育家的。宁瓷谨慎地没有开口,抬头假装仰望星空。 “像小赵总那样?”郑礼梅嗤笑一声,“他是你哥,对你是恨铁不成钢。我们只是同事,和你没有任何交情。花那个功夫骂你,排斥你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概率变大还是能让我们去绝对安全的第一基地。” 郑礼梅目光悠远,“末世了,所有人都朝不保夕,我们没有功夫矫情,只想活下去。” 恶劣的环境让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底线越来越低,宁瓷掏出自己的保安观察笔记本记录道。这里没有同事爱,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今天也是热爱工作的一天。 “绝对安全的第一基地......我出生的时候大姐就去了第一基地,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赵染陷入回忆,“她十八岁的时候觉醒了精神力,导致所有人都对我寄予重望,认为我也可以。但精神力不是遗传,我至今没有感受到一点精神力波动,很有可能会让大家失望。” “我不想去第一基地,那地方像无底的黑洞一样吞噬一切,大姐去了第一基地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家里,我对那里感到害怕。”赵染眼神空洞。 “你是不是太凡尔赛了。出身富裕,家庭和谐,第二顺位继承人还不用操心公司的琐事,每年躺着领分红。”郑礼梅上下打量了眼赵染,“正常人的长相,没有什么明显缺陷,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不谙世事的傻气。就算你今天捅了大篓子,也不会对你的人生造成什么实际的影响,你人生的容错率足够你无数次犯错。” 郑礼梅指了指背后的楼房,“这种破旧的房子你从来没有住过吧,但对我们第四基地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A区的业主们不停地外出探索遗址,就是为了能够在这里住下去,有一个家。” 宁瓷看到赵染脸上渗出汗水,可今夜并不燥热,反而有一丝凉意。 也不是无可救药。宁瓷很宽容。 11幢楼下,李莲花背着自己妹妹的尸体。她们已经耽搁了一天,今天必须要从这里搬走,为新的301业主腾出地方。 她不想自己的妹妹和其他死在屋里的业主一样,被新业主装进麻袋丢入垃圾车。 李藕节面色青白,僵硬的身躯不断滑落,李莲花做了几年药贩子,竟然没有力气用体面的方式带妹妹离开。 一双手搭上来,李藕节身上的负担一下减轻不少。 她回头,对突然冒出来的401业主道谢,“谢谢。” “应该的。”401业主稳稳地扶住李藕节的身躯,“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是植物人感染吗?” “是植物。”李莲花喘了口气,“她接到任务去十三号遗迹找点东西,那里太危险了,百分之八十都被植物覆盖。” “我年初去的时候植物覆盖率才百分之五十。”401业主吃惊地说,“不到半年的时间,十三号居然又沦陷了百分之三十,这不正常。” “谁知道呢。这些植物不给人活路,不止基地外面,基地内部的植物人也越来越多了。”李莲花丧气地说,“也许过不了多久第四基地也会沦陷,成为新的遗迹。” 401业主没有反驳,微妙地重复:“是啊,基地内部的植物人越来越多了。” 她凑近李莲花细声问:“之前贴在301门口的那张广告,治愈率30%你说是真的吗?” “你?”李莲花猛地回头,“你被感染了?” 401业主默默拉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道结痂的伤口。 “已经五天了,不知道。”她那双大眼睛里冒出点点水光,“我很怕。是在基地里遇到的植物人......攻击性很强,处在播种期,不知道有没有种子。” 李莲花:“你可以去试试看,千万不要自己莽撞动手,没有仪器扫描到污染源的话很难成功。” “最近B区的研究听说很有成果,你不要放弃。” “谢谢,你听到我可能被感染了,你不害怕吗?”401业主把伤口重新遮住,“毕竟被感染的人也有可能感染其他人。” 李莲花翻了个白眼,“我是药贩子,我接触的都是像你这样受伤的人,都有被感染的可能性,我怕这个怎么做这行。没事的,像你这种被感染的人和植物人完全不是一个情况。你体内只有一个污染源,再次感染其他人的概率非常非常低。” 401业主:“谢谢你安慰我,但是我现在还没有确诊,你不要一口一个被感染。” “我祝你早日康复,早日还债。”李莲花说了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祝福,“去这种地方费用高到令人倾家荡产,希望你有足够的贷款额度。” “广告被撕了,我没记住联系方式,你那里有吗?”401业主问。 糟糕,好心办坏事了。宁瓷听着小区另一边的对话,那张广告被她当成虚假宣传给撕了。 “你们俩先去房车吧,我突然有点事,一会儿再过来。”宁瓷脚尖点地,一眨眼消失在原地。 “我是眼花了吗?”郑礼梅戳了戳赵染,“大佬她,唰一下不见了?” “这是什么新发布的高科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赵染打开手里的购物软件开始搜索。 “那怎么办?你还有别的靠谱门路吗,我去做个检查也行啊。”401业主和李莲花一左一右地架着李藕节,两个人换了个姿势继续踉跄着走向第一保安亭。 “18867456752。”宁瓷准确无误地报出一串数字。 “见鬼!从哪里冒出来的!”401业主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李藕节甩到地上。 “有什么事吗。”李莲花镇定得多,她不像401业主那样警觉,不会关注周围的脚步声,没有发觉出奇怪的地方。 宁瓷的耳朵在黑暗中悄悄泛红,再次重复了遍号码,“是我撕的,我以为虚假宣传。” 401业主,也就是大眼妹在自己手表上记下来这串号码,“谢谢,你记性真好。” 宁瓷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 “有个问题比较冒昧。”宁瓷犹豫地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砍了这条手臂。” 感染听起来和中毒差不多,那为什么不壮士断腕,宁瓷朴实地想,这样不比什么百分之几的治愈率靠谱。 大眼妹:“......” 李莲花见多识广,理论知识专家,她说:“因为感染源并不蛰伏在伤口附近,会顺着血肉暗藏在任何地方。” “受伤的第一时间砍掉也不行吗?”宁瓷又问。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很少有人能有这个决心去做......”李莲花说。谁能在受伤的第一瞬间下定决心砍掉手臂呢。这会造成更大的伤口,增加感染的风险,失去手臂后也很难逃离植物的锁定回到基地。 宁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今晚收获颇丰,她靠听墙角对这个世界的植物人有了更深的了解,心情不错的她准备离开,“我走了。祝你们好运。” “等等。”大眼妹喊住宁瓷。 宁瓷无声无息地把离地的脚尖按回原地,“怎么了?” 大眼妹从兜里掏出一块红色的布条。 大红色的锦布,周围缀着黄色的须须。 有点像新娘的盖头。宁瓷沉思,这是什么意思,求婚? 大眼妹:“昨天答应给你的锦旗。我怕晚上不给你就没机会了。” 宁瓷接过锦旗,展开来看到上面黑色的大字。 社区之光,人民挚友。 她找到了这块锦旗上面的线圈,看来是挂在墙上的,结合内容来看像是表彰。 宁瓷不动声色地回忆,第一保安亭好像没有这种东西。 宁瓷毫无抵抗力瞬间沦陷,“这多不好意思。” 不能放兜里,会弄皱的。宁瓷把锦旗珍惜地拿在手里。 大眼妹苦笑:“你比其他保安实在多了。” 不收保费,极速通关从不拖延,植物人杀起来又快又猛。这是第四小区三年死了二十多个保安后换来的福气。 “好人有好报,你一定没事的。”宁瓷这次的祝福真心多了。 宁瓷再次脚尖点地,像风一样离开。 大眼妹惊恐地看向李莲花:“完了完了,我是不是确诊了,我进入第三阶段,我出现蘑菇的幻觉了。我看到保安会飞。” “我也看到了。”李莲花用力扶住妹妹的身躯,“别多想,我觉得我们见鬼的可能性更大。” 刚出去五十米的宁瓷:“......” 培育 男人没有出生 房车停在小区的露天广场。 这里没有什么设施,过去有业主在夜晚会组织跳广场舞。 后来带头跳舞的业主进了火葬场,渐渐就没什么人再张罗活动,场地空在这里。 房车的体积超出郑礼梅的想象,八个轮子驱动,每个轮子都高到她胸部。 车头双排座椅,两个驾驶座加后排三个乘客位。车身分成上下两层,一楼是餐厅、厨房、独卫卧室,二楼被超大的客厅和阳台分割。 “老莫那一拳打得太轻了。”郑礼梅坐在三百六十度视野通透的客厅里,头倚在皮质沙发靠背上,胸前抱着个方形靠枕。 “你们仇富也适可而止。”赵染摸了摸自己隐隐发青的眼眶。 “这很难不仇富。“郑礼梅打量着崭新的房车内饰,鱼骨拼的淡胡桃木地板,墙面贴着暖白色的墙布,两侧共六扇超大的玻璃车窗,窗下则是一长排的橱柜。 赵染从卧室里拉出自己的行李箱,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找出赵廷给她写的信。 「我亲爱的妹妹,很高兴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不在第三基地。不知道你现在在第四基地过得是否安好,有没有遇到植物人。我在你出发前一直未曾告诉你,时间仓促,第四基地没有为你招到合适的保镖,但我希望你能够勇敢、坚强,直面人生的每一个浪潮。」 「害怕也不要紧,赵女士生前留给你的一部分托管资金已经到期,哥哥为你购置了在我能力范围内所能购买到的一切武器,希望你能够合理地分配、利用好每一把武器,将其交托到每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手上,愿你平安。」 「以下是武器分配建议」 「......」 赵染把这一张纸从上到下读了三遍,被成年人的不要脸惊到麻木,“他花的是我的哪张卡,我怎么没有收到扣款通知?!” 宁瓷准确地听到房车内赵染极富穿透力的声音。 没找错。 车门没有上锁,一拉就开,宁瓷顺着旋转楼梯上二楼。 赵染正抱着郑礼梅的手指泪眼婆娑,“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后来又失去了妈妈,我好惨......呜呜。” “大佬,你来啦。”郑礼梅惊喜地抬头喊道,借机把自己的手指从赵染的魔爪里抽出来。 “大佬。”赵染调转目标,不再向郑礼梅诉苦,而是扭头企图投入宁瓷的怀抱,“我好惨,我从小就......” “......”宁瓷想到很多被灭九族的任务目标,想到自己幼年失去双亲的同门师兄弟们,她伸手摸了摸赵染毛刺刺的富贵脑袋,“你有什么惨的。” 她抖了抖手上拎着的锦旗,“上班第二天才得到一枚锦旗的我才惨呢。” 郑礼梅怔住,“锦旗?” “大红色的,颜色太高调了。不过一想到这是小区业主对我的认可,我又觉得这样的颜色很好,特别好。”宁瓷伸手拨开赵染,把锦旗挂在胸前欣赏。 “多鲜艳啊。” “社区之光,人民挚友!”赵染把锦旗上的内容大声念出来,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情绪切换自然,“大佬你好棒,是金子果然在哪里都会发光,我看其他保安就没有得到过锦旗。” “哦?是吗?”宁瓷挑了挑眉。 郑礼梅遗憾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这份待遇,并毅然加入拍马屁的阵容。 “这可是大佬的绝对殊荣,我哪有这个资格?” 宁瓷把锦旗妥帖地铺到沙发上,小心地整理上面每一丝褶皱。 “我能摸一下大佬的锦旗吗?”赵染不怕死地问,蠢蠢欲动。 宁瓷轻松地说:“当然可以。” 赵染的手停在锦旗上空,距离摸到实物还有三厘米,她脑海里的求生欲突然冒头。 “我......洗洗手再摸吧。”她缓缓缩回手。 “大佬你吃泡面吗,我这里有红烧牛肉、香菇炖鸡、香辣牛肉、鲜虾鱼板......”赵染没话找话,殷勤地从茶几里掏出花花绿绿的盒装泡面。 “我记得培训手册里写了保安不能吃营养液外的东西。”宁瓷皱眉,看着摆在茶几上的泡面。 “培训手册记载的是一回事。”郑礼梅从茶几上挑了罐经典口味,“我们执行的又是另一回事。再说了现在是下班时间。” 宁瓷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居然已经过了十二点,现在是6月21号了。 “分一下东西,我要回去睡觉了。”宁瓷催促进度,内心后悔来房车走这一趟,她今天珍贵的睡眠时间这么一折腾只剩不到六个小时。 “没问题。”赵染按下烧水壶,从角落里找出巴掌大的遥控器。 “滴。”窗下的橱柜缓缓升高,六面玻璃窗被遮挡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部的窥视。 赵染打开了客厅的灯,并在橱柜前通过虹膜扫描。 白色的橱柜门向左右滑开,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武器。 一排排深黑色的枪支被固定在内壁上,在灯光下呈现一种冰冷的质感。每一把武器的下端都标注了编号,方便赵染对其进行分辨,并按照手信进行分配。 郑礼梅看着角落摆放着的白色防护服,“这是你哥从航天局给你买的宇航服吧?你哥还是爱你的,你看看,这皮这么厚。” 赵染看了眼编号,再核对了拥有者信息,确认防护服的所有者是自己后长出口气,“我就说嘛,我和我哥虽然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不是同一个爸爸,但我们是毋庸置疑的亲兄妹!” 宁瓷:“?” 她听到了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宁瓷悄悄看向郑礼梅,后者表情正常。 “......”宁瓷难得手足无措,站立不安。 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在不断刷新自己的认知,从垃圾桶的材质到飞车的速度,从工装的穿法到面包的吃法,连阿拉伯数字都是现学现用的。她接触到的每一个东西都在挑战她过去固有的世界观,她凭着自己多年刺客素质顽强适应。 但这种关于生育和伦理的问题对她来说还是太超过了。宁瓷无助得像一个外出搬砖六十年,拼搏到满头白发后得知家里有金矿,一生辛劳错付的打工仔。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抽三个小时的时间系统学习拼音,了解世界知识,从历史背景到人文景观,各种角度的她都不能拉下。 刚刚赵染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在线等,挺急的。 淡淡的焦虑伴随着强烈的意志在客厅内波动开来。 回答我。给我,我想知道的答案。 一股声音在宁瓷脑海里响起。 像是一道温柔的风吹拂过赵染的头顶,带来酥麻的痒意,让她有一种回到母亲怀抱的温暖。 “我的父体基因来自于第三基地人类精子库,由我的母亲赵书易女士亲自挑选。”赵染从心底产生倾诉欲,“我诞生于第三基地第二婴孩保健院1023号胚胎培养器。” 人类居然不需要自己生孩子了,宁瓷露出错愕的表情,人类的繁衍不需要爸爸,只要精子? “我有爸爸,但不认识。我有妈妈,妈妈养我育我,我好爱她。”赵染露出幸福的表情。 “我不太一样。”郑礼梅同样被宁瓷的精神力所影响,开口道:“我的父体基因来自于169年死亡的一位男性,他死亡的时间比较久,不过精子保存完好,依然具有活性,可以正常使用。” “我没有妈妈。”郑礼梅说,“我们是由第四基地统一匹配后进行胚胎培养的,我的妈妈在我出生前也是死亡状态,留下了几枚质量完美的卵子。我十岁以前就住在这个小区。” 宁瓷:“......” 宁瓷心里苦笑,她刚发现自己是个偏科生,她的体育成绩门门满分,她的文化课差到捡不起来。 今夜良辰美景,她抓住机会好好补课。 “这个小区的幼崽是......”宁瓷目光在郑礼梅和赵染之间穿梭,等待她们其中一个人给出答案。 “这个小区的幼崽是赵氏集团与第三基地进行合作培育的,去年搬到这里。”赵染说,“A区是大部分幼崽的固定居所,赵氏集团的部分员工可以居住在A区,和幼崽一起生活,培养感情。” “A区是幼儿园,也是员工宿舍,B区是科研人员宿舍,部分楼栋也是幼儿园。”郑礼梅说,“保安亭的主要职责就是为了保护小区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崽和科研人员。” “业主,不是业主?是同事?”宁瓷抓住重点。 “赵氏集团下属公司很多,业主和我们属于一个集团,但不属于一个公司,保安部是单独核算的。”郑礼梅说。 宁瓷努力消化,随即又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小区里没有孕妇的原因我知道了,但为什么男人也这么少?” 赵染把烧开的水倒进泡面碗里,加入调料,浓香在客厅里弥漫,烟雾水汽里她眉眼柔和,“因为男人大多数没有出生呀。” “从生理上来看,男人拥有更强健的体魄,女人则拥有更丰富的情感。在过去旧时代,人类倚靠蛮力在野外生存,男人逐渐占据社会中的优势地位。但后来精神力时代,女人觉醒精神力的可能性高得多......” 宁瓷明白了,“所以从一开始的培育阶段,男性就不再被列入考虑。” “怎么会呢。”赵染把手里的泡面叉戳进泡面盖子的正中央,“还是有一部分男性能够出生的,我们需要丰富基因库。” “大佬,向泡面之神许个愿吧。”赵染把泡面碗推到宁瓷面前。 宁瓷看着眼前这个插着泡面叉当蜡烛的泡面碗。 “活到老学到老。”她用全新的目光审视它。 