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玉钟斯年》 第1章 陈乔玉退婚分家 一九七九年八月，烈日炎炎。 姚家村的集体棉花地里，陈乔玉腰间绑着半人高的粗布口袋，手脚麻利地摘着棉花。 草帽下的头发已经濡湿，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到秀美的脖颈处，最后顺着锁骨，没入洗得发白的蓝色上衣里。 一上午的时间里，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最后凝结出发白的盐粒子，挂在衣服上。 跟陈乔玉并肩摘棉花的是金二婶，见陈乔玉脸色发白，有些不忍。 “你爹也真是的，就算是农忙，也不该让你一个姑娘家下地干这苦活啊。” 虽说农村的姑娘没有不干活的，但一般心疼姑娘的人家，都知道叫家里的男人妇人下地，让姑娘家洗衣做饭干些杂活。 但陈家就不一样，小的不说，陈乔玉的亲爹去守库房了，后娘在家做饭——为的就是把住粮食。 一家大小，倒让个十八岁的姑娘家下地。 听见金二婶打抱不平，陈乔玉抬手擦了擦汗，笑道：“我倒是宁愿干活呢！免得在家里被念叨。” 自从前两个月陈乔玉满十八之后，亲爹陈良跟后妈姚金花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待宰的猪一样。 成天念叨着叫她出去相亲，找婆家找对象。 要不是现在到处宣传要尊重妇女意愿，估计这两口子能直接用麻袋把陈乔玉捆了换彩礼去。 金二婶自然是知道陈家这些破事儿，不由得心疼道：“乔玉，你知道婶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大勇哥不说多出息，但是为人老实忠厚，肯定会护着你……” 金二婶放低声音，劝陈乔玉：“但凡你亲娘在，我也不至于跟你当面说，但我看你爹跟你后娘都不是靠得住的，乔玉，你想想。” 陈乔玉心里感激：“金二婶，我知道您跟我娘好，也疼我，但我现在真不想结婚，我就是想早点把青楠乔丽给接回来。” 陈乔玉的亲娘早些年过世了，那会儿陈乔玉才13，陈青杨8岁，两个小的龙凤胎才3岁。 陈良不是个会照顾人的，干脆趁着热孝娶了姚金花，好歹有个人看孩子。 姚金花刚进门的时候还算和气，半年一过，原形毕露，撺掇着陈良把原配留下来的一对儿龙凤双胞胎青楠乔丽给送去省城的陈家二姑家了。 那会儿陈乔玉年纪小，也怕她上学上工的时候青楠乔丽被欺负，就同意了。 约定好一个月给十五块钱，陈良就给了仨月，便不肯再管了。 于是陈乔玉咬牙读完初中就没再上学了，下地挣工分，闲了帮人干散活，什么挣钱做什么。 陈乔玉说：“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着攒够钱把青楠乔丽接回来，供他们跟青杨上学读书。” 结婚什么的，她压根不想。 金二婶见陈乔玉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正巧抬头看到青杨站在地头垫脚找人，就笑道：“得亏还有青杨，这不，青杨又来帮你来了。” 听见大弟的名字，陈乔玉心里也高兴：“他今天跟几个知青一起去镇上看榜了。” 前两年恢复高考之后，村里的知青除了已经结婚安家留在村里的，其他的都陆陆续续考走了，没考上的也想办法回城了。 现在留在村里的知青就只剩三个，都等着放榜跟录取通知书呢。 陈青杨才十三，正是读初中的年纪。 但陈家不让陈青杨跟陈乔玉上学，陈青杨就时常跟着几个知青混，蹭蹭课抄抄书什么的。 今天也是，陈青杨一大早就跟着几个知青去镇上看通知书了，这会儿才回来。 见陈青杨来，陈乔玉站直身子，像往常一样朝他挥手，谁知道陈青杨的脸色不同往常，满脸焦急地往这边跑。 刚到近前，陈青杨就着急道：“姐！姚金花找了个老头上门提亲！” “什么？”金二婶比陈乔玉更吃惊：“老头？多大的老头？” “起码有四十多了！脑壳都是秃的！” 陈青杨气急败坏：“我还没回家呢！大牛二牛在路上给我报的信，我刚摸回家就听见他们在打算盘，说今天收了人家的彩礼跟粮食，改明儿我姐就是不嫁也得嫁！” “她想屁吃！” 金二婶呸一声，拉着陈乔玉钻出棉花地。 “咱们找大队长去，真把他陈良姚金花给能耐的！都什么年头了，还敢卖闺女！” 陈乔玉愤怒过后却是越发冷静了，她拉住金二婶：“金二婶，就算今天把这家推了，改明儿还有第二家。” 金二婶跟陈青杨都急了：“那你说咋办？那姚金花不是个善茬，她跟你那混账爹是真敢把你推出去抵债的。” 陈乔玉面色镇定：“我早知道他们有这一遭，上回想把我跟供销社那个副主任锁在屋子里坏我名声，得亏人家是个好人帮着我撬了门，不然我真是没法做人了……” 陈乔玉下定决心：“金二婶，我跟青杨不能再住在这家里了。” “那你们住哪儿？”金二婶为难了。 虽说农村的房子不如城里那么挤，但也是有数的，而且谁家能让青杨乔玉两个孩子长期住呢？ 陈乔玉在金二婶和陈青杨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两人顿时眼睛一亮。 金二婶拍着手掌：“我咋没想起来呢！” 陈青杨也是欢喜：“我就喜欢那破屋！” 陈乔玉吩咐陈青杨：“青杨你腿脚快，去一趟小芦沟村把咱舅找过来撑场子。” 陈青杨立刻答应：“我这就去，我找人借自行车去！” 金二婶这边也应下了：“行，我这就找你大爷敲边鼓去！” 金二婶说的大爷是她男人，叫姚得水，是村里的老支书，说话顶用。 陈乔玉这边则是把棉花数量登记了，脚步不停地去镇上找妇联主任了。 上回锁门那事儿之后，她就去了妇联，人家说了，要是再有违背妇女意愿的事儿发生，立马通知她们，没有证据就得抓现成才行。 一时间，三方各自行动，日落时分，陈乔玉回了家。 还没进门呢，就见姚金花抱着胳膊歪在门边，阴阳怪气地冲陈乔玉笑：“哟，乔玉回来了啊。” 陈乔玉不搭理她，扭头去了自己屋里，把早就准备好的包袱给背上，掉头就往外走。 姚金花猝不及防，准备好的话还没说呢，赶紧拉住陈乔玉：“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儿？” “去大队长家”，陈乔玉甩开姚金花的胳膊，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分家！” 姚金花不可思议地笑道：“你要分家？笑死了，你马上要结婚的人你分什么家？” 陈乔玉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要结婚了？” 姚金花嘚瑟道：“下个月初十，我劝你乖乖听话，上回运气好叫你遇着个不敢上的，还帮着你跑了，这回说的这家人可不一样了。” 姚金花脸上笑着，眼里却阴毒无比：“这回这家人厉害着呢，你要是不答应，人家野地里就能办了你，你能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 陈乔玉脸色一变，她知道姚金花恶毒，但没想到这么恶毒。 刚要说话，就听到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真是癞蛤蟆放屁，好大的口气！我看看，都什么年头了，谁还敢做这种事！” 陈乔玉回头一看，是金二婶带着大队长和村民们来了。 门外，金二婶冲陈乔玉眨眼：“我见你回来了，直接把大队长找来了！” 不光大队长，金二婶男人，还有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跟爱看热闹的村民都来了。 陈乔玉带回来的那两个妇联干部也在，表情严肃地盯着姚金花。 正这当口，陈青杨挤开人群，大喊：“姐！我把大舅找来了！” 陈乔玉一看，铁塔一样的大舅余来富正提溜着小鸡仔儿一样的陈良走过来呢。 余来富直接把陈良扔到院子里，招呼陈乔玉过来：“乔玉，你别怕，有大舅在，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打断他两条腿！” 陈良抱着自己断过的那条腿，恨不得缩到角落里。 余来富可是说到做到的。 大队长也是恨得牙痒痒，冲着陈良跟姚金花大骂一通：“你们不怕坐牢，我们还怕姚家村的名声坏了呢！” 得亏乔玉青杨机灵，报信早，这真要是跟姚金花说的一样生米煮成熟饭了，姚家村的名声就臭了，先进生产队的荣誉也别指望了！ 两个妇联干部严肃地站出来：“姚金花同志，我们接到举报，说你违背妇女意愿买卖婚姻，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头些年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姚金花吓得快尿裤子了：“我……我是她后娘，给她说个亲也犯法了？” 妇联干部质问道：“这么说，确有违背妇女意愿强迫结婚的事了？” 姚金花这要是回答了，那她就真是个棒槌。 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没有！绝对没有！” 陈乔玉趁机让大家作证：“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姨姨，大家都听到了，我没收彩礼没订亲，以后要是有人拿这事儿说道，还请大家帮忙做个证！” 村里人都知道乔玉青杨这俩孩子命苦，当即纷纷应和：“那是应该的！” 姚金花脸色黑了又黑，却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改口，只能忍了，心道等这事儿过了再悄悄…… 岂料就在这当口，陈乔玉突然拉着陈青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各位叔叔婶婶大爷大娘，今天乔玉还有一件事情大家帮忙做个见证——” 妇联干部都在这儿，可不兴下跪啊。 大家伙儿让陈乔玉赶紧起来：“你这孩子，有啥事儿就说呗，都是一个村里的，干啥下跪啊！” “就是啊乔玉，你有啥事儿就说吧！大家都在，大队长跟大队支书给你做主！” 到底还是好人多，陈乔玉擦干眼泪，声音异常坚定：“我要分家！” 第2章 陈家二大爷留下的老宅 分家？ 大家先是一愣，陈乔玉想分家这事儿不难理解。 谁摊上她那么个爹，还有那么个后娘，都想分家。 可关键是……分家之后住哪儿啊？ 要是不离家，那分家不分家的，又有啥区别啊？ 乔玉大舅余来富一咬牙：“行，分就分，以后乔玉青杨跟我去小芦沟……” 虽然家里艰难，但眼下这么个情况，他总不能让乔玉还留在陈良跟姚金花手里。 金二婶男人，大队支书姚得水赶紧拦住：“大兄弟，这个不行，乔玉青杨的户口可在咱们村，工分跟粮食簿也都是姚家村的，这个办不了！” 姚得水提前得了金二婶的信，知道陈乔玉要分家。 但这分家分在村里还行，分去外村可不行，户籍工分那都是村里的，除非结婚，不然不能迁走的。 余来富恼了：“难不成还让乔玉还落在这两个黑了良心的亲爹后娘手里？非得等到出事了才能分家吗？” 见余来富这么说，他从小芦沟村带来的几个人也大声应和着：“就是啊！非得出事儿了才让分家吗？那你们这不是在逼乔玉去死吗？” 余来富是带着家伙事儿来的，气势汹汹，虽然姚家村的人不太乐意，但想想人家外甥女在姚家村差点儿遭人害了，也不好说什么。 姚金宝这个大队长更是怕出事，赶紧安抚余来富等人：“小芦沟的兄弟们，你们别急，这不是在商量着吗？” “乔玉这情况，咱们肯定不会还让她留在家里，但是这分家，俩孩子总得有去处吧？” 余来富大声道：“那你说咋办吧？” 大队长正为难着呢，金二婶就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男人：“姚得水，轮到你这个支书出来说话了。” 姚得水瞪了自家婆娘一眼，立刻站了出来：“我倒是有个主意，大家伙儿听听看行不行。” 大队长正焦头烂额呢，立刻说道：“你说，你说，我听你的。” 姚得水这才道：“让乔玉跟青杨住到知青院去，咋样？反正这也是陈家的老宅。” 知青院？ 有些年纪大的村民立刻想起来了：“哎，没错，知青院确实算陈家的老宅。” “陈良他二大爷无儿无女，过世之后那房子就给知青住了。” “这两年知青都回城了，现在还剩下三两个人，倒是能让乔玉青杨住过去。” 大队长姚金宝喜出望外：“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那老屋确实是陈家的。” 他刚要说话，老支书姚得水又开口了：“不过，这里头还有个麻烦事儿。” “啥事儿啊二叔？你有啥一口气说了行不行，别折腾我了！” 姚金宝都快哭了，姚得水也算他叔，还担任着大队支书，姚金宝这是敢怒也不敢言。 姚得水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说道：“当年陈家二大爷无儿无女，过世的时候按说是隔房的陈良弟兄负责后事的，但他们几个谁也不愿意，这事儿大家伙还记得不？” “记得记得！” “我也记得！陈良陈仁陈义那几个都不是东西！” 陈良：“……” 本来已经默默躲到角落里了，这会儿又被拉出来挨骂。 姚得水继续说道：“当时陈良他们几个叔伯堂兄弟不肯管，所以是村集体出钱给办的后事，也因为这个，后来这老屋才归了村里，给知青住。” 姚得水板起脸来，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陈家老宅现在是村里的产业，就这么白给乔玉青杨住，不行吧？” 他这话一出，金二婶气得在他背后拧他的肉：“姚得水！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姚得水疼得直抽气，还不敢显露出来。 陈乔玉却是看到围观的村民有些在悄悄点头附和——村里人就是这样，你有难的时候他们会帮，但你要是占便宜了，那也没几个人愿意。 姚得水吃疼，也不敢卖关子了，赶紧一口气把话说完：“当初办陈家二大爷的后事用了十五块钱，所以这房子算是十五块钱抵给村里的，现在乔玉青杨要是想住，我说个数——拿出三十块钱来给村里，大家伙儿觉得行不？” 村里的老房子不值钱，三十块钱对村民来说也不少了。 姚家村也是姚家村生产队，队里过年的时候能分钱，姚得水今天这么说了，那这三十块钱自然也是过年的时候分给大家的。 当下再没有人不情愿了，都认同姚得水的主意。 余来富犹豫了一下，低声跟陈乔玉商量：“乔玉，要不你跟青杨还是去大舅家住？” 三十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就是在城里，那也得一个正经工人不吃不喝一个月的工资，但如今这年月，普通人光是吃穿住行就要用得七七八八了，还得考虑婚丧嫁娶孩子上学读书各种事儿。 没多少人能直接掏出这么些钱来。。 放在村里那就更难了，村里粮食发的多，但钱可真不多。 余来富有心想要出这个钱，但一想到家里的情况，又难以启齿。 但陈乔玉却已经相当惊喜了。 三十块钱，换个安宁，再合适不过了。 陈乔玉对余来富说道：“大舅，青楠乔丽还没回来，我得守在姚家村等他们，万一有一天他们找回来了，却找不见我跟青杨，我能后悔死。” 余来富想想也是，万一两个孩子回来了，乔玉青杨不在，再叫陈良跟姚金花得着消息给送走了，那就真叫冤。 “成，那就这么定了，这三十块钱大舅回去找你小舅跟小姨，大家一起凑凑。” 陈乔玉知道这会儿不是客气的时候，便答应了下来，但又跟大队长和大队支书求了情：“现在是八月，我过年前交齐成不？” 这点大家都没意见，村里人都知道乔玉刚满十八，青杨才十三，还是俩孩子呢。 虽说不愿意看他们占了便宜，但也没人想落井下石。 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至于陈良跟姚金花他们的意见，一点儿都不重要。 他们也不敢有意见，因为在挨训呢。 当着村里人的面分好了家，金二婶带着村里的几个婶子嫂子，余来富带着小芦沟村的后生们，帮着陈乔玉搬了家。 说是搬家，其实也没几样东西，一口陈乔玉亲娘留下来的樟木箱子，里面放着姐弟俩的旧课本和两身衣裳。 剩下的就是两床席子，跟半袋子粮食了。 桌椅板凳用了好多年都缺胳膊断腿的，锄头铁锹都是集体的不能分。 至于锅碗瓢盆，陈乔玉不想要，觉得恶心：“最好这辈子都别跟他们一个锅里吃饭了。” 就这样，姐弟二人在大家的帮助下，搬进了陈家老宅。 第3章 厨房里的鸭蛋消失了 陈家老屋是个传统的三面房，坐北朝南，北面是堂屋，堂屋后头有个厨房，还有个小小的院子，知青们在这儿种了点儿菜。 前面的院子大一些，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这些年陆陆续续住了不少知青。 前年恢复高考之后，风气松了，能考大学的考大学，考不了的也想办法回城了。 如今剩下的就两男一女。 齐向东和钟斯年两个男的住了两间东厢房。 唯一的女知青周荃住了西厢房中的一间。 齐向东今天去镇上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此时分外高兴：“我马上就要去大学报到了，到时候我带不走的东西就留给你们。” 陈乔玉跟陈青杨赶紧谢过。 周荃也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让陈乔玉跟她一块儿住：“女孩子一起住安全一些。” 陈青杨没住西厢的空房间：“我想跟向东哥一起住，他读书可厉害，考上了大学。” 陈乔玉笑道：“行，齐知青同意的话。” 陈青杨高兴道：“向东哥肯定会同意的，他脾气好着呢，不像钟……” 说到一半，自己不好意思地闭嘴了。 周荃倒是笑了：“其实斯年人挺好的，就是不太喜欢说话。” 大家帮着收拾了一下，天也快黑了，余来富他们得回去了。 陈乔玉跟陈青杨一直送到村口：“大舅，建设哥，建国哥，大毛叔，全坤哥……多谢你们了，今天要不是你们来，我跟青杨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几人连忙摆手：“嗐，这谢啥呢，你也算半个小芦沟的人，有事儿只管招呼！” 陈乔玉心中感动，她知道两个舅舅跟小姨家也不好过，所以这么些年很少去麻烦他们。 但每次只要她开口，大舅二舅跟小姨就没有不帮忙的时候。 不光自己帮，还带着小芦沟村的人一起帮。 陈乔玉吸吸鼻子：“今天刚搬家，也没什么能招呼大家的，等改明儿，我一定好好谢谢大家。” 余来富听见陈乔玉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你舅我还在这儿呢，轮得着你谢吗？放心吧，亏不着这些家伙！” 说完，才又叮嘱陈青杨：“青杨，你是个大小伙子了，大舅没法带你们回去，你就得多警醒着点儿，护着你姐，知道不？” 陈青杨用力点头，才又想起来：“那我晚上还是住西厢房，就住我姐隔壁，守着她！” 余来富心疼地看着两个外甥，但凡有一点儿余力…… …… 送走余来富，陈乔玉跟陈青杨回到陈家老宅，正好在门口碰见了金二婶家的英子跟大勇。 英子提了个篮子过来：“乔玉，我妈说你们今天刚搬家，连个柴火都没有，开火肯定不方便，就多蒸了两个窝窝头，你们先吃着。” 说着，递过来两只碗，大点儿的碗里装着四个窝头，小点儿的碗里是一碗咸菜疙瘩。 另外还给了两个葫芦瓜，一个老南瓜，四个西红柿。 “叶子菜晚上摘了不新鲜，明儿你们去我家摘。”英子利落脆生地道。 陈乔玉接过东西，感激道：“那我可不跟你和婶子客气了。” 英子笑嘻嘻的：“要你客气啥！我跟我妈都盼着你不客气呢！外人才客气，自己家人客气什么？” 她冲陈乔玉眨眼，陈乔玉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大勇听见了，喊了一声英子：“你一个姑娘家，胡咧咧什么！赶紧把东西给乔玉。” 英子嚷道：“给了给了，都给了！” 一边说一边还做怪相，气得金大勇拿她没办法。 金大勇招呼陈青杨过来，塞过去两个东西，陈青杨一摸：“鸡蛋？” “嘘！拿着就是了，别出声。”金大勇不让陈青杨说话。 陈青杨只好住嘴。 等英子大勇兄妹俩走之后，陈青杨才去西厢房找陈乔玉。 陈乔玉正在那间空房间里收拾呢，见陈青杨进来，就问他：“你想好了住这边？” 陈青杨点头：“想好了，读书的事儿我可以白天去找向东哥，但大舅说得对，我得护着你。” 说完，从兜里摸出金大勇给他的东西：“姐，大勇哥给的。” 陈乔玉接过来一看：“鸭蛋？” 陈青杨就着煤油灯的光看了一眼，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是鸡蛋呢，摸着个头不大。” 然后就明白过来：“大勇哥帮队里养鸭子，这鸭蛋是他偷拿的啊？” 这可是队里的财产。 陈乔玉看了看说：“这蛋这么小，应该是野鸭蛋，估计是大勇哥捡的，你明天还给人吧。” 陈青杨乖巧答应了。 …… 第二天一早，陈乔玉早早起来，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出门去捡柴火。 灶是老屋的，周荃借给她锅，但她不能还用周荃的柴火。 幸好姚家村地方不错，有山有水的，靠着山就不愁柴火。 就是没有镰刀，不方便砍柴，只能上山去捡。 结果陈乔玉刚上山，就遇到了一个从山上下来的人。 定睛一看，居然是老宅里唯一没有露过面的知青，钟斯年。 别看钟斯年这名字取的文质彬彬的，但这人一身的腱子肉，肤色也深，看着比姚家村的后生都像村汉。 因着陈青杨的缘故，陈乔玉也认识这几个知青，只是没怎么说过话。 昨天家搬得匆忙，也没来得及打招呼。 现下碰见了，陈乔玉便礼貌颔首：“钟知青。” 钟斯年挑着满满一担柴火从山上下来，目光扫过陈乔玉手里挽着的一圈旧衣服料子扎的绳子，便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钟斯年神色淡淡：“嗯。” 便从陈乔玉身边绕过了。 陈乔玉也不敢多说什么，昨儿晚上陈青杨说了，齐知青收着录取通知书了，周荃跟这个钟知青都没有。 周荃还好，也就刚二十岁，这钟知青估摸着得有二十三四了。 这回没考上，以后就更难考上了…… 陈乔玉收回念头，不多想别人的事儿，老老实实往山上走，一路寻摸着柴火，不管啥样的她都要。 但上山捡柴火的太多了，一个人也不敢往深了走，半天也只捡到一小捆。 如今她是家里唯一的劳力，还赶着下地干活，只能先回来了。 回老宅后，青杨已经起来了，忙说：“姐，今儿我去捡柴。” 陈乔玉点头：“行，只别下河。” 村里的孩子都知道帮家里干点儿散活，这七八月就喜欢下河摸蚌，陈乔玉不让青杨去。 “好”，陈青杨也很听话，一边帮着陈乔玉生火，一边顺手把兜里揣了一晚上的两个鸭蛋放在灶台上，说道：“但我一会儿还得去河边找一下大勇哥，把鸭蛋还给他。“ 陈乔玉看了眼鸭蛋，同意了。 然后就拿起从周荃那儿借的菜刀，坐在厨房后门的门槛上，把英子送来的老南瓜给削了皮。 也就一转身的功夫，等陈乔玉再转身的时候，看到灶台的瞬间，顿时就愣住了。 她疑惑开口：“青杨，你刚才是把鸭蛋放这儿了吗？” 青杨从土灶后头探出头来，有些茫然：“是啊，怎么了……哎？鸭蛋呢？” 第4章 1979还是……几十年后？ 灶台上空空如也，厨房里也只有陈乔玉和陈青杨两个人。 陈乔玉看陈青杨的表情就知道了，鸭蛋肯定不是陈青杨收起来了。 那……鸭蛋呢？ 就这么平白无故从厨房里消失了？ 知青们都起得晚，除了在山上遇到钟斯年之外，周荃跟齐知青都还没起来呢。 见陈青杨的一脸茫然逐渐有惊恐化的趋势，陈乔玉收敛起了表情，冷静地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兜，假装蛋在兜里：“一会儿我去还，免得你趁机下河摸鱼。” 听见陈乔玉这么说，陈青杨的惊恐来不及形成就消退了，他也没多想——毕竟他姐对他下河这事儿可是严苛得很。 为了不让他去河边，把鸭蛋拿走自己去还也说得过去。 陈青杨心里还有点儿小期盼，大勇哥是好人，要是他姐真跟大勇哥谈对象，也是好事。 陈乔玉把老南瓜切成两半，一半切片煮了南瓜汤，另一半蒸熟了压成泥，在锅沿上贴成了南瓜饼。 没有面粉糯米粉掺着，饼子有些干，但南瓜本身有甜味，不难吃。 陈乔玉留了一碗南瓜片汤给周荃，又让陈青杨一会儿拿几个饼子送给两个男知青。 “虽说老宅咱们收了回来，但是他们先在这里住的，我们多少有些打扰。” 陈青杨啃着南瓜干饼子点点头：“成，姐，那我去找个东西垫垫。” 他们搬家搬得干脆，连个碗都没有，还是借的周荃跟金二婶家的。 陈青杨说着，就一溜烟跑去外头摘了野南瓜的叶子，擦干净垫在饼子下面，放到了两个男知青的窗台上。 村里的自留地有面积限制，所以外头就有些“野南瓜”、“野地瓜”。 不过分的话村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一小片就是陈乔玉跟陈青杨以前偷偷种的。 遇着姚金花找茬饿他们饭的时候，两人就过来生啃地瓜垫肚子。 陈青杨还顺手摘了一个刚熟的青南瓜回来，笑嘻嘻地道：“得亏咱们知道留一手，不然现在还真是抓瞎了，村里要忙完这阵子才给分粮呢。” 陈乔玉一边就着金二婶给的咸菜疙瘩喝南瓜片汤，一边说道：“好在咱们分出来了，往后自己挣多少吃多少，不用看别人的眼色。” “就是，姐，我宁可饿肚子，也不要再看那一家人的脸色了。”陈青杨扬着下巴说道。 那早就不是他们家了，自己的龙凤胎小弟小妹被送走了，姚金花前头的一儿一女倒是住进来了。 吃完饭，陈乔玉赶紧下地去了，她现在是家里的主劳力，一个人的工分养活两个人可不容易。 多干一些，兴许就能多两个工分。 陈青杨也收拾收拾准备去找大牛二牛：“今天我们上山，看看山上能不能找到啥，起码把柴火给拾掇全了。” 陈乔玉同意：“行，实在捡不着也别着急，等我下地回来一起捡。” 她今天早上看到了，钟斯年一个人就挑了两担柴，山上肯定有柴火的，到时候叫上青杨一起往山里多走走。 陈青杨擦擦嘴出门了，陈乔玉这才扭头看了一眼依旧空空如也的灶台，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心里有些疑虑。 农村怪力乱神的说法不少，什么狐仙、蛇仙、黄大仙的，陈乔玉不是没听过。 但这亲身经历，还是头一回。 她有心想要弄个明白，只可惜地里的活儿不等人，还是先赶着下地去了。 工分才是最要紧的。 …… 棉花地里日头毒辣，摘棉花的人个个都汗流浃背，呼出的气都好似带着火。 但陈乔玉半点儿怨言都没有，两手翻飞，一朵朵棉花跟跳水似的跳进了她腰间的大口袋。 旁边金二婶越看越喜欢，说陈乔玉：“咱们村真是哪家的姑娘都没有你能干。” 陈乔玉心里还洋溢着分家的喜悦，说道：“现在就剩我跟青杨了，不多干点儿怕没粮吃。” 金二婶笑道：“我倒是觉得你们分出来才能吃饱！以前你爹不管家，你那个后妈也不是个好东西，有啥吃的都紧着她儿子闺女了。” 金二婶说：“你们现在分出来了，自己干多少吃多少，比在家里舒服多了！再也不怕别人惦记你俩的粮食了。” 陈乔玉抿嘴笑，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干了一天活，中午就啃了几个干南瓜饼子，没加面粉和油，硬烘熟的，放凉了有些噎人。 幸亏英子给金二婶送饭的时候多做了一碗丝瓜汤给陈乔玉，就着汤，好歹算是吃下去了。 一直做到太阳要落山了，大队长姚金宝才宣布收工。 陈乔玉干活利索，摘的棉花比别人都多，又不耍心眼往里头掺东西加重量，姚金宝给她算了十个整工分。 陈乔玉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身上的尘土枝叶，往老宅走去。 回去之后发现青杨跟三个知青都还没回来，陈乔玉左右一打量，进了厨房，把后门跟通往堂屋的门都关了起来。 今天白天她仔细想过了，厨房就那么大点儿，青杨在灶口烧火，她就背对着厨房后门削南瓜皮，有人进来的话她一定能知道。 不是人。 那就是……黄大仙？家蛇？ 陈乔玉仔仔细细查看灶台周围的痕迹，但怎么都找不到黄鼠狼跟蛇爬过的痕迹。 陈乔玉实在是疑惑，试探着把手放在早上鸭蛋消失的地方，触感温良。 而后，不等陈乔玉反应过来，手底下突然冒出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间将她吸入灶台中！ “咳咳咳！”陈乔玉灰头土脸地从许久没用过的灶膛里爬出来，看着眼前的厨房，傻眼了。 厨房还是那个厨房，但又不是那个厨房。 活脱脱像是十几年没人用过一样，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四处都散落着各种……奇怪的垃圾？ 除了几个盛着烂泥的破碗破罐子之外，其余的都是陈乔玉没见过的东西。 比如一个红彤彤的塑料袋，四四方方的，上面似乎还画着一碗牛肉面。 还有墙上贴着的旧报纸跟旧挂历，一眼扫过去，从八几年到九几年不等。 可现在才是1979年啊！怎么会有八几年的挂历跟九几年的报纸！ 陈乔玉皱眉，想要凑近些看看，结果脚下突然踩到了一个塑料瓶子，哗啦啦一阵响。 陡然的动静吓得陈乔玉倒退几步，一不小心，撞在灶台上，反手正好按在刚才她按过的位置。 下一秒，她又出现在了一九七九年，姚家村老宅的厨房里。 第5章 刀子嘴豆腐心送来俩鸡蛋 陈乔玉站在厨房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刚刚是……穿越到了几十年后的老宅？ 陈乔玉下意识看向灶台上那处毫无异样的地方，忍不住伸手再试试，可不管她怎么试，灶台都毫无动静。 陈乔玉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正想着呢，突然就听见陈青杨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咦，这是谁家的柴火啊？” 陈青杨把自己背上的柴火放下来，好奇地看着西厢房门口的两捆柴。 陈乔玉回头看了一眼灶台，决定等没人的时候再来试试，就转身出去了。 院子里，陈青杨正在卸柴火。 陈乔玉看到了就问：“这不是你捡的吗？我回来的时候就见着了。” 陈青杨摇头：“不是，我上午跟大牛二牛他们去大芦沟村砖厂捡砖头去了，四点才去捡柴火的，才刚回来。” 说着想起来什么，赶紧放下柴火伸手摸兜：“我们仨捡了一车半拉的砖头，卖了一块钱，我得了三毛！” 青杨脸上洋溢着“姐，我也能挣钱”的自豪，说道：“我天天都去捡！说不定不到冬天就能把老宅的钱还上！” 陈乔玉哭笑不得：“砖头哪那么好捡啊，你这是赶上人家出窑了吧？” 陈青杨嘿嘿笑：“是，大牛说今天砖厂开窑我们才去的。” 他心里也明白，别说半拉的砖头了，就是碎成沫沫的都有人要。 能回去铺个路，填个泥坑子什么的。 他只是想让他姐知道他也能挣钱，不想让姐姐一个人压力那么大。 陈青杨把分票凑起来的三毛钱给陈乔玉：“姐，你收着，咱们慢慢攒。” 陈乔玉看到钱，心里又是一酸。 其实她之前攒了一些钱的，不过为了找青楠乔丽，都给花了，现如今分家，她跟青杨所有的家当加一块儿，算上这三毛，也才两块一角八分。 简单对付了口晚饭，陈乔玉早早地歇下了，在破旧的小床上，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发愁。 别说还房子的钱了，现在就连吃喝都难。 破家值万贯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他们能借周荃的锅跟菜刀一回两回，总不能天天用人家的吧？ 不止做饭的家伙事儿，就连口粮都得找大队借。 即便周荃跟金宝叔都肯借了，陈乔玉还得花钱买盐巴买油去。 不是她嘴刁，是不买不行。 不吃盐，没力气。 不吃油，拉不出粑粑。 一针一线都是钱，而她跟青杨现在什么都没有。 陈乔玉越想越愁，把破被子往自己脸上一蒙，短了一截的被子底下立马露出她的脚丫。 这一眼望到头的苦日子，到底哪儿才是出路啊！ 等等，出路？ 陈乔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想到了那个老宅。 或许，那就是出路？ 心里生了这个念头，就越发睡不着了，陈乔玉干脆穿上衣服起来，摸去了厨房。 月光下，厨房里安静无比，倒是有几分“那个厨房”的样子。 陈乔玉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到先前的位置，闭上眼睛，等待奇迹发生。 然而，几分钟过去，毫无动静。 陈乔玉又反复试了试，试到怀疑自己——她是不是疯了？所以大半夜的来厨房里妄想穿越到未来？ 陈乔玉失望地从厨房里出来，安慰自己：“没有变化也好，至少不担心这地方古古怪怪，哪天把青杨也给吸进去了。” 可想归想，心里还是失望的。 第二天，陈乔玉依旧是早早起来，下地干活。 陈青杨年纪小，还够资格下地，只能跟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帮衬些琐碎活计。 劳累一天，晚上的时候，余来富来了。 “大舅，大舅妈？你们怎么来了？” 陈乔玉跟陈青杨都睡下了，听到动静，连忙爬起来开院子门。 余来富背着一个大口袋，屠慧东挎着一个旧竹篮，两人把东西放在青杨房里，擦了把汗才说道：“昨儿就想来了。” 大舅妈屠慧东打量着家徒四壁的老宅，咕咚咕咚灌下一葫芦瓢的凉水，才用手背抹抹嘴巴，说道：“你大舅前天半夜回去，说你们分家了，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捞不着什么好处。” 屠慧东嫌弃地看看土砖坯的老房子：“这破屋也值三十块钱？你可真大方！” 陈乔玉知道这个大舅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只笑道：“好歹有个能睡安稳觉的地方，这屋子虽然破，但胜在大，将来捡砖头修修，不比别的差。” 屠慧东回过头来看陈乔玉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问她：“这两天吃的啥？” 陈乔玉不好意思地说：“吃的南瓜……” 见屠慧东脸色不好，连忙又说：“金二婶给送了些菜来，还有咸菜疙瘩，还有鸭蛋！” 虽然那鸭蛋没吃进肚子里，但反正是有的。 陈青杨也赶紧拍拍自己的肚子：“吃得饱饱的！” 屠慧东的脸色这才好点儿，不过也没多高兴就是了。 屠慧东把余来富背的麻袋翻开给陈乔玉看：“你知道的，我跟你舅还背着你姥姥姥爷吃药留下的饥荒，家里的粮食也不多，这里就二十斤粗粮，你们省着点儿吃！” 陈乔玉想说什么，还没张口，就被屠慧东怼回去了：“别磨磨唧唧了，给你你就拿着，别的就是你想要，我跟你大舅也没有。” 陈乔玉只好住嘴。 二十斤粗粮里头，有四五斤玉米面，四五斤米，剩下的都是红薯。 屠慧东又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我就知道那俩黑了心肝的东西不会给你们分啥好的，这里头有些针头线脑，塑料袋里的是一点子盐，那个碗里的是豆酱……” “油跟糖现在没有，都紧着你大红姐了，她快生了，我们也才凑了二两红糖，都不知道够不够。” 屠慧东说着，面上也是有些发愁。 最后才从篮子里摸出两个鸡蛋来：“鸡蛋也是一样，都给你大红姐攒月子蛋了，就这两个刚下的，别的也没有。” 陈乔玉拉着陈青杨，心里感激，给余来富和屠慧东深深鞠了一躬：“大舅，大舅妈，多谢你们了。” 屠慧东收起空篮子，不屑地撇撇嘴：“行了行了，谢什么谢，你们过不好烦的还是我跟你大舅，好生照顾着自己，别给我们添麻烦就行了！” 陈乔玉笑了，她知道大舅妈一向就是这样的。 屠慧东跟余来富也不多说了：“正忙着的时候呢，明天一早还要下地，我们就不多说了，赶紧回去，等忙过了这阵再说。” “是，大舅大舅妈路上小心。”陈乔玉拉着陈青杨送人。 屠慧东头也不回：“行了行了，还用你说，别送了，赶紧回！” 送走大舅跟大舅妈，两人才各自睡下，但陈乔玉睡不着，反而越来越清醒。 手里的两个鸡蛋让她心里涌起一个想法——莫不是，穿越到未来这事儿，跟那两个消失的鸭蛋有关系？ 那……鸡蛋能行不？ 第6章 啥工作啊一天能挣一百五 陈乔玉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天蒙蒙亮，趁着大家都还没起来，她拿着两个鸡蛋进了老屋的厨房。 而后，把鸡蛋放在那天鸭蛋消失的地方，那里有个浅浅的，因着老屋破旧屋顶漏雨形成的小圆坑。 陈乔玉小心翼翼地放上一个鸡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鸡蛋。 几秒过后，那个鸡蛋突然轻轻摇晃起来，而后，突然消失在陈乔玉眼前。 “啊！”陈乔玉猝不及防，发出了一声惊叹。 没了！ 鸡蛋真的没了！ 陈乔玉犹豫着又把另一个鸡蛋放上去了。 她心里是有点舍不得的，但上次放的两个鸭蛋，这次换成鸡蛋了，再只放一个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陈乔玉还是咬咬牙，放了两个。 等第二个鸡蛋也消失了，陈乔玉就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小圆坑上面，屏息等待。 下一秒，她就出现在了更加破旧的老宅厨房里。 蒙蒙亮的天色映照出破旧的厨房里，空荡荡的灶口、红色的塑料袋，还有墙上斑驳的旧挂历和报纸……甚至连昨天那个吓了陈乔玉一跳的塑料瓶子都在！ 陈乔玉把被她踩扁的瓶子捡起来，好奇地端详。 瓶子是透明的，不过微微泛着旧色，应该也是被遗弃在这里很久了。 上面的包装纸被屋顶漏下来太阳晒得发白，只能辨认出“矿泉水”三个字。 陈乔玉弯腰，在捡到塑料瓶的附近发现了个红色的小瓶盖。 她把瓶子捏回原状，又试着把瓶盖拧上去，正好合适！ 陈乔玉又惊又喜，这瓶子可比玻璃瓶子轻便多了！ 他们下地干活都是用的瓦罐或者罐头瓶子带水，又重又怕磕碰。 陈乔玉把瓶子上的包装纸撕掉，把瓶子藏在灶台旁边。 她现在要出去看看，看看外头的世界是不是也跟老宅一样变成几十年后了。 陈乔玉穿着蓝色的劳动布上衣，跟黑色的粗布裤子，踩着一双黑布鞋，鼓起勇气推开老宅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奇，依稀能看出来姚家村的样子来，但好多老房子都塌了，长满了野草，看起来像是荒地。 还有几栋没见过的二层三层的小楼，但大多也荒废了。 陈乔玉转身看了看塌了一半的老宅，墙上还被人画了个圈，用红油漆写了个“拆”字。 陈乔玉：……好端端的，拆我们家干嘛？ 村里的路已经全然变样了，陈乔玉只能从回到老宅，从厨房后门出去。 陈乔玉爬上老宅后面的小山坡，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山下，是高低起伏的各种楼房，一直衍生到远方。 还有宽阔的马路，比镇上的马路要宽很多很多！ 最令人惊奇的是，因着天还没大亮，山下的好多房子，甚至路边都亮着灯！ “天呐，这么亮的灯泡，得用多少电啊！” 他们村里倒是通了电，但是只通到大队，是开会跟抽水灌溉农田的时候才用的。 家里都是点的蜡烛跟煤油灯，哪里见过这么多这么亮的灯啊。 陈乔玉攥紧了衣服下摆，朝山下走去。 小山坡不高，陈乔玉腿脚又快，不过十来分钟就到山下了。 她穿过几座安静的民居，终于来到了一条街道上。 这会儿还不到六点，但街道上已经有不少人了，好多老头老太太穿着鲜亮的衣裳，手里拎着豆浆油条包子鸡蛋什么的…… 还有人拿着煎饼，一边啃一边赶路。 这景象让陈乔玉惊呆了。 他们……好多吃的！ 而且每一样看起来都好好吃！ 白面的包子馒头，那是村里过年的时候才会蒸的。 还有街边的葱油饼摊子，大铁锅里放了多多的油，煎得面饼金黄酥脆，散发出诱人的油香和面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陈乔玉看得目瞪口呆，她从来没见过人这么放油的！ 这一锅饼用的油，比他们一年分的油都多！ 路上的行人匆匆，不时有人快步从陈乔玉身边经过，看到梳着麻花辫、穿着碎花衬衣和土布裤子的她，略有些惊讶。 但大家好像都挺忙的，虽然惊讶，但看两眼也就转过头去匆匆赶路了。 陈乔玉边走边看，只觉得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繁华富足的地方，比她梦里梦到的都更好。 陈乔玉沿着街道的一边走着，满脸新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她也想去对面街道看看，但是这里的马路有点吓人，来往的车辆车速都非常快，嗖的一下就从她眼前飚过去了。 而且陈乔玉观察了好一会儿，没有人横穿马路，大家都聚在前面一个路口等着，隔一会儿才会一批一批地过马路。 好神奇的地方！ 好在这里的人长得都有“人样”，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八个脑袋的模样，说话的口音略有不同但陈乔玉也能听个差不多。 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陈乔玉安心了不少。 她虽然只上到初中，但是也学过《桃花源记》，听过王珂砍樵的典故，心里倒是也不太怕，就是很新奇。 看了好一会儿，陈乔玉心满意足，就准备回去了。 毕竟还是挣工分重要，再新奇的事儿都不能耽搁她挣工分。 正掉头往回走呢，突然听到一旁有人大声吆喝：“工地招工！短工日结！一百五一天！” 呲—— 陈乔玉一个急刹，布鞋底子差点儿在地上擦出火星子来。 什么活儿啊，一天一百五？ 不是开玩笑吧？ 姚家村的村民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挣到一百五！ 陈乔玉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小山坡子，咬咬牙，一狠心——今儿不回去了！ 说什么也得看看这一天一百五到底啥活儿去！ 陈乔玉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吆喝声响起的地方去了。 这才一会儿，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正七嘴八舌地追着那个举着牌子夹着皮包的中年胖子问呢。 其中有个五十多的老头，身上穿着的白色老头衫让陈乔玉略感熟悉。 他们村里有不少人都穿这种无袖背心，不过年轻人更喜欢红色的。 陈乔玉混在人群里，留心听着别人的提问，暗暗记在心里。 最多人问的就是—— “啥工种啊？” “要操作证不要？” “干几个小时啊？” “中午盒饭包不包？” “有年龄要求吗？” “女的行吗？” “钱咋结？现金还是转手机？” “有高温补贴吗？上次我干的工地还给发饮料……” 第7章 搬砖咋还要身份证？ 一连串的问题听得陈乔玉晕头转向的，大多数她都能听懂。 但是有些人说的什么手机，什么转账，她就有些不大明白。 不过她确定了一件事——一百五一天是真的！ 而且给现钱！ 陈乔玉心里激动不已，他们在村里下地挣工分，一年到头发两次粮食，一次夏粮一次秋粮。 钱更是只有年底公社大队算了账才给发。 平时就是拿着工分小本算，一家人一年干了多少工分。 有些大队富裕，一个工分能发两三毛，有的大队就几分钱！ 不到年底谁都不知道能发多少钱。 现在干一天就能挣一百五，不管对这里还有多少不解，陈乔玉都决心要试一试。 陈乔玉本来是想等着人多再报名一起的，安全些。 可周围的人有些嫌弃工资太低，有些嫌弃没有高温补贴，好多都是问了问就走了。 最后就剩下来一些五六十的老头老太，没几个青壮。 举牌子的中年胖子有些着急了：“哎，你们别走啊，工资是不高，但是保证不拖欠！而且不用做一整天，要是快的话，半天就完事儿了！” 别人不信，回头呸他：“信你个鬼！你们这些中介嘴里就没有实话！上回我去的工地也跟我说是半天，结果一直做到天黑，还不包晚饭！” 该走的都走了，皮包胖子着急不已：“人不够啊！” 陈乔玉见状，连忙举手：“我也报名。” 皮包胖子上下打量陈乔玉，并不十分满意：“妹妹，我们这可是去工地干的，再轻松也轻松不到哪里去的。” 陈乔玉怕人家不要她，赶紧说：“我不怕吃苦，艰苦奋斗才有光明的未来！” 皮包胖子瞪着陈乔玉半天，搞不懂陈乔玉怎么突然开始喊口号了。 顿了一会儿，才答应了：“行吧，也算你一个。” 一边说，一边去旁边拉人，好不容易才凑够了人。 而后皮包胖子就带着他们往山脚下走了，一边走一边跟陈乔玉他们介绍。 “今天的活是真不累！那边拆迁的姚家村、张家湾好多都是山脚、山沟里的老屋子，工程车开不进来，也不值当开，所以就要人工一车一车往外运建渣。” 皮包胖子苦口婆心：“别的不说，这工地这么近，不用坐车来回跑，不轻松吗？” 轻松轻松。 别人怎么想的陈乔玉不知道，但她挺高兴的。 她本来还怕工地远，现在知道就在山脚下这一片，顿时安心不少。 实在不行她翻过山就回老宅去！ 今天要拆的地方是张家湾，在山脚。 陈乔玉他们到的时候，野草丛生的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队伍了，每个队伍前头都有一个跟中年胖子一样举着牌子的人。 上面写着各种什么“新希望中介”、“蓝天人力资源中心”、“中胜职介所”，还有的直接写着“招短工日结”的。 皮包胖子姓程，年纪大的喊他小程，陈乔玉跟着几个年轻一些的喊他“程哥”。 程哥清点了一遍人头，这才朝陈乔玉他们伸手：“身份证交一下。” 啥？ 陈乔玉傻眼了。 身份证她是知道的，可……她刚满十八，还没来得及去办呢！ 按说是要去办的，但村里人一般也不着急，用不着就不办，等要用的时候才去办。 陈乔玉没钱照相，也不准备结婚，也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做个小工也要身份证。 眼看着大家纷纷掏出身份证，半点儿磕绊都不大，陈乔玉慌了。 等程哥收到她面前，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没带。” “什么？”程哥一双眯眯眼顿时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妹妹！你逗我呢？出来找工作不带身份证？当这是你们村呢！” 陈乔玉委屈巴巴地“嗯”了一声。 他们村确实不咋注重这个。 她也确实是今天早上才从村里出来的。 程哥气笑了：“你还好意思嗯？我真服了，找工作不带身份证还有理了？” 陈乔玉赶紧解释：“程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忘了带，没身份证不让做这个吗？” 搬个砖还要身份证吗？陈乔玉有点儿委屈不解。 “废话！这好歹也是个工地，要办临时工作证的！” 程哥气急败坏就想让陈乔玉走人，偏巧那头突然来了几个戴安全帽的人。 冲着各个队伍就喊开了：“三十人算一个施工队！凑够了的，包工头过来登记领工作证！” 程哥一听，顿时蔫了。 他不死心地又挨个人头数了一遍，结果么，刚好三十个。 这还是算上他自个儿才够的。 程哥狠狠地抹了把汗，瞪着陈乔玉：“今天就算了，明天一定……算了，明天你别来了！”