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明珠之燕纷飞》 第1章 逼迫退婚 盛京城的二月,依旧春寒料峭。 朱雀大街上,人潮如织,酒肆飘香,铁器的敲打声,孩子的嬉闹声,货郎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江茹月刚踏出回春堂的大门,一阵寒风袭来,吹起了头上帷帽的一角,帷帽下,端的是一张令人惊艳的小脸,肌肤赛雪,琼鼻挺翘,柳眉樱唇,只是略带病态,青莲色绣云水纹的袄裙下,纤腰不盈一握,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被这冷风一激,江茹月喉头发痒,咳意袭来,赶紧掏出锦帕捂住了嘴唇,忍不住弯腰咳嗽起来。 丫鬟绿竹心疼地扶住她,边提着药包边手忙脚乱地替她拍背,嘟囔道:“小姐,您风寒未愈,身子已经这般虚弱了,何苦还大冷天出来替四少爷配药?再说了,您这般辛苦,四少爷又不会领情,功劳只会算到宁小姐头上------” 剧烈的咳嗽让江茹月苍白的脸上涌上了一层血色,眸中泛着水光,美若西子,就算日日看着这张脸,绿竹也觉得自家小姐美得惊心动魄。 咳嗽后,江茹月平复了一息,才沉声道:“绿竹,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将军府于我有大恩,无论辰哥哥领不领情,我只愿他能早日康复。再说了,这药方复杂,要跑几家才能配齐,下人来做,我不放心。” 绿竹只得噤声,眼里还是愤愤不平。 在她看来,她们家小姐才是盛京第一才貌双绝的女子,比那劳什子相府嫡女宁雨萱强多了。 要不是小姐一直藏拙,盛京第一才女的名头哪里还轮得到宁小姐? 四少爷也是眼瞎,放着这么才貌双绝的小姐不要,日日闹着要退婚,道心中只有那宁雨萱,还逼着小姐退婚,可怜小姐还记挂着四少爷的病情,这么冷的天还赶过来为四少爷配药。 两人才走了几步路,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还好出门时见天色阴沉,已备了伞。 绿竹撑起罗伞,扶着自家小姐就往东边街尾的将军府马车走去,记挂着小姐的身子,罗伞遮挡了视线,“哎呦”一声,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谁走路这么不长眼,撞到我家郡主怎么办?”一道娇呵传来。 绿竹扶好江茹月,抬眼一看,竟然是扶风郡主和她的贴身大丫鬟思琴。旁边还跟着相府小姐宁雨萱,武威侯府大小姐佟湘儿和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梁锦玉。 思琴一手撑着一把华丽的罗伞替扶风郡主挡雨,一手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脸不悦。 绿竹把罗伞给了江茹月,赶紧跪下磕头:“请郡主恕罪,是奴婢不小心,险些冲撞了郡主。” 扶风郡主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江茹月,娇俏的脸上一脸鄙夷。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小姐啊?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都是一样不长眼。也不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死命巴着威远将军府的婚事不放,一个罪臣之女,配得上辰哥哥吗?” 这话犹如一根针,扎得江茹月心底一阵刺痛,她眸底沉了沉,上前对扶风郡主和其她三位小姐福了福:“民女教导无方,才让婢女冲撞了郡主,还好郡主无事,郡主一向宽厚,还请饶了我这奴婢一次。”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罪臣之女,有什么脸面让本郡主饶恕你的下人?”扶风郡主满脸倨傲,对着旁边的护卫吩咐道:“把这不长眼的奴婢拉下去掌嘴五十。” “郡主,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绿竹面带惊恐,对着扶风郡主连连磕头,脸色惨白。 让身强体壮还武艺高强的护卫张嘴五十,铁定毁容。 眼看护卫就要上前,江茹月紧紧攥着拳头,深呼了一口气,稳住情绪朗声道:“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不知郡主要民女如何做,才能原谅我这婢女。” 还好,帷帽遮住了她的面容,不然,可以见到平静的声音下那张绝美面容上的压抑的怒色。 “好办啊,你主动和辰哥哥退婚,说自己配不上他,本郡主就放过你的奴婢。”扶风郡主声音里带着得意。 “不要啊,郡主,我们小姐自小和四少爷订婚,若是退婚,让我们小姐怎么活啊?”世道对女子多严苛,一个被退婚的女子,今后的艰辛可想而知。 绿竹急了,对着扶风郡主连连磕头:“郡主,是奴婢不长眼,要罚就罚奴婢吧!” 路面坚硬,没几下绿竹的额头就渗血了,看起来好不可怜。 江茹月看着那殷红的鲜血自绿竹额头流下,眼前一面模糊,强撑着心神跪下,对扶风郡主道:“郡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莫四公子定亲多年,若是退婚,如何对得起我九泉之下的爹娘?除此一件,郡主有何要求尽管提!” 犹记得八岁时和莫奕辰定亲后,晚上娘亲把她搂在怀里,笑道:“我的珠珠如此乖巧懂事,以后嫁给辰哥儿,定会夫妻和顺,穿着嫁衣,定是最美的新娘。” 就连爹爹也说,“辰儿这孩子为父也很喜欢,珠珠以后嫁给她,为父也放心了。” 幼时不懂这些,可是,她知道爹娘亲是盼着她嫁给莫弈辰的。 无论如何,这亲她不能退! 雨势渐大,两人的衣裙半湿,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凄凄惨惨地跪在大街上,很快不少百姓围观,还在旁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郡主,还是不要了,这婢女也是无意冲撞您,这次就算了吧。”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是宁雨萱。 她身着一袭雪色锦裙,整个人看起来纤尘不染,高贵纯洁。 “萱姐姐,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整个盛京都知道辰哥哥心悦你,你就是心太善了,若不是这桩碍眼的婚事,你和辰哥哥说不定都已经成婚了。” 扶风郡主看着宁雨萱,恨铁不成钢道。 “郡主,本就是他们有婚约在先,辰哥哥待我如此,我心中难安,总觉得对不起江姐姐,就算要解除也得江姐姐心甘情愿,这么逼迫,终究落人话柄。” 此话一出,周遭百姓无不赞叹,盛京第一才女果真高风亮节。 有位秀才模样的公子甚至高声道:“宁小姐高义,如此善解人意的才女才配得上莫四公子,罪臣之女焉能匹配?若是有自知之明,早该自请退婚。迟迟不退,定然是贪念将军府的荣华富贵。” 说完,不屑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茹月。 就算是跪下,江茹月脊背笔直,犹如傲雪的寒梅。她紧紧攥住手掌,指甲掐破掌心都好似没有知觉。 世人都喜爱看才子佳人,莫弈辰出生于簪缨世家,是威远将军府四公子,祖父是一品大将军,父亲是二品振威将军,上面的三个哥哥也都是跟着祖父和父亲镇守西北,让对大邺朝虎视眈眈的西狄人不敢轻举妄动。 莫弈辰更是青出于蓝,年仅十六岁就考取武状元,被陛下任命为从四品右武卫都尉,负责皇宫安全,上个月更是为保护陛下抵挡刺客,身负重伤,被陛下提拔为正三品右武威将军,可谓前途无量。 而宁雨萱则是当朝左相宁成则的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去年七月在当今太后的千秋宴上,更以一幅“百鸟朝凤图”被誉为盛京第一才女。 才子佳人本是佳话,奈何才子身陷泥沼,这泥沼,自然就是和她的这门婚事。 自从去年中秋夜莫弈辰在朱雀街当众对宁雨萱表白后,满盛京城的人都在猜测他们这桩婚事什么时候能退,甚至有不少豪门贵女,见到她时都明里暗里让她识时务,不要再纠缠莫弈辰。 尽管在祖母的强烈反对下,这门亲事保住了,但自从莫弈辰当众表白后,他们二人时常打马游街,一起参加花会诗会,一起烹茶听雨,所有人都在歌颂莫弈辰和宁雨萱的爱情,可是这门婚事不是莫家自己求来的吗?她才是莫弈辰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啊! 江茹月只笔直地跪着,对那些议论声恍若未闻。 扶风郡主看得更窝心了,忽然,对江茹月道:“既然萱姐姐替你求情,我就饶了你们这一次,不过,小小惩戒还是要有的,就罚你们主仆跪在这里两个时辰。“ 说完,眼珠转了转:”呀,这雨越来越大了,本郡主就不陪你了,正好让这雨洗刷你这有罪之身。对了,摘下帷帽方显诚心。” 言罢,恶趣味地看了江茹月一眼。 一个罪臣之女,长得比她这郡主还要惹眼,怎能不让人嫉妒?跪着还一身傲骨,今天,她就要打碎她的脊梁,让全盛京的百姓看看这个罪臣之女长什么样,她就不信,被各色眼光盯着,她还有脸继续赖着这门婚事。 江茹月一言不发,跪在雨中,轻颤的手指摘下帷帽,帷帽滑落,露出了精致的眉眼。 围观的人有人发出惊叹:“天啊,这脸是怎么长的?也太美了!” 声音传来,宁雨萱脸上的大度和温柔都快绷不住了,紧紧捏住锦帕,扶风郡主道:“思琴,在这里盯着,少一刻钟都不行。” 这时,繁贵富丽的马车驶来,扶风郡主在旁边小丫鬟的搀扶下,施施然就准备上马车。 “慢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第2章 雨中相助 扶风郡主停住脚步,往身后一看,一辆普通的青布马车停在离她五六步左右的地方,车帘上有“赵”字徽记。 声音是从这辆马车中传出来的。 只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挑开半边帘子,声音低沉:“扶风郡主好大的威风,当街逼迫民女退婚,莫非,康王还负责官媒之职?” 扶风郡主听到这声音,脸色一变,讷讷道:“不曾。” “既然不曾,为何郡主擅自逼迫别人退婚?莫不是嫌康王府不够热闹,想让言官参上几本?” “没有,只是女儿家闹着玩。” “思琴,还不扶江姑娘起来!”扶风郡主赶紧发话。 思琴连忙弯腰,想扶江茹月起来。 谁知,江茹月甩开了她的手,对着那辆青布马车高声道:“大人,郡主罚民女跪足两个时辰,道要让雨水洗净民女这有罪之身,还没到时间呢。” “哦,不知这位姑娘犯了何罪?” “赵大人,您有所不知,他父亲前任户部侍郎江秉贤,是被陛下下令处斩的罪臣,她自然是有罪的。”扶风郡主理所当然道。 “本官怎么听说,莫老将军当年在陛下面前求情,陛下亲口赦免了江姑娘,难道,郡主藐视君威,把陛下的话也当耳旁风吗?” 扶风郡主一噎,怎么忘记这一茬了?自古以来,罪臣之后低人一等,在她们这些贵女眼里,沈茹月就是个罪人。 “扶风不敢,陛下金口玉言,不敢忘,刚才只是无心之失。”扶风郡主白着脸道。 心里暗道晦气,怎么碰上了这个瘟神? 这辆不起眼的马车之中坐的是现任刑部尚书赵言卿,其祖父是威名赫赫的镇国公,自从十六年前皇宫那件事后,告老还乡,镇国公府从盛京勋贵圈消失了十几年了,没想到,五年前,镇国公唯一的孙子赵言卿以十八岁之龄高中状元,被陛下安排在刑部任职,短短四年时间从刑部小官升任到现在正二品刑部尚书,可谓深得帝心。 赵言卿面容俊逸,气度不凡,又少年英才,一开始不少朝中官员想拉拢他,纷纷遣媒人上门说亲,只是他一概婉拒,时间久了才知道,他就是个六亲不认的杀神,只要犯在犯手里,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一概按律处罚。 曾有官员想贿赂他,结果他直接捅到陛下面前,那官员被免职流放了。 最出名的事就是两年前太后的娘家侄子在盛京城强抢民女,结果那女子不堪受辱,上吊自尽,那女子家人状告无门,直接来到赵言卿的府门鸣冤。 赵言卿不畏权贵,当天就把隐瞒案情不报的官员关进大牢,并亲自带人羁押太后的娘家侄子,过了几天,众目睽睽之下判处死刑,就连太后施压都没用。 此事之后,多少人盯着他,不少人叹息,只道他这官位不长了。 岂料,皇帝没怪罪他,只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亲戚乎?”还直接把他升到刑部尚书之职。 自此,那些想招他为婿的人歇了心思,她们这些勋贵圈也相互告诫,宁得罪皇帝,莫得罪赵尚书。 “既是无心之失,郡主以后当谨言慎行,以免那些言官把郡主的无心当有心。”话中警告之意明显。 “扶风谢赵尚书提醒!”扶风郡主咬牙道。 江茹月本就身体虚弱,刚才是强撑着对马车之中的人说话,能让扶风郡主忌惮的人,定然身份不低,看那人的样子,是要帮她。 此刻,雨淋在身上,感觉冰入骨髓,耳朵也嗡嗡响,怎么努力都听不清扶风郡主和那人的对话,朦胧之间,只感觉那人声音煞是好听,如玉击碎石。 一阵寒风夹着雨吹来,她打了个寒颤,身子摇摇欲坠,绿竹赶紧扶住她,可是,江茹月还是直直倒下。 “小姐!” 等江茹月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她喉咙干涩,想喝水,脸色愈加苍白,绿竹和春桃都不在房中,她强撑着坐起,想下床,可是全身无力。 这时,内室门帘被挑开了,进来的是绿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清粥牛乳和小菜。 “小姐,您终于醒了,您还病着呢,想要什么尽管和奴婢说。”绿竹满脸惊喜。 又絮絮叨叨道:“阿弥陀佛,昨天淋了那么久的雨,奴婢还担心小姐今日会高热。春桃不知道又到哪里躲懒去了,自从四少爷提出要和您退婚,府里这些下人对您就不尽心了,上赶着巴结那宁小姐-----” “我想喝水。”江茹月嗓音沙哑。 绿竹把托盘放在一边的小几上,手脚麻利地扶着她坐在榻上,拿了一个软枕靠在她背后,倒了一杯温水给江茹月。 “昨日那药?”江茹月心中一紧。 “小姐放心,那药四少爷已经服下了。”绿竹知道小姐最担心什么,连忙道。 “小姐,您不知道,奴婢昨晚都担心死了, 您昏迷了一夜,大夫开的药喂了好几次才喝进去,奴婢生怕,生怕您醒不来了。”绿竹呜咽道,眼泪说来就来。 “傻丫头,我好着呢,很快就能和你一起做糕点孝敬祖母。”江茹月安抚道,还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昨日绿竹受伤的额头,眼中带着感动。 “对了,昨日的事情不可告诉祖母。” “奴婢省得,只告诉老夫人我们的伞坏掉了,您不小心淋了雨。“ “你做得很好。”江茹月颔首。 绿竹面带不忍:”小姐,您以往在外面受了委屈都让奴婢瞒着,可是,昨日她们欺人太甚,为什么还不告诉老夫人?昨日老夫人来月明苑看您,心疼得不行,您若和她说了,老夫人定会为您撑腰,以后就没人敢明目张胆欺负您了。” “若不是威远将军府,我如今恐怕只是一抔黄土,祖母年纪大了,何必拿这些琐事让她老人家费心?”江茹月沉声道。 “奴婢知道了。”绿竹低声应道。 “昨日我们是怎么回府的?”江茹月只记得自己晕倒了,马车里只有一个车夫,想来不敢轻易触碰自己。 一说起这个,绿竹眼睛都亮了:“小姐,是昨天帮我们的那位大人命人找了两位大婶把你那抬上了马车,您可知那位大人是谁吗?” 江茹月摇头,昨日她身体虚弱,精神恍惚,雨又大,看不清那马车中的人,也听不清那人和扶风郡主的交谈。 “小姐,那位大人是刑部尚书赵大人,难怪会仗义执言。”绿竹献宝似的把昨天她晕倒后的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他,江茹月心中了然。可惜她身在闺阁,不然要找个机会感谢他。 绿竹赞道:“小姐,那位赵大人长得可真好看,昨日一下马车,那些围观的姑娘小姐脸都红了。” “有多好看?”江茹月面带微笑,饶有兴趣问道。 “比起四少爷也不差。”说完,绿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个时候,怎么还提四少爷,不是戳小姐的心窝吗? 果然,江茹月脸上笑容微顿:“昨日他有没来月明苑?” 绿竹轻轻摇头。 也罢,莫弈辰躲自己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来看自己呢?终究是她奢望了。 “把早膳端过来吧。”江茹月声音虚弱。 绿竹赶紧把托盘端过来,伺候她用膳。 那碗清粥,江茹月分好几次才吃完。 吃完后,端起牛乳就要喝,可是,一闻到那奶腥味,几欲作呕,刚喝了一口,连刚才喝的清粥都吐了出来。 “小姐,喝不下就别为难自己!”绿竹心疼极了。 “不行,吃了东西才有足够的血。”江茹月捂着鼻子,一口气把剩下的牛乳都喝光,然后躺在榻上,努力想其他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去压制那股吐意。 “小姐,您这样不值啊!”绿竹哽咽道。 “四少爷已经大好了,也用不着您的血了。您就好好养病吧。” “不行,窦太医说了,那药需得喝足三十日才能彻底解毒,只剩下三日了。” “拿碗来。” 绿竹不情不愿地拿了一个瓷碗过来,江茹月拉起衣袖,取下缠绕在腕间的纱布,皓腕上全都是触目惊心的刀痕,大大小小,新旧交叠。 绿竹不忍去看,别过头滴泪。 江茹月手中的匕首一划,这动作已经重复了很多次,手腕上的血像断了线一般,在晶莹剔透的瓷碗中绽放刺目的嫣红花朵。 第3章 罪臣之女 待一碗血盛满,江茹月终于支撑不住了,让绿竹退下,道自己要休息一下。 绿竹看着自家小姐脸色苍白如纸,哪敢真的退下,只在房外候着,看见小姐确实睡着了,才拿着托盘碗筷退下。 江茹月昨天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只是放血后身体虚弱,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恍惚回到了和爹娘在一起的日子。 十岁前的她是无忧无虑的,父亲是户部侍郎,端方清正,温文尔雅,母亲温柔秀美,待人宽和。 虽然母亲没生出儿子,但是父亲从不苛责,就算祖父母施压, 也一心护着母亲和自己。 幼时的日子,母亲弹琴,父亲则在一旁吹箫,父亲画画,母亲则帮忙研墨,自己在旁边跑来跑去,一家人其乐融融。 威远将军府和她家一墙之隔,巧得很,她和莫弈辰同年同月同日生,莫弈辰只比她早出生两个时辰。 从小两人就一起玩,莫弈辰仗着自己早两个时辰,非得逼她喊他“辰哥哥”,和小伙伴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时,总让她扮自己的新娘,还信誓旦旦道:“月儿,辰哥哥长大后娶你啊。” 就连莫弈辰的娘亲周玉婉都很喜欢她,开玩笑道:“月儿如此乖巧伶俐,若是能成为我们莫家儿媳就好了,还能管管辰儿这个皮猴子。” 两家人关系一直很好,后来就由莫老将军做主,在两人八岁时订婚了。 那时她还小,不懂订婚是什么意思,娘亲说订婚的意思是以后要成亲,一辈子都在一起。 小小的她在想,辰哥哥在其他玩伴欺负自己时总是护着她,和他成亲,他应该也会一直护着她吧?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九岁那年,黄河水患,父亲奉命去赈灾,可是开仓放粮后,那些粮食掺了不少沙土,根本没办法吃。 陛下震怒,惩治了很多官员,父亲也不能幸免,被打入天牢,严刑拷打下仍不松口,坚称自己没有做下这等以次充好,丧尽天良坑害百姓的事情。 可是,不久官差就在自家小院的一棵榕树下挖出了满满五箱黄金。 一时间,人人都骂父亲是贪官,甚至有老百姓在自己门口泼粪,父亲被押着游街示众,臭鸡蛋烂菜叶扔了一身,然后被斩首,他们家也被抄了,男子流放三千里,女子则要被充为官妓。 那时的她惊吓不已,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官差涌进家里,如土匪般搜寻每一个角落。 推翻了博古架,父亲心爱的书倒了一地,那些官差还撕烂了父亲的字画,打翻了母亲最爱的兰花,她很害怕,想去找母亲,却看见母亲倒在地上,房内一地的血,那血刺得她眼睛发疼,后来晕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发现自己在辰哥哥家里,后来才知道,是莫老将军在承泰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才让陛下松口,饶恕了她。 从那以后她就住在辰哥哥家了。 刚出事的那一年,莫弈辰四兄弟都对她很好,经常逗她玩。 尤其是莫弈辰,见她每日闷闷不乐,就经常带回些小吃食给她,给讲外面的趣事,还想方设法哄她出去外面玩。 足足一年的时间,她才从失去亲人的阴霾中走出来,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他们的婚事,还是保留下来了,她心中是感激的。 她自知是罪臣之女,在女学越加刻苦,多次课业都得到夫子称赞,却被同窗蓄意刁难,还在背后嘲笑:“一个罪臣之女,还配得到夫子称赞?” 从那之后,她才知道,要想过得好,就必须收敛锋芒。 果然,后面她表现得平平无奇后,在女学的日子才舒坦些。 她始终相信,端方清正的父亲不可能做出那等徇私枉法收受贿赂之事。 幼时,父亲教导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不可取”,父亲最常说的是:“为官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在那些同窗辱骂耻笑父亲时,她也曾反驳过,甚至一改往日的温顺打过架,但是,谁信呢? 是的了,莫弈辰信。 还记得,在她被同窗欺负躲在花园的一角默默流泪时,莫弈辰闯进女学课室,还押着那些欺负她的同窗向她道歉。 小小的少年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向她承诺:“月儿,辰哥哥相信你,相信你父亲,等我日后入仕了,定然会请求陛下为你父亲翻案。” 那年,莫弈辰才十一岁,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她心中只有感动,也是从那时起,她萌发了少女朦胧的爱恋,对莫亦辰越发上心。 这些年,她心里眼里只有莫弈辰。 她从小学的是三从四德,女德女诫,祖母也不止一次告诉她,以后要当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好主母。 这些年来,莫弈辰就是她的天。 自从抄家后,她隐约察觉到了莫夫人对自己的不喜,哪怕自己如往日一般喊她“婉姨”,她也只是淡淡的应着,再也没有往日的热情。 幼时她不懂,后来渐渐长大才明白,这世上大抵没有哪一位母亲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位罪臣之女,娶了她,不仅对仕途毫无益处,甚至还会是拖累。 幼时的莫弈辰对自己关爱有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甚至在她及笄之时,也对她很好,对他们的婚事并无异议。 可是,自从十五岁那年的中秋夜,莫弈辰看到了扮作嫦娥仙子的在盛京城游街的宁雨萱,眼里迸发了从未有过的光彩,尤其是宁小姐在朱雀街高台上倾城一舞,惹得多少王孙公子倾心于她。 回府的路上,莫弈辰一直都在和她谈论宁雨萱,仿若她就是纤尘不染的九天玄女。那夜起,她就心里莫名不安,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 她的直觉没有错,及笄后他们的婚事本该提上日程,可是,莫弈辰以“男儿志在四方,合当先立业,后成家”为由,拖延了婚事。 后来,每日去演武场勤练武艺,祖母和婉姨很欣慰,以为他终于开窍了,知道勤奋上进。 直到去年六月莫弈辰一举拿下武状元的头衔,被陛下任命为从四品右武卫都尉,当天进宫谢恩后,他回到家就向祖母和母亲提出解除婚约,她才知道,原来,莫弈辰所有的努力都只为能配上宁雨萱,也为了更好的和祖母提出解除婚约之事。 祖父,莫弈辰的父亲以及三位哥哥已经去了西北军营,府中只余祖母和婉姨,犹记得,当时祖母气得差点心悸之症复发,见莫弈辰始终坚持悔婚,无奈之下退让,只道让她成为平妻,这样两全其美,也不用退婚。 可是,莫弈辰是怎么说的呢? “祖母,宁小姐身份高贵,就算嫁皇子都使得,只是她心性高洁,不贪恋皇权,且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孙儿断然不会娶月儿为平妻!” 语气决绝,当时,躲在屏风后的江茹月一脸泪水。 她不懂,为何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之情还比不过短短几面之缘? 她不信莫弈辰心里没有自己,可是,直到太后千秋宴后莫弈辰回府,愧疚地说道:“月儿,那幅画已经过了太后的明路,以后无论是谁问,只能是萱儿画的,希望你能守口如瓶。萱儿心的善良,这次也是无意之举。” 顿了顿,莫弈辰又道:“这事我也有责任,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若有心人拿这事做文章,萱儿的名声就都完了,画出自我们将军府,我们也难辞其咎。” 看着江茹月渐渐苍白的脸,莫弈辰有些心虚:”我们知晓对你不公平,萱儿说了,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对她说,她会补偿你。” 呵呵,开口闭口都是“萱儿”,她的心被狠狠刺痛,可是,她想要的,就是辰哥哥啊,宁雨萱会放手吗? 那时,她就想退婚算了,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男人,要了有何用? 可是,一想到退婚,她心中满是不甘,这么多年的爱恋,难道就这样放弃? 况且,若退了婚,她又能去哪里呢?听闻自己在湖州还有个舅舅,但是家逢大变,舅舅家杳无音信,更何况,父亲母亲在世时那么喜欢莫弈辰,还盼着看她身着嫁衣嫁给莫弈辰。 恍惚中,母亲是那么温柔,还搂着她笑,忽然,又出现莫弈辰对着她说的那些冷酷的话:“月儿,原谅我的悔婚,求你了,我们退婚吧,自从见着萱儿,我才知过去十五年白活了,方知情为何物。” 每一句话都扎进了江茹月的心窝,将她刺得鲜血淋漓。 画面一转,又出现母亲倒在血泊之中的场景,还有那些欺辱她的人,指着她狞笑着道:“罪臣之女!” 她无处可逃,骤然惊醒,冷汗涔涔。 第4章 花园相遇 江茹月心跳急促,还未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忽听内室房门“嘎吱”一下开了,声音响亮,她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用看,就知道是春桃回来了。 春桃进入内室,见江茹月躺在榻上,已经醒了。 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姐可算是醒了,奴婢昨夜担心死了,恨不得以身相替。”说罢,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江茹月懒得搭理她,只吩咐道:“备水,我要沐浴。” 春桃见小姐也不搭话,讪讪地收了帕子,安排大厨房送水过来。 江茹月泡在浴桶中,觉得全身的毛孔都打开,既温暖又舒服。 沐浴后,换上了寝衣,春桃帮她梳理一头乌发。 以往看着小姐这张脸和身段,春桃心里只有羡慕,可现在,她一点也不羡慕,长得再美又如何?没个好出身,又不会讨四少爷欢心,木头美人而已。 春桃心不在焉地梳着,忽然,梳子扯掉了几根头发,江茹月疼得“嘶”了一声,眉头紧皱。 春桃赶紧跪下:“小姐,奴婢昨晚没睡好,才有此疏忽,请小姐恕罪。” 江茹月端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神中带着审视,一言不发。 春桃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心里发毛,以往小姐都宽待她们,从未像今日这般。 