香菇 不要加蔬菜包 四点,宁瓷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自己的智能手表。 “阿——哦——呃——”她开始练习发音。 五点零二分,天蒙蒙亮。 宁瓷停止学习拼音,抽出了自己的匕首“为怀”,开始练花刀。 六点,上班时间。 宁瓷洗漱完毕,换上保安服,出门开始巡逻。 她推开保安亭的门,看到不远处停着赵染嚣张的房车。这辆体积过于庞大的车辆挤占了业主们原本进出的通道,甚至阻碍了宁瓷巡逻的脚步。 宁瓷走到车头前,透过挡风玻璃没有看到人,再走到侧边,侧面的观赏玻璃是单面的,看不到里面。她用最后一点耐心拉了拉房车的门把手。 锁上了。 “很好。”宁瓷冷笑,退后两步,一跃跳上了车顶。 “赵染。”宁瓷跺了跺脚,碳纤维打造的车身在她脚底发颤,“一分钟之内,把车开走。否则我将按照培训手册,将你和这辆车判定为垃圾,丢入垃圾站。” 赵染在床上舒服地翻身,头顶疑似传来强烈震感,她压住了身下柔软的鹅绒枕。 “30秒。”宁瓷说。 “10秒。” “我数到三!”宁瓷发出最后通牒。 睡梦里,赵染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妈妈扎了小辫子,从头皮紧到眼皮,整个人被迫清醒。 “一。” 赵染顶着鸡窝头心有戚戚地从被子里滚出来。 “二。” 赵染踩着拖鞋连滚带爬地冲向驾驶座。 “三。” 赵染拧动车钥匙,发动机升温,开始运转。 “啪嗒啪嗒。”宁瓷从车顶走到车头,跳到车窗前,和赵染大眼瞪小眼。 “嗨。”赵染虚弱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宁瓷没说话,在赵染车头留下了两个脚印后潇洒离去。她昨晚就不该同意赵染把车停在这里。 宁瓷一边巡逻一边懊悔。 昨晚为了庆祝第四小区保安部分配到火焰枪一把,郑礼梅从赵染的客厅里搜刮出了一瓶叫拉菲的东西。 彼时赵染已经把车开到了第四保安亭门口,宁瓷距离下车回去睡觉只差一步。 “拉菲!人类的结晶!世界的瑰宝!”郑礼梅捧着黑瓶红盖的葡萄酒,陶醉地大喊,“大佬,咱们开了它,没有喝过拉菲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宁瓷她本来是不信的,人生怎么会因为区区一瓶酒而不完整呢?但没有任何理由,她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接下来的场面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背景墙上挂满高杀伤力的武器,地上铺满子弹和零件,头顶是七彩的灯球旋转,耳边播放着劲爆的鼓点。 郑礼梅一边喊着“我的泡面不要加蔬菜包,万一香菇复活怎么办?”一边从角落里摸出开瓶器。 打开红酒瓶塞后又尖叫着“木头木头,这玩意是木头做的。”把葡萄酒泼得漫天都是。 宁瓷坐在沙发一角,绚丽的灯光在她脸颊上旋转,表情没有一丝波澜,背地里忍痛把宝贝锦旗折叠,藏进了衣服内层。 酒,是一种过量服用后让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宁瓷过去一直都知道。 拉菲,是一种是尚未服用,就能让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宁瓷几个小时前才知道。 拉菲,配上泡过头的红油方便面,是一种让人上头,让人伤心,让人恨不得当场毙命的东西。宁瓷在心里把郑礼梅和赵染千刀万剐。 宁瓷回头,透过保安亭的玻璃窗看到自己悬挂的锦旗。经过几个小时的舒展,它又恢复了完美。 满意。她安心巡逻。 半个小时后,赵染穿着那身臃肿的防护服蹲在保安亭门口。 那种类似于宿醉头痛的感觉再次浮现心头,宁瓷顿住了脚步。 同事,不能杀。宁瓷默背培训手册。 “大佬,我给你带了早餐。”赵染从防护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块半软的巧克力,献宝般递上来。 宁瓷:“不吃。” 昨晚教训惨痛,她现在觉得营养液特别好,没有味道,安全无毒。 “大佬,我给你带了挂烫机。我帮你把锦旗熨一下!”赵染又从身后掏出一个尖角船一样的工具。 宁瓷:“不必。” 离我的宝贝远一点。宁瓷在心里提高警惕,进门,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赵染忍不住靠近,臃肿的防护服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努力行走的蚕宝宝。 “咔。”宁瓷把保安亭的门把手卸下来,塞进了兜里。 赵染:!!! 她真的被大佬厌弃了。 宁瓷目送着赵染一扭一扭离开,比十二岁时独自完成第一个刺杀任务时还要有成就感。 她把门把手重新安装回原来的位置,刚刚她为了防止自己一个冲动开门出去踹飞赵染,选择了破坏公共设施,这样的行为很不好。宁瓷在心里反省,无论遭遇什么境况她都应该保持冷静的判断。 “社区之光,人民挚友。”宁瓷温柔地看着锦旗,曾经的她只想要做一个简单的保安,但从现在开始她想对自己要有更高的要求,要用这句话来约束自己,激励自己。 下午,宁瓷坐在保安亭内发呆。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第四保安亭的出入流量变小了,宁瓷能听到小区内有几个脚步声明明朝这边走过来,却又半路折返,选择了别的出口。 在已经关闭了一个保安亭的前提下,这样的事背后显然存在蹊跷。 宁瓷把手表通讯录里的人筛了一遍,拨通了夫人的电话。 “怎么了?宁保。”夫人的声音响起。 宁瓷看着角落里的大铁盒子,“小区里出什么事了吗?夫人,我这里还有一个19号的植物人盒子没有收走。” 她上班第一天的傍晚就已经向公司进行了汇报,快四十个小时过去,公司还没有安排人过来处理,宁瓷快怀疑盒子里的植物人今天没有动静是因为窒息而亡了。 夫人:“唔,是的,我来催一催。”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宁瓷意识到夫人回避了小区的问题,主动说。 “不太需要。”夫人难以启齿,看着A区部分业主联名上报的驱鬼申请,“一些小事,马上就可以解决。” “就算是小事,我也可以帮忙的。”宁瓷加重语气,说出自己心里的猜测,“是不是有人想破坏我的工作?” “呃......你怎么会这样想?”通讯那头的夫人一愣,“你的工作好着呢,你这才上班第三天,前途一片光明。” 宁瓷心里紧绷的弦松弛下来,“好的,那夫人有需要随时联络我。” “白教授,白教授!”这时夫人那边传来呼喊,“监控查到了!看到她们说的鬼影了!” “宁保,我先挂了,有事再沟通。”夫人匆匆挂断。 这个世界居然有鬼吗?宁瓷摸了摸下巴。 等等,她表情渐渐诡异。 “这个鬼不会是说赵染吧!”宁瓷拍桌子。 “大佬,我、我怎么会是鬼呢?!”被宁瓷抓到保安亭,听完阐述的赵染在防护服里喊道。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面对离奇的指控,赵染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睛里留下眼泪,“你看,我的眼泪是透明的,不是红色的。” “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是无法证明你身份的。”宁瓷说,“而且你是个人这件事,并不能否决掉你是个鬼的可能。” 宁瓷早上学习的时候学会了一句非常有道理的话,她说:“凡事要讲证据。” “昨天晚上应该是你值夜班,但你以分配武器为理由让老莫代为值班,并在事后酗酒,导致老莫替你值完整个夜班。”宁瓷严肃地问,“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赵染僵硬地摇了摇头,“不是人干的事。” 宁瓷:“第四小区保安部现在只有四个人,却要守卫整个小区一千多人的安全,昨晚分配武器居然只分到了一把火焰枪。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赵染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不是人干的事。” 宁瓷:“说到武器,我又不得不提到昨天。在对战三朵向日葵的时候,你差点一枪打死老莫和郑礼梅。至今你也没有道歉,反而事后对郑礼梅进行过拷问。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赵染快绷不住了,隔着防护服传来闷闷的哭声,“我不是人,我一会儿就去道歉。” 宁瓷:“每一次见你吃东西,你都没有吃完。烟你抽一半不抽了,酒你喝两口也不喝了,泡面你一口气泡两个口味,最后是郑礼梅帮你把汤带回去给老莫喝。” 她问:“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咚。”防护服五体投地,赵染痛哭流涕。 “我有罪。”她伏在地上说。 宁瓷再看了眼手表上的《精神操控的理论与实践1》,上面写着最后的经典台词:像你这样的,除了我谁还要你。 “像你这样的,就应该找老莫和郑礼梅好好赔罪,向她们虚心学习。”宁瓷关掉手表,自由发挥。 赵染:“说的是,说的是啊。” 宁瓷把赵染扶起来,看着被她一顿摩擦擦到发亮的地板,顺手给赵染拍了拍防护服上沾着的灰尘。她语重心长地说:“那你现在还在我这里干什么?” 赵染:“我现在就去找老莫,让她别喝泡面汤了。” 小狗 咱不能放弃治疗啊 “等等。”宁瓷拽住了赵染,看向小区外。 “怎么了?”赵染跟着把视线移了过去。 来了一位业主,男性,目测二十多岁。 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户外装,胸口沾满深褐色的污渍,脚上踩着一双折痕很深的皮靴,露出两只颜色不一的袜子。 宁瓷目光落在他一缕一缕粘成条状的头发上,过于油腻的造型让上面沾了不少脏东西,甚至还有些绿色的草屑。 探险者造型的男性,在第四小区是绝迹的。 “来活了。”宁瓷活动了下胳膊,抄起角落的拖把。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准备出门散步,但赵染高兴极了,嘴巴咧到了耳后根。 “呜呼呜呼!”赵染跟着宁瓷出门,忍不住发出了猴子的怪叫。 宁瓷把目光一横,赵染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你好,我是B区18幢的101业主。我还有一个身份,想必你们都认识。”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名片,白底的卡纸边缘压着金色的暗纹,这张名片的庄重与其气质极为不符。 “我叫赵廷。是来第四小区巡视产业的。”男人微笑着展示着名片上的姓名,以及上面标注的身份。 宁瓷:“......” 赵染:“......” “噗。”赵染憋出放屁一样的笑声,锤了下闸机口。 “专业一点。”宁瓷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采集仪。 赵染疑惑地抬头看,“大佬,你还给他做什么检测?” “是啊,我可是你们最大的老板。”男人慢条斯理地收起名片,把它重新放回上衣口袋,脸上露出傲慢的神色,胸腔顶起,“我还需要做检测,真是笑话。” 宁瓷没搭理这个男人,她看了眼赵染,解释道:“我本来也认为他是植物人,但他的行为现在让我觉得有必要为他做一次检测,测试他的行为异常是否是因为精神出现问题。” 赵染恍然大悟,“确实,看起来脑瓜子不大行。” 宁瓷手疾眼快地从男人指尖采了一滴血,等待采集仪进行分析,“如果他是一个身体正常,但精神不正常的人,那么我们的权限只够打他一顿,并把他赶到一条街外。如果他是一个植物人,那么我们就能按照基地规定对他进行处理,把他切片或者切块,塞进盒子,等会儿一起上交给公司。” “我的血液颜色很健康。”男人盯着自己手上的小伤口说。 采集仪这次分析的时间格外漫长,足足一分钟以后,仪器播报:“未检测到人员身份信息,请注意。” 这是宁瓷第一次听到采集仪里出现这样的播报。小区的采集仪过去只播报过两种情况,一种是业主,一种是基地流浪者。除此以外的所有播报内容都只指向一个答案。 你对面的是一个植物人。 “去吧,赵染。”宁瓷推了把赵染,并顺手戳了戳她软软弹弹的防护服说:“展现科技的力量,见证你富二代钞能力的时刻到了。” 几秒钟的沉默后,赵染勇敢地扑了上去。 “还不暴露出你的真实面目吗?!你这个恶心的东西。”赵染仗着防护服的防御,准备依靠体重对男人进行压制,却被他敏捷地躲开了。 “看起来比之前的都要灵活。”宁瓷嘀咕,并尝试着对赵染笨拙的进攻进行指点:“按住他的脑袋......呃......” 战斗经验丰富如宁瓷,也难以从赵染毫无战斗逻辑的举动中找出最优解。 “我是你们的老板,你们对我无理,我要把你们都开了。”男人发出怒吼,身上的衣服随着打斗的动作而变得乱糟糟,口袋里的东西鸡零狗碎地掉落一地。 他的拉链随着一个大动作绷开了,露出内里紫色的皮肤。 “救命。”赵染眼睛睁大,腿像下锅的面条一样发软。 紫色的半透明皮肤下,不知名物体在组织下游动,时不时的凸起拱动。男人见状扯下了上衣,露出整个赤、裸的上半身。 “大佬,大佬救我。”赵染发出惨叫,手脚并用地往回爬。 宁瓷见状一步向前踏出,攥紧了手里的拖把。世界无依无靠,唯有拖把生死不离。 “来啊,你们都来,一起上。”男人仰天发出癫狂的声音,锤了锤自己的胸肌。肌肉像一块沾满水的海绵,随着他的动作凹陷进去,他的胸口成了波浪形。 暗劲鼓动,拖把的布条无风自动,在宁瓷手中微微震荡,她体内响起一种独特的蜂鸣之声,随后拖把抡了三百六十度击中男人头部。 噗嗤一声,男人的头飞了出去。他身躯断茬处瞬间爆出无数深紫色液体,这些液体落在地上像高浓度的硫酸冒出白烟,肉眼看得出具有极强的腐蚀性。 赵染的防护服发出呲呲的声音,厚重的外壳如同融化的雪花一样迅速消融。 “嘎嘎嘎嘎。”宁瓷回头,发现居然是那个男人在笑! 他失去了脑袋,却像神话中的刑天战神一样,双乳为眼,肚脐为嘴,狞笑不已。 “什么东西......”宁瓷的心脏激烈跳动,这个世界的诡异之处突破她内心防线。 龙鳞匕首。宁瓷摸到了“为怀”冰冷的刀身。 冰凉的触感让她过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为怀”锋刃出鞘二十载,饮过皇帝血,剥过贪官皮,亡魂三千,宁瓷早已分不清刀刃之下的人是恶贯满盈还是无辜被牵。 绝世的神兵之下,只有一往无前的目标与绝对的杀意。 无边无际的黑暗啊,伸手不见五指。宁瓷闭上眼,能听见风声,听到周边人恐惧的低啜,听到敌人猖狂的舞动手臂,听到那颗头颅在地上滚动着。 宁瓷听到了战斗的鼓声,冲锋的号角,血性的本能从心底被唤醒了。 没有恐惧!没有思考! 只有! 杀! 宁瓷放弃了防御,不顾一切地提刀,短短的匕首在她指尖闪现,空气中响起几声短促的风声,速度快到无法被捕捉,从上而下的劲道将男人削成两截。 男人来不及发出刺耳的哀嚎,无声裂开。 汁液泼洒而出,酣畅淋漓。 宁瓷飞速后撤,右手手臂上传来被腐蚀的痛感,刀尖调转,她利落地剖掉整块沾染液体的血肉。 “大佬!!你......”惊魂不定的赵染从破损的防护服里爬出来,看到宁瓷手剜血肉,第一时间冲上来,却被她冷漠的眼神吓退。 男人的身躯在地上萎顿,内里的器官如水般流动,在地上湿漉漉的化开。 宁瓷目光在赵染身上长久停留,过了半晌才从她身上黑色的保安服中找到了半点熟悉的感觉。 “赵染。”宁瓷陌生地说。 “大佬,是我是我,呜呜呜呜......”赵染哭得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茶色的眼睛里泪水泛滥。 “用你的权限,催人尽快来处理。”宁瓷指了指被腐蚀地坑坑洼洼的地面。 “好好,行。”赵染手忙脚乱地取出手机,拨通了老莫和郑礼梅的群体电话,“快来处理后事啊,大佬她快不行了!!” 宁瓷:“......?” “你在说什么?昏头了?”宁瓷把匕首收回鞘内,重新藏进衣服袖子里。她的右手伤口滴答滴答流着血,宁瓷掐住了自己的穴道,减缓自己的失血速度。 “大佬她怎么了?我这就带火焰枪过来。”老莫焦急的话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该死,我这里有业主,我也马上来。”郑礼梅说。 “快点快点。”赵染握着手机说。 久违的受伤让自己脑子也坏了。宁瓷无奈地转身,准备回保安亭找点东西给自己包扎一下。 赵染表情扭曲地跟在宁瓷身后,“大佬你受伤了不能动的啊,你一动伤口流血更多了啊啊啊啊啊。” 小狗有时候也挺烦的。宁瓷面无表情地从抽屉里找出一卷干净的无菌绷带,用牙撕开外部包装,单手裹紧伤口。 鲜血很快染透绷带,宁瓷裹的速度赶不上血渗透的速度。 “大佬,你得先用一块纱布捂住伤口,然后再包扎。”赵染在一旁举着纱布说。 “......”宁瓷把受伤的胳膊摆到赵染面前。 “是不是得先消毒?”赵染举着纱布犹豫不定地问。 “你......”宁瓷头顶满是疼痛的汗珠,渐渐感觉到手臂发麻。“就这么放着吧,我不放心你。” “我查一下,百度一下!”赵染挫败地放下纱布,打开手机。 “百度说,这种大面积的伤口不及时处理会死人的。”赵染说,“必须尽快送去医院做专业处理。啊对!大佬,我带你去医院,你等着我去开车。” 宁瓷:“......” “你别说话了。”宁瓷绝望地捂住眼睛,任由自己伤口哗啦啦流血,“这点伤口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你再说话我可能会气死。” 赵染凝重地问:“大佬你是不是痛糊涂了?你可别说气话,咱不能放弃治疗啊。” “闭嘴。”宁瓷简短地说。 麻醉 刷我这张无限额度的黑卡 宁瓷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身侧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透过窗户的玻璃看出去能看到白昼中沉沉浮浮的光点,彩色花哨的广告在空中循环播放。 