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沓白色的塑料卡片，翻了翻，摸出一张对着陈乔玉比了一下，觉得还算像。 这才赶紧去安全帽那边登记了。 陈乔玉留在原地，尴尬地用脚趾蹭了蹭地。 又怕程哥那边过不了关，她挣不了这一百五。 队伍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挤到陈乔玉身边，好心道：“你别担心，他就是吓唬你的，他们这些中介有的是办法。” 陈乔玉扭头一看，是个圆圆脸的姑娘，看着很是面善。 圆脸姑娘说：“我叫周晓玲，今年二十三，我看程哥这边就咱俩年纪差不多大。” 陈乔玉感激地点点头：“我叫陈乔玉，今年……今年二十了。” 陈乔玉报多了两岁，尽量比着周晓玲来，反正他们村也是这么算的，落地一岁虚岁一岁，她说二十也不算骗人。 说话间，程哥就带着临时工作证回来了，还叫人去一旁抢了三十顶安全帽。 程哥把工作证发下来，叮嘱他们：“一会儿统一听完安全培训再进工地，今天咱们负责11、13、15、17号房屋的建渣搬运。” 陈乔玉爱惜地抚摸着工作证，彩色的带子跟透明的塑料壳子都让她爱不释手。 这东西，比他们供销社里的小本本小卡片漂亮多了！ 安全帽就更不用说，陈乔玉压根不会戴，好在有培训，加上周晓玲的帮忙，陈乔玉才给戴上了。 戴上安全帽的陈乔玉心潮澎湃，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一名合格的搬砖工了！ 第8章 一名合格的搬砖工 陈乔玉下山的时候才五点多，在街上逛了一个多小时，七点多招工、培训。 不到八点，就正式开始干活了。 程哥虽然嘴上凶巴巴的，但挺照顾人的，让陈乔玉周晓玲跟几个年纪大的负责分拣砖块。 今天拆的村子是张家湾，好多房子年久失修已经塌了，没塌的也事先拆除处理过了，他们今天就是来捡砖、搬砖的。 周晓玲说：“听说这里以后要建公园，挖人工湖，铺草坪，增加绿化。” 陈乔玉听明白之后，脸色纠结地抬头看了看山脚被推土机挖掉的草木。 你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先挖掉，再铺上？ 这……放在他们村那就是闲得慌。 不过陈乔玉秉着初来乍到，少说多做的精神，一边听着周晓玲的絮絮叨叨，一边卖力干活。 一百五呢！ 就算出钱的人是傻子，她也不能叫人家做冤大头。 能多做就多做些。 专心工作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一上午过去，陈乔玉他们汗流了一背，整个人都灰扑扑的，汗珠在脸上滚出一道一道的痕迹。 程哥带人推了个小推车过来，上面放着两个白色的大泡沫箱子。 陈乔玉看了一眼，觉得这个小板车挺好用的。 拉柴火都好，比大板车更适合她和青杨。 回去就让青杨上山找木头做一个，陈乔玉心想。 正想着呢，程哥吆喝开了：“过来过来！开饭了！” 陈乔玉立刻就精神了——这世上她最在乎的东西就三个，钱，工钱，粮食！ 说起来其实是一件事，填饱肚子吃饱饭！ 周晓玲摘下手套，脱掉帽子，一边拉着胸口的衣服往里鼓风，一边喊陈乔玉：“乔玉，别干了，先吃饭去。” 陈乔玉放好手里的两块砖，老实跟在周晓玲身后。 程哥带着一个大婶站在泡沫箱子面前放饭。 临时工们都排着队领盒饭。 陈乔玉看到每个人都领了两个透明的塑料饭盒，一盒是菜，一盒是白米饭。 先领到的人已经打开了盖子，饭菜香味立刻传了出来。 陈乔玉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有肉的香味！ 不光有肉，程哥旁边的大婶手里还有冰绿豆汤，一人发一个杯子，也是想喝就打。 陈乔玉看到有好几个人都过去打第二杯了。 连周晓玲都说：“热得我都吃不下饭，就想喝冰绿豆汤。” 陈乔玉：“……” 他们那儿只听说吃不饱饭的，还没听说过吃不下饭的。 很快就排到了她们，周晓玲隔着一次性饭盒的透明盖子挑挑拣拣：“我不想吃肥肉，有没有瘦一点儿的。” 陈乔玉在旁边特别艰难地控制自己的表情，才没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 这都什么地方，什么人啊！ 有肉嫌肥？ 姚金花买肉都特别愿意买肥的，肥的能炼油呢，好吃！ 瘦肉没有肥肉香。 程哥不耐烦：“都一样的！” 周晓玲这才挑了一盒她认为还算瘦的，还顺手帮陈乔玉也挑了一盒：“这盒也还行，没那么多肥肉。” 陈乔玉：“……” 我就想吃肥肉的啊t.t…… 周晓玲让陈乔玉拿着饭去阴凉处等她，然后自己重新拿了两个杯子打了绿豆汤过来。 陈乔玉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杯子，抿了一口。 绿豆汤冰冰凉凉，沁人心脾。 还甜滋滋的，一杯下去暑气顿消。 周晓玲拿着两人的杯子去打第二杯了，陈乔玉还沉浸在绿豆汤的甜润当中。 她舔了舔嘴唇，内心欢喜又震撼。 好甜呐！ 真好喝。 太舍得放糖了。 家里待客冲的糖水都没有这个甜。 周晓玲回来之后，两人才开始吃饭。 陈乔玉拿起饭盒，用余光偷看周晓玲，学着她的样子打开饭盒盖子。 一打开，陈乔玉就愣住了。 饭盒里，左边是辣椒炒肉，肉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中间是酸辣土豆丝，右边是青菜。 最上面还硬生生挤着放了一个黄澄澄的煎蛋！ 陈乔玉觉得自己快要被这香气迷晕了。 太香了。 他们家过年都吃不上这几个菜。 她这里愣着，那边周晓玲已经开始扒饭了，扒了两口，见陈乔玉发愣，疑惑道：“吃啊，你怎么不吃？” 陈乔玉咽了咽口水。 她有点舍不得。 五花肉的肥肉被煎得焦焦的，瘦肉一点儿也不柴，肥瘦相间的层次清晰地在牙齿舌尖上展露，配上又香又辣的青椒，瞬间就将人的食欲吊起来了。 土豆丝爽脆，酸辣可口，青菜里也放了油，吃得陈乔玉胃口大开。 煎蛋被她放在最后，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掉了。 她跟青杨只有去大舅家才能吃到鸡蛋，但都是水煮的，没有用油煎的这么香。 整整一盒米饭，陈乔玉吃得一粒不剩。 她吃相秀气，但速度上本能地风卷残云。 周晓玲吃饭已经不慢了，但陈乔玉的速度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她惊讶道：“乔玉，看不出来啊，你这么瘦，还这么能吃。” 陈乔玉没敢回话，好在周晓玲是个自来熟，一向不用别人接话都能继续说：“不过好像挺多瘦子都是这样的，特别能吃，还不胖。” 说完，不由得有些悲怆：“不像我，喝凉白开都长肉，我都一百二十多斤了。” 周晓玲个头比陈乔玉矮一点点，有点儿黑胖黑胖的。 陈乔玉抿嘴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胖胖的多好啊。” 胖胖的才说明能吃饱饭，是有福气的呢。 周晓玲嘻嘻一笑，不以为意，不过还是人特别好地去帮陈乔玉多要了一盒米饭。 米饭是有多的，但程哥不肯：“她能吃下两盒？” 周晓玲往陈乔玉的方向看了一眼，跟程哥争取：“程哥，乔玉一看就是山沟沟里出来的，穿的衣服鞋子连我奶奶都不穿了，家里肯定是为难的，能帮就帮点儿吧。” 那种粗布直筒的裤子，别说年轻人了，稍微不那么老的人都不愿意穿。 程哥挑了挑眉，看向周晓玲：“没想到你还挺热心。” 陈乔玉的寒酸确实有目共睹，程哥问了一下还有没有人要添饭的，然后把剩下的三盒米饭都给陈乔玉了。 陈乔玉受宠若惊，捧着三盒米饭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反应过来，对着程哥鞠了个躬，把程哥吓了一跳。 “别别别，当不起，你们下午好好干活就行了！”程哥逃也似的跑了。 第9章 这钱咱也不能用啊 工地搬砖是个体力活，中午吃完饭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错开高温，下午两点再继续干。 周晓玲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纸皮过来，铺在地上，拍了拍，邀请陈乔玉跟自己一起睡。 陈乔玉也丝毫不觉得两个年轻女孩儿躺纸皮有什么问题，就是摸着厚实坚硬的纸皮有些羡慕。 这纸皮，比他们那儿的好多了。 一想到以后国家这么发达，老百姓能吃饱饭，能用上这么好的东西，陈乔玉心里就充满了力量。 下午继续搬砖，周晓玲有点疑惑：“乔玉，你怎么不戴手套？” 跟安全帽一起发下来的还有劳保手套，是用白毛线织成的，能够保护手不被断砖残瓦划破。 但陈乔玉看着毛线干净白亮，实在是狠不下心来弄脏弄破。 他们村都没有，只有城里的工人才会发这种毛线手套呢。 也不敢多用，费尽心思攒下来，等着多了拆成毛线给孩子织毛裤。 陈乔玉现在手上缠着的是在工地上捡的塑料袋，就这，她都舍不得用呢。 周晓玲十分无奈，心想陈乔玉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看着清秀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处处透着寒酸。 下午比上午热多了，程哥弄了个大饮水桶过来让大家注意喝水防暑。 陈乔玉拿着一次性杯子咕咚咕咚喝水。 她已经在周晓玲的絮絮叨叨中了解了不少这个世界了，看到新奇的东西也只会在心里暗暗惊奇，面上能够维持淡定了。 但喝水的时候还是觉得很幸福。 是冰的呢，凉滋滋的，沁人心脾。 程哥还是实在的，说活儿不多就真的不多，下午干到五点半，程哥就宣布今天结束。 陈乔玉念念不舍地把最后两块砖装上车，她都干出感情来了。 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活儿，管饭管汤管水，给发帽子发手套。 就冲着中午有肉有蛋油水满满的盒饭，她都觉得值了。 程哥叫来一个戴红色安全帽的人检查了一下，红安全帽点了点头，应该是满意了。 然后就带着程哥走了，周晓玲说：“他们是去结账了。” 果然，没多久程哥就回来了，叫大家在工地门口集合，收了安全帽跟工作证。 然后就开始念名字发工钱了。 这一天已经见过了太多激动，但发钱这一刻，陈乔玉还是心跳加速，跟擂鼓一样。 然而，下一秒，她就呆住了。 “这……” 这是啥啊！ 陈乔玉欲哭无泪地看着手里红彤彤绿油油的“钱”，心都碎了。 这也不是他们那儿用的钱啊！ 虽说不亏，但干了一天心心念念的一百八变成了几张用不了的纸票票，陈乔玉只觉得眼前一阵黑。 周晓玲跟其他人都还挺高兴的。 周晓玲数着钱说：“程哥这边还是比较实在的，不压工资，当天就结了。” 一转头，看到陈乔玉泫然欲泣的模样，有些不解：“乔玉，你咋了？” “没、没咋了。”陈乔玉看着手里的钱，忍住伤心给卷了起来收好。 周晓玲看她这样，心里琢磨着陈乔玉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要挣钱？ 但陈乔玉不说，她也不好多问，怕触碰到人家的伤心事。 周晓玲想了想，提议：“乔玉，我请你吃饭吧！” 陈乔玉赶紧拒绝：“不用不用，程哥给了三盒米饭呢！” 想到这个陈乔玉还是很高兴的。 但周晓玲已经不由分说地挽起了她的胳膊：“光有饭没有菜怎么行，走走走，我请你吃东西去！” …… 周晓玲带着陈乔玉七拐八绕的，到了一个夜市街。 其实天还没黑，夏天日落晚，但夜市街已经十分热闹了。 不少下班的人不愿意顶着西晒的日头做饭，干脆直奔夜市街，花点儿钱买点凉菜小吃，对付一顿。 陈乔玉新奇地看着这一切，她之前听青杨说过，知青们听广播说已经有地方开放个体户做买卖了，但她还没见过这么光明正大做生意的。 她紧跟在周晓玲身后，问她：“你们这儿做生意不会被抓吗？” 周晓玲毫不在意：“做生意怎么会被抓……哦，你说城管吗？不会的，这里是专门给附近村民做小生意的步行街，城管不抓的。” 然后嘀嘀咕咕说：“不过往市中心走就不行了，那边管得严，有城管。” 陈乔玉听后心中暗道，还好多问了一句。 正想着呢，周晓玲突然激动地拉着陈乔玉指向一个摊位：“有烤鸡！这家的烤鸡特别好吃！我们就吃这个吧！” 说着，不等陈乔玉拒绝，拉着陈乔玉就跑到了摊子前。 陈乔玉被拽得一个趔趄，站到摊位前才赶紧说道：“这个，很贵吧？” 村里一家只能养五只鸡，过年都不一定舍得杀呢。 她跟周小玲今天才第一天认识，周小玲就要请她吃烤鸡？ 陈乔玉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拼命摆手拒绝。 然而，风风火火的周小玲已经直接跟烤鸡摊的老板开口了：“老板，打包一只烤鸡，帮我切块！谢谢！” 老板在烤鸡摊前热得满脸是汗，帮着挑了个烤得表皮金黄滋滋冒油的烤鸡。 三下五除二地切成块儿，撒上孜然辣椒粉，塑料袋一打包：“十五。” 周晓玲爽快地付了钱。 而此时的陈乔玉，已经愣在摊位前，长大的嘴巴慢慢弯成止都止不住的笑容。 对啊！ 她可以在这里挣钱，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花钱！ 陈乔玉不知道是该怪自己今天受到的震撼太强烈，还是怪自己太穷成天种地干活没想过花钱买东西。 她慢慢收回表情，只把紧张藏在攥紧的小手里，佯装淡定地问周小玲：“那这烤鸭多少钱啊？” 周小玲随口一答：“烤鸭二十一，不过我觉得烤鸭不好吃。” 陈乔玉盯着烤鸭，心道，不可能的，酥脆金黄又油滋滋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 陈乔玉掏出今天挣的钱，拿出那张五十，鼓起勇气递给老板：“老板，给我一只烤鸭，也切块，也……多放辣椒粉。” 她跟青杨都好久没吃东西了，更别提有滋有味的好东西了。 她就要放多多的辣椒，辣得冒汗！ 第10章 搬砖第一天请客吃的麻辣烫 陈乔玉鼓起的勇气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烤鸡摊老板十分熟练地从烤炉里叉出一只烤鸭来。 一边斩一边问陈乔玉：“鸭脖要不要？鸭屁股要不要？” 陈乔玉赶紧道：“要，都要。” 她恨不得连掉在砧板上的碎渣渣都给捡起来。 不过为了不暴露自己来自于久远贫困的七零年代，陈乔玉还是默默忍住了这种冲动。 她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是，一百五是不能在他们那里花。 但可以在这里花啊！ 她带钱回去是没什么用，但是可以带东西回去啊！ 她今天挣的一百五，能买七只烤鸭还多呢！ 就是小点儿的烤鸡，也能买十只！ 老天爷啊！ 陈乔玉觉得自己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多烤鸡！ 老板收了钱，找回来二十九块，陈乔玉仔细收好，拎着装着烤鸭的袋子跟周晓玲一起离开摊位。 周晓玲看得出来，陈乔玉看烤鸭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贴上去了，心里更加笃定陈乔玉肯定是什么偏远贫困山区来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周晓玲就充满了同情和保护欲。 她把陈乔玉带到一个吃麻辣烫的摊子上，说：“我请你吃麻辣烫！” 陈乔玉这会儿已经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了，手里攥着买完烤鸭剩下的129块钱，心里也有些底气。 她说：“不用不用，还是我请你吧，今天干活你帮了我好多。” 陈乔玉力气是有的，但干活不仅仅只要卖力气，还得懂好多。 周晓玲哪能让她请客啊，她按住陈乔玉，直接点了东西。 荤素搭配，当然，最后不忘加两块泡面面饼。 顶饱！ 麻辣烫的老板娘煮东西的时候，周晓玲就跟陈乔玉说话了。 “乔玉，你别怕，我知道你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啊？！” 这一瞬间，陈乔玉的心跳直接窜上了两百二！ 她结结巴巴：“你、你怎么知道的。” 周晓玲笑道：“因为我也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啊，我初中读完就出来了，我爸妈要我跟别人订亲，供我哥读书，我不愿意，就跑出来了。” 周晓玲垂下头：“其实我不恨他们，他们也不愿意，都是穷闹的。” “我哥成绩比我好，又已经读到了高三，高考估分都有六百五十多呢！我初中读起来都费劲……家里供我们两个已经欠了不少债，实在是供不起来了。” “供我哥，他读完大学就能挣钱帮家里了。” 周晓玲说：“但我不愿意订亲，就拿着初中毕业证出来了，一边打工，一边供我哥读书，就是有点儿伤心……我哥上了大学才知道能办助学贷款，他马上就告诉我，让我回去再上学，但我已经不想上了。” 周晓玲说起自己过去的事儿来风轻云淡，但陈乔玉却听出来了深深的遗憾。 同时，她也明白过来了——周晓玲以为她跟她一样是从很穷很偏远的山村里出来的，并不是知道陈乔玉的真实来历了。 陈乔玉就将错就错，认了下来。 麻辣烫上来了，周晓玲给陈乔玉点了一根香肠，一串吃着有点儿肉香的淀粉丸子，还有藕片蟹排跟青菜，最底下是煮好的面饼。 这一份要十五块钱呢！ 陈乔玉心疼得简直要滴血：……早知道买两只烤鸡好了！ 这一份面条加配菜，在国营饭店也就几毛钱啊！ 还带不回去。 陈乔玉在周晓玲的劝说下认认真真吃麻辣烫，一边吃一边默默心痛。 不过，说起来这麻辣烫还怪好吃的。 虽然香肠跟丸子蟹排都能吃出来是面粉做的，但口感跟味道都很像肉。 对于很少吃肉的陈乔玉来说，这就是世间美味了。 加上麻辣烫最重要的调料——又香又浓郁的芝麻酱混合着辣椒油，陈乔玉吃得浑身冒汗，嘴唇发麻还舍不得放碗。 虽然有点丢脸，但陈乔玉还是没忍住把麻辣烫的汤都喝了个精光。 她吃完的碗，跟洗过似的。 好在周晓玲一点儿也不介意，甚至还抱着碗一起喝起来。 一边喝一边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就是之前一直不好意思。” 陈乔玉已经想明白了，脸面什么的对她而言都是次要的，最要紧是吃饱肚子。 两个人，一人一碗麻辣烫面条，又把周晓玲那只烤鸡吃得精光。 陈乔玉连鸡骨头都仔仔细细嚼碎了咽了。 这种小鸡的骨头一点儿都不坚硬，很容易就吃下去了。 吃完之后，周晓玲问陈乔玉住哪儿，陈乔玉含糊道：“我住那边村里……” 周晓玲眺望了一下陈乔玉指的方向，大晚上的隔着街道跟楼房，也看不清啥。 于是就说：“噢噢，那你早点儿回去吧，一会儿天黑了不安全。” 说着，给陈乔玉留了个电话号码，然后问她：“你的呢？” 陈乔玉：“……我没有。” 周晓玲有些意外，但看了看陈乔玉的土布裤子和黑布鞋，也没说什么。 只鼓励她：“慢慢来，以后都会有的。” 然后又跟陈乔玉说：“明天你还来吗？今天程哥招人的那个路口再往前走两百米就是个劳务市场，那边经常有散活，咱们明天一起吧！” 陈乔玉郑重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来。” 她很想来，但她不知道自己明天是不是还有这种奇遇，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没上工，消失一天，回去之后会面临什么。 周晓玲想了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估计陈乔玉家里也有为难的地方。 于是她找小卖部的老板借了纸跟笔，把自己的号码跟地址留给了陈乔玉，又说道：“以后有事就找我！” …… 告别周晓玲，天还没黑。 陈乔玉没有手表，看日头估摸着应该六点左右。 想到这里，陈乔玉捏了捏口袋里的129块钱，深吸一口气——谁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来这里，今天说什么都要把这钱都花了，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回去！ 下定决心的陈乔玉转身往步行街走去，充满了壮志凌云大杀四方的气概。 她有一百二十九块钱呢！ 第11章 白送的袜子 步行街越到晚上越热闹，周围的商家纷纷打开电灯，小摊贩也各自有办法，在摊位上拉起亮闪闪的串灯。 陈乔玉觉得看电影都没这么刺激。 她娘还在的时候带她去镇上看过一次电影，电影都还是黑白的呢！ 陈乔玉接连路过了烧烤摊、卤肉摊、炒粉炒饭炒面摊、冰粉摊、水果捞摊……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卖玩具卖衣服包包的。 虽然字体、叫法都跟陈乔玉熟悉的不太一样，但看多了，大致的意思也都看明白了。 陈乔玉停在了一个卖衣服的摊位前。 金属杆上挂着两排衣服，最前面还挂着一个大纸壳子，上面用黑色粗笔写着“纯棉t恤100块3件”。 虽然不知道“t恤”是个什么东西，但只要是有眼睛，看着金属架子上满满当当的衣服，都能猜出来。 摊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穿着特别好看的露腰小裙子。 陈乔玉偷瞄了好几眼，觉得有点不妥，心里不住地想：这上衣咋这么短，裙子也好短，腰一圈都露出来了……可是又有点点好看。 陈乔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今天每个见到她的人，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对她穿着的惊讶之感。 因为贫穷，而格外显眼。 陈乔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已经磨得发白的袖口，想想她跟青杨为数不多的衣服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 “你好，这个能再便宜点儿吗？”陈乔玉摸着衣服问道。 年轻的女摊主头也不抬地玩手机：“不能哦，一百块钱三件已经很便宜了。” 陈乔玉纠结再三，觉得还是有点儿贵，只能放弃。 第一次独立购物，失败。 不过陈乔玉很快就找找到了第二家——在步行街一个不起眼的分支巷子口，一对老夫妻用两块门板支起了一个摊子。 摊子上面摆放着各种袜子、底裤、鞋垫、背心跟少量的睡衣。 整个步行街的东西都让陈乔玉感到新奇，唯独这个摊子上的东西让陈乔玉有种熟悉的感觉。 太像他们镇上供销社卖的东西了，还比供销社的好看一些！ 过往的路人眼角余光扫过老夫妻的摊位，都有些好奇。 这个摊位说是在小巷子的巷子口，但事实上步行街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不会有人往两边的小巷子看。 老夫妻的摊位被烧烤摊和手抓饼摊堵得严严实实的，只能从缝隙中看到一点。 即便看到也是很快挪开目光——摊位上的东西简直都是只有他们爷爷奶奶辈才喜欢的大红大绿满眼花。 看一眼都怕丑到眼睛了。 然而，此时路过的人都能看到一个窈窕秀美的年轻背影正俯身在摊位上挑选。 陈乔玉的一只手里已经攥上了三双袜子，另一只手还在翻拣挑选。 她不敢置信地问摊主老夫妻：“大爷大娘，这袜子真的十块钱五双？” 大爷点点头，用蒲扇拍打着腿边的蚊子：“男袜女袜都是十块钱五双。” 陈乔玉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他们县城供销社的新尼龙袜也要一块二一双，这里竟然也只要两块钱！ 要是这么算起来的话，她挣的一百五可太值钱了！ 能买一百多双尼龙袜呢！ 陈乔玉没准备带着钱回去，所以干脆敞开了挑，男袜女袜各挑了五双——她跟青杨穿都足够，还能送两双给舅舅家。 大爷大娘也很高兴。 他们摊位上的东西陈旧老土，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 有些摆了两三年了，退也退不掉，卖也卖不出。 只能日复一日看着这些东西被风吹日晒，越发老旧。 陈乔玉买的虽然不多，但对老两口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开张了。 因着这个，大爷大娘十分热情地从横放的门板下面拉出一个大塑料袋，说什么都要再给陈乔玉塞两双。 “这袜子是旧的样品，晒久了掉色，弹力也不大够了，但还能穿，你要吗？” 大爷大娘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东西他们平时送给邻居人家都不乐意要，他们都是留下来自己穿的。 只是他们两个老人，就是再怎么穿，也穿不完那么大一包。 大爷大娘把袜子递给陈乔玉，陈乔玉接过来一看，很惊喜：“这还是新的啊！” 大爷大娘说的问题在陈乔玉看来根本不是问题，颜色浅一点而已，这里的人不喜欢，但是他们那里，谁家的衣服不是洗得发白还要再缝缝补补啊。 至于弹力，那就更好说了。 七十年代流行尼龙袜子就是因为尼龙袜子有弹力，而普通的棉袜布袜子不太好穿，所以才有人舍得花一块二去买袜子。 尤其还流行袜子外面穿凉鞋——恨不能把自己穿着尼龙袜子的脚伸到别人眼睛前头去。 大爷大娘拿出来的袜子比陈乔玉见过的尼龙袜子弹力都好。 她很高兴，拿着袜子感谢：“大爷大娘，太谢谢你们了。” 大爷大娘一看这孩子脸上的喜悦和感激实诚得很，顿时也忍不住了，问陈乔玉：“你喜欢这袜子啊？” “喜欢啊，特别喜欢。”陈乔玉抱着袜子都不愿意撒手，大夏天的呢。 老奶奶跟老爷爷对视一眼，默契达成：“那你再多拿点吧！反正也卖不出去，我们留着也没用。” 每年都要从家中角落里清点出旧损的袜子扔掉，老人家觉得心疼。 说着，又掏出一大把来，差不多又有十双。 陈乔玉赶紧道：“不能不能，再拿不合适了。” 说着，执意要给钱，她算了算自己剩下的钱，主动道：“要不，我五毛钱一双买下来吧？” 可大爷大娘坚决不肯：“孩子，我们能看出来，你也不宽裕……宽裕的不能穿成你这样，拿着吧，放在我们这儿也是等着坏了霉了扔掉，可惜了。” 老人是好意，心疼袜子，也高兴今天终于能开张了。 更高兴陈乔玉陪着他们说话。 “我们儿女都各自成家了，他们也快做爷爷奶奶了，不常回来，我们老两口也不指着这个摊位挣钱，就是想出来摆着，好歹听听人声，热闹一点儿。” 陈乔玉点点头，也不再扭捏，高高兴兴地把袜子收下了。 她看了看旁边为数不多的衣服，决定再买一些。 第12章 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遇光裸男 “这个白背心多少钱啊？”陈乔玉问道。 白背心就是今天工地上不少人都穿的那种，七十年代的人也喜欢穿，外面套个衬衣，是时兴的穿法。 “15一件，你买两件的话就算你28。”老奶奶把一摞背心拿给陈乔玉看。 陈乔玉想了想，选了两件。 结了账，48，红色的百元大钞瞬间破开，只剩下81块钱了。 陈乔玉拎着装满了袜子的黑色塑料袋离开老人家的摊位，心疼得不行。 这里的钱容易挣，但也容易花。 她要是在姚家村说她一口气花了四五十块钱，人家都要笑她做白日梦了。 临走前陈乔玉还问了老人家哪里有便宜的衣服裤子卖，这会儿正根据老奶奶的指点往步行街的一头去。 不多时，她终于看到了老奶奶说的塑料布上堆着小山一样衣服的摊位。 摊主居然是个男的，弄了个纸壳子，直接坐在衣服山上，拿着喇叭大声吆喝：“十九十九！全场统统十九！” “十九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能买到合适的衣裳！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陈乔玉听到这吆喝，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现在更加熟悉这里的买卖流程里，问老板：“老板，真的全场都十九块？” 老板伸手一划拉：“这边都是十九！那边有二十九三十九的。” 陈乔玉一看，还有些四十九，五十九的呢。 果然，哪里都少不了这种“奸商”。 不过好在人家明码标价，也确实是陈乔玉一路走来看到最便宜的衣服摊。 她蹲下来混在人群里挑选。 她要给自己挑一件上衣一条裤子，方便下回来的时候穿。 翻拣来翻拣去，她挑了一条黑色的阔腿裤，裤子面料摸上去有点滑，还挺舒服的，长度能够到她的脚踝。 又挑了一件深蓝色长袖的衬衣，选了摊子上最厚实的。 她看这个挺像劳动布的，但是比劳动布软和，但旁边的人话里叫这个叫“牛仔布衬衣”。 管它什么布呢，便宜结实就行。 一套衣服花了陈乔玉三十八，还剩下四十三。 之后路过一个卖牛筋凉鞋的摊位，看着熟悉的被这里的人视为“老土”款式的镂空塑料凉鞋，陈乔玉眼前一亮。 花了二十六，买了两双，一双她穿，一双给青杨。 只剩十七了。 陈乔玉内心再次感慨，钱这东西真是太不经花了。 她还以为一百五可以花很久很久呢，但现在还有好多东西没买，手里就没钱了。 她也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手里捏着十七块钱，心里的感觉还是局促。 最后花了十块钱买了一摞本子给青杨，本子有点儿丑，但一摞有六本，还挺厚实的，纸张摸着也光滑。 六块钱买了一把铅笔，足足有十二支。 最后就剩下一枚一块钱的硬币，陈乔玉到底是没舍得花，仔细放进了口袋里。 万一她再来不了这里了，这枚硬币就是她最后的纪念和证明，证明她不是做梦不是发疯，是真的来到了一个将来的时代。 就这样，一百五十块钱花了个精光，陈乔玉拎着鼓鼓囊囊的几个塑料袋往山上走去。 夕阳在天边画出金黄红艳的晚霞，映照在陈乔玉年轻的脸庞上，细密的汗珠里仿佛盛着整个天空的绚烂色彩。 陈乔玉站在不高的小山坡上，深深地看了一眼步行街的灯火，这才义无反顾地朝着姚家村的旧址走去。 不同于山脚下开始拆迁的几个村子，山沟沟里的村子静悄悄的，野猫野狗都不来，只有比人还高的野草。 陈乔玉拎着塑料袋穿梭在被野草遮住的山路上，即便已经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但塑料袋还是时不时就会被树枝、荆棘划破。 陈乔玉心疼死了，一边又劝自己：“反正也带不回去，破了就破了……” 好不容易赶在天黑前到了陈家老宅，陈乔玉在这里把今天的收获仔细整理了一遍。 塑料袋不能带回去，破的破，有字母图案的有字母图案，都得放一边。 陈乔玉想了想，把自己的衬衣脱了下来，把袜子鞋子本子笔都放进去，用袖子跟衣角打结，包了个包袱。 然后把盒饭都倒进装烤鸭的牛皮油纸袋子里，这样有米饭掩盖，烤鸭的香气也不容易传出来。 其余的空饭盒塑料袋瓶子之类的，陈乔玉都收在了灶膛里。 好好的东西，虽然周晓玲说是一次性的，但陈乔玉都舍不得扔。 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确认没有不妥之后，陈乔玉这才将手按在灶台上的浅圆坑里。 “嗖——” 不过眨眼的瞬间，抱着满满当当物资的陈乔玉就出现在了1979年的陈家老宅厨房里。 天边的最后一丝晚霞也落幕了，屋内瞬间变得灰暗起来。 但陈乔玉的眼睛却在黑夜中发亮——买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太好了！ 做人最怕什么？ 人没了，钱还没花了。 她决定把搬砖的工钱花得精光就是怕自己回来了，结果那钱还没花完。 要真是那样，可就太憋屈了。 陈乔玉掂了掂自己怀里沉甸甸的物资，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还好回来了，还有点儿担心回不来呢……” 她留下最后一枚硬币也不是只为了纪念，还怕万一回不来，这钱还得留着买蛋呢！ 这老宅，奇奇怪怪的，通行来往的凭证居然是上交鸡蛋鸭蛋。 农村人睡得早，天不亮起来干活，天黑了就睡了，这会儿外头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陈乔玉在老宅厨房里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确认外头没人，这才悄悄抱着东西往青杨的屋子去了。 结果刚迈出堂屋，就看到院子里立着个人。 陈乔玉：“！” 光着膀子的钟斯年：“？” 黑暗中，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显现在对方的视线里。 陈乔玉这会儿身前抱着一个装满了米饭和整只烤鸭的牛皮纸袋，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包袱。 弓腰塌背的，跟做贼似的。 而院子里的钟斯年光裸着上身，正举着水桶准备冲水洗澡。 四目相对，充满了惊慌和尴尬。 看到钟斯年光着，陈乔玉连忙转身背过去，但很快想起来自己背上那个欲盖弥彰的大包袱，又硬着头皮转过来。 “钟……钟知青你亲自洗澡啊？” 钟斯年举着木桶的手僵了僵：“……” 陈乔玉：“……” 这嘴可以扔了。 良久，陈乔玉尴尬转身，跟个单峰骆驼似的，顶着个大包袱，硬着头皮往青杨屋里去。 好在身后的水声哗啦啦响起，钟斯年开始洗澡了，视线被水流遮挡，他也没往这边再看了。 陈乔玉从窗台上摸出被砖头压着的钥匙，打开了青杨的屋子，心里十分懊恼。 这人就不能做亏心事。 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遇光裸男。 第13章 有新凉鞋新背心穿咯 陈乔玉回屋放好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放的，青杨屋里除了那口他们从家里带来的樟木箱子之外，就只有砖块跟木板垒起来的一张简易床铺。 床上连垫子都没有，铺的是稻草，枕头都是用衣服卷吧的。 放完东西，陈乔玉有点疑惑：“青杨怎么还不回来？” 正想着呢，院子里响起了说话声。 “钟大哥，我姐回来了吗？”是青杨焦急的声音。 “嗯。”是刚洗完澡的钟斯年，正在搓衣服。 青杨着急：“怎么还没回来，我姐能去哪……等会儿，钟大哥你刚说啥？我姐回来了？” “嗯。”钟斯年扬起下巴冲青杨的屋子点了点。 屋里的陈乔玉透过窗户看了个清楚。 她觉得钟斯年这嘴也可以捐了。 陈乔玉推开门：“青杨，我回来了。” 陈青杨见到陈乔玉，脸上的焦急才散去，快步过来：“姐，你去哪儿了！我从砖窑厂回来才听金二婶说你今天没去地里。” 陈乔玉想了想，说：“哦，我听人家说十八里河有大集，那边东西便宜，所以赶早去了。” 她声音微微提高，让院子里的钟斯年也能听见。 但钟斯年就跟没听到一样，哗啦又是一桶水从头顶上浇下来，背对着陈青杨的屋子，丝毫不为所动。 陈青杨进屋，有些惊讶：“十八里河？离咱们村得有三四十里路了，姐你去那儿干嘛？” 陈乔玉笑道：“买东西啊，不是说了么，那里集上的东西变便宜。” 陈青杨满脸的一言难尽：“姐，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我俩一共就剩两块一毛三分了。” 陈乔玉心道，那可不对，我今天就花了一百五呢！ 陈乔玉决定绕开话题：“你别管了，我找人借的，不说这个了，我给你买了好东西，你来看看。” 陈乔玉满心欢喜，觉得陈青杨看到凉鞋跟背心肯定很高兴。 陈青杨身上穿的这件还是陈良穿旧了不要的，领口都快垮到肚脐眼了。 但没办法，不穿这个陈青杨就没别的穿了。 陈乔玉喊他：“你快过来啊！我给你买了凉鞋和背心，你过来试试。” 面对陈乔玉的热情招揽，陈青杨丝毫不为所动。 他甚至有些担忧地伸出手要试探陈乔玉额头的温度：“姐，你是不是感冒发烧了啊？” 都烧糊涂了。 他们哪儿来的钱买凉鞋跟背心啊！ 陈乔玉打掉陈青杨的手，拉着他到床尾，掀开稻草，里面是陈乔玉整理出来的东西。 两双凉鞋，两双袜子，一件背心。 陈青杨惊呆了，下意识抬手去接自己的眼珠子——他怕自己眼眶瞪得太大眼珠子掉出来。 “怎么样？没骗你吧？”陈乔玉得意问道。 她都没敢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只拿了这几个最紧缺急需的。 白天她跟周晓玲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敢露出太喜悦的样子来，就怕跟别人格格不入引起怀疑。 但在亲弟弟面前，陈乔玉终于有点儿小姑娘的得意样子了。 “好不好看？这个是最结实的凉鞋，人家用剪子都没剪断呢！” 陈乔玉回想起卖凉鞋的老板那夸张的表演，还觉得津津有味。 然而，陈青杨的脸色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越来越凝重。 “姐……”陈青杨一张嘴，带着恐慌。 陈乔玉怔住了：“怎么了？怎么哭了？” 哭没问题，可关键是看着也不像高兴哭的啊。 陈青杨哇的一声，抓着陈乔玉恨铁不成钢地质问：“姐！我说了我会想办法挣钱的！捡砖块、搬砖头、下地下河、摸知了猴……哪怕去上山采石头，我也不会让你嫁给不想嫁的人的！” 陈青杨看着凉鞋跟背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你不想嫁就不要嫁，你不要为了这些彩礼嫁人啊！” 在陈青杨断断续续的质问嘶吼中，陈乔玉慢慢明白过来了。 她揪着陈青杨的耳朵，都快气笑了：“谁说这是彩礼了？” “不是吗？”陈青杨吸着鼻子，“不是彩礼的话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陈乔玉想了想说：“咱妈临走前给了留了钱了。” “啊？” 陈乔玉的脑子里飞快地打着草稿：“真的，咱妈悄悄留给我的，之前一直住在那边家里，我不敢拿出来，现在搬出来了，我就敢拿了。” 陈青杨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 “真的。” 陈青杨看了看那些东西，有点儿相信了，又问陈乔玉：“那咱们是不是能把青楠乔丽接回来了？” 陈乔玉点点头又摇摇头：“还需要一段时间。” 青楠乔丽在二姑家养了五年，按照每个月十五块算，也得九百块呢。 这些年陈乔玉陆陆续续给寄了一百多块钱过去，还缺不少。 不过，陈乔玉有信心：“我们一起努力，肯定能把青楠乔丽接回来的。” 陈青杨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才伸出自己黑黢黢的脚，不好意思地冲陈乔玉笑：“姐，我没敢跟你说，我凉鞋早就断了。” 陈乔玉一看，上回用火钳烫接上的凉鞋带子又断开了，不仅如此，鞋底子都断成三截的了。 陈青杨脱下鞋翻过来，脚掌正对着的那截已经磨穿了，他脚底都磨出了两个大水泡。 水泡都磨出血来了。 陈乔玉看着鞋子，声音有些闷闷的：“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陈青杨挠了挠头：“说了也没用啊，这鞋都粘了无数回了，现在再粘都粘不上了，说了也是白让你担心。” 陈乔玉心里酸酸的，她把今天新买的凉鞋放到地上，示意陈青杨穿：“没事儿，姐以后肯定让你穿上新鞋新衣服。” 陈青杨没舍得穿：“我先去外面洗个脚，我脚太脏了。” 干脆的，两人一块儿去院子里洗手洗脚洗脸了。 钟斯年已经不在院子里了，陈乔玉松了口气。 姐弟俩洗得干干净净的，这才进屋去试鞋试袜子。 袜子摊老夫妇说旧了的袜子，在陈青杨眼里是最新最时髦的，他穿得心疼：“向东哥上次买的白袜子一块二呢！这红袜子不得一块三啊？” 陈乔玉笑道：“穿吧，别想那么多，姐心里有数呢。” 陈青杨想脱下来：“还是姐你穿吧，你是女孩子，又下地干活，要穿厚实点儿，我是男孩子，皮实。” 陈乔玉抓起另一双袜子也穿上：“这不有两双吗？我穿这双就行。” 樟木箱子里还有足足二十双呢！ 不过陈乔玉不打算拿出来穿，她有别的用处。 穿上袜子才舍得试新鞋。 正好合脚。 但陈青杨有点儿心疼：“要是买大两码就好了，我还在长个子，明年脚就大了。” 陈乔玉听着陈青杨的话，猜测今天白天自己在周晓玲跟程哥他们面前也是这样吧。 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都是苦日子挨出来的。 陈乔玉没说什么，只让陈青杨将一整套的新背心鞋袜都穿上：“好看多了。” 到底都是孩子，没有不喜欢新衣服新鞋的。 陈青杨爱不释手，试了一下就脱下来，恨不得一直抱在怀里。 他觉得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 然而，下一秒，他鼻子下意识耸动了两下——他闻到了肉香！ 第14章 姐弟俩深夜吃烤鸭 陈青杨从床上爬起来，怀里还抱着新凉鞋：“姐，你闻到了吗？谁家在吃肉……” 他的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陈乔玉捧着满满一大碗切块的烤鸭，最上面还有两个完整的鸭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陈青杨长大了嘴巴，他盯着那碗烤鸭肉，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而后才忍不住道：“姐，大勇哥这样会被打的吧？” 他以为这鸭子是金大勇弄来的。 陈乔玉：“……” 真是人生处处有意外，谁也不知道陈青杨这个脑瓜子里能想出什么玩意儿来。 陈乔玉压低声音：“不是大勇哥！是我……买的。” 陈青杨也压低声音，还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姐，我十三了，不是三岁……咱妈给你留着钱，总不能还给你留着票吧？” 粮票肉票都是有期限的，五年了，早就不能用了。 陈乔玉有点儿恼了，平时觉得这个弟弟挺聪明，能跟自己配合扛住亲爹后妈的剥削。 但这会儿只觉得陈青杨这脑瓜子聪明得过头了。 就不能跟大牛二牛一样笨一点儿吗？ “你就说你吃不吃吧！”陈乔玉凶狠起来。 “吃啊！当然吃啊！” 陈青杨虽然满肚子疑问，但是奈何常年没有吃饱过。 十几岁的少年长得跟柴火棍子似的，肚子里半点儿油水都没有。 这会儿见了烤鸭，没流口水都是对烤鸭的不尊重！ 陈乔玉这才笑了起来，把碗放下，拿了一只鸭腿给陈青杨。 陈青杨咕咚咽了口口水，耳膜里全是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陈青杨盯着鸭腿半天，抬头看陈乔玉：“真能吃？” “真能吃，我骗你干嘛。” 我今天还吃了烤鸡呢！陈乔玉心道。 陈青杨没忍住，接过来咬了一口，烤鸭的表皮看着油滋滋的，但皮却是脆的。 酥脆的鸭皮下面是厚实的鸭肉，原本鸭油的地方已经烤化了，都渗进了肉里，咬一口，感觉简直能上天！ 但陈青杨只咬了一口，就把鸭腿递回给陈乔玉：“姐，你吃。” 以前他姐去外面干活，有时候遇到别人给东西，比如一把花生，几个红枣什么的，陈乔玉都会带回来跟陈青杨。 但陈青杨也总是要求陈乔玉一起吃。 这回陈乔玉没接陈青杨递回来的鸭腿，直接拿起另一只鸭腿咬了一口。 “多着呢，今天咱俩得把这一只鸭子都吃了。” 不然被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况且这个天气，只怕也放不到明天去。 陈乔玉把油纸袋里的米饭也倒出来，米饭早就沾上了烤鸭的油汁，比寻常的白米饭好吃一百倍。 陈青杨大口大口地吃着。 程哥给的三份米饭，陈乔玉只吃了半份，剩下的全给陈青杨了。 十几岁的少年，肚子就跟无底洞一样，一整只烤鸭，加上三份米饭，居然被两个人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不剩。 陈青杨吃完了抹抹嘴，主动道：“这骨头我拿去埋起来吧？就埋在后院里。” 现在老宅是他们的家了，埋在地里能增加肥力。 陈乔玉同意了：“行，你去办，避开点儿人。” 陈青杨正准备出去，陈乔玉拉住了他，郑重道：“这事儿不能跟任何人说，还有，以后樟木箱子必须上锁，钥匙我收着。” 陈乔玉没说为什么。 陈青杨盯着陈乔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是我姐，你说什么我都听。” 陈乔玉的欣慰里夹杂着一丝感激，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事情，哪怕不对劲，但只要她说，青杨就相信。 两人处理收拾完，陈青杨把樟木箱子搬到了床头，然后抱着鞋子衣服睡了。 陈乔玉这才去了隔壁周荃的房间。 周荃听到动静，迷迷瞪瞪地起来看了一眼，见是陈乔玉，嘟囔了一句“你回来啦”，又睡着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周荃才醒，睡眼惺忪地问正在穿衣服的陈乔玉：“乔玉，你昨天去哪儿了？都没看到你下地。” 陈乔玉照旧糊弄：“我去十八里河赶大集去了。” 周荃好奇问道：“那边的东西很好吗？怎么不去镇上？” 姚家村去镇上才二十多里地呢，比十八里河不近多了？ 陈乔玉十分自然地说道：“镇上要票呢！十八里河大集的东西便宜，还不要票。” “真的？”周荃立刻来精神了，从床上翻起来，“真不要票？你都买什么了？” 这些知青大多是不缺钱的，但是绝对缺票。 周荃家里条件算一般，但因为她是家里最小的，爸妈哥姐都紧着她，时不时给她寄钱寄票来。 无奈下乡下乡，到了乡下，哪里有买东西的地方。 钱多票少，仅有的票都贡献给镇上的供销社了，剩下的钱真是花都花不出去。 一听不要票，周荃整个人都激动了：“你都买了啥？真不要票啊？下次大集什么时候啊？” 陈乔玉面不改色：“这个大集是不固定的，南边来货了才会开的，我也是昨天临时收到消息才去的，下次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呢。” 周荃一听，顿时有些失望：“太可惜了。” 她倒是也没生疑。 因为他们知青一直融入不了当地，也是因为很多时候知青都没有当地人这种“小道消息”。 不过，陈乔玉还是“好心”地透露了一点儿消息给她：“我也没买啥，就买了几双尼龙袜子，说是次品便宜处理。” 周荃哇了一声：“尼龙袜子？有多便宜？你买了几双？有多的不？能匀给我一点儿吗？” 周荃的瞌睡彻底没了，一连声地追问。 她唯一的尼龙袜子都破洞了，剩下的袜子还不如不穿呢。 陈乔玉想了想，说道：“我能匀出来两双，一……一块钱一双，你要吗？” “真一块钱？这么便宜？”周荃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要要要！” 第15章 瑕疵品便宜处理 其实这年头的东西定价大多是几分几毛，但尼龙袜子不一样，因为是舶来品，所以卖得特别贵。 虽然比不上手表自行车，但也是“轻奢品”。 一般村里人都舍不得买。 周荃说：“我的袜子还是从家里带来的，咱们这儿根本都没有卖的！” 陈乔玉笑道：“我们一般都不穿袜子，真要穿，自己用布缝一个就是了。” 周荃摇头：“那能一样吗？