想想自从四少爷吵着要退婚,她对小姐的惫懒,不由有些心虚,连忙补了几句:“小姐,绿竹睡觉老是不安分,不是手放到奴婢身上,就是腿搁到奴婢身上,奴婢一直都没睡好。” “哦?你和绿竹一起住了七年,以往可从未听你说过绿竹睡觉不老实。”江茹月慢悠悠道。 春桃涨红了脸:“绿竹以往不曾这样,是这段时间才如此。” “依我看,不是绿竹最近才如此,是你的心思最近大了,我这尊小庙供不下你这尊大佛了。你是笃定我会被退婚,想另寻高枝了吧?” “小姐,奴婢冤枉啊,奴婢对您衷心可鉴!”春桃心头咯噔一下,赶紧喊冤。 “不必多言,念在你多年伺候的情分,今日你先退下,明日我会去祖母那里,让她把你安置在其他地方。将军府这么大,不拘你去哪个院子另攀高枝。” “小姐,不要啊,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定会尽心尽力伺候您!” 春桃苦苦哀求,月明苑活计少,小姐又宽容,只有她和绿竹两个大丫鬟,一个月还有二两月银,去其他院子,还是被赶出月明苑的名声,恐怕以后连二等丫鬟都混不上。 江茹月懒得与她废话,“陈嬷嬷,把她拉出去。” 一位粗壮的婆子应声进入房内,把春桃拖了出去。 这下子,院子里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全都出来看热闹,春桃羞得没地方躲,也不喊叫了,奋力挣脱了陈嬷嬷的手,自己站起往外走,看向主屋的眼里满是怨毒。 绿竹正好回来了,手里端着汤药,进月明苑时正好遇到了春桃,春桃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绿竹只觉莫名其妙。 记挂小姐病情,绿竹也没来得及理会她,就进了屋子。 “小姐,奴婢亲自看的火,这药现在不烫,正好趁热喝。”绿竹把药端过去,这是治风寒的,小姐前几日就有些咳嗽,淋了雨更加要小心调理。 江茹月也不扭捏,端起碗皱着眉头一口喝完,绿竹赶紧递上蜜饯,嘴里的甜味压住了一些苦涩。 她和绿竹说了一下春桃的事情,绿竹愣了一下,七年的姐妹情还是有些不舍,眼睛都红了。 不过随即又恨恨道:“府中拜高踩低之人不少,可小姐您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平日有过错,您也是一直包容,春桃这小蹄子黑了心肝,竟然也学着别人如此势利,走了就走了,她就是个没福气的。” 翌日吃过早膳后,江茹月仔细梳妆了一番,脸上抹上了胭脂,薄红掩盖了苍白,在绿竹的搀扶下,来到了老夫人的松寿院。 老夫人也是刚用罢早膳,正在丫鬟的服侍下漱口。 见到江茹月来了,疼爱还来不及,拉着她的手连声道:“月儿,你身子娇弱,怎么还过来看祖母?” 摸着江茹月小手冰凉,又对大丫鬟盈翠道:“快去给月儿端杯参茶补补。”盈翠应声就要退下。 老夫人眼神一扫,旁边的几个丫鬟和嬷嬷会意,这是祖孙俩有话要说,纷纷行了个礼退下。 待众人一走,老夫人就拉起江茹月的袖子,一看到那缠着纱布的手腕,心止不住地疼,眼眶都红了,半晌无言。 “祖母,月儿无事,拢共剩下两日就不必这般了,您不用担心。您如此难受,月儿心中难安。”江茹月柔声安慰道。 “月儿啊,祖母只盼着你平安康健。都怪辰儿有眼无珠,竟然放着你这么好的小娘子不要,要那个欺世盗名的宁雨萱。” 一提到这个,江茹月轻声道:“祖母慎言。宁小姐确实才貌双全,之前那事只是机缘巧合,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不用再提了,免得惹祸上身。” 莫老夫人自知失言,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缓解情绪。 府中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前年太后千秋宴上的那幅“百鸟朝凤图”实际上是出自她江茹月之手。 祖母疼惜她,想着她终究是要嫁给莫弈辰,也知她这些年在勋贵圈过得不易,若是在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上能得太后青眼,以后的路会顺畅很多,于是,让她用心准备寿礼。 她也确实不负所望,百鸟朝凤图栩栩如生,鸟儿神态各异,尤其是那栖息在梧桐枝上的凤凰高贵清雅,傲视群雄。 那是她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每日不断观察各种鸟儿的日常神态,才精心画出来的。 没想到,画完才三日,还没裱起来,就被莫弈辰借走了。 当时,他只道一位友人酷爱诗画,想借过去品鉴几天,哪知,这一借就有去无回。 眼看太后千秋宴就要到了,莫弈辰总是支支吾吾,后来还是祖母逼问,他才坦白,画被宁雨萱借走了。 宁左相无意间看到那副画,大为惊叹,就把这幅画呈报上去。莫弈辰还替宁雨萱辩解,道她事先并不知情。 忆起往事,江茹月的心绪比几个月前平静多了。 许是这几个月莫弈辰对她的冷淡,已经让她慢慢习惯了,只是,心头还有淡淡的酸涩。 “老夫人,茹月小姐,参茶来了。”经门外小丫鬟通传后,盈翠笑语盈盈地把参茶端了进来。 参茶端在手中暖烘烘的,江茹月心里升起丝丝暖意,笑道:“祖母,今日月儿过来也是为了春桃的事。” 老夫人摆手:“这事祖母已经知晓了,你一直谨慎低调,院里连大丫鬟才两个,这种势利眼的丫头就不该放在你身边,赶出去都不为过。你心善,还留她在府中,祖母会安置她一个去处,月儿就不用操心此事了,养好身子要紧。” 老夫人和江茹月唠嗑了一阵,就赶她回去休息,临走时,怕她奴婢太少不够使唤,硬是让她带走了自己的二等丫鬟凝香。 凝香也是爽利人,拜谢老夫人后,立马就去收拾东西,道晚点去月明苑当差。 出了松寿院,见今日阳光甚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绿竹提议到花园走走。 穿过游廊,走过青石小径,刚走进花园,就看到不远处,一袭白衣的清俊公子拥着一位身着淡粉色轻纱百花裙的娇俏女子立在初绽花朵的桃花树下。 那男子白衣胜雪,似明月般无暇,宽肩窄腰身若白兰,女子相貌俏丽,清新灵动,两人站在一起,恍若一对璧人。 第5章 故意挑衅 “萱儿,你日日为我放血,我实在心疼,定会早日解除这桩婚约,迎娶你过门。”男子盯着怀中的女子,目光温柔又真挚。 又拉起那女子的皓腕,看见腕间的纱布,满眼心疼。 四目相对,那娇俏女子羞涩地抽回手,柔声道:“辰哥哥,只要你能早日康复,萱儿流点血算什么?此事,还得江姐姐同意,你切不可逼迫她,萱儿愿意等你。” “我知道萱儿一贯善良大度,若是月儿也像你这般明事理就好了。”一想到江茹月,莫弈辰眉头紧蹙,语气都冷了几分。 随即道:“难得你今日有时间来看我,就不提扫兴的事了。” 言罢,从那桃枝上选了一朵绽放得最明艳的花,簪进了宁雨萱的发髻,宁雨萱一脸娇羞,人比花娇。 看着两人情意绵绵的画面,江茹月的心一阵阵地抽痛,原来,自己在莫弈辰心里,竟是“扫兴的事”。 江茹月白着脸,转身欲走。 才走了两步,一不小心,踩断了小径上的枯枝,“咔嚓”一声脆响,惊动了那对含情脉脉的璧人。 “谁在那里?”一声冷喝,是莫弈辰的声音。 江茹月无奈,转身对着莫弈辰和宁雨萱福了福身。 还不待开口,莫弈辰就皱着眉头道:“月儿,我都说了我心中只有萱儿,你何苦还借机接近我” 江茹月一怔:“辰哥哥误会了,月儿只是见日头好,才来花园转转,不曾想打扰了你们。” 曾几何时,眼前的少年日日邀自己来花园玩耍,还笑言:“月儿,满园的花儿都不及你半分。” 言犹在耳,可现在,自己连碰见他都被怀疑“蓄意接近”,大大的杏眼瞬间聚起水雾,江茹月昂首挺胸,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宁雨萱站在一旁劝道:“辰哥哥,没有证据的事,哪能这么说江姐姐?你看,江姐姐多委屈。 ” 又笑盈盈看向江茹月:“江姐姐,妹妹相信你不是故意的,辰哥哥卧床这么久,今日才来花园,除非你在辰哥哥院子里安插了人,不然怎么会知道辰哥哥的行踪?妹妹相信姐姐定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此话一出,江茹月的心沉了沉。 去年莫弈辰提出解除婚约,祖母不允,莫弈辰一气之下在府外另外赁了一个院子,一个月才回来一两次。祖母有意撮合他们二人,就安插人到莫弈辰的院中,知道他的行踪后,又安排江茹月来几次“巧遇”。 她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连续几次在外面遇到辰哥哥,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央求祖母不要如此,可是,莫弈辰认定是她串通祖母做下此事。 后来还是祖母生了一场病,又把安插的人撤回,他才搬回将军府。 宁雨萱这一手厉害,这话貌似在帮她,实则让莫弈辰怀疑更甚。 果然,莫弈辰面色阴沉如水,冷声对江茹月道:“江茹月,你是不是还在刺探我的行踪?” “辰哥哥,我没有。”江茹月觉得很委屈,蓄在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 莫弈辰看着江茹月无言抖动的双肩,觉得心里很烦躁。 “四少爷,小姐真的没有故意刺探您的行踪,刚才是奴婢见日头好,才劝小姐来花园走走,您冤枉小姐了。” 绿竹见自家主子受了委屈,忙对莫弈辰跪下解释。 “没有最好。”莫弈辰冷冷甩下这几个字,就拥着宁雨萱大步离开了花园。 临走时,还不忘拿起宁雨萱的银狐披风,细心为她系上。 江茹月直直盯着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泪眼朦胧。 “小姐,都怪奴婢不好,要不是奴婢多嘴,小姐怎么会被四少爷冤枉?”绿竹眼圈一红,满脸自责。 “这事不怨你。他心中没有我,自然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就算没有今日这一遭,还会有其他事冤枉我。”江茹月幽幽叹道。 “小姐,四少爷太过分了,明明您才是他的未婚妻。那个宁小姐就是个不知羞的,四少爷有婚约在身,她还这么缠着,还明晃晃来府中,算哪门子的大家闺秀? 这要是在奴婢老家,可是要浸猪笼的。这府里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绿竹愤愤不平。 江茹月没力气答话,扶着绿竹的手,回到了月明苑。 即便有婚约又如何?在世人眼中,宁雨萱和莫弈辰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况且,自从去年祖母被莫弈辰气了一遭后,身子就没以前好了,现在府中很多事情由婉姨掌管,宁雨萱能自由出入,不就是婉姨默许的吗? 想必,她是乐意见到莫弈辰和宁雨萱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江茹月的心越来越凉。 晚上,江茹月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明日就剩最后一剂药,强迫自己入睡。 翌日,阳光依然灿烂,柳树上绿芽更多了,终于有了春天的气息。 昨夜没睡好,江茹月顶着乌青的眼,吃完早膳后,如往日一般,取了一碗血。 待一切结束后,她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栽在地上,幸亏绿竹扶住了她。 “小姐,您太虚弱了,这血还是奴婢端过去,您好好休息。”绿竹在旁边劝道。 凝香昨天下午就过来当差了,顶替春桃当了一等大丫鬟。 江小姐和四少爷的事,她也知道。 小姐割腕取血也没避着她,可见是把她当自己人。 小姐救四少爷的事她听盈翠姐姐说过一嘴,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小姐放血时的坚强和放血后苍白羸弱,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的样子,又是另一回事。 心里不由同情起这位痴心又命苦的小姐起来。 喝完提前备好的参茶和红枣水后,江茹月缓了一会儿,觉得头脑还是昏沉,才对绿竹道:“那你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绿竹见说服了主子,端着那碗血退下,凝香贴心地服侍江茹月躺下。 躺下还没多久,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小姐,您的那碗血没了!”绿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江茹月急得猛地从榻上坐起,动作太剧烈,一下子头晕目眩,又倒在榻上。 见小姐还想坐起,凝香急忙扶着她,道:“绿竹,那碗血怎么会没了?你说清楚,不要让小姐着急。” 绿竹止住了哭声,愤怒道:“是宁小姐干的。奴婢端着那碗血去厨房,谁知,宁小姐也在厨房,她故意绊了奴婢一下,那碗血就------” “把你的手伸出来。”江茹月缓声道。 绿竹犹豫了一会,就伸出了双手,两只手鲜血淋漓,还往外渗着血,上身的衣摆处都可看见血迹。 “小姐,奴婢,奴婢心疼啊,奴婢不忍心那些血白白糟蹋,是奴婢没用,再怎么样挽救,那碗还是碎了好几片,血流了一地------” 一想到这么瘦弱的小姐放了那么多血,现在都白白糟蹋了,她心里就难受得紧,泣不成声。 “小姐,宁小姐在苑外,想进来看您。”一位小丫鬟在门外通传。 第6章 再放一碗血! “让她进来。”江茹月眸光一沉,倒要看看宁雨萱想耍什么花招。 “绿竹,我知道你的忠心,下去上药,不要留疤。”江茹月吩咐道。 凝香把绿竹扶起,绿竹抹着眼泪,还是很伤心。 “江姐姐,我来看你了。”很快,门外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一旁跟着她的贴身丫鬟青莲。 一看到宁雨萱,绿竹恨不得冲上去撕咬她一口,恨恨地瞪着她。 “哎呀,你这丫鬟太不小心了,厨房本就有那么大点地方,她端着那碗血都不知道躲着点。