全副武装的战士们手持精锐武器,向基地居民们发出邀请,“加入战斗,重夺家园。” 疾驰的飞车永不停歇,撞碎一个又一个虚幻投影。 右手臂被简易包扎过,固定在身侧,在宁瓷强烈的意愿表达下没有打上全封闭的包裹物。 赵染坐在一侧削着一颗玩具水蜜桃,精致的水果刀灵活转动。“大佬,你看啥呢?” 宁瓷一言不发,从高处俯瞰这座基地。原来从这个高度看出去,视野尽头已经能够看到基地边缘灰黑色的墙壁,人群密织渺小如蚁,第四基地也不过沧海一粟,在偌大世界中只是一个微渺的斑块。 身边的赵染不断在说话。 “大佬,你别担心,这是第四基地最好的医院,我已经给你预约了全身感染源检测。” “我觉得你当时处理得这么快,肯定没有被感染的,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做个检查的好,你说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被感染了,咱现在在最好的医院,实在不行我从第三基地给你调仪器过来,肯定能找到感染源清除掉。” “大佬?你不说话我很害怕。”赵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解压用的水果玩具丢到一旁。 被水果刀戳到面目全非的水蜜桃缓缓鼓起,在宁瓷的惊奇的目光中恢复原状。 “我不做检测。”宁瓷第三遍和赵染强调,“我不麻醉。” 宁瓷入院时病房里还有一个患者,也在等待做检测。她来得更早,在宁瓷面前签了字,并进行了全身麻醉。 带上吸气面罩后十秒不到的时间,那位患者意识全无,全身瘫软地躺在病床上,被几位护士推走。 就很恐怖。宁瓷无法接受。 “不做麻醉也可以做检测。”一旁观察半天的医生突然说,“就是过程比较痛苦,我们建议还是做全身麻醉,最低也要进行局部麻醉。” “不麻醉。”宁瓷坚持。 “可以。”医生从口袋里掏出笔,唰唰划掉了单子上的一片项目,语气温和地再次确认:“不做麻醉,那我们十分钟以后进行检测?后面排着队呢。” 宁瓷终于点头了。 “你对着这个角度说‘本人自愿进行感染源检测’,我们会自动扣费的。”医生指了指病床正上方的监控。 “本人自愿进行感染源检测。”宁瓷正对着监控复述。 “叮。余额不足。”监控上方闪过红光,发出令人尴尬的提示。 医生:“......” 她利落地把单子一收,“什么意思?没钱来医院?” 赵染从角落里掏出一张低调奢华的哑光黑卡。 “刷我这张无限额度的黑卡。”赵染指尖夹着的黑卡闪烁着资本的辉光。 “毛病。”医生伸手指了指监控,“医院不支持刷卡,存在盗刷风险。我们这里只能刷脸支付。” “没问题。”赵染抬头对监控笑了笑。 “扣款成功,成功支付一千五百元整。” “我分两个月还你。”宁瓷算了算手头的工资,她现在账户上还有五块四毛钱,六月份的工资是一千一百三十块七毛七,她得等到七月发工资才够钱还账。 七月的工资是八月十号发,现在才六月二十一号。 足足五十二天。 宁瓷在心里默默计算,准备到时候给赵染算点利息。 “行啊。”赵染不在意地说,没有把这千把块钱放在心上。 宁瓷想着自己一个月两千八的工资巨款,暗自打算以最高的利息偿还赵染。 她有钱的! “准备一下。”收了钱的医生说。 宁瓷被安置进一个金属制的全封闭舱内,圆形的空间里响起轻轻的嗡鸣声。 四面八方的声音包裹着宁瓷的听觉,使她想起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心口逐渐泛起曾经被刺穿的疼痛,密密麻麻地传遍全身,痛到她想弯起腰,把自己蜷缩起来。 透过复杂的仪器,传来外部失真的声音,宁瓷已经无法分辨出声音的主人。 “麻醉吗?这得加钱。” “麻醉,走单独的账单。还有这些后续的费用......别让她知道......” 不能。 不能麻醉。 宁瓷猝然陷入梦境之中。 “——你就是我爹捡来的东西?”小男孩穿着一身大红的锦袍,脖子上压着成人手掌大的金猪项圈,面孔白嘟嘟的,说话却带着嚣张。 “我叫安玉成。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小男孩眼眸中闪过居高临下的恶意。 ...... “你以后就叫宁慈。”师父面容和蔼地站在自己身后,从桌子上提起一支笔,沾饱了墨水后在宣纸上边写边道:“安宁的宁,慈悲的慈。” “这两个字都有很好的寓意,你一定要努力才行。”毛笔突然化作了鞭子,狠狠从背后抽了过来,“你为什么不努力?你已经五岁了,已经晚了大家一大截。” 瀑布的水真冰啊。宁瓷坐在打滑的巨石之上,小小的身板被一次次冲入激浪之中,水花翻卷着没入她的鼻腔,岸边传来安玉成的嘲笑声。 “废物!没有价值的废物!被水冲走,被水冲走。”安玉成捡起石块丢在宁瓷面前,溅起的涟漪层层漾开,在流水的冲击下迅速消失。 你才是废物。宁瓷半张脸藏在水面之下,无声地反击道,连石头都扔不中的废物。师父迟早会放弃你的,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优秀。 ...... “学不会就算了,你不需要学这些。”师父摸了摸安玉成的脑袋,“大宝剑里不缺杀手和刺客,你只需要学会怎么用人。” 宁瓷跪在一侧,头顶之上悬挂着一柄尖锐的铁锥。 “你要学会让她们害怕、恐惧,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师父把鞭子递到儿子手里,“鞭子,只要你抽下去,她们会痛就行。” “啪!”鞭子胡乱地抽中铁锥,宁瓷下意识地晃身避开直刺眼睛的尖角。 “你躲什么?”安玉成掐住宁瓷的下巴,“你敢躲?” 绝不会屈服的。宁瓷盯着安玉成近在眼前的脖子,那么脆弱,那么近,只要他再多说一句话。 “好了,小安。”师父伸手把儿子护到身后。 ...... “任务完成。”十二岁的宁瓷松开手里散发着恶臭的包裹,露出里面发丝凌乱的头颅。 “十二岁啊。”师父身后,安玉成避开了宁瓷的视线。 “做得很好。”师父夸赞道,“去李长老那里讨一柄匕首吧,这是你的奖赏。以后要好好杀人啊。” 宁瓷转身离去,听到安玉成鼻子里不安的喘息。 “提起你的精神来,你手下都是这样的工具,工具有什么好怕的。”师父对儿子训斥道。 “师姐。”廊下新来的师弟师妹们穿着洁白的衣服,手里握着木剑练习劈刺,恭敬地对宁瓷问好。 “真羡慕师姐啊,由师父亲自教导。连安师兄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师姐的天赋世所罕见,我等望尘莫及。” “师姐,你受伤了。” “师姐......师姐......” 宁瓷从廊下穿过,对他们点头致意,手里攥着新获得的龙鳞匕首,似乎连伤口都不再疼痛了。 ...... “师姐,我想回家。”师妹嘴里不停涌出鲜血,还在喃喃说:“我的家乡,是小桥村,我娘......磨豆腐......” “师姐......人活着为什么这么苦啊......”师弟的腿被狼叼走了,宁瓷剖开畜生的肚子,从里面找出来,帮着他一起埋进坟堆。 “我们这样的人,除了师姐,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嘛。”小师妹在任务途中说,“一个又一个的任务,除了师姐,没有人能一直成功完成。我们都会死,但我希望师姐能活着。” “活下去......”小师妹死前说,“我想要简单的......安定的生活......” “死的太快了。”安玉成肥胖的身躯喘息着,面色因为愤怒而涨红,“组织花了这么多精力培养你们,你们却这么没用!” 宁瓷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安玉成。多少钱才够呢,花多少钱,可以买到你的命? ...... “是谁?你敢接这样的任务?!”安玉成脸庞抽搐,盯着宁瓷手里的击杀令。 “任务目标,大宝剑安玉成,悬赏金额,三十两黄金。”宁瓷笑着将匕首刺入安玉成的心脏。 不堪一击。快到师父来不及阻止,他儿子的血已经流了满地,鲜红的颜色像儿时初见时那件锦袍一样。 红色的,勋章。 “我这是完成任务啊。”宁瓷把三十两黄金摆到师父桌案上,一如往昔。“大宝剑准则,不问任务原因,这是师父教我的,我一直谨记。” ...... “安全,没有检测到感染源。” “身体素质很好,除了手臂没有其他暗伤。” “确定用最好的药剂吗,治起来虽然很快,但这个很贵。” “走单独的账单,行,一次性开完疗程。” 宁瓷在封闭舱内握住了自己的匕首。 苏醒 医药费可真贵啊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宁瓷转到了单人病房,这间屋子面积偏小,但装修温馨。此刻老莫和郑礼梅一起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赵染回小区值夜班去了,只有她欢快的声音透过音频偶尔响起。 宁瓷睁开眼睛时有些迷离,神智不清,仿佛意识沉浸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有一种梦里跋涉过万水千山,醒来却只过了几个小时的荒谬感。 “大佬你醒了?”郑礼梅第一个发觉,凑上来关心地问。 眼前叠影重重,宁瓷再次闭上眼,过了几秒再度睁开。 “救我,我有好多钱......”她脱口而出。 郑礼梅呆滞了下,和老莫对视,老莫冲她做了个麻醉断片的口型。 “为怀”无声出鞘,宁瓷左手握匕,面露警惕:“你们是谁?” 郑礼梅诚恳而温和地说:“你的同事,我是郑礼梅。” 老莫举起手里两桶红色经典包装的泡面:“我叫莫开花,我们买了些礼品来看望你。” 宁瓷眯着眼打量了片刻,没有出声。 “第四小区,保安部。你受伤了,还记得吗?”郑礼梅小心翼翼地说,两只眼珠子紧张地盯着匕首。 “现在还不要和患者说话,她们意识是错乱的。”护士小姐从一侧冒出来,拉上了病床的帘子。 “那她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呢护士?拜托了,这个答案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老莫两手交握捧在心口。 “半个小时左右吧。你们保持安静,患者需要休息。有事按铃叫我。”护士端着托盘离开了,关上了单人病房的门。 透过门上窄窄的玻璃能看到护士的背景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昏暗的灯打在室内,有一种昏沉晦暗的冷调感,老莫莫名瑟缩了一下,胳膊上寒毛直立。 病床前的帘子隐隐绰绰,只能看到宁瓷模糊的轮廓。 不大的房间内,呼吸声都静了。 一种难言的恐惧涌上宁瓷心头,她感到一种被支配的不安感。药物的作用下她在过去几个小时内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这种恐惧比差点被感染的恐惧更加深刻。 宁瓷从来不信任任何人,所以她从未沉沦,多年清醒而克制。她曾在极度的痛苦中保持神智,也曾独自熬过数个长夜,在熹微的晨光里艰难支撑着自己,蛰伏着为最后一击做准备。 但她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依靠杀戮来获得勇气,宁瓷按耐住了心中的冲动。 她能分辨出眼下的处境,也明白自己不需要如此过激,这里是第四基地,有着严苛的律法条例,她是一个有正当职位的人,享有自己的权利与义务。 在没有被感染的情况下,无人有权利剥夺她的生命。 可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医生可以给我做麻醉?”宁瓷觉得荒诞,隔着帘子问。 “大佬,你在术前须知里签字了啊。”郑礼梅翻阅着摆在茶几上很厚一叠的纸质文件,“你可能没有一条一条仔细看,里面写的还是蛮明确的。” “患者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指定履行监护职责的人。” “急、危、昏迷患者在无法履行知情同意能力的情形下,应由其指定监护人直接在授权委托书上签字。” 郑礼梅:“大佬,当时赵染是你的监护人,她有权在检测过程中给医生授权,给你进行全身麻醉。” 老莫:“现在全麻技术很完善了,做检测都会做全麻的,不然过程中乱动的话会影响检测准确性。” 宁瓷:“......”我杀赵染! 这么厚的条约她当时根本没时间细看,没想到赵染居然有胆量擅自作出决定。 “大佬醒了的话记得把录像给她看啊。”赵染的声音从老莫手表里传出来,“我可是特意让医生帮我录的。” “行了行了知道。”老莫挠了挠头上的辫子,发尾一翘一翘的。她做了个深呼吸,隔着帘子开口询问道:“大佬,赵染说的那个录像,你要看吗,挺长的一段。” 录像是什么,宁瓷有些陌生,可她毫不犹豫:“看。” 老莫掀开了帘子,先小心地觑了一眼宁瓷手里的匕首,再磨蹭地靠近床头柜,打开上面的微缩投影仪。 深蓝色的开机画面投映在天花板上。 “你很心虚吗?”宁瓷突然开口问。 “怎么会呢?!”老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跳动了一下,矢口否认,“毕竟您刚做完全麻,我是怕您一个没反应过来......” 老莫对自己的战斗力有着清晰的认知,深怕一个动作令宁瓷误会,自己的老妹喜提抚恤金。 画面在老莫看来有些单调无聊,完全没有什么仔细观看的价值。 宁瓷看到自己闭着眼躺在银色的容器内,蜷缩着一动不动。 要不是胸口规律地起伏着,还有画面左上角标注的时间一直跳动,宁瓷差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原来这就是录像啊。宁瓷认真地盯着画面。 科技居然发达到这个地步,人类可以保存过去的画面,并在任意时刻将其复现出来。 深蓝色的光线从宁瓷头顶开始缓慢下移扫描,仪器检测和宁瓷一开始的认知完全不同。 宁瓷记忆中的检测都是手动的,根据情况不同检测手段有所区别。冒充宫女潜入皇宫时的检测最为严格,需要脱到干干净净,被人从发丝检查到脚跟。 也有粗陋的那种,宁瓷脸上沾的泥巴都没有擦去,就被人赶入贩奴的木笼。 仪器扫描是第一次,完全无接触的检测。 虽然画面中自己失去了意识,宁瓷却怪异地从这种检测中获得了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宁瓷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怎么能把这些画面录下来呢,这也太不尊重人了。”老莫说。 “啊?”宁瓷茫然地看着老莫。 “保安亭监控,医院也监控,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人活着还有没有一点隐私了。”老莫从宁瓷身上找认同感,“大佬,你得说说赵染,太过分了。” “我觉得......挺好的。”药物的作用下宁瓷诚实地说,“凡事皆有记录,一举一动都很清楚。” 她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己做了什么,这种复盘的感觉非常好。宁瓷从画面中找到了安全感,极大地缓解了她白天合眼,睁眼深夜的错乱感。 如果可以她想24小时记录自己的生活。 老莫和郑礼梅都愣神了几分钟。 “大佬果然是与众不同。”老莫闭眼夸赞,生硬地转了个话题,“托大佬的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感染源检测的全过程,现在医院的技术这么发达了。” 郑礼梅说:“这是从第一基地购买的仪器,整个第四基地只有这一台,出错率非常低,刚投入使用。” 老莫砸砸嘴,“这很贵吧,说起来大佬还没有领到工资,医药费是贷款的吗?” “一千五,还好。”宁瓷对这里的金钱概念还有点模糊,“赵染垫付的,我慢慢还她。” 老莫眼神复杂:“虽然公司规定同事之间不允许互相打听工资,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大佬你一个月多少工资才有底气说一千五还好啊。这真的贵到离谱了。” “以前我居然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郑礼梅说,“打听工资被白舸教授知道的话你的工资又要降级了。” “实不相瞒我一年多的工龄奖金早就被扣除了。”老莫羞涩地说,“我听说小赵总以前还提出过工伤保险这种东西,后来因为预算超支被董事会强制驳回了,真可惜啊。” 郑礼梅笑了,为老莫的无知,“很早以前五险一金是标配,但现在大家连五险是哪五险都说不出来了,更别提公积金。” 郑礼梅对公积金抱有极大的执念,开口滔滔不绝地说:“以前大家还能用公积金买房呢,后来基地取消了购房政策,所有人都只能对房子进行短期租赁,装修行业大受打击,大家一下子对生活失去了好多指望。” “就算能买房子大家也不会买吧,花这么多钱买房,结果一出基地就死了,什么都没有享受到。”老莫说着把带来的礼品——两盒泡面从沙发上拿过来,摆在宁瓷床头柜上。 “大佬,咱们该享受的时候就要好好享受,该花钱的时候就要好好花钱,可千万别心疼。这两盒泡面是我和郑礼梅一起凑钱从赵染那里买的,你好好吃啊,大补!” 宁瓷一想到老莫之前只能喝郑礼梅带回去的泡面汤,觉得这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 “安静!”忍无可忍的护士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到门外,语气里带着主场的威严,“再说话的话不允许探视了!” 于是屋里三个人一起仰着头看画面监控打发时间,还好监控也被静音处理过,这次没有再引起护士的注意。 好像有什么被自己忽视了。宁瓷费劲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画面,是什么来着? “啊欠——”赵染独自在保安亭打了个喷嚏。 “医药费可真贵啊,赵氏什么时候也进军一下医药产业。”赵染叉掉了手机上刚收到的五位数账单页面。 爱你 抚恤金都给你 郑礼梅在病房守了一整个晚上,五点半提着医生开的一大堆药剂跟在宁瓷身后。 宁瓷健步如飞,迎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赶回保安亭。 “大佬你为什么不多住一个晚上?”郑礼梅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整齐地码在保安亭的桌上。 内服的药剂按照服用顺序摆在左手边,外敷的伤药则是和新的纱布一起摆在右手边。 郑礼梅接了壶水烧开,把泡面翻出来,“吃药之前先吃点东西垫巴一下比较好?” “我这个月的假期只有一天半,不能连休。”宁瓷很严谨地遵守公司规定,“昨天已经休了半天,今天不能再休息了。” “我问过医生,服用营养液半个小时后再吃药。”宁瓷也牢记医生的嘱托,“药丸不能用营养液送服。” “可以,听医生的。”郑礼梅竖起大拇指,把反复摩挲的泡面放回原处。 保安亭外的空地上斑斑驳驳,植物人的尸块被装进了铁盒子,但地面尚未修复,宁瓷看着有些不舒服,“公司的效率一直这么低吗?” 她都从医院回来了,19号的铁盒子居然还没有被收走。 宁瓷话音刚落,维安就拉着小推车从小区里冒出来,一脸不爽地说:“我来拿植物人的盒子。” 宁瓷指了指叠放在角落的两个铁盒,上面装的是昨天那个紫皮男人,它融化成了一滩液体,在盒子里咕噜咕噜地晃荡。下面装的植物人则好几天不见太阳,安静得很。 “又是你啊,态度能不能好点。”郑礼梅显然和维安挺熟的,开口不太客气。 “就是这个态度,不爽你们下次自己把盒子送到实验室。”维安本来已经抬起了铁盒子的一角,闻言又重重地把盒子摔回地上。 铁质的盒子发出沉闷的巨响,盖子松动,泄了一丝光进去。 “真烦啊,说一句就罢工。”郑礼梅嘟囔了句,很肆无忌惮地当着维安的面说:“男人真难伺候。” 维安翻了个白眼,把盒子吃力地转移到推车上,“要不上班谁搭理你。” 郑礼梅从一旁搭了把手,顺手把盖子重新盖好,“你要学会顺从一点,我是真心为你考虑的。” “谢谢你的真心。”维安敷衍地说,打开手腕上的手表,“0619-1号盒子已收取,完毕。” 宁瓷在一旁新奇地看着二人打机锋。 等维安走出去很远后,宁瓷才开口打听,“你们俩不对劲。” “前男友。”郑礼梅摸了摸鼻子坦白道:“谈过几个月。” 宁瓷是个有些保守的人,在她那个世界男女之间很难存在这种关系,男人和女人之间要么谈一辈子,要么一辈子不谈,很少有几个月这样的说法。 她无师自通,忍不住询问细节,“为什么不谈了?” “他总是抱怨自己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虽然进了实验室,却一直从事一些体力劳动。”郑礼梅耸耸肩,“但他是男人啊,力气大一点,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很正常吗。宁瓷在心里想,在依靠智力工作的地方从事体力劳动,不管是谁都会抱怨的吧。就好像宁瓷自己,她在一个刺客组织,如果一直被安排一些学习任务她也很难适应。 “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这样他根本进不了实验室。”郑礼梅说,“在一堆女人从事的行业里插进去一个男人很麻烦的。如果不是小赵总恰好也是个男的暗中提了他一手,维安根本没有一点机会。” “这倒也是。”宁瓷对第二句话颇为认可,她刚到大宝剑时也是如此,在她之前这个组织没有女性,她是因为天赋而被选中的特例,由于天赋足够出众表现完美,后续组织里才陆续开始接收一些新的女性成员。 当然了,被大宝剑选中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啊......”郑礼梅感叹了一句。“男女之间存在体力差异,他们必须学会顺从,我们才能放心地和他们接触。谁都不希望自己和一个潜在暴力狂相处。” 宁瓷暗中消化郑礼梅的逻辑,她已经来到了新世界,她这个人优点不多,但适应能力极强,经常在细枝末节中自己说服自己。 这里的男人因为在精神力上没有太大天赋而被剥夺出生资格,又因为人数不占优势而在职场和生活中失去公平,再因此必须学会顺从地与人相处,体能优势反而成为了他们的某种缺憾。 宁瓷理顺了其中潜在的顺序,大大地松了口气。 今天又是融入新世界的一天。 “植物人复活了!”宁瓷和郑礼梅的手表里突然传来维安急促的求救信号。 “大佬?!”郑礼梅还没有反应过来,宁瓷已经捂着受伤的手臂消失在保安亭内。 小区里,儿童乐园前的小径上,幼崽们被紧急疏散。 维安面前的小推车,上面那个铁盒子的盖子被顶翻了,一个三角形的怪东西正从里面爬出来。 两坨肉瘤矮矮胖胖地支撑着中间那个狭长的细身体,身体中间裂了一道半米长的豁口,塞满了长着叶片的藤蔓。 那些锋利的叶片如同小刀,扎满了维安的半边身躯,大量的血液从数个伤口处流出来,很快在地面上汇聚成一片。 宁瓷认出这个三角形的玩意是之前那个抱着孩子的植物人。几天前它还能维持一副人的模样,如今早已说不清是什么造型了。 黑暗的环境里它生长缓慢且不讲规律,并且学会了新的攻击方式。 可惜的是它新的腿是由原来的头颅组成的,太短了,让它行动迟缓。 宁瓷侧身闪过叶片攻击,看着植物人迈动着两个肉墩艰难朝自己靠近。 “老莫,带上火焰枪快点赶过来。”宁瓷在手表上给老莫发送了这里的具体坐标。 她没有带什么顺手的武器,手臂上也有伤口,宁瓷对于医院用来裹伤的纱布包装不是很有信心,担心有被感染的风险。 受过伤的她加倍谨慎。 “三分钟。”老莫哼哧哼哧地说。 宁瓷解开了自己的上衣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 雪白的皮肤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暴露在阳光之下,地上还躺着一个濒临死亡的男人,此刻用求救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宁瓷尽力摆脱自己不太自在的感受。 外套被宁瓷拧成了一条不长的鞭子,她左手抽了出去,把植物人抽了个趔趄。 植物人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宁瓷趁机把维安挪到了一旁。 血色蜿蜒,在地上拖出一条带着腥气的轨迹。 “哔——遗言录制已开启。”宁瓷帮维安打开了手表上的遗言录制。 “这里很不对劲......”维安缓了很大一口气,压下涌到嘴边的鲜血艰难地说:“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到这里来......” “完毕。”维安瞳孔涣散,但坚持看向宁瓷。 宁瓷一翻手再次把靠近的植物人抽远。 “我爱你......”维安的声音短促中带着一丝深情。 宁瓷大惊失色:“......??!” “梅梅......” 宁瓷:“......” “对不起......”维安反复说:“梅梅......我爱你......” 宁瓷听了听郑礼梅的脚步声,“梅梅在路上,你坚持一下,她马上到了。” 维安吐出一大口鲜血,眼睛里布满血丝,“最后我留给你的......只有抚恤金......” “我是个......没用的人......” “啪!啪!”宁瓷没见识过这种场面,无助地把植物人抽来抽去。 “大佬!”老莫提着火焰枪赶到。 银色的火焰枪有一米长的枪管,重量高达几十公斤,老莫在赶来的路上急出一身汗。 火舌从枪管内喷射,火焰枪在老莫手里发出呜呜的簌声,宁瓷闻到了一种区别于血腥味的奇怪味道。 像是她以前进厨房的那种焦糊味。 维安竭力睁大眼睛,用手在地上微弱地拍打,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 “怎么了?”宁瓷蹲下问。 “别烤......重要标本......有用......”维安气若游丝。 “哦哦,老莫,快住手。”宁瓷制止了老莫,植物人浑身已经焦黑,正冒着青烟。 宁瓷和老莫互相对视,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心虚。 “白舸教授,维安受伤了。”老莫看着维安浑身伤口,通过手表给白舸发了信息。 发送完毕后她再换了个对象,“郑礼梅!你怎么还不来?!你男人快死了!这种时候你磨蹭啥呢?!” “我已经到了。”郑礼梅回应道。 老莫转身,看到郑礼梅蹲在维安身侧,低着头。 维安已经失去了生息。 “节哀。”宁瓷低声说。“他说他爱你,抚恤金都给你。” 郑礼梅面无表情,咬紧牙关,“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是大好事啊。” 她伸手合上了维安的眼皮。 ...... 夜晚,房车,没有喝完的拉菲。 喝到醉醺醺的赵染同情地拍了拍郑礼梅的肩膀,大着舌头说:“梅梅,我懂你!同是基地恋爱脑!” 郑礼梅冷漠地甩掉赵染的手,闷头干掉了杯子里的红酒。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了。”赵染摇晃着起身,把桌子拍的梆梆响,“我其实是为了爱情,来到第四基地的!” 谈心 死亡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宁瓷听着赵染长篇大论、激情满满地讲述自己的爱情史,感到很有意思。 这个世界大多数人消极、疲惫,但赵染却活泼、欢快,活脱脱一只没有多少脑子的烦人贵宾犬。 是什么造成了她的不同? 优渥的家境,天生的乐观,还是——第三基地? 宁瓷有些拿不准,她对第三基地的了解并不深入,仅有的一点信息还是从维安嘴巴里套出来的,维安现在也死了。 宁瓷有一转念的唏嘘,没想到人命一直如此脆弱,没有保障。 郑礼梅今晚更为沉默,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葡萄酒,宁瓷直觉地感受到,她似乎并不是在为自己的旧情人离世感到悲痛,而是单纯的物伤其类。 她在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忐忑。 觉醒精神力以后,宁瓷对于人的情感把握准确许多,脑海中时常有玄妙的感受。就如同此刻,宁瓷能够感受到赵染对于爱情的伟大向往,老莫对于同事八卦的热衷。 真奇怪,宁瓷的精神力在房车内转了一圈,发现今夜虽然大家以缅怀维安为主题相聚喝酒,却只有自己对他的离世有过几秒钟真情实感的难过。 第四基地的人对什么都很淡漠,连求生的渴望与挣扎都透露着一丝虚伪。 宁瓷举杯,抿唇品了品拉菲。 按照赵染的说法,这是顶级的葡萄酒,由少女采酿而成,能够品味出雪松和百合花、雪茄盒的香气,口感精妙,多汁且厚重。 宁瓷只喝出了丰富的苦味。 很苦,又很贵,让人趋之若鹜却摸不着头脑,有点爱情的味道。 赵染说到动情之处,扎到郑礼梅怀里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同情拥抱。 宁瓷脑海中回忆起几天之前的场景。 赵染一手指尖夹着烟,一手握着发烫的枪支,辛辣地讽刺郑礼梅的懦弱。 郑礼梅单手夺枪,回讽赵染枪法准头不佳,只能祸害队友。 当天夜里她们又坐在了一张牌桌上,打牌吹牛攀比,把白天的矛盾一笔勾销。老莫甚至没有因此而发过火。 压抑的环境把人都逼成了怪物,死亡是一件再频繁不过的事。大家面对危险时真实的恐惧,面对死亡时又立刻接受。 宁瓷提一杯,敬洒脱。 “最后我哥为了拆散我们,强行把我送到了这里。”赵染总结陈词,“我是一定要想办法回到第三基地的,他还在等我。” 老莫在一旁捧场地鼓掌。 “你上次说是你为了吃麦当当害保镖全军覆没,你哥才把你送来的。”郑礼梅酒量很好,还能回忆起之前的交谈。 “我那是胡说的,那个时候不好意思分享我的爱情。”赵染替郑礼梅满上酒,“但是今天,为了安慰你,我愿意拿我的爱情故事出来讲一讲,好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受过爱情的伤,吃过爱情的苦。富二代也不例外!” 郑礼梅摸了摸赵染的脑袋,语气慈爱:“傻孩子,你真认为你哥是为了拆散你的爱情才把你送来的吗?” 赵染抬头,用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的复杂眼神看着郑礼梅,做好了为爱情据理力争的准备。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郑礼梅说:“你哥把你送到这里来,是为了要你的命啊。” “你仔细想想,你活着,一直是你哥的备选,让他在董事会备受掣肘。而你对你哥来说,除了花钱什么都帮不上忙。第二顺位继承人,你比你哥只小了几岁,他能放心你?” 老莫在一旁搭腔:“第四基地这么危险,他还让你一个人来,绝对不安好心。” 宁瓷:“我投不安好心一票。” 赵染冷静地说:“我和我哥感情其实还不错的。” “你刚痛骂你哥十几分钟,怪他拆散了你的爱情。”老莫拆台道,“接受现实吧,豪门就是这么复杂的,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 赵染此刻只剩下嘴硬:“还是说说爱情吧,今晚的主题是爱情。” 她把求救的目光对准宁瓷,“大佬,你的情感经历一定很丰富吧。” 宁瓷确实是谈过一些。 她毕竟扮演过许多角色,论起交往相处之道,其积累已经到可以出书的地步。但宁瓷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一张白纸。 她是万叶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未体会过心动的滋味。 西湖桥边,万千华灯,宁瓷的内心也依旧只有任务,只有目标。 “我喜欢男的。”宁瓷淡淡地回避了这个话题,“他们都死了。” 被她亲手送走的,她下手又快又准,不会给他们带去多少痛苦。 赵染又扑上来给宁瓷一个熊抱,表示安慰。 被女孩子拥抱的感觉很新奇,宁瓷鼻尖充盈着赵染发丝的香气,还有她身上那股酒味。赵染的胳膊环绕着她,女孩子的肢体纤细又柔韧,两个人的肩膀碰到一起,骨头撞骨头,异样的亲密。 宁瓷伸手回抱,在赵染背后拍了拍,发现自己不排斥有人这样靠近。 人类总是从拥抱中获取力量,宁瓷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赵染的心跳声叠在一起。 赵染第一次拥抱到这样充满力量的身体。宁瓷总是把自己包裹在宽大的保安服内,上衣纽扣一个不拉的扣紧,裤腿塞进高筒靴里。 赵染以为宁瓷的肌肉会很夸张,她见过宁瓷一刀斩落三颗植物人的头颅,这需要非常强大的力度。但事实上宁瓷的体脂率只是比一般人低一些,她更依靠战斗技巧和精纯的内力。 过多的肌肉会影响她的灵活性,也会暴露她的身份。 赵染顺势坐在宁瓷身边的位置,把矛头对向老莫,“轮到你了,请发表你的爱情观。” “我都三十多了,还有啥爱情不爱情的。”老莫说,“我的爱情都在基因库,那些死掉的男人都很完美。” “忘了你还没有成年,怪不得。等你成年以后就能进入基因库,那里保存着近百年间基因最完美的男人们。他们体格健硕,面孔英俊,智商优良,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死了,不会伤你的心。”老莫成熟地说,“老话说得好,死亡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人没有到死亡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 “你别听老莫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郑礼梅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两个能够互相理解的人,每个人都是无法被拼合的拼图碎片,只能凑合一时。” “你要学会在爱中享受,而不是被爱情左右头脑,这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不是全部。”郑礼梅又干了一杯,“我们正视自己的情感需求和生理需求,我们会分泌多巴胺和苯基乙胺,这两种激素使我们在一段时间内感到快乐,却不能维持永久的快乐。” 郑礼梅:“永久的快乐,秘方就是不断的换对象。你不需要去深入挖掘他们的内心,不需要去知道他们面皮之下的伪装,你只需要表面的快乐。” 老莫:“错了,永久的快乐在于爱上一个不存在的人,让他满足你的各种幻想。” 赵染尚未成型的爱情观在两位前辈的洗脑下左摇右摆。 “世上总有人追求真爱,但真爱原本就不存在。”宁瓷说。 “也有白头到老的爱情啊,他们很恩爱,相扶一生。”赵染说,“两个人互相陪伴不好吗?一个人多孤单啊。” “不要混淆了亲情和爱情。”郑礼梅说,“算了,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没有对错。” 茶几上的红酒见底,老莫晃了晃空瓶子,“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爱情和金钱,哪个重要?” 赵染脱口而出,“当然是钱啊!” 她是在金钱中长大的人,比谁都知道钱给人带来的快乐与自由,在末世之中,钱还带来生命。 郑礼梅辣评:“那你算个屁的恋爱脑。” 老莫笑了,“那你去追求爱情吧,我支持你回到第三基地去。” “等我杀回第三基地,第一件事就是上位。把我哥从总裁的位置上撤下来,让他回家种地。”赵染脸上浮现出猖狂的笑,“然后把我男人带到公司去,天天在大家面前晃荡,让你们见证什么是真的爱情。” 酒精让人发梦,赵染持续输出自己的幻想,“到时候第四小区保安部,我的旧同事们,我是不会忘了你们的,我给你们涨工资,一人两把火焰枪,你们想要什么到时候信息直接发到总裁办,我都给你们批了。” “一个月给你们开一千五!”赵染插着腰说。 