自己缝的一点儿弹性都没有，穿起来总打滑，不舒服。” 说着，一直追问陈乔玉袜子的事儿。 陈乔玉干脆起身，去隔壁拿了四双袜子来：“你挑挑吧，就这些。” 袜子花花绿绿的，周荃都要挑花了眼：“那双的颜色好看，但这双的花纹更好看……这双也不错，哎，都好好看啊！” 周荃艰难地挑出了两双：“就这两双吧。” 给完钱才想起来：“哎，你不是说这是瑕疵品吗？我怎么没看到什么瑕疵？” 不光没看到瑕疵，甚至觉得颜色、织工、弹性都比镇上供销社的货好上不少。 陈乔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人家说的，我也是觉得好才买了这几双。” 周荃甚是遗憾：“要是你多买几双就好了，这肯定是羊城那边的新货，真好看。” 陈乔玉想起来老两口说这袜子送人都没人要，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秀气的小白牙。 她今天得下地了，工分不光是口粮的问题，还是对生产队的贡献。 工分不够是要被批评教育的，青杨不到年龄，只能她来。 况且这年头举报的风气重，昨天临时糊弄了一下，今天可不能再“消失”了。 不然被人怀疑上了，以后更麻烦。 所以陈乔玉没敢耽搁，收拾了一番，把大舅大舅妈送来的红薯煮了几个，留给青杨一半，剩下的自己揣上，往地里去了。 太阳才刚露头，地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他们大队是比较先进的，大队长姚金宝去年去镇上学习过，今年就改了计工分的规矩，实行多劳多得。 同样是下地，有的人一天五六个工分，有的人一天能超额拿到十二个工分。 摘棉花就更明显了，按照重量算的，多摘多得。 陈乔玉刚到，金二婶也来了，一见到她就问：“乔玉，你昨儿去哪儿了？一天没见你上工。” 陈乔玉照旧糊弄过去：“赶集去了……我在集上碰着我舅妈了，趁着别人便宜处理，买了几双袜子，对了，上回英子说想买尼龙袜，现在还要吗？” 金二婶有些犹豫：“那东西不便宜呢，一双袜子够买两斤肉了。” 但是想想英子也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姑娘家还是打扮得光鲜点好，金二婶还是咬牙答应了：“有多的给我留一双。” 一双就够了，走亲戚吃酒席，相亲的时候穿。 陈乔玉笑道：“好，下了工我去找英子。” 说完，大家就开始干活了。 太阳依旧很晒很热，但陈乔玉丝毫不觉得累，反而充满了干劲儿。 她手脚利落，腰间绑着的棉花口袋很快就积了厚厚一底子。 她一边干活，一边想着【现代】那边的事儿，心里是满满的开心快活。 以后她可以隔几天去一次【现代】，做个短工，把工钱换成各种各样的物资。 让自己跟青杨能够吃饱喝足，还能给省城的青楠乔丽寄过去一些。 要是再有剩下的，还能换成钱。 不过换钱需谨慎，陈乔玉是听说有些地方开放了自由做生意，但风还没吹到他们姚家村来。 还是要低调，免得被打成投机倒把的了。 太阳逐渐从东边升到头顶，陈乔玉的衣服也被汗水打湿了几遍。 男人们大多去干重活了，棉花地里都是妇人跟姑娘家。 金二婶热得慌，干脆把外面的衣裳脱了，露出里面无袖的棉汗衫来，更方便干活。 她还叮嘱乔玉：“热就把外面的衣裳脱了，反正这里全是女的，一会儿上去了再披上就行。” 陈乔玉摇头：“还是算了吧。” 金二婶笑道：“年轻姑娘脸皮儿都薄，我们家英子也是。” 正说着呢，英子就拎着提篮过来了：“妈！乔玉姐！吃饭了！” 两人赶紧把棉花口袋拢了拢，甩在背上，往地头的大树下去了。 英子已经把提篮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有一碗茄子，一碗青菜，还有一小碗咸菜疙瘩，四个窝头，跟一罐子丝瓜汤。 都是当季的新鲜蔬菜，没放什么调料，胜在味道新鲜。 金二婶说什么都要分个窝头给陈乔玉，英子照旧给陈乔玉倒了一碗丝瓜汤。 “乔玉姐，你就别客气了，这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谁家没有啊，吃都吃不完。” 这话说的倒是，应季的蔬菜到了时候，那真是一茬接一茬，根本吃不完。 陈乔玉心中一动，问金二婶跟英子：“二婶，英子，你们家是不是还有老多菜跟瓜？” “是啊，你要不？我让英子晚上给你拣一篮子去，南瓜丝瓜菜瓜黄瓜都有，还有豆角跟茄子，我们自家都晒了不少菜干了。”金二婶咬了一口窝头，说道。 陈乔玉想起来【现代】那边麻辣烫摊子上三片白菜叶子就卖一块五，心里不禁有了想法。 “那正好，我跟青杨还没开始拾掇菜地，原来家里的也没法去摘了，要不二婶你用瓜菜换袜子？”陈乔玉建议道。 以物易物，符合农村集市的性质，大家也比较能接受。 但金二婶不肯：“那怎么能行呢，农村的瓜菜又不值钱！” 英子却来了兴致，拉着陈乔玉问：“什么袜子？乔玉，什么袜子？” 陈乔玉跟英子一说，英子顿时就忍不住了，哀求地看向金二婶：“妈——” 金二婶无奈：“英子，青菜黄瓜才两三分钱一斤，你得拿多少斤跟乔玉换？” 再说了，这东西村里人你去我家摘根黄瓜，我去你家拔个小葱，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哪有人用菜算钱的。 陈乔玉笑道：“袜子是处理的，一块钱一双，算下来也就三四十斤瓜菜吧，家里有啥就拿啥，也不用一次性给，慢慢给就是了。” 英子性子娇憨，虽然比陈乔玉还大一两岁，但因为是家里的老小，她爹又是村支书，所以性子反而比乔玉更加单纯活泼。 金二婶让英子缠得没办法，只得答应了：“乔玉，对不起啊，这回占你便宜了。” 陈乔玉笑道：“哪有的事，二婶你跟英子帮我的还少了吗？” 当下约好晚上干完活让英子去挑袜子。 下午依旧是在烈日的暴晒下干活，中间青杨过来帮忙了。 “姐，砖窑厂没活了……我们才捡了两天，就来了一帮大芦沟村的孩子，只许他们的人捡，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第16章 村尾的古怪老太太 陈乔玉把一篮子瓜果蔬菜都收拾了出来。 看得出来这是金二婶跟英子捡好的拿的，个顶个的新鲜水灵，好看。 陈乔玉挑了一些给老宅的三个知青送去了，照旧放在他们的窗台上，一人几根黄瓜几个番茄，两把青菜，一个紫红紫红的大茄子。 够他们吃两天的了。 陈乔玉放蔬菜的时候正好遇到齐向东回来，齐向东看到了连忙说：“谢谢谢谢，不过，不用给我了。” 齐向东笑着说，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陈乔玉瞧着他像是有好事的样子，也笑着问道：“为什么啊？” “我要走了”，齐向东语气轻松，伸手扬了扬手里的车票，“刚去镇上买好了车票，后天一早的车，先回家，然后从家里去学校报到。” “哎哟，这可是好事儿！”陈乔玉听了也很高兴。 这年头，哪个村里出了大学生，那都是一个村的光荣。 齐向东把窗台上的菜还给陈乔玉，只取了一个番茄，在衣服上擦了擦，送进嘴里了。 一口咬开，酸甜的汁水立刻涌进嘴里，齐向东狠狠吸溜了一大口，才说道：“明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你跟青杨也来吧。” 陈乔玉笑道：“好啊，那我怎么也得做两个菜给你践行。” 齐向东很是乐意：“那可太好了，斯年跟周荃都不大会做饭，我听青杨说你做饭好吃，那明天就麻烦你主厨了。” 陈乔玉大方答应：“没问题！我们农村孩子从小就做饭，完全不在话下。” 当下，齐向东跟陈乔玉交代了一下，明天他去割肉买菜。 陈乔玉说：“蔬菜就不用买了，我这儿有好多呢，就用我这些。” “行。”齐向东也没扭捏，他都答应离开的时候把东西都留给陈青杨，吃他们一点儿蔬菜也没啥。 晚上陈青杨他们回来，听说齐向东后天要走，果然也都纷纷答应明天晚上好好庆祝一番，加践行。 老宅里的五个人头一次聚到了一起。 周荃说：“我还有个红烧肉罐头，一直舍不得吃，齐向东，明天便宜你了！” 齐向东乐了：“放心吧，明天亏不了你！” 一向话少的钟斯年也说：“明天我带兔子回来。” 也没说哪儿来的兔子。 陈乔玉看了他一眼，她觉得八成是钟斯年在山上逮的。 要说这钟斯年，取了个好名字，又的的确确是城里来的知青，但真是一点儿都不像知青。 周荃跟齐向东说话都矜持文明，秀气大方，就他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别人说十句，他都能用一个“嗯”回答。 陈青杨见大家都出东西了，连自家姐姐都出了，顿时有些着急，身子往前探，插话：“那我出什么啊？我能出什么啊？” 齐向东拍拍他，开玩笑道：“你出张嘴就行了。” 但陈青杨不干。 他从小就被陈乔玉带着，并没有多少身为弟弟的娇气，更像是个男子汉。 陈乔玉下地挣工分，他不能，放了学去割猪草、砍柴种菜，砖厂捡砖……什么能做做什么。 齐向东他们不跟他计较，但青杨执意要出点儿什么：“那不然我明天去钓鱼捞河虾吧？” “不行！”陈乔玉立刻出声阻止。 张家湾去年就淹死了两个下河游泳的小孩，她是坚决不允许陈青杨下河的。 陈青杨还想争取一下，但看着陈乔玉的脸色，百般纠结。 “那跟我一起上山。” 钟斯年一直不声不响，此时却突然开口了。 陈乔玉愣了一下：“能行吗？” 钟斯年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缺个人手。” 不等陈乔玉说什么，陈青杨已经飞快地答应了：“那我就跟钟大哥一起上山！” —— 第二天，陈乔玉依旧早早起来干活，但中午太阳大休息的时候，她去了一趟姚太婆家里。 姚太婆虽然也姓姚，但其实不是姚家村的人，是年纪大了才投奔乡下侄子来的。 姚太婆出钱在村子末尾靠山的地方，给侄子家修了一座青砖大瓦房，迄今为止都是村里最气派的房子。 后来姚太婆的侄子跟后人陆续都过世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守着青砖大瓦房孤零零地过日子。 村里人都猜测姚太婆有钱，因为姚太婆的做派看得出来是出身大户人家的，从来不出门干活但一直不缺吃穿。 她为什么搬来乡下，为什么没有家人来找，大家谁也不知道。 村里有些人会多嘴说是姚太婆克人，性情又孤僻，所以一般也很少去招惹或者靠近她。 但陈乔玉知道姚太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有一年过年，她跟青杨不小心打翻了瓦罐煨的鸡汤，被陈良跟姚金花打得半死，扔出来罚跪，到晚上都没能进家门。 那时候陈乔玉是真绝望，一瞬间有过不活了的念头，带着陈青杨深一脚浅一脚地冒着大雪往山里走。 结果路过青砖大瓦房的时候看到了鲜少露面的姚太婆。 一身厚重棉衣的姚太婆拄着拐杖，手底下放着农村常见的瓦罐炭瓮，就那么敞开着青砖大瓦房的大门，坐在门槛上看外面的雪地。 姚太婆梳着光洁的发髻，满是皱纹的脸看上去严肃又刻薄。 就是这么严肃又刻薄的老太太，喊住了陈乔玉，把他们姐弟带进家门吃了一顿饱饭。 事后陈乔玉想要感谢，但姚太婆根本不吃这套：“你那仨瓜俩枣就别来我面前显摆了，自己过你的日子去吧！” 于是陈乔玉只能隔三差五，和青杨帮姚太婆挑水砍柴作为回报。 陈乔玉是来找姚太婆换鸡蛋的。 她把细心整理过的蔬菜放下，姚太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拿回去，我不缺这个。” 陈乔玉没理会，只是从篮子底部翻出来了两双新袜子：“这袜子穿着舒服，吸汗，有弹力的，城里人都穿这个。” 姚太婆的眼皮微微掀起来了一点儿：“有我们的老物件儿好？” 陈乔玉摇头：“不知道，我也没用过老物件，但您老肯定能分辨出来。” 姚太婆这才伸出了手，陈乔玉赶紧双手把袜子放到姚太婆手上。 姚太婆细细地摸了一遍，看脸色也没有太满意，但还是决定留下来了：“还行吧，你要换啥？” 陈乔玉立刻说道：“鸡蛋，鸭蛋也行。” 没准鹅蛋也可以，但姚家村没人养鹅，鹅蛋不好寻。 姚太婆把袜子收了，拎着陈乔玉的篮子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就装着半篮子鸡蛋出来了。 陈乔玉连忙说：“太婆，用不了这么多。” 姚太婆却是不理会，只往地上一放：“爱要不要。” 陈乔玉无奈，姚太婆就是这样，脾气古怪，她也是偶然发现姚太婆虽然外表古板刻薄，但却挺喜欢新东西的。 喜欢让陈青杨念报纸给她听，对陈乔玉过年从大舅家带来的奶糖也欣然接受。 但有时候也会碰到姚太婆的逆鳞，被姚太婆连人带东西给扔出来。 但陈乔玉已经习惯了，这回姚太婆显然对袜子挺满意的，给了陈乔玉二十多个鸡蛋。 陈乔玉高兴极了——这不仅够她来往【现代】一阵子的了，甚至还能够给大舅家的表姐余大红攒月子蛋！ 第17章 再次去「现代」 离开姚太婆的青砖大瓦房，陈乔玉在路边扯了些野草野菜盖在篮子上，这才回了老宅。 她今天回来的早，青杨跟钟知青一起去山上了，周荃说是去供销社买东西，准备给齐向东当送别礼物。 齐向东则是去跟其他村的几个知青辞别去了。 老宅里只有陈乔玉。 陈乔玉把鸡蛋锁进陈青杨的屋里，只拿出来四个，跟上次买的衣服，还有金二婶送来的蔬菜，一起放进篮子里，进了厨房。 这回她留了个心眼，只放了一个鸡蛋，然后将手覆盖上去。 下一秒，她出现在了【现代】荒废的陈家老宅后厨里。 陈乔玉把手按进灶台上的小圆坑里，果然，毫无动静。 她把第二个鸡蛋放上去，再按下手掌。 下一秒，她又回到了1979年的陈家老宅。 “居然真的是鸡蛋……”陈乔玉哭笑不得。 她把剩下的两个鸡蛋都放到小圆坑里，而后抱上上次买的牛仔布衬衣和黑色阔腿裤，再次去往【现代】。 其实对陈乔玉来说，她的现代是1979，但周晓玲和程哥他们，还有拆迁村落墙上的标语到处都写着“现代化建设”、“现代化设施”之类的。 陈乔玉干脆也就这么跟着叫了。 又来到了【现代】。 陈乔玉把牛仔衬衣套在自己碎花无袖小棉衫外面，又在灶台后面换上了黑色阔腿裤。 她身材窈窕，穿上宽松的牛仔布衬衣和阔腿裤，倒是有几分潇洒模样。 再把辫子拆了，简单扎个马尾，瞬间就没有了半点儿村姑的样子。 太阳快落山了，天边的夕阳从厨房的破窗里照进来，将陈乔玉的脸映得红彤彤的。 她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篮子，藏到灶台下面，又把自己带来的蔬菜用塑料袋装好，从厨房后门出去，爬过小山坡，往步行街的方向走去。 夏日的傍晚还带着微微的暑气，好在山间吹来的风时时带来凉爽，让陈乔玉的脚步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夜晚的人比白天多多了，下山之后穿过几栋房子，陈乔玉就混入了川流不息的街道中。 她凭着记忆找到了上次的袜子摊，老夫妇刚出摊，正在将一捆捆的袜子和一摞摞的底裤背心往门板上放。 陈乔玉走过去：“韩婆婆，韩爹爹！” 两个老人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看到陈乔玉，顿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是乔玉啊。” 陈乔玉放下手里的东西，先帮着韩婆婆和韩爹爹把货物摆好，才弯腰拿起塑料袋，撑开给两个老人看。 “韩婆婆，韩爹爹，上次你们送了那么多袜子给我，我也没什么能够报答你们的，这些蔬菜你们拿着吃，都是新鲜的。” 老人对蔬菜的新鲜与否再清楚不过了，接过来伸手掐了掐，那种脆嫩感，不能更新鲜了。 韩婆婆很是惊喜：“这菜好啊，一看就是我们本地的应季蔬菜，不是大棚里种出来的。” 陈乔玉有些好奇：“大棚？” “是啊，现在好多大棚菜，也不分个时候节气，吃起来全是水水的，又不鲜又不甜。” 韩爹爹抓着陈乔玉送来的蔬菜，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一块儿去了：“这菜好，是真好。” 韩婆婆跟韩爹爹要给陈乔玉钱，陈乔玉说什么都不肯收：“这个又不值钱。” 一双袜子能换好几十斤菜呢！ 怕老人认死理儿，陈乔玉放下一袋子菜撒腿就跑。 急得两个老人在后面跺脚：“这孩子！真是的！” 陈乔玉跑过两个巷子口才停下来，循着门牌号去找周晓玲的住处。 路边的房子大多都开成了店铺，高低错落闪着五彩荧光的广告牌让陈乔玉找起门牌号来格外困难。 加上城中村的格局复杂，好多屋子都是见缝插针挤着建的，七拐八拐的，十分费劲。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叫陈乔玉找到了周晓玲的出租屋。 一楼的铁门是关着的，陈乔玉上前推了推，纹丝不动，拉也一样。 这条巷子里大多都是五六层高的楼房，建得特别挤，家家户户一楼都是这种亮晶晶的铁门。 不像村里，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双扇敞开的，外出干活也只用带上，锁都不用锁。 “毕竟所有人都一样穷，家里也没什么可偷的……”陈乔玉低声嘀咕。 倒是一直有人进出，但陈乔玉不敢跟着进去，她怕这门锁上了她就出不来了。 没有别的办法，陈乔玉就在周晓玲家对面楼下蹲着等。 “实在不行就把菜放门口，找人借纸笔留个条子。”陈乔玉心想。 他们那儿有时候走亲访友遇到对方不在家，都是把东西放在门口，或者托邻居转达的。 陈乔玉不认识周晓玲的邻居，这来来往往的人她也分不清哪个是好人，索性就傻等。 不过她的运气实在是好，才等了十多分钟，居然就等到周晓玲了。 周晓玲拎着两个塑料袋从巷子口走进来，正准备掏钥匙开门呢，见到对面楼下蹲着一个有点儿熟悉的身影。 “……乔玉？”周晓玲有点儿不确定地出声。 陈乔玉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晓玲？你头发怎么了？” 周晓玲现在顶着一头闪闪发亮的棕黄毛呢！跟羊毛一样卷！ 周晓玲嘻嘻一笑，过来把陈乔玉拉起来：“我今天染头发去了，你是来找我的？” 陈乔玉的视线一直没法从周晓玲夸张的头发上挪开，呆呆地道：“嗯，我给你送点儿菜。” 周晓玲这才看到陈乔玉还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呢，里面起码装了四五斤蔬菜。 周晓玲没好意思说她平时不怎么做饭，只热情邀请陈乔玉去她的出租屋里坐。 陈乔玉看到周晓玲掏出一个蓝色的塑料小圆牌牌，在铁门上晃了一下，然后铁门就“滴——”一声，开了。 陈乔玉内心震撼，才短短几十年，咱们国家的科技已经发展得这么厉害了吗？ 看周晓玲习以为常的模样，显然这都算不上什么厉害的高科技。 陈乔玉心里顿时又感动又欣慰，又有点儿心酸——为啥老家还那么穷那么苦啊。 等进了楼房，一路上楼，陈乔玉的内心就没有停止过激动。 楼梯虽然有些陡，但是有灯，那灯还是跟着声音亮起来的！ 陈乔玉好艰难地收起自己内心的震撼，一路上到五楼，左手第一间就是周晓玲的出租屋。 第18章 知青院里的践行宴 送完菜，陈乔玉就赶紧爬过小山坡回家了。 穿回自己的衣裳，又把辫子扎好，陈乔玉抬手按上灶台，下一秒，她又出现在了她熟悉的那个陈家老宅里。 刚回来，她就听到院子外面有动静了，出来一看，齐向东正拎着一刀肉跟一瓶酒，还有两瓶黄桃罐头，往里走呢。 见到陈乔玉，齐向东也没客气，把手里的肉递给陈乔玉：“整整两斤五花肉，乔玉你手艺好，看着做！” 陈乔玉笑道：“正好家里有辣椒，做个青椒回锅肉，再做个汆白肉，吃的时候浇上蒜泥，保准香！” 齐向东夸张地吸溜了一下口水：“那敢情好，今儿我有口福了！” 陈乔玉手脚麻利，拎着肉就后面处理了，齐向东也十分放心，没跟着。 陈乔玉心里感慨：这群城里来的知青还是有钱，她跟青杨在家里的时候，姚金花割二两肉都要藏在房梁上，生怕别个偷吃了。 既然齐向东信任她，陈乔玉也下定决心要拿出十二分的手艺来。 就在陈乔玉做饭的时候，其他人也陆续回来了。 周荃去镇上带回来了一块豆腐，用麻绳穿着，沉甸甸的，很是不小。 陈乔玉就跟她商量：“豆腐一分两半，我再匀一匀肉，做个豆腐烧肉怎么样？剩下的豆腐用小葱拌了。” 周荃笑道：“行，今天你是大厨，你说了算！” 这几天陈乔玉都都会给周荃留一口，多少都是个感激的意思，因而周荃也见识过了陈乔玉的手艺。 虽然食材不多，但陈乔玉的火候拿捏得刚刚好，简单的豆酱和盐巴都能调出来不错的味道。 青杨跟钟斯年是最后回来的，他们回来的时候陈乔玉的菜都做得差不多了，一边剥蒜一边在门口张望。 视野尽头，陈青杨和钟斯年从上山的小路那边拐出来，陈青杨抱着背篓走在前面，钟斯年挑着两大捆柴走在后面。 陈乔玉看到陈青杨弓腰塌背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等看到钟斯年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时，陈乔玉终于想起来了——青杨这模样，不就跟她那天晚上从灶膛里钻出来，抱着烤鸭回屋的样子如出一辙吗？ 陈乔玉：……你听我解释，我们姐弟俩真的没有鬼鬼祟祟的习惯。 陈青杨虽然一副戒备的模样，但眉眼之间都带着止不住的喜悦。 进了院子，陈青杨拉着大家一连关了三道门，院子门，堂屋门，厨房的柴门，才对大家宣布：“钟大哥太厉害了！居然能抓到兔子！还钓到了一条大鱼！” 不止大鱼，还有一些指头长的小鱼跟黄鳝。 陈青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对钟斯年的崇拜，齐向东用肩膀撞了一下钟斯年：“可以啊斯年，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 钟斯年：“抓回来你会做吗？” 齐向东：“……那倒是不会？” 他看向周荃。 周荃连忙摆手：“别看我，我做饭还不如你呢！” 钟斯年这才说：“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抓，前些年根本没有，这两年才多了起来。” 大家恍然大悟：“也对哦，前几年肚子都吃不饱，大家都去山里抓，我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能抓到才怪了。” 这两年虽然吃得不算太好，但一般人家也已经不会挨饿了，顶多就是被红薯南瓜噎得翻白眼罢了。 大家嘻嘻哈哈对着钟斯年一顿夸，陈乔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钟斯年刚才是面无表情地跟大家开了个玩笑？ 妈呀…… 虽然此时的陈乔玉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冷笑话”，但也已经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冷场气氛。 多了一只兔子一条鱼，还有黄鳝杂鱼，晚餐变得更丰盛了。 钟斯年跟齐向东他们也算是共同奋斗了好多年，践行宴都没人小气，让陈乔玉把食材全做了。 陈乔玉也不负众望，用干辣椒做了辣兔丁，剩下的一半做了兔肉烧土豆，吸饱了汤汁的土豆简直比肉还好吃。 草鱼有土腥味，陈乔玉就加了多多的豆酱和辣椒烧，最后还把金二婶给的酸菜给放进去了，做了道土法酸菜鱼。 周荃打了井水把院子里的地都泼了一遍，井水将地面的灰尘压了下去，也减少了暑气。 等月亮浅浅淡淡地出现在天边时，陈家老宅的院子里摆上了一张小方桌，桌前坐了五个人。 桌上的菜也很丰富，片得几近透明的汆白肉浇上了厚厚的蒜泥，煎得金黄的五花肉片跟青椒一起做了回锅肉，肉烧豆腐，兔子烧土豆，辣子兔丁，还有凉拌豆腐、凉拌茄子、拍黄瓜。 陈乔玉也贡献了鸡蛋，一个鸡蛋跟番茄一起打了个番茄鸡蛋汤，另外拿了两个，兑上水，蒸了满满一碗鸡蛋羹。 水兑多了，鸡蛋羹的颜色有点淡，但谁也没嫌弃——这年头，能吃上这一桌菜，那都不容易。 齐向东率先举杯，谢过陈乔玉：“乔玉今天辛苦了，没想到要走了还能吃上这么一桌饭菜，也算是让我没有遗憾了。” 说完一饮而尽，重新倒了酒，才对着钟斯年和周荃开口：“斯年，周荃，咱们知青院这些年来来去去，二三十个人是有的，最后就剩下咱们仨了，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村民的日子苦，但他们这些知青也没好到哪儿去。 齐向东说：“如果一辈子在村里，我可能也不会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问题，但偏偏我不是，我是从城里下来的，我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可我只能在这里种地，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齐向东说着，眼眶就已经红了。 周荃跟钟斯年默默举杯，陪着齐向东喝了一杯。 陈乔玉跟陈青杨鹌鹑似的坐在旁边，并没有插话。 他俩就是齐向东嘴里说的一辈子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陈乔玉想起来自己在【现代】那边见到的东西，伴随着齐向东的话，她心潮翻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挣扎着要从胸腔中破土而出。 是啊，她见过了那样神奇那样发达的一个年代，又怎么能止步于现在？ 她有这样的奇遇，就该做一些不一样的事儿。 想到这里，陈乔玉突然端起装了罐头水的杯子，敬了齐向东一杯：“齐知青，我敬你！谢谢你！” “嗯？”齐向东不明所以，明明是他才谢过陈乔玉的，但喝了酒的齐向东迷迷糊糊，也就举杯接了：“乔玉，你好好的，我看好你！” 周荃招呼陈青杨吃菜，钟斯年的视线在齐向东和陈乔玉之间走了个来回，什么都没说。 第19章 步子可以迈得大一点了 饭桌上，周荃也宣布了一个大消息：“我也要走了。” “啊？”大家都很意外。 周荃笑了笑，说：“我今年没考上，估计明年就更难了，明年参考的大多都是应届生，我比不过的。” 周荃说：“但我跟向东想的一样，我不能永远待在这个地方，所以哪怕回城去做盲流，我也要回去。” 大家听了，倒是也能理解。 虽然回城之后生活面临着不少困难，没有工作就没有工资跟粮票，饭都吃不上。 但城里有马路，有公厕，有自来水，有电……总比农村要好。 齐向东跟周荃碰了个杯：“我支持你！” 钟斯年什么都没说，但也举了杯。 陈乔玉见状，跟青杨一起也拿碗盛汤做个样子。 虽然不知道周荃回城之后会面临什么，但此刻作为朋友，他们只有祝福。 …… 齐向东走后，知青院就更冷清了。 那天的大餐之后，他们又恢复了窝窝头杂粮饭的生活水准。 好在接连吃了烤鸭和践行宴，姐弟俩肚子里有油水了，精神头都好了一些。 周荃成日里东奔西跑，办了个“肾炎”的病例条子，顺利拿到了回城的批准。 拿到条子的第二天周荃就出发了：“怕夜长梦多，我就不搞什么辞别了，反正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她把自己的被褥和厨具都送给了陈乔玉：“别嫌弃，虽然都是旧的，有年头了，但感觉你跟青杨还是需要的。” 陈乔玉怎么会嫌弃：“青杨现在睡的就是齐知青留下的铺盖，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呢。” 周荃冲陈乔玉笑了笑：“乔玉，你的心态真好，你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虽然周荃没让大家给她践行，但陈乔玉还是早起给她煮了几个鸡蛋，让她带在路上吃。 钟斯年和陈青杨一起送周荃去镇上坐车。 知青院里如今只剩下陈乔玉姐弟跟不爱说话的钟斯年了，陈乔玉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老宅有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钟斯年虽然性格不大好，但并不像是爱多嘴的人。 …… 这几天齐向东跟周荃进进出出的，还有不少来村里的人来送行、祝好，所以陈乔玉没去【现代】那边。 接连下地干了好几天，饶是陈乔玉皮肤瓷白，也晒黑了一圈。 周荃走的第二天，英子又送来了一篮子菜，里面还有一碗萝卜干：“这是我自己晒的，先蒸了再晒的，滋味儿不同，你尝尝。” 陈乔玉很乐意尝鲜，顺势邀请英子一起去挖野菜。 英子家人多，她是老幺，活儿并不多，因此陈乔玉一说她就答应了。 “不过这会儿山上的野菜估计都老了，去河边吧，顺便看看我哥。” 整个生产队的鸭子都是姚大勇养的，上千只没法赶回来，所以姚大勇平时都住在河边的茅草棚里。 正好还凉快，除了蚊子多点儿，没别的毛病。 陈乔玉跟青杨说了一声，就跟英子一起，挎着篮子去河边了。 七八月份，河边的野草丛生，陈乔玉把裤脚挽起来，认真从野草当中找寻野菜的踪迹。 这个季节只有野苋菜了，捡吧捡吧，也能凑一把。 英子是来玩儿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摘着，跟陈乔玉说话：“村里的知青都快走光了吧？钟知青啥时候搬走啊？” 陈乔玉低头摘野菜呢，一时没听清：“谁？” “钟知青啊”，英子过来蹲在陈乔玉身边，一起摘，“他应该也要走吧？他们没结婚的一个都没留下来。” 陈乔玉回想了一下钟斯年的表现，好像并没有看出来要走的迹象。 不过周荃当时决定要走的时候也很突然。 他们城里人有路子，陈乔玉说：“不知道，他想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吧。” 反正她不能撵人家。 英子盯着陈乔玉的脸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来陈乔玉对钟斯年有没有想法。 没法帮姚大勇探陈乔玉的口风，英子有些沮丧，但还是殷勤地帮陈乔玉摘了小半篮子野菜。 两人一抬头，前面就是姚大勇看鸭子的茅棚。 英子欢快地拉着陈乔玉跑过去：“哥！” 姚大勇没在屋里，他在河中间的一个凸起的小坝上，见英子跟陈乔玉来，连忙伸手阻止：“别过来，涨水了，当心掉河里。” 两人赶紧收住脚，在岸上等姚大勇过来。 姚大勇也是熟能生巧，那小坝离岸边有四五米呢，他把竹竿往水里一插，借着力就把自己甩过来了。 看得英子跟陈乔玉拍掌赞叹：“哥，你太厉害了。” 姚大勇看到陈乔玉脸上也带着惊讶的笑意，心里美滋滋的。 “你们咋来了？”姚大勇把鸭子往河边单独开的洼子里赶。 “我俩来摘野菜。”英子过来轰鸭子，惹得鸭子嘎嘎叫。 英子说得随意，但姚大勇却放在心上了：“乔玉，你没菜吃了？等会儿我给你送些。” 陈乔玉连忙解释：“不是，二婶跟英子今天刚送了一大篮子菜，是……是我舅那边的一个亲戚，就好野菜这口。” 姚大勇见陈乔玉并无为难之色，这才说道：“下回你也别自己来了，夏天蛇多，要野菜招呼一声，我就手给你摘了就是了。” 陈乔玉赶紧谢过：“也不要多少，就是吃个鲜。” 姚大勇四下看了一圈，除了英子在那边逗鸭子，河边再没别人，就低声对陈乔玉说：“一会儿我给你拿几个鸭蛋。” “这可不行”，陈乔玉吓了一跳，“鸭子跟鸭蛋都是大队的，大勇哥，你别乱来。” 被抓到可就麻烦了。 姚大勇正想解释呢，英子耳尖，怕陈乔玉误会姚大勇，跑过来：“乔玉，我哥说的是野鸭蛋，不是大队的。” 鸭子这东西吧，爱合群，本来大队的鸭子有将近一千只，结果放着放着，一数，居然多了几只。 姚大勇说：“芦苇荡里时不时就有野鸭，有些野鸭走散了就混进来了，蛋也是，平时大差不差地按着数量交上去，但总能多一些。” 大勇跟英子的爹是大队支书，所以才得了这个美差，自然也没人去计较那一只两只的鸭蛋。 更何况姚大勇干活细心，把鸭子伺候的好好的，很少生病，还多交了鸭子，村里没人不服他。 陈乔玉听明白了，但还是不肯要：“谢谢大勇哥，但我跟青杨现在不缺吃的，前些日子我大舅跟大舅妈送了好些粮食过来，还有鸡蛋。” 不过姚大勇倒是提醒了陈乔玉，她琢磨了一下问道：“大勇哥，这么多鸭子一天得下几百只蛋吧？都供给供销社吗？” 姚大勇愣了一下，他不想对陈乔玉撒谎：“不是，供销社每天收购的数量是有定额的，不能少，但多了他们也不收。” 姚大勇说：“多出来的蛋我们给送到国营饭店去，也会跟镇上的一些厂子换东西。咱村换过化肥、砖头，还换过一捆电线，就是之前打谷场上用的。” 姚大勇见陈乔玉喜欢听，就接着说：“去年开始也有一些私人找我们买鸭蛋的，不过金宝怕惹麻烦，没让卖，只让去集市上换。” 陈乔玉心道果然，那天晚上齐向东践行宴上，周荃就说现在城里已经松动了不少。 她好多同学回城之后拉车、卖菜，还有在街头支摊子剃头的。 齐向东也说：“既然都允许知青回城了，肯定要给咱们活路的，我估计这一两年就该有政策了。” 那会儿陈乔玉心里就想着，确实，【现代】那边的风气明显更开放了。 现在从姚大勇这里得到了证实，陈乔玉的心情顿时更加高昂。 她的步子也可以迈得大一点了！ 第20章 陈乔玉首战卖菜成功 从姚大勇那儿回来，陈乔玉就把挖的野苋菜摘干净，跟金二婶送来的其他菜一起装进篮子，揣上两个鸡蛋，嗖的一下，到了【现代】。 照例换身衣裳换个模样，陈乔玉就往步行街的方向去了。 来过两次了，现在也算是熟门熟路，陈乔玉照旧找到韩爹爹和韩婆婆的袜子摊。 两个老人见到陈乔玉跟见到孙女似的，招呼着她坐下来，用蒲扇给她扇风。 韩爹爹看到野苋菜笑得嘴都合不拢：“是是，就是这个！这会儿吃最好了，焯个水，用香油蒜泥拌了，新鲜得很！” 韩婆婆也喜欢陈乔玉送来的茄子豆角：“乔玉，这是你家谁种的菜啊？种得真好，一看就是没打过药的。” “是我婶子种的”，陈乔玉见老人喜欢，趁机问道，“韩婆婆，你们看着菜能卖出去吗？我婶子家种了不少菜，自己吃不完，想着买菜补贴点儿家用。” 老人都是艰苦年代过来的，对那样的生活也不陌生。 他们先前就知道陈乔玉家里穷，所以听她说补贴家用一点儿也不意外：“步行街东头有个菜市场，但那边摊位费贵，你这点儿菜也不值当进菜市场。” “你别进菜市场，就在菜市场门口，每天下班的点有不少年轻人过去买菜的。” 陈乔玉仔细听着，把注意事项一并记住，谢过两个老人，就往菜市场的方向去了。 果然在菜市场门口看到不少人摆摊卖菜——塑料布一铺，青菜黄瓜茄子豆角一摆，就是个菜摊子。 跟农村赶大集一样。 陈乔玉找到熟悉的感觉，找了个不挡人的角落，也把篮子放了下来。 她懂礼数，旁边菜摊上的大婶看了她一眼，见陈乔玉篮子里的菜不多，也就四五把，加几根黄瓜茄子什么的，便没放在心上。 陈乔玉不急着卖，先观察了一下别人怎么卖的，价钱怎么算的。 看了一会儿后，她果断把自己带来的菜给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用长豆角捆起来。 茄子黄瓜个头都不大，就几根一起摆成一小堆。 因为她没有称，没办法称斤卖。 不过她都掂量过了，一把肯定在一斤半到两斤之间，就是用秤称也是高高的，绝不叫别人吃亏。 可摆了一会儿，一个问价的人都没有。 陈乔玉不得不继续学习观察，笨人有笨办法，她一直盯着别人的菜摊，渐渐的，又悟出来一点——这里的人买菜并不求多。 之前周晓玲说这一片都是城中村，都是出来打工的年轻人，就像她一样。 这些人买菜都不愿意买多了，就买半斤，或者一小把。 陈乔玉又低头把刚捆好的青菜拆开，原本快两斤的蔬菜给分成三小把，这样一把才半斤多点儿。 茄子跟黄瓜也是，分得更小，而且还分成了黄瓜-黄瓜，黄瓜-茄子，茄子-茄子三种组合。 附近有纸皮，她捡了过来，又用一根黄瓜跟人换了笔，郑重写下了她综合考虑的价格——一元。 果然，这一通操作之后，她的小菜摊终于有人光顾了。 有个年轻女孩看了看陈乔玉面前的菜，扒拉了两下，见还算新鲜，十分利索地挑了两根儿黄瓜，然后掏出手机：“一块钱？” 陈乔玉心中高兴，跟着重复道：“对，一块钱。” 然后，年轻姑娘看着陈乔玉：“……” 陈乔玉看着年轻姑娘：“……” 几秒过后，年轻姑娘问陈乔玉：“你码呢？” 陈乔玉愣住了，好好的，怎么骂人呢？ 幸好年轻姑娘的下一句跟上来了：“没有收款码吗？” 陈乔玉收住情绪，摇了摇头：“没有。” 年轻姑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年头卖菜的弄个收款码是常规操作啊，看陈乔玉年纪也不大，怎么连这个都没有？ 不过年轻姑娘还是挺好心的，她把手机收起来，一边在包里翻找零钱，一边说：“你要是长期卖菜还是弄个收款码比较方便。” 陈乔玉心里暗暗记下，那边年轻姑娘终于摸出了一枚硬币：“还好上次超市购物车退了一个硬币，不然今天都买不成了。” 说完，拿起黄瓜，见陈乔玉没啥动静，年轻姑娘又问道：“塑料袋也没有？” 陈乔玉：“……没。” 好在一块钱买的两根黄瓜个头也不大，年轻姑娘哭笑不得地装进了她的小挎包里，没计较就走了。 陈乔玉看了一圈，心道，果然做生意也是要有门道的，不是人家给钱你给菜就行。 要有袋子，要有秤，还得要有那个什么收款码，有的人的收款码还能说话呢——您已到账三元！ 但那玩意儿看起来就不便宜，比起来改善七零年代的生活，需求度还是没那么高。 接下来的时间，陈乔玉也算是豁了出去，见到人视线看过来就主动招呼。 人家问起来付款码和塑料袋，她就笑道：“都是自家种的菜，也没多少，不是专门卖的，就没准备那些东西。” 谁知道这样效果反而更好了。 本来都是年轻人喜欢这样单人份的菜，但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听见陈乔玉说是自家种的菜，也都过来看两眼。 农家菜的模样是骗不了人的，加上陈乔玉手巧，菜理得干净，绑得好看，让人一眼就觉得清爽干净精致，很快就你一把我两把地抢光了。 一篮子菜，送了小半给韩爹爹韩婆婆，剩下的小半，就这么一块钱一份，卖了十七块钱。 陈乔玉把篮子一收，连带着那个纸皮也给收了起来，心里激动，捏着十七块钱就跟捏着什么巨款一样，走路都飘忽。 连看带学到卖，拢共也没花到半个小时。 这就挣了17块？ 第一次尝试就这么顺利。 陈乔玉觉得自己满眼都写着“暴富”两个字。 加上上次留下的一块钱，陈乔玉现在手里有18块钱了。 所谓手里有钱，心中不慌，她心情轻松地沿着步行街逛，觉得这里的夜市百看不厌。 不过她看来看去，就是没找到卖红糖的地方。 倒是有两家冰粉摊上写着“红糖冰粉”，可用的都是红糖水，陈乔玉也没看到她想买的那种红砂糖。 咋回事？这里的人不卖红糖吗？ 第21章 第一次逛超市 找了一圈，陈乔玉把目光放在了步行街两边的店面。 她找了一家老板就坐在门口乘凉看手机的小商店，上前问道：“老板，有糖卖吗？” 老板懒洋洋的：“有啊，在第二排架子上，你自己去看。” 陈乔玉鼓起勇气走进挤得满满当当的货架之间——她从未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么多东西。 她去过镇上的供销社，供销社的东西都是摆在玻璃柜台里，甚至是趾高气昂的售货员背后的货架上的。 就连玻璃柜台上的罐子，那也是碰一下就要被售货员斥责的。 可这里的商店居然直接就这么把东西摆出来，两排货架之间的位置很小，陈乔玉这么瘦都担心自己一转身，就能碰到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这里的糖……奇奇怪怪的。 有些她还认识，牛奶糖、水果糖什么的，有些什么qq糖、口香糖，她听都没听过。 不过好在小商店的货架上也插着价格牌，陈乔玉看了一下，最贵的糖八块五，便宜的两三块。 虽然贵，但她怀揣“十八块”巨款，也不是不能看一看。 再三确认这里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陈乔玉出来了，问老板：“老板，不是这些糖，我是想买红糖。” “红糖啊？”老板终于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伸手指了指：“那得去超市，那边的超市有红糖卖。” 哦，原来红糖要去超市买。 陈乔玉按着小商店老板指的方向，终于找到了——超市。 然而，站在超市门口，陈乔玉却迟迟不敢进去。 超市好大好大，比供销社还大许多。 而且那灯，就跟不要钱似的，整个屋里全是灯，照得比白天都亮！ 陈乔玉一边心疼电，一边也有一点点畏惧。 光洁到能够照出人影子的地面，白到发光的墙面，还有震耳欲聋的音乐，跟许许多多五颜六色她从见过的商品，组成了这样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来自于七零破旧老宅的陈乔玉，心中百感交集。 但周荃他们说的话还历历在目——改变已经开始了，不进步就是落后。 在超市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的陈乔玉，终于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跟着人流进了超市。 等进了门，最震撼陈乔玉的就是那骤然降下来的温度了。 她甚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这么冷啊？”陈乔玉整个人都发懵。 明明是八月酷暑，可进了门面之后，立马就跟换了一个季节一样。 陈乔玉搓了搓胳膊，只觉得【现代】真是永远有让她惊奇的地方。 缓了一会儿，陈乔玉才跟随人群，穿过自动闸机，进入超市的货物区。 在这里，陈乔玉见到了她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琳琅满目的东西。 身边路过的人随意又轻松地将一件件商品放入购物车，甚至不用先给钱！ 也不会有人苛责他们不买看什么看，别碰碰坏了赔钱…… 大人小孩在超市欢快的歌声中，自由挑选着商品，脸上的那种富足、安心，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这一刻，陈乔玉的眼眶湿润了。 村里的老人常常说起大饥荒的事儿，说他们能吃饱的日子已经算是顶顶好了。 可他们一定想不到，祖国未来会这么繁荣昌盛。 透过眼泪，陈乔玉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笑容。 她没有问超市的工作人员，而是自己根据指示尝试寻找，最后在靠角落的一片区域找到了红糖。 不光有红糖，还有冰糖，各式各样的杂粮、绿豆、银耳…… 陈乔玉的学习能力很强，现在不管多惊奇的事，她都能很快接受并适应。 她找到了红糖的价格标签，上面写着“8.99/500g”，陈乔玉推测那个500g应该就是一斤。 她计算着用购物袋装了差不多一斤，工作人员热心地帮她称重：“九块五。” 不说价钱，就说一篮子菜能够换到两斤红糖，这就是陈乔玉做梦才有的美食。 在称重红糖的地方陈乔玉看到了自封袋，比供销社的厚实很多。 但她没看到价格标签，只能问超市的工作人员：“这个塑料袋多少钱吗？” 超市工作人员说：“这个啊，这个是给顾客装红糖用的，不卖的，你要是想买的话，去菜市场旁边的日杂店看看，那里应该有。” 陈乔玉又记住了一个地方，日杂店。 陈乔玉七摸八摸，才找到了收钱的地方，用现金结了账，现在还剩下八块五毛钱。 从超市出来后，外面的天就已经全黑了，超市门口有电子显示屏，上面有时间，陈乔玉觉得很方便，觉得自己也该攒钱买个马蹄表了。 菜市场旁边的日杂店已经关门了，陈乔玉看时间有点晚了，也不敢耽搁，揣着红糖就上山了。 回到1979的老宅，她也没敢把红糖拿出来，而是用衣服裹了藏在篮子里，直接拿进自己的屋子锁起来。 周荃走了之后她就一个人住了，樟木箱子也从青杨的屋子挪到了她的屋子里，进出都带锁。 陈乔玉打开箱子，用周荃留下的半截蜡烛清点里面的东西。 22双袜子她跟青杨一人一双，卖给周荃2双，跟英子换了1双，又跟姚太婆换了2双，一共7双，现在还剩下15双。 整整齐齐地扎成捆，放在箱子一角。 袜子旁边就是一件白背心，上次陈乔玉买了两件，只拿了一件给陈青杨穿。 还有十个本子，十二支铅笔。 另一边放着从姚老太那儿换下来的鸡蛋，还有这次陈乔玉带回来的红糖。 除此之外，姐弟俩还有新凉鞋，陈乔玉还有一套【现代】专用的衣服裤子。 东西不多，但都是满满的幸福。 第22章 去大舅家 第二天陈乔玉早早地起来了，她现在就想每天早点儿起来，早点儿干完活。 要是有多的时间，就去一趟现代。 这会儿地里的活太多，每天都得下地，她不能像上次那样去【现代】的工地干活，只能趁着太阳落山之后的这段时间在步行街上活动。 结果没想到她起来了，陈青杨也跟着起来了。 陈乔玉煮了玉米碴子粥，问陈青杨：“你怎么起这么早？” 陈青杨揉了揉眼睛，蹲在厨房后门刷牙，把一管已经扁得跟铁皮一样的牙膏使劲儿在门槛上摁着挤，才终于挤出来绿豆大小的一丁点儿牙膏。 “砖窑厂那边没活了，大芦沟村的人发现之后不让我们去了。” 这也正常，砖窑厂是大芦沟村的产业，人家肯定不能让。 自己村里的孩子都还嫌不够多呢，更不能让外村的孩子占去了。 陈青杨还挺看得开的：“不过现在砖窑厂的工人也都掺和进来了，半块的断砖他们都收走了，剩下的碎砖更少了，就算去捡也捡不了多少了。” 陈青杨一边刷牙一边跟陈乔玉叨叨，漱完口才说：“所以我想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活。” 陈乔玉盛出两碗粥，还留了一碗在锅里，是给钟斯年的。 上回践行宴陈乔玉才知道原来之前放在青杨屋子门口的柴是钟斯年放的。 是南瓜饼子的回报。 弄得陈乔玉有点儿惭愧——那南瓜饼子没油没盐没糯米粉的，难吃得紧，钟斯年还回给他们一大捆柴。 于是给周荃留红薯的时候顺便给钟斯年也留一个。 结果人家又放一捆柴在青杨门口。 陈乔玉：“……” 得，反正现在知青院里也就三个人了，做两个人的饭跟做三个人的饭没什么区别，所以陈乔玉就一起做了。 作为回报，她跟青杨现在不用上山捡柴了。 不过钟斯年并不跟他们一起吃饭，日常就是早早上山，晚晚下山，有时候几乎都碰不到面。 陈乔玉每回也只把饭菜留在锅里，反正等她下地回来，锅里就空了，而厨房里的柴从没缺过，这样就行了。 陈乔玉跟陈青杨蹲在厨房后门边上吸溜大碴子粥，一边商量着：“青杨你今天要不先别去找活了，去地里帮我，咱们早点儿做完，去一趟大舅家。” 一听说去大舅家，陈青杨就高兴：“行啊，正好咱们地里的野南瓜熟了俩，我给摘一个？” 姐弟俩一般没事儿不去舅舅家，因为自家这情况，舅舅舅妈心疼他们，每次去就是抠也要从鸡屁股里抠出两个鸡蛋来招待他们。 但是之前姥姥姥爷先后生病吃药过世，看病和下葬都花了不少钱。 陈良是个没良心的，又已经再娶了，舅舅小姨们也没让陈乔玉和陈青杨出钱，自己扛下了饥荒。 这也是屠慧东为什么总对陈乔玉姐弟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心疼是心疼，但也气他们家里不出钱不出力的。 总归是让人心里不舒服的。 陈乔玉想了想：“成，摘一个吧，我这里找姚太婆换了鸡蛋，咱们把鸡蛋也带过去。” 陈青杨听到鸡蛋也没露出馋意，虽然想吃，但是姐姐说送去大舅家，他半点儿意见都没有。 …… 吃过早饭，姐弟俩拿齐向东和周荃留下来的罐头瓶子装了凉白开，揣上红薯就去地里了。 