不过看样子,姐姐应该已经责备过她了,瞧这眼睛红的,姐姐一向大度,这次就原谅这丫鬟一次算了。” “啧啧,只是可惜了那碗血,只有劳烦姐姐再割一次血救辰哥哥了。”宁雨萱捏着帕子娇笑道。 “胡说,分明是你捣鬼!”绿竹气得想冲上去挠她一爪子,被凝香死死按住。 “江姐姐,你这婢女如此无理,本小姐好歹是相府嫡女,得好好向夫人说道说道。”宁雨萱阴阳怪气道。 江茹月的手指紧紧攥住,面色沉静,盯着宁雨萱的眼中仿若淬着寒冰:“宁小姐何必如此,这里又没有外人,真相如何,你自己心知肚明。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你若想我再放一碗血,就应该知晓,向婉姨告状不是明智之举。把我逼急了,大不了,我就把我这伤口给辰哥哥看,让他知道,他日日入药的血到底是谁的。” 说完,江茹月轻轻摸了一下手腕。 “你-----”宁雨萱脸色难看,不过很快浮起笑容:“刚才和江姐姐说笑,姐姐还当真了。” “不过,今日是最后一日,看江姐姐脸色很不好,再放一碗血,还不知道姐姐能不能看到我和辰哥哥成婚的场景。”言罢,掩唇轻笑,满脸得意。 谁会想到,外表清纯善良的左相府嫡长女宁雨萱,会是这样一副蛇蝎心肠?亏了莫弈辰总是念叨着她善良大度,乖巧懂事。 江茹月心中冷笑,真该让莫弈辰看看他心目中的九天玄女是何等丑恶嘴脸。 一个月前,陛下在燕京城微服出访,结果被歹人行刺,莫弈辰以身挡刀,救了陛下一命,可那刀上有毒,在莫弈辰命悬一线之时,太医院窦太医恰好识得此毒,道此毒名曰“一月花”,需得真心爱慕他的女子连续一个月放血做药引,方能解毒。 当时,江茹月挺身而出,放了一碗血给他入药,第二日,莫弈辰就醒了,只是身体很虚,讲不了几句话。 等窦太医和他说明情况,给他喝药时,他死活不肯喝,挣扎之际把药碗都打翻了,更放话,他宁可死也不喝江茹月的血,更不会娶她。 当时,江茹月心如刀绞,她从未想过以此逼迫莫弈辰娶她,没想到,他如此抗拒,连命都不要,就想和她撇得干干净净。 当天,莫夫人就求到了宁左相的府上,既然辰儿和宁小姐两情相悦,那就只有求宁小姐放血救她儿子了。 没想到,出面的是宁夫人,她也很为难,只道宁雨萱幼时有高僧给她算命,二十岁之前不宜见血,才能一生顺遂,婉拒了莫夫人。 莫夫人无法,在宁夫人的提议下,继续用江茹月的血,谎称是宁雨萱的,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莫夫人一合计,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也就这样一直进行着,一直到今日这最后一日。 看着宁雨萱那娇俏的脸,尽管很讨厌,但不得不承认,她充满生机与活力,连笑容都是张扬明媚的,不像她,明明自己才大她一岁,可是整日谨小慎微,循规蹈矩,浑身的气息却仿佛老她十岁。 她在想,若她是男子,也定然会喜欢这种明媚如朝阳的的姑娘。 曾经,她也是这样的姑娘啊,若是爹娘还在,她也会是这样无忧无虑,活得恣意。 掩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江茹月冷声道:“我能不能活到那日,就不劳烦宁小姐费心了。还有,我爹娘只得我一女,宁小姐可不要随意认姐姐,毕竟,我听得恶心!” “恶心”二字,江茹月特意拉长了尾音。 宁雨萱面色一变:“你一个罪臣之女,凭什么和我争?你知道吗,辰哥哥说最厌烦看到你,说你越来越讨厌,明明和你说得很清楚,你就是要缠着他。” 不得不说,宁雨萱很了解怎样往人心窝上捅刀子。 江茹月感觉血气翻涌,额头青筋暴出,若不是身上使不上力,真想狠狠打她一巴掌。 她稳了稳心神,喝道:“凝香,送客!” 凝香上前,冷声道:“宁小姐,请吧!” 宁雨萱瞪了她一眼,高傲地抬着头,带着青莲离开了。 等宁雨萱走了,江茹月无力地瘫倒在榻上,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直直盯着头顶的青色帐幔,凝香和绿竹回来,看到自家小姐这幅样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都噤声了。 半晌,江茹月才出声:“绿竹,备碗。” “小姐,不要啊,再放一碗血,您身子怎么受得住?” “怎么,连小姐的话都不听了吗?”江茹月声音低沉,虚弱又无力。 “小姐!”绿竹知道劝不住自家主子,抹了一把眼泪乖乖去拿碗。 等放完一碗血,江茹月面无血色,躺在床上连话也说不出了。 绿竹端着碗小心翼翼出门,半晌后才回月明苑。 此时,月明苑已经乱成一团,看见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小姐,绿竹脸都白了。 凝香毕竟年纪大一些,在老夫人身边历练过,见绿竹慌成那样子,道:“小姐晕过去了,应是失血过多,刚才已经灌了一碗参汤,可是刚刚又发起了高热,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 昏迷间,江茹月看到了莫弈辰,莫弈辰没有如今对她的冷厉,还是如往常一样,笑嘻嘻对她道:“月儿,辰哥哥带你去朱雀街看中秋盛会,你不是想要一盏七彩琉璃灯吗?辰哥哥给你赢回来。” 想起来了,那是十五岁那年及笄后几日,她无意间向莫弈辰念叨之前同窗楚瑶瑶炫耀自家有一盏七彩琉璃灯,她也想要。 谁知莫弈辰放在在心上,中秋那晚允诺会帮她赢一盏七彩琉璃灯回来。 可是,终究是一场空,中秋那夜,莫弈辰被扮作嫦娥仙子的宁雨萱勾了魂,从那以后,再也没说灯的事情。 不知,辰哥哥还记不记得欠自己一盏灯? 第7章 命悬一线 “辰哥哥”江茹月昏迷间轻唤,皮肤滚烫,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竟然隐隐泛起红色。 “小姐,奴婢这就去请四公子过来看您。”绿竹见自家小姐都这般情形,还记挂着四公子,心中不忍。 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让四公子来看小姐。 绿竹来到了莫弈辰的卓英阁,让小厮通传。 此时,莫弈辰已经吃完了药,一旁的宁雨萱面色苍白,看起来楚楚可怜。 “萱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莫弈辰握住宁雨萱的柔荑,面色温柔。 “辰哥哥,只要你能好,就算萱儿血流光了,也甘愿。”宁雨萱虚弱道。 莫弈辰心中一暖,把宁雨萱紧紧拥入怀中,房中流淌脉脉温情。 宁雨萱靠在莫弈辰怀中,满脸得意,得亏青莲手艺好,化的妆让她看起来一副病态,俨然是失血过多的模样。 此时,小厮传话,莫弈辰有些犹豫,随即道:“让她进来。” 绿竹跟着小厮疾步进入房中,莫弈辰和宁雨萱端坐在上首,绿竹一进来就朝莫弈辰磕头:“四少爷,求求您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她刚刚晕过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天。” “怎么会突然如此严重?昨日看到她不还好好的?是生病了吗?”莫弈辰语调清冷。 “四少爷,小姐她,她确实生病了。”绿竹想起小姐再三叮嘱,不可告诉四少爷实情。 “这倒奇怪,什么病这么急?一日之间就能要人命?”莫弈辰眉头轻挑,显然不信。 绿竹急了:“四少爷,小姐才是您的未婚妻,奴婢知道您不喜这桩婚事,就算是念在和小姐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谊,求您去看看她。” 说完,“砰砰”磕起头来。 突然,宁雨萱捂着脑袋痛呼:“辰哥哥,萱儿头好疼,想必是刚才失血过多,现在被这婢女吵到了。” 莫弈辰赶紧抱住宁雨萱,高声道:“快去请太医!”随从惊羽应下,急速离开。 “你还在这里杵着干什么?没听到宁小姐说你吵到她了?”莫弈辰眼锋如刀,刺得绿竹一个激灵。 “告诉你家小姐,别耍这种不入流的花招让我去看她。有病就去找大夫,我又不是大夫,找我何用?”莫弈辰语气冷冽。 一低头看向怀中的萱儿,眼神瞬间温柔起来,仿佛是怕吓到她。 还不待绿竹回答,轻雷就上前擒住绿竹的胳膊,把她往外拉。 绿竹急得冒火,不管不顾道:“四少爷,小姐病重都是因为您,就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宁雨萱厉声喊道:“辰哥哥,我好痛啊,赶她走,赶她走!” 还不待莫弈辰发话,轻雷就随手塞了个帕子在绿竹嘴里,面无表情沉声道:“得罪了。”绿竹只呜呜叫着,被扔出了卓英阁。 绿竹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等缓过气,一把扯下帕子骂道:“死轻雷,枉我平日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这样对我! 呜呜,小姐是真的病得很严重啊,你们怎么都相信那个坏女人?” 嚎了一阵子,卓英阁依然大门紧闭,绿竹无法,只得一瘸一拐地回了月明苑。 刚进了月明苑,就看见一位大夫在把脉,一刻钟后,那老大夫摇头道:“这位姑娘失血过多,又郁结于心,恐怕老夫无能为力,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旁的老夫人和夫人都面色一变。 老夫人道:“高大夫是朱雀街有名的圣手,只是失血过多,怎会如此严重?” “气血失和,百病乃变化而生。这位姑娘本就体弱,失血尤其严重,况且,之前风寒之症还未治愈,又长期郁结于心,现在一倒下,高热不退,各种病症都可不显现?不如,您请宫中太医瞧瞧,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老夫人看着榻上一动不动像失去气息的江茹月,沉声道:“谢谢高大夫。” 吩咐盈翠:“快去递帖子请窦太医来看诊。” “娘,怕是不妥,月儿虽然是辰儿未婚妻,可还没过门,算不得亲眷,不若请其他太医瞧瞧。”莫夫人出声。 “人都快死了,还管什么妥不妥?窦太医在太医院最有名望,肯定要先请他,若是他不得空,再请其他太医。”老夫人瞪了自家媳妇一眼,周氏垂首不语。 太医院内,窦太医正在给一位俊逸出尘的男子包扎伤口,边包扎边絮絮叨叨:“怀瑾办差也太拼命了吧?别人当刑部尚书都是坐在衙内动动嘴,你倒好,动不动自己去处理案子,你受伤,该!” 窦太医也才不惑之年,可是头发和胡子花白,看起来生生老了十岁。 赵言卿知道他也是心疼自己才这样说,也不计较。 威远将军府的帖子递上来时,窦太医的医童道:“大人,这封帖子写着给右武威将军的未婚妻看诊,好像不合规矩吧?” 窦太医接过帖子看了一眼,道:“把帖子转给陈太医或者李太医,待会儿我还要给贤妃娘娘请平安脉。” 医童拿着帖子就要退下。 “慢着!”一旁的赵言卿拿过帖子看了一眼,道:“威远将军府想必也知道不合规制,既然巴巴地递帖子过来,想必是那姑娘病得不轻。你们医者不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依我看,贤妃娘娘的平安脉晚点请都没事,伯父不若去将军府看看?” 窦太医的花白长须不禁抖了抖,赵言卿的清冷在盛京城可是出了名的,什么时候转了性子,这么有仁爱之心了? 不过,以往赵言卿总是称呼他为“窦太医”,一副“我和你不熟”的样子,今日破天荒称他为“伯父”,这感觉还不错。 一高兴,窦太医就应道:“好,现在就去威远将军府。” 刚出了太医院,窦太医在马车上回过味来,这小子今日这么有爱心,有猫腻啊!对了, 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是和尚说的,他可不是和尚。 等他赶到将军府时,只见一圈人围着榻上的姑娘,一副要死人的模样。 窦太医皱了下眉头,病人呼吸微弱,都围在不大的房间,怕是那姑娘死得更快,于是让众人退下,打开了窗户。 很快,丫鬟嬷嬷和周氏都退下,只剩下老夫人和绿竹,凝香三人。 他拉起那姑娘的手腕就要给她诊脉,竟然看到那姑娘腕间的纱布,扯下纱布一看,倒吸了一口气,大大小小的伤口层层叠叠,心中了然,原来这才是那位日日给莫四公子放血的姑娘。 怎么听闻,是宁左相的嫡女放的血?不禁心中鄙夷,那小娘子看起来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原来抢了这榻上姑娘的未婚夫不算,连这救命的恩情都要抢。 心中不禁对这姑娘同情起来,诊起脉来,更加用心。 片刻后,诊脉结束。 “如何?”老夫人盯着窦太医,急切问道。 一旁的两个丫鬟也是如此。 面对三双热切的眼睛,窦太医摸着胡须道:“这位姑娘脉象微弱,失血过多,风寒加上高热,还长期郁结于心,恐命不久矣。” 第8章 施针搭救 此话一出,三双眼睛都盛满失望。 窦太医轻咳一声,继续道:“若是别的大夫,估计无力回天,不过遇上了我,即便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也能把人拉回来。” 三人长舒了一口气,一副“你不早说”的眼神。 老夫人惊喜道:“既然窦太医医术如此高明,烦请尽快为我这苦命的孙媳妇诊治。” “那是当然。” 窦太医唤来医童,取出一副金针,在火上烤过消毒后,在江茹月的十个手指上都扎一下,很快,殷红的血冒出。 “这位姑娘高烧不退,体内斜热太盛。我给她扎了十商穴,有利于退热。至于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我有一套金针疗法,施针后,可快速聚集元气,稳住心神,只是此针法过于凶险,要扎二十八个穴位,且不能有偏差。 劳烦这两位小姑娘给你们姑娘换身轻薄的衣服,并把她按住。”窦太医看向老夫人。 自来男女大防严格,不过,眼看月儿就要没命了,老夫人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况且,窦太医年纪这么大了,月儿的年龄当他女儿都绰绰有余,老夫人这样安慰自己,咬牙道:“那就恳请窦太医医治!” 待一切准备好后,窦太医给江茹月扎针,怕自己在会影响窦太医治疗,老夫人也在隔壁房间等候。 足足一个时辰后,窦太医终于施针结束了,老夫人和周氏进了江茹月的房间。 