宁瓷:“......”大可不必。 “太多了太多了,嘿嘿。”老莫摆着手。 郑礼梅对酒鬼们难以直视,“我建议你不要上位。我怕工资涨了,工作丢了。你这样的总裁让我害怕。” 场面一度十分欢快,宁瓷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第四基地人热衷于末日狂欢,她们时而消沉,时而疯狂,她们并不淡漠,而是压抑着,如同地下的暗流岩浆,等待某个时刻的爆发。 房车里的氛围如同一场闹剧,角落的监控无声,把画面都传到赵氏总裁办的电脑上。 赵廷加班到很晚,捏着自己的眉间,想到画面监控中妹妹的豪言壮语,让秘书再冲了杯咖啡。 攻略 无人关注我霸王花 一连几日无事发生,宁瓷手臂上的伤在药物作用下愈合,创口重新长出新肉,表皮呈现淡淡的粉色。宁瓷对此颇为惊奇,可惜的是这种特效药昂贵且稀少,并不容易买到。 自从紫皮男人闯入失败后,第四小区迎来了长达一周的太平生活。无论是日常巡逻,还是业主归家,宁瓷都未发现植物人的踪迹。 小区里的业主死亡率略有升高,每天晚上的垃圾车运出去不少麻袋。小区内的业主如同一茬又一茬的麦子,被死神不断收割,新的业主不断涌入,小区的房子永远不缺人住。 业主的死亡率和保安无关,她们只守卫小区门口这一道防线。 宁瓷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月底了,她还有一天假期未使用。 宁瓷在手表上搜索关键词“第四基地”、“穷游”、“低预算”、“必去景点”。 她学会拼音后如鱼得水,开发出了手表的新使用方式。 之前她获取信息主要通过同事,现在则是搜索,网上的信息非常多,宁瓷需要一一进行甄别。 符合条件的搜索相关词条有一万多条,宁瓷从热度最高的往下看。 热度前三的词条标题瞩目,分别是—— 「穷游根本不是真正的旅游!点击就看我如何城墙乞讨」 「六块钱玩转第四基地,全程高能!胆大的进!」 「211年值得打卡的景点!!这些地方你一定不能错过」 手指不听指挥地点进第一个标题。 全程免费,体验感绝佳!!贴主本人首先推荐一号位置是第四基地八号出入口,这里是206年最新建成的,也是所有出入口中安全系数最高的。 八号位斜对面的置业大厦顶楼可以看到入口检查处,过去的话最好准备一副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处决现场。(如果没有望远镜的话也可以租一副,私信我呦~) 比较推荐周一、周三、周五去打卡,那几天值班的薇薇本人超级飒!动手最利落! 除了处决现场以外,西南方向也能够看到传奇植物——霸王花!值得注意的是准备看霸王花的话必须选择晴天,阴天的话花瓣闭拢就没什么好看的咯! ...... 宁瓷拉到最下方,她已经有上网冲浪的经验了,知道不能光看贴主的一面之词,在评论区会有网友留言,也很值得参考。 1L: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贴主是什么阎王转世...... 2L:古有菜市场看杀人头,今有入口处看处决场。 5L:但确实不要钱,我们穷鬼就是要报复社会,看人头滚滚! 9L:薇薇粉丝报道!抱走我的老婆~ ...... 221L:实地打过卡回来说一下,确实很有意思,看迷了。 222L:牛气! 314L:建议大家都去试一下,真的,这个距离不会感觉到血腥,反而很解压......我好像变态啊T T 316L:大家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都疯了?? 998L:无人关注我霸王花,顶流的地位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1121L:霸王花看了,处决场看了,薇薇老婆亲了。 2213L:我太奶就是被霸王花吃了的,我见到我太奶了。 宁瓷退出了这个帖子,她对看处决现场没有什么兴趣,实在是见过太多死法了。 宁瓷在搜索栏添加了新的关键词“文化熏陶”、“文艺小众”。 这次相关词条少了很多,第四基地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力培育人文精神。 「第四基地博物馆之旅,一眼千年,穿梭古今」 博物馆,主要用来研究、保护、收藏和展示历史物质与非物质遗产。 宁瓷收藏了这个帖子,立刻着手搜索小区到博物馆的出发路线。 按照导航显示,宁瓷如果步行前往,耗时三个小时四十分钟,如果骑自行车是一个小时,电动车四十分钟,飞车最快,只用十分钟。 博物馆早上九点开始对外开放,下午五点开始清馆,宁瓷如果步行前往的话...... 打住,她也没那么傻! 宁瓷看了看打车的费用,从小区到博物馆打车,如果选择最低档的便宜飞车,需要两块半。 她的账户余额现在是——五块四毛钱。 如果飞车稍微绕路,宁瓷就会面临付不出钱的窘境...... “赵染,你的飞车借我开一下。”宁瓷果断给赵染发送信息。 “OKOK,大佬,我给你开过来,等我呦,比心。” 宁瓷在搜索栏上输入:OKOK是什么意思? OKOK,意思是好的,表示认可、同意。英文,一种小众文字,末世前曾经是使用最为广泛的...... 宁瓷学到了,给赵染回复:“OKOK。” 赵染的飞车是私人订制款式,外表喷了变色染料,可以在操控页面切换十八种颜色,二十九种彩绘图案。 宁瓷看着保安亭外,赵染的飞车上涂满大大的粉色爱心,只有挡风玻璃得以幸免,保持着纯洁的透明。 飞车是双人座,坐垫舒适,包裹性极佳,赵染细心地向宁瓷介绍操作页面。 “左边这个位置是默认驾驶座,这个面板上可以设定飞行方式和目的地,大佬你等会儿坐这个位置就行了。右边的话面板只能看电视,调节自己的座椅、窗口。”赵染点击面板,“大佬,正对摄像头,我给你开一下权限。” “叮,权限设置成功。”页面上显示宁瓷是这辆飞车的第二位主人,享有全部权限,包括但不限于删除赵染的操作权限。 “这么久了,我终于对大佬有所帮助了。”赵染激动地拍下了这一幕,群发给自己的广大好友炫耀。 宁瓷看着赵染眼睛下挂着的两个黑眼圈,善心地说:“那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赵染值夜班,她的作息和宁瓷不太一样,这幅样子显然是从房车上刚爬起来送车。 飞车有自动规避系统,赵染的飞车等级极高,在第四基地除了管理处的飞车,所有车辆都要对她的这辆飞车进行避让,所以她并不担心宁瓷驾驶会出意外。 “大佬,你记得开自动驾驶模式哈,我这辆车有手动模式,这个需要考驾照的,你不能开。”赵染把模式切换出来给宁瓷看了看。 手动模式下,面板被收入隐藏空间,左边驾驶座前升起一个圆形方向盘,脚下出现油门和刹车踩片。 “除了这个就没啥别的问题。这车太阳能也充满了,能跑一天。”赵染放心地走了。 宁瓷换到了左边的位置,开始摆弄这辆车。 粉色的爱心变成了哑光黑色,宁瓷第一时间切换了外观,觉得舒服多了。 宁瓷点开面板,输入目的地,第四基地博物馆。 “已为您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本次出行目的地:第四基地博物馆。本次出行路线选择:中空飞行。预计耗时:五分钟。车辆将在您系好安全带后出发。” 宁瓷绑好安全带,车辆微不可查地轻颤,逐渐升空提速,推背感极强。 飞车升到指定高度,这个高度超越了第四基地百分之九十九的建筑物,宁瓷看到屏幕中路线是一道笔直的线。 她点开屏幕,查看路线介绍。 飞车分为四种模式,贴地飞行、低空飞行、中空飞行、高空飞行。 一般的飞车只有低空飞行模式,私人定制的飞车则可以添加贴地飞行和中空飞行模式,只有基地用车有高空飞行模式。 飞车享有不同的等级,这决定了大家出行的优先度,等级越高,优先度越高,路线越直。 赵染的这辆车,已经达到了普通人能达到的最高等级,到哪里都是一条直线。 宁瓷从窗外看出去,这个高度现在甚至只有赵染这一辆车,所有的人和物,包括建筑,都在她脚底之下。 “钱真是个好东西。”宁瓷说。 “已识别到关键词:钱。”面板自动捕捉宁瓷的指令,宁瓷左边的柜子打开,里面是一沓钱。 宁瓷:“......” 这是她第一次在基地见到实体钱,她一直以为只能刷脸支付。 宁瓷从里面抽出一张仔细观察。 这是一种特质的纸钞,捏在手里有一定的厚度,正面写着一百的面额,画着复杂的花纹,不同的角度下显现出不同颜色的暗纹。背面则是一轮太阳,鲜红色,热烈又奔放的色彩。 宁瓷在纸钞下方看到了发行年限,2045年。 现在是211年,看来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纪年方式。 宁瓷在手表上搜索关于实体钱的相关信息。 人类最后一次发行纸币为2045年,这次发行的纸币数量极少,因为面额巨大并不适用于当时的消费环境,主要用于收藏作用。 按照基地新规,这版纸币依然具有货币价值,可以正常使用,但在实际生活中,其价值远超其货币价值,作为藏品被珍藏。 宁瓷看着柜子里的一沓钱。 宁瓷:“......” 连号的,崭新的,毫无保护措施,大剌剌地这么放着。 宁瓷把手里的钱虔诚地放回去,并把自己刚刚碰乱的这叠纸钞摆正。 游览 没有无用的工作 邱经理站在博物馆面前的泊车空地上翘首以盼。 根据基地导航系统的提示,一分钟之内将有一位贵客上门。 邱经理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着空中低调奢华的哑光黑色飞车缓缓降落。 这辆飞车每个零件都写满了贵字,最重要的是车头前悬挂的车牌。 “3·007”,开头的3代表着第三基地,后面的007则代表着车主非富即贵的身份。 邱经理戴上了全新的黑色手套,把自己的背再挺直三分。 飞车一侧的门向上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邱经理往前两步,语气足够热情,却听不出谄媚地说:“第四基地博物馆,欢迎您的光临。” 宁瓷记得自己收藏的帖子里没有提到这个流程。 贴主提醒大家提前预约,博物馆内限流,可能需要排队。 排队需要人带着去吗?宁瓷在心底提高警惕。 “我是博物馆的讲解员,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全程陪同您进行游览,实时讲解。”邱经理面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宁瓷冷淡地拒绝:“不需要。” 她是来学习的,但不想上课,她可以自己获取信息,不懂的地方她也能在手表上搜索内容。 她已经华丽蜕变,不再是刚来这个世界的土包子。 “好的。”邱经理为宁瓷推开了博物馆厚重的大门。 冰冷的寒气扑面,博物馆内温度很低。 “需要为您准备一件外套吗?”邱经理说。 “不需要,我自己逛逛就行了,谢谢。”宁瓷下了逐客令,她对邱经理的热情保持怀疑。 邱经理取出检测仪,“那我为您进行检测,检测通过后您就可以开始参观了。”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职员。” 宁瓷注意到这个采集仪的播报内容和小区的不一样。看来每个区域的采集仪都属于不同的系统,对于采集者的信息暴露程度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化。 “如果您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们的工作人员,我的工号是88号,竭诚为您服务。”邱经理留在原地,体贴地没有再跟随宁瓷的脚步。 她看着宁瓷向场区走去,黑色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眼熟。 邱经理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半途中和巡逻的保安擦肩而过。 等等。 邱经理猛地一握拳,“她穿的是保安服,她是个保安?!” 保安宁瓷从入口处拿了张宣传册。 博物馆一共六层,一、二楼是王朝馆,三、四楼是科技馆,五、六楼是绿洲馆。展品依据年代分布在各个馆内,宁瓷只需要从一楼按顺序往上游览即可。 王朝馆的门是暗金色,雕龙画凤,宁瓷很熟悉。 馆内的灯光并不明亮,地面上铺陈着暗色的大理石,宁瓷恍惚间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过去的世界中照明工具不发达,宫殿幽深,掌权者暗藏在阴影之内。 馆内的游客不多,且非常安静,宁瓷注意到大多数人耳朵上都带着黑色的耳麦,输入对应藏品的数字后可以听到讲解。 耳麦租赁是免费的,但需要十块钱押金,宁瓷囊中羞涩,不做考虑。 第一件展品,是一副巨大的骨架,用无色的丝线固定,保存得十分完好。 宁瓷看向展品名称——恐龙化石。 宁瓷站在化石面前,需要九十度抬头才能看到恐龙的全貌。 体积庞大,看起来很难杀。宁瓷凝重地在手表上搜索关于恐龙的信息,在看到该物种已灭绝后松了口气。 宁瓷没有在恐龙化石前停留,继续参观。 石器、青铜器...... 龙袍。 明黄色的龙袍上以金线绣着五爪金龙,精致的刺绣布满整件衣服,上面还镶嵌着珍珠。 看来这里的历史发展与自己曾经的世界脉络大致相似,在细微处存在差别。宁瓷一路参观时看到的朝代名称和她所知不同,但文明发展水平相差无几。 一样的朴实。宁瓷用一个比较委婉的词来形容。 宁瓷看到了一副古朴的画像,上面的男人穿着华贵的常服龙袍,额头光洁。 她现在身处二楼,王朝馆的末端位置。 末代皇帝。 宁瓷稀奇地看着画像上的男人,他头顶的头发剃了大部分,身后留着长长的辫子。虽然牌子介绍中表示他处于王朝覆灭末期,民族风雨飘摇,但画像中的他依然穿着奢侈。 宁瓷注意到这幅画像用来裱装的布料上缀着东珠和宝石,还有一种闪闪发光的白色矿石。 宁瓷摇了摇头,从这幅画像前离开。 曾经的皇帝至高无上,受天下人供养。刺杀皇帝是宁瓷职业生涯中最惊险的任务,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受到诅咒。 皇帝是天之子,她弑君,是与天地作对。 历史和死亡证明,皇帝只是普通人。 杀了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宁瓷心头无形的枷锁消失了。 她推开了王朝馆的大门,和过去的世界彻底告别。 三楼的科技馆洁白明亮,摆在入口处的是纺纱机。 科技馆内,宁瓷看得认真许多,时不时停下来用手表搜索信息,并在自己的保安观察笔记本中记录心得。 火器取代冷兵器,蒸汽机取代人力,发电机出现,互联网诞生,人工智能诞生。 宁瓷为科技发展的速度感到吃惊。在王朝馆内展示的大多是奢饰品,偶有些新发明,而科技馆内每一样展品都带来了极大的改变与进步。 按照这个进步速度,人类是怎么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手机是几百年前的发明,但赵染用的手机看起来和博物馆内的展品差不多,并没有什么高级的功能。 人类日常使用的物件除了交通工具以外没有改变,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倒退。 答案或许就在绿洲馆内。 宁瓷上了四楼。 四楼内垂挂着一个又一个的屏幕,每一个屏幕前都站着不少游客。 宁瓷随机选择了一处屏幕,上面播放着录像。 游客们戴着耳麦,宁瓷听到里面传出来都是一样的声音。 录像......有声音。 宁瓷惊觉自己在医院时忽略的细节,赵染给她播放的录像是无声的,经过处理。 现在不是找赵染算账的时候,宁瓷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只有等到山陵崩塌,河水倒流的时候,我才能够停止爱你。”耳麦中的内容吸引了宁瓷的注意。 画面中一个大鼻孔的男人留着阴阳头,深情地抱着怀里的女人。 “我也爱你,小康。”女人闭上眼接受男人的亲吻。 宁瓷身侧的男人从怀中取出一块手绢,擦了擦眼角感动的泪水。 画面上甜蜜告白的两个人激情拥吻。 宁瓷:抱歉,刚才和旧世界告别说的太早了。 另一块屏幕上烟雾缭绕,女人一身长袍,素手一挥歼灭无数妖魔。 宁瓷:厉害啊。 “仙君,求求你让我报恩吧。”女人在宫殿面前苦苦哀求,“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做一个小宫婢,伺候你。” 宁瓷提起精神,试图理清其中潜在的逻辑。 博物馆内不会收藏无用的录像,这个画面一定有什么她不了解的地方,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宁瓷在这块屏幕前停留了很长的时间。 她看着仙女法力无边,地位尊贵,修炼刻苦,却爱上了一个比她更加厉害更加尊贵的男人,她流泪,她无助,她彷徨。 她隐姓埋名,忘记了自己的法力,报名参加侍女选举,为了这份工作和其他人争得头破血流。 宁瓷感觉自己摸到了一点脉络,无论能力有多强,大家对于工作的热爱都是一样的。 没有无用的工作,只有不够刻苦的打工人! 仙女不负宁瓷的期待,成功上岗。宁瓷产生一点点期待,接下来她会做什么呢?好好工作?发挥价值? 仙女曾经一挥衣袖移山倒海,但此刻亲手拿起了一块抹布,认真地擦拭着干净的案几,并且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宫殿内燃起大火。 此时她的救命恩人闪亮登场,二人齐心协力扑灭大火。 宁瓷惆怅地看着男人准备开除仙女,仙女以报恩为由不肯离开,坚持认为打工是一种报恩。 她差不多能猜到后续剧情了。 仙女打工报恩,不肯接受男人发的工资,工作数年后积蓄耗尽,也偿还了男人的恩情,于是她重新找了份工作,走上仙女巅峰,过上了富足且安定的生活。 宁瓷心满意足地往后走。 这次的屏幕上,出场人物穿着现代装,头发五颜六色,弯弯曲曲。 宁瓷摸清了博物馆内展出的意图,这是各个时代不同类型的影片,能够反映出不同的社会状态,比单纯看藏品获取的信息更多。 这明显是王朝覆灭之后,末世之前的年代。 画面中的一群人职业是警察,为了调查某人的死因,伪装成了叫杀马特的东西。