太阳晒得地面好像都扭曲了，高温之下的空气都仿佛变形了。 唯一的帽子陈乔玉戴了，陈青杨路边顺手摘了柳树给自己编了一个草帽。 下地之后姐弟俩合作十分熟练，中午也没休息，吃了红薯就又赶紧下地了。 下午三点，总算摘够了棉花，交到大队长姚金宝手里，看着人家记了工分才放心。 姚金宝坐在老树下，对陈乔玉说：“等这阵子忙完村里就会先发夏粮，我把你的工分单独摘出来了，按着工分算，你比你爹分的粮食还要多二十斤。” 陈乔玉听后，知道这是姚金宝照顾他们，不然，上半年她的工分都是合计到陈家的工分本上的，肯定不能单独分粮。 分开清算也麻烦，人家完全可以不必要多这个事儿。 人心有好坏，陈乔玉拉着陈青杨一起给姚金宝道谢：“多谢大队长！” 姚金宝摆摆手，不想多说。 这上有村支书姚得水旁敲侧击，下有同姓发小姚大勇威逼利诱，中间还有他妈跟金二婶，见天儿逮着他就叨叨。 非要他把陈乔玉的工分单独算出来，不能叫陈良姚金花两口子占一丁点儿便宜。 姚金宝本来是不想麻烦的，但架不住这旁敲侧击的太多了，加上姚金花上次的事儿差点儿招来了妇联的人，姚金宝也很生气，于是就找会计单独给算出来了。 姐弟俩回家之后轮流打水冲了个澡，陈青杨洗澡的时候陈乔玉就手把衣服搓了出来。 刚分家，他们连块肥皂都没有，生搓的。 她想着下回去现代，怎么也要想办法买块肥皂去，洗澡洗衣服都用得上。 一想到现代买东西不用票，陈乔玉就恨不得买它个痛快。 等衣服晒好了，陈乔玉的头发也差不多干了。 她重新编了辫子，刚洗完澡衣服没有系顶上面的扣子，露出来的皮肤在乌黑的辫子的映衬下，更显得白皙。 拣了二十个鸡蛋，又揣上两双新袜子，找了个罐头瓶子，把红糖匀了一半出来。 最后再在上面放些菜遮掩，才带着陈青杨往小芦沟村去了。 出发前陈乔玉看到陈青杨穿的是旧凉鞋，就问他：“旧凉鞋补过之后不是打脚吗？怎么不穿新的？” 陈青杨嘿嘿笑：“要走山路呢，舍不得穿。” 从姚家村去小芦沟村，中间要路过大芦沟村，要走二十多里地呢（约十几公里）。 他舍不得穿新凉鞋。 陈乔玉笑道：“不怕，这回我们坐三蹦子去。” 镇上有公共汽车，村里没有，今年政策松动之后，有机灵的人就想办法弄了三蹦子，就在各个村子之间拉客。 刚开始拉，都便宜，五分钱一个人，一般不太远的都能跑，就是中间可能会绕路、上下人。 但这对村里人来说已经非常方便了。 陈乔玉这么自然地说出坐三蹦子去大舅家，害得陈青杨看了她好几眼。 陈乔玉面不改色：“赶时间，不然回来的时候天黑了不安全。” 陈青杨一听，确实，他才13，跟陈乔玉两个走夜路，真要是遇到什么，他倒是不怕豁出去命，但就怕豁出去了还救不了他姐。 陈青杨立刻同意：“那就坐三蹦子去。” 第23章 小芦沟村 姐弟两人沿着土路走了二里地不到，身后就传来三蹦子独有的“蹦突突蹦突突”声了。 两人靠边站着，伸手扬车。 三蹦子是三个轮子的，前面是两侧漏风的司机驾驶室，后面是个带棚子的车斗。 车斗里面随意扔了一些小板凳和条凳，上去自己找地方坐。 陈青杨拉着陈乔玉上了车，两人就坐在车尾，在三蹦子的“蹦突突”里往小芦沟村去了。 三蹦子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其实也没多快，绕来绕去，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小芦沟村。 陈乔玉下车后给了师傅一角钱，顺便问师傅什么时候回姚家村。 “一会儿就折回去了，等第二趟吧，七八点的时候回。” 陈乔玉觉得行，这会儿还不到五点，时间够。 两人在村口下了车，往大舅余来富家里去。 路上遇到认识他们姐弟的人打招呼：“乔玉来了啊？你大舅还没下工呢，我去地里帮你吆喝一声！” 陈乔玉笑着应了：“多谢婶子！” 这回来小芦沟村，陈乔玉的心情是很轻松的，她第一次能够回报舅舅舅妈。 虽然只是二十个鸡蛋和半斤红糖，但意义非凡。 谁知道大舅家此时的气氛却并不怎么轻松。 …… 大舅大舅妈还有大表哥余建国都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只有二表哥余建设和比陈乔玉小一岁的表妹余小红。 余建设是余家唯一一个上学的，开学就高三了，趁着暑假在家复习呢。 陈青杨一听，立马就钻屋里去了：“我去看看建设哥。” 余小红给晒得满脸通红的陈乔玉倒水，跟她一起坐在穿堂里吹风。 余小红满肚子的话憋了好几天了，见到陈乔玉就开始大说特说：“……说是去县医院托人看了，是个女儿，高家就不愿意了，都七个月了还想让我姐给打掉。” 但人家医院不肯，老话说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的孩子生下来都能活了，怎么可能打掉。 余来富跟屠慧东亲自去高家走了一趟，看在余大红的面子上，说话还算客气，但也强硬要求留下这个孩子。 不管是男是女，都得生下来。 没得这么磋磨大人孩子的。 余小红坐在陈乔玉旁边，说：“但是高家那个老太婆不是个东西，虽然答应了，但是对我姐并不好，变着法儿磋磨我姐呢！我前天去看我姐，我姐挺着个大肚子还下地。” 陈乔玉听得直皱眉：“按月份算大红姐现在都八个月了吧？高家也不是没人，让八个月的孕妇下地？” “可不是嘛！气得我当场就跟他们家吵起来了”，余小红嘴角都起泡了，“我说要带我姐回家，但高家人不让，说没有这个规矩。” “我回来问了我爸妈，我爸妈也没办法，我姐还得过日子，不能闹开了，不然难受的还是我姐跟孩子。” 陈乔玉憋着一口气问：“那姐夫呢？姐夫咋说的？” 余大红是去年结婚的，结婚的时候陈乔玉见过姐夫高立农，当时看着还好。 说起这个余小红就来气：“就是因为姐夫我姐才不回来的，高家那个老巫婆唱红脸，姐夫就唱白脸，给姐姐端茶倒水揉腿洗脚……” 这才哄得余大红没闹出来。 听到这里，陈乔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一个没结婚的姑娘家，不知道这种一个好一个不好的事儿该怎么处理。 “那大舅大舅妈没说啥吗？”陈乔玉问道。 余小红摇头：“没法说，村里都这样，我爸妈就说想办法弄些红糖和鸡蛋，月子里再杀只鸡，给我姐补补。” 正说着呢，屠慧东扛着锄头回来了，一身的汗和麦子碎屑，在屋门口抖了好一会儿才进屋。 一进屋屠慧东就板着脸问：“咋了？陈良跟姚金花欺负你跟青杨了？” 余小红接过屠慧东的衣服跟帽子，气得跺脚：“妈！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明明就是关心陈乔玉姐弟俩，非要这么恶声恶气的。 屠慧东拍拍裤子上的尘土，灌了一大碗水，才用手背擦着嘴角说：“不然好端端的突然跑过来干嘛？地里还有活呢！” 陈乔玉心里明镜儿似的，如果不是担心，大舅妈根本不会这么急匆匆地从地里赶回来。 当下，陈乔玉也不多啰嗦，把篮子拿过来，拨开上面的菜给屠慧东看篮子里的东西。 屠慧东看到东西先是惊了一下，然后盯着陈乔玉，脸色沉得不行：“这东西哪儿来的？” 她跟余来富前阵子才去陈家老宅看过。 就那老房子，要不是几个知青自己住着还修缮修缮，只怕早就塌了。 窗户有框子没玻璃，门缝比人家柴门还大。 才几天工夫，上哪儿弄的这么多东西？ 一瞬间，屠慧东把能想到的坏事儿都想到了，几乎就要抓着陈乔玉的肩膀质问了。 幸好陈乔玉来之前就已经打好了草稿，连忙说道：“大舅妈，你别着急，这东西是换的，我妈走之前不是有个银戒指吗？我一直藏着的，分了家才敢拿出来。” 陈乔玉面不改色：“我拿去跟姚太婆换了鸡蛋跟钱，这不是大红姐马上要生了吗？上次听您跟大舅说大红姐的月子蛋，还有红糖，都没凑齐，所以我就换了这些东西过来。” 屠慧东皱眉看了她半晌，看到篮子里的东西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东西她太需要了。 她姑娘一辈子也生不了几次孩子，做父母的，怎么能不在意，是掏空了家底儿都要伺候好这月子。 尤其是大红的婆家不是个东西，月子就更加只能靠娘家了。 但屠慧东盯着篮子看了半晌，到底还是摇了摇头：“你娘留给你们的也就这个念想了，你把东西拿回去，跟人家换回来。” 陈乔玉愣了一下：“可大红姐……” “你大红姐有我跟大舅呢！再不济也比你们强”，屠慧东不耐烦了，索性跟陈乔玉说了实话，“你建国哥这回参加了焦煤厂的招工，已经招上了，就等着办手续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陈乔玉由衷地开心。 屠慧东撇嘴道：“有什么好开心的，说是焦煤厂招工，但其实是去矿上拉煤的，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在矿上，回不了几天家。” 而且矿上危险，所以这活愿意去的人不多，这才轮得上余建国。 但家里现在这情况，靠种地已经供不起余建设上学了，必须得另找途径，所以余建国才报了名。 厂里的待遇比乡下好，余建国进去的头一年是学徒工，干最苦的活，一个月才拿十七块五的工资，但算上食堂吃饭，还有发的票券，跟过年的福利，比在村里强。 而且第二年就能涨两块钱工资，第三年又涨两块，直到满师。 屠慧东说：“你建设哥还有一年才上大学，先紧着你大红姐来。” 这话是没错，但陈乔玉又不是小孩子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但就算建国哥现在就进厂，发工资的时候也赶不上大红姐生孩子啊。” 余大红都已经八个多月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几乎随时都可能发动。 第24章 不要心疼男人 屠慧东脸一板：“没钱不能借啊？” 借了再还不就是了！ 但陈乔玉今天就跟铁了心似的，死活要问：“能借到吗？之前姥姥姥爷过世的饥荒还没还上……” 屠慧东实在是忍不了了，一巴掌拍在陈乔玉的背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非要跟我对着来是吧？” “你大红姐这边是着急，但我跟你大舅还在呢，要你操什么心！” 她们这边的动静大了，余建设跟陈青杨从隔壁跑过来，俩人满脸问号：“怎么了怎么了？” 屠慧东看着他俩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挨个吼了一通。 直吼到陈青杨的耳朵尖都要垂下来了才算了。 倒是余建设建议屠慧东把东西留下来：“妈，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要紧的是我姐生孩子的事儿，乔玉拿来了你就收下吧，要真是为难，她也拿不出这么些东西来。” 屠慧东丝毫没有犹豫的一巴掌拍了过去：“你知道个屁！” 乔玉能跟他一样吗？ 姑娘家的日子难多了，屠慧东虽然也烦大姑子留下来的这两个累赘，但她并不想陈乔玉走歪路、受欺负。 要不是余兰香确实有一个银戒指——还是她过门之后提议公婆出钱给打的，而余兰香过世的时候又确实没见着那个银戒指，她今儿都不能信陈乔玉的话。 余建设还敢在这鼓风？ 屠慧东抽起余建设来根本不留情面。 余建设揉着肩膀站到陈乔玉边上，嘶着气看篮子里的东西，倒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等余来富跟余建国从地里回来，陈乔玉又照样说了一遍：“……之前不拿出来是怕被我爸跟我后妈抢了，现在我跟青杨分出来了，我也大了，老宅里啥也没有，才用这个换的。” 陈乔玉也留了余地：“也不是跟别人换的，就是跟村尾那个姚太婆……对，就住青砖大瓦房那个，姚太婆人好，以后我要是挣钱了，还能赎回来的。” 说来说去，这东西她是肯定要留下的。 屠慧东跟余来富也是板着脸训了一通，想着余大红马上就生了，他们不能不顾着，这才收下了。 晚上屠慧东留了陈乔玉跟陈青杨吃饭，除了几大碗没油的青菜之外，还是奢侈地炝了浅浅一碟小鱼干：“你们建国哥特地去河里摸的，就这么些，多了没有。” 陈青杨看看陈乔玉，没动筷子。 他不是嘴馋的孩子，这个月都吃过一次烤鸭，一次践行宴了，肚子里的油水比他往年一年的都多，现在是真不馋。 他都不馋，陈乔玉比他多吃一份盒饭呢，就更加不馋了。 两人快速扒完饭，拎着空篮子就跑了：“我们坐三蹦子回去，赶车，赶车……” 本来还好，结果听到这话，余建设被屠慧东催着追上来，硬生生塞给陈青杨一角钱：“不接着的话我就得送你们回姚家村了，到时候我还得走夜路回来。” 陈青杨这才收下。 余建设看着他们上了三蹦子，才挥挥手往家走：“乔玉，谢了！” 陈乔玉扒在三蹦子车斗的口子上，笑了：“等大红姐生孩子了，一定告诉我一声！” 她娘没了，她爹是姚家的了，但她要撑起这个家，要让所有人记得，余家还有余兰香这个人，和她的孩子。 回去的路上，陈青杨问陈乔玉：“姐，咱们到底留的啥？” 一会儿钱，一会儿戒指的，可他都没见过。 陈乔玉闭着眼说瞎话：“都有，你别操心了。” 陈青杨急了：“我怎么能不操心呢！我是男人啊！” 陈乔玉睁开眼，上上下下扫了陈青杨一眼：“你确定？” 陈青杨：“……再过几年总是了吧？” 陈乔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现在有姐呢，真为难的时候我难道还不跟你说吗？” 陈青杨想起过往他们姐弟俩确实是有商有量的，陈乔玉虽然护着陈青杨，但陈青杨也不是姚大宝那样的废物，他也是能担事儿的。 陈青杨看了陈乔玉半天，心里还是怀疑陈乔玉的东西是从姚大勇那儿得来的。 毕竟昨天陈乔玉还去河边找了姚大勇。 真要是这样……陈青杨沉住气想了想，觉得其实也蛮好。 大勇哥的人品大家伙有目共睹，村里谁家不想把姑娘嫁给他？ 但大勇哥一直没答应过。 陈青杨看了看自家姐姐，觉得如果姐姐一定要嫁人的话，那嫁给大勇哥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是这样，陈青杨的心态就硬起来了，那大勇哥对他姐好一些也是应该的。 谁家后生追求姑娘不付出点儿啊？ 大勇哥家条件不错，他可不心疼大勇哥。 …… 回到家，又是一身汗，陈乔玉又打了水洗衣服。 好在下晌那会儿晒的衣服已经干了，陈乔玉还能有替换的。 牛仔衬衣和黑色阔腿裤她没敢晾在院子里，都是晚上睡觉后晾在屋里，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给收了。 今天去大舅家这一遭，让陈乔玉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她再不想办法解释一下她手里东西的来源，必然会遭到怀疑。 村里民风朴实，但说起嘴来，那也是三张嘴就能说死一个人的。 陈乔玉想来想去，决定忙完这阵子，挣够工分后去一趟镇上，看看镇上有没有什么机会。 周荃跟齐向东都这么说，青杨也念过报纸，去年就一直说着什么改革开放改革开放的，她要去镇上看看，到底开放到啥程度了。 第25章 陈家老宅的闹鬼传言 双抢到了尾声，陈乔玉他们棉花地里的棉花也都摘完了。 今年收成不错，姚金宝上交上去之后，还剩下不少，干脆就按照工分一家发了一些。 陈乔玉也分到了一小袋棉桃，大多是公社不收的残次品，要么就是出棉不行的，要么就是口子没裂开要撬开的。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要不是分家了，她去年前年得的棉桃跟这回的凑到一起，也能攒个小物件儿出来的。 粮食也一样，先交给公社，剩下的再发给村民。 姚金宝是个不错的村干部，年年带着大家想法子挣钱，养鸭子也是他去县里学习之后回来让抓的。 他们村不像大芦沟村占着天然的地理优势，能够用山上的黄土烧砖，就只能想办法从地里、河里多刨食儿了。 有啥法子就想啥法子，效果还不错。 陈乔玉跟陈青杨夏粮分了两百斤，五十斤谷子，五十斤高粱，八十斤红薯，其余的二十斤就是各种豆子花生啥的凑一凑。 这么一算，竟然能够吃到秋粮下来。 陈青杨跟疯了似的，高兴得不行，没让陈乔玉操心，熬夜排队，连拖带拽的，一刻也不耽误地把谷子都搬了回来。 他年纪小，力气不大，加上家里没有板车和大口袋，一次也就能扛个二十来斤。 他就搬一袋，回来之后倒在院子里，再去搬第二袋，就这么跑了一晚上。 陈乔玉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才知道青杨天快亮才睡，她进屋看了看，瘦得跟芦柴棍似的小身板上好几处淤红的印子。 唯独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陈乔玉把齐向东留下来的一小块毯子给陈青杨盖上，还没等转身，感觉到热了的陈青杨就掀掉了毯子。 “姐？”陈青杨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四下支棱着，他看了一眼没有玻璃的窗户，天都亮了：“我去晒谷子。” 今年晒谷子不用去抢晒谷场了，他们俩分的这些，在院子里、屋顶上就能晒完。 因为天气炎热，陈青杨睡觉没穿背心，坐起来就能看到胸前的一排排骨架子，肚皮也是扁扁的叠在一起。 陈乔玉知道改善生活迫在眉睫了，于是她也就顺着陈青杨的话：“那行，咱家的粮食就交给你了。” 陈青杨立刻保证：“我一定晒得干干的！天天守着不让鸟来啄！” 乡下的鸟兽多，每年晒谷子的时候都有麻雀来偷吃，村里还有些孩子就趁着这个机会逮麻雀。 怕大人说，就去村外的林子里收拾了烤来吃。 没有二两肉，但对孩子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小零食。 陈乔玉把家里的活儿交给陈青杨，只拿走了分到的绿豆黑豆和花生。 “我去镇上供销社看看，能不能换点儿东西。” 陈青杨不疑有他：“行。” 家里的事儿都是姐姐做主，娘没了之后，他们姐弟妹几个不信任亲爹陈良，都听陈乔玉的。 后妈进门之后就更是了。 陈乔玉收拾一番，藏了两双袜子到篮子底下，再把装满了豆子的布袋子放进去，遮得严严实实的，抬脚往镇上走去。 路上顺便拦下了一辆三蹦子，花五分钱就能到镇上。 陈乔玉虽然很能吃苦，但并没有打算做个苦情小白菜，标榜自己多伟大无私热爱奉献。 青杨能做的她都会让青杨做，该自己享受的时候也会自己享受。 她现在虽然并没有多少钱，但七十年代的四块多钱还是够她坐个三蹦子的。 五分钱而已，横竖现在双抢已经结束，接下来虽然有农活，但是也不会这样从日出干到日落，一天不落了。 陈乔玉坐上三蹦子，还遇到了隔壁村的熟人。 之前青杨为了彻底跟陈良姚金花划清界限，避免他们再悄悄拿着陈乔玉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给她说亲，所以带着大牛二牛一帮伙伴，把附近的村子跑了个遍。 四处宣扬陈良和姚金花的所作所为，表明他们已经分家了。 所以车上遇到隔壁村的人，人家见到陈乔玉就问起来这事儿：“真分家了啊？” 陈乔玉一点儿都不扭捏：“是，真分了。” 早就想分了。 听说陈乔玉搬进了老宅，隔壁村的人还说呢：“你们真去陈家老宅住了？以前听说那里……不太干净来着。” 嗯？ 陈乔玉心中微动，面上只佯装不懂：“婶子，啥不太干净啊？” 村里的婶子说起这些来可是不管不顾的，芝麻大点儿的小事都能说上三天三夜，更何况陈家老宅之前确确实实出过事儿。 三蹦子上还有另外两个婶子和一对爷孙，也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就是以前有人说在陈家老宅那里见过奇奇怪怪的东西，大晚上的，你们家还放光呢！” “还有之前你们村的那谁家里不是丢鸡了吗？顺着鸡爪扒拉的印子找到你们家，没见出来。” “可不是嘛！所以后来你们家二大爷那个老屋就没人要了，谁也不肯接手。” “还是那些个知青，年轻力壮火力旺，住进去才没事儿的。” 几个婶子七嘴八舌地说着，陈乔玉也明白了个七八成。 看来老宅之前就有问题，只不过村民一直都往怪力乱神的方向去想了，没想过“穿越”这回事儿。 好在听来听去，也没听说跟人有关的事儿。 加上齐向东跟周荃、钟斯年他们也都很正常，没有人提出来有什么问题，估计是没多少人像她那么巧，说蹦跶就蹦跶过去了。 不过陈乔玉心里还是暗暗留心，以后尽量不要让别人进厨房了。 尤其是不能带着鸡蛋鸭蛋进厨房。 一路闲聊也不觉得路程远，都到了镇上，几个婶子还意犹未尽，想拉着陈乔玉问东问西。 陈乔玉颇为无奈：“知青们住进去的时候就没事儿了，轮到我跟青杨，就更不可能撞见啥了。” 婶子们还待再说，陈乔玉直接说：“我们带着我妈的遗像呢，就算有什么，我妈肯定会保护我们的。” 几个婶子一听，这才想起来陈乔玉亲妈的事儿，顿时讪讪的，挤了个笑脸各自散去了。 陈乔玉松了口气，心里也想着，没准儿真是妈妈在保佑她，不然别人怎么遇不到这种事儿，偏偏她遇到了。 陈乔玉拎着篮子，开始走街串巷，打探行情。 第26章 在七零也做上生意了 她第一回做这种事，心里忐忑，生怕被巡逻队的人给抓个正着。 好在去年开始就开始吹“改革开放”的春风了，镇上的风气比村里的还是要好点儿。 陈乔玉沿着街道巷子走了一阵，看到巷子口有个老头支着摊子给人剃头，旁边还挂着个木板子，上面写着“剃头伍分钱”。 陈乔玉顿时眼睛一亮——这就是做生意！ 于是陈乔玉就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老头给一个中年男人剃完头之后把理发的围布一扯，在旁边抖碎发。 中年男人也站起来，伸手摸了摸头发，又对着墙上挂着的小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还算满意，给了五分钱：“您老手艺好！” 老头笑得咧嘴：“还行，还行，打小做这个的，休息十多年了手还没生！” 等中年男人走了之后，老头一边收围布一边问陈乔玉：“丫头，你也剪头发？” 陈乔玉赶紧捂住了辫子：“我不剪。” 老头笑笑，看看陈乔玉的头发，说道：“你这头发剪了可惜了，留长点儿能卖钱呢！” 陈乔玉笑道：“我不卖头发……我这儿有今年新下来的豆子花生，您要吗？” 老头这才明白过来：“是附近村里来卖东西的？” 陈乔玉抿了抿嘴：“换也行。” 她还不大敢说卖的事儿，心里还是有点怕的，前几年的阴影还历历在目。 老头凑过来看看，陈乔玉赶紧把篮子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都是今年新下来的豆子，挨个挑了的。” 老头把手伸进布袋子里掏了一把出来，见确实不错，没什么壳子碎屑，豆子也颗颗饱满，还算满意，便问道：“丫头你这打算怎么卖啊？” 虽然陈乔玉这已经不是第一回卖东西了，但在七零这边她还是挺紧张的：“您看着给。” 说完又找补了一句：“看您是个好人，肯定不会欺负我个小姑娘的。” 老头闻言一愣，旋即笑了：“丫头嘴皮子挺利索啊！你这要是放在以前，那也能招呼招呼生意。” 说着，倒是也没跟陈乔玉纠缠，让她在摊子上等着，自己进巷子里叫人去了。 小姑娘不信他，他就去找自己老伴儿，让老伴儿跟她谈去！ 陈乔玉站在摊子旁边等了不多会儿，老头就带着个几个圆润的老太太过来了。 几个老太太都在一块择菜，听到老头说有乡下人来卖豆子，就赶紧过来了。 豆子没得说，陈乔玉跟陈青杨挑了又挑的。 但这价钱大家还真拿不准，乡下按工分分粮食，没用钱买过。 城里按户口分粮食，剩下的都要凭粮票去供销社买，也没买过不要票的粮食。 今年倒是有些人开始零散地换粮食，但也是一人一个价，没个准数。 好不容易商量了一圈，按照供销社凭票的价格加三分之一给出了，没有钱的拿东西换也行。 陈乔玉说：“火柴，蜡烛，肥皂，牙膏……啥都行。” 就有人去家里拿东西了——她家里几个孩子都在厂里工作，厂里会发肥皂这些当福利，比直接用钱买划算。 陈乔玉带来的东西不算太多，几下就被几个老太太给换完了，换得了两盒半火柴，一块切下来手掌心大小的肥皂，还有一根红蜡烛，并几张毛票。 陈乔玉觉得还行，如果顺利的话，她再来两趟城里，卖出一部分粮食就凑够青杨的学费了。 几个老太太也很是满意，这年头钱跟票是分开的，票还要更紧缺一些，不要票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等老太太们都把豆子倒回自家的碗盆袋子里了，把空布袋子还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陈乔玉篮子里的两双袜子。 这袜子比供销社的好看，老太太们的眼睛毒，一眼就瞧上了。 问陈乔玉：“姑娘，你这袜子是哪儿买的啊？” 她们见天儿去供销社看新鲜也没瞅见这么好看的袜子，那花纹样子新鲜细致，别出一格。 陈乔玉眼都不眨：“跟别人换的。” 刚刚才换过东西的老太太们半点儿都没怀疑，纷纷拿起来看，觉得这袜子真好看。 当然了，老太太们的眼神比较毒，也没少挑刺儿：“哟，这里的花纹织错了，这个就剩半截了。” “还有这里翘出来一根皮筋了。” “我看着颜色也有点儿淡，像是晒久了的。” 老太太们嘴里说着不客气的话，但陈乔玉心里却越发开心——不挑货不是买卖人。 几个老太太肯定是动了心思了，才会挑刺。 果然，几个老太太拿在手里又摸又看又翻的折腾了半天，才问陈乔玉：“小姑娘，你这袜子卖不卖啊？” 陈乔玉的奸商本质逐渐露出，她扬着一张单纯稚嫩的脸庞，摇摇头：“不卖的，我姐姐要去相亲了，穿新袜子配凉鞋好看，我得给她留着。” 几个老太太一听，心理活动更加激烈——这年头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多，难免碰上几个到了适婚年龄的。 甭管是相亲还是自个儿谈对象，哪怕是新媳妇儿或者亲家上门，谁家没几个重要场合，要讲究穿戴的？ 陈乔玉这么一说，几个老太太顿时撺掇她：“那你留一双就行了，剩下的一双卖给我们吧？放心，不叫你吃亏！” 陈乔玉面露犹豫：“不行啊，我姐要是知道我好不容易得了袜子还给卖了，肯定要说我的。” “那你不说不就行了？” “我不会说谎呢，我他们问这袜子哪儿来的时候，我说露馅儿了。” “不会不会，这样，干脆我们两双都买了，这样你回去看不到袜子也就不会露馅儿了，是不是？” 没人能抵抗得了老太太们的游说，几番下来，陈乔玉“稀里糊涂”就答应卖了。 然后老太太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钱的拿钱，拿东西的拿东西，东拼西凑的，买下了那两双花花绿绿的袜子。 陈乔玉把钱跟东西清点了一下，心里觉得甚是满意，但面上依旧懵懂：“哎，我怎么就把袜子给卖了……” 几个老太太连请带送的把陈乔玉送出了巷子：“放心放心，肯定没叫你吃亏，咱们还给了你两张工业券呢！” 说完，撒腿就跑，生怕陈乔玉反悔了。 陈乔玉看着老太太们利索的背影，心里乐开了花。 第27章 现代人这么厉害吗？都能在楼里种地了？ 手里的钱陈乔玉没舍得用，这钱要用来给青杨交学费。 她决定以后能在【现代】弄到的东西，就尽量在现代买，毕竟七零这里还要票，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七零的钱跟票都得攒起来关键时刻用。 东西换得顺利，也给了陈乔玉极大的信心。 都有人能够在街上支摊子剃头了，以后像步行街那样满大街做生意的日子，只怕也不远了。 陈乔玉又花了五分钱坐三蹦子回村。 这回在三蹦子上倒是没遇到什么人，村里人来镇上就算进城，正事儿除外，那都是要多看看热闹的，自然不会这么早就回去。 只有陈乔玉，想着时间还早，说不定还能去【现代】那边逛逛。 陈乔玉一大早出门，回来也才九点多。 进了村之后陈乔玉没急着进屋，在外面观察了一圈，看到青杨正撅着屁股满院子扬谷子呢，就悄悄溜到后面，从后院进去了。 没费什么劲儿，从厨房的墙上抠出了一块老砖，摸出了两颗之前藏在里面的鸡蛋。 然后【嗖——】的一下，就到了【现代】的老宅厨房。 这还是陈乔玉第二次白天来【现代】，她抬头看了看，老宅的屋顶都破了，阳光直接照进厨房。 陈乔玉收拾了一下自己，正好今天去镇上，身上穿的是她唯一的一件洗的发白的白底碎花衬衣和黑裤子，脚上穿的也是凉鞋，勉强能够混入现代当中，就只拆了辫子。 然后把篮子藏进灶膛里，摸出之前剩下的八块五毛钱，往山下走去了。 陈乔玉还记得之前周晓玲跟她说程哥招工的那个路口进去就是个劳务市场，有不少人招工，她今天准备去碰碰运气。 街上还是很多人，太阳大，很多人都打着伞，陈乔玉一路避让着伞，往劳务市场走去。 劳务市场的人倒是不算多，远没有那天早上熙熙攘攘的热闹，陈乔玉估摸着是这个点儿招工的人已经走了，临时工也早就开始干活了。 她寻摸了几个，可是人家一听她没有身份证，根本不搭理她。 陈乔玉内心无奈，看来搬砖对她而言都是梦想。 劳务市场转了一圈无果，韩爹爹韩婆婆白天也不出摊，陈乔玉在街上逛了一圈，舍不得今天白来一趟，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她蹲在路边好半天，看着过往的行人发呆，直到突然看到街上打电话的人。 这玩意儿叫手机她是知道的，但她不会用。 不能一直不会用，总要学会的，陈乔玉盯着路人，内心逐渐产生想法。 手机她不会用，但是电话电报她还是知道的。 她沿着步行街转来转去，最终竟然在上次那个小卖铺的门口看到了“公用电话”四个大字。 陈乔玉上前问：“老板，我想拨个公用电话，多少钱啊？” 拿着手机靠在椅子上抖脚的老板抬起头，一脸茫然：“啥，公用电话？” “嗯，能打吗？”陈乔玉指了指玻璃柜台里面浅浅的字迹。 老板顺着她的手指一看，恍然大悟：“哦，你说这个啊，这是以前的，晒久了擦不掉了，现在早没有公用电话了。” 现在人手一部手机，连路边都没有公用电话亭了，哪儿还有公用电话啊。 “啊？这样啊。”陈乔玉失望极了，逛遍了整条步行街和里面穿插的巷子，这是唯一一个机会，结果还是个虚假机会。 不过老板人倒是蛮热心的：“你要打电话啊？” 陈乔玉点点头，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大概是觉得陈乔玉长得面嫩，看着也就十几岁高中生的样子，猜测可能是学生，家长不让带手机，所以干脆地把自己手机上的视频一关，将手机递过来：“你打吧。” 陈乔玉没接：“多少钱啊？” 人穷志短，七零那边打电话挺贵的，大家都是写信，急事儿也是发电报，轻易不敢打电话，所以陈乔玉没问清楚价格都不敢接。 老板十分大方地说：“不用钱，我每个月套餐里的时长都用不完。” 准确来说，现在进货都是通过微信联系了，谁还打电话啊。 陈乔玉没想到老板这么大方，傻眼了半天才接过来，但下一秒，她又放回老板手里。 老板：“？” 看看自己手里的手机，心想自己这千元国产机莫不是被嫌弃了？ 屏幕上的裂纹是钢化膜啊不是屏幕碎了！ 老板内心狂喊，想为自己的千元国产机争取机会。 好在陈乔玉特别礼貌：“老板，谢谢您，您能帮我打这个电话吗？” 她手里拿着个小纸条，折起来了一半，正好露出一个手机号码。 老板看了两眼，又看看陈乔玉，怀揣着对自己千元国产机的委屈，拨通了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周晓玲的声音，老板点了免提，有点儿赌气地拿在手里，没让陈乔玉拿。 正好陈乔玉也不敢拿，她凑近一些，没找到话筒，只能这么对着板砖似的手机说话：“晓玲，是我，我是陈乔玉。” “噢？乔玉，你买手机啦？”周晓玲的声音挺大的，还能听出来高兴劲儿来。 陈乔玉摇头，想起来周晓玲看不到，又赶紧说道：“我是借别人老板的手机给你打的……晓玲，我今天没找到活儿干，你今天还是跟程哥一起吗？你们那儿还缺人吗？” 陈乔玉厚着脸皮问，她在现代一共也就认识这么几个人，只能向他们询问了。 周晓玲的声音很兴奋：“没有！我今天没跟程哥一块儿，我找了个开荒保洁的工作，要干两天呢！你来吗？” “来的话咱俩手脚快，一天就能干完了，到时候我工钱分你一半！” 陈乔玉一听，这个行啊，开荒她会！忙说：“那我现在去找你，你在哪儿啊？” 周晓玲那边报了一个地址。 挂断电话的小卖铺老板指了一个方向：“那边，看到那个新开的楼盘没？对，就是那个。” 陈乔玉看向远处的高楼，足有十几层那么高。 她有点疑惑：周晓玲不是说开荒吗？去楼里开荒？现代人这么厉害了吗，都能在楼里种地了？ 第28章 开荒？是我理解的那个开荒吗？ 枫桥镇着实不算大，去新开的楼盘那里也不远，陈乔玉到的时候周晓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今天的周晓玲装备可算是齐全了，长袖长裤，还戴着袖套，膝盖上还有俩护膝。 头发也特别扎起来了，包进了帽子里。 一见陈乔玉，周晓玲就迎了上来：“我还在想你这几天怎么都不来了。” 陈乔玉说：“地里有点儿忙，我脱不开身。” 周晓玲一听，“啊”了一声，激动道：“我正想说这个呢！乔玉，你上回给我的菜是你们家自己种的吧？” 陈乔玉点点头，也算是吧。 周晓玲说：“你是不知道，上次的菜我拿到我一个工友姐姐家去了，让那个姐姐做，是真好吃啊！” “不光是我们大人觉得好吃，周姐的儿子，一个特挑食的小家伙，从来吃肉不吃菜的，居然也吃了好几口！” 那一批蔬菜有四五斤，当天晚上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周姐省着专门给她儿子做了，但也就撑了两天。 周晓玲带着陈乔玉在新开的楼盘里穿梭，一边说着周姐的事儿：“周姐一直问我这菜哪儿弄来的，她想买，偏偏你好多天都没来，我又联系不上你，可急死我了！你家还有菜没？你可无论如何都想办法再给我弄点儿来！” 陈乔玉看着小区里如画似的风景，都差点儿看呆了，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有的，那下次我给你多带一些过来。”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周晓玲小心翼翼地开口：“乔玉，你没考虑买个手机吗？” 她挺不好意思问的，陈乔玉一看就是很穷的那种，手机可能不是必需品。 但是她又怕联系不上陈乔玉，所以硬着头皮开口了。 谁知陈乔玉只沉默了一小会儿，就问她：“那买个手机要多少钱啊？” 周晓玲想了想：“便宜的一千多吧。” 陈乔玉：“！！！” 陈乔玉陡然睁大的眼睛让周晓玲十分愧疚，可……她还没说贵的呢。 陈乔玉嗫嚅道：“我买不起。” 周晓玲觉得自己太冒失了，戳到了陈乔玉的伤心事，连忙道歉：“没事儿没事儿，也不是人人都要用手机的……” 越说到后面越没底气。 现在可不是人人都有手机吗？ 连周姐的儿子都有个小天才儿童手表呢！还带定位的那种。 周晓玲没再提这个话题了，转而说起今天的工作来：“这个楼盘刚交楼，好多业主都要开荒，给的价钱还不错，今天这家给了八百呢！” 陈乔玉惊讶了：“两天八百吗？” 周晓玲点点头：“是啊，其实也不限时间，主要是弄干净，我说两天是想着快点儿做完后面继续接。” 说话间，周晓玲就带着陈乔玉进了一栋楼，然后进了电梯。 陈乔玉又是一波惊吓，拽着周晓玲腿都发软，好在业主的楼层并不高，就在四楼，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电梯门就开了。 陈乔玉被周晓玲扯着出电梯，差点儿腿软摔倒在地。 周晓玲惊讶地搀起陈乔玉：“你有那个什么幽……幽什么恐惧症啊？” “啊？什么？” “就是不敢在小屋子黑屋子里呆着的那种病。”周晓玲解释道。 陈乔玉懵了一下，回头看看已经关闭上的电梯门，回想了一下刚才在电梯里的感觉，下意识点点头。 是吧，她心都差点儿跳出嗓子眼了，太吓人了。 周晓玲对这个也是一知半解，说：“别怕别怕，下回你害怕搀着我就行。” 然后就带着陈乔玉进了电梯左手边的一道门，陈乔玉看到那道门上写着“401”。 进去之后是跟超市一样光亮的地面和洁白的墙面，还有一面墙那么大的玻璃窗。 周晓玲给陈乔玉介绍：“看到瓷砖上的小白点了吗？这就是粉刷墙面的时候弄上去的，要用小铲子一点一点铲下来。” “还有玻璃上的这些玻璃胶，多余的部分也要清理干净。” “窗台上的灰，栏杆缝隙里的灰，都要擦干净，最后还要用湿抹布抹一遍，要抹到反光的那种。” 周晓玲细细交代，她跟陈乔玉合作过，知道陈乔玉干活利索，肯卖力气。 陈乔玉也认真听着，周晓玲说起来简单，但这活做起来是真不简单。 第29章 一块钱能炸好几份这个土豆条子了 “我点了两个套餐，有薯条汉堡可乐，还单独点了个炸鸡，咱俩分。” 一边说，一边就拆开了塑料袋拿出里面的东西。 陈乔玉震惊地看着金黄的炸鸡，内心沉痛：“这小鸡……才三个月吧？” 这么小就被做成炸鸡了，实在是可怜。 陈乔玉想起来村里一户最多只让养五只鸡的规矩，心疼得不行。 她跟青杨分家都没能分到一只小母鸡呢。 周晓玲扯下来一只鸡腿，丝毫没有感受到陈乔玉的痛苦，只觉得油炸的香气扑鼻：“小的才嫩啊，太大了反而不好吃，肉会柴的。” 陈乔玉：“……” 真敢挑啊。 但也不妨碍她吃得嘴唇冒油。 嗯，确实，嫩嫩的小鸡炸出来就是外酥里嫩，十分可口。 汉堡在陈乔玉眼里就是“肉夹馍”的一种，薯条就更好接受了——油炸的土豆条子嘛！ 就是在知道这一份土豆条子要五块钱的时候，陈乔玉还是感到一阵心痛。 “菜市场土豆才两块五一斤呢。” 能炸好几份这么多了！ 更别说在他们那里了，四舍五入根本等于不要钱嘛！ 就是舍不得这么多油。 周晓玲嘻嘻笑道：“但自己做太麻烦了，而且没这个好吃，店里炸的好吃点。” 周晓玲虽然出身农村，但正因为小时候过过苦日子，所以现在哥哥书也读出来了，她终于可以自己挣钱自己花了，就分外舍得对自己好。 当然了，她本身性格所致，也花不了什么大钱。 倒是陈乔玉这边，她自个儿觉得自己不算抠搜的，小时候她亲妈还在的时候，是个相当有情趣的人，会带着她跟青杨去镇上看电影，省吃俭用也要让他们姐弟妹几个尝尝雪糕和话梅味儿的瓜子什么的。 就是因为亲妈，所以陈乔玉跟陈青杨度过了一个精神富足的童年，长大后面对苦难也没有被打倒，一直不卑不亢。 可现在到了【现代】，陈乔玉真是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抠搜——她看啥都觉得贵，看啥都舍不得买。 她一边吃着炸鸡，一边在心里痛斥自己：别这么小家子气！钱是挣来的！ 那边周晓玲已经咕咚了两口可乐，然后递给陈乔玉一杯：“乔玉你喝啊。” 陈乔玉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个激灵，透过纸杯上的透明薄膜看到里面跟中药似的液体，内心：“……” 完全不能理解周晓玲咕咚一口之后满脸陶醉的感觉。 不过陈乔玉是个外表淡定内心乖张的好奇鬼，她学着周晓玲的样子把吸管戳进去，然后抿了一小口。 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饮料在她嘴里小小地炸开，能感受到很多小气泡四处乱碰又很快破灭。 陈乔玉紧抿双唇，睁着眼睛等着饮料没气……然后才咽下去。 不同于诡异的颜色，饮料的味道甜滋滋的。 接连喝了几小口，最开始不适的气感也变得有趣起来。 而那股凉意顺着喉咙往下，让人身上暑气顿消，只觉得清凉无比。 陈乔玉看到饮料瓶子上写着的“可乐”两个字，心里默默记住——下回挣了钱她也要买一瓶试试。 吃完饭，陈乔玉把“垃圾”收好，忍痛放进垃圾桶，继续干活。 周晓玲十分感慨：“乔玉，请你真是请对了，你干活太利索了。” 陈乔玉心说，这才哪到哪儿啊，她干农活才利索呢。 她十分感激地对周晓玲说：“是我要谢谢你肯分活儿给我，还帮我垫付中午的饭钱，发了工钱我就还你。” 他们村里工分稍微高一点的活儿都大把人抢着干，谁肯把挣钱的活儿分给别人啊。 陈乔玉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认识周晓玲真的太好了。 周晓玲倒是不以为意，就算是白请陈乔玉吃都没关系。 下午五点，她们合力清洁得差不多了，两人都是不怕吃苦肯卖力气的，一天就干完了。 最后周晓玲屋里屋外拖了一遍，叉着腰对陈乔玉说：“明天早上再来拖一遍，让业主验收一下就行了。” 陈乔玉心动：“那明天就能拿钱了吗？” “对呀，我只干日结的，想做就做，不想做我就玩儿去。”周晓玲知道自己有点儿报复性消费的感觉，但并不在意。 她初中毕业就出来干活了，现在都二十三了，供完了哥哥读大学，还帮着家里还了房子的债……她仁至义尽了，现在只想好好享受青春。 周晓玲问陈乔玉明天还来吗，陈乔玉立马点头：“能。” 她难得碰到一个不要身份证的活儿，还是跟周晓玲一起，还是日结，机会错过就没有了，必须来！ 于是周晓玲就掏出手机打电话：“喂，芳姐，我这边已经干完了，你明天再给我派一家吧……对，我这里还有个小姐妹，干活一把好手，我俩一起。” “行，那我们明天去9栋702，还是八百对吗？” 挂掉电话，周晓玲把收拾好的工具拿上，邀请陈乔玉：“我们去步行街吃东西吧。” 陈乔玉想想自己兜里的八块五，再想想步行街上的物价，摇了摇头：“我晚上要回家。” 周晓玲微微有些遗憾：“我还说咱俩一起再去吃麻辣烫呢！” 可别了！陈乔玉内心呐喊。 五块钱一份的炸土豆条子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一根签子上串三片土豆片就要一块五，那简直是要她的命。 “不了不了……你要是实在想吃，改天我给你做吧。”陈乔玉想了想，说道。 麻辣烫都是现场做的，烫多久，放什么调料，陈乔玉看一眼就知道了，就是有些调料她没吃过，得找找去哪儿买。 周晓玲有些惊讶：“乔玉你会做麻辣烫？” 陈乔玉点点头，应该会吧：“看着不难。” 周晓玲心里不由得更同情陈乔玉了——她家虽然穷，但是从小也没让她做饭呢。 周晓玲的一颗老母亲心又上线了，她挽着陈乔玉，用特别鼓励特别期待的眼神看着陈乔玉：“我们乔玉真厉害！” 陈乔玉揉了揉胳膊：“……”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周晓玲这句话语气怪怪的呢。 第30章 这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跟周晓玲告别后，陈乔玉趁着天还没黑，去菜市场附近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之前超市理货员说的杂货店。 杂货店不叫杂货店，门口用红色横幅写着几个大大的字——两元店！全场两元！ 陈乔玉自觉超市跟十九元的地摊都去过了，自然更不怕这种两元店了。 进去一看，杂货店里果然什么都有，倒是有种七零年代的供销社的感觉。 陈乔玉花两块钱买了五十个最薄的透明自封袋——几乎可以跟七零年代的以假乱真了。 又挑了两支牙刷，她跟青杨的牙刷都快秃了，正好换新的。 而且这牙刷特别“便宜”，两支一起才两块钱。 陈乔玉拿起牙刷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居然也会在现代说“便宜”了！ 可喜可贺！ 她甚至想要庆祝一番。 有了牙刷，牙膏也该补上了，陈乔玉挑来挑去，明明是两元店，但店里的牙膏最便宜都还要三块钱。 陈乔玉最后挑了一支掂量起来最重的，牙膏尾部标注着100g。 有了上次买红糖500g的经验，陈乔玉知道这100g也就是二两重，还行，足够她跟青杨用一阵子的了。 最后还剩下一块五，陈乔玉看了一圈，买了一根发圈，黑色的发圈上，有一只小小的塑料兔子，白白的身子红红的眼睛，两只耳朵竖起来的，特别可爱。 这是全场最便宜的东西，五毛钱一对，她给自己买了一对。 身上又只剩下一块钱了。 这一块钱陈乔玉没花——虽然每次来【现代】她都是放了两个鸡蛋，足够她来回了，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要留下一块钱，至少要够她在现代买鸡蛋的。 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带着牙膏牙刷、头绳和自封袋，陈乔玉踏着夕阳，爬上了小山坡，回到了【现代】的陈家老宅。 从灶膛里找出来篮子，清点了一下，东西没少，陈乔玉松了口气。 虽然有时候想到热热闹闹的姚家村在几十年后竟然人去村空，会有些难受，但也正因为是空村，连野猫野狗都不来，她进进出出也更加安全。 陈乔玉把衣服头发收拾了一番，又仔细地把牙刷的外壳拆掉了，然后用地上散落的砖块磨掉牙刷牙膏上面的字和图案，直到彻底看不出来为止。 全部做完又检查了一遍，陈乔玉才伸手按上灶台上的小圆坑，回到了七零年代。 她躲在厨房里听了一会儿，外面还有青杨在扒拉谷子的声音，温馨又治愈。 陈乔玉悄悄从后门溜出去，贴着墙根溜过几家村邻，才插到村里的主路上，往家走。 走了没一会儿，碰到地里回来的邻居：“乔玉打哪儿回啊？” 陈乔玉镇定自若：“从镇上回的，给我表姨婆家送了些豆子花生。” 村邻本来也只是寒暄一句，其实陈乔玉回答什么他们都无所谓。 陈乔玉放轻松脚步，没走几步就到了陈家老宅。 听到动静的陈青杨早就蹿到门边打开门了：“姐！” 陈乔玉面上带着自豪的微笑，轻轻拍了拍篮子：“收获满满。” 顺便解释：“为了换得划算点，多跑了几个地方。” 陈青杨这才松了口气，还是叮嘱道：“下回宁可少换点儿，别跑那么远了，再不然下回我跟你一块儿去。” 去镇上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今天陈乔玉天刚亮就走，太阳落山了才回来，陈青杨心里一天都不安稳。 陈青杨把陈乔玉拉进来，关上门，姐弟两个进了西厢房陈青杨的房间，陈乔玉才把自己今天的成果拿给陈青杨看。 里面的东西一半是陈乔玉在镇上用豆子花生跟人家换的，一半是陈乔玉从现代买来的。 为了合理化，陈乔玉没说还换了钱，就说：“全都换了东西。” 这样东西的品种数量勉强就对得上了。 陈青杨看了看，是开心的，牙刷牙膏，肥皂火柴蜡烛，都是他们需要的。 这些东西平时看着不起眼，但真要是没有，还挺麻烦的。 陈青杨故作轻松道：“好多天洗澡洗衣服没用肥皂了，这回总算是能洗干净了，牙膏也就剩下一个皮了，剪了皮刮刮还能刷一回，现在也续上了，真好。” 陈乔玉知道陈青杨在担心什么，八月还剩下十来天了，陈青杨的学费还没凑齐。 “青杨你别着急，我今天去镇上听他们说城里缺菜呢，我想着明天摘一篮子菜去城里看看。” 陈青杨二话不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陈乔玉咋可能让陈青杨跟着去，婉拒了：“那家里的粮食怎么办？” 陈青杨挠头，陈乔玉看了看他有点长的头发，心里寻思着改明儿可以带青杨去镇上剃头。 才五分钱，她出得起。 果然，陈青杨万般纠结之下，只能放弃陪陈乔玉去县城的想法。 “那我还是先晒粮食吧。” 陈乔玉十分捧场：“就是嘛，这可是咱俩下半年的口粮，要是没晒干发霉了就惨了。” 陈青杨一听，也顾不上问东问西了，赶紧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把粮食给收了起来。 而后就跟陈乔玉一起，把他们俩“野地”里种的一点儿蔬菜全都收了。 老宅后院里也有知青们留下的菜，陈乔玉去找了钟斯年：“我看后院的菜足够咱们仨吃的，多出来的我能摘走吗？” 钟斯年光着膀子穿着一件背心，正在东厢房的屋顶上晒他的粮食。 