看见江茹月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着急道:“窦太医,你不是说施了这个针,月儿很快就会清醒?” “老夫人莫急,江姑娘只是太累了,睡过去了。之前她气息微弱,是昏迷之状,老夫施针后,她的高热也退了不少,现在气息平稳,呼吸绵长,只是睡着了。估计半个时辰后就会醒来。” 听窦太医说得如此笃定,老夫人才放下心来。 窦太医刷刷开了几张药方,大都是补气补血和治疗风寒高热的药,还有一张药膳的方子,用来调理身子。 还提醒道:“江姑娘遭此大劫,身子太虚了,一定要好好补,不然,日后恐子嗣艰难。” 老夫人颔首:“那是自然,月儿既然是我们家未来的孙媳妇,我们定然会好生照料。” 一旁的周氏眉心拧了拧,眸底划过一抹不耐烦。 窦太医道:“我还要给贤妃娘娘请平安脉 ,今日就先回宫,若是江姑娘有任何不适,可来太医院寻我,若我不在太医院,可来我家。 我还有一套疏通经脉的针法,需得连续扎针七日,方能有效。至于江姑娘郁结于心,心病还得心药医,只有你们自己想法子了。” 老夫人很是感激了一番,取了几张银票,让仆从送他出门。 上马车时,窦太医仔细看了看银票,竟然是十张一百两,足足一千两。 窦太医乐开了花,这老夫人出手比宫里的娘娘还阔绰,威远将军府这一趟,来的值。还要来七日,到时银子肯定会越来越多。 一想到这里,窦太医就觉得赵言卿的提议不错,多亏了他,不然就失去了这么好的赚银子机会。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江茹月果真醒了。 她微微眯了下眼,就看见祖母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半倚着,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江茹月心中一酸,自己让祖母如此劳累,太不孝了。 绿竹眼尖,见她眼睛微睁,欣喜道:“老夫人,小姐醒了。” 老夫人腿脚还好,一见她醒了,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榻边,连声道:“月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病得如此严重,幸亏请了太医才醒转过来。”说着,老夫人声音哽咽。 “是月儿不孝,让祖母忧心了。”一开口,江茹月嗓子干哑,看来是高热后所致。 凝香赶紧倒了一杯温水给江茹月润喉咙。 喝了一杯水后,江茹月感觉好多了。 见江茹月大好,老夫人终于放心地走了。 翌日,窦太医很早就来了威远将军府,给江茹月施针。 昨日祖母走后,江茹月已经听绿竹讲了当时的凶险情况,一时愣怔,只知道自己放血后晕过去了,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原来已经差到如此地步了。 她还担心今日窦太医施针会不会像昨日那般,还好,窦太医没有要求她换衣服,只是在手脚处施针,且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施针后,窦太医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休息,好好调养,絮絮叨叨,倒是挺平易近人的。 江茹月都笑着应下,窦太医临走前,江茹月还叮嘱凝香把今早小厨房特意做的红豆糕装在食盒里,让窦太医的医童拎着带回去。 窦太医出了月明苑,又跟着府中管家来到了卓英阁。莫弈辰昨日喝了正好一个月的药,今日要复诊。 按道理来说,应该首先给莫弈辰看,不过,先治疗谁他说了算,谁让他看那女娃娃顺眼呢? 宁雨萱一大早就来了威远将军府,此时正在莫弈辰的院中,一起用完早膳后,陪着他一起复诊。 见到窦太医,宁雨萱还热情打招呼:“窦伯伯!” 要是换成往日,窦太医定然觉得她温顺有礼,可是经过两日对江家小娘子的诊治,现在对宁雨萱大为改观,只淡淡应了声。 窦太医给莫弈辰把过脉后,道:“恭喜将军,余毒已经全部清除,只要再多休养十日左右,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宁雨萱很高兴,看着莫弈辰眉开眼笑。 莫弈辰亦是开心,很快,对窦太医行礼道:“窦太医,萱儿日日为我放血,还劳烦窦太医为她看一下,若是有不妥之处,还可以及时调理。” 宁雨萱心中一慌,看着窦太医眸光躲闪,强撑着笑意道:“辰哥哥,萱儿无事,我府中府医日日为我调理。要是有不妥,我今日还来得了你这里吗?” “不行,你失了这么多血,不看我心中难安,反正也是顺道的事,不耽误窦太医多少时间。” 莫弈辰把宁雨萱按在圈椅中,拉着她的手,语气温柔而又坚定。 两人情真意切,恍若无人。窦太医咳了咳,两人脸一红,宁雨萱赶紧甩开莫弈辰的手。 窦太医坐下,静静地给宁雨萱把脉。 宁雨萱拒绝不了,只得让窦太医把脉,左手上缠着纱布,于是伸出右手。 其间,坐立难安。 还不到一刻钟,把脉就结束了。窦太医道:“宁小姐身体康健,气血充沛,并无疾病。” 莫弈辰有些诧异,对窦太医道:“怎么可能,萱儿都失了这么多血?窦太医,您要不再看看?” 窦太医不悦道:“将军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吗?你要是信不过老夫,就另请高明。”说完,带着医童拎着药箱就要走。 莫弈辰有些尴尬,连忙行了个礼解释道:“窦太医,是晚辈言语不当,太担心萱儿才会如此。既然窦太医说无事,那定然是无事的。” 宁雨萱干笑道:“是啊,窦伯伯,辰哥哥只是无心之言。” 又转头对莫弈辰嗔怪道:“我就说我没事,府中什么好东西没有,我日日调理,定然无事。” 窦太医浸淫宫中几十年,什么样的腌臜事没见过,面上恢复如常,和莫弈辰说了几句恢复期间的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心中嗤笑,少年郎就是好骗,三言两句就被那左相家的姑娘哄住了,日日放血却还气血充盈,那就是个怪胎了。 摇了摇头,心里叹道,可怜那江家小娘子,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娃娃,痴心错付啊。 沉默了一瞬,大抵,世间女子,在“情”字一事上,都很难做到洒脱。 第9章 打探病情 回到太医院后,正值午时,窦太医正准备打个盹儿休息一下,不料却看到赵言卿正在他的公事房内饮茶。 见他回来,赵言卿道:“窦伯父回的正好,茶已泡好”,做了个“请”的姿势,仿若自己是这房间的主人。 茶水氤氲出袅袅热气,散发着淡淡茶香。 窦太医正有些口渴,坐下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很快,瞪大眼睛道:“你泡的是雨前龙井?”赵言卿微笑颔首。 窦太医痛心疾首道:“这可是太后娘娘御赐的,一两茶一百两银子,还有价无市。” 低头一看,手中拿的是他珍藏的菊瓣翡翠茶盅,眼睛瞪得更大了:“这套茶盅还是陛下御赐的,我平日都舍不得用,只是藏在柜中欣赏, 你竟然拿出来泡茶喝?” 看着赵言卿的眼神,恍如在看一个败家子。 “伯父,那些都是个死物,东西要用才能体现价值。”赵言卿面不改色,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 窦太医心中一堵,拿起茶杯自顾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泡都泡了,多喝点才够本。 边喝边嘀咕:“你小子又不缺钱,还占我的便宜,堂堂刑部尚书还不如人家江家姑娘大方。” “不知那江姑娘病情如何?”赵言卿轻抿一口茶,状似无意道。 “你窦伯父出手,自然是百病全消。”窦太医摸了摸自己的长须,很是得意。 “不过那姑娘真是可怜,要不是我昨日过去,说不定她早就香消玉殒了。” “有这么严重吗?”赵言卿眉心微蹙,又很快神色如常。 “那可不,莫家那小子的毒需得每日一碗血入药,若不是我过去用银针吊着那姑娘一口气,说不定早就血尽而亡。” 赵言卿瞳孔微缩,沉声道:“你是说,那每日放血之人不是宁家小姐?” 窦太医点了点头。 “所以说啊,那姑娘就是个傻的,我可是亲眼看见那莫家公子和宁家那小丫头两人腻歪得很,可笑,那莫家公子竟然还以为是宁家丫头为他放的血,也是蠢得可以,怕是压根儿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差点为了他血都流尽的未婚妻。可惜了,那姑娘品貌这般好。” 赵言卿低头不语,脑海里浮现一道身影,风雨中,面容绝美,即使面对羞辱,也不卑不亢,明明脸色苍白,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可依然身姿坚韧挺拔。 “话说回来,你打听人家姑娘干什么?无事打听女子,非君子所为。”窦太医瞪了他一眼。 “伯父,不是您自己提到江姑娘?晚辈只是顺口聊一句。”赵言卿无奈道。 “好像是这样的。”窦太医有些尴尬,喝了杯茶笑道。 茶喝得差不多了,窦太医道:“今日还不错,记得来上药,伸手。” 很快,赵言卿挽起胳膊,那胳膊健壮有力,看起来不像文弱书生,反倒像是日日操练的武将,和那白皙如玉的面庞相比,多了几分野性和力量之美。 窦太医细心上药,边上药边问他:“刺客之事查得如何?” “那些刺客都是死士,抓到时都已服毒身亡,很难查到更多的线索。晚辈只能尽力而为。”赵言卿蹙了蹙眉。 “若是能查到那毒药的出处就好了。”窦太医喃喃道,不过他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他上药的手顿了顿,提起了精神,话锋一转:“赵家只余你一滴血脉,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你还年轻,当年的冤屈,你还有大把时间去翻案,何苦总是如此拼命?” 赵言卿默了默,才道:“祖父看起来身子还硬朗,实则这几年大病小病不断,只是还凭着意志撑着。您也为他诊过脉,当知晓,祖父没几年好活了,若是不能翻案,祖父九泉下都难安。” 窦太医叹了口气:“知道你孝顺,你祖父啊,最严重的是心病,我会全力为他调理,也会多开解他。” “那晚辈就谢过窦伯父了。”赵言卿郑重道。 朝中没几个人知道,窦太医和赵言卿的父亲,当年的镇国公世子是好友,有着过命的交情。 窦太医当年还未入太医院时,只是一个不知名的郎中,来盛京城的路上被山贼所害,只剩下半条命,被奉命来剿匪的镇国公世子救了,两人聊得很投缘,把酒畅饮,天上地下胡侃。 后来窦太医凭借出色的医术进了太医院,在镇国公世子被敌人偷袭,一只脚踏进阎王殿时,又是窦太医把他救了回来。 宫中是非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见面的时候都不冷不热,公事公办的样子。 包扎好伤口后,窦太医拿出红木食盒,“这是那江家姑娘给我的,你也吃块。” 赵言卿本想拒绝,他不喜甜食,可是话刚出口,就变成了:“那好,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修长如玉的手取出了一块红豆糕,动作优雅地放入嘴里,糕点小巧精致,入口时带着一股清甜,味道比想象中的好。 窦太医连续五日去江茹月那里为她施针,第五日,她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只是不能活动久了。 窦太医的话也一日比一日多,不过多是讲一些乡野趣事,凝香和绿竹两个丫鬟听得津津有味。 讲到江南水乡的美景,大漠孤烟的辽阔,云州美食的可口,钱塘江涨潮时的壮观,仿若大邺朝就没他去过的地方。 就连江茹月也不禁被窦太医幽默风趣的话语吸引。 她也心生向往,可惜,看的最多游记是《九州游记》和《水经注》,只能靠着作者的言语想象一下那些美景,这样就觉得自己好像也亲自踏足那些地方。 第六日,窦太医替江茹月扎完针,又讲了些趣事,临走前,凝香照旧去打包点心给他,只剩绿竹在一旁伺候。 阳光灿烂,三人在院中晒太阳,窦太医道:“天地之大,非老夫这几日的讲述能讲完。若是见识了天地的辽阔,目睹了民生百态,世间万象,心就不会困于方寸之间,看得远了,日后回想今日的困顿,说不定会嗤笑自己为何会为了眼前的小事闷闷不乐。” 状似无意的话,一下子触碰到江茹月的内心。 她苦笑道:“身为女子,日日都是困于这四四方方的宅院,我也想见识一下窦太医所说的壮丽山河,可是,何其困难?困于方寸之间,所思所想也必然都是方寸之事。” 窦太医摇了摇头:“小姑娘,人的一生还长着呢,若是被内心困住,可不就自苦一生?” 又继续道:“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采于夏月。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暗生也。” 江茹月明白他的好意,原来这些日子讲那些民间趣事和山河美景,是为了开解自己,不由心中一暖,对窦太医行了一个礼。 第10章 开解心结 一旁的绿竹听得云里雾里,待窦太医一走,立马问道:“小姐,刚才窦太医说了一堆话,文绉绉的,奴婢实在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啊?” 江茹月道:“窦太医的意思是,即便环境恶劣,出身卑贱,我们也不要自怜自卑,只要心性高洁,追求光明,生活就会越来越好。” 绿竹听了,叹道:“小姐,这话说得真好。” 晚上,江茹月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想着窦太医的话。 到底何时才是自己的曙光呢?她也知道,这桩婚约该放手了,可是,一想到爹娘,就犹豫不决。 一闭上眼,就想起了爹娘笑着盼她以后嫁给辰哥哥的场景。 翌日,窦太医最后一次给江茹月施针。 半个时辰后,窦太医收好了药箱,凝香照例去拿糕点,今日是桃花糕,日日糕点都不一样,窦太医很高兴,叮嘱江茹月道:“江姑娘,这套针法只是暂时调理,你要想把身子养好,必须多吃老夫开的药膳,而且,平日多注意休息,切忌多思多虑。” 见房中四下无人,只有小丫鬟绿竹在一旁伺候,窦太医知晓那小丫鬟是江茹月的心腹,放低声音道:“我不明白江姑娘如此聪慧之人,为何非要坚持和莫四少爷的婚约? 