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正义只是迟到,但从不缺席。” 警察们通过各种手段分析现场,宁瓷心惊肉跳地看着一个个仪器登场。 DNA检测,能够从宁瓷看不到的地方提取出特殊物质,锁定凶手。 监控无处不在,整个世界没有秘密,AI智能在无数面孔中精确锁定目标。 人类的生命在这个时代无比珍贵。 宁瓷在笔记本中记录道:“曾经,有一个时代,人类头顶没有铡刀,幸福的生活。” “人们或许贫穷或许富有,或许健康或许残疾,在某种角度上平等地生活。” 一个伟大,但是消失的时代。 宁瓷上五楼,绿洲馆。 或许,到了解密的时刻。 计划 人类命运岔路口 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尽头,宁瓷站在台阶之下,抬头向上望去。 一个巨大的黑白太极图案取代了原本门的位置。 宁瓷迈上台阶,伸手按了按阴阳鱼眼。 “身份识别失败。” 宁瓷折回到四楼,找到一位工作人员,“我想找你们88号讲解员。” “88号讲解员......”工作人员面露迷茫,随即恍然:“好的,我和邱经理汇报一下,请您稍等。” 很快,邱经理从电梯中出来,她面带微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想参观绿洲馆。”宁瓷不太有把握地说。 邱经理目光微动,“可以的,但馆内有规定,绿洲馆必须由工作人员陪同参观。” 一旁的工作人员嘴动了动,没有说话。 “麻烦你了。”宁瓷感觉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在呼唤自己,她必须要去绿洲馆看看。 邱经理走在宁瓷身前带路,她们重新踏上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 “很少会有客人想要参观绿洲馆。”邱经理说:“我们接到过许多投诉,馆长迫于压力不得不关闭绿洲馆,只对部分客人开放。在参观开始之前,我必须对您提出以下告知。” “第一,绿洲馆内不得以任何方式进行录像、录音、全息采集,工作人员及客人需共同遵守保密原则,不得透露馆内藏品信息。” “第二,患有心脏病、高血压、精神病的客人不得入内,未成年人、植物人、类人不得入内。” “第三,第四基地博物馆对藏品仅作展示,其真实性与相关历史均无参考意义,客人的一切解读与第四基地博物馆及工作人员无关。” “如您已知情,无异议,请正对摄像头复述本人已知晓并自愿承诺以上所有内容,如有违反以上内容的行为,本人愿意承担依据基地管理法相关条款的所有法律责任。”邱经理举起手中的微缩摄像。 宁瓷对着摄像头复述了一遍。 邱经理取下右手的手套,将整个掌纹贴上阴阳鱼眼。 太极图案左右打开,露出黑黢黢通道,深邃的黑色仿佛吞噬一切。 宁瓷跟在邱经理身后,以她的目力能看到通道内空无一物,两侧的金属墙壁上也没有内容,太极图案在二人踏入后合拢,这里变成一段封闭的空间。 “欢迎来到人类命运的岔路口。”邱经理的声音在通道内回荡,带着幽幽的回响。 “2025年,人类从地壳深处发掘了‘陨’,这是一种特殊的金属,在特定温度下与其他金属熔合后,它就成为了大名鼎鼎的‘陨合金’。” “2026年,人类通过‘陨合金’发现精神力,2027年,人类学会用精神力操控和改变‘陨合金’的特性与形状,自此,人类进入科技大爆炸时代。” “空间站、载人航天、超级AI接连诞生,各国陷入陨资源纷争。2030年,第三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战火席卷了整个星球。” 邱经理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会儿才接着说:“战争发展到后期,核武器频繁使用,辐射遍布全球,影响了所有的人类、动物、植物。” “人类启动了自救计划,分别是‘绿洲计划’和‘方舟计划’。” “绿洲计划,在大陆中建立防污染绿洲,健康及受辐射影响较轻的人进入绿洲生活,延续种族生命。” “方舟计划,人类建造方舟飞船,前往一千二百光年外的开普勒-62星系,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邱经理站在通道尽头,脸上的表情被黑暗淹没,声音中带着一丝微颤,问:“人类命运的岔路口,尊敬的客人,你该如何选择呢?” “我现在还生活在地球上,显然,是绿洲计划。”宁瓷说。 邱经理推开身后的门,幽蓝的射线从缝隙中照亮她一侧面孔,“很遗憾,当时的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科学家、有钱人、掌权者,他们带着大部分的资源登上了方舟。没有船票的几十亿普通人饱受辐射折磨,也没有进入绿洲的资格。”邱经理说,“他们都死了。” 宁瓷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真遗憾。” 历史一直如此,人性不会被改变,她不意外。 “接下来我所说的话,您一个字都不要相信。”邱经理把门彻底推开。 辐射 身手还怪敏捷的嘞 眼前是仅容两个人并肩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两侧整齐地摆着一个个透明玻璃罐,底部蓝色的光照亮溶液中一个个小小的气泡,还有那些各种形态的生物。 这些死去几百年的生物被保存在博物馆内,皮肤是僵硬的白色,有些覆盖着毛发,有些则布满皱纹。 “别碰到这些罐子,它们都是老古董了。”邱经理提醒道,“这里的安保系统非常灵敏,触发警报会强制停止参观流程,全博物馆清场,希望您小心一些,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宁瓷双手规矩地垂在身体两侧,她目光专注地观察着这些生物的细节,闻言点了点头。 宁瓷看着眼前的的这个玻璃罐。 这个玻璃罐里的生物是最接近人形的,能够看出脑袋、身躯、四肢。它微微蜷缩着,只有成人脑袋那么大。 “唔,这是一个发育失败的胚胎。”邱经理打开平板查询它的相关资料,“它在母体中发育九个月,通过剖腹产手术出生,执行这台手术的医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它的异样。” 这个胚胎,或者说婴儿,它的脑部表皮透明,宁瓷能看到皮肤下粉白的脑花和红色的血管。它的眼睛突出,没有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珠完全暴露在外,像是隔着漫长的时光注视着每一个到这里来的人。 宁瓷问:“是因为辐射污染吗?” “是的。”邱经理说,“这个胚胎污染严重,在征得它父母的同意后被制作成了标本。” “它出生的时候活着吗?” 这个问题有点刁钻,邱经理在平板上找了会儿资料后回答,“它刚出生的时候是活着的,护士剪断脐带一分钟后它停止了呼吸。它的脑部没有发育完全,没有产生自我意识。” 宁瓷想到了小区内的那些幼崽。 宁瓷:“这样的污染情况频繁吗?” “当时不仅未出生的婴儿,连大人都普遍存在被辐射影响的情况。”邱经理提醒道:“那段时间里几乎没有正常出生的正常婴儿,整个人类社会陷入灭绝的恐慌。” “女人的身体、男人的基因都不正常了。所有实验室都开始研究人工培育技术,为人类的延续努力。”邱经理笑了笑,“多亏了陨合金,人类在灭绝之前掌握了这项技术,能够筛选出正常、优质的基因,通过人造子宫进行培育。” “不过这是绿洲计划初期的事情了,后来人类没有挖掘出新的陨,导致陨合金产量不足,科技泡沫破灭,社会又经历了一次恐慌。” “还好我们后来又研发出了不依靠陨合金的培育技术,人类在一次次磨难中顽强繁衍。”邱经理庆幸地说。 “往下看吧。”邱经理关掉平板,“这个玻璃罐的信息就这么多。” “或许您会对这个有兴趣。”邱经理指了指前面的玻璃罐。 通道的玻璃罐都是一样的大小,这个罐子里的生物尤为庞大,别扭地挤在里面。 “这是......章鱼?”宁瓷艰难地辨认。 “是的,变异的章鱼,镇馆之宝。”邱经理又打开了平板,“不仅陆地受到辐射污染,海洋生物也没有逃脱这样的命运。章鱼有好几个大脑,智商很高,具有再生能力,腕足吸盘能够分泌毒素。” “受到污染后它们变得更为庞大,更有攻击性。绿洲计划最开始的几个试验点都是与世隔绝的海岛,其中一个海岛基地就是被章鱼攻占沦陷的。”邱经理说:“雌性章鱼交、配后被激素干扰,行为失控地冲入基地,海岛基地只坚持了三天时间。” “这个罐子里的是一只幼体期变异章鱼,是非常非常珍贵的标本,为了得到它,人类付出了很多努力。” 罐子内的章鱼标本的腕足上布满吸盘,吸盘内部还有细密的齿牙,表皮上有一圈圈蓝色的纹路。 危险又美丽的强大生物。 “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呃......没有解决。”邱经理有些奇怪地说,“人类无法战胜海洋生物,只能退居内陆,远离海洋。您怎么会这么问?” “我是说......”宁瓷慢吞吞地思考,给自己找补,“这个章鱼标本是怎么获得的。” “雄性章鱼的生殖器官很脆弱,很容易在交、配过程中断裂导致死亡。当然,在大多数情况下雄性章鱼在交、配结束后就会被雌性章鱼吃掉,化作孩子的养分。雌性章鱼在产卵后也会一直守护在卵周围,直到把自己饿死。” “这是章鱼的繁殖本能。”邱经理说,“多亏了这样,它们都是孤儿,虽然聪明却无法发展自己的文明。人类发现这只章鱼时它弱小又棘手,在压力下差点自己把自己吃掉。” “它吃掉了自己的一部分后停止了自残行为,被实验室饲养了一段时间,发育到现在这个体型,因为心理抑郁而死亡,被制作成标本保存至今。” “这些章鱼活着可真不容易。”宁瓷主动提出问题,“刚刚说到辐射污染了人类、动物、植物,现在只看到了人类和海洋生物,那些陆地生物和植物呢?” 邱经理快步向前,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这里只有蓝色的灯带,上面的玻璃罐被搬走了。 “陆地生物的标本被第二基地交涉走了,它们说这些是它们的同类,不应该被当作展品展出。”邱经理遗憾地叹了口气,“至于植物标本,由于植物的活性太强,出现过植物标本复活的事故,所以所有植物标本都被公开销毁了。” 宁瓷:我怎么听不懂了?? “第二基地......”宁瓷说。 “它们总是这么强势,太团结了,惹不起。”邱经理摇摇头,“标本就这么多,接下来是一些常规藏品,灯光会比较明亮,您注意一下哦。” 宁瓷把疑问藏在心里。邱经理再次识别掌纹,打开了金属门。 宁瓷从门后又感受到了莫名的召唤,她脚步加快,越过邱经理,踏入馆内。 “小心!”邱经理失声喊道:“您不能......” 红色的激光线迅速扫射,宁瓷一矮身避过,激光线数量增多,织成一张大网向宁瓷笼罩而去。 “滋。”邱经理赶紧按下按钮,关闭激光,她神色复杂地说:“您身手还怪敏捷的嘞。” 宁瓷目光被不远处的玻璃罩子牢牢锁定,无暇顾及邱经理的话。 高强度的防弹玻璃罩内,一小块银色的金属摆放其中。 扑通,扑通。 宁瓷心跳不正常地加快。 “这就是——陨合金。”邱经理敬业地跟上来介绍,“一块陨合金只能接受一个人的精神力,无法重复使用。” “方舟计划带走了当时开采的全部陨金属,后来世界混乱,陨的产量就更少了,到现在人类已经失去了开采陨的能力。陨合金作用广泛,但很娇气,它被称为认主的金属。”邱经理羡慕地看着玻璃罩内的陨合金,“陨合金还能够提高人的精神力,非常神奇,可惜这一块早在几百年前就已认主,失活了。” 玻璃罩内的陨合金微微动了动。 宁瓷的精神力如同沸水般剧烈波动,她的眼前开始模糊,额头渗出汗水。 “它刚刚是不是动了?”宁瓷艰难地开口。 “没有啊。”邱经理一直盯着陨合金,没有察觉到身后宁瓷的异样,“它怎么会动呢,它已经死了。” 动了。 宁瓷很确定,刚刚陨合金又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能感觉到它的呼应。 陨合金隔着玻璃罩在对自己发出邀请。 宁瓷的瞳孔略微放大,无师自通地伸出精神触角,穿过玻璃罩碰了下陨合金。 轰隆。 海般的精神力呼啸着融入,宁瓷的精神力被激烈地冲刷,她晃了晃身体,伸手扶住邱经理。 “您怎么了?”邱经理关心地转身,关切地扶住宁瓷。 在她身后,陨合金缓缓悬空,在宁瓷诧异的眼神中变成了龙鳞匕首的形状。 但愿这里没有监控。 “我的状态不太好,或许是被刚刚的标本吓到了。”宁瓷惨白如雪的脸色非常有说服力。 “那今天的参观就先到这里?” 宁瓷点了点头,操控着陨合金重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轻轻地落回去。 “这里的标本确实挺吓人的,我们一直收到投诉。”邱经理带宁瓷从另一个通道离开,避开了来时的标本。 宁瓷掌心里全是汗水,过量的精神力挤在她脑子里,感觉快要炸开。 邱经理一手撑着宁瓷,一路扶着她回到飞车上。 “您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需要我陪您去一趟医院吗?” “不用,谢谢。”宁瓷在痛苦中想到自己的余额,还有医院高昂的费用,坚强地拒绝了邱经理的建议。 飞车的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窥视。 邱经理看着飞车升空,停留在空中,她神色正常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邱经理终于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到地上。 “绿洲馆真的太可怕了,嘤。” 不行 您,只有十厘米 飞车内,座椅放平,宁瓷躺在上面,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那股不属于她的磅礴精神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如同洪流任意肆虐。 “检测到您心率过高,是否需要服用速效救心丸。”车内的AI询问道,药品箱从柜子里自动弹出。 车里的东西都是赵廷给妹妹准备的,药品种类全面,宁瓷在里面看到了她治胳膊用的特效药。 “不需要。” 宁瓷操控着自己那股精神力与外来的力量对抗,体内的两股精神力互相碰撞,激烈地交锋,亲密地纠缠着。 再过几分钟她就能恢复正常,车里的东西都是赵染的,她不会在赵染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使用。 十分钟后,宁瓷睁开眼,精神力领域在空中浩然铺开,领域内的一切信息被她全数捕捉。 宁瓷能“看”到风流动的轨迹,“看”到云层内湿漉的水珠,她的意识升上万米高空,以上帝视角俯瞰人间。 痛苦如潮水退散,精神力融为一体,如臂指使。 宁瓷活动了下脖颈,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把座椅靠背调高。 飞车的门缝里卡了一张小卡片,宁瓷乍一看以为是赵染放在车里的纸钞。 红色的太阳图案充满诱惑,宁瓷伸手把它抽出来,看到背面的文字。 女人天堂,男人海洋,人类基因库期待您的到访。 现在是下午三点,宁瓷感受了下自己此刻的身体状态,精神力饱满,浑身充满力量。 宁瓷在飞车操控面板上输入目的地,第四基地人类基因库。 “已为您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本次出行目的地:第四基地人类基因库。本次出行路线选择:中空飞行。预计耗时:十分钟。车辆将在您系好安全带后出发。特别提醒,该目的地成年后方可入内。” 宁瓷绑好安全带。 出发! 人类基因库是一栋白色的建筑,纯白的罗马柱顶起高昂的穹顶,门窗上雕琢繁复的纹路,天花板上绘满艳丽的壁画。 光着屁股的小孩手持弓箭,箭支顶端是一颗粉嘟嘟的爱心。 宁瓷跟着接引人员穿过走廊。 “您是第一次到访,系统里没有查到您的基因检测报告。”这里的接引人员比博物馆的邱经理热情得多,眼里赤、裸的喜悦毫不掩饰,“现在基因检测很快,十分钟就能出结果,您看......” 没人能抵挡基因检测的诱惑。 宁瓷看着手里的介绍册,人类除去外伤后的一切疾病都与基因有关,提前进行基因检测能够获知自己患病的可能性,提前预防,指导后续用药,提高治愈率。 宁瓷一直很健康,实力踏入宗师境界以后她很少受伤,曾经的暗伤、旧伤早已随着时间痊愈。 不过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宁瓷对自己的来历感到好奇,她不确定自己的身体与这里的人是否一致,这里的药物对她的疗效是否和其他人一致。 谨慎起见,她认为自己非常有必要进行基因检测,哪怕她的基因检测暴露了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也可以通过精神力模糊她们的记忆。 宁瓷在介绍册中看到这项操作是免费的,由基地买单,她放心地说:“当然。” “请跟我来。”接引人员脚步欢快地带路。 基因检测室内,宁瓷见到的男人比她过去一周加起来的还多。 “您放心,女士和男士不是一个队伍,您很快就能进行基因检测。”接引人员说。 检测室的布置和医院差不多,面前是叫号排队的显示屏幕,宁瓷坐在金属排椅上等待,女士不多,她排第二位。 宁瓷目光扫视了一圈,震惊地发现这里足足有二十四个男人。 二十四个! 第四小区A区、B区加起来一共才七十个男人。 宁瓷铺出精神力,暗中观察。 男人们从外表看年纪都不大,在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颜值不低,穿着颇为靓丽。 但似乎并不合身,宁瓷注意到不止一个人的鞋子大了,还有一个人的袜子前端破了个口子,这一切在精神力面前无处遁形。 宁瓷想到维安,他们是一类人。 “拜托,我不穿鞋的情况下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三点四五诶。”