听见陈乔玉的声音，他从屋顶上探出半个身子，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随便。” 陈乔玉拿不准他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犹豫着要不要再找补两句。 这时陈青杨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我本来说院子咱们一边一半的，但钟大哥说不用，他去屋顶上晒。” 姚家村的屋顶都喜欢建成那种平平的，四边略留一点围栏的样式，屋檐下都放着梯子，就是为了晒东西方便。 姐弟两个都是知道念人好的人，闻言陈乔玉就更加感激了：“钟知青，我们不白拿，你需要啥尽管说，我想办法弄来。” 屋顶上的钟斯年早把身子收回去了，听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 这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第31章 看看，八百到手 这边陈乔玉只当钟斯年答应了，便又马不停蹄地去找金二婶了。 金二婶听说她要用菜，心里起了疑惑。 倒不是舍不得那点儿菜，而是实在弄不明白：“你跟青杨两个吃菜吃得这么快吗？” 一篮子菜，光瓜果茄豆就有十七八斤，再加上各式绿叶菜，二十好几斤。 陈乔玉这吃得也委实有点儿太快了。 陈乔玉来之前就打好腹稿了：“我今天去镇上卖菜了，卖得比供销社便宜，两分三分的都卖出去了，还用豆子花生换了好些东西。” “我在城里头看见剃头的摊子了，现在好像都不怎么抓了，所以我还想再去试试。” 金二婶一听这个，一点儿都没因为陈乔玉拿他们家的蔬菜去卖钱生气，反而只担心地抓着陈乔玉问：“我滴个乖乖，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你怎么敢的啊！自个儿就敢去镇上卖东西，你这要是出了啥事儿，我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陈乔玉正要安慰金二婶呢，旁边英子先开口了：“妈，你忘了，兰香姨胆子就大，也爱往城里跑呢。” 金二婶一想，的确，余兰香年轻的时候能干，陈良那会儿也不像现在这么混账，娘家当时也没什么负担，余兰香就喜欢带孩子去镇上玩儿。 哪怕不干什么也去镇上看看，买一角钱的瓜子，还要把报纸带回来，贴在墙上教孩子们认字。 想起余兰香，金二婶不由得有些伤感，再看陈乔玉，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才道：“你明儿几点起？我摘了给你送过去。” 陈乔玉说了个大概的时间，英子表示：“一准儿给你送过去！” 第二天一早，陈乔玉就收到了不少菜，野地里的主要就是南瓜，后院里成熟的菜也摘了有五六斤。 主要是因为知青们不会拾掇菜，长得并不算太好，但收了这么多也还行。 至于金二婶跟英子，送了满满一大口袋来，沉得陈乔玉都拎不动。 “二婶，这也太多了。”陈乔玉打开麻袋，都惊呆了。 英子还笑嘻嘻地递过来一个篮子：“这还有呢！” 篮子里全是绿叶菜，没跟瓜果茄豆挤在一起。 陈乔玉又感动又崩溃：“太多了，我这……卖不了啊。” 金二婶哪管这个啊：“乡下的菜又不值钱，这些不摘放到明后天就老了，也只能喂鸭子去了，正好你要，就一回给你都摘了。” 陈乔玉心里明白，喂鸭子那也不是白喂，金二婶这就是把她的事儿看得比什么都重。 陈乔玉当下也不多说，谢过金二婶：“二婶，我知道的，我会小心的，还有，等我卖出去了，这菜钱我是要还给你们的。” 金二婶一听，恼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陈乔玉咧嘴笑，送走金二婶和英子，太阳才出现在天边一角。 陈乔玉把菜分门别类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到青杨门口看了看，又去钟斯年门口转了转，见里面没什么动静，才扛着麻袋，挎着两个篮子，钻进了厨房。 片刻过后，陈乔玉扛着麻袋出现在【现代】的陈家老宅里。 这菜太多了，她没办法一次带到山下去，只能先把叶子菜挑出来，挎着两个篮子快步翻过山头，去往菜市场。 昨天跟周晓玲约好了，八点钟准时开工，现在才刚六点，她准备先卖一波菜。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陈乔玉现在卖菜也卖出经验来了。 她没有秤，就按照自己的估量，还有早市上的菜价，一把一把地分好，挂上牌子。 她还细心地发现早上来买菜的中老年人多，不像下班的年轻人一样喜欢量少精致的，老年人更喜欢量多且新鲜的。 陈乔玉就把菜分成了三块钱和五块钱两种，五块钱的份量明显是三块钱的两倍，但价钱却便宜了一块钱。 早市上的大爷大娘都十分精明，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这新鲜程度，果断拿下。 两篮子各色青菜，不过半个小时就卖了个精光，陈乔玉净收六十八块钱。 她现在把那一元硬币单独放在老宅的墙缝里了，只算除此之外的余额，便清楚知道自己现在身上一共六十八块钱。 她又赶紧马不停蹄地爬过小山坡，回到老宅，从灶膛里翻出余下的瓜果。 很沉，但好在一麻袋就能拿上，陈乔玉咬牙扛起麻袋，一步一步爬过小山坡，回到菜市场。 这会儿的人又更多了一些，早餐店跟流动的早餐小推车前都分外热闹，陈乔玉按照老办法卖出去了一部分瓜果，但随即又发现了新问题——老南瓜个头太大了，人家不愿意整个买。 不过这个现在已经难不倒陈乔玉了，她跟隔壁摊位的大姐打个商量，奉上一根鲜嫩欲滴的翠绿黄瓜，借别人的刀和秤用一用。 其实隔壁大姐就是卖菜的，哪里缺那一根黄瓜，不过看在陈乔玉懂事，嘴又甜的份上，大方地借了。 陈乔玉把南瓜切成一块一块的，这才卖出了几块。 不过眼看着日头升上来了，但还是有些菜没卖完，陈乔玉也只能收起来，赶往开荒保洁的工地。 她刚到没一会儿，就看到周晓玲叼着一份煎饼果子，拎着工具过来了。 见到陈乔玉，周晓玲连问都没问，就直接递给了陈乔玉一份煎饼果子：“给。” 陈乔玉：“……我吃过了。” 早上红薯打底。 可周晓玲一心疼爱陈乔玉，岂容她拒绝自己的一颗老母亲心：“买多了，你不吃放到中午就馊了。” 陈乔玉：被迫吃掉一份美味的煎饼果子。 等知道这玩意儿五块钱一套的时候，陈乔玉：“……” 心如刀割。 不过好在她早上卖菜前前后后已经挣到一百二十六了，也不至于那么惶恐了。 周晓玲带着陈乔玉去了9栋702，干了没一会儿，接了个电话，带上一套工具就走了：“401的业主来验收了，我先过去一下。” 陈乔玉独自留在702里干活，依然卖力。 周晓玲走后她就把大门关上反锁了——本来业主是要求开荒保洁的时候打开门窗多通风的。 不过她一向谨慎，亲爹陈良不会护着她，后妈姚金花害过她，她早就学会了保护自己。 一直到周晓玲回来，听见她在门外欢快的声音，陈乔玉才打开门。 周晓玲一进门就喜笑颜开地把手里的钱搓成扇形，在陈乔玉面前摇晃：“看看，看看，八百到手！” 八张陈乔玉熟悉的红色钞票闪烁着令人沉醉的光晕。 第32章 好奇怪，长得像柜子的叫冰箱，长得像箱子的叫冰柜 “这四百是你的。”周晓玲特别理解刚从山沟沟里出来，干活想拿钱的心情。 半点儿磕绊都没打就给陈乔玉分了钱。 陈乔玉退回去一张：“没有你帮忙，我挣不来这么多钱。” 周晓玲不高兴了：“跟我还计较这个呢？” 两人推拉一番，最终周晓玲还是不肯收，不过也让步了：“行行行，饭钱我收，我收！” 昨天中午的套餐49.9，一人算25，今天早上的煎饼果子5块，陈乔玉仔仔细细地数了三十块钱给周晓玲。 余额126，收入400，支出30，现余496。 陈乔玉数了好几遍那四百九十六块钱，做梦一样不敢相信，不，应该说，她做梦都不敢做几百块的梦。 她咧嘴傻笑的样子让周晓玲更加怜悯心疼了——看看这孩子，除了刚收的四百块，身上的余额竟然只有一百来块钱，多可怜啊。 陈乔玉仔细把钱收好，接下来的一天干活都是咧着嘴干的。 周晓玲又是心疼又是嫌弃：“当心嘴巴进灰！” 陈乔玉闭上嘴。 可不过三秒钟，又咧开嘴，开始笑。 周晓玲：“……” 有没有种可能，陈乔玉的贫穷是因为她脑子不大好？ 笑归笑，陈乔玉干活还是很利索的。 受了四百块的刺激，陈乔玉就跟上了发条一样，哒哒哒地干个不停。 周晓玲原本还跟得上，后面直接摆烂：“你别这么勤快，咱们又不赶时间！” 业主给了两天时间呢！ 陈乔玉闷头干活：“干得多拿得多！” 周晓玲无奈告诉陈乔玉：“没那么多活，早就抢完了……这边楼盘是新开的，但业主不是马上就搬进来，现在急着收拾的人，除了着急结婚的，就是准备出租的，都是少数。” 大多数业主都要慢慢收拾，甚至还要改改装修。 这种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陈乔玉听了，倒是也不失望，这种小风浪跟穿越到几十年后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没事儿，有多少干多少就是了。” 陈乔玉的状态影响了周晓玲，两人竟然真的又在一天内清理出来了一间屋子。 不过也如周晓玲所料，她们没能接到下一单。 不过周晓玲也是个知足乐天派，她本来就喜欢干一天活拿一天工资的生活，这次两天能拿八百块，她也很高兴。 而陈乔玉第二天午饭吃了一份十五块的盒饭，加一瓶三块钱的冰可乐，支出十八元，下工前，余额478。 收拾完702，周晓玲热情邀请陈乔玉去她家做客：“去我家吧，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咱们吃火锅吧。” 四舍五入，火锅跟麻辣烫也差不多，周晓玲就爱这一口。 陈乔玉沉浸在自己目前已经拥有478块钱巨款的喜悦当中，决定答应：“行，正好今天还有些菜，对了，这些是给你朋友的，你看看是她喜欢吃的吗？” 陈乔玉把她放在门边的大口袋扒拉出来，周晓玲一看：“干脆把周姐跟她儿子也叫来一起，行吗乔玉？” 陈乔玉没意见：“行啊。” 她心里也想多认识几个现代人，看看他们是怎么生活的，说话做事跟她有什么不同。 周晓玲掏出手机，立马给周姐打电话。 一听说是上回送菜的那个小姐妹，周姐喜得跟什么似的：“去去去！我肯定去！我刚好接了松松，一会儿直接去你家！” 这边周晓玲把工具还给头头，约好了明天业主来验收，才拉着陈乔玉去步行街。 “我们还得买点儿火锅底料跟肉和丸子，你出青菜跟手艺，我负责买买买。”周晓玲不让陈乔玉跟她抢。 两人去菜市场里面买齐了东西，四个人，三大一小，买了两斤牛肉卷和一斤丸子，火锅底料选了麻辣和番茄的两种，又拿了麻酱蘸料。 “乔玉你说好了给我做麻辣烫的哦。”周晓玲念念不忘麻辣烫。 抓着姜蒜的陈乔玉哭笑不得：“放心吧，就算不十成十，也能给你做个七八成的样子。” 别的不会，麻辣烫还不会吗。 路上周晓玲又买了一个大西瓜，二十几块钱，看得陈乔玉恨不得去姚家村的地里抱一个过来。 等到了周晓玲的住处，陈乔玉看到周晓玲掏出一个蓝色的塑料小圆牌牌，在铁门上晃了一下，然后铁门就“滴——”一声，开了。 陈乔玉内心震撼，才短短几十年，咱们国家的科技已经发展得这么厉害了吗？ 看周晓玲习以为常的模样，显然这都算不上什么厉害的高科技。 陈乔玉心里顿时又感动又欣慰，又有点儿心酸——为啥老家还那么穷那么苦啊。 等进了楼房，一路上楼，陈乔玉的内心就没有停止过激动。 楼梯虽然有些陡，但是有灯，那灯还是跟着声音亮起来的！ 陈乔玉一路都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内心的震撼。 两人上到五楼，左手第一间就是周晓玲的出租屋。 周晓玲拿钥匙开门，招呼陈乔玉进来：“别笑我啊，屋子太乱我还没收拾。” 推门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间小而温馨的屋子。 出租屋的面积不大，进门左手边就是一张双层的铁架子床，床尾有个花花的布衣柜。 衣柜顶上还堆着一些纸盒子跟一个行李箱。 右边靠墙依次摆着鞋架、一矮一高两个柜子、一个折叠桌，还有一个陈乔玉不太认识的电器，个头还不小。 还没等陈乔玉暗戳戳观察出那个大块头是什么，这边周晓玲搬出塑料小凳子让陈乔玉坐，然后就拧开了床头的电风扇。 一阵带着热意的风袭来，但依旧凉快了不少。 电风扇陈乔玉还是认识的，她羡慕地说道：“晓玲，你家的电扇真好看。” 周晓玲笑道：“好看有什么用，又不制冷，我还想以后租个带空调的房子呢。” 陈乔玉默默闭嘴——她都不知道空调是什么。 不等她想明白，周晓玲把手里的两个塑料袋往折叠桌上一放，顺势打开了那个——陈乔玉以为是高立柜的柜子。 顿时一阵冷气迎面而来。 与此同时，周晓玲的声音响起：“乔玉你想喝什么饮料？我冰箱里有可乐和酸奶。” 周晓玲笑嘻嘻地问陈乔玉。 陈乔玉这才知道那个高点儿的两门柜子是冰箱……她只在县城的国营商店见到过冰柜。 好奇怪，长得像柜子的叫冰箱，长得像箱子的叫冰柜。 第33章 谁还没有个旧手机破手机了？ 陈乔玉佯装淡定：“我喝可乐吧。” 她对可乐的执念就跟周晓玲对麻辣烫的执念一样。 是她来到现代之后尝到的最令人惊奇又难忘的味道。 周晓玲递给陈乔玉一瓶可乐，自己也拿了一瓶，两人双双拧开瓶盖，“刺啦——”的声音响起，还没喝就让人心生凉爽。 陈乔玉拿在手里慢慢喝，周晓玲给陈乔玉介绍了自己房间的格局。 陈乔玉这才知道最末尾那个大家伙是洗衣机……也是听说过但没见过的玩意儿。 洗衣机旁边有一道侧着的小门，打开之后是一个小小的瓷砖垒起来的厨房台面，再往里走，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 这个陈乔玉现在不陌生了——见识过楼盘里新房子的卫生间，对淋浴喷头马桶都了解了。 蹲便也知道，周晓玲干活挺讲究，说业主肯定不愿意她们干活的人在新房里上厕所，所以都去的楼下物业单独建造的公厕，那里用的就是蹲便。 即便如此，陈乔玉还是十分羡慕：“洗澡上厕所都能在屋里解决，真好。” 周晓玲完全知道陈乔玉在感慨什么：“是啊，所以我哥毕业之后我也没回老家，就愿意住城里，我们老家还是旱厕，洗澡要自己打水到屋里，洗完了再拎出来倒。” 周晓玲说起她老家的生活条件，十分难受。 陈乔玉默默不语：“……” 她现在在老宅里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呢，得亏老宅里还有口井，不然他们还得去河边打水。 陈乔玉手脚麻利地开始洗菜择菜，周晓玲在家里上下翻找，过了一会儿，从布衣柜上头的翻出来了一个鞋盒子，找了一通，插上电。 过了几分钟，看到屏幕亮起，周晓玲高兴地喊陈乔玉。 “乔玉你快来！我找到了一个好东西！” 陈乔玉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什么好东西？” 周晓玲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的旧手机！” 旧手机屁股上还插着根充电线，正在充电。 周晓玲一边低头翻看旧手机，顺手删掉一些东西，一边给陈乔玉解释：“之前我哥上大学我不是供他生活费吗？他毕业之后就给我买了个新手机，这个是旧的。” 周晓玲说：“手机其实还能用，但是很卡，不能上网，只能打电话发短信。” 过了几分钟，周晓玲拿着恢复出厂设置的手机钻进厨房，骄傲道：“这个送给你。” 陈乔玉手里的豆角应声而断：“送给……我？” “是啊，反正我有新手机了，这个留着也没用，拿去换不锈钢脸盆我觉得太亏了，正好你没有手机，给你用吧。” 周晓玲脸上带着纯粹的笑意：“这手机的电池可耐用了，放四五天都不用充电。” 陈乔玉惊讶得甚至有点慌张：“不、不不，我不能收，这个太贵重了。” 之前周晓玲说手机起码都要一千多，就算是旧的，也值好几百吧。 陈乔玉不肯收。 可这回周晓玲一点儿都没察觉到陈乔玉的惶恐，十分自然地说道：“给你应急用用，等你以后买了手机你再还给我不就行了。” 陈乔玉还是不敢：“万一我弄坏了……” 她可没用过这个。 周晓玲大方地摆摆手：“坏了就坏了呗，我这里还有好几个呢！” 说着，直接打开鞋盒给陈乔玉看里面的旧手机，真的还有两部。 一部屏幕碎得稀烂，一部是个带按键的手机。 周晓玲说：“这玩意儿卖也卖不出去，修也修不好，换不锈钢脸盆人家都不一定乐意……也就是这个还能用，所以我才想起来给你的，真不值当什么。” 谁还没有几个旧手机破手机呢！ 陈乔玉见周晓玲说得诚恳，不似作伪，心里也信了七八分。 但到底还是不习惯接受这么贵的礼物，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正推辞着呢，周姐带着儿子上门了。 周姐的年纪也不大，二十七八的样子，是周晓玲之前的工友，两个人在一个厂里上班，后来就成了朋友。 因为同姓，干脆姐妹相称，关系处的不错。 周姐买了一份烤鸡跟一袋子老冰棍过来：“晓玲，快，冰箱腾个位置，把冰棍放进去。” 周晓玲唰唰唰地拆了几根，周姐陈乔玉跟松松一人一根，自己把剩下的几根塞进冰箱，然后才拆了一根自己嗦。 周姐让儿子在一旁玩儿小汽车，笑着跟陈乔玉打了招呼：“上回你拿过来的菜是真好吃，松松这么不爱吃青菜的也吃了好几口。” 陈乔玉赶紧把厨房里的袋子拿出来：“这个都是我婶子自己种的，没打农药没上化肥，全是应季的新鲜蔬菜。” 到底是卖过菜的人，陈乔玉现在也能够准确描述出来这些蔬菜的卖点了。 菜是今天早上摘的，放到现在稍微有点儿蔫了，但还是能看出来确实是好菜。 周姐看了喜不自胜：“这就是妥妥的农家菜，看了就知道，不像外面的大棚蔬菜，不管什么菜吃起来都是一股子水水的味道，你这个菜甜就是甜，嫩就是嫩。” 陈乔玉听见挺不好意思的：“菜就这点儿菜味儿了。” 她吸溜着冰棍儿，觉得现代人真幸福，有冰箱有风扇有冷饮有冰棍，还有空调，这夏天得多凉快啊。 三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火锅的配菜都给收拾出来了。 听说陈乔玉要做麻辣烫，周姐也问：“乔玉你会做啊？” 陈乔玉研究着调料背后的说明：“应该差不多吧。” 村里人都自己做饭，简单的葱姜蒜油盐醋辣椒也能做出不错的味道来，更何况现在还有这么多闻着就香的调料。 周姐一听：“别应该啊，上网查查就行。” 说着，掏出手机戳了几下，然后把屏幕亮给陈乔玉看：“这个挺多人点赞的，咱们看看？” 陈乔玉：嗯……彩色的小电视？！ 第34章 她一个证都办不下来 一边震惊于视频的彩色——他们那儿的电视都是黑白的。 一边又有一点点赢了的得意——金二婶家里有台黑白的电视机，十寸的！比手机大不少呢！ 不过没有手机方便，而且不能打电话……那还是周姐这个高级些。 陈乔玉心里无数个念头闪过，将视频认真看了两遍，心里更有谱了：“明白了，不难。” 这边周晓玲已经把折叠桌布置好了，电磁炉上放了个鸳鸯锅，把陈乔玉炒好的火锅底料放进去煮。 片刻之后下菜捞出，陈乔玉调制的麻酱也好了，往菜上面一浇，又放蒜泥香菜等等。 周晓玲闻着味儿就两眼放光：“太香了！乔玉，真的太香了！比夜市上的还好吃！” 陈乔玉笑笑，让周晓玲尝尝：“哪有那么夸张。” “有，真有！”周晓玲一连吃了好几口，吃得额头上都是汗，“好吃，太好吃了！我就爱这个！” 周姐尝了之后也觉得不错。 她知道陈乔玉这两天都跟周晓玲一起跑工地做开荒保洁，可见也是家里条件不算太好的，便建议道：“乔玉，你这手艺不错，想没想过去夜市上摆摊啊？” 陈乔玉一愣：“我也行吗？” 周姐点头：“可以啊，我婆婆回老家之后我就辞工带孩子了，但一直这么不上班我心里也不踏实，所以跟人家学小吃呢，我看你手艺不错，比我的强，可以考虑考虑。” 周姐的年纪毕竟比她俩大一些，又不像周晓玲那么爱玩爱新鲜，所以说话更实在一些。 但陈乔玉却没有热血冲动上头：“我不是天天都能来……” 她没细说，但周姐已然明白了——之前她找周晓玲询问菜的时候，周晓玲就说过陈乔玉不是经常来，她家好像住山里。 当时她们就猜测陈乔玉家里可能有什么事儿，比如家里有生病的老人照顾之类的，脱不开身。 现在一听，更是对上了七八成。 陈乔玉没细说，周姐跟周晓玲也不好追问，只能遗憾道：“没事没事。” 但陈乔玉还是秉着多了解一些的心思，向周姐询问了一番如果摆摊要准备什么。 周姐是做过功课的人，从摆摊的时间地点选择，到可能遇到的工商城管顾客，还有卫生证件开不开外卖之类的，都倾囊相授。 “当然了这是正规的要求，一般夜市上没人这么严格，不过弄清楚总是好一点。”周姐性格果然沉稳，跟周晓玲那种欢脱自在的不一样。 陈乔玉本来是想着多打听打听，以后说不定真能试试。 但听周姐这么一说，陈乔玉反而更加知道自己做不成了——她没有身份证，周姐说的营业执照许可证健康证……她一个都办不下来。 而且夜市上家家户户都是收款码，她每次给现金人家都要反应一下的，卖菜的时候也是，好几次都是顾客没有带现金，她这里不能手机支付，就只能作罢。 就算非要做，也只能做周姐嘴里说的那种不正规的小摊贩。 夜市上大多都是这样，但从小心的角度来说，陈乔玉的身份特殊，比别人更经不起风吹草动。 于是陈乔玉了解一番，最终得到的结果还是：“暂时可能做不了了，不过晓玲想吃我还是可以做给晓玲吃的。” 周晓玲乐开了花，周姐也很温柔：“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开小吃店，你来帮我忙，不用天天来，你有空的时候来就行。” 都是淋过雨的人，愿意给别人撑伞。 …… 在周晓玲家饱餐一顿，大家畅聊一番，当然主要是周晓玲和周姐说，陈乔玉听的多，说的少。 火锅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倒是陈乔玉看了几个视频之后调制出来的蘸料十分不错。 周姐赞不绝口：“比我花钱学的技术都好。” 挑食的松松也吃了一碗番茄锅里的菜肉，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七点半左右，周姐准备回家了：“松松爸快回来了，我们得回去了。” 说着，帮着把垃圾带下去了。 这边陈乔玉跟周晓玲一起把残局收拾了一下，陈乔玉第一次用洗洁精洗碗，那种洗完之后锃光瓦亮的感觉让她感到舒适。 周晓玲说什么都要陈乔玉收下手机，甚至在陈乔玉以自己没有电话卡为由拒绝的时候，不由分说地把自己装宽带送的一张电话卡塞给了陈乔玉。 “这个是我装宽带的时候强制绑定的，我也不用，里面每个月可以免费打一百分钟电话，你就拿着用吧！” 周晓玲说：“等你买了手机办了卡再还我不就行了？” 陈乔玉推辞不了，可是她心里知道，就算她有一天买得起手机了，她也办不了电话卡。 但周晓玲反复劝说，陈乔玉最终还是收下了。 她要给钱周晓玲：“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但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了，你先拿着，过几天我卖菜了再还你。” 结果被周晓玲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才作罢。 周晓玲教陈乔玉使用手机，又把自己的号码存进去了：“你以后找我就直接打电话。” 陈乔玉郑重谢过周晓玲，非要把周晓玲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地都给她拖了两遍，才肯回去。 那天晚上，陈乔玉走在山路上，面对漆黑的山路，她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顿时一点儿都不怕了。 她的手里跟她的心里，都有了一束光。 …… 在现代的老宅里，陈乔玉将手机调成静音，还觉得不稳妥，干脆关机了，这才换好衣服，拎着篮子，穿回1979。 1979这边的天也黑了，陈乔玉从厨房里出来，往堂屋的方向看一眼，就看到青杨蹲在院子里。 月光洒在青杨身上，少年瘦瘦的肩胛形状分明，看上去倔强又落寞。 陈乔玉静静看了一会儿，才从后院溜出去，绕了个大圈，从村里的大路回来。 她刚站到门口，门就开了。 门后，是陡然蹿出来的青杨——他脚步都差点儿刹不住。 “姐！” 陈乔玉拎着空空的篮子，摸了摸他的头：“对不起啊，青杨。” 青杨鼻子一酸，半晌才抬起头：“姐，我只剩下你了，你别丢下我。” 第35章 可怜的小乔终于有钱了 他们家，原本有爸有妈，有兄弟姐妹，可是，先是妈妈过世，后来亲爹也变成了后爸，再后来是小弟小妹也去了二姑家。 整个家，最后只剩下他们姐弟了。 陈乔玉虽然并没有想刻意隐瞒，但一个人有秘密，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很难不察觉到的。 即便陈乔玉极力掩饰解释，但敏感的少年依然能够察觉出姐姐的变化。 这几天陈乔玉动不动就是一走一整天，天不亮就起来，天黑了才回来，陈青杨看着满院子的粮食，心里也没有一点安全感。 陈青杨的话让陈乔玉鼻子一酸，她反手关好门，认真承诺：“青杨，姐不会丢下你的，不光不会丢下你，姐很快就可以接回青楠乔丽，我们一家人马上就会在一起了。” 陈青杨这才破涕为笑：“嗯！” 然后才看着陈乔玉空空如也的篮子，体谅地说道：“姐，没事儿的，东西好不好卖不要紧，丢了也没事儿，最重要的是人回来。” “啊？”陈乔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篮子，这才明白原来青杨是误会了——以为她今天卖菜不顺利，什么都没换回来呢！ 陈乔玉失笑：“放心吧，虽然不好卖，但也不是完全没成果的，不过人家说让我明天去拿。” 陈青杨一听，坐不住了：“这不行吧？姐，你是不是遭人骗了啊？” 去镇上还好，三蹦子五分钱一个人，但去县城得坐公共汽车，来回要好几毛钱呢。 在村民眼里，蔬菜这些都是不值钱的，虽然知道城里缺菜，但是想着一麻袋菜也卖不了几个钱。 结果这去一趟不说，还要第二天才去拿钱？ 这两天来回下来，还有钱挣吗？ 陈乔玉心里也在后悔，今天晚上应该别赶时间，先去夜市上买点儿东西回来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了，陈乔玉说：“嘘——青杨，之前齐知青和周知青他们说的话你还记得吧？马上要开放了，但是现在还不稳妥，所以我不光是去卖菜的，也是去打探消息的。” 陈乔玉一本正经：“我不光明天要去，以后还可能经常会去，青杨，你得帮我保密，还要帮我遮掩，你能做到吗？” 陈青杨一个半大的孩子，脑子里本来还有一丝丝超越年龄的谨慎，但很快就在陈乔玉一声声的“青杨你得帮我”、“青杨你得保护我”当中迷失…… “姐，我肯定会保护好你的！我帮你遮掩！绝对不让别人知道！” 陈青杨表情严肃，挺着小身板，许下豪情壮志。 陈乔玉眼睛弯弯：嗯，小孩子真好骗。 …… 第三天，陈乔玉又溜达出去——现代了。 她第一次打电话联系了周晓玲，两人一见面，周晓玲就带着陈乔玉去找程哥了。 程哥还是那个程哥，夹着皮包的胖子，看到陈乔玉的时候简直头疼死了：“你又没带身份证？” 陈乔玉理不直气也壮：“程哥，对不起，我又没带。” 程哥：“……” 虽然你说了对不起，但是总觉得像是在通知我。 不过程哥这个包工头也挺惨的，总是凑不齐人，偶尔能凑齐人又全是老头老太太，人家工地也不乐意要。 所以遇到周晓玲跟陈乔玉这样的，他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是该收还是收。 “今天是去铺草皮，比上回多点儿，一百八一天，干嘛？” 铺草皮并不比搬砖轻松，搬砖有时还有个顶棚遮挡，铺草皮就是彻底在外面晒。 但陈乔玉不挑：“我报名。” 周晓玲虽然爱玩，但也是个勤劳的好姑娘，并没有眼高手低的毛病，很快也报了名。 铺草皮确实很辛苦，但这对大太阳底下干了一整个“双抢”季的陈乔玉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何况程哥这里还提供冰绿豆汤跟盒饭，还有大桶的矿泉水，想喝随时喝。 中午的盒饭是梅菜扣肉和麻婆豆腐，蔬菜是炒包菜丝。 周晓玲嫌弃肉肥，陈乔玉全夹过来吃了，两人现在熟络起来了，陈乔玉是坚决不会浪费任何一粒米一块肉的。 只有周晓玲满眼的心疼：哦，可怜的小乔玉~ 于是周晓玲护犊情深，厚着脸皮找程哥包圆了剩下的盒饭。 程哥：“……” 虽然无语，但确实多出来的盒饭也没用。 于是陈乔玉获得了两盒饭菜跟四盒米饭，满满的，都没人动过。 陈乔玉心里感念，干活就更加卖力，周晓玲都差点儿跟不上陈乔玉的节奏。 中间周晓玲接了个电话，挂了之后告诉陈乔玉：“702的业主验收合格了，钱已经转过来了。” 周晓玲扬了扬手机，陈乔玉：“……” 难以理解，钱怎么进到手机里的？ 汇款寄钱也没有这么快啊。 但随即她也知道了——下午五点多，最后一块草皮铺完，程哥爽快地结了账。 因为队伍里的老人多，程哥一般都是准备的现金，不过对年轻人一般都是转账。 程哥给周晓玲转了钱，等轮到陈乔玉了，陈乔玉表示：“我要现金。” 程哥：“！” 我都看到你拿手机了！ 他一边气愤地数钱，一边狐疑地盯着陈乔玉：“你别是个逃犯什么的吧？” 没有身份证，不能接收转账，好好一个秀气姑娘，天天来工地干活…… 程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开始疯狂脑补一个外表柔弱不能自理，实际背后杀人不眨眼的犯罪分子形象。 周晓玲一声大喝斩断程哥的思想：“程哥你想什么呢！她用的老人机，上网太卡了看不到及时转账！实在不行你转给我吧，我回去转给乔玉。” 程哥这才讪讪的：“那我还是给现金吧。” 一人一结一签字，他是个有原则的包工头。 陈乔玉：原余额478，入账180，现余额658。 之后她跟周晓玲一起回家，在周晓玲的住处洗了个澡。 回去的路上周晓玲去银行取了四百块钱：“702开荒的钱，咱俩一人四百。” 陈乔玉仔细收好，入账400，她身上的钱第一次超过了一千，变成了1058元。 这可是一笔巨款，别说陈乔玉了，就连周晓玲也终于松了口气——可怜的小乔终于有钱了。 第36章 身揣巨款横扫两元店 在周晓玲家，陈乔玉第一次用淋浴，既兴奋又开心，之后周晓玲教她用吹风机，更是让她心生感慨——她以前洗头都得仔细把头发绞干，还要晾上好一会儿才能彻底干。 如果碰上天气不好或者洗得太晚了，洗完头一直湿哒哒的用体温慢慢烘干，第二天可能就会头疼。 但现在这吹风机简直太神奇了，想什么时候洗澡都可以，不一会儿就能吹干。 周晓玲顶着一头粉毛，摸着陈乔玉的头发道：“乔玉，你发质真好，顺滑。” 陈乔玉想了想，说：“因为我一直没有烫过头，也没有染过。” 以前陈乔玉的妈妈余兰香倒是会用火钳烫头，烫完之后就是那种毛毛躁躁的手感。 周晓玲摸了摸自己的粉毛，她一时新奇去染了，但是自己根本不会打理，一段时间下来，头发已经毛躁得不行了。 “我以后也不染了。”周晓玲以前觉得自己土土的，但是现在看陈乔玉，倒是觉得天然的淳朴的也很美。 陈乔玉洗完澡穿的是周晓玲的衣服，周晓玲说陈乔玉身材好，不挑衣服，就把自己的衣服拿给陈乔玉试。 陈乔玉挑了一件短袖的t恤，胸前有一个卡通猫猫头，然后又挑了一件牛仔裙，到膝盖下面的位置。 这个装扮刚好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周晓玲看了一圈，有点嫌弃陈乔玉的牛筋皮凉鞋：“你怎么会买这种鞋啊？” 陈乔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土灰色的凉鞋，她觉得挺好的啊，颜色虽然不亮眼，但是款式挺好看的，也很适合她在七零活动。 周晓玲把两人的衣服一股脑塞进了洗衣机：“身上这套你穿走吧，换下来的衣服我给你洗了，你下回来穿走。” 身怀巨款的陈乔玉：“完全可以！” 婉拒了周晓玲一起吃晚饭的邀约，陈乔玉拎着今天从程哥那里拿到的多余盒饭，还有周晓玲友情奉送的一瓶矿泉水，陈乔玉转身往菜市场去了。 虽然身怀巨款，但她最喜爱的地方还是菜市场旁边的杂货店。 陈乔玉进去两元店逛了一圈，大大小小的东西，从剪刀刨子指甲刀，到梳子镜子和香皂，甚至还买了个脸盆——青杨到现在还是洗脚洗脸用同一个盆。 还买了一套碗筷外加两个饭盒，筷子足有十双，上面还雕花呢，虽然有些粗糙，但已经比村里常用的好看多了。 碗盘也是，印着现代人眼里俗气的花样，但拿回七零年代，绝对是全村最靓的仔。 陈乔玉仔细平衡着七零的审美和这些商品，虽然她知道有些更好看，但为了不出格，她还是没有选，尽量都选拿到七零也不乍眼的那种。 衣架也买了一把，夹子直接拿了一小篮，粉笔盒大小的塑料小篮子，陈乔玉觉得很可爱。 还有毛巾，陈乔玉挑了灰白深蓝浅蓝六条，准备自己跟青杨一人换一条，再送金二婶和舅妈一人一条，剩下的两条备用。 毛巾是七零的硬通货，尤其这毛巾又大又柔软，比陈乔玉平时用的好多了，肯定很多人要。 这一通买下来，老板算了账，最后优惠了一下：“给128吧！再送你两块抹布。” 陈乔玉欣然答应。 支出128，当前余额930。 即便花了这么多钱，剩下的钱依旧是陈乔玉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即便不能跟七零比，但放在现代，也可以买不少东西了。 陈乔玉把东西都放进脸盆里，又在菜市场旁边一家还没关门的副食店里买了十个鸡蛋，花了六块钱，剩余924。 虽然这里的鸡蛋比较贵，但陈乔玉觉得在这里买比较安全。 无论藏在哪个老宅里，都随时可以取用，不像七零那边，就算富裕如姚太婆有鸡蛋，陈乔玉总去买也会露馅儿。 抱着脸盆，提溜着鸡蛋和盒饭，虽然沉甸甸的，但陈乔玉的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其实她还有很多想买的东西，但是今天买的已经够多了，再买下去的话，真没法交代了。 陈乔玉在现代的老宅里藏了两个鸡蛋，又把一些商品的外包装都拆下来，再仔细磨掉商品上跟现代有关的印记，用手机当手电筒检查了两遍，才放心抱着盆，穿越回了1979。 今天的时间也不算早，但比昨天早一点，天边还有最后一丝夕阳。 夜幕即将降临，陈乔玉藏了一部分东西在厨房里，然后从后院溜出去，沿着墙根绕到大路上。 在她蹑手蹑脚沿着墙根走路的时候，老宅东厢房的屋顶上，收谷子的钟斯年：“……” 是他花了眼吗？ 他刚才好像看到陈青杨的姐姐从后院溜出去了？ 可，他之前好像并没有看到陈乔玉进厨房啊？ 钟斯年皱眉想了想，除非陈乔玉在他爬上屋顶收谷子之前就在厨房里。 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钟斯年回来之后没进过厨房，只在堂屋里拿了收谷子的工具。 但……钟斯年看着已经收得差不多的谷子，想不明白陈乔玉为什么要在厨房里待这么久，现在还要悄悄从后院溜出去。 奇怪。 没等他想明白，陈乔玉已经推开了大门：“青杨！” 陈青杨正撅着屁股收谷子呢，听到陈乔玉的声音，惊喜回头：“姐！” 陈乔玉双手捧着脸盆，满脸的骄傲，压低声音道：“看我换什么东西回来了？” 陈青杨丢下扫把跑过来，顿时满眼放光。 好多东西！ 姐弟俩谨慎地左右环视一圈，东厢房屋顶上的钟斯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蹲了下去。 陈青杨悄声道：“姐，快进屋，钟大哥在屋顶上呢。” 陈乔玉抬眼看了一眼东厢房的屋顶，看不到钟斯年的身影，只听到扫把的唰唰声。 陈乔玉抱着东西进了屋，她锁了一半东西进樟木箱子，陈青杨才收完外面的谷子，进来跟陈乔玉一起看。 精致光亮的小东西赢得了陈青杨的赞赏，他问陈乔玉：“姐，咱妈到底给你留了多少东西？” 这些东西明显不是那一麻袋两篮子菜能够换回来的。 陈乔玉白他一眼：“这是人家给的预付款！” “啥叫预付款？” “就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都要供应菜给人家，人家提前把钱给我了。” 陈乔玉将自己在现代听来的理论用自己的话解释给陈青杨听。 陈青杨听了之后虽然觉得有点意外，但倒是也不觉得奇怪——这个年头的人就是这么实诚，好多人留下一句自己姓甚名谁哪个村的人，就能借别人的东西，过后再还。 这个预付款听起来也差不多，有的时候是先把粮食蔬菜送过去，再收钱。 那先收钱，过后再把粮食蔬菜送过去，好像也说得通。 陈青杨就是担心：“姐，这么多东西得换多少蔬菜啊？” 陈乔玉想了想说：“一直供应到冬储菜吧。” 城里人每年冬天都要买一大批冬储菜，主要就是土豆萝卜大白菜。 她的幌子也只能用到那时候了，总不能寒冬腊月的还去卖菜吧。 陈乔玉现在还不知道，【现代】那边，别说寒冬腊月了，就是大年三十都有菜卖。 不过眼下还是生活要紧，陈乔玉扬了扬自己手里的饭盒：“给你带了好吃的！” 这饭盒两元店的老板说是不锈钢的，要八块钱一个，不过有点薄。 陈乔玉觉得长得有点儿像七零年代的铝制饭盒，用用应该就能以假乱真了。 饭盒一打开，陈青杨的口水就一流三千尺了：“姐，这也太香了吧！” 第37章 走，姐带你去镇上逛逛 回来之前陈乔玉就把新买的饭盒擦干净，然后把中午的盒饭都倒进来了。 三份饭，两份菜，分一分，一人能吃不少。 陈青杨看着白米饭上面盖着的扣肉，咽着口水不敢相信：“姐，咱们家这是……发啦？” 陈·糊弄学专家·乔玉：“都说了是预付款，难得收到这么多钱，吃顿好的不算什么。” 她在现代都吃了好几顿了。 可陈青杨不知道啊，他比划出一个“三”，表情严肃地对陈乔玉说：“咱们这个月都吃三顿肉了！” 虽然有一顿是齐知青的践行宴，他们算是蹭饭的，但也比以往一年吃的肉都多了。 陈乔玉太能明白陈青杨现在的感受了，以前太苦了，苦到有糖他们都不敢相信是甜的。 陈乔玉呼噜了一把陈青杨快呲了的短发：“没事儿的，明天姐带你去镇上逛逛，顺便剃个头。” 陈青杨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不用，镇上剃头要钱呢，我找大牛他爷给我剃就行，我给他们家浇地！” 家里自留的那二分菜地，通常都是家里半大的孩子负责浇水捉虫，陈青杨以前剃头都是这么用劳力换来的。 但大牛他爷的手艺也就那样，贴着头皮剃，刚剃出来的那半个月简直没法看。 别说放在现代了，就是放在七零，那长得也像刚放出来的。 陈乔玉笑道：“你不是不相信我能换到这些东西吗？我带你见识见识去！” 陈青杨再怎么样，也是个孩子，心里的好奇是止都止不住的。 陈乔玉这么劝，陈青杨扭捏了一阵子，就说：“既然姐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去吧。” 说着，陈青杨看着手里的饭盒，忍痛道：“姐，之前摘菜的时候你说管钟大哥饭的，这饭咱们要分给他吗？” 陈乔玉毫不犹豫：“当然不分。” 给青杨那是因为青杨是自己亲弟弟，也算是眼下唯一的家人。 给别人那就不行了，容易惹是非。 陈乔玉说：“我心里有数呢，摘了菜肯定要还给人家的，但不是拿这个还。” 陈乔玉想了想说：“明天早上我给钟知青煮个鸡蛋吧。” 细水长流慢慢还，才是持久之道，要是陡然乍富就露白给别人看，纯属平添麻烦。 陈乔玉一通说，陈青杨也就不挣扎了。 农村的灶台一般都有两个锅口，一个口子上放大铁锅，用来炒菜煮饭蒸东西，另一个口子小一点儿，放着陶罐或者陶瓮烧水。 灶膛的保温效果好，余火能够一直将水温着。 青杨晚上煮了红薯粥，这会儿水还烫着呢，端着脸盆去舀了过来，然后把两个饭盒的浸在热水里，土法加热。 没过多久，饭菜就热好了，陈青杨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紧紧揪着饭盒的边缘把饭盒拎起来，先递给陈乔玉一盒，然后才拿起自己那盒，呼哧开吃。 梅菜扣肉的梅菜一般，不如他们自己晒的好，但是扣肉是实打实的大肥肉片子。 陈乔玉知道现代人不喜欢吃这个，但对于她跟青杨来说，这就是再好不过的饭菜了。 油水足，又舍得放调料，吃起来重口，但更下饭。 姐弟二人捧着饭菜扎实的饭盒，一口一口全吃光了。 吃完之后陈青杨主动拿出去洗，他心里喜滋滋的——他姐说了，等他上初中了，就用新饭盒带饭。 因着陈良不管他们姐弟读书，青杨中间也辍学过一阵子，所以十三了才小学毕业。 好在他争气，附近十里八乡一年没几个考上镇上的中学的，青杨就是其一。 考上是好事，就是学费让人发愁。 陈青杨这一个暑假都到处帮人干活，砖窑厂捡一车碎砖块，他分到手也就三毛多。 有时候帮人家晒谷子，一下午两毛。 有人家里盖房子、修水井，他也去，人家看他年纪小，不把他当回事，他就闷声出力气，一般主人家看到最后也知道这小子能干，多少都会给一点。 就这么七七八八的，才慢慢凑了一点点钱，都给陈乔玉拿着。 陈乔玉这两天跟他说再去两次城里就能攒够他的学费了，这事儿一想起来就是在梦里都要笑起来的程度。 …… 吃饱喝足，又睡了一个饱觉——以前在陈家，时不时就会饿着肚子入睡，一晚上都辗转反侧听着肚子里骨碌碌的叫声。 现在有肉有菜有米饭，吃饱了，睡得也好了。 第二天陈乔玉依旧是一早起来，依言煮了三个鸡蛋，她跟青杨还有钟知青一人一个。 陈乔玉煮鸡蛋很有一套，冷水下锅煮，掐着时间三四分钟拿出来，然后放冷水里，就是蛋黄刚好凝固，蛋白又滑又嫩，蛋白香甜软糯不噎人的程度。 陈乔玉在老宅吃完饭，才去地里转了一圈，该浇水浇水，该间苗间苗，处理完了，今天的工分也就到手了。 不过这样早晚去一次也只能拿六个工分，毕竟不像双抢那会儿那么忙。 做完这些，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陈乔玉看着时间，回去叫了青杨：“走，咱们去镇上。” 青杨也才从地里回来，大队长姚金宝今年别出心裁单独划了一块地方种西瓜，入夏之后时不时就拖一两车去跟人家工厂或者电厂水厂搞关系，想给村里争取点儿福利。 陈青杨帮着收瓜，一身的汗，闻言快速打井水冲了个澡，然后穿上新背心和新凉鞋，精神奕奕：“姐，走吧！” 陈乔玉把昨天从现代带回来的零碎选了一些装到篮子下面，然后又在上面盖上了今天新摘的蔬菜，还准备了几个布口袋，里面装了少量的豆子花生，做个样子。 走出村口去坐车的时候，碰到了好几个同村的人。 农忙结束了，今年的夏粮又刚下来，不少人都去城里“走亲戚。”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我去城里看我表舅。” “我二姑家的侄儿生孩子了，弄了点小米去看看。” “给我们老师送瓜。” 陈乔玉跟青杨也是一样的理直气壮：“我们也是。” 第38章 夏日里的冰凉酸梅汤 好话不说破，大家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今年粮食丰产，陈乔玉一个人的工分都够她跟青杨两个人吃的，村里各家各户基本上都有余粮，所以都想卖了粮食换东西。 农村有集市，但东西比城里少多了，好多要票要券的东西根本换不到，所以不少人都选择直接去城里卖。 今年还好，风气还开放一些，往年大家都是趁着天不亮抹黑赶路的，生怕被人看到给告了。 他们一个村的人就坐满了一辆三蹦子，村里人透过车棚上的小窗，不住地跟开车的人搭话：“你这一车七八个人能挣三四毛呢，一天下来怕不是能有七八块。” 开车的人十分熟练地诉苦：“哪有，这也分淡旺季的，有时候一天能拉七八个来回，有时候空跑一天一个人都拉不到。” 又说：“隔三差五就要去加油，油贵着呢，还不好加。” 村里人一听，心里舒坦了：“嗐，总有的挣嘛，好歹比我们种地强？” “哪有，一样！实在是我们村太穷了，一年到头满工分也分不到几个钱，我儿子闺女都还没成家呢，都是债！” 大家各自比着惨，气氛十分融洽。 陈乔玉眼观鼻鼻观心，跟青杨交换个眼神，彼此心知肚明——这一车最惨的人就是他们姐弟了，能说出来的惨都不叫惨，真惨的人，反而会把自己唯一拥有的痛苦藏起来。 不过——陈乔玉勾了勾嘴角——那都是之前了。 她现在整个三蹦子上最有钱的人！ 三蹦子摇摇晃晃半个多小时才到镇上，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跳出来了，下车之后陈青杨脸色惨白地扶着树休息了好一会儿。 陈乔玉左右看看，正好看到三蹦子下车的“民间车站”附近有人卖茶水。 过去一问，有三种，一种是散茶冲出来的冷茶，一种是酸梅汤，最后是绿豆汤。 旁边放着一排搪瓷的杯子，卖茶水的老太殷勤道：“冷茶一分钱一杯，酸梅汤三分钱，绿豆汤五分钱，要吗？” 陈乔玉摸了摸兜：“来两杯酸梅汤吧，我拿去那儿喝，我弟弟不舒服。” “好嘞好嘞”，老太手脚麻利地掀开大搪瓷桶的盖子，将杯子伸进去舀了一杯，又倒掉一些免得泼洒出来，“喝完了把杯子还过来就行。” 陈乔玉端着杯子往青杨那边走，青杨捧着杯子小口喝。 酸梅汤里应该是放了冰块的，带着一丝凉意，酸酸甜甜又冰冰凉凉，青杨喝下去就觉得神清气爽。 “姐，酸梅汤真好喝。”陈青杨捧着杯子不撒手。 陈乔玉笑道：“想喝再买一杯。” “那还是算了”，陈青杨摇摇头，“三杯就要一毛钱了。” 之前难的时候，他铅笔磨到只剩下一个铅笔头，找陈良要五分钱买铅笔，结果被姚金花冷嘲热讽一通，那滋味儿，青杨到现在都还记得。 陈乔玉安慰陈青杨：“以后不会了，以后你想用多少笔就用多少笔，想用多少本子就用多少本子。” 再也不用捡别人的旧本子，把封皮拆下来给自己订本子了。 陈青杨没说话，他并不知道陈乔玉现在有多少钱，他心里寻思就算娘真的留下来了钱跟戒指，只怕也花得差不多了。 学费是一定要交的，所以陈乔玉说给他攒学费他是知道的，但除了学费之外，还有杂费，书本费、文具费，这些他准备以后自己利用放假放学之后的时间去想办法。 不能再让姐姐为难了。 虽然陈青杨很讨厌姚金花，但他也知道姚金花有一句话说得对——如果陈乔玉结婚了，在婆家肯定过得比在娘家好。 是因为他跟青楠乔丽，陈乔玉才选择不结婚的。 陈青杨心里都明白，但他面皮儿薄，也很少跟陈乔玉说起这些来，只是在陈乔玉跟他说可以买第三杯酸梅汤的时候，默默表示不用。 姐弟俩蹲在路边大树底下的阴影里，一口一口把酸梅汤喝完了。 还了杯子，陈乔玉就带着陈青杨往上次剃头老爷爷的所在走去，走过几条街，果然老远就看到老爷爷的摊子，还有那块“剃头伍分钱”的木板。 不过这回老爷爷没在剃头，而是坐在剃头的椅子上看报纸。 陈乔玉上前打了招呼，剃头匠老爷爷认出她来，笑道：“丫头这回又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上回我家老婆子没抢到你那个袜……” “这回带了好多东西呢！今天早上刚摘了菜！”陈乔玉赶忙大声打断剃头匠老爷爷的话。 老爷爷错愕了一下，但到底也是几十岁的老人了，知道陈乔玉不愿意说，就不多嘴了。 只站起来把那块黑色的剃头围布利落一甩：“小伙子，上来！” 陈青杨被人喊小伙子，有些不自在又有些说不清的高兴，很快坐上了剃头的椅子。 老爷爷的手法很干脆，问都没问，直接就上手了，唰唰几下，之前有点儿胡乱呲出来的头发被剪掉了大半，留下了大概两厘米的高度，既贴合陈青杨的头皮，又能维持一个干净清爽的发型。 十多分钟，老爷爷拿着一个橡胶的气筒，一边按压一边上上下下吹掉陈青杨脸上、脖子上的碎发：“成了！你看看！” 老爷爷甚至没问陈青杨的意见，但看着镜子里的精神小伙，陈青杨半点儿不满意都没有。