依老夫看,莫四少爷心中并无江姑娘,依姑娘的品貌,不怕找不到比莫家公子更优秀的儿郎。勉强在一起,恐怕也只是世间多了一对怨偶。” 此话一出,江茹月脸上笑容顿住,眸底一暗,沉默不语。 “我问这些本就冒犯,若江小姐不便,可以不必回答。” 窦太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多管闲事了,可是他实在忍不住。 “无妨,晚辈知晓窦太医也是好心。”江茹月出声。 “晚辈早就知道辰哥哥心中只有宁小姐,只是,和他成婚,是我爹娘在世时的心愿,他们都很喜欢辰哥哥,也都盼着我能嫁给他为妻。” 想起爹娘,江茹月眼眶微红。 “江姑娘,恕老夫直言,若是你爹娘还在世,见到你现在的情况,怕是会气得直接解除婚约。”窦太医恨铁不成钢道。 “可是,爹娘生前很喜欢辰哥哥,才给我们订下婚事。”江茹月声音苦涩。 “江姑娘糊涂啊,再怎么喜欢还不都希望自己女儿能过得好?若是他们相中的女婿只会欺你,要这女婿何用? 做爹娘的心都很简单,无非是希望自己女儿能觅得良人,一生无忧。 相信我,老夫也是有女儿的人,自然知道当爹娘的心思,既然不是良人,还坚持个什么劲儿?难道要他们九泉之下,看你被夫君厌弃,成日愁眉紧锁? 你这是要你爹娘死了都不安心!”窦太医说得痛心疾首。 江茹月怔住,那些话虽然尖利,但犹如当头棒喝,句句在理。被莫弈辰冷落误解时,她不是没想过退婚,但是每每浮起这个念头,就会想起往日爹娘对她和莫弈辰婚姻的期待。 她又在想,若是真的成婚了,时间久了,辰哥哥总会对她有情意的,像祖母所说,婚姻是处出来的,若是再有个一儿半女,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她也知道这些想法有些自欺欺人,但是,总还抱着希望。 再者,她从未离开威远将军府,若是退婚,她没有理由在将军府继续住下去,不知该如何过活她对外面的世界有好奇,但更多的是恐惧,也害怕如若退婚,她会面对无数流言蜚语。 说白了,就如窦太医所言,她自己困住了自己,她也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啊! 江茹月心绪烦乱,但那难以解开的心结又好似在慢慢打开。 她保持礼节,对窦太医屈身一礼:“多谢窦太医开解,您的话晚辈都懂,会好好思量一下今后的路该如何走。” “老夫知道江姑娘心思剔透,只盼你过得好。” 江茹月点头,这窦太医虽然认识不久,但确实是个热心肠。 不由问道:“窦太医,您对病人都如此关怀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觉得和江姑娘投缘。”窦太医摸着长须笑道。 “想必窦太医的女儿有您这样一位父亲,定然很幸福。”江茹月语带羡慕。 “我不是好父亲,但也希望我女儿能幸福。”窦太医眼中划过一抹沉痛,很快就恢复如常。 窦太医离开后,江茹月还在想着他的话,久久没有回神。 “小姐,四少爷来看您了。”绿竹语气欢快。 记不清莫弈辰多久没来过她的月明苑了,好像自从去年中秋夜他当众向宁雨萱表白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从昏迷到现在七日了,莫弈辰还是第一次过来。 这几日,其实她日日期盼,总想着,辰哥哥说不定会来看自己,想想小时候,自己得了风寒,辰哥哥不怕被传染,非要日日来她苑中看望她,可盼了几日,每次都是失望。 莫弈辰踏入月明苑时,看见周遭下人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心里一下子有些烦躁。若不是祖母一再让他来,他丝毫都不想和江茹月有任何瓜葛。 一进江茹月的房间,见她正坐在檀木小桌旁,端着一杯茶轻抿,看起来不像得了重病的模样,他心中怒气上涌,他就知道,江茹月是在装病,串通祖母一起骗他。 “江茹月,祖母说你病得快死了,我看,你现在好得很。”莫弈辰没好气道。 江茹月闻言,心抽抽地疼,眼眶不自觉湿润了。 刚才绿竹通报后,她还暗暗给自己打气,以后不管辰哥哥说什么,她都要坚强,不能被他的话左右情绪。窦太医说过,身体是自己的,要好生养着。 “四少爷,小姐前几日确实病得很重,这两日才刚刚好一些,您不要这么和小姐说话。”绿竹哀求道,刚才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褪去,就被这冰冷的话刺了一下,小姐肯定更伤心。 江茹月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睁得大大的,唯恐一闭眼,泪水就会滑落。 她手指紧紧捏住茶杯,指尖都泛白了。 稳定好情绪后,才面色如常道:“辰哥哥,月儿已经大好了,多谢你走这一遭。” “若不是祖母把你说得那么严重,硬要我来,我才不会来,毕竟,我以后要娶萱儿,免得引起误会。” 莫弈辰好看的眉毛皱起,语气如淬了冰,江茹月如坠冰窟。 第11章 决定退婚 “辰哥哥,若月儿不是你的未婚妻,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你也不会来看我吗?” 江茹月声音都有点抖,定定望着莫弈辰的眼睛,就想要个答案。 望着那双盛满期待黑漆漆的眸子,莫弈辰莫名有些心虚,很快,脑中又浮现了萱儿如花的笑靥。 “问这个有什么意义?我答应过萱儿,此生只她一人,我不会为任何其他的女子伤萱儿的心。”莫弈辰语气带着不耐烦。 “绿竹前几日就去过我院子,说你病得快要死了,非求着我去看你。看吧,她们一个个为了让我娶你,无所不用其极。江茹月,你好得很,现在这种后宅争宠伎俩都用的得心应手。” 江茹月脸上血色褪尽,握着茶杯的手抖得厉害,只觉得心好像被人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若不是坐在椅子上,恐怕她都站不稳了。 莫弈辰看见江茹月那伤心绝望的眼神,心有不忍,伸手想上前安慰她,可是手刚伸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来。 江茹月眼神扫向绿竹,绿竹赶紧跪下:“小姐,那日您昏迷时喊着四少爷,奴婢害怕,想着若是四少爷来了,您的病会好得快一些。”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去卓英阁,否则,你就不用待在我这月明苑了。”江茹月声音微弱,但语气是从所未有的严厉。 话刚说完,手中的芙蓉花纹茶杯再也握不住了,“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好几片,江茹月看着一地碎片,悲从中来,她一片真心就如同这地上的碎片,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绿竹看得心惊胆战,赶紧爬起来上前给江茹月倒了一杯水,服侍她喝下,然后继续跪下,道:“小姐,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江茹月缓了一阵子,道:“多谢辰哥哥过来看我,既然已经看过了,可以向祖母交差了,请回吧。” 莫弈辰没想到江茹月今日如此痛快,反正他也不想多待,刚才青莲来府,说宁雨萱约他在外面茶楼喝茶,就毫不留恋转身走了。 “把我昏迷那日找四少爷的事情仔细讲一下。”江茹月沉声道。 绿竹不敢隐瞒,跪着把那日的在莫弈辰院中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当江茹月听到她命悬一线之际,莫弈辰还在怀疑她是装病时,心中的苦涩转为悲凉。 现在的自己对于辰哥哥来说,可能就是一块急于丢弃的破抹布,无论自己干什么,说什么,他都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自己。 岁月无痕,人心易变。 江茹月水润的明眸闭了闭,往日那个信誓旦旦要娶自己,为父亲翻案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罢了,这样的婚事要着有何意义?难道真要如窦太医所言,让爹娘死了都不安心? 江茹月让绿竹先退下,自己静一静,绿竹惴惴不安地出去了。 想起窦太医的话和莫弈辰的绝情,江茹月思绪翻涌,想了想,就算退了婚,自己有手有脚,就不信能饿死? 自己这些年也攒了些月银,在盛京城赁一个小院子也可以。 剩下的银子,可以做点小生意。哪怕钱不够,自己绣工还拿得出手,就算做个绣娘,应该养活自己没问题。 况且,自己厨艺也尚可,用这些月银开个小馆子也行,再怎么样,也不会饿死。 江茹月脑中不断盘算,到后面,觉得胸中郁气全消,几个月的阴霾一扫而光,觉得离开了将军府,虽说没有锦衣玉食,说不定自己能有不一样的人生。 往后,可能自己也有机会看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是的啊,之前是自己执念太深,总是想着不能退婚。 爹娘当初为自己订婚,无非是想让自己幸福,若是不能幸福,解除婚约想必爹娘才更放心。 想通了这一点,江茹月浑身舒畅。虽说不能那么快对莫弈辰忘情,但是,天长日久,她相信自己能做到。 半晌后,江茹月自己换了一身葱绿色衣裙,唤绿竹进房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喝了凝香端过来的补身子的药后,带着绿竹往松寿园而去。 绿竹因为之前犯了错,只跟在后面,一路无言。绿色清新,映得江茹月如同一抹翠竹,清雅淡然。 “什么,你要和辰儿退婚?”老夫人难掩惊讶。 “祖母,辰哥哥心中根本没有我,与其我们互相折磨,还不如放手让他幸福。说不定,月儿以后也会遇到一位眼里心里都只有我的男子。”江茹月劝道。 “月儿,辰儿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被那宁家丫头迷了心窍,待他日后醒悟了,定然会和你如同以前一般好。” “祖母,辰哥哥待我如何,您也知道,他现在连看我一眼都觉得烦,若是勉强在一起,一想到以后还有几十年的光阴,月儿觉得满是绝望和无助。” 江茹月眼圈一红,跪在老夫人面前:“请祖母成全!”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神色疲倦:“既然你决心已定,那我就不拦你了,只是此事重大,我需得和你祖父修书一封,看你祖父的意见。” “谢谢祖母。”江茹月诚心拜谢。 “这事先不要声张,一切待收到你祖父来信再议。不过,他向来疼你,你实在不愿嫁,想来他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想起祖父高大伟岸的身影,江茹月的思念更甚。 从小,祖父就喜欢逗她玩,自从家中出了变故,搬到威远将军府后,祖父更是疼爱她。 还记得刚搬过去时,她受惊过度,日日吃不好,瘦得像只猫,一日突然想吃五味斋的如意糕,当时祖父五更就起,连早朝都没去,就为了排队给她买一份,当时还被陛下申斥了一番。 不能和辰哥哥成婚不要紧,她还有疼爱自己的祖父祖母,还有三位哥哥。想到这里,江茹月的心情好多了。 “祖母,待退婚后,月儿会搬离这里,另寻一个住处。”江茹月声音低落,想到以后见祖父祖母他们没有这么方便了,不禁泪盈于睫。 “傻孩子,就算退婚了,你还是我们将军府的小姐,说什么傻话呢?我和你祖父怎么舍得让你搬出去?”老夫人慈爱笑道。 “再说了,辰儿只是因为这桩婚约才会对你有意见,若是退婚了,说不定你们的关系会缓和很多。他要是有意见,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提起莫弈辰,老夫人就没好气。 “日后,我和你祖父一定会为你另寻一门好亲事。让你辰哥哥后悔去。” 听着祖母的话,江茹月心中一暖,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伏在老夫人膝上。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背:“月儿就放心住着,这儿就是你的家。” 第12章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回月明苑的路上,江茹月的心情轻松了很多,望着天上温煦的晨光,脚步愈发坚定。 “小姐,您真的要退婚吗?”绿竹有些犹豫,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家小姐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江茹月笑望着她。 绿竹摇摇头。 “可是,若真的退婚了,您的名声可怎么办啊?”绿竹苦着脸。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怎么说我们也管不着。 再说了,这盛京城盼着我们这桩婚事黄掉的人多的是,说不定,知道我主动退婚,还会赞你家小姐一句‘识大体’,总不能因为别人嚼几句舌根就不过日子了吧?”江茹月故作轻松道。 她把莫弈辰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一下子就放下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也是最好的抉择。 “只要小姐开心就好。”看着小姐舒展的眉头,绿竹想了一会儿,觉得若是小姐以后日日都开心,也不用再为四少爷掉眼泪,退婚也没什么不好。 阳春三月,桃花灼灼。威远将军府的花园内,此时枝头一片粉色,不时引来蜜蜂偷香,看起来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江茹月已经休养了半月,身子恢复了不少,原先苍白的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桃花掩映处,有一座凉亭,江茹月捧着一本《水经注》看得津津有味。 “辰哥哥,这片桃花开得真好,比上次来好看多了。”一道甜美的女子声音传来。 江茹月眉头微蹙,怎么又遇到他们两个? 