一个男人拿着自己的基因检测报告对工作人员不满地嚷嚷:“你看看我这大长腿,我这大手臂,我腕线过裆,九头身。凭什么不通过?” 检测室内有一面落地镜,男人在镜子前摆弄着造型,撩起外套给大家展示他的身材。 “我长得这么帅,刀劈斧凿的下颚线,迷人深邃的桃花眼,细腻无暇的肌肤,高挺的鼻梁,整张脸上没有一个地方不完美。”男人把脸凑到工作人员面前,自信地说:“你再好好看看,我是现在最流行的那款男人。” 单论外形,这个男人比在场的所有人都俊美。宁瓷在心里公正评价,起码是符合她目前审美的。 “根据大数据推测,您这款脸,两年后就不流行了,审美是时时变化的。”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公事公办,“您的双眼皮经过后天处理,我们基因库原则上只收纯天然的,动过脸的不考虑。” 男人表情难看地拿出一张照片:“我单眼皮长得也不错。” 工作人员没有看照片,“照片并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我们这里是人类基因库,我们有专业的判断,请您接受现实。” “我要申诉。”男人看着工作人员胸口处的工牌,上面有她的工号。 工作人员:“申诉还是投诉呢?申诉的话需要支付十元申诉费,投诉的话只需要我的工号。对于您的情况,我的建议是不要进行申诉。” “您不仅割过双眼皮。”工作人员切换到攻击模式,“您的基因报告中显示,检测项狂躁症的风险评估结果为高风险,单凭这一点您就无法通过筛选。” 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破坏了他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他拉住工作人员的衣角,语气低了不少,“您再帮我看看吧,不行我再重新做一次检测?这个结果不一定准确。” 宁瓷问自己的接引人员,“你们这里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难缠的男人身上,只有接引人员目不斜视,毫不关心。 “是的,经常发生。”接引人员说,“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笑的。” 这时工作人员压低了声音,凑到男人耳边。 宁瓷过人的耳力清晰地听到—— “您心里很清楚,您是无法通过筛选的......您,只有十厘米。”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 “噗。”接引人员在宁瓷身边短促地笑了一下。 “对不起,我想到一些高兴的事。”她对宁瓷解释,笑眯眯地说:“啊,已经轮到您做检测了。” 基因检测听起来高端,实际操作十分简洁,宁瓷提供了一根带着毛囊的头发,抽了三管血,还刮了点口腔内壁细胞。 其他倒没什么,宁瓷对自己的头发感到心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按照她的思维,头发是不能人为进行修剪的。但这里的人热衷于各种发型,宁瓷只能劝自己早日适应改变。 “我陪您去逛逛基因库吧。”等待的间隙,接引人员说。 检测室内气氛诡异,宁瓷同意了这个提议。 老莫曾经提到过基因库,并对这里颇为推崇,宁瓷......也挺好奇的。 接引人员带着宁瓷一路穿行,到达高大气派的基因库。 基因库门口,宁瓷的眼睛微微睁大。 男人海洋。 无数全息投影虚幻又真实地投放着,基因库内到处都是男人的投影。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各种肤色各种风格的男人应有尽有。 宁瓷三十二岁,在过去的三十二年中她没有对男人感到心动过,她一度以为自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宁瓷站在门口审视自己的内心,鄙视自己居然升起了可耻的念头。 “我就不陪您进去了,等会儿出了报告再来找您。”接引人员贴心地说。 基因库内不仅有虚假的男人,还有不少女人,她们挑选了自己钟意的一个......或者几个男人,正在聊天。 投影们风度翩翩,在AI的帮助下无尽贴近真实。 “新来的?害羞的话那里有单独的房间。”有个女人看着宁瓷爆红的耳朵笑着提醒。 宁瓷强装镇定地走到墙角,找到这里的宣传册。 这里的男人都有原型,来自过去,基因完美,通过筛选。按照基地规定,成年的女性需要捐献一定数量的卵子为人类延续事业做出贡献,数量不多,不会影响到她们的身体。 基地会根据情况定期培育出幼儿,并由基地进行抚养,第四小区的幼崽们就是这种情况。 除了基地培育的孩子,基地中的居民也能在基因库中自行选择合适的基因进行培育,繁衍属于自己的后代。 这些投影就是为此服务的。 宁瓷眼花缭乱地看着这些男人,他们背后标着数字,这不是编号,而是代表着这个男人留下的精子可培育数量。 宁瓷看到一个女人牵着投影的手,纠结地说:“我再考虑一下吧,养个孩子很麻烦的。” 投影背后的数字是一,他温柔地吻了吻女人的手背,“没关系的。” “数字归零,这个投影就会从基因库中消失。”接引人员拿着宁瓷新鲜出炉的报告,“您的基因非常完美,您不考虑选几个男人生孩子吗?” 宁瓷一下子惊醒,惊恐地看向接引人员。 “您的条件非常好。”接引人员是从飞车上接到宁瓷的,对她的经济条件有些误解,“为了人类的伟大事业,您培育几个孩子吧,她们一定会非常优秀的。” 宁瓷从接引人员手中抽出自己的报告,拔腿就跑。 接引人员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建议:“生一个吧,生一个吧。宁瓷女士!!” “求您了!!” 领主 因为我要收费 飞车如同离弦之箭迅速逃离人类基因库,车身隔音效果绝佳,可宁瓷还是听到接引人员在地面上不甘地呼喊。 “全速前进。”宁瓷打开了飞车的紧急避险模式。 接引人员在原地看着白色的尾气,可惜地扼腕,“可恶,月底最后一天业绩还是不达标。” 宁瓷心有余悸地翻开基因检测报告,第一页是复杂疾病易感风险评估汇总,评估结果是一大片绿色的低风险。 第二页上字迹寥寥,宁瓷看得很认真。 精神力觉醒可能性:百分之八十。 您有极大的可能性觉醒精神力,您的精神力潜力极高,您的未来充满希望! 体质潜力评估:无限可能。 您的身体存在无限潜力,您的身体素质堪称奇迹,您是人类进化的方向! 性格及爱好分析:情绪稳定,无欲无求。 您对世界上的一切毫无兴趣,各项激素分泌稳定,末世需要您这样强大的心理素质! 疫苗接种情况:无。 您是疫苗的漏网之鱼,为了您的健康着想,请您尽快安排疫苗接种。 综上所述,您的基因完美,建议您捐献卵子,您的伟大将会被刻在人类基因库的丰碑之上。 宁瓷在手表上搜索疫苗,基地的疫苗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高传染性疾病疫苗,基地居民可以免费接种,一类是高致死率疾病疫苗,费用高昂,第四基地的接种名额有限。 接种疫苗需要前往基地医院,现在不是疫苗窗口的开放时间,宁瓷把这件事计入日程,准备在下一个休息日前往。 从人类基因库回到第四小区需要二十分钟,紧急避险高速飞行模式把时间缩短到了十分钟。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突发情况,目标将在一分钟后提前到达现场,请全体做好准备。”赵染在刚拉的群里说。 “收到收到,礼花部一切正常。” “收到收到,礼宾部一切正常。” “诗朗诵组正在赶来的路上,申请和另一个节目调换出场顺序。” 黑色的飞车出现在天际,缓缓降落。 “嘭!”烟花直入云霄,在车窗外炸开,彩色的烟火把黄昏渲染。 “!”为怀出鞘,宁瓷的精神力领域在一秒内唰的铺开。 下方的第四小区第四保安亭外挤满了人,宁瓷望着熟悉的小区陌生的情况皱眉。 一颗颗烟花不断绽放,万众瞩目下飞车落地,车门紧闭。 一路飞奔来的诗朗诵组,老莫一步向前跨出,情绪饱满地开头:“啊——!” “大佬!”老莫抑扬顿挫地说:“你是我们第四小区的曙光。” “有了你,世界从此拥有了色彩。有了你,生活从此多姿多彩!”郑礼梅的播音腔十分标准。 赵染清了清嗓子,“咳咳。” “虽然我一直没有向您坦白过我的心意。”她用最深情的语调朗诵,“但您救过我的性命,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老莫:“还有我。” 郑礼梅:“还有我。” 临时组成礼宾部的业主们拼命鼓掌,异口同声:“还有——我们!” 宁瓷在车里无助地捏紧匕首。 “身逢末世,是人类的悲哀。” “遇到宁瓷,是我们的幸运。” “您潇洒的身姿带给我们安全感,让我们在小区内安然入睡。” “您利落的身手带给我们幸福感,让我们不再忐忑,不再彷徨。” “您点亮了第四小区希望的灯,您放飞了第四小区梦想的风筝。” 宁瓷第一次有报官的冲动。 “千言万语道不尽我们的感谢。” “您的一举一动如春风春雨滋润我们的心田。” “在伟大金主的赞助下,我们为您献上礼花。” “在伟大金主的赞助下,我们为您献上微不足道的谢意。” 赵染从身后捧出一套装备,对着紧闭的车门唤醒飞车AI,“打开吧,3007飞车之门。” 车门在宁瓷绝望的眼神中缓缓打开,宁瓷被迫加入这场荒唐的诗朗诵。 赵染满面红光,把手里的衣服捧到宁瓷面前。 “您怎么能一直穿着工作装出门逛街呢!大佬,请换上我为您准备的新衣。” 宁瓷把放在衣服上面的超大墨镜架到鼻梁上,黑色的镜片遮住她大半张脸。 她不知道自己红到滴血的耳朵暴露了她的心绪,还在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嗯,谢谢。” 宁瓷接过赵染手里的衣服,礼宾部再次热烈鼓掌,烟花部燃放第二轮烟花。 “接下来,第二步。”赵染打了个响指。 老莫推开了第四保安亭的门。 宁瓷抬眸望去,满目红色。 只见不大的保安亭墙壁上规规整整地悬挂着数枚锦旗。宁瓷原先得到的那枚锦旗挂在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两侧则是新挂上的。 “锄暴安良,社区第一。” “植物克星,无敌强者。” “忠诚守职,情满人间。”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我尊敬的母亲大人。” “植物收割之神。” ...... 宁瓷拍了拍郑礼梅的肩膀,“辛苦了。” “为大佬服务。”郑礼梅说。 “不要叫我大佬。”宁瓷的羞耻心在今天爆棚,“叫我宁保。” 赵染从善如流,“好的,宁宝。” 第二轮是业主们轮流上前,宁瓷甚至不认识这些业主,但她们的表情又极为真挚,眼睛里“chuachua”全是火花。 “您为人老实,从不摆架子,以一己之力肃清保安部的不良风气,扼杀了过去收取保费的恶习。” “您谦逊礼貌,开口是你好,闭口是谢谢,促进了第四小区整个区域的精神文明建设,我们的素质进步显著。” “您实力逆天,切怪如切菜,一切植物人在您面前犹如水灵的大白菜,您的一举一动带给我们战胜植物的勇气与希望。” “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了我们的宁瓷保安,庆祝她即将圆满完成六月份的工作。” “今天,我要敬我们的保安,感谢她,来我们这里工作。” “我们发自内心地祝愿她,长命百岁!永不退休!” 白舸推来一个蒙着红布的架子,赵染亲手揭开红布,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清洁工具。 “宁宝,我为你献上你的挚爱。”赵染指着拖把。 这样的架子,在宁瓷一贯的认知里,通常摆放着红缨枪、打狗棍、偃月刀。 此刻,架子上,拖把,扫把,吸尘器。 拖把有三把,有传统的拖布拖把,还有海绵拖把和静电拖把。 扫把有普通的塑料扫把,还有造型夸张的魔法扫把。 吸尘器...... 赵染,真是一个一掷千金的小天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新的败家方式。 宁瓷面对赵染期待的眼神,和素未谋面的小赵总在这一刻深刻共情。 小孩真的很难教育,十七岁的也不例外。 宁瓷:“感谢夫人,没有她,我也不会到这里来工作。” 礼宾部对着白舸鼓掌,掌声雷动。 “夫人,我居然忘了感谢夫人。”赵染懊恼地说,“改天,我们再为夫人举行一次仪式。” 礼宾部振臂高呼,“好!!” 白舸扯了扯嘴角,“这倒也不必。” “夫人,不必谦逊。”赵染说。 “赵染,适可而止。”宁瓷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和赵染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知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对我拔枪,子弹差一点击中我,但我没有杀了你的原因吗?” 赵染呆呆地摇头。 “因为我杀人要收费,很贵。”宁瓷微笑,“别逼我动手。” 赵染识趣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挥挥手带走了所有人。 礼宾部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散去。 有意思。 宁瓷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 根据夫人之前的说法,精神力达到一定水平以后会产生方向。夫人的精神力方向是亲和,沈博士的精神力方向是判断。 宁瓷一直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精神力方向是什么。 可能是她之前的精神力水平不高,直到宁瓷消化了绿洲馆的经验包,她才摸索到一些方向。 精神力并不单单是简单的眼睛,只能帮她捕捉一些细节。 精神力是无声的驯化。 她的精神力领域之内,她的意志即为规则。 宁瓷称呼白舸为夫人不是第一次,但这是第一次,大家跟着她这么称呼。 没有人感到奇怪,也没有人不知道夫人是谁,大家都自发地判断出白舸就是夫人。 越靠近宁瓷的精神力领域,受她的影响就越深,站到她身边,没有人会反抗她的意志。 宁瓷把精神力领域收回,为自己的精神力方向起名为“领主”。 精神力对她来说是陌生的能力,手表上的搜索存在很多限制,过去的历史残次不全,精神力相关的信息更是一条都没有。 宁瓷决定每天抽出三个小时的时间,着重加强精神力训练。 宁瓷把保安亭的门关上,再把百叶窗关上,用衣服遮住室内的监控摄像头。 她抽出龙鳞匕首,黑色的匕首在她掌中化作一团流动的液体金属。 陨合金。 26 美好 愿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宁瓷张了张五指, 陨合金从掌心浮起向四周摊开,金属延展到极限,在宁瓷面前构成一面直径两米的薄薄盾牌。 宁瓷伸手戳了戳, 没有精神力的加持下盾牌的硬度不高, 宁瓷不催动内力的情况下能在上面戳出一个指印。 凹陷的陨合金在她的操控下回弹, 盾牌恢复原状。 “挺方便的, 不过这种程度只能阻挡植物人百分之八十的攻击。”监控能录音,宁瓷在心里嘀咕, 她试着缩小盾牌面积,增加它的厚度。 盾牌的直径收缩到一米。 “这样厚度足够,但范围不够, 只能遮住一半。啊......想到了。”宁瓷在网上搜索盾牌形制, 兴奋地抄起作业。 宁瓷第次尝试,盾牌在总面积不变的情况下变成了中央突出的长条龟背状。 在精神力的帮助下, 宁瓷能够在瞬间改变陨合金的形状, 她反复尝试后选中种功能不同的方案,作为紧急情况下的防御措施。 大圆形盾牌, 用于大范围内防御,主要针对植物人爆出的汁液, 预防被其感染。 长条龟背状盾牌,用于个人防御,主要针对植物人尖锐、大力的攻击,可以用来保护自己或者同事、业主。 尖刺伞状盾牌, 进可攻、退可守, 主要针对组团的植物人,在防御的同时对植物人进行伤害。 宁瓷想到博物馆内的陨合金有些遗憾。按照邱经理的说法,那块陨合金已经认主, 无法再被其他人使用,但不知道是不是年代久远还是资料有误的原因,宁瓷和它之间能够产生微妙的联系。 那块陨合金的体积可比为怀大多了,可惜她们之间有缘无份。 为怀是李长老用天外陨铁锻造而成,宁瓷过去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今日才认清它的庐山真面。 同样是陨合金,但这两块金属的成分不同,制造工艺不同,给宁瓷的感受也不同。 博物馆内的陨合金可以提升宁瓷的精神力,龙鳞匕首不行。 博物馆内的陨合金被独自供于高台之上数百年,它是寂寞的、迫不及待的,它在感触到宁瓷后不断地主动勾引着她。 龙鳞匕首和宁瓷是多年伙伴,她们风雨同舟,它是沉寂的、不动声色的,宁瓷和为怀同进同出二十年,一直贴身保管,从来没有发现过它的秘密。 陨合金安静地凝成龙鳞匕首,宁瓷探出精神力触手狠狠在上面摸了两把。 “你瞒的我好苦啊!”她皱着脸。 龙鳞匕首缓缓变长,在宁瓷的控操下化作一把长刀,用匕首时吃过亏,她不再倔强地坚持使用匕首。 “大人,时代变了。”宁瓷伸手握住龙鳞长刀,喜新厌旧地耍了耍刀,“对付植物人,还是需要一些长距离攻击的兵器。” 武器的升级带给宁瓷更加繁重的训练任务,宁瓷整整花了一周的时间和它重新磨合。 “宁宝,最近没有植物人,你怎么反倒憔悴了。”赵染从第基地新得了瓶年份不错的红酒,带着高脚杯和同事相聚在宁瓷挂满锦旗的保安亭内。 白天上班练习精神力,晚上下班摆弄陨合金的宁瓷眼下挂着黑眼圈,身体是疲惫的,精神是亢奋的。 “有吗?”宁瓷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依然能在植物人里杀个七进七出。 “真的,大佬你憔悴了。”郑礼梅仔细观察后得出相同的结论。 “没有植物人,大佬的生活都提不起精气神了。”老莫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佬你靠杀植物人提神呢。” “我这是睡眠不足。”