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半寸，傻笑：“嘿嘿，凉快。” 五分钱，陈乔玉利索地给了，然后就说起正事儿：“奶奶她们还买东西吗？我这回带了一些杂货过来。” 老爷爷听见是杂货，不大感兴趣：“要是粮食蔬菜鸡蛋什么的还成，杂货那些一般是不缺的。” 镇上的人虽然计划口粮，但厂里的日杂福利比乡下多。 不过老爷爷还是秉承着看看也好的想法，把陈乔玉跟陈青杨带进了胡同里。 这会儿临近中午了，家家户户都在做饭，但听说上次换东西的小姑娘来了，几个奶奶跟婶子都放下锅铲、菜篓，聚到了胡同里的情报中心，抢着要看陈乔玉篮子里的东西。 甭管买不买，换不换，看看又不吃亏。 陈乔玉猝不及防被几个大婶团团围住，陈青杨急了：“你们别挤啊！别挤！放开我姐！” 而大婶们早就已经伸手从篮子里翻出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正验看讨论着呢！ 第39章 老姐的秘密 最受欢迎的就是尼龙袜子，用陈乔玉在现代学会的话来说，这就是时尚潮流——比如周晓玲的粉色头发。 不一定真的实用，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追求美。 这个年代相对朴实，没办法像现代那样染各种颜色的头发，涂口红，穿高跟鞋，所以尼龙袜子就成为了最新的时尚单品。 大婶们七嘴八舌地说道：“就是喜欢你那个袜子，上次老李家抢了一双叫我闺女看到了，我们去供销社一连看了好几天，愣是没有你那个好看。” 说得陈乔玉都羞愧起来了，他们肯定不知道这在现代是“滞销货”吧。 正好这回陈乔玉带了好几双袜子，几个大婶分一分，上次买到的这次别抢了，余下的正好一人一双。 换回来的东西自然也是琳琅满目什么都有，肥皂、扣子、火柴蜡烛、水果糖……还有一叠信纸，印着镇上厂子的名字。 陈乔玉：“……” 管它呢，人家敢给她还不敢收吗？ 收了一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上来，虽然价值比不上她从现代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但的确是满满一篮子，什么都有。 陈青杨虽然比一般的孩子懂事，但到底也只是一个刚刚小学毕业的孩子，看到这些，只两眼放光，充满了对陈乔玉的崇拜：“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陈乔玉把那一叠脱胶的信纸认真叠起来，掂了掂，起码有三十几张呢，印着红色的抬头和横线，她递给陈青杨：“喏，这个给你的。” 陈青杨惊喜收下，看了又看，才塞进自己的军绿色挎包里。 两人又走了几条街，看到有小孩在胡同口玩儿，给一粒糖，让他们回去问问自家大人有没有要换东西的。 小孩儿都乐意——别的不换也要带大人出来看看这糖，兴许闹一闹大人就给买了呢？ 虽然最后没买成糖，毕竟陈乔玉也是从别人那儿换来的，没几粒……但七七八八的东西倒是换了一轮。 最后两人甚至换到了一小壶灯油，巴掌大的锡壶里装着灯油，陈青杨高兴不已：“齐大哥留下来的那个煤油灯正好能用！” 齐向东那个老旧的煤油灯灯罩都摔没了，就剩下个座子，但灌上油还是能用的。 一直走到下午两点，东西早不知道换了几轮了，两人才又饿又渴地找了个地方休息。 陈青杨去路边找人借了水，这会儿大家都是这样，不是个个出门都舍得买水的。 要是为难，就随便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好言跟人家说，一般人都愿意给倒碗水。 两人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碗水，正好把今天换来的半盒火柴回给人家。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又惊又喜——半盒火柴不值几个钱，但他们原本没想着有回报，陈乔玉他们主动给了，人家自然高兴。 逛了大半天了，两人的头发都汗湿了，陈青杨还好，他刚剪的寸头。 陈乔玉就不同了，刘海都成了一缕一缕的了，看上去有点儿狼狈。 于是也不多耽搁，走回下三蹦子的地方，等了一会儿，又坐上三蹦子回村了。 这回坐车陈青杨什么意见都没发表，他牢牢抱住自己的挎包，嘴角是止都止不住的笑。 他知道他姐是怎么在城里换东西的了，原来卖粮食换东西没有那么难，家家户户都有自己需要的东西，但因为不让自由买卖，所以经常是自己用不上的堆起来了，但可能另一家就正缺这个。 陈青杨想起来齐向东以前说过的话——“这就是信息的力量！” 连高考都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就最早开始复习，考上的概率也就更大。 陈青杨这下不怀疑他姐的能力了，至于他姐篮子里的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他分不清——全是换来换去的，有的时候价值并不对等，但只要双方愿意，就能换。 姐弟俩累得在三蹦子上都睡着了，幸好开三蹦子的师傅记得陈乔玉，到了姚家村村口没见人下来，这才从前面透过小窗往里喊：“姚家村的到了！赶紧下车了！” 两人惊醒，手忙脚乱地下了车。 回到家，钟斯年照旧不在，陈乔玉现在也习惯了，钟斯年经常是天不亮就上山，如果白天没事儿的话，可能一直到天黑才回来。 就算中间有事，诸如晒谷子收粮食，也是干完又出去了。 整个人都是怪怪的。 陈青杨打水冲凉，陈乔玉去厨房里弄吃的，结果一掀开大铁锅的锅盖，里面留着的红薯跟一小碗咸菜没了，但那个鸡蛋还在。 钟斯年没动。 陈乔玉愣了一下，把鸡蛋拿出来，这才烧水煮了一大锅绿豆汤。 没有冰糖，之前在现代买的红糖送了一半去大舅家，还剩下一些，陈乔玉放了一点在里面。 灶上烧着，换青杨过来看火，陈乔玉去打水洗澡。 等陈乔玉洗完澡，绿豆汤也差不多了，太烫没关系，直接用桶吊着去井里放一会儿。 过会儿再拎上来，就是凉的了。 一连喝了三碗，饱没饱不知道，但肚子里满满当当的水，走起来都有晃荡声。 然后姐弟俩就在在堂屋里席地而坐，清点起今天换到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过了明路的了，陈乔玉不怕陈青杨看。 而且这一回之后，她再拿回来什么东西，陈青杨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零零碎碎的不少，陈乔玉把一些大家都能用上的东西放到了堂屋里。 不过冲今天钟斯年没有拿鸡蛋的行为来看，估计他也不会动。 挺奇怪的，陈乔玉一边归置着东西，一边仔细想想，觉得好像很少看到钟斯年跟大家一块儿干活。 以前没在老宅住，村里分工各有不同，没见过也不奇怪。 但现在住进来快半个月了，发现这人整天就往山上跑，在山上的时间可能比在家里都多。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就住山上呢！ 因为惦记着鸡蛋的事儿，陈乔玉晚上没有早早睡觉，一直等着。 果然，天都黑了，她才听到院子里有细细的动静，好像是钟斯年在打水冲澡。 听着外面的水声没有了，陈乔玉才推门出去，钟斯年已经不在院子里了，而堂屋里透出一点点微弱的灯光——像是从厨房里透出来的。 第40章 牢牢掌控住小厨房 那一刹那，陈乔玉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钻出来了。 难道…… 陈乔玉摸着门进去，轻声走到厨房门口—— 钟斯年背对着厨房，端着碗喝粥。 察觉到背后有人，钟斯年转过身来：“？” 陈乔玉没说话，眼神扫了一圈，没见到什么异常，钟斯年就是点了个煤油灯坐在厨房里吃饭。 陈乔玉松了口气，问他：“钟知青，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都凉了吧？我给你热热？” 她一连串的话出来，热情非凡，钟斯年听得皱眉：“不用，这样吃正好。” 但陈乔玉还是非常“热情”，直接伸手拿起了灶台上的煤油灯，拿到堂屋里：“钟知青，还是在这儿吃吧。” 说着，把煤油灯放到了堂屋的四方桌上。 厨房陡然暗下去，被黑暗笼罩着的钟斯年：“……” 他端着碗出来，走出了逆来顺受的步伐。 虽然留在厨房也不至于把饭吃到鼻子里去，但到底还是有些不适应。 毕竟陈乔玉这么热心，伸手不打笑脸人，钟斯年只能顺从地走了过来。 然后就发现陈乔玉在他对面坐下来了，注视着他的饭碗。 端着碗的钟斯年：“……” 怎么觉得这顿饭吃起来这么别扭呢。 一向话少的钟斯年也不得不主动开口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吃就行。” 陈乔玉心道，我也没想喂你啊，这不是怕你一个人深更半夜在厨房里误碰吗？ 当然了，心里这么想，面上不能这么说。 陈乔玉殷勤地说道：“钟知青你不用跟我客气，你吃完了一会儿碗给我洗，我顺便收拾收拾厨房。” 检查检查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钟斯年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陈青杨姐弟俩搬来他没什么意见。 他听村里人说了，知青院也算是陈家的老宅，之前也跟陈青杨打过交道，是个很机灵上进的孩子，经常来知青院借书看。 可没想到陈青杨的姐姐居然是这么一个怪人。 被人盯着吃饭的感觉真的是如鲠在喉，难以下咽，钟斯年十分艰难地喝着冷粥。 陈乔玉看了一会儿，猛然站了起来。 钟斯年：“！” 又怎么了？ 陈乔玉皱眉问钟斯年：“钟知青，我给你留的鸡蛋你怎么不吃？” 她才反应过来，钟斯年光喝白粥，没吃鸡蛋呢。 “哦，我不吃。”钟斯年淡淡的。 无功不受禄。 再说了，陈青杨姐弟俩的条件着实算不上太好，都被人从家里赶出来了，吃个鸡蛋不容易。 陈乔玉跑去厨房，把锅里的鸡蛋还有碗橱里的一点儿咸菜拿出来了，放到钟斯年面前：“钟知青，你吃吧，后院的蔬菜我们都摘了去城里换东西了，这鸡蛋也是换来的。” “算是回礼，虽然不多，但眼下有什么就还什么，你要是不吃，我就一直放在堂屋里。” 直到它坏掉。 钟斯年沉默地喝粥，并不想搭理陈乔玉。 但陈乔玉十分顽强地盯着钟斯年，誓要将厨房控制在自己手里——哪怕是用这种招人烦的方式。 良久，还是钟斯年败下阵来，他以比从前更快一倍的速度喝完了粥，三下两下把鸡蛋剥了吃了。 吃完之后忍不住看了陈乔玉一眼：“行了吧？” 陈乔玉心满意足地收了他的碗筷：“行了。” 陈乔玉把自己的那个没罩子的煤油灯点上，把碗洗了收回厨房，在厨房里摸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问题。 想想不放心，干脆把放盐的罐子压在那个浅浅的圆坑上挡住。 …… 第二天依旧是陈乔玉起来做早饭，早饭简单，有时候直接一锅红薯土豆南瓜，有什么蒸什么。 菜也能蒸，蒸熟之后放点儿蒜泥和酱油醋一拌，也是不错的开胃小菜。 不过没有香油就是差点儿意思，陈乔玉有点怀念现代那边丰富多样的调料了。 她现在已经非常清楚经济开放，自由买卖是大趋势了，就是不知道这股东风什么时候吹到他们这里来。 不然，就算她能在现代赚到一千块，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在七零使用。 陈乔玉下地干活的时候就一直想着这事儿，她准备从大勇哥那里着手。 上回姚大勇不是说了吗，早就有城里人来乡下收鸭蛋了。 鸭蛋这东西不比鸡蛋，随便怎么做都好吃，鸭蛋有腥味，一般只能用来腌咸鸭蛋或者做松花蛋。 人家城里人肯定不会鸡蛋不买买鸭蛋，估摸着可能就是想自己腌咸鸭蛋卖。 知道未来的趋势之后，陈乔玉发现很多事情现在就能看到端倪了。 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以前只是经常听青杨说起来那些知青看书看报听广播，时常就有新消息，想法很不一般。 那时候她羡慕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觉得人家懂的就是多，脑子灵活，想得长远。 她觉得自己现在也算是想得有一点点远了。 今天队里分给他们的活儿是割胡麻。 姚金宝也算是个非常称职的大队长了，想尽办法给村里创收，正经的田地都是要种粮食的，但姚家村靠山，山上有些土坷垃地，种不了粮食蔬菜，就种了胡麻。 这种算是村里的“野”胡麻，不用上交的，所以一般都等到最后再割。 不管多少好坏，能收一点是一点。 陈乔玉提着镰刀跟村里的几个婶子还有小嫂子一起爬着土坷垃割胡麻。 人群里有个新媳妇儿，是上两个月才嫁来姚家村的。 之前的地里太晒，也是刚来不熟悉，婆家没让她下地，这会儿割胡麻在山上，也不算量，出工就行，割的大差不差就会给工人。 因此人家也把小媳妇儿带出来割胡麻了。 小媳妇儿脸皮薄，虽是紧紧跟在自家婆婆和嫂子身边，但是架不住这些人的嘴也是忒能说，尤其爱拿小媳妇儿屋里那点儿事打趣，所以那小媳妇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快要滴血似的。 小媳妇儿见陈乔玉跟英子她们几个姑娘这边安静些，慢慢就蹭着过来了。 英子和陈乔玉见状，给她让了一块儿地，让她跟她们一起割。 小媳妇儿松了口气。 英子一边割胡麻一边好奇问道：“你是张永华家的媳妇儿吧？你结婚那天我们去了。” 陈乔玉也记得，村里人一年到头除了种地就这么几件大事儿，谁家结婚生孩子，谁家老人过世，谁家打井修房子，全村人都过去帮忙，顺带着看热闹。 小媳妇儿腼腆地低着头：“嗯，我叫柴爱花。” 第41章 村里新来的小媳妇儿 “啥？柴爱华？”英子兴奋起来，“这么巧吗？” 男的叫张永华，女的就叫柴爱华？ 柴爱花脸上一红，又要滴血了，陈乔玉开口：“是叫爱花是吧？” 小媳妇儿点点头，英子这才知道自己听岔了，忍住了没笑。 当下几个年轻姑娘就问起来柴爱花是哪个村的，家里几口人，学上到几年级了之类的话。 虽然也是七嘴八舌地问，但这些问题都好回答，柴爱花渐渐的也没那么害羞了，跟大家一起割胡麻。 中午休息的时候，柴爱花拿出了自己带的干粮，是梅菜饼子。 饼子薄薄大大的一张，外皮看着就酥脆，上面还撒着黑芝麻跟葱花，香气四溢。 柴爱花的婆婆拿着饼子，给大家揪一小块儿，言语里不无得意：“大家伙儿尝尝，这是我家永华媳妇儿做的饼子，里面放了梅菜扣肉，大家伙儿尝尝这滋味儿还行不？” 饼子虽然不小，但分到手也就比大拇指大点儿的一团。 英子尝了下，没吃到馅儿：“挺脆的。” 柴爱花见状就把自己手里那张饼撕了巴掌大的两块下来，还特地挑的靠中间带馅儿的。 英子立马就喜欢上柴爱花这个性子了，咬了一大口：“嘿，真挺香的，爱花姐你有一手啊。” 陈乔玉也将饼子撕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咀嚼，小麦天然的香气经过炉火的高温烘焙过后更加浓郁，咬起来有独特的烘焙香气。 梅菜扣肉的内馅儿其实没有什么扣肉，就是用了一点猪油渣炒的梅干菜，但是因为干菜是姚家村当地的特产，晒制的过程中产生了独特的风味，和猪油碰撞在一起，激发了出了不一样的美味。 陈乔玉越吃越香，不知不觉一小块儿全吃完了，还意犹未尽。 “爱花姐，你的手艺真不错，这饼子真好吃。” 陈乔玉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七零的东西吃起来更有味道。 虽然不如现代那么新奇，但是更耐回味。 柴爱花腼腆地笑：“我家里就是做饼子的，我爸妈，我爷奶都会做，我们家姊妹几个也都会。” “我爸说了，我有这么一门手艺，将来去到哪儿都有饭吃。” 陈乔玉觉得这话没错，别说她跟青杨了，就连英子这样家里条件还行，不用她操心的人，不也还是被金二婶逼着学这个学那个吗。 闲聊中几人得知柴爱花她爸是他们公社食堂的白案师傅，顿时羡慕得不行。 这年头谁家挨饿都轮不到公社食堂的师傅们挨饿。 随便省省就能省出一家人的口粮了，有经验的师傅能够做得天衣无缝，叫谁都看不出来。 英子给陈乔玉使了个眼色——大师傅都谨慎，就是架不住家里人嘴巴不严。 陈乔玉轻轻摇头，让她继续听。 要说平时聊天的时候听到点儿闲言碎语还有可能，柴爱花第一天跟姚家村的女人们下地，就把底儿撂了个精光，明显不对。 果然，吃过午饭之后大家继续割胡麻，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柴爱花就说起来想去城里卖饼子的事儿。 旁边几个婶子听见了，如临大敌：“可不敢可不敢，永华媳妇儿，咱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可不敢想做生意的事儿！” 柴爱花的婆婆跟嫂嫂脸色也不是太好：“爱花，不是让你别说这个了吗？” 陈乔玉一听，跟英子对了个眼神——这一看就知道是在家里说过的，只是没人同意柴爱花的主意罢了。 陈乔玉她们这边的年轻姑娘心思倒是活跃一些，但被大娘婶子们一通训，便是心动了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 陈乔玉跟英子埋头割胡麻，仿佛根本没听到这事儿。 等到下午四五点，胡麻割得差不多了，大队的会计过来喊人：“大队长说了，今天可以了！” 大家伙儿把割下来的胡麻捆成一捆，挑去生产队的仓库，登记工分去了。 柴爱花也在人群里，只是又变成了那副沉默腼腆的样子。 陈乔玉交完，得了七个工分，不多，但今天的活儿本来也不重。 她等着英子交完，两个人挽着手往前走，到岔路口的时候，一左一右快走几步把柴爱花夹在中间，把她拐去了小路。 柴爱花：“！” 她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是陈乔玉和英子才松了口气：“你们俩吓死我了。” 英子笑嘻嘻地道：“爱花姐，你今天说的那个买饼子的事儿，具体是个什么章程啊？” 英子跟着她大队支书的爸看报纸听广播，也学会打官腔了，张口政策闭口章程的。 柴爱花眉头一挑：“你俩想加入？” 陈乔玉谨慎说道：“我们先问问，要不要加入还要看看你这生意怎么做的。” 柴爱花左右看了看，见她婆婆跟她嫂子没跟上来，才松口气：“你们谁家方便说话？” 英子家里人多，见天有人去找她爸诉苦打官司讨理，陈乔玉就说：“那我家吧，青杨给人家帮忙挖渠去了。” “钟知青呢？”英子问。 陈乔玉摇头：“不知道，但他白天一般不在家。” 说完，就带着英子和柴爱花往老宅去了。 老宅果然没人，陈乔玉从院子门口的一块活动砖块缝隙里摸出了钥匙，开锁进门。 …… 堂屋的桌子上放着三杯水，三个年轻女孩坐在一起。 英子捧着杯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乔玉，这玻璃杯真好看，这花样是最近时兴的吗？” 柴爱花也觉得杯子好看，但明显没有英子那么热切。 柴爱花手里握着杯子，看了一眼门外，才说道：“你们公社没我们公社富裕。” 英子抬眼，陈乔玉不动声色：“怎么说？” 柴爱花说：“我们家是三水公社的，离这里也就百八十里，我们那儿好多人去年就开始去城里做生意了。” “我爸的白案手艺还行，镇上的人有时候都会请我爸过去做饭，所以我爸的消息还算灵通，我们家去年冬天就开始卖饼子了。” “我大伯推着大铁桶炉子去镇上卖饼子，我们堂表兄妹几个就拿着篮子走街串巷。” 柴爱花先把自己家的情况说了，这也算是“投诚”了。 她一边说一边盯着英子跟陈乔玉的表情看，准备她俩如果有什么异议她就中止。 结果没想到这俩人神色里虽然有新奇，但倒是并不意外。 英子说：“我爸天天看报纸，早就说要放开了，他都想过在村里宣传一下，但是金宝哥不干。” 跟别的村不一样，姚家村的老支书胆子大敢拼，反倒是年轻的大队长为人谨慎。 陈乔玉沉思片刻，喊了英子的名字：“记得之前那双袜子吗？” 英子：“当然记得，你在大集上淘的。” “不是”,陈乔玉摇摇头，“我是在镇上换的。” 陈乔玉决定藏一半露一半，真真假假掺杂着来才更叫人放松警惕：“之前我娘留了点儿钱，我跟青杨没分家的时候我们一直没敢拿出来，分家之后我就去镇上淘换东西去了，我看到好多人都在做生意了。” 她细数着：“开三蹦子的就不说了，到了城里下车就有人卖酸梅汤喝绿豆沙，往里走还有人剃头、修车、卖火柴，他们都自己挣钱了。” 自己挣钱，是区别于发工资和挣工分的，是自由而先进的。 柴爱花不住地点头：“对对对，好多人都开始做了，我们公社大把人做，可到了你们这里……我跟我婆婆嫂子她们说，她们一个都不敢。” 柴爱花没敢说更多——就姚家村村民的这种谨慎劲儿，挣钱这事儿他们赶不上热乎的。 第42章 就叫《烧饼日记》怎么样？ 柴爱花在家就试探过自己婆家人，结果男人们不屑于干这个，女人不敢干这个。 柴爱花心里不是不堵心的——三水镇为什么日子过得比枫桥镇好？ 就是因为三水镇的人肯想肯干啊！ 前怕狼后怕虎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柴爱花盯着英子和陈乔玉问：“你俩想干吗？” 要不是因为一个人干不了，又挑炉子又做饼子，还要走街串巷忙不过来，她可能都未必愿意拉人入伙。 英子斟酌了一下，问道：“那你婆家能让吗？” 看张永华把新媳妇儿藏在家里两个月才带出来就知道了，人家护媳妇儿护得紧呢。 倒不是说真就多喜欢这个媳妇儿，但家里穷，没办法，好不容易讨到的媳妇儿怕留不住，给跑了。 一面是心疼新媳妇儿，不让下地去晒，一面也是观察两个人，看看人品性情。 确定了柴爱花性子踏实，没有那么多“不好的品性”，这才敢带她出来。 这样的事儿在枫桥镇不少见，都是穷闹的，娶个媳妇儿掏空家里的老底儿，就更加看得严。 柴爱花说：“我说做，那我婆家那边肯定我来解决。” 英子有些不大放心，毕竟她太清楚姚家村的民情了。 柴爱花解释道：“我公公婆婆跟哥嫂们是不大敢的，但我也不要他们敢，永华能帮我就行了。” 柴爱花说：“他帮我把炉子推到镇上去，支个摊子，要有人烧火、烤饼，还得有人揉饼，有人收钱。” “不忙的时候还行，我们俩就能做的过来，但是人一多就不行……而且我想着镇上没人卖饼子，咱们既然要卖，就得走街串巷吆喝去，不然人家也不能大老远就为个饼跑过来。” 柴爱花家里有人做这个生意，对这里的门道都清楚。 陈乔玉提醒道：“虽然现在风气松动了一些，但说不准还是会有人告状，说三道四的。” 周晓玲说就连【现代】都还有城管什么的呢。 “没错”，柴爱花看了陈乔玉一眼，“做生意都是有风险的，不过今年已经好很多了，以前都是我娘拎着篮子悄悄去卖，今年我大哥他们都能在镇上支摊子了。” 但陈乔玉说得对，真要有人找事儿，那他们也得受着。 所以才不敢一两个人就去镇上，万一有事儿就白吃亏了，人越多越好，团结力量大。 她让陈乔玉放心，而后就期待地问陈乔玉跟英子：“怎么样？你们俩愿意做吗？” 英子看看陈乔玉，她心里有点儿犹豫。 她作为家里最小的，平日里受宠，也少操心，虽然玩心大，但大事儿还是得听家里的。 所以有点儿犹豫。 柴爱花有些失望——连大队支书家的姑娘都不敢，别人就更加不敢了。 “我参加。” 柴爱花眼神都落下去了，结果却听到陈乔玉斩钉截铁地一句话。 “你参加？” “是”，陈乔玉郑重点头，“我参加，我能做饭，也去镇上走街串巷换过东西。” 陈乔玉说：“我家里就我跟青杨两个人，光靠种地拿工分，饿不死但也活不好，青杨还得上学，我还想把我弟弟妹妹接回来。” 柴爱花不知道青楠跟乔丽的事儿，听了之后才知道：“那你更应该参加了。” “是的，我参加，怎么做你跟我说。”陈乔玉笑道。 她早就想寻摸个事儿做了，工分要拿，这是分粮的本钱。 但还得想法子挣钱才行，不然没办法把现代这条路打通——光在那边挣钱，在那边买东西，结果不能在这边花，那不是白挣了吗？ 柴爱花闻言终于开心起来：“乔玉，你比姚家村好多爷们儿都敢闯，这事儿咱们肯定能做成！” 英子一看，本来就有五六成想做的心，立刻就被陈乔玉给带动了：“我也加入，算我一个！” 柴爱花更高兴了：“你们要是再能拉个一两个人过来就更好了，有两个男的在，推车搬炉子都方便，咱们路上也安全些。” 陈乔玉这边没别的人：“青杨我不上学的时候我带上青杨吧。” 英子想了想说：“我回去问问我堂哥堂姐他们，看看有没有人想做的。” “行，挑稳妥的说，不稳妥的先别张口。”柴爱花叮嘱道。 她过门这两个月，婆家对她不错，但就是听到她说做生意这事儿就不认同。 本来张永华说同意，公公婆婆都犹豫了，结果几个嫂子里有人使坏，说柴爱花不下地她也不下地，不然分粮食不公平，他们那房出俩人，凭啥张永华这房出一个半个的。 英子郑重道：“放心，我有经验。” 陈乔玉从旁解释：“他们家人口风都紧，能做事儿，不会乱说的。” 之前大勇哥的鸭子就是，大队长金宝还不敢，是得水叔拍的板，让大勇专门去养鸭子。 现在一年给队里挣不少钱呢。 英子对这种事儿可太熟悉了。 当下三人就商量了一番，让张永华和大勇先去镇上探探情况，柴爱花在家教陈乔玉和英子做饼子。 英子负责从大队借粮食，好在今年粮食丰收，大队交了公粮之后还有不少富裕。 村民家里的粮食也够了，往年收不回来的借粮现在都能收回来了，正好帮着大队卖出去。 有英子作保，他们也不用凑老多钱，就二三十斤一袋子，挣了钱再还，还了之后再借。 唯一要花钱的就是得凑钱买个炉子，还得找木材做个板车出来。 不然总不能人扛着半人多高的大水泥桶去镇上。 饼没卖成，人先累倒了。 …… 这两天白天她们就上山割胡麻，晚上柴爱花就到陈乔玉家里，教陈乔玉和英子做饼子。 做饼子的面粉是英子弄来的，陈乔玉拿了个本子，一五一十将花销都写了上去。 其余两人对本子没怎么特别关注，英子就问了一句：“是青杨的本子吧？” 柴爱花也只是说：“记下来好。” 免得以后说不清楚，现在算得越清楚，将来就越好相处。 不然个个都只记自己做的多的，不记自己偷懒的，光觉得别人占便宜了。 “是这个理。”陈乔玉想了想，把大家伙儿耗费的时间也算了上去。 她给这本子起了个名字：“就叫《烧饼日记》怎么样？” 开启她在七零的创业之路。 —— （卖烧饼情节背景参考《大江大河》第一部董子健饰演的小杨巡挑着扁担卖馒头，用馒头换来的鸡蛋，又去城里跟人换粮票买面粉。） 第43章 姚家村第一支创业小分队 陈乔玉先把这几天的事儿记上，一个是柴爱花最先发起，拉了陈乔玉和英子入伙。 二个是英子回去之后弄到了粮食，现在用量少，用的是英子家自己的。 金二婶听英子说是拿去陈乔玉家学做烧饼用的，二话不说就给了二十斤：“不急着还，你们能学个手艺，要多谢人家永华媳妇儿和乔玉。” 她知道自己闺女这性子，贪玩儿，不操心，乔玉要是不说做，英子肯定想不起来做。 梅干菜也是英子自己晒的，她平时不下地，就在家做饭洗衣服晒干菜，能弄来不少。 猪油渣是柴爱花从娘家弄来的，装在一个小罐子里：“这么放着能放一两个月，要吃的时候用干净的筷子夹一点出来就行。” 陈乔玉这边光出个地方，显得有些不厚道，于是她就拿了一条新毛巾，去找姚太婆换了三十个鸡蛋。 她说二十个就够了，姚太婆摸了摸毛巾，不屑道：“我不占你便宜，你这毛巾用的棉花好，软和，洗了也不发硬。” 说三十个就三十个，硬给。 陈乔玉心里哪儿能不知道啊，姚太婆就是这么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于是她承诺：“等我做出烧饼来了送来给您尝尝。” 姚太婆嫌弃：“我才不吃你的。” 陈乔玉把这些都记下来了，连张永华和姚大勇耽搁半天的时间去镇上打探行情，看有没有人卖烧饼，有没有人愿意换，哪儿人多，哪儿最好别去免得被人抓，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连青杨看了都说好：“这样记着好，连我都知道去哪儿了，以后我要帮手也不会走错地方，给你们惹麻烦。” 陈乔玉本来还担心在自家厨房做会不会有风险的，谁知道柴爱花说了：“这烧饼要现做的才好吃，咱们直接用铁桶炉子做，别回头在灶上做习惯了，去外头不适应了。” 于是大家就把铁桶炉子放在了院子里，靠西厢房这边，不耽误东厢房的钟斯年进出活动。 铁桶也是柴爱花的娘家人送来的，陈乔玉给本子上记着：“铁桶炉子一个，三十五元。” 也算进成本里。 还有板车，板车倒是青杨给出的力，他之前去砖窑厂捡砖头，认识了几个大哥，人家自己拿门板做板车，有这手艺。 陈乔玉就按照之前在工地上看到的运盒饭的小推车的样式，画了个低点儿的板车，拿给青杨看。 然后三个人又凑了十几块钱买木头，请人家打了个板车。 柴爱花看了之后高兴不已：“你这个车比一般的板车矮，很适合推我们的烧饼炉子啊！” 农村常用的板车距离地面有一定高度，本身是为了取放东西方便，不用经常弯腰。 但陈乔玉他们这个烧饼炉子本身就高，然后又准备专车专用，一般不拿下来，所以倒是不用做那么高的。 陈乔玉还让人在这把手这边多加了几块板子，变成了一个没有门的小橱，能放些杂物。 柴爱云说：“我回头让我嫂子帮忙缝个布帘子，四角都系带的那种，这样推车的时候可以把东西兜住，不怕东西掉出来。” “是是，这样就更好了。” 大家齐心奋斗，事情推进得很快。 胡麻割完了，她们的手艺也练出来了。 队里没安排活的那天，正好姚大勇要去镇上供销社送鸭蛋，几人合计，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于是一行人这天就早早起来，收拾准备好。 多亏了那个车子上的小橱柜，面粉、油盐、鸭蛋都能放进去，旁边还有钩子能够挂个揉面的板子。 之所以是鸭蛋，是姚大勇听说陈乔玉她们要做烧饼卖之后，就让英子试试用鸭蛋代替鸡蛋。 “今年粮食丰产，鸭子吃得也好，鸭蛋下的总有多的，卖给别人不如卖给你们，跟金宝说一声，能便宜不少。” 柴爱花带着大家伙儿试了一回，鸭蛋能成，而且用鸭蛋和的面还更筋道，烤出来的烧饼皮更酥。 便宜好用还不愁来处，陈乔玉他们当即就把鸡蛋换成了鸭蛋。 包饼子用的就是玉米叶子，不费事儿，去村里转一圈，家家户户都能拿出一两麻袋来，大家伙儿平时就习惯用这个引火点灶。 陈乔玉之前换了几盒火柴，自己用的还有多，又不怕以后买不着，就用火柴跟人换。 一盒火柴就能换一麻袋，村里人都乐意换，反正农村用来引火的东西多着呢，能换一盒火柴就是节约一毛钱。 还有人挺不好意思的：“乔玉你要这么多玉米皮干啥？家里引火用不了多少，你自己拿就行。” 陈乔玉也不说破，只笑道：“老宅里好多东西都没有，多要点儿玉米叶子，铺床搓绳都用得上。” 人家一想，也是，当初分家陈乔玉跟陈青杨总共就带了一口箱子走，自然是啥都没有。 横竖客套过了，人家也就高高兴兴收下了火柴：“二回还要的话只管来拿！” 人家也不说换不换的事儿，但陈乔玉办事有样子，人家压根不怕陈乔玉坑他们。 就这么的七零八碎，大家一块儿使劲儿，很像样子了。 …… 姚家村到镇上有二十多里地，早上天不亮几个人就出发了。 姚大勇跟英子一人背了一个箩筐，里面是用稻草垫着的鸭蛋，加起来足足的三百一十个。 “多的十个是队里算的损耗，有时候路上磕了碰了碎了，或者供销社那边挑个头什么的，所以每回都多十个。”姚大勇解释道。 “要是到时候交货顺利，多的你们就拿去用，不用跟人说。” 大家一听，很是高兴，十个鸭蛋不少钱呢，能省一点是一点。 张永华跟陈青杨推着那个自己改造的小板车，吭哧吭哧往前推，陈乔玉跟柴爱花轮流帮忙。 山路坑坑洼洼的，每次颠簸一下几个人的心里就是一颤，生怕东西给颠坏了。 陈乔玉看着，心里就很感慨——现代那边连要拆掉的村子里都是水泥铺的路，可平整了，还能走车。 他们这路是村里去镇上的主路，说起来也是修过的，但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洞的，着实不好走。 陈乔玉心想，什么时候他们这路也能跟现代一样好就好了。 好在人多，大家互相提醒着，有说有笑的，也不觉得路途长。 就是偶尔看到三蹦子从他们身边蹦突突地过去，大家心里都有点儿羡慕——要是铁桶炉子能够用车拉就好了，也就不费这个劲儿了。 结果张永华冒出来一句：“咱都有车拉了还要去镇上卖烧饼吗？那也太惨了点儿吧。” 柴爱花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钱还没挣上你就飘了！有车咋啦？有车就不挣钱了？没钱你加油都加不起！” 张永华疼得又叫又笑：“我错了我错了！” 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好歹算是到了镇上。 他们几个当中只有张永华结婚的时候买了个马蹄表，这会儿也带上了。 柴爱花从小橱柜里掏出来一看：“都快八点了，咱们赶紧的，说不定还能赶上镇上的人吃早饭。” 几人一听，赶紧按照在家里排练了无数回的分工，手脚并用地把摊子给支起来了。 第44章 众人齐上阵 烧饼摊子很快就支起来了，火是从家里就点好了一直闷在里面烧的，现在只把铁桶下面的通风口打开，再鼓鼓风，很快就好了。 柴爱花这边的板子也已经架起来了，面也是在家里就揉好发好的，现在只需要现场搓一搓分成小剂子，再拉扯成饼就行。 柴爱花刚把东西摆好就要上手，陈乔玉看见赶紧拦住：“爱花姐，先洗手。” 柴爱花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是，是，得洗手，我都忘了。” 倒也不是不爱干净，就是习惯了。 他们带了一桶水，陈乔玉用葫芦瓢舀了一瓢给柴爱花洗手，肥皂她也带着的，洗得干干净净的。 本来不过是个惯常的小动作，谁知道过路的行人看见了，倒是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哟，这小摊子不错，蛮干净的。” “就该洗手，上次国营饭店那个师傅给我端面，大拇指头都给泡面汤里了！” “欸，你们卖什么的？包子还是馒头？” 人家看到案板上的面了，都纷纷问起来。 陈乔玉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立马开干了。 英子性子活泼，嘴上不停：“大爷，我们卖的是烧饼，今年新压的面粉，上好的白面，里面还放了鸭蛋，喏，也是新鲜的。” “有没馅儿的酥饼，还有韭菜鸭蛋馅儿的，最好吃的还属梅菜扣肉馅儿的，里面放了猪油渣，香着呢！” 英子小嘴叭叭地说着，那边柴爱花和陈乔玉一个揉面，一个裹馅儿，手脚麻利。 张永华把铁桶的盖子一拿开，陈乔玉就把饼子糊到桶壁上。 铁桶里面是灌了水泥的，桶壁厚实保温，里面的温度十分高，饼子又擀得薄，没几分钟就烤好了。 张永华就用一个干净的火钳从桶壁里把烤好了将掉未掉的饼子给捡出来，放在案板一角的脸盆里。 饼子的香气陈乔玉他们已经十分熟悉了，出炉的一刻，周围看热闹的人都闻到了这股新鲜出炉的诱人香气。 “哟，这味儿闻着真不错，咋卖的啊？” 青杨赶紧报价：“不要粮票就素饼一毛，韭菜鸭蛋的一毛五，梅菜猪油渣的两毛。” “要粮票就减五分钱，您要韭菜鸭蛋的还是梅菜油渣的？” 陈乔玉在家里就叮嘱过了，上来不能问要不要，要问要这个还是要那个。 问要不要的话，就有人选择不要。 但是问要这个还是要那个，大家就本能地会在两个里面选一个。 果然，陈青杨一问，那人思索一番：“给我来个梅菜油渣的吧！” 鸡蛋这东西还是比肉容易弄到的，馋肉的比馋鸡蛋的多。 何况陈乔玉那边裹馅儿他们都看到了，鸭蛋跟油渣的分量都还算扎实，不是那种一个饼里就那么一粒两粒的抠搜劲儿，包了一小勺进去呢。 关键是只要粮票，油渣不要肉票。 当下就有人不少人买了，一尝，味道果然不错，尤其是外皮上葱花和芝麻，嚼着喷香。 做买卖是这样，有人买就越有人买，他们这刚开张，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当然也有觉得不值的：“国营饭店一个馒头才三分钱，它这个素饼子都要五分，真贵。” 买了的人就不乐意了：“你是没看到这葱花芝麻和油酥吗？人家是叫素饼，但是里面也是有东西的！” 芝麻对农村人来说不难弄到，而且烧饼上用不了多少，捏上一指头，手松松的撒下去，散布在整个饼子上，叫人看着觉得多，但其实一小碗芝麻够撒一箩筐饼的。 至于葱花，那就更不值钱了，谁家还没种个小葱韭菜的啊，路边的野葱都没人要。 唯一就是油跟盐费点儿钱，但油酥用不了多少油，一样也是一小碗够用。 盐是陈乔玉出的，她见过现代卖糖卖盐的，盐这东西好带回来，又不容易引起注意，用多用少人家也看不出来，所以她十分舍得放。 滋味儿足，闻着香，烧饼的生意是真不错。 虽然不如大肉包吃着得劲儿，但是胜在饼子大，一张烧饼薄薄地扯开，足有一个人脸那么大。 有人带孩子路过，看见了，就买了个韭菜鸭蛋的，撕成四瓣，大人孩子都能吃。 孩子捧着的那四分之一张饼也能够双手捏着，慢慢吃，能老实好一阵子。 就这么的，开摊快一个小时，摊子前头一直都有人。 等过了九点人就少了，但也是过一会儿来一个。 大家放慢速度，青杨一个人招呼收钱就能忙过来，肉饼子裹馅儿的事柴爱花也能做，于是姚大勇跟英子就背起鸭蛋，准备往供销社去了。 “我们先去供销社送鸭蛋，一会儿多的我给你们拿过来。” 陈乔玉这边也挎上篮子：“我去胡同里转转。” 张永华把铁桶里的饼拣了十多张出来：“先这些吧，怕凉了不好吃。” 其实这饼子凉了也能吃，但不如热的时候吃着香。 陈乔玉点了数：“行，十五张饼，青杨你记上。” 现在那个记账记人工的本子用绳子穿起来了，就挂在小推车的把手上，还有个铅笔头，有啥都往上记一记。 刚才买饼子的时候他们都给记上了，这会儿没客人，陈青杨也拿出来写清楚：“8月23日，玉拿饼拾伍张走街叫卖。” 张永华扫了一眼，也放心不少——说真的，他本来是有点儿顾虑的，觉得这铁桶炉子也是他们家出的，手艺也是他们家出的，陈乔玉跟英子白学一门手艺不说，还一样分钱，他心里是有些不平衡的。 谁知道柴爱花转头就把他给说了一通：“你还没人家英子乔玉心眼子大！这面粉要不是英子求了老支书，村里能借给咱？” 村里能借救命粮，但谁敢借做生意的粮食啊，就凭姚金宝那个性子，肯定不能那么痛快答应。 鸭蛋也是人家哥哥供的，比别处便宜三分之一，他们用蛋量不算少，这可是不少钱了。 张永华当时还不大服气：“那陈乔玉又干啥了？面粉鸡蛋都让姚英子出了，那陈乔玉不啥也没出吗？” 柴爱花：“我就不乐意听你这么说话，你当人家乔玉爱占便宜吗？人家最早提出来按劳分配，多劳多得，谁干了啥，花了几个小时，出了多少钱多少力多少东西，人家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再有，不管是英子家还是咱家，都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谁家能乐意咱们几个天天往家窜？你不在意，爸妈跟哥嫂能不在意吗？” 张永华显然也知道自家那几个哥嫂都是什么情况，闻言就蔫了：“我就是说说，我那不是怕你吃亏吗？你这手艺还是从娘家带来的，就这么白白让人学了去。” 柴爱花当时手里还揉着面呢，听了之后更觉无语：“人家英子提出用鸭蛋代替鸡蛋，油酥是乔玉做的，人家背地里试了多少次你又知道吗？” 这样张永华才不说什么。 后来见到陈乔玉他们的账本子果然一条一条记得清清楚楚，实行钱财跟“工分”两步走的办法，他才放心。 柴爱花正做饼子呢，见到张永华眼神一瞟一瞟地往青杨手里的本子看过去，是气得想咬牙，硬生生忍住了，压低声音道：“你今天看到没？就早上那样，要是没人帮忙，我们两个能忙过来？” 张永华想想人挤人，人家都怼到炉子口的景象，顿时摇头：“忙不过来。” 柴爱花提醒：“我早就跟你说了，做生意要大家一起上手，齐心协力才能做好，不然我爸为啥找亲戚一起，不让我跟我妈单独去镇上卖？” 张永华一边看着火，一边嘿嘿笑道：“媳妇儿你说得都对，我就是念叨念叨，你看你说啥我都帮着你不是？” 柴爱花想笑又觉得不该笑，撇了撇嘴，继续揉面去了。 这边陈乔玉已经挎着篮子走进了胡同，见四下无人，她把篮子底部的盖布掀开，里面平平整整地放着一条毛巾，两双袜子，还有她自己用自封袋分装的红糖。 不多，一两一包，就巴掌心那么大点儿，小小一袋，方便出手。 第45章 卖饼换货两手抓 自封袋是在两元店买的，数量最多，质量最差的那种，什么印花图案都没有。 即便是这样，也比七零年代的自封袋好多了。 而且上面还有自封条，不像他们原本的，需要用一根锯条在蜡烛上烧热了然后把袋子烫合到一起。 陈乔玉现在对于换东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胡同里去。 见有大娘聚集的地方，上前打探两句，立马就会有人接话。 烧饼跟红糖都很好卖，烧饼用毛巾盖着，还是热乎烫手的，这会儿虽然大上午该吃饭的都吃过了，但是城里人生活条件好，平常就乐意去国营饭店改善伙食，现在有送上门的新鲜吃食，哪儿还有不愿意的。 听价钱觉得也不贵，有些拿粮票，有些不拿粮票纯用钱买，才走了两条胡同，十五个饼子就卖光了。 陈乔玉现在才知道柴爱花说的好卖到底有多好卖。 合着只有他们村才穷，甭管是三水镇还是枫桥镇，镇上的人都有钱，愿意买东西！ 红糖也十分好出手，上回陈乔玉买了一斤多一点儿，送了半斤去大舅家，剩下的六两不到，留了一个袋子底自己煮粥的时候捏一撮，剩下的叫她装了小袋。 人家一看，小小巧巧一包，才只两角钱，不贵！不用一次花一两块去买，等着搁潮了心疼。 这小袋子看着结实，那自封条的口子还防潮，冲着这袋子都要买。 于是一转手，红糖也卖出去了。 毛巾跟袜子没有吃的那么好卖，城里人不少都在工厂上班，别的不说，各种劳保福利总是不缺的。 转了一圈，只有人买了一双袜子，剩下的一双跟毛巾一起，无人问津。 陈乔玉也不慌，拎着篮子转了回去，将钱都数出来给柴爱花他们记账。 十五个饼子，三种口味每种五个，加起来就是两块二毛五。 其实有人给粮票的，但陈乔玉把粮票都自己留起来了，用红糖和袜子的钱给补上。 这样她手里的粮票多了，在七零这边也宽裕一些。 张永华看到她卖得这么顺利，乐得嘴都合不拢，忙不迭地又烤上了：“乔玉你再多走走，要不青杨也拿几个去走走？这边两个人就能忙得过来。” 青杨也跃跃欲试，柴爱花看了张永华一眼，心道这人是真不会做生意。 三家合伙，人家英子不计较，说走就走了，现在直接把青杨乔玉也支开……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合伙做生意就得亲兄弟明算账，瓜田李下的，别说不清楚。 所以柴爱花就主动开头了：“青杨还是个孩子呢，叫他跑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永华还是你去吧，我跟青杨留在摊子上。” 好在张永华这人也确实没什么心眼，柴爱花一说，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我没走街串巷卖过东西呢……我试试吧。” 于是陈乔玉跟张永华各拣了十五张饼，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去了，留下柴爱花和陈青杨在摊子上做饼烤饼。 没过多久英子跟姚大勇也回来了，背篓底部的鸭蛋碎了三个，都跟稻草粘在一起不能用了，便把多出来的七个拿到了摊子上。 姚大勇说本来就是多的，不用算，但柴爱花还是叮嘱青杨记上去了：“记上去对大家都好，免得二回谁出了钱出了力，不好意思记上。” 柴爱花说这话也是为了自己，毕竟她才是主要做烧饼的人，要是英子不算，以后她以后也不好意思记了。 姚大勇一听，大家都没意见，他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英子听说陈乔玉去走街串巷了，问了方向，自己也拿着饼子往那边走去了。 跑了半上午了，姚大勇也饿了，现场买了一张饼当做是支持生意，一边吃一边往三蹦子那边去，他还得赶回家喂鸭子呢。 就这么来来回回，取了饼子又去串，中间还遇到过几次卖完了，人家等不及，问了地址直接跑来三蹦子“车站”自己买的。 柴爱花跟陈青杨手忙脚乱才算顾得上，好在陈乔玉他们估摸着中午生意能好点儿，也都快快回来帮忙了。 一直忙到一点多，才算是清闲下来了，柴爱花点了点剩下的东西，惊喜发现今天准备的材料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够做几个的了。 大家干脆就把剩下的食材凑合凑合，做几个小点儿的饼子，一人一块分着吃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特别累生意又特别好，大家吃得格外满足，比之前试手的时候吃的饼子都香。 陈青杨算数厉害，一边吃着饼子，一边用干净的手翻着账本，清点盘算了下来：“今天咱们能把大队的面粉钱还上了。” 英子做主：“先还，还了之后咱们再借就借五十斤。” 翻个倍。 大家伙合计了一下，觉得可行。 于是当天晚上回去，英子就找了姚得水，姚得水对这事儿还挺赞成：“只要不是倒卖计划物资，别的随便你们折腾，卖点儿粮食蔬菜什么的，不妨事儿。” 说着，直接给批了三百斤面粉：“慢慢用，年底前还上就行，金宝也在想法子卖粮食换东西呢，正好你们要用，都省得拖出去了。” 直接村里就地解决，大家都方便。 陈乔玉他们惊喜不已，更受鼓舞，加上农忙过后地里的活也没多少，大家抢着挣工分，他们也就不跟村里人争了，有一个算一个，天天起早摸黑去镇上卖饼。 姚大勇每三天要去供销社卖一次鸭蛋，多的算他自己的，这下也不用想法子四处找人换了，直接都供给柴爱花他们，依旧按照比别处低三分之一的价钱卖。 面粉跟鸭蛋都放在陈乔玉房里，只有她有钥匙，都锁好。 别人不知道陈乔玉特别在意鸡蛋鸭蛋，只觉得陈乔玉心细。 村里人谁家锁门啊，下地干活都是把门一拴就行了，就是有钥匙也形同虚设。 而陈乔玉不光锁房门，还特特锁进柜子了。 要不是因为大门平时还有钟斯年进出，只怕陈乔玉连大门都要上锁。 第46章 挣钱了 接连几天，大家都是昏天黑地地做，天不亮就出发去镇上，现在他们提前到七点到镇上。 这样能赶上早上上班的人出门吃早饭，能比之前多卖不少。 然后大家也摸熟了镇上的几个区，各自负责几个，这个区陈乔玉上午九点去，那个区十点半，下午再跑两个区。 一边卖一边跟人交代：“以后大差不差都是这个时间，您要是想这口了，就这个点儿开着门，我路过的时候吆喝一声。” 几个年轻人踏实肯干，又能说会道，带着村里人的朴实和敢拼敢闯的劲头。 柴爱花在质量上把关，最后要是剩的不多，宁可都和到一起自己吃了提前收摊，也绝对不糊弄别人，做小一点儿或者馅儿放少一点。 而且全镇统一定价，大人小孩老人来了都是一样。 这年头的东西大多有供销社统一定价，但是私下里交换的价格就千奇百怪，有的特别离谱，有的专挑老人小孩坑。 陈乔玉他们商量着不做这样的事儿，说一毛钱就一毛钱，因而大家都愿意买他们的饼。 中间陈乔玉也暗暗的把自己在现代买的东西都淘换了出去，她一人做两门生意，大家更是喜欢在她这里买了。 等到八月最后一天，大家清算总账，还上大队的面粉和鸭蛋钱，还有柴爱花娘家的炉子钱，各项油盐菜钱，一算，连姚大勇一起，六个人每个人能分十七块钱！ 张永华当时就震惊了：“乖乖，我们这才做了十天不到，就能17块钱？我表弟在城里当学徒工一个月也才十七块五啊！” 他们十天不到，挣了人家一个月的钱。 陈青杨提醒道：“这还是还了本的，我们现在还有差不多五十斤面粉，和十斤鸭蛋，盐有一斤多，另外还留了十块钱买猪油炼猪油渣。” 陈乔玉翻来覆去地数着那十七块钱，其实她手里远不止17块钱了。 现代那边她有将近一千块钱，之前两元店的杂货跟袜子毛巾那些她也换了三四十块钱跟不少粮票布票工业券。 可以说她现在算是半脱贫致富了。 但这17块钱对陈乔玉来说依旧意义重大，因为这是她在七零年代，光明正大，通过自己的努力挣来的钱。 就算有一天老宅再也去不了现代了，她再也不能投机倒把了，她依旧能够靠着这门手艺活下去。 陈青杨也分到了17块钱，他比陈乔玉更兴奋，反复问陈乔玉：“姐，我是不是能上学了？姐，这钱够了吧？” 青杨因为陈良和姚金花的关系，小学一直是断断续续上的，13岁了才小学毕业。 暑假前他考上了镇上的中学，虽然高兴，但心里一直悬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攒够钱去上学。 他心里很想上学，但他不敢表露出来，就怕陈乔玉为了让他上学，胡乱找人嫁了，那样他宁可不上学。 原本想着没指望的，尤其是分家之后，连吃饭都要靠金二婶和舅舅舅妈们接济，他都不敢想上学的事儿了。 心里都做好准备休学一年，攒够钱第二年再考再上。 谁知道分家之后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原本以为家里人不多了，什么都要自己来，会变得更捉襟见肘。 谁知道姐弟二人齐心协力，没有了那些捣乱使坏的人，干活竟然还轻松了不少。 陈青杨拿着钱，兴奋得差点儿让饼给噎着，等得到了陈乔玉跟大家的肯定，他能够上学之后，更是一蹦三尺高，恨不得仰天长啸好几声。 “我这几天，天天都从中学门口过，就在想我能不能进去上学，现在终于能进去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陈青杨用手背用力地抹着眼睛，声音里都带着哽咽。 陈乔玉笑着拍了拍他：“明天就要开学了，学费你自个儿挣的，姐这钱就给你买点儿文具和生活用品。” 两人跟柴爱花请了半天假，去供销社买东西去了。 其实本子和笔都已经不缺了，陈乔玉从现代换了一些，这些天淘换的也都积攒了下来。 但大多都是铅笔，没有一支好钢笔。 陈乔玉在现代看的那些钢笔颜色都太亮了，太扎眼，明显不是这会儿时兴的英雄牌这几个。 所以还得在七零买，该低调的时候就得低调，她不想老宅的秘密曝光，也不想自己跟青杨因此遭受到异样的眼光。 至于其他的，饭盒也有了，书包是金二婶自己缝的，就缺个水杯了。 村里的孩子去镇上上中学都得自己带饭带水，所以要个水壶。 陈乔玉跟陈青杨进了供销社就想办法挤到前面去，看水壶和钢笔。 陈青杨眼尖，一眼就看到售货员后面柜台上的军绿色水壶，容量够大，还配了带子，可以背在身上。 他兴奋地拉着陈乔玉喊：“姐！那儿！那儿！后面那个，你看到了吗？” 陈乔玉一看，这水壶正式这会儿最时兴的，大人小孩都喜欢，虽然不如塑料的轻便，但胜在气派，而且军绿色更是所有孩子的梦想。 陈乔玉左右看了一圈，见售货员抱着胳膊靠在柜台上，并没有在接待其他顾客，便主动出声招呼：“你好，能拿那个水壶给我看看吗？” 谁知道那售货员动都没动，就掀了掀眼皮子，瞧见说话的人是两个穿着土气的乡巴佬，顿时语气就带上了几分嫌弃和漫不经心。 “要买才让看，这水壶可不便宜，是新上的货，好多人抢呢。” 东西是新的没错，但在这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连破碗都要焗瓷的年代，也没多少人看见上新货就赶着买的。 所以这才一直在后面柜台上放着呢。 陈乔玉还是笑着说：“是的，我想买，麻烦你拿给我看看。” 那售货员眼皮子翻了又翻，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是不是要买啊，别没事儿来这里看热闹，讨人嫌！” 依旧没有要拿水壶的意思。 第47章 供销社里遇见前任相亲对象 青杨脸色一下子涨红了：“我们都说了好几遍要买了。” 那售货员根本就不是想知道他们的答案，只是认定他们买不起，嫌弃他们一番顺带劝退。 陈乔玉冷静地重复了一遍：“同志，首先我确实要买水壶，所以才叫你拿下来看看，其次，你的水壶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呢，如果我看过之后觉得质量不好，不买也是合理的。” “我尊重你说要买才让看，但也请你尊重我必须看过之后觉得质量好才会买，不是看了就得买的。” 陈乔玉的声音不大，但不卑不亢，语速流畅，既没有恼羞成怒的激动想要吵架，也没有被人鄙夷卑微缩瑟。 一时之间供销社里买东西看东西的人都纷纷转头看向这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姑娘。 “就是啊，大家都是要买东西才要看的，你看都不给看，万一卖个次品给我们怎么办？” “没错，你卖东西我买东西，凭啥对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你横什么啊！公家给你发工资让你站在这儿就是干站着骂人的吗？” “快把东西拿出来！我也要看看！” 大家对供销社的积怨已久，平时这些售货员就趾高气昂的，动辄辱骂。 嫌弃这个穿的不好，那个说话土气听不清楚，让拿东西过来看看，得三催四请。 看不到几秒钟就被催促：“你到底买不买啊！不买还看这么久！弄坏了找你赔钱！” 大家不敢得罪这些售货员，毕竟如今除了供销社也没有别的地方能买到东西了。 尤其是这年头大家户籍都在一个地方，平时也没法去远处，买东西只能在这几个售货员手底下。 之前就有人跟售货员吵起来了，结果后面那个人来买东西，售货员就是越过他装看不到，只卖给别的人。 怼起来人家只说又不兴排队，所有人都挤在柜台前，她也不知道谁先来的，可没有故意不卖谁。 等下回过去，人家照旧不卖你。 这种事儿层出不穷。 这是个大家有钱还得要票，有票还得排队抢物资的年头，本来物资就紧缺，几次去了买不上，日子都没法过。 陈乔玉他们在村里，生产队发的票少，他们很少来供销社，一般都是在农村的集市上换东西。 第48章 18岁全款拿下钢笔和水壶 青杨怎么会不喜欢，陈家的罐头瓶子就算拿给姚金花带来的那一儿一女打玻璃珠子玩，都不会给他和乔玉装水。 所以他才说分家之后虽然口粮艰难了，但人反倒舒心了——没了那两个使坏，也不会因为区别对待而生闷气，心里舒服多了。 陈青杨把水壶翻来覆去地而看，连盖子都拧开往里头看，配的绳子也使劲儿拉扯了几下：“真结实。” 小李见状，对张瑞年告状：“副社长，你不管管他们吗？要是人人都这样扯，我们有几个带子够他们扯的啊！” 青杨听见，也就收了手，抱着水壶对陈乔玉说：“姐，就买这个吧。” 他甚是满意。 陈乔玉点头道：“行，麻烦你这个先帮我拿着，我再看看……” 小李一下子跳起来，仿佛抓到陈乔玉什么把柄一样，指着陈乔玉对张瑞年说：“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吧！他们根本就不是来买东西的！就是过来捣乱的！” 而陈乔玉的后半句话这会儿才说出来：“……钢笔，我们还要买钢笔。” 两人几乎同时话落，大家面面相觑，张瑞年终于是忍不住了，呵斥小李去旁边：“行了，你再这样我就调你去别的岗位了！” 售货员这个岗位虽然是拿着统一定价卖东西的，但平时有什么稀缺货，好料子，她们先得到消息，告诉求货的人，人家多少会给点儿表示。 就像自行车，供销社这边半个月才进五辆，往往都是提前被人订了。 至少四辆都是还没进供销社的门就被人买走了，剩下一辆放在门口做个样子，让那些有自行车券的人拼死拼活地抢。 还有一罐子饼干，按块卖，但总有损耗，一罐里面抽五块出来，三天卖一罐，一个月攒下来的“损耗”都能凑一罐子出来了。 所以小李她们平时才有资本趾高气昂，这会儿听见张瑞年发火，小李只能硬生生地忍了。 只是心里依旧觉得看陈青杨和陈乔玉这寒酸模样，说什么看钢笔，就是个借口罢了，他们能买得起？笑话！ 于是小李虽然没再说话了，但抱着胳膊站在那边，眼皮子上下打量，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她不说话，张瑞年也不好训斥她了，就自己打开玻璃柜，从下面拿出了两支钢笔：“这两支都是卖得比较好的，实惠。” 柜台上有试写的墨水，陈乔玉跟陈青杨拿着笔蘸了一点在笔尖上，张瑞年递过来一沓信纸，让他们在第一页上写字。 陈乔玉的字写得很好看，秀气中带着利落的钩折。 陈青杨的字也不差，但看到姐姐的，还是觉得有些羞愧和心酸：“姐，咱们家最该念书的人是你。” 陈乔玉笑了笑，其实她也经常会想如果自己也能上学念书就好了。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见识过了周晓玲和周姐在手机上学做菜，查各种信息，虽然她还不太会，但她知道，她有途径学东西。 钢笔试了一下，陈乔玉感觉不是太满意：“还有好点儿的吗？” 张瑞年愣了一下，说：“有……但没这个实惠。” 他给陈乔玉拿的钢笔是四块八毛钱的，卖得也很好，但是不如六块多的英雄牌好用。 陈乔玉听了，知道张瑞年是在顾及她的面子——想必相亲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陈家的情况。 但陈乔玉犯不着跟一个外人解释那么多，她只笑着道：“麻烦你拿给我们看看吧。” 她只专注于自己的目的和自己的生活，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不在乎，也无需在乎。 见她坚持，张瑞年也没多说什么，从底下又拿出来了两支钢笔，这回就是正儿八经的英雄牌，陈乔玉试过，果然比先前的更加流畅顺滑。 陈青杨选了一支蓝色笔身银色笔帽的，又挑了一瓶蓝墨水。 张瑞年算了账：“需要四张工业券，水壶六块五，钢笔六块，墨水八毛，一共十三块三毛。” 陈乔玉先前已经拿了十几块钱在手里做准备，因此也没翻自己的手帕包，直接从口袋里拿出来，数了钱。 张瑞年见陈乔玉虽然手里只有不到十四块钱，工业券也没几张，但是付钱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心道莫不是自己看错了，陈家条件也没那么差？ 因而张瑞年收了钱，心思也动了：“陈同志，我今天五点下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吧，最近镇上有个新开的梅菜扣肉烧饼……” 陈乔玉一听，笑了：“不用了，谢谢你了张同志，我今天还得陪我弟弟准备明天报名用的东西。” 张瑞年不死心，上回着实是被吓到了，慌不择路，也没敢多看，只觉得陈乔玉又干又瘦，外貌没有媒人吹得那么天花乱坠。 但这回看着陈乔玉皮肤白皙，虽然身材还是瘦削，但脸上一点儿都不干巴巴，很有些清丽，发丝齐整，两条辫子乌黑油亮地垂在胸前，头绳上竟然还有两只塑料小兔子，彰显着女孩子良好的卫生习惯和打扮上的巧心思。 张瑞年不死心：“那明天呢？明天你们原来镇上报名对吧？要不明天我们……” “真不用了，张同志，明天我也有事要忙”，陈乔玉打断张瑞年，“我先走了，今天多谢你了，张同志。” 说完，转身就走，陈青杨在她身后瞪了张瑞年一眼。 张瑞年微微有些失望，看着陈乔玉的背影，好半天才在顾客的催促下回过神来：“啊？要买啥？哦哦，我找人过来帮你看吧……小李！” 小李垮着脸过来——她刚才可是看了全程。 第49章 国营饭店也不是吃不起嘛 回镇子口烧饼摊的路上，陈青杨憋不住，叮嘱道：“姐，你可千万别上当，虽然这个张同志看着工作不错，也会做样子，但要是真的好，姚金花肯定不会说给你的。” 姚金花自己的女儿姚香芹才比陈乔玉小一岁，也17了，真要是好的，姚金花肯定给自己女儿留着。 陈乔玉不妨陈青杨居然还操这个心，笑道：“我知道的，这张同志为人还可以，但是他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在我之前他都说过好几个了，有两个都要进门了，结果还是黄了。” 媒人说不是张瑞年的问题，是张瑞年他那个寡妇娘这个看不上，那个处不来。 硬生生跑去张瑞年对象家里闹，骂人家姑娘不要脸，倒贴张瑞年。 但凡是个有心气的人，都受不了这个侮辱，因此一连黄了好几桩，真有两桩都过了礼了。 有一个连照片都拍好了，第二天就要去领证了，结果不知张瑞年那个妈又发什么疯，闹着去医院，人家姑娘本着马上要结婚，算是一家人了，好心去医院伺候。 结果没想到从医院回来，亲事也顺带着黄了。 这些都是金二婶过后帮忙打听的，她喜欢陈乔玉，希望陈乔玉给自己做儿媳妇，但：“就算你不给我做媳妇儿，你也不能嫁去这样的人家里。” 金二婶说：“结婚不是只跟男人结，还得跟他一大家子，尤其是婆婆结，婆婆要是不好，那怎么都不能成的。” 陈乔玉跟陈青杨说了：“即便没有他家里那些事儿，只要是姚金花介绍的，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她不想以后一辈子都听着姚金花的“当初要不是我给你介绍对象，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之类的屁话。 陈青杨听后，放下心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陈乔玉这么坚决，心里又有点儿难过：“姐，要是真有对你好的人……像是大勇哥那样的，你也可以跟人家谈对象。” 陈乔玉板着脸：“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好好读书。” 说着，想起来烧饼生意的红火，心里就觉得幸福：“只要这烧饼生意一直做下去，就再不用愁你的学费了，等还上了二姑的钱，咱们就把青楠乔丽给接回来！” 陈乔玉心里高兴极了，她在现代挣了那么多钱，可以换成不少物资带回来，可就是缺少一个由头，没办法解释清楚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 这年头举报的事儿还是不少见的，她只能默默等待机会。 现在机会就来了，至少张永华家，柴爱花家，英子大勇家，都知道这烧饼摊很挣钱。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第一笔钱，往后就好说了。 路上，陈乔玉看到国营饭店，想到这几天他们起早贪黑做烧饼，自己没舍得吃几口，往往是最后剩下不到一个烧饼的用料，再六个人分。 平时都是胡乱煮个红薯南瓜就着咸菜垫肚子，陈乔玉只每天给自己和青杨，还有钟斯年煮一个鸭蛋。 陈乔玉对此的说法是：“钟知青，爱花姐跟英子他们天天都要来知青院这里，对你还是有影响的，况且这鸭蛋是队里的，价钱便宜，你就吃吧，不然我也不好意思在家里做烧饼了。” 钟斯年话不多，但这之后，陈乔玉放在堂屋桌上的鸭蛋他都会吃掉。 这么多天，就光吃鸭蛋跟红薯南瓜了，那一点点烧饼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陈乔玉的脚步在国营饭店门口停下了，盯着饭店的门头看了半天，咽了口口水，扭头问陈青杨：“青杨，要不……咱们进去吃碗面？” 陈青杨当然心动，但又有点儿舍不得：“里头东西应该很贵吧。” 城里人还可能偶尔去国营饭店打打牙祭，但村里人可舍不得花这个钱。 一碗二两的小面，连钱带票的，得好几斤粮食才能换出来。 都够一大家子人吃上三顿干饭了。 陈青杨舔了舔唇角：“算了，还是不吃了，咱吃不起这个，免得一会儿进去又被人家笑。” 陈乔玉一怔，她看向青杨，青杨脸上虽然不显，但她一手把青杨带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青杨的心思。 刚才供销社的事儿还是在青杨心里留下了印记。 本来陈乔玉也还有点儿犹豫的，见青杨这样，这饭反倒非吃不可了。 “走，咱们今天就去国营饭店吃饭！” 陈乔玉带着陈青杨推开了国营饭店的门，他们早上走山路来镇上的，再怎么注意收拾，身上也不免还是沾染了一些灰尘，所以看着灰扑扑的。 跟饭店里的其他顾客看起来格格不入。 陈青杨走远路舍不得穿新凉鞋，还是强行挤进那个熔断了无数次都夹脚的旧凉鞋了。 一推开门，看到好些衣着干净光鲜的人齐刷刷回头看他们，陈青杨不自觉顿住脚步，脚指头抠进旧凉鞋里。 “姐……” 陈乔玉拉起陈青杨：“咱们有钱！” 留出学费就行，还剩下好几块钱呢。 陈青杨想想也觉得大不了自己以后放学放假就来摊子上帮忙，伙食费跟其他勤杂费总是能挣出来的。 既然姐姐想吃，那就豁出去吃一顿吧。 饭店里人还不少，他们站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个位置，桌子上的碗都是陈乔玉自己收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这个举动，国营饭店的收银员倒是还算和气：“墙上贴了价目表，看一下，只收全国粮票跟本地粮票。” 粮票这东西也分全国通用和各省市自己的，偶尔有人出差带外地的粮票来，国营饭店也是不收的。 陈乔玉从自己兜里拈了几张出来，放在桌上挑拣，还行，本地粮票足够。 大家都知道全国通用的粮票好用，换东西的时候也能多换些，所以都宝贝全国粮票，平时都尽量用本地的。 陈青杨盯着墙上的价目表，满眼兴奋：“姐，这也不贵啊！” 国营饭店里一张芝麻饼要一两粮票并五分钱，跟他们卖的差不多，不过是没馅儿的。 带肉馅儿的就要贵上一些。 素菜汤面里面加了菠菜和油豆腐，卖一毛五并二两粮票。 肉丝面要两毛五一碗，四两粮票或者二两粮票加一两肉票。 还有红烧猪尾巴卖，一块五一根。 陈青杨看着墙上的价目表，不住地将粮票肉票毛票分票组合排列，计算怎么买合适。 第50章 忙完农活去现代 陈乔玉看了不禁想到在现代那边，买东西只用钱，什么票都不用，还想买什么就能买到。 真是太幸福了。 周晓玲的冰箱里有肉有蛋有冷冻的包子馒头，还有饮料酸奶各种水果蔬菜，那一柜子的东西的，放在七零，高低得是个公社社长的待遇。 姐弟俩商量了半天，素菜就算了，农村大把，犯不着来城里吃。 有那钱还不如买半斤猪肉炼油。 他们挑了一些自己在家不好做的菜，比如那个红烧猪尾巴，还有松鼠桂鱼，又一人要了一碗肉丝面。 恨不能整张桌上一点儿绿色都没有。 交了钱，还得自己拿着收银员写的条子去窗口端，陈青杨跑前跑后好几次，小心翼翼连一滴汤都不敢撒出来。 香，真香，肉丝是腌过后宽油炒出来的，又嫩又滑。 猪尾巴蹲得软烂，肉一点儿都不少，还比别的部位少一点儿肉票，斩成了四截，能啃好一会儿。 松鼠桂鱼的颜色金黄，上面还浇着红彤彤的茄汁，酸酸甜甜的，正是十几岁的孩子喜欢的口味。 不说青杨，连陈乔玉闻着都馋。 而且整条鱼都是下锅油炸的，油水足，鱼刺鱼骨都炸得酥脆，他们把鱼骨都嚼碎了吃下去了，咸香酸甜，滋润了长久营养不足的肠胃。 香，真香，姐弟二人吃得头也不抬，陈青杨不顾别人眼光，用面条把红烧猪尾巴碗里的汤汁都给刮了下来，裹着面条吃。 陈乔玉的面碗也是干干净净，仿佛洗过一般。 全程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就是埋头吃，吃完了抬起头来才看到对方满足的样子，顿时一起笑了出来。 “青杨，这就算是给你上学的庆功宴了，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陈青杨也说道：“姐，我肯定会努力的，不过姐，在镇上上学不比在村里，我不能经常出来干活，放学回去就天黑了，你……” 陈乔玉笑道：“你担心我做什么，现在又没有别的人，就我自己，比之前不舒服多了？” 陈青杨想想：“这倒是，不用洗一家老小的衣服了，姚大宝也不会故意往你洗好的衣服上泼脏水了。” “可不是，而且以后我忙完地里的活就来镇上卖饼挣钱，舒坦着呢。” 卖饼其实也辛苦，大热天的还得在火热的炉子旁边守着。 走街串巷也不容易，顶着大太阳，一天从早走到晚，鞋底子都快磨穿了，说话说得口干舌燥，都是为了能多卖一张饼出去。 但这跟下地干活比起来，已经再轻松不过了。 她没有多大的志向，只要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她就心满意足。 …… 九月一号，青杨开学，这回他穿上了新背心，外面的衣服也是拣的看起来最不旧的一件，鞋子袜子都是新的，就是裤子旧了点儿。 但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裤子用不了多久就灰扑扑的，新的旧的也没什么区别，不是破的就行。 头发是才理过的，干净清爽，斜跨的书包是金二婶给缝的，看上去很像样子，里面装了新的钢笔、铅笔，和本子。 里头还放了饭盒，饭盒里是姚老太送来的两个枣糕，取老时候高中、高升的寓意。 陈乔玉又给煮了两个鸭蛋，给他的新水壶里灌满了凉白开。 最要紧的钱跟学校的录取通知条子，都贴身放在裤子里面的小口袋里。 一切准备就绪，陈乔玉送陈青杨去村外的路上坐三蹦子：“今天第一天，不要迟到，也别弄得灰扑扑的，坐车去吧。” 陈青杨也舍不得自己的新鞋子，乖乖上车了：“姐，你回去吧，我自己能行的。” 陈乔玉目送三蹦子蹦突突地远去了，这才回去补地里的活。 卖饼虽然来钱快，但工分是立身之本，在这个全民大生产的年代，农活劳动是不能躲避也躲避不了的。 姚金宝是知道他们几个去镇上卖烧饼的，能宽容他们这几天已经算是不错了，现在到了除草灌溉的时候，必须到场。 所以几个人里，只让英子和柴爱花去镇上卖了，陈乔玉跟张永华他们都得下地干活。 地里是热闹的，姚金宝站在地头上讲话：“今年我们村的粮食足数上交了！还还了往年一半的饥荒，但是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还欠着公社一半的饥荒！得想办法还上！” 姚金宝细数村里的项目：“棉花丰产……大豆产量有点少，今年要追加氮肥……新买了六个小牛犊，各家的孩子都出点儿力，轮流放牛……鸭子已经定了九月上交，顺利的话一家能分十块钱跟两斤肉票……陈老三你别叨叨了，省着点花，你儿过两年不要结婚啊？酒席摆得起来摆不起来！” 村里就是这样，大事小情的，围绕的都是粮食吃喝。 陈乔玉蹲在田埂上拔草，这会儿的秧苗还小，不能用农药，只能人去盯着。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听姚金宝汇报大队的大小事，时不时就有人站出来嚷一句，把话题扯偏。 姚金宝应了几句反应过来又忙不迭地把话题拉回来。 陈乔玉听着大家七嘴八舌说笑打闹，再想到自家越来越好的日子，满是安心。 下午四点，地里的活干得差不多了，因为不是壮劳力活，陈乔玉只得了八个工分。 她也不计较多少，她只要满足一年两百五十个出工日，一千八百个工分就行。 好几天了都是在镇上卖饼，陈乔玉一直都没去现代。 今天正好，回去打水冲了个澡，快速洗了个衣服，洗完之后头发还没干透，她也只能扎起来。 想念现代的吹风机。 可惜七零这边别说没有吹风机了，老宅连电线都没拉，根本用不了电。 陈乔玉收拾完毕，带上后院里新摘的蔬菜瓜果，还有自己做的饼子和金二婶腌的咸鸭蛋，花了俩鸭蛋的“穿越费用”，嗖的一下到了现代。 好多天没来了，老宅好像又更破旧了一些。 第51章 遇到了现代新朋友 屋子就是这样。 有人住的话，修修补补的，再老再破好像也能撑下去。 一旦没有人住了，人气散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显出颓败的样子。 陈乔玉没来的这几天现代这边好像下过雨，外头吹进来了一些树叶垃圾塑料袋，陈乔玉见不得“自己家”这么脏乱，放下东西清理了一番。 现代什么都好，就是垃圾特别多，城市里还好一点，大家都会尽量把垃圾扔到垃圾堆附近。 但是她翻山的山路，还有被拆迁的张家湾、姚家村，到处都是各种塑料袋泡沫盒，连土里埋的都是。 这让庄稼人陈乔玉心里有些看不下去。 不过她也不敢把这里收拾得太干净了，她换的东西，还有每次过来的行头都藏在老宅了。 破破烂烂的老宅没人来，但要是太干净了，在一片废墟里就可就有些打眼了。 陈乔玉简单把厨房收拾了一下，倒塌的后院里的东西都没敢动，怕有拾荒的人过来发现端倪。 做完这一切，陈乔玉就准备下山了，上次她还剩下924元钱，短时间内可以不用再去工作了。 她把关机好几天的手机开机，刚开机就蹦出来一堆未接来电和短信，陈乔玉手忙脚乱地关掉声音，四下张望，生怕别人看见。 哪怕是到了现代，她也还是没习惯用这手机。 短信有四五条，都是周晓玲，有两条是问她在干嘛的，其余三条分别是“接电话”、“今天开工去不去？”，还有一条是替周姐问的什么时候来，周姐想买点儿陈乔玉的有机菜。 陈乔玉琢磨了一下，这个有机菜是不是农家菜的意思？ 上回韩爹爹韩婆婆就说现在超市的都是什么大棚菜，吃着没菜味儿，还是农家菜好吃。 后来周姐也说松松不爱吃大棚菜，她只能单独买有机菜给松松做。 看完短信，陈乔玉尝试着给周晓玲回了一条：“我出来了。” 不到一分钟，周晓玲的电话就回过来了。 陈乔玉双手捧着小小的手机凑到耳朵边上：“……喂？” 周晓玲那边的声音特别热闹：“喂？陈乔玉你可算是接电话了！这几天你到哪儿去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一个都没接！” 陈乔玉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没看到你的电话。” 周晓玲在那头嘀咕了一句“山里信号太差了吧”，也没怪陈乔玉，只跟陈乔玉说她那边马上下班了，一会儿去步行街夜市见。 陈乔玉欣然答应。 挂掉电话，陈乔玉开心得不行，她是打过电话的，给省城二姑打的，可不方便了。 她得去邮局，先打一个过去，那边不是二姑接的，是二姑的婆家人，让她挂了等会儿，找到二姑再给她回。 但邮局的电话不是陈乔玉一个人用，还有人排队呢，有时候二姑打电话过来又碰到别人在打电话，得十分凑巧才能遇着陈乔玉这边的电话线路没有人用。 十次里有八次是通不上话的，即便偶尔能通上话，青楠乔丽又未必刚好在家。 现在这手机可就太方便了，那个短信一过去周晓玲就能看到，马上就能给她回电话，还不用担心线路被占用，想接就接。 “要是七零那边也有手机就好了，就不怕青楠乔丽接不到电话了。” 陈乔玉把手机放好，换好衣服拆掉辫子，拎着满满当当的一麻袋蔬菜往小山坡那边走去。 她现在熟悉了山路，上山下山加起来用不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山下的街道。 陈乔玉往步行街那边去了，周晓玲还要一会儿，陈乔玉就去找韩爹爹韩婆婆。 结果韩爹爹韩婆婆并没有出摊，陈乔玉起先也没多想，毕竟韩爹爹韩婆婆之前说了，他们摆摊子倒也不是为了挣钱，就是年纪大了没什么事儿做。 每天出个摊子解解闷儿，卖东西不图多少利润，就图能跟人说说话。 所以一般都等到傍晚凉快了才出摊，不赶时间。 陈乔玉想着今天还早，可能韩爹爹韩婆婆还没出摊呢，就在巷子口等着。 结果她站的时间长了，前头卖花束的摊主看了她几眼，竟然主动问她：“小姐姐，你是找袜子摊的爷爷奶奶吗？” 陈乔玉点点头，那个摊主就说：“他们昨天就没出摊了，你有他们电话吗？最好打个电话去问问。” 陈乔玉一怔：“昨天就没出摊？” 卖花的小姐姐说：“是啊，我天天都在这里卖花，虽然也没跟他们说过几句话，但是他们天天都来，除非是天气很不好，可昨天也没下雨，他们也没出来。” 陈乔玉隐隐觉得不对，可是她并没有韩爹爹韩婆婆的电话——她的手机都是上次回七零分别的时候周晓玲给她的。 卖花的小姐姐此时也预感不太好：“他们俩平时自己住还是跟家人一起住？你认识他们的家人吗？” 陈乔玉摇摇头，她因为自己来历有蹊跷，所以从来也不打听别人家的事儿，避免碰及此类的话题露馅儿。 可这下就真的惨了，她根本不认识韩爹爹韩婆婆的家人。 卖花小姐姐皱眉道：“他们这个年纪，要是出点儿事就麻烦了。” 陈乔玉心里想的也是，当下左右看了一圈，找附近的人问：“麻烦问一下，您知道袜子摊的老人住哪儿吗？或者有没有他家人的信息？” 卖花的小姐姐看见陈乔玉到处找人问，犹豫了一下，也把自己自行车改造的小花摊给收起来了，跟陈乔玉一起分头询问。 好在附近的摊位虽然时有流动，但韩爹爹韩婆婆在这里摆了好多年，附近还是有人认识他们的。 最后还是陈乔玉上次询问公共电话的那个小卖铺的胖老板说了句：“老人住哪儿我不知道，但听说有个孙子还是外孙子，今年刚毕业，在桥那头的大单位上班，小名叫豆豆好像。” 陈乔玉跟卖花的小姐姐蓝昕打听了单位地址，蓝昕骑自行车带陈乔玉往那边去了。 蓝昕的自行车尾座上放着一桶花，她把用绳子绑着的桶拆下来，让陈乔玉抱着那桶花，又把前头车篮车把手上的花固定了一下，才开始奋力骑车。 第52章 韩爹爹摔跤住院 好在枫桥镇不算大，就算是扩建发展之后的枫桥镇也一样。 过了桥不过十多分钟，两人就到了韩爹爹韩婆婆孙子的单位门口，门口有门卫，两人找门卫打听：“请问你们这儿有姓韩的工作人员吗？我们算是他爷爷奶奶摆摊认识的邻居，两个老人天天出摊的，但昨天跟今天都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事儿了。” 门卫本来不愿意搭理她们的，姓甚名谁都说不清楚，这到底找谁啊。 但一听说是两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是帮忙找了一下：“今年刚毕业，才来的是吧？等我看看。” 单位的新同事不多，门卫找了保安队长，好在这年头找人可方便，陈乔玉看到保安队长在保安室里打了几个电话，那头就联系上了韩豆豆。 当然了，韩豆豆的大名不叫韩豆豆，叫韩煦章，挺好听的名字。 不过陈乔玉不确定韩煦章是哪两个字，觉得还是叫韩豆豆方便。 韩豆豆在电话那头十分感激：“我爷爷昨天在家里摔跤了，奶奶打了电话，我跟家人已经把爷爷送到医院了，奶奶现在也在医院。” 陈乔玉跟蓝昕听见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两人找了半天，横竖地摊的位置也没了，就干脆决定去医院看望一下老人。 路上陈乔玉买了些水果，花了三十多。 有九十八和一百多两百多的果篮，她没舍得，虽然她现在身上有钱，但对于还没脱贫致富的她，华而不实的东西还是少买。 水果店里有好多她不认识的水果，有些香的就不说，竟然还有臭的。 陈乔玉忍了半天都没敢问水果店的老板，那个带刺的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她买了一兜子苹果和一串香蕉，本来还想买点儿橘子的，但这会儿不是橘子上市的季节，一斤要八块钱。 陈乔玉咂舌：“这橘子也太贵了。” 他们村不少人家里都种了橘子树，到了橘子的季节，八分钱一斤都没有人要。 蓝昕惊讶地看了陈乔玉一眼：“……这是橙子。” 嗯？ 陈乔玉愣了愣：“噢噢，对，我说错了，是橙子，橙子。” 她都傻了，橙子她也是知道的，但是计划经济的时代，乡下没有橙子，城里买橙子也得托关系，她一时半会儿都没想起来。 “难怪这么贵……我还以为是个头大又圆溜才卖得这么贵的。”陈乔玉心里自言自语。 老板称了一下水果：“三十六块钱。” 陈乔玉爽快地给了钱。 她现在两边都有挣钱的路子，无非是辛苦一些罢了，就不必那么抠搜了。 但凡有钱，谁愿意抠搜？ 蓝昕没买水果，她自己抱了一束花：“我就送花吧。” 陈乔玉喜欢蓝昕的花束，这些花好多她都不认识，蓝昕一路都在给她介绍：“这个叫满天星，不过一般用来做配草的，这个是洋桔梗，对，好看一点儿，这个是月季，但有自己的品种名字，叫果汁，这是百合、向日葵、绣球……” 陈乔玉指着向日葵和绣球说道：“这个我们那里也有，不过我们的向日葵大，你这向日葵有点小。” 她觉得现代人有点儿奇怪，烤鸭就不说了，个头好歹还算在线。 但是那个烤鸡，真的就是三个月大没长成的小鸡仔就拿出来做生意了。 现在连花都是，这向日葵才巴掌大点儿，她们村之前有人种过向日葵，长得比人脑袋都大！ 蓝昕听了陈乔玉的话，笑得前仰后合：“乔玉，你说话怎么那么搞笑啊！” 笑完了才正色道：“你说的那种是种来吃瓜子的，我这个是用来观赏的，品种都不一样。” 蓝昕把陈乔玉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但同样也是蓝昕的话，让陈乔玉豁然开朗——她是不是可以买点儿种子回去七零种？ 现代的种子应该更多也更好吧？ 毕竟他们都不愁吃的不够了，都开始种花看了。 陈乔玉心想，这要是在七零，人家肯定会说：“漫山遍野哪里没有野花？还专门种花看？闲得慌！” 不过陈乔玉想起来以前她亲妈还在的时候，亲妈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还带陈乔玉去县城逛过公园。 公园的门票两角钱呢，在那会儿可算不便宜了，两角钱能吃十根冰棍，哄孩子能哄大半个月。 但余兰香就舍得。 想起来余兰香，陈乔玉心里有些难过——她现在日子好过了，可亲妈却不在了。 等到了医院门口，这种情绪就被放得更大了。 现代的枫桥镇医院，住院楼足有七八层那么高，比七零那边镇上最高的楼房都高。 而且处处都干净整洁明亮，大家步履匆匆，但都井井有条，楼梯电梯都好几架。 陈乔玉也算是坐过电梯的人了，蓝昕按的楼层按钮，陈乔玉也十分淡定。 等上了楼，她们沿着明亮光洁的楼道寻找病房号，按着顺序没多久就找到了。 陈乔玉上前敲门：“你好，请问韩爹爹韩婆婆在这里吗？” 病房里有三张床，门口的病人家属应的声：“哦，他们在最里面。” 这边话音刚落，里床旁边就有人起身了：“蓝昕？陈乔玉？” 陈乔玉跟蓝昕忙点头：“对，我是蓝昕/陈乔玉，你是韩豆豆？” 一米八高的韩豆豆本人：“……我是韩豆豆。” 韩婆婆也从里床走了出来：“老头子你快看看，乔玉跟蓝昕来了。” 陈乔玉跟蓝昕走近，才看到病床上的韩爹爹，两天不见，韩爹爹憔悴了不少。 韩婆婆说：“老人就是这样，平时弯弯扁担不断，硬熬着也能熬，就怕得病摔跤……多亏了豆豆在。” 韩爹爹的一条腿骨折了，老年人骨头脆，摔一跤就容易骨折。 韩豆豆说：“医生说最好住一个星期，别下床，少活动，奶奶一个人摆摊我不放心，所以就没让他们去了，多谢你们费心。” 躺在病床上的韩爹爹神色倒是很轻松：“豆豆你看吧，我就说我跟你奶奶天天摆摊还是有意义的，这样如果哪天没来，周围的人看到了就知道我们出事了。” 韩豆豆心里无奈，但对蓝昕跟陈乔玉还是感激的：“多谢你们，也麻烦你们跟我爷爷奶奶相熟的人说一声，过一个星期我就回去了。” 韩爹爹连忙说道：“不用，不用一个星期，你奶奶明天就能回去摆摊！” 韩婆婆虽然很为韩爹爹担心，但说起摆摊的事儿，也挺坚决：“就是啊，我明天就能回去了，反正每天只摆晚上那一会儿，白天我还是能来照顾你爷爷的。” 韩婆婆甚至都安排好了：“正好你下班来替我一会儿，我回去摆摊，八九点摆完了我就过来替你。” 韩豆豆：“……” 五六点才出摊，八九点又收摊，合着老人天天的乐趣就是把自己那两大包袜子裤裤拿出来摆上，摆完又收回去了。 不过长辈发话了，他也只能照做：“可以是可以，但奶奶那边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韩婆婆说：“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我跟你爷爷都摆了多少年了！” 蓝昕听见了也表示：“我这几天都出摊，我会帮奶奶的。” 陈乔玉迟疑了一下，说：“如果我来的话，我也帮。” 她主要是不能肯定自己能不能随时来。 韩豆豆见状连忙道：“多谢了。” 他本来也不是指望谁去帮的，就是觉得要是奶奶能打消这个念头就行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人里竟然没有一个支持他的，全都觉得应该去摆地摊。 爷爷躺在床上都念着摆地摊，奶奶心疼爷爷心疼得偷偷掉眼泪，还不忘摆地摊。 蓝昕的花摊小到只有一辆自行车的空间，也要坚持每天都摆。 至于陈乔玉，她走到哪儿就扛到哪儿的一个大麻袋就说明了她的立场——热爱摆摊。 摆地摊到底有什么魅力？ 这一个个的，不分男女老少，全都要去摆摊。 而更让韩豆豆无语的是，他去住院楼层的水房打水，打完水回来，就看到自己爷爷的病房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 韩豆豆吓得保温壶都差点儿给扔了，赶紧挤进去：“怎么了怎么了？” 第53章 病房里的奇景 他往里头挤，里头的人还不大情愿，用胳膊肘拱了一下他：“先来后到知不知道？” 韩豆豆急了：“我是病人家属！我爷爷在里面！” 人家嘀咕一句：“说得好像谁不是病人家属似的……” 这会儿出现在住院楼里的人，除了医生护士病人，可不就是病人家属了吗？ 不过听见韩豆豆说他爷爷就在这个病房，人家还是好心给让开了。 韩豆豆千辛万苦挤进去，然后就傻眼了，愣在原地。 病房不算宽敞的走道空间里，铺着一个大麻袋，麻袋上面是被收拾整齐清理好的各式蔬菜，新鲜水灵。 陈乔玉跟韩婆婆蹲在麻袋那头，介绍着这菜：“都是新鲜的农家菜，今天下午才摘的，保证没打农药没上化肥，你看看，都是应季的，不是大棚的。” 韩婆婆现身说法：“上次我这干孙女给我们两个老家伙送了不少野菜，那个味道确实是好，是我们年轻时候吃的那种菜，跟现在人工种的野菜不是一回事！” 蓝昕在旁边快手打包扎捆，将自己包花的手艺充分发挥出来，让那菜看上去又好看又新颖。 而旁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病人家属有一个算一个，都满脸欣喜地挑着菜：“这菜真不错，新鲜！” “你看看这掐口，还水嫩着呢，天气这么热都没蔫，真好。” “是农家菜，我家农村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现在农村人也不愿意伺候田地了，我们村的地都承包给别人了，还是出来打工挣的多。” 大家一边说，一边就上手挑陈乔玉的菜了：“这个多少钱？” 陈乔玉没有称，依旧是老办法，一份一份地卖。 她想着大家都是病人家属，也没好意思开价：“你们看着给吧。” 她寻思着看病吃药花钱，大家都难着呢，她不好意思说不要钱白送，就让人家看着给吧。 这样有多的给多的，没有的就少给点儿。 有个中年阿姨拿了一小把嫩嫩的绿叶菜，爱得不得了：“超市有机菜一把卖十块钱，你这个分量多，还新鲜，还能当花看，我给……给十五行吗？” 陈乔玉一愣：“十五吗？” 阿姨有点儿不好意思：“是不是少了点儿啊？我看旁边这个小美女包花的手艺确实也挺好，要不……十八？二十？” 没等陈乔玉说话呢，阿姨就自己把价钱喊到二十了。 陈乔玉见阿姨大有一副继续喊的架势，连忙道：“就二十吧，二十就行了。” 蓝昕看了看，没说什么，继续包扎。 韩婆婆已经把刚才蓝昕送来的花也拿了过来：“我们看过了，闻过了，这么好看的花儿分给大家才好。” 蓝昕笑了笑：“好。” 然后就把一朵朵花插进一捆捆蔬菜里，还用辣椒和农家小小茄子做点缀，绑带不够了就用长豆角，手十分巧。 陈乔玉这边忙不迭地收钱，一大麻袋菜，除了留出来给韩爹爹韩婆婆和蓝昕周姐的之外，其余居然瞬间就卖光了。 因着病房里的人多，蓝昕干脆下去把自己自行车上的花束也拿上来了。 好多病人在医院里住了不短的时间了，气氛有些沉闷，蓝昕的花束都是小小一束，价钱也不贵，大家都乐意买上一束给病房换个气氛。 不出十分钟，也卖了个精光。 陈乔玉对蓝昕佩服极了：“蓝昕，你包扎花束的手艺真的太好了，居然连菜都能包扎成花！” 蓝昕听见又是笑得不行：“乔玉啊乔玉，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可爱啊，用蔬菜包扎花束已经流行好久啦！” 做创意花束的人可不少。 陈乔玉眨眨眼：“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韩婆婆跟韩爹爹从旁解释：“乔玉家住得远，还得爬山才能出来。” 蓝昕意外：“真爬的那种爬？不能坐车吗？” “我们那儿没有车”，陈乔玉摇摇头，想起来自己那个二十几分钟爬过的小山头，认真说道，“我每次都是走过来的。” 蓝昕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顿时就有些歉疚：“对不起啊乔玉，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她真的就是觉得这不是大家都知道都见过的事儿吗？ 怎么可能还有人不知道，她以为乔玉故意开玩笑呢。 韩豆豆也有些惊讶地看着陈乔玉，他刚大学毕业，学校里也有贫困生，听说上大学办了助学贷款，生活费全靠勤工俭学。 但人家回家也是坐火车坐汽车的，没听说还得走着爬山爬出来的。 韩豆豆忍不住问道：“那乔玉你上学了吗？” 陈乔玉摇摇头：“我初中毕业就没上学了。” 这下不光蓝昕愧疚了，韩豆豆跟韩爹爹韩婆婆也都心生感慨：“乔玉，你真的太不容易了。” 蓝昕跟韩豆豆都是上过大学的，此时都很震惊，但想着陈乔玉也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了，之后不读肯定也不是自己不想读，是没条件罢了。 韩爹爹韩婆婆更加心疼陈乔玉了，再想想当初这孩子买十块钱五双的袜子时那副欣喜的模样……现在的年轻人哪儿还穿那种老式袜子啊。 探望过后，韩豆豆送蓝昕和陈乔玉出来，郑重道谢。 蓝昕跟陈乔玉都挺不好意思的：“也没帮上什么忙。” 毕竟韩豆豆的家人早就把老人送来了。 然而韩豆豆还是很诚恳：“爷爷奶奶执意要住老房子，不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就每天打电话回去，但生活上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街坊邻居帮忙的，我们赶过去要时间，是真的非常感谢平时有你们帮忙看顾着。” 韩豆豆的话说得蓝昕跟陈乔玉脸红：“等韩爹爹好了，我们再一起摆摊。” 从医院离开，天都黑了，好在带来的菜都在医院卖光了。 就是中间吓了值班护士一跳，要不是卖得快，可能就要被赶出来了。 陈乔玉把今天的菜钱跟蓝昕平分：“一共买了十一把，中间有两把人家讲价了，一共195块钱，我拿95，你拿100，行吗？” 第54章 现代人的钱可真好挣 要说原本蓝昕还准备公事公办，一人一半的，但自从知道陈乔玉是山区的孩子之后，就坚决不收了。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闲着帮忙捆了两把菜，收什么钱。”蓝昕不肯要。 但陈乔玉很坚持：“蓝昕，我这些菜总共也就十几斤，要是在菜市场卖，顶多卖三四十块钱，我拿95都赚了不少了。” 可蓝昕听着她日常买菜，辛辛苦苦种菜收菜卖菜，结果一回才能卖三四十块钱，就更心疼，更不会收了。 “真不用，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我的花束今天卖得也不错，以前在夜市上一晚上可能也卖不了几束，今天全卖光了，除去成本，我也赚了不少呢！” 不管陈乔玉怎么说，蓝昕都坚决不能让自己做坏人。 要不是怕伤陈乔玉自尊，她甚至都想给陈乔玉捐钱了。 陈乔玉说不过蓝昕，没办法，只能把自己单独留出来的菜给了一份蓝昕：“我家的菜是真的挺好吃的，没打农药没上化肥，你拿回去试试。” 蓝昕欣然接受，而后两人一个回夜市街一个回家，同路一段的时间蓝昕就说起来卖花的事儿。 等知道一朵花便宜的一两块，动辄几块甚至十几块的时候，陈乔玉都惊呆了。 “你说一朵向日葵多少钱？” “看品种和大小吧，一般十块钱三支，好点儿的可能六七块钱吧，重瓣那种。”蓝昕随意说道。 陈乔玉深吸一口气：“一朵花……咋卖这么贵啊。” 蓝昕笑道：“现在的人追求仪式感嘛，前阵子七夕，我一天晚上挣了七百多，你敢信？” 蓝昕甚至还表示：“我还不是卖得特别好的那种，因为我白天还上班呢，就下班才卖的，人家有的厉害的，一天就能挣一个月的钱。” 对蓝昕来说这太正常不过了，花店本来就是吃的节假日。 但陈乔玉听见进价三块多的一枝花，包装包装能卖到十块钱，顿时就吸了一口冷气。 她是土生土长的七零人，跟现代人不一样，对“投机倒把”这种事有着本能的敬畏。 所以她日常不过想着自己肚子饿了能通过现代吃饱饭，青杨上不起学她能通过现代挣到学费而已。 但她现在真的震惊了：“一朵花啊？卖十块钱？“ 蓝昕不以为然：“这还算便宜的，因为我只下班之后在自行车上摆摊，花店里大把的花，一两百都算普遍的，好多特殊款都要三五百呢。” 陈乔玉沉默了——她知道现代的钱好挣，但没想到这么好挣。 她犹豫着问道：“为什么不买塑料花？塑料花还能放得久呢。” 他们七零那边倒也不是没人喜欢花，好多人结婚新房里都会摆花，但是都喜欢摆假花，塑料的或者布的，这样能放得久。 鲜花这玩意儿……几天就谢了，真有人舍得花大几百去买？ 蓝昕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假花多没意思啊，难看死了，落灰不说，看久了腻得慌。” 陈乔玉内心：……她觉得挺好看的啊。 当初柴爱花结婚的时候张永华家堂屋的桌上就摆了一束假花，新娘子头上戴的也是假花……在他们那儿简直不要太多。 不过陈乔玉也能理解，现代人嘛，钱多，物质也丰富，所以就不喜欢假的了。 因着蓝昕今天不肯收卖菜的钱，所以陈乔玉就想着下回她来，给蓝昕带些花吧。 他们村里别的没有，但是山上有野月季、栀子花，河里还有荷花，这对村里人来说都是不要钱的东西。 陈乔玉跟蓝昕同行了一段，过了桥就分别了，但两人互相留了电话号码，陈乔玉现在也算是半个现代人了。 告别蓝昕，陈乔玉就跟周晓玲通话。 周晓玲在夜市步行街上等她呢，听陈乔玉说认识的老人住院了，她很理解的没催促陈乔玉。 会面之后，陈乔玉把留给周姐的菜拿给周晓玲：“对不起啊，最近家里有些忙，没有时间出来。” 周晓玲表示理解：“没事儿的，周姐也就是问问，有更好，没有她自己也能处理，松松只是挑食，又不是绝食。” 陈乔玉听见这话，乐了。 她觉得现代人说话特别有意思。 之前周晓玲请陈乔玉吃了几次东西，今天陈乔玉卖菜赚了一笔，她也想回请周晓玲。 她下山的时候手里有924元，花了36元买水果，之后卖菜又挣了195元，余额重新破千，达到了1083元。 陈乔玉决定拿83元钱出来请客：“晓玲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周晓玲虽然平时也爱护帮助陈乔玉，但并不像蓝昕和韩豆豆那样更多是同情。 她自己也是山沟沟里出来的，看待陈乔玉更亲近一些，她知道那种虽然生活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但当下挣了钱就想奖励自己的感觉。 所以欣然同意陈乔玉的邀约：“行啊，要不我们去吃烤鸡？我好久没吃了。” 听见这话，陈乔玉诚实地表示自己松了口气——虽然决定要请客了，但如果真去吃一块五三片的土豆，她还是会心痛的。 周晓玲说去吃烤鸡真的太好了。 