她可不想像上次一样被莫弈辰误会是探听他的行踪,正准备找一处僻静地方避一避他们,就听到了莫弈辰的声音,“那当然,我们府中的桃花可是盛京城一绝,以往母亲都会安排京中女眷来这里赏花,现在西北情况不太好,西狄频频搞小动作,母亲担忧父亲和哥哥,也就没心情办了。”男子语气不乏担忧。 现在西北战事紧张了吗?江茹月脚步微顿。 “若不是圣上不允,我早就奔赴西北与祖父他们并肩作战了。” “辰哥哥,陛下也是爱护你。再说了,有你祖父他们在,量那些西狄人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那也是,我莫家男儿个个铁骨铮铮,莫家军也骁勇善战,祖父和父亲他们会把那帮蛮夷打得落花流水。”莫弈辰语带自豪。 “辰哥哥,萱儿知道男儿当建功立业,不过你若是真的去了战场,萱儿定会日日忧心,情愿你不去。是萱儿自私了,辰哥哥不会怪我吧?”宁雨萱仰着小脸,看着莫弈辰,含情脉脉。 “萱儿,我知道你是心中有我才会这样,又怎会怪你呢?” 他忍不住拥住宁雨萱,低头吻在那嫣红的唇瓣上。 宁雨萱也搂住莫弈辰的腰,两人吻得难分难解。 江茹月看到这一幕,慌得赶紧捂住眼睛,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心中也酸酸涩涩,辰哥哥还从未对自己如此亲密。 又暗骂自己不争气,打定主意要退婚,还心痛个什么? 好不容易两人吻完,莫弈辰理了理宁雨萱刚才忘情时不小心微微散开的衣襟,道:“后面有个凉亭,萱儿累得话,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 江茹月心中一紧,听见两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急得都快冒汗了,现在往别处躲,很容易被发现。 赶紧闭上眼睛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再往这边来。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声音,才走了两步,莫弈辰道:“萱儿,那边有几棵桃树开得最盛,我们先去那里赏下花吧。” “好啊,辰哥哥,待会儿一定要多摘几朵好看的给我。”宁雨萱声音俏皮。 两人越走越远,还好,这花园够大,江茹月赶紧蹑手蹑脚从桃花中穿行而过,快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莫弈辰也在回头,四目相对,江茹月看到了他眸中的寒光,仿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心中一惊,连忙转身就跑,仿若身后有厉鬼在追她。 才跑到花园门口,就遇到了捧着青色锦缎披风来寻她的绿竹。 江茹月身子太娇弱,才跑了这么小段路就气喘吁吁。 绿竹好奇道:“小姐,您怎么这么快从花园出来了” 江茹月往前疾步走,绿竹喊道:“小姐,您的披风!” 江茹月脚步一顿,被发现了也无甚要紧,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在花园亲吻的又不是她,再说了,是她先去的花园,可算不上和莫弈辰故意偶遇。 这么一想,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还躲着他们两个算什么?按照绿竹的话,在乡下这样的是要浸猪笼的。 糟了,那本书还落在亭子里了,现在回去拿,他们两人肯定还没走。 江茹月咬咬牙,算了,回月明轩,晚点再来拿。 用过午膳后,江茹月记挂着那本书,估摸着这个时辰莫弈辰他们肯定已经离开了花园,本想遣凝香去帮忙拿,没想到,莫弈辰身边的轻雷过来了,还带来了那本《水经注》。 江茹月拿到书,心里五味陈杂,辰哥哥应该还是念着旧情的吧?不然也不会让人把这本书送来。 一旁的轻雷站着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 绿竹还对上次轻雷把她扔出卓英阁的事耿耿于怀,没好气道:“东西都送过来了,干嘛还不走?” 轻雷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江小姐,四少爷说,若您日后无事,还是不要老往花园跑,恐惊了宁小姐。” 江茹月脸色骤变,感情巴巴让人把书送过来,就是为了带这句话吧? 江茹月说不上是心酸还是失望,可能心痛多了,就慢慢麻木了吧。 她一字一句对轻雷道:“烦请你转告你主子,我们未退婚前,他还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他不要脸,我还要脸!” 说出这话,江茹月心里舒服多了,为了心上人这般欺辱她,当她是泥人吗?就算是泥人也还有三分脾性。 轻雷愣了一下,没想到想来温柔乖巧的江小姐会对他们四少爷说出这话,不过很快应道:“是,属下会把您的话带到。” 江茹月转身站在窗户边,望向外面,桃红柳绿,绿草茵茵,到处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可是,她的心,却好像已经被狂风骤雨击打得体无完肤。 想起早上看到的绚烂桃花,她想起了幼时,自己常和莫弈辰在花园中玩耍,桃花盛开之时,莫弈辰摇着满树桃花,自己则在漫天的花瓣中起舞,觉得自己是那花中仙子。那时的两人多好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是,现在连去花园都惹他厌了吗? 第13章 上巳节踏青 卓英阁内,莫弈辰听了轻雷带回的话,面色有些不自然,他没想到,月儿这次会反应那么大。 他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知道这事不怪月儿,可是连续两次遇到,着实令人不快,尤其今日还是这般情形。 他耳力过人,才走了几步,就感觉到亭中有人,呼吸轻柔,应是一位女子,很快猜到是月儿,这么多年同住一府,很熟悉她的气息。 萱儿如此纯洁美好,若是知道月儿看到他们亲热,该多羞恼?说不定日后都不愿意来他们府中。 既然萱儿喜欢这处花园,那就让月儿不要去了。 月儿向来听他的话,想来不会反对。 他知道这样对月儿不公平,可是,萱儿才是伴他后半生之人,其他的人和事,都是无关紧要的。 翌日是三月初三上巳节,是大邺朝的重大节日。 融融春日,花红柳绿水波涣涣,万物萌动,春情勃发。 整个城中热闹非凡,不仅平民百姓积极参与,不少公子贵女也出门踏青采花,因为上巳节踏青不仅可以辟邪,更是难得的相亲会。 尤其是那些贵女小姐平日甚少出门,而上巳节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约上好友在外游玩,遇到看得顺眼的男子,可赠上一株兰草或者一束芍药,若是对方看对眼,可以互赠。 上巳节成就了不少美好姻缘。 昨日江茹月被莫弈辰莫名其妙告诫了一番后,神情有些恹恹,就连往年最喜欢的荠菜煮鸡蛋也才吃了半个就没胃口。 她本不欲出门参加这上巳节活动,但是看着凝香和绿竹两个丫鬟一副蠢蠢欲动,心神不宁的模样,还是决定带她们出去。 两个丫鬟喜出望外,绿竹特意给她找出一条鹅黄色织锦裙,裙上绣了大片的桃花,非常应景。 凝香手巧,给她梳了一个凌虚髻,插上一根桃花白玉簪,前面的发髻嵌入一圈珠花,耳坠则是同色的珍珠。 一番装扮后,江茹月整个人看起来明媚娇俏许多,十分的颜色看起来有十二分的风采,让人移不开眼。 江茹月有些不自在,她一直低调惯了,总觉得这打扮太惹眼,硬是要重新换发簪和耳坠,笑道:“我有婚约在身,又不用相亲,你们今日倒是把我打扮得像只花蝴蝶。” 凝香笑道:“小姐,往日老夫人就说您年纪轻轻,打扮太过素净,道咱们女儿家花期有限,该打扮的时候就要使劲儿打扮。” “是啊,小姐,现在不打扮,难道要等到生儿育女人老珠黄后再打扮?只怕那时已经没人欣赏了。”绿竹附和道。 在两人轮番劝说下,再对上凝香那幽怨的小眼神,江茹月还是着一身装扮出门了。 凝香和绿竹也喜气洋洋地换上平日舍不得穿的漂亮衣服,跟着江茹月一起坐马车来到了香砂河畔。 香砂河是盛京城最负盛名的河流,河面有画舫,两岸风景优美,绿树成荫,桃花杏花开至荼蘼,茶楼酒肆林立,对于游客来说,是上巳节再好不过的去处。 此时已经巳时,河畔边已经很多人,路上游人如织,环佩叮当,暗香浮动,不知是姑娘们的脂粉香,还是醉人的花香。 江茹月出门时照旧戴着帷帽,沿着河畔欣赏了一阵美景后,就找了一处清净一些的地方休息。 绿竹在地上铺上干净的软垫,凝香把随身的包裹打开,取出早已准备的糕点和水果,就伺候江茹月坐下。 在江茹月的命令下,二人才坐下,和她一起休息。 阳光和煦,春风醉人,江茹月摘下帷帽,享受这久违的闲适。 三人正在闲聊时,忽然,一株兰草出现在江茹月的眼前。 她抬头一看,一位眉清目秀的男子站在她们旁边,身着一袭青衫,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模样。 那男子面色微红,看向江茹月,声音因紧张有些发颤:“这位姑娘,能否接受在下的兰草?” 江茹月望向那株伸向她的兰草,目露诧异,以往都是和莫弈辰一起来这里,有莫弈辰在,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特意给她送兰草。 上巳节中,若男子送兰草给女子,或女子送兰草给男子,代表着爱慕之意。若是对方也有意,可以互赠,后面可继续交往。 江茹月站起来向那男子礼貌道:“多谢公子抬爱,只是小女子已有婚约,这株兰草,公子还是另觅佳人吧。” 那男子眼中露出失望之色,还是很有风度道:“没关系,这株兰草姑娘还是留着吧。”说完,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江茹月面前堆满了兰草,足足有二十多株。 江茹月疲于应付,正准备让绿竹她们收拾东西另寻去处时,一道女声传来:“江姐姐原来在这里啊,我和辰哥哥还以为姐姐在府中休息呢。” 听到这声音,江茹月的眉心蹙了蹙,望向朝她走来的两人,没好气道:“上巳节嘛,大家都参加,我当然要来凑凑热闹。” 刚抬头的一瞬,江茹月愣了一下,宁雨萱今日也是穿的一袭鹅黄色长裙,乍一看和她的很相似。 不过宁雨萱的长裙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料子是浮光锦,上面用金丝银线绣上深深浅浅的牡丹花,行走之间,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看起来很是绚丽。 而且,宁雨萱今日梳的是簪花元宝冠,那花冠也是镶金嵌玉,两侧有流苏垂下,看起来很华贵。 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刻意和江茹月比美,衬得江茹月的装扮寒酸很多。 不过江茹月也不在意,自顾自吩咐道:“凝香,绿竹,收拾东西,我们喝茶去。” 宁雨萱道:“我们才刚碰见,江姐姐怎么就急着走?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今日难得这么重大的节日,大家和和气气才好。” 这话怎么听,都好似是说江茹月故意挑事一样。 江茹月充耳不闻。 看到那堆兰草,宁雨萱笑道:“妹妹早就知道姐姐貌美无双,今日一出门,姐姐就收到这么多兰草,以后辰哥哥就不用担心退婚后,不好给姐姐找夫婿了,辰哥哥,你说是吧?” 莫弈辰看见软垫上那堆叠起来的兰草,听着宁雨萱的话,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没有应她,只沉声道:“女子当贞静娴淑,恪守妇道,我们婚约还未退,你却收了这么多兰草,是存心想让别人看我们威远将军府的笑话吗?” 若是以往,江茹月听到这话定是又要难过好一阵子,不过,可能是昨日已经被莫弈辰刺激了一番,现在心情淡然很多。 她边收拾那堆兰草,边不紧不慢道:“莫四公子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守妇道?没错,我是收了兰草,那你可看见我回赠给其他男子没有?” 莫弈辰一噎,压低声音没好气道:“江茹月,你好样的啊,现在都学会顶嘴了?” 宁雨萱看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仿佛小夫妻吵架,心里有些紧张,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对莫弈辰撒娇道:“辰哥哥,好了,我们还是去那边走走。” 说着,拉着莫弈辰往另一边走去。 临走时,她对身边的青莲使了个眼色。 第14章 落水 青莲会意,对不远处一名壮硕的青衣男子打了个眼色,那男子会意,不远不近地跟在江茹月她们后面。 天色尚早,江茹月跟着人流沿着河畔往前走,绿竹和凝香一左一右护着她,担心小姐被行人挤到。 走了一阵子,忽然听到了宁雨萱在喊她:“江姐姐,稍等!” 江茹月回头一看,宁雨萱的小脸微红,额头上还挂着一层薄汗,后面还跟着贴身丫鬟青莲。 她觉得有些奇怪,宁雨萱来追她做什么? 待走近后,宁雨萱低声道:“江茹月,你有自知之明,我很开心,早这样不就好了。”目光中满是高傲。 江茹月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欲开口,忽然,一道身影往这边冲来,赫然是要撞向自己,绿竹和凝香吓得一声尖叫。 她身在河畔,躲又没地方躲,本来以为自己会坠入河中,没想到,那人突然转了个方向,直直撞向一旁的宁雨萱。 宁雨萱一声尖叫,躲避不及,径直落入河中。 凝香和绿竹回过神来,赶紧把江茹月围住,往旁边退了几步,远离河岸。 青莲吓得脸都白了,尖叫道:“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家小姐啊!” 正好前些日子下了雨,河水有些深,宁雨萱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反而离河岸越来越远。 她刚想喊“救命”,一张嘴就喝了好几口水。 旁边的游人也发现水中有女子溺水,有好心人跟着呼喊:“有人溺水了!” 江茹月虽然很讨厌她,但眼睁睁看着宁雨萱去死也于心不忍,正想问围观的行人中可有会泅水的妇人。 