宁瓷打了个哈欠。 “那可以找一天休息一下,调整调整状态。”赵染心疼地说,“宁宝,你这个月还没有休息过呢。” 宁瓷:“我准备10号休息,那天预约了疫苗,打完疫苗我还想去墓园看看。” 同一天只能有一个保安休息,宁瓷和同事们确认时间,“你们那天没有要紧事做吧?” “有啊,有很要紧的事。”老莫说,“等待发工资,是天下第一要紧事。” 郑礼梅:“我也是,我也等工资。” 宁瓷对于等待工资这件事提不起兴趣,她记起另一件事,“赵染,医院的监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怎么没有声音。” “呃......”赵染眼珠乱飘,看到宁瓷摆在桌上的东西,试图转移话题,“宁宝,你这是在烧香吗?” 香和香炉是李莲花送的,宁瓷现在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李长老上炷香,“你别管我干什么,老实回答。” 宁瓷从身后抽出长刀,一刀削开红酒瓶塞,第一杯酒敬李长老。 “我在你麻醉的时候骂你不听话,对不起。”赵染一脸诚恳地撒谎,“我下次不敢了。” 宁瓷:“......” “什么下次,你讲话注意点。”老莫打了个圆场,接过红酒瓶给宁瓷倒上,“大佬你这一下斩的,豁,这切口,一个字,绝。” “我们的刀好像不太一样啊,大佬你不会晚上不睡觉,天天在磨刀吧?”老莫在保安亭里寻找磨刀石的踪迹。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宁瓷爱抚着陨合金材质的长刀,面上不动声色,“都是公司发的啊。” “那估计是我人比较菜。”老莫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辫子。 宁瓷暗中释放精神力领域。 经过这周的实验,她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虽然能够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但这种能力是存在限制的。 第一是时间和距离,处于精神力领域之内,时间越长,越靠近宁瓷本人,受到“领主”的驯化程度越深,她们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因为她们根本觉察不到自己的异常。 第二是被驯化者本人的意志,例如老莫和郑礼梅,她们的思维较为成熟,脱离领域后的第天,她们在大佬和宁保中依然选择了大佬这个称呼。 赵染则是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宁保,她的意志在宁瓷面前没有半点自我。 宁瓷摸了摸小笨蛋赵染的脑袋。 “宁宝,你对我真好。”赵染酒后吐真言,对着宁瓷大放厥词,“你这么厉害,是为什么来这里上班呢,是爱我吗?” “不是,我有爱人。”宁瓷看向自己的陨合金长刀,她和它现在是老房子着火,越来越爱。 “好吧。”赵染神智不清,在老莫和郑礼梅惊恐的注视下说,“但我对宁宝是真心的,我的一切都和你共享。我的房车、飞车、私人飞机,我的存款、收藏,我的红酒、泡面、拖把,只要你喜欢,不需要告诉我,你要的全拿走。” 她醉醺醺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嘴巴甜甜:“我哥好像要把你撬走,他想给你调岗。宁宝,我的宁宝,爱我,别走。” “不会。”宁瓷对这个情报略有诧异,“我很喜欢保安的工作,我会在这里干到退休的。” “那你会保护我吗?”赵染得寸进尺,“虽然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植物人来,但我一个人在第四基地还是很害怕。” “守护小区是我的工作职责。你是我的同事,你不幸牺牲的话我会尽力为你收尸的。” 赵染一拍桌子,“懂了,那我现在就搬到小区里住,宁宝,等我。” 老莫捂住赵染的嘴,把她按回到位置上,对宁瓷尴尬地笑了笑,“她喝多了,大佬你别管她。” “没关系。”宁瓷没有喝酒,而是打开一罐泡面,“你们是为什么来这里工作呢?” “领主”影响下,连郑礼梅都开始敞开心扉。 “我十岁以前就住在这里。”她透过窗户,看向破旧的小区,“我是基地培育的孩子,从我记事起就住在这里,直到十岁后搬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有我最快乐的时光。”郑礼梅低着头,喝着酒,“当了保安以后我才知道,孩子的快乐建立在大人的恐惧之下。” “十八岁以前,人人都有觉醒精神力的希望,人人都是基地的瑰宝。” “十八岁以后,没有觉醒精神力的人,生不如死。” 郑礼梅麻木地说:“没有觉醒精神力的人,在成年的那一刻就背上了沉重的贷款。我们没有积蓄,没有武器,但我们要外出基地,我们要从植物手中寻找物资,寻找生活的一线希望。” “我是幸运的,我活着还完了贷款。我也是痛苦的,我是个懦弱的人,总是看着别人牺牲。”郑礼梅哽咽了下,“我不能死,我的命是别人换来的。但我又不愿意像以前那样活着,我不愿意永远做一个懦弱的人,我也有想用生命保护的地方。” “怪不得你来这里当保安。”老莫给郑礼梅递上面巾,“我们现在有了大佬,有了火焰枪,植物人已经半个多月没出现过。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祝我们都能退休。”宁瓷举起泡面叉。 “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讲的。”老莫用手指揪着自己的辫子,一圈一圈地打着弯,“我有一个亲妹妹,我是我妈从基因库里挑选精子培育出来的,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挺不错的。” “和很多人一样,我妈在外出基地的时候被植物感染,但她逃回了基地。”老莫说,“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在地下诊所里做感染源检测,检测的费用是贷款的,我们也没有钱打麻药。” “感染源查出来之前,她就活活痛死了。”老莫捂了捂脸,“那个时候......仪器还没有现在这么先进。” 郑礼梅把头搭到老莫的肩膀上。 “我一边养我妹,一边做雇佣兵赚钱还贷款。我的记忆力不错,靠这个躲过不少植物人。”老莫牵了牵嘴角,“马上就要还完贷款了。” 每个人的故事都很惨,除了赵染。 宁瓷把喝醉贴过来的赵染扒拉开,衷心地祝愿道:“愿我们都能有光明的未来。” 七月十日,早晨。 宁瓷练完刀,长刀化作金属臂环,她在赵染的房车里冲了个澡,准备穿上赵染之前送的新衣服。 今天是休息日,她难得没有把及腰的长发用布条严密地罩起来,而是绑了个高马尾。 她架上墨镜,穿上粉色的上衣,黑色的工装裤,黑色的皮质高筒靴。 粉色的衣服上画着白色的猫猫头,还有一颗蝴蝶结。 宁瓷看着镜子里自己,Hell Kitty 是什么意思? 手表亮起,屏幕上显示。 赵廷来电。 27 第四小区 巨大的蘑菇云 “你好, 我是赵廷。”手表那头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和面对赵染时判若两人。 “小赵总。”宁瓷把高筒靴上的鞋带抽紧,各打上两个死结, “你好, 我是第四小区保安,宁瓷。” “润手膏收到了吗?”赵廷选择了霸总常用的问候方式。 “什么?”宁瓷问,“我的申请当天就被驳回了, 我只是一个职工等级为一级的小保安, 我的权限不配申请润手膏。” 赵廷:“......稍等,我想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 他停顿了会儿, 宁瓷听到他鼠标点动的声音。 “润手膏还在路上。”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一开始那么从容,带着抱歉, “最近基地外的植物异常活跃, 物资运输很慢。” 赵染买的酒都被喝完了, 宁瓷上个月十九号申请的润手膏还在路上。 宁瓷呵呵一笑,“理解。” “我接下的话可能有些冒昧。”赵廷说,“其实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 我们面对面聊一下,但基地原因, 我们暂时还无法见面,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和你沟通。” “如果是调岗的事小赵总就不要说了。”宁瓷在赵廷开口前拒绝了他, “赵染已经和我说过了。我不愿意调岗。” 赵廷沉默片刻,还是开口, “你不听听我给你开的待遇吗。”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宁瓷翘了翘嘴角,颇为愉悦地说:“我喜欢这样只需要打打杀杀的简单工作,我要在这里当一辈子小区保安。” “我不在乎钱。”宁瓷对自己的经济状况要求非常简单,只要不是负债就行,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再拒绝我,赵染有很多事并不清楚。”赵廷从容不迫地说,“第四小区是一个老小区,按照基地规划将在年底拆迁。” “新的小区规划方案现在就在我的办公桌上。” 现在轮到宁瓷沉默,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抿紧了唇。 “第四小区现在分为A区和B区,B区住着很多科研人员,在某项技术上我们近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赵廷说,“这个小区的安保措施,由于现实因素,在你来之前并不完善。” “科研人员是宝贵的财富,她们将在年底之前转移到新的实验室。” 赵廷打出王牌,“如果你愿意的话,保安部全员转至实验室工作,大家的待遇方面会在原来的基础上都有所提升。你也会有些新的同事,她们都是些不错的人。” 宁瓷想到老莫二十多年尚未还清的贷款,内心动摇。 “当然,全员转移工作也是有前提的。”赵廷慢悠悠地说:“她们要在年底之前都活着,到时候我可以保证你的生活不会和现在相比有太多变化。” “保安部部长的职位,我非常希望是你。” 宁保长。 宁瓷在心里已经同意了这个方案,但还是坚持,“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期待你的答案,在年底之前我会一直等待你的来电。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可以直接联络到我,随时。”赵廷说完挂断了电话。 赵染来的时候只听到了宁瓷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尖叫一声,扑到宁瓷身上,“宁宝,你答应过我不调岗的,你在考虑什么?你在犹豫什么?” “我只是考虑一下。”宁瓷心情很好地把赵染推开,“我要去医院打疫苗了。” “开我的车去。”赵染指了指停在房车外的飞车。 宁瓷甩着高马尾出门,听到身后赵染接到她哥的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里互相咆哮。 “臭男人,休想抢走我的宁宝!!” “赵染,你有没有脑子?你差点打乱我的计划,下午你去医院看看脑子,我给你挂号。” 飞车启动,宁瓷看着自己的粉色上衣,把飞车外观切换成赵染喜欢的粉色爱心。 看久了这个外观也不错。 第四基地,基地医院。 宁瓷在网上预约过疫苗,不过疫苗最近紧缺,直到今天才轮上。 宁瓷坐在医院的排椅上等待。 根据老莫的经验,赵氏集团有些迷信,早上是不支出款项的,财务下午上班的时间是一点半,三点能轮到第四小区保安部发工资。 第四小区的网速不好,会有二十几分钟的延迟,她们一般在三点半收到到账信息,在四点银行下班前还上贷款。 宁瓷在手表上搜索第四基地的墓园。 基地的墓园不大,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购买墓地安葬亲人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赵氏集团的员工福利十分优渥,小赵总是个实在人。 宁瓷准备去参观参观,看能不能给李长老立个衣冠冢,顺便探望没见过的余山情同事。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旁边的人从宁瓷手表上瞄到内容,“你在医院搜索墓地,你没事吧?” 周围的人呼啦啦地看过来,没有一个表情友善。 “真是晦气。” “她还挺有钱的我就是说。” “呜呜我不想死。” “你也好晦气,医院提什么死不死的。” 宁瓷关掉手表,摸了摸鼻子,“抱歉抱歉。” 她从位置上起来,站到窗边。 从这个方向看出去,宁瓷惊奇地发现这里是她穿越来的地方。 公共铁轨车在轨道上穿行,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的还是那些广告和宣传词。 【第四基地——人类最后的家园!】 【不要惧怕植物,人类终将重登主宰之席!】 其中一条有了些变化。 【近期谨慎外出,植物已进入疯狂生长期,请全体注意。】 这条宣传词在铁轨车上闪了闪,突兀地暗下去。 【积极外出,探索新资源,获得新希望。】 车内的人一无所知,被载往基地出口,准备外出探索资源,或是完成任务。 “12号宁某,请到接种科三号诊室就诊。” 宁瓷从窗边离开,进入诊室。 “你怎么一支疫苗都没打过。”诊室里坐着一位白衣医生,皱着眉批评,“你是基地培育的还是家庭培育,谁是你的监护人,她死了没有,竟然放任你到三十二岁一支疫苗都没打。” 宁瓷在一无所知的时候曾在夫人面前假装二十岁,这个谎言在仪器面前像纸一样脆弱。 她在医院里处处碰壁,但她尊重医生。 宁瓷用最低的姿态向医生道歉,“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但是我......五岁就成了孤儿,从小和狗生活在一起。” 医生:“......” 她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脸色,“我看到你的申请上把免费疫苗全都勾选了一遍,但疫苗是不能同时打的,中间需要间隔一段时间。” “你先打这个危险系数最高的。”她从疫苗本里圈出一支,“第二支你等9月份再来打。” “谢谢医生。”宁瓷重复感谢。 “就算没有家人了,自己对自己也要重视起来。”医生看着眼前听话的三十二岁孩子,语气慈爱:“像这种事情怎么会拖这么久呢,要对自己负责的呀。” 宁瓷接过写着自己名字的疫苗本,把它珍惜地放进兜里,冲医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现在都好起来了。” 宁瓷从诊室里出来,轻轻关上门。 医生独自在诊室内对着墙壁叹了口气,“我真该死啊。” 宁瓷到接种室,看着护士从冷藏柜中取出一支小拇指粗细的玻璃罐。 “打疫苗,这个打是什么意思来着?”宁瓷看着护士在自己胳膊上涂碘酒,发觉一个有点严肃的问题。 “......”护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牌子,“这里是接种室,不是精神科。” 宁瓷第三次碰壁,乖巧地闭紧嘴巴。 护士用针筒抽出疫苗,宁瓷看着那细细的针头。 “等等......”她说。 “这么大人了还怕打针。”护士不由分说地扎了下去。 针尖顶在宁瓷的皮肤上,护士奇怪地加大力度。 针头逐渐弯起,有崩断的趋势。 “我自己来打吧。”这是宁瓷预料之中的画面,她接过护士手里的针筒。 “麻烦你给我的左手重新消一下毒。”宁瓷右手拿针,把左边胳膊伸到护士面前。 “啊......好的。”护士被精神力领域干扰,从罐子里夹出一块新的棉球给宁瓷胳膊消毒。 宁瓷顺利地给自己打上疫苗,把针筒还给护士,看着护士把它丢入医疗垃圾废箱。 “谢谢你给我打疫苗。”宁瓷别有深意地加重语气,精神力领域收缩范围,笼罩着整个接种室。 在她特别关照之下,护士自然地说:“这是我的工作。” “你打疫苗的技术真好。”宁瓷对她进行巩固,随后收起领域。 “我是不是没有说注意事项。”护士奇怪地说,“你的胳膊针眼怎么不捂好,你在流血。啊,我怎么没给你止血棉球。” 宁瓷接过棉球,捂好针眼。 “在这里观察半个小时后无异常就可以走了。”护士说,“墙上有一些注意事项,你自己看吧。” 宁瓷在椅子上坐下。 接种疫苗后部分人群可能出现以下不良反应。 一、局部不良反应,具体表现为注射部位出现红肿、瘙痒等情况,严重者请及时联系护士。 二、全身不良反应,多见为低烧,一般于接种后24小时内发生,38度以下属于正常现象,超过38度请及时就医。 三、精神不良反应,多见为感知觉障碍、记忆障碍,具体表现为入睡困难,无法集中注意力,出现幻觉等,可自行判断是否需要就医。 宁瓷感觉脑子里昏昏沉沉,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轰! 远处剧烈的波动,超出宁瓷过往全部的认知。她猝然睁开眼,下一秒—— “嘭嘭嘭!”医院内的玻璃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全数炸裂,玻璃碎渣被气浪翻卷着划过众人的脸颊。 “这是怎么了?”有人瘫坐在地问。 “好像是爆炸了......还好,距离比较远,只是玻璃炸了。” “有人受伤吗?大家都互相检查一下。” “喂,你没事吧?”有一只手在宁瓷面前挥了挥。 “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宁瓷的精神力为她传回了画面,她比所有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蘑菇云,降落在第四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