两人走到烤鸡的摊子上，陈乔玉大方了一回，点了一只整鸡，还有四只鸡腿。 结果周晓玲立马叫起来：“我不想吃鸡腿，给我两个鸡翅就行。” 陈乔玉还以为周晓玲是舍不得，她严肃表示：“今天说好了我请客，就得让你把鸡腿吃个痛快！” 这不光是说周晓玲，也是说她自己。 姚金花进门后就不说了，一只鸡只有两个鸡腿，永远都是姚金花的儿子女儿吃，轮不到她跟青杨的。 即便是亲娘余兰香还在的时候，家里一年也未必舍得吃鸡，一只鸡要从小年热到正月十五，还得紧着客人。 而且那会儿家里还有青楠乔丽，四个孩子，就算鸡腿都留下来了，一人也就能分到小半只鸡腿。 陈乔玉从来没有完整地吃过一次鸡腿，她真的特别想吃完一只鸡腿。 所以她今天特豪迈地点了四只——这种鸡腿个头还行，不像那个整治的小烤鸡还没长大就出来干活了。 她按住周晓玲的手，认真道：“晓玲，你别跟我客气，放心大胆吃！管够！” 不是她阔，而是这鸡腿五块钱一只，八十三块钱能买十好几只了。 周晓玲被她摁着动弹不得，急得大叫：“不行不行，老板，我不要鸡腿，换两个鸡翅！” 看着老板把鸡腿又放回去，周晓玲才转过脸来对陈乔玉说：“你说啥呢乔玉，我哪儿客气了！我是真的爱吃鸡翅！” 陈乔玉傻眼了。 第55章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鸡腿 怎么会有人喜欢吃鸡翅而不喜欢吃鸡腿啊！ 陈乔玉一瞬间简直有点怀疑自己之前十八年过的人生到底是不是人生了。 她从小到大都知道鸡腿是最好的东西，一年到头就眼巴巴地盼着过年的那只鸡，而一只鸡只有两只鸡腿。 周晓玲居然说她不喜欢吃？ 陈乔玉沉默了一会儿：“晓玲，你真不是为了我省钱？” 一只鸡腿五块钱，一只鸡翅三块五，便宜一点。 周晓玲对天发誓：“真不是！这也没便宜多少啊，我是真喜欢吃鸡翅。” 见陈乔玉还是将信将疑，仿佛三观受到了巨大冲击的样子，周晓玲改换了策略：“那要不然这样吧，你给我买三个鸡翅，咋样？” 三个鸡翅就是十块零五毛了，周晓玲以此表示自己绝对不是为了给陈乔玉省钱。 她是真的真的更喜欢吃鸡翅！ 见她这么坚决，陈乔玉也只好答应了：“那行，那就来三个鸡翅吧。” 周晓玲常来，老板也算是认识熟客了，非常快速地把烤鸡给剪成小块儿，出炉后又撒上了香辣粉，诱人的香味瞬间弥漫。 周晓玲抓着鸡翅兴奋不已：“我就觉得鸡翅好吃，鸡腿全是肉有什么好吃的，我就爱啃鸡翅鸭脖和鸡爪爪。” 陈乔玉低头：……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喜好。 一只烤鸡，两只鸡腿，加上三只鸡翅，一共才花了三十五块五。 陈乔玉说不小气就真不小气，加上她今天找人、跑医院，又回来步行街折腾了半天，早就热得不行，所以主动道：“我去买两瓶可乐吧？” 周晓玲虔诚地啃着鸡翅：“买两瓶干嘛？我们两个人要喝就喝大瓶的啊。” 大瓶？ 陈乔玉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大瓶是多大的，不过周晓玲这么说了，她照办就是。 她左右看了一圈，正好看到先前询问的小卖铺老板。 此时小卖铺老板依旧躺在躺椅上看手机，一副手机长在脸上的样子。 买生不如买熟，陈乔玉觉得小卖铺老板虽然散漫惫懒了一些，但人还是个好人，所以就去照顾胖老板的生意了。 “老板，你们家有大瓶的可乐吗？多少钱啊？” 老板特别熟练地往左抬了抬下巴：“冰柜里有，七块钱。” 陈乔玉找了一圈，从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的饮料堆里找到了最大号的可乐。 拿出来的时候触手冰凉，分量还真不少。 陈乔玉来现代买东西学会了看分量规格，比如500g，500 跟周晓玲在一起的时候陈乔玉就更自在一些，蓝昕说的那些花几百块钱买花的人的生活，距离她太远了，她关注的是吃喝拉撒衣食住行。 可乐的事儿让她明白她对现代的了解还不够，所以陈乔玉选择问周晓玲：“晓玲，如果我长期买油盐酱醋糖这些东西，去哪儿买便宜一些啊？” 周晓玲想了想说：“我自己平时就在楼下小超市买了，搞活动也不贵，但如果你要长期买的话，应该去粮油店方便一点吧，再不然就网购。” “网购？”陈乔玉又听到了个新鲜词。 “是啊，网购比较便宜，但你们村有快递驿站吗？能收快递吗？” 快递驿站？ 陈乔玉摇摇头：“应该没有。” “哦，那就还是去粮油副食店吧，菜市场边上就有，买的量大的话应该会便宜一些。” 反正她俩也没什么事，择日不如撞日，周晓玲直接说：“要不现在就去看看吧，正好我能帮你还个价。” 周晓玲现在就觉得陈乔玉是朴实的农村孩子，城市套路深，还是需要老乡帮老乡的。 两人吃饱了正好走会儿，十来分钟就到了菜市场附近，粮油店的老板正准备关门呢，见到两个年轻女孩过来，也没太在意。 一般这样的年轻女孩自己做饭，顶多就买一小瓶酱油蚝油醋什么的，米都是三斤五斤地买，拎回去能吃好久。 粮油店开在菜市场附近，对这样的散客的生意只能说是顺带着做，一般主要做饭店的生意，商贩批发，或者人多的大家庭选购。 所以老板只开着门让她们进来挑，自己转头继续把店门外的货物收回来，并不十分热络。 但这样正好适合陈乔玉，她虽然对现代有一定了解了，但毕竟不像周晓玲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有时候别人说话带梗，她都不一定接得住，所以平时尽量少说、少接话。 老板不来招呼，周晓玲带着她转，就正好。 “乔玉你要买啥？我帮你看看。” 陈乔玉想了想，现在做烧饼的面粉芝麻都是直接买的村里的，油用的不多，自己拿大豆菜籽去粮站换就行，不用票还方便，目前倒是不缺。 但就是一些调料配料比较麻烦，盐、糖、猪油、酵母这些，都不太好在村里弄。 还有一些五香粉、酱油什么的，大集上能换到，但是也麻烦，货源不稳定，不一定每次都能弄到。 “先看看盐和糖吧。” 第56章 买东西讲价天经地义 糖的价格她熟，超市卖8.99，将近九块钱了。 “红糖还是白糖？这儿还有冰糖，有黄冰糖和白冰糖。”周晓玲看了一圈。 “红糖吧，红砂糖就行。”陈乔玉也看到了，摆出来的有满满一玻璃柜子，后面还堆着无数袋装的。 盐也是，两人蹲下来在货架的最下层发现了，各种海盐井盐粗盐细盐加碘盐…… 看得陈乔玉眼睛都花了：“就……最便宜的吧。” 最便宜的种类应该就跟他们在供销社里买到的差不多。 “好嘞！”周晓玲拿起一包2kg装的，相当扎实，去找老板询价了。 周晓玲好一通说：“老板你给个好价钱，我这妹子家里做小吃生意的，长期需要油盐酱醋糖，这回先拿点货，以后常来你家。” 老板本来是不信的——讲价的都爱这么说，实际上是不是做生意的谁知道啊。 但看到周晓玲扛着两公斤的盐，又有些迟疑，你来我往的，价钱谈下来了：“这种盐就是卖相不太好，不白，也不算细，但是做菜用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给你五块钱一袋。” 陈乔玉快速心算了一下，一包是四斤，五块钱，折下来也就是一块二毛五一斤。 可以，便宜，她能接受。 至于红糖，经过讲价也从七块五讲到了六块五，足足比超市便宜了两块四毛五一斤。 周晓玲似乎还不大满意，拉着陈乔玉低声道：“网上还有更便宜的。” 但陈乔玉哪儿知道什么网购啊，听着就复杂，一会儿再给露馅儿了。 所以她婉拒了：“今天正好过来了，买了好带回去，下回不定什么时候来呢。” “噢，也是，你也不住在镇上。”周晓玲又脑补了一番陈乔玉在老家照顾身体不便的老人，所以隔三差五才能来镇上一趟。 买东西当然是当天买了当天能够带回去最好，不然下回还得跑。 在陈乔玉的小小忐忑中，周晓玲快速说服了自己：“那行，那今天先买这些？” 陈乔玉买了一包2kg的盐，外加散装称重的红糖三斤多点儿，电子秤显示21块钱，老板好心，按20块钱算了。 “一共二十五。” 盐和红糖放进篮子里，沉甸甸的，都是扎实的幸福。 老板看见了还说：“小姑娘挺环保啊！现在都很少人用这种篮子了。” 陈乔玉笑了笑：“这个方便，村里用得多。” 买完盐跟糖，陈乔玉还缺猪油，可是现在菜市场也关门了，猪肉摊更是早早就收场了。 陈乔玉不由得遗憾道：“看来今天是买不到猪肉了。” 谁知道周晓玲开口就道：“谁说的？” 嗯？ 陈乔玉看过去，周晓玲拉着她往超市走去：“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买肉的话这个点儿去超市比去菜市场更便宜！” 什么？ 陈乔玉懵懵懂懂，就被周晓玲拉着去超市了，在超市门口，周晓玲还教陈乔玉用了储物的柜子，把篮子塞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格子里。 “这个不用钱的，当天取出来就行。”周晓玲细心地给陈乔玉解释道。 她刚进城的时候也这样，见到这个怕收钱，不敢用，后来才知道这是超市为了方便顾客吸引人流的。 陈乔玉内心又一次惊叹——他们镇上也有，比如镇子口就有存自行车的，是一个老头看管着，一次三分钱。 现代这个显然更高级，居然还不要钱！ 周晓玲拉着陈乔玉进了超市，看了看时间：“等会儿，再有几分钟就打折了。” 两人在超市里瞎逛，快到九点的时候，两人就蹲守在生鲜冷柜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里面的鲜肉。 周晓玲说道：“冻肉那些卖不出去没关系，但是这些鲜肉都是当天就要处理完的，到晚上就会打折低价处理。” 然后热情询问陈乔玉：“你提前看好要哪块，一到九点我们就抢！” 陈乔玉震惊地收回目光，快速选择了最肥的几块：“我要这几块。 周晓玲：“……” 她转过身来，眉头拧成了麻花：“陈乔玉，这全是肥的！” 陈乔玉面不改色：“我就爱吃肥的。” 周晓玲震惊不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肥肉！”她忍不住叫出来。 陈乔玉脑子极快：“还有人不爱吃鸡腿呢！” 周晓玲：“！这能是一回事吗？” 陈乔玉：“这怎么不是一回事？” 周晓玲：“……服了你了。” 默默转过身去，帮陈乔玉盯好那几块肉。 九点一到，肉柜前的超市工作人员就拿出一个大喇叭开始播放：“放心超市放心肉！坚决不卖隔夜肉！生鲜肉类大折扣！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熟悉的叫卖方式让陈乔玉找到了赶大集的感觉，她跟周晓玲眼疾手快，从一众大爷大妈里抢到了自己心仪的肉。 一块块的，全是闪亮亮的肥猪肉和猪板油。 一堆打完折才三十一块钱，光猪板油就有六斤，五花大肥肉有三四斤。 结完账往外走，周晓玲得意洋洋：“怎么样，划算吧？虽然你这五花肉太肥了不受欢迎，但放在菜市场，怎么都得三十多，这些猪板油都算是白送的。” 陈乔玉的篮子又重了不少，但她的笑容也愈发明显了：“太谢谢你了晓玲！” 她可是看到了，五花肉的价签上写着原价十几块钱一斤的，现在打折才几块钱。 而原本就不贵的猪板油，打完折更是便宜。 陈乔玉觉得周晓玲就是她的福星——她本来是想请周晓玲吃饭，感谢周晓玲一直帮助她的，然后吃了一顿很开心的饭不说，还顺便买到了便宜的红糖和盐。 不仅如此，还直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发现了夜间打折的超市。 一次就把正事儿全都办好了，而且还是相当优惠的价格！ 吃饭和饮料花了42块5，然后去粮油副食店买盐和糖花了25，最后买猪肉和板油花了31，全部算下来，一共才花了98块5，连一百块都不到！ 但该吃吃该喝喝，所有要买的东西都买上了！ 果然有本地人带路就是不一般！ 她924元下山，卖了菜之后有1083元，现在居然还剩下984块5，比下山之前还多。 陈乔玉兴奋地看着周晓玲：“晓玲，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了！” 周晓玲可不会客气：“这有啥……你啥时候再给我做一顿麻辣烫就好，我觉得你做的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陈乔玉一口答应：“没问题！我下次来就给你做！” 说着，看到天色也不早了，二人分别，陈乔玉挎着沉甸甸的篮子，揣着自己的巨款，踩着星光回到陈家老宅。 第57章 青杨出事深夜未归 再次回到七零，天已经黑了。 陈乔玉心里还有点儿惴惴不安，原本只想着去现代请周晓玲吃个饭，顺便把菜带给周姐，想着一来一回两个小时也就差不多了，七点不到就能回来。 谁知道遇着韩爹爹住院的事儿，跑来跑去耽误了好一会儿，又在周晓玲的帮助下临时去买了不少东西，一耽搁，就九点多了。 陈乔玉蹑手蹑脚地从厨房走到堂屋，发现院子里一点儿亮光都没有。 唯有月光静静洒在院子里，给院子里的水井、枣树，还有零散的几个农家自制的小板凳，和绳子上晾着的衣服都描上一层淡淡的朦胧。 青杨还没回来吗？ 陈乔玉直起了腰，回房先把买的糖和盐放进屋里，再去青杨窗户下喊人，没人应。 陈乔玉从破窗往里看了一眼，没人。 四下找了一圈，她去敲了敲对面东厢房钟斯年的门：“钟知青，你睡了吗？你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青杨了吗？” 钟斯年的屋子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陈乔玉才听到钟斯年的声音：“没有，他没回来吗？” 陈乔玉有些着急，就算青杨回来不见她，跑出去找了，也不会不给家里留下消息。 “是，青杨今天第一天开学，说是要上一节晚自习，上到六点半，现在怎么都该回来了。” 镇上的中学初一要上晚自习，不过只一节，五点半上到六点半就放学了。 也是因为这样，陈青杨才没有去学校住宿——他晚饭不在学校吃，等回家再吃，就能省一顿饭钱。 城里吃饭贵，他们得给学校交粮食或者钱跟粮票，没有在自己家吃划算。 本来陈青杨说他天天走着回来就行，但后来卖烧饼挣了点儿钱，陈乔玉就让他坐三蹦子。 “一来一回，一天才一角钱，咱们花得起。” 所以按理算上等车的时间，青杨七点多怎么也该回来了。 可现在都九点多了。 陈乔玉在这里着急，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那边钟斯年已经披上衣服起身开门了。 门一开，钟斯年铁塔一样的身体就堵在门口，他手里还拿着个手电筒：“去外头找过了没？” 陈乔玉：“在附近看了一圈，都没人。” 村里晚上舍不得点灯，都是太阳落山就早早地休息了，八点多村里的狗都不叫了。 现在这个点儿，外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钟斯年带上门出来：“会不会去别人家了？” 陈乔玉摇头：“不会，就算有事儿，青杨晚上一定会回来。” 尤其是姚金花对陈乔玉下过手之后，陈青杨每晚都必定要回来护着她。 钟斯年看到陈乔玉脸上的焦急，沉声说了一句：“留着力气找人，别哭别嚷别慌。” 陈乔玉：“……我没哭。” 慌是有点儿慌的。 她说附近都找过了，钟斯年也就不费那劲儿了，直接带着她打着手电一路往姚金宝家去了。 很快，姚金宝和姚得水两家人都被叫醒了。 英子一个激灵：“青杨还没回？” 她跟柴爱花今天下午四点多卖完饼子就回来了，张永华干完地里的活坐三蹦子去城里接的她们，怕她们路上出事，也怕她俩推不动那个铁桶炉子。 原本也想过等青杨放学一起回的，但是六点半再走一走天就黑了，山路坑坑洼洼，那个铁桶炉子得有两三百斤，万一陷进坑里不好办。 所以青杨没让他们等。 就这么一回没等，就出事儿了。 金二婶当即把左右邻居都叫起来，大家一听孩子丢了，也顾不上被打搅的不满，赶紧披上衣服趿着鞋就出来帮忙找人了。 陈家的事儿，自然也有人去通知陈良和姚金花。 这两口子不知道干啥呢，磨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起来。 姚金花都没叫醒姚香芹和姚大宝，把人拦在门外：“干啥呢干啥呢？当初记工分分粮食的时候不把我们当一家人，现在出事儿了想起我们来了？” “这事儿可赖不上我，一门心思要分家的是他们，又不是我，做人可不能这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 姚金花身上穿着半新的桃红色衬衣，抬手摸自己的头发：“是一家人的事儿我就管，不是一家人了，我就不上去讨人嫌了。” 人群里，陈乔玉的脸色不大好，她拉住气得想冲上去打人的英子：“别被她挑拨了，她就是想让我承认我还是陈家人，以后好拿捏我，逼我相亲结婚，我不会上当的。” 英子咬着牙道：“我知道你不会，你要回我也不会让你回，但现在青杨丢了，姚金花来这出，纯属癞蛤蟆趴脚背，不咬人她恶心人！” 陈乔玉拉着英子掉头就走：“没事，她这样正好，要真是跟我爹一样黏黏糊糊，好不算好，坏又坏不彻底的，才恶心。” “姚金花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自己分家是对的。” 陈乔玉深吸一口气，转脸朝着钟斯年和姚大勇姚金宝等人：“金宝哥，大勇哥，钟知青，麻烦你们陪我跑一趟镇上了。” 姚金宝是大队长，本来就管着大队的人，闻言道：“你别着急，老支书带人在村子附近跟山里找，我们去镇上，总能找到人的。” 金二婶这会儿已经满村去薅人了，连狗都给薅起来了。 柴爱花张永华也带着一大家子人，点着蜡烛一起上了。 陈乔玉心里感动，但这会儿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大家各自分工，山上、河边、往隔壁村子去的，还有陈乔玉带队往镇上去的…… 得水叔特别奢侈地把大队的电拉上了，村子里零星的灯光照着山路上的人影。 一路上大家都特别留意两边的沟和坡，其实从村里到镇上这二十多里路真算不上远，但就是村子穷，没钱修路，全是一脚一脚踩出来的山路。 后来为了拖拉机能开进来，村民们还专门修过几回。 可惜泥巴土路就是泥巴土路，刚平整完，下一场雨，就又变得坑坑洼洼了。 两边的野草也是，几天不踩下去，立马就能横爬过整个路面。 而且还长得特别密，这样的路，经常有人分不清偏一点踩的是地还是虚长的草，时不时就有人一脚踏空掉沟里。 陈乔玉他们打着手电筒，沿路呼喊着青杨的名字。 第58章 穷鬼是比鬼更可怕的存在 英子跟柴爱花怕陈乔玉慌了腿软，全程一左一右架着她，前后都是村里年轻力壮的后生。 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半天，陈乔玉脑子里几乎过完了所有的可能和侥幸，前头终于模模糊糊响起一声呼唤：“姐？” 陈乔玉一怔，分不清这声呼唤是真的还是她幻听的。 但身边其他人听得清楚，立马欢呼起来：“找到了找到了！是青杨！” 姚金宝和钟斯年几个在最前头，这会儿已经拽着陈青杨过来了。 钟斯年手电筒一打，照在陈青杨身上，大家顿时都有些唏嘘。 陈青杨的裤子膝盖破了两个大洞，左膝盖尤为严重，一大片擦伤，两个胳膊肘也是。 上衣的扣子掉了两个，这会儿只能七歪八扭地扣着，连鼻子下面都看得到有擦过鼻血的样子。 唯独书包跟水壶还算好，英子一看就说：“这估计是掉沟里了，还把书包跟水壶抱在怀里。” 她不说还好，一说陈乔玉的鼻子就是一酸，她蹲在陈青杨身前，看他膝盖上的伤，又生气又心疼：“你走路不看路吗？怎么就摔沟里了！” 张永华插嘴：“你姐不是让你坐三蹦子了吗？怎么还能掉沟里？” 他知道卖烧饼能挣多少钱，三蹦子的五分钱真算不上什么事儿，就算天天坐，一个月也才三块钱，为了省这点儿钱，不值当啊。 陈青杨赶紧说道：“我坐了，是三蹦子半路翻沟里了！” 啊？ 众人傻眼，青杨这才长话短说：“今天放学我留在学校做了一会儿作业，回来的时候就七点多了，赶上最后一趟三蹦子，回家的人特别多，司机带了八个人。” “结果路上拐弯的时候车子就侧翻了，掉沟里了，还压着好几个人了，我们才把人翻出来，现在他们那边在想办法把人抬上来，我年纪小，他们让我先出来喊人。” 英子问道：“你干嘛要留在学校写作业？咋不回家写。” 陈青杨不好意思道：“家里没电，我们家油灯没有灯罩，灯光老飘忽……学校有初二初三的学生上第二节晚自习，教室没断电。” 陈乔玉听见，心里有点懊恼——她明明有条件让青杨过上更好的日子，可偏偏现在七零大家都穷，她没法子一下子改善太多，结果就是生活里总有不方便。 这边陈青杨快速解释完，顾不上自己腿疼，就带着大家往出事的地方去：“有两个人伤着腿了，剩下的人身上也有伤，不知道能不能搬动他们。” 大家一听，派了一个人回村通知其他村民，剩下的人赶紧跟着陈青杨走。 陈青杨的膝盖受伤了，走起路来疼得龇牙咧嘴的，还一瘸一拐。 陈乔玉拉住他：“姐背……” “我背你。” 陈乔玉话没说完，就有人先说了。 陈乔玉一看，钟斯年跟姚大勇都半蹲了下来。 陈青杨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姚大勇深深地看了一眼钟斯年，钟斯年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我先背，累了换你。” 论块头，钟斯年确实是在场的人当中最壮的一个。 “嗯。”姚大勇也没说什么，帮着把陈青杨拖到了钟斯年背上。 陈乔玉在钟斯年侧后方拖着陈青杨，陈青杨给大家指路：“我们掉沟里之后爬上来是那边的小路，原来的大路爬不上去了。” 黑灯瞎火的，一共只带了两个手电筒出来，半路上还有一个闪了。 英子拿着剩下的那个，念叨着：“这个可千万别再灭了。” 不然就只能点蜡烛了，够惨的。 好在钟斯年的这个手电筒还算争气，走了三四里地，终于听到陈青杨惊呼了一声：“就是那儿，我从那儿爬上来的。” 他们这上头有动静，底下的人也听见了，连忙呼救：“有人吗？我们翻车了，劳烦帮个忙！” 姚家村的青壮们立刻撸袖子卷裤子，顺着坡往下呲溜，呲溜到一半，就能看到沟里的人了。 车上连司机一共九个人，青杨先爬出来了，剩下的八个人里，两个伤员，其余六人当中还有三个女人，实在是没办法把伤员弄上来。 这会儿姚家村的人来了，可算是雪中送炭了。 钟斯年也放下陈青杨，跟着下去了。 他力气是真大，下去帮忙，很快就跟人一起搀扶了一个伤员上来，姚大勇姚金宝他们也把另外一个弄上来了。 剩下的人就好办了，搭把手，都能上来。 上来之后五十多的司机师傅哭得惨绝人寰，死活不肯走，没办法，姚金宝他们又下去想办法把三蹦子给拉上来了。 结果没成想，三蹦子还挺皮实，除了胎瘪了一个，居然还能开。 三蹦子师傅也顾不上心疼瘪胎了，赶紧开车把几个伤员送去镇上，姚金宝和张永华跟着去了。 这边伤得不重的几个人，一问都是附近村子的，姚大勇柴爱花他们就分别给人送了回去。 最后回姚家村的就剩下陈乔玉姐弟和英子、钟斯年。 钟斯年依旧背着陈青杨，陈青杨不太好意思：“钟大哥，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钟斯年压根不吭声，陈乔玉跟英子尴尬地跟在后面，劝陈青杨：“你还是待在上面吧，你刚才跛的那几下，我们都走出好几十米远了。” 说实话，但凡换个人上来求救，可能也耽搁不到这么晚。 陈青杨那膝盖简直都没法看，走路他自己疼得龇牙咧嘴不说，关键是速度太慢了啊。 英子低声吐槽：“也不知道底下那些人是咋想的，那不是还有几个伤得轻的吗？” 陈青杨挺无奈地叹了口气：“有几个人受伤，另外几个人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师傅死活要守着他的车，剩不下什么人了，一问，根本不认路，不知道最近的村子在哪儿……所以才让我上来了。” 过程中的拉扯，还有陈青杨请人帮忙扶着自己能快些，结果留守的人不肯干怕他俩跑了之类的无奈，就不必拿出来说了。 英子听得唏嘘：“说来说去还是怪这条破路不好，什么时候能像大芦沟村那样修路就好了。” 大芦沟村原先跟他们村一样穷，后来就地取材开了砖窑厂，镇上的厂子来大芦沟村拉砖，人家嫌不方便，于是厂子凑点儿钱，大芦沟村的大队部也拿出一部分钱来，愣是修了一条碎石子路。 虽然比不上城里的水泥路和柏油马路，但也比姚家村这坑洼泥巴路强多了。 英子仰天长叹：“咱们村到底怎么才能致富啊！太穷了！真的是太穷了！” 为啥那么多人怕走夜路唯独陈青杨不怕？ 还不是因为穷？ 穷得连鬼都不怕了，穷鬼可是比鬼更可怕的存在！ 第59章 卖烧饼的事儿瞒不下去了 就在英子说穷之后没多一会儿，钟斯年的那个手电筒闪烁了几下，宣告电量用尽。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英子的吐槽也戛然而止。 “没电了？” 陈乔玉把手电筒的电池盖拧开，转了转电池，亮了十几秒，又灭了，然后就彻底没反应了。 “没电了”，陈乔玉小心地把手电筒的电池盖拧上，有些羞愧地对钟斯年说，“钟知青，电池我会还你的。” 电池一对也不便宜呢，尤其是手电筒用的这种大胖电池。 钟斯年背着陈青杨，头都没回：“不用。” “要还的”，陈乔玉尴尬道，“张永华家的那个我也会还的，毕竟你们是帮我们找青杨。” 虽然张家那个手电筒的电量其实并不多，开起来就很微弱，刚走出村子没多久就灭了，但这份人情陈乔玉是承情的。 人可以独立，但不能太自私。 在一个村子里住着，虽然平时鸡毛蒜皮的事儿很多，但真要有事儿，村里人都会帮忙。 在外头做什么的时候，报出村子的名字，那就是一个有来处有底气的人。 虽然姚家村的村民因为贫穷而底气并不足，但真要是遇到了，总归会有几分老乡情谊的。 好在他们距离村子已经不远了，也有人陆续往路上走来，接到了他们。 陈乔玉带着陈青杨在村口谢过大家伙儿：“今天太晚了，大家先回去休息，改明儿我带着青杨给大家道谢去！ 大家摆摆手：“谢什么啊都是一个村里的。” 除去那几个陪着三蹦子师傅去镇上的人，其余人都回家睡觉了。 钟斯年也背着陈青杨进屋了，英子先回了家一趟，拿了红药水紫药水过来。 没有棉签，陈乔玉直接从家里晒的棉籽里揪了一团棉花，给陈青杨清理伤口。 伤口很深，看着就叫人心疼。 陈青杨在路上的时候还好，疼也不出声，就是脸色不好看。 现在回来了，就放开嗓子嚎：“疼疼疼！好疼啊！” “姐！姐！你轻点儿！” 他疼得本能地蹬腿，差点儿踹到陈乔玉，陈乔玉恼了，没好气地冲钟斯年喊了一句：“你帮我按住他！” 钟斯年愣了一下，还真就伸手把陈青杨的腿给摁住了。 陈青杨：“……” 英子看看黑铁塔一般的钟斯年沉着脸按住陈青杨的腿，悄声问陈青杨：“青杨，你敢动吗？” 陈青杨：“……不敢动。” 我不敢动。 有钟斯年出手，陈乔玉和英子就好处理多了，陈青杨疼得直打摆子，也不敢再蹬腿了——也是蹬不动。 好一会儿才处理完伤口，都涂上了紫药水，让陈青杨看起来就像个紫茄子。 英子有点儿发愁，又有点儿想笑：“青杨你这明天怎么去上学啊，别人该笑话你了。” 谁知陈青杨倒是一点儿都不计较：“涂了紫药水好得快，我怕别人笑话做什么？” 等英子和钟斯年各自离开之后，陈青杨才对陈乔玉说：“其实教室也关门的，我是去别的年级的教室外面写作业的。” 陈青杨摸摸鼻子：“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别人的笑话，我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 陈乔玉盯着陈青杨看，良久才道：“饿不饿？我给你煮鸡蛋吃？” 陈青杨眼睛一亮：“家里有鸡蛋？” 自从他们开始卖烧饼，就直接通过姚大勇，向大队购买鸭蛋了，钱直接交给姚金宝，过年的时候村里会看买种子买农药之后的结余，发钱。 陈乔玉他们养的鸡留在了陈家，现在老宅里没养鸡，所以自打买鸭蛋开始，家里就只吃鸭蛋，没吃鸡蛋了。 该说不说，鸡蛋可比鸭蛋好吃多了。 陈乔玉笑道：“有啊，跟姚太婆换的。” 说着，陈乔玉就起身去厨房给陈青杨煮鸡蛋了，她烧了一大锅水，然后摸出来六个鸡蛋，挨个打入锅中，煮荷包蛋。 等荷包蛋快熟了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三勺红糖。 红糖水煮鸡蛋，算是农村待客最讲究的礼了。 陈乔玉将鸡蛋分成三碗，先端给陈青杨一碗，然后又敲了敲钟斯年的门：“钟知青，我煮了鸡蛋，放在你窗台上了，你趁热吃。” 屋内，钟斯年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 说实话，那么出去跑一通，再回来是没那么容易睡着了。 但他更宁愿一个人待着，陈乔玉跟陈青杨在外面说话也就罢了，这会儿还来敲门让他吃鸡蛋。 钟斯年躺了一会儿，就在陈乔玉疑惑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终于看到钟斯年的手从窗户上的破洞里伸了出来。 他把碗端进去了。 没过多久，又把空碗放回来了。 这边陈青杨吃完了鸡蛋，又吃了灶膛里一直煨着的红薯，肚子饱了，人就困了，连脚都没洗就睡了。 陈乔玉也不去打扰他，自己把碗收了，然后打水洗漱睡觉。 睡得太晚了，第二天陈青杨几点起来的她也不知道，不过去厨房一看，锅里有红薯有鸭蛋，灶里的余火还烤着几个土豆。 陈乔玉坐在厨房后门的门槛上，一边吃土豆鸭蛋一边笑。 挺好的，青杨比她想的更加能干、坚韧。 刚吃完饭，门口就有人喊，都是招呼陈乔玉一起下地的，顺便问问青杨的事儿。 陈乔玉赶紧拿上农具出门：“昨天回来涂了紫药水，今天一早已经上学去了。” 大家听说没事，也轻松了下来，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别的事儿了。 昨天青杨摔得不算轻，但是对于村里人来说，没伤筋动骨，只是皮肉外伤，那就是小事儿。 谁家的孩子一夏天不摔个几次的？ 膝盖上涂着紫药水的那都是讲究人，大多数人就那么挺着让伤口自己结痂，理都懒得理。 大家更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乔玉，你们真去镇上卖烧饼啦？镇上让卖吗？能挣多少钱啊？” 昨天晚上在盘点青杨可能去的地方时，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烧饼摊和他们常去走街串巷兜售的地方。 卖烧饼的事儿瞒不下去了。 第60章 不齐心这生意做不成 经过昨天青杨为了给家里省点儿灯油钱，趴在人家年级门口写作业的事之后，陈乔玉其实已经不大想瞒着卖烧饼的事儿了。 去现代的事儿得瞒着，但卖烧饼的事儿还得瞒吗？ 她私心是不想的，但没有跟柴爱花和英子她们商量过，陈乔玉此时只能装傻憨笑。 别人问什么她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有人就酸溜溜地道：“昨天还帮你找青杨呢，今天就拿乔了啊？” 陈乔玉尴尬不已，但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是一群人的事儿。 就在她被地里干活的人围攻的时候，远处英子跟柴爱花赶了过来：“是！我们就是去镇上卖烧饼了，想问什么冲我们来！” 旁人一看，英子那是老支书的闺女，柴爱花是张家的新媳妇儿，都不好问，只能悻悻散去。 陈乔玉有些意外：“爱花姐，英子，你们怎么来了？今天不去镇上吗？” 她家里是不缺钱的，她卖烧饼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图个工作。 少去一天不算什么。 而柴爱花显然就没那么乐观了，她不卖烧饼的时候是很腼腆的一个新媳妇儿。 尤其因着她很少下地，这会儿大家都好奇地打量她，看得柴爱花背上都出汗了。 金二婶给她们挡着，让她们单独去地头干活，也是方便她们说话：“有人来了我就喊你们。” 英子笑嘻嘻地道：“谢谢妈！” 金二婶叮嘱道：“就是小心别踩着蛇。” “知道了！” 英子应了一声，拉着陈乔玉和柴爱花就到了地头，三个人蹲着除草，一边嘀咕起了做生意的事儿。 “今天一早金宝队长就来我家了，跟我爹说叫我们稳妥点儿，说现在风气是松动了一些，但去镇上卖烧饼还是风险太大，让我们改去大集上卖，不容易出事。” 金宝年纪轻轻，却是个相当谨慎的大队长。 陈乔玉摇头：“只怕不行，集市上都是咱们自己村里人，家家户户都是村里发粮食，自家都会做饼，谁会去大集上买啊。” 贵不说，还未必能有自己家做的好吃。 柴爱花也表示没错：“我爹我娘他们都试过了，村里人去大集上只能红枣换花生，大豆换小麦，钱都是用来扯布买针线买盐的，就算有人舍得花钱卖饼，一个集上顶多卖十几张。” 不像城里，十几张一个人走街串巷，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卖光。 所以英子就说：“是，我爹拉着金宝哥说了好久，金宝哥才勉强同意，不过不让我们对外说是姚家村的，免得惹麻烦。” 然而，大队长这边暂时算是解决了，可柴爱花那边也面临着更大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她跟英子到现在都有些发愁：“我从娘家带来的猪油渣已经全都用完了，前两天我写信让他们再寄一些过来，但我娘说只匀出来了一斤，剩下的他们也不够了，让我想办法在这边买猪肉熬。” 可是这会儿的猪肉是真不好弄。 生产队里是有人养猪的，毕竟工分粮食只是够吃饭而已，想要改善生活，就只能靠养鸡养猪补贴了。 可这样的猪都是有数量规定的，而且要统一卖给收购站的。 养猪的农户能得到钱跟肉票，但也得去供销社排队买肉。 英子她们在村里纯属看得着猪，买不着猪肉。 柴爱花发愁不已：“我让永华想办法，先借家里的肉票用用，等咱们挣了钱再还给家里，结果永华的几个哥哥嫂子说什么都不同意。” 柴爱花是真憋屈：“我娘家要是像他家这样，一早就做不成这生意。” 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但一家人要是心不齐，力气不往一处使，就没法子发财。 不然即便是有手艺有路子，也做不大，不过赚点儿苦力劳工费罢了。 柴爱花刚嫁过来，脸皮儿薄，遇到这样的兄嫂尽是憋屈，但也无可奈何。 英子也发愁：“要是要鸭肉，那是要多少有多少，我哥放鸭子总有野鸭子跑进来。” 可惜鸭肉有味道，不能用来做油渣。 陈乔玉一言不发地听着她俩在这里诉苦发愁，好一会儿，两人才反应过来：“乔玉，你怎么不说话呢？” 陈乔玉黑葡萄似的眼睛闪着水光，看向她们，低声道：“如果我说，我有猪肉呢？” 柴爱花本能地说道：“猪肉不行，关键得要猪油……” 话没说完，反应过来了：“乔玉，你能弄到猪肉？” 英子也惊讶：“真的假的？” 陈乔玉轻轻咳嗽一声：“不是能弄到，是已经弄到了。我认识供销社的人，他们昨天有一批内部猪肉，我全拿下了。” 英子跟柴爱花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英子率先想到：“是上次那个供销社副主任？” 陈乔玉：“……嗯。” 不是也只能是了。 柴爱花恍然：“供销社副主任，难怪，那确实是能弄到猪肉，乔玉，有多少？” 陈乔玉说：“猪板油有六斤多，五花肉有三斤七两左右。” “这么多！” 猪板油的出油率有五六成，剩下的除掉损耗，能出两斤左右的猪油渣。 有猪油在，梅干菜里还能少放一些猪油渣，也有油香味儿。 这么算下来，起码够她们用半个月的了。 何况还有五花肉呢！ 三人商量着，猪板油全都拿出来炼油，五花肉一家先分半斤，剩下的再焅油。 上午地里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下午不用来了，就各自先回家吃中午饭去，约定好下午趁着村里人下地干活的时候在家关门封窗熬猪油。 “不然太香了肯定有人问。” 虽然现在村民们大多知道她们在镇上卖烧饼了，但就像金宝队长说的那样，能低调就低调些。 中午陈乔玉在家熬了绿豆汤，里面加了糖，又给自己炒了个辣椒炒鸭蛋，就着早上剩下的红薯跟土豆吃了。 吃过饭补了会儿觉，两三点的时候，村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下地干活去了，柴爱花跟英子带着家伙事儿来了。 第61章 香喷喷的猪油渣 柴爱花还带了自己的小秤过来，先把三家的半斤五花肉割了出来：“这个咱们按供销社的肉价加三成给你，用粮票补，行不？” 她们卖饼收了不少粮票，但村里发粮食，用不太上，唯独缺肉票。 陈乔玉有现代作为货源渠道，自然也不在乎这个：“行。” 柴爱花跟英子也并不起疑，只当是供销社内部的福利，不需要票的。 英子掂量了一下半斤五花肉，喜滋滋地道：“我家这一年光吃鸭肉了，好久都没割猪肉了，这回我可要好好吃上一顿。” 好多人割肉都是二两二两地割，还得分成三盘炒，一口气拿下半斤猪肉，那可是相当大的一件事儿了。 柴爱花也很高兴：“我卖烧饼的钱没交给家里，几个哥嫂天天嫌弃我不下地，明里暗里说我在家吃白食，这回拿这么大一块肉回去，看他们还说什么！” 张家劳力不少，每年工分分粮都是足足的，也是因为有点儿“家底”，柴爱花才会嫁过来。 张家不缺粮食，但也不容易吃上肉，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跟娶媳妇儿生孩子的时候弄点儿肉回来。 柴爱花说：“我给家里交粮食，他们还看不上，说不缺我这口，但转头就嫌弃我不下地，我可快憋屈死了。” 陈乔玉抿嘴笑：“那这回可以扬眉吐气了。” “可不是！” 三人一边闲聊吐槽，一边手脚麻利地把猪板油切成小块，方便焅油。 灶烧起来了，小火慢慢熬着，门窗都紧闭着，只留下烟囱。 又破又小的厨房里弥漫着猪肉的香味，熬了第一碗猪油渣出来，三人没忍住，洒了点儿盐，分着吃了小半碗。 “真香，真脆，真好吃！”就连小媳妇儿柴爱花都忍不住舔手指头。 陈乔玉也吃得不亦乐乎，虽然现代什么都有，想吃什么都很方便就能买到，但这种自己边做边吃，劳动换来的美味，才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吃了小半碗，三人才恋恋不舍地互相叮嘱：“可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没了。” 柴爱花在娘家耳濡目染了一些做小生意的经验，就跟陈乔玉商量：“人家供销社的副主任帮了咱们这么大个忙，我们还是要念着他的好的，听说城里缺粮食，要不给他送点儿粮食去？” 陈乔玉牢记升米恩斗米仇的古训，当即点头：“是要给人家一点谢礼。” “可不是嘛，猪肉这么难弄到，好猪肉都得有关系才能够买到，不然买到的全是不好的。” “送多少合适？那个副主任家里有多少人？送十斤够不够？还是二十斤？” 柴爱花和英子同陈乔玉商量，陈乔玉装模作样思考了一番：“要不送十五斤吧，这回的肉有十斤，给咱们卖好，往后也按照一斤肉，给一斤半粮食的好处费给。” “行，记上账，回头咱们找村里买了粮食给人送过去。” 这会儿就体现出账本的好处了，公家私人的都算得清清楚楚。 陈乔玉弄来的猪肉，她们按市场价加价三成的价钱买，自己吃的那半斤当场给陈乔玉钱，用于烧饼摊子熬猪油渣的，走公账的成本。 给“供销社副主任”的好处费，也从公账上走，拿给陈乔玉转交。 一下午熬了一罐子猪油，并两大碗猪油渣出来，够用好一阵子的了。 柴爱花这才放下心来，大家现在都觉得陈乔玉家里方便，青杨乔玉都是自己人，唯一一个留村的钟知青跟透明人一样，早出晚归，见不到几面。 英子说：“去我家找我爸的人太多了，人多手杂，放我家肯定不行。” 柴爱花说：“我家来人没有英子家多，但架不住自己人心不齐，还是放乔玉这里吧。” 陈乔玉想想答应了：“那我以后就把厨房上锁。” 反正钟斯年的饭菜现在她包了，要么放堂屋桌上，要么放钟斯年窗台上，偶尔去厨房也是掀开锅盖直接端走就行，不怎么用厨房。 太阳落山，陈乔玉花了五分钱坐三蹦子去镇上接青杨去了，早上青杨走的时候她还没醒，晚上可不能再叫青杨出事了。 开三蹦子的师傅现在对姚家村的人也不陌生，到他们村口都会放慢一点速度，一天总能拉上那么两三个人，也算是个固定点儿，陈乔玉他们坐车也方便一些。 当然了，也不能空手去，陈乔玉拣了一些现代两元店里买来的杂货，用蔬菜在上面掩盖了，说是进城接青杨顺便卖菜去。 等接到青杨，就告诉青杨她今天卖菜又换了些东西，这就算有来处，不容易被人怀疑举报了。 陈乔玉在镇上中学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听着学校敲钟两分钟之后，就陆陆续续有孩子往外走了。 有些孩子还骑自行车呢，陈乔玉看见有些心动——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青杨上学就更方便了。 坐三蹦子回来还行，但早上不一定能等到车，所以青杨都得早早起来，先尽量自己赶，路上遇到三蹦子或者拖拉机才能拦一拦，不然就得腿着到学校。 可自行车是计划物资，没有票是买不到的，有票还得排队呢。 这大概就相当于现代周晓玲不声不响买了辆小汽车吧……而且周晓玲还不用面对爱嚼舌根的村邻。 陈乔玉羡慕地看着骑自行车的孩子，什么时候农村也跟城里一样就好了。 等了好一会儿，这一波孩子几乎都走完了，陈乔玉才等到陈青杨。 陈青杨见到陈乔玉也是吃了一惊：“姐？你咋来了？” 陈乔玉把胳膊上挂着的篮子往前递了递：“来镇上卖菜换东西。” “噢”，陈青杨没戳穿，他可太清楚陈乔玉为什么来了，“今天还行，就是走路有点儿不方便，一点儿也不疼。” 陈乔玉同样也不戳穿陈青杨，只说些跟柴爱花和英子一起的事儿。 姐弟两个都是不习惯诉苦的人，过去的日子他们俩早就磨出来了，没人疼的孩子叫苦也没人管，还不如省点儿力气自己挨过苦头。 到了镇子口，坐上三蹦子，也没能舒服到哪儿去。 三蹦子得名就是因为在山路上一个坑蹦一回，整个车身都能腾空颠起来，陈青杨不得不双手牢牢撑开抓住车棚上的铁栏杆才能让自己膝盖的伤口不碰到别的东西。 陈乔玉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看着，帮陈青杨挡住一部分——最重要的部分，永远只能是青杨自己扛。 第62章 男大要避嫌 等下了三蹦子才算是真正舒服了，不知道是不是颠活动开了，走路还顺溜了不少。 今天大家回家都早，厨房里还有属于他们俩的五花肉，陈乔玉就大方一回，扎扎实实地做了几个菜。 从镇上带了豆腐回来，用锅里舀不出来的底油煎得金黄，外面的皮焦焦脆脆，里面的豆腐还嫩得能吸溜。 一部分盛出来蘸豆酱吃，一部分加了白菜跟金二婶送来的红薯粉，做了个白菜粉丝豆腐煲，放了一点辣酱，吃着不辣但滋味儿更足。 五花肉一半切片，用辣椒炒，又香又辣又有油水，那叫一个香，下饭得很。 另一半烧了土豆，虽然土豆多，肉少，但是浸饱了肉汁的土豆软糯无比，比红烧肉都好吃。 最后还在后院割了一把韭菜，打了三个鸭蛋和进面粉，做了个韭菜鸭蛋饼。 该说不说钟斯年这人的运气是真好，陈乔玉的饭菜刚出锅，正准备单独盛出来一份儿给钟斯年呢，就见一身黝黑腱子肉的钟斯年进了院子。 钟斯年在山上也不知道忙什么，浑身灰扑扑的，鞋子跟裤脚上都全是泥巴灰尘。 进了院子把锄头、草帽跟扁担箩筐放到屋檐下，就去井边打水洗澡。 陈乔玉正端菜出来呢，从堂屋里看到了，连忙让钟斯年小心：“井里有绿豆汤！” 钟斯年脱上衣的手停下，往井里一看，果然，打水的绳子被人挽起来了，控制着长度，让木桶刚好悬空半浸在井水里。 木桶中间，一口铝锅里盛着大半锅的绿豆汤。 这是中午陈乔玉煮的，当时喝了一碗，剩下的就给放到井里冰着了，下午的时候给英子和柴爱花盛了两碗，冰冰凉凉的，比冰箱里出来的也不差什么。 钟斯年看到井里的东西，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呢，陈乔玉就赶紧过来把他往旁边推：“小心点儿，别让你身上的灰尘掉进去了。” 钟斯年低头瞅了一眼自己，默默远离了几步。 陈乔玉挽着绳子小心翼翼把桶里的绿豆汤给端出来，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钟斯年道：“现在可以了。” 钟斯年看着她手里端着的铝锅，还有里面清凉的绿豆汤，喉头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这个天气，浑身汗津津地从山上下来，又是灰又是泥的，喝一碗冰冰凉凉的井水绿豆汤，别提多舒服了。 陈乔玉把绿豆汤拿进堂屋，既然三个人都在家，也就用不着分饭菜了，正好今天饭菜多，干脆就摆出来大家一起吃。 钟斯年不知道是不是难得对那碗绿豆汤感兴趣，冲澡特别快，陈乔玉躲在厨房里，估摸着差不多了，才走出来。 陈青杨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就着飘忽的煤油灯写作业呢，看着院子里洗澡的钟斯年，有些一言难尽又有些羡慕。 这一身疙瘩肉，哪个男孩子不羡慕啊。 可就是这钟知青做什么都有点儿旁若无人的态度，以前他回来得晚，晚上在院子里冲澡也就罢了，这会儿才七点多，天刚黑，他就在院子里冲澡。 陈青杨欲言又止，但天色确实已经暗下来了，他都只能看到钟斯年的轮廓，陈乔玉在厨房里应该看不到什么吧。 钟斯年冲完澡，又顺带手把衣服搓了，看着手里只剩下硬币大小的肥皂，钟斯年皱了皱眉，用力搓了几下，又把已经更小的肥皂放到窗台上。 而后才去屋里换了衣服。 陈青杨这才留意到钟斯年晒在外面的衣服大多都是上衣背心裤子，内裤倒是从来没晒出来过，估计是晒在屋里窗户边上了。 还是知道避嫌的……陈青杨松了口气。 他作业写完，钟斯年也换好衣服出来了，陈乔玉也把灶膛里的红薯跟土豆扒拉出来了。 “青杨，钟知青，快来吃饭吧！” 陈乔玉心情不错，能吃饱饭、吃好饭，比什么都重要。 陈青杨早闻到肉味儿了，这会儿更是忙不迭的拖着腿坐到椅子上，喊钟斯年：“钟大哥，快点儿，开饭了。” 钟斯年坐了下来，但是对着满桌子的肉蛋豆腐，他有些迟疑。 他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起初陈青杨给了他两块南瓜饼，他就还他们一捆柴。 后来陈乔玉给他留饭，他就干脆把柴火都包圆了，有什么事尽量帮。 但这一桌菜显然已经超过了平等互换的范畴了。 陈乔玉当做没看到钟斯年的神色，只把绿豆汤递给他：“钟知青，昨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背青杨回来，估计我们能走到早上。” 然后又状似无意地说道：“青杨这回伤得实在是有点儿严重，得好好补一阵子。” 这样吗？ 钟斯年看了看紫茄子一般的陈青杨，再看看这姐弟俩火柴棒一样的细胳膊细腿，心道，这样的确实应该补补。 逻辑自洽，钟斯年便也不再迟疑，端起碗来把那口自己惦念已久的绿豆汤灌了下去。 这一口气就灌了半碗。 绿豆熬得沙沙的，还特地撇去了绿豆壳，剩下的部分细腻绵密，配上甜滋滋冰冰凉的汤水，沁人心脾，五脏六腑都瞬间清凉起来。 正巧一阵穿堂风从堂屋里吹过，三个人都齐刷刷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叹声。 陈乔玉忍不住笑了出来：“快吃吧。” 接下来的吃饭过程可谓是风卷残云，陈青杨正在长身体，馋肉馋得不行，尤其摔伤之后心理上也有点儿需要呵护，直接将脸埋到碗里吃了起