还没出声,一男子就脱掉外面稍显厚重的锦袍,“噗通”一声跃入水中。 “小姐,那人看起来好像是宁小姐的哥哥?”绿竹有些不确定道。 “你没看错,就是宁大公子。”江茹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宁珏自小就会泅水,看着水中那抹鹅黄,赶紧游了过去,拉着人就往岸边游。 在水中时,还暗暗把那女子的衣襟拉开了一些,心中暗喜,这次美人定会到手。 等把人救上岸,宁雨萱发髻散乱,覆在脸上,衣襟散开,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就连里面的粉色肚兜都露了半边,肚兜上的那只鸳鸯绣得栩栩如生。 宁雨萱一上岸就大口呼吸,使劲儿咳嗽,终于缓过劲儿来。 宁珏轻咳一声,拿起地上的锦袍盖在她身上,朗声道:“姑娘放心,既然刚才本公子救了你,又看了你的身子,就定然会对你负责,过几日会到府上提亲,纳你为妾。”端的是一派勇于承担责任的君子模样。 话音刚落,一旁惊魂未定的青莲目瞪口呆,宁雨萱失声道:“哥哥,你说什么啊?我是萱儿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宁珏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落入水中的明明应该是江茹月啊! 站在不远处的江茹月眸色一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事分明是设计她的,只是不知为何,阴错阳差之间,是宁雨萱落了水。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莫弈辰。 他听说有黄衣女子落水,宁雨萱又不在,而且今日正好身着黄衣,心中焦急,就急速往落水之处赶来。 宁雨萱一看到莫弈辰,就往他怀里扑,哭得泪花带雨:“辰哥哥!” 莫弈辰看着站在一旁一脸尴尬的宁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一壮汉押着一名身着青色短打的男子走了过来。 那壮汉高声道:“这就是撞向那姑娘的人,撞了人还想跑,被老子一下子抓住了。” 宁雨萱一看到那男子,立马不哭了,神情紧张。 莫弈辰脸色一沉,厉声喝道:“老实交代,为何撞这位姑娘?” 那男子被压着跪在地上,看了看宁雨萱的方向,欲言又止,不吭声。 “不说是吧,等下押你去京兆尹大牢,七十二道刑具让你尝一尝,看你招是不招?”莫弈辰眼神一凛,目光如电,惊得那人腿都软了。 “辰哥哥,今日有人太多,想必这位大哥也是不小心的,我们就饶了她这次吧。”宁雨萱出声劝道。 “是啊,莫将军,那人应该是不小心的。”宁宣也在一旁帮腔。 “大人,小人确实是不小心的,不是故意撞那位姑娘的。”那人磕头如捣蒜。 莫弈辰恍若未闻,只看向怀里的人儿,温声道:“那怎么行?这河畔离水面还有几步路的距离,他能把你撞入水中,说明是有预谋的。我知你心善,但是,关系性命的事情怎能轻易揭过?乖,你在旁边休息,我会为你讨个公道。” 转头看向浑身湿透的宁珏,拧眉不满道:“宁公子,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太不称职了,自家妹子险些丧命,还让我不要追究?” 宁珏看着莫弈辰脸如寒霜,不吭声了。他就是个纨绔,哪里有眼前这位少年将军的霸气? 莫弈辰寒光扫向那青衣男子,那男子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望向宁雨萱旁边的青莲道:“姑娘,您的钱小人不要了,早知道会惹上大麻烦,小人就不会接你的生意。”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要递给她。 青莲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姑娘可是左相府大小姐旁边的一等丫鬟,哪里会认识你这样的人?” 那人急了,大声嚷道:“姑娘,您不能翻脸不认人啊,今早您差人找到小人,让小人把那边的那位姑娘撞到水里的啊!”手一指,直直指向江茹月。 “刚才不知怎么回事,小人突然腿抽筋,就不小心偏了方向撞到您旁边的小姐了。我都是按您吩咐办事,您就让那位大人饶了我吧!”那人哀求道。 莫弈辰这才发现原来江茹月也在这里。 江茹月上前,看向莫弈辰:“刚才那人确实是要撞向我,还好我命大,没被他撞到。我和青莲无怨无仇,幕后指使之人是谁,想必你也清楚,莫四公子是要为我主持公道吗?” 江茹月眸中带着讽刺,她很好奇,宁雨萱这般做,莫弈辰会如何处理。 看着江茹月清冷中带着讽刺的眸子,莫弈辰眼神微闪,他看了看宁雨萱,实在不相信他的萱儿会做这种事。 宁雨萱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眼泪涌出:“辰哥哥,你不相信萱儿吗” 莫弈辰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明显是已经起了疑心。 宁雨萱转头看了一下旁边的青莲,恍然大悟般道:“青莲,你怎么能擅作主张呢?我知道你对我忠心耿耿,见江姐姐一直不愿退婚,才一时想岔了,想坏了江姐姐的名节,好让我和辰哥哥顺利成婚。你糊涂啊!” 青莲猛然被点到名,听自家小姐这么一说,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朝莫弈辰跪下:”将军,此事都怪奴婢,小姐虽然见到您时都是开开心心的,可是,奴婢知道小姐心中苦啊。 她等了您大半年,可是婚事一直未退,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日,这段时间,小姐日日以泪洗面,奴婢实在气不过,就想找人推江小姐入水,想着若是有男子救她,这桩婚事自然就退了。” 江茹月听得恶心,好一个情深意切的相府小姐,好一个口舌如簧的忠仆! 第15章 再次相助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若是没人来救,我不就淹死了?”江茹月冷声道。 “这,这不是刚好我们大少爷救人了吗?”青莲有些讪讪。 “到底是你们大少爷刚好来救人,还是蓄谋已久要救人,你们自己清楚。” 此话一出,周遭百姓议论纷纷,他们可还记得,前一刻那宁家大少爷还信誓旦旦要纳被救的女子为妾,这事确实有蹊跷。 有那心思灵敏的,看着江茹月目露同情,还有不少人仍在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见百姓议论纷纷,宁雨萱瞪了青莲一眼。 青莲把心一横:“这事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担心江小姐落水闹出人命,特请我们大公子帮忙救人。 江小姐貌美如花,和我们大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一个罪臣之女,能进我们左相府的门,也是她天大的福气。” 听到这话,江茹月都快气笑了。 她看着青莲的眼睛,冷冷道:“这么说,若落入水中的是我,被你设计得失去名节,还要感谢你?” “以江小姐的身份,做我们大少爷的妾也是高攀了。”青莲理所当然道。 “真不知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我干嘛放着好好的将军夫人不当,要来当你们大少爷的妾? 设计了我还要我对你们感恩戴德,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可笑的是,这么肮脏的手段还被你说得冠冕堂皇,佩服啊!”江茹月故意抬高音量,围观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围人纷纷点头,不少人在议论,没想到向来名声不错的左相府行事是这样的。 听见周遭的指指点点,宁雨萱扯了扯莫弈辰的衣袖,泪眼汪汪道:“辰哥哥!”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往莫弈辰怀里缩了缩。 望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莫弈辰道:“月儿,青莲一时糊涂才做出此事,萱儿浑身湿透,得先回去沐浴更衣,不然会感染风寒。青莲和这男子我先押回去,稍后再给你一个交待,好吗?” 莫弈辰望着江茹月,眸中带着请求。 江茹月心中一酸,果真还是这样的结果。 她说不上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她望着莫弈辰的眼睛定定道:“辰哥哥,若今日落水的是我,你会如何处理?” 莫弈辰看着那倔强和期盼的眸子,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这时,宁雨萱眼中含泪,道:“辰哥哥,我好冷,这里这么多人,我不要他们再看我了。” 想到萱儿之前为他流了那么多血,这次落水,这么多不怀好意的眼睛看着,实在对萱儿的名节不好。 莫弈辰不想再耗下去,不耐烦道:“现在落水的是萱儿,你不是没事吗?何苦这般咄咄逼人!” 江茹月瞳孔一缩,心好像被人重重击了一拳,痛得都快呼吸不过来,脸色骤白,身子都摇摇欲坠,那些人想害的是她,自己只是想要个公道,怎么成了咄咄逼人? 莫非,一定要自己被害得名节尽毁或者死掉了,辰哥哥才会为自己讨个公道吗? 话才出口,莫弈辰也知道这话太重了,伸手想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挥开,一旁的凝香和绿竹赶紧扶住她。 绿竹气愤道:“四少爷怀里还有宁小姐,就不劳烦您伸出贵手来扶我们小姐了。” 江茹月已经失望至极,缓了一会儿,才语气恹恹道:“好,如你所愿。” “月儿,我就知道你是最明事理的。” 听到江茹月松口,莫弈辰满脸欣喜,小心翼翼地抱起宁雨萱离开人群,生怕她磕到碰到,犹如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江茹月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绿竹和凝香扶着她往回走,准备坐马车回府。 周围围观的百姓就没有热闹看了,纷纷散去。 两名年轻男子从不远处的柳树后出来,其中一人身着玄色长袍,俊美无俦,他望着那渐渐远去的柔弱背影,攥紧了拳头,想揍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莫四一顿,也心疼那柔弱的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另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面露嘲讽:“大人,属下本以为莫将军少年英才,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这两人正是赵言卿和他的随从落尘。 赵言卿今日本来没打算出门,只想整理一下卷宗。奈何窦太医惦记他府上的秋露白,一早就过去讨酒喝,连喝带拿还不算,还一直絮絮叨叨,笑话他太无趣,上巳节都不出门,难怪娶不上新妇。 他被念叨得头疼,卷宗也看不进去了,无奈之下,带着落尘出门转转,心血来潮就转到了香砂河畔,没想到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最亮眼的那名女子,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莫名其妙漏了一拍。 他看见她和两个丫鬟惬意地晒太阳聊天,看到不少少年郎偷偷朝她那里张望,尤其看到一位又一位公子上前给她送兰草,竟然隐隐有些生气。还好,江茹月都一一婉拒。 看见那些少年郎一个个失望地离开,他竟然还暗暗高兴。 看见江茹月遇见莫四和宁雨萱后带着丫鬟离开,他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他多年断案,直觉敏锐,观察入微。 他发现有一个青衣男子鬼鬼祟祟地跟着江茹月,而那男子之前还和宁小姐身旁的丫鬟有短暂的眼神交汇,瞬间察觉到不对劲,担心江茹月有危险。 他让落尘跟着宁雨萱,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消息,自己则跟着江茹月,以防她被人所害。 果然,落尘听到宁雨萱借口要整理妆容,离开了莫四,竟然和她哥哥密谋毁掉江茹月的清白。 左相府大公子宁珏是个十足的纨绔,成日流连勾栏瓦舍,府中已有正妻,通房小妾都好多个,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江茹月? 以往对其他女子,他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但是对于江茹月,不知为何,他就想护着她。 于是将计就计,让落尘找个孩童给宁雨萱传话,道是一名女子让他传话,说已经想通,愿意退婚,还有些私密话想和她说,请她去东边河畔一叙。 宁雨萱向来高傲自负,情敌示弱,他料定她必然会去。 果真不出他所料。 在两人碰面时,又让落尘给那青衣男子传话,让他抓紧时间行动。 那男子不明所以,以为落尘是给他付钱的那姑娘家的家丁,就傻乎乎冲上去撞江茹月。 赵言卿看准时机,指尖暗器射向那男子的膝盖,那男子一个趔趄,身子一歪撞偏了,正好撞到了宁雨萱。 一切皆在他的算计之中。 那男子撞人后想跑,被突然出现的落尘故意撞了一下,正好被后面的壮汉追上。 他看见莫弈辰来了,本以为证据齐全,能为江茹月讨个公道,哪知,宁雨萱的几滴泪,就让莫弈辰缴械投降。 他看到了江茹月看向墨弈辰时,眼中的失望和伤心,他想,她应当是很喜欢莫四的吧?有多喜欢,才会有多失望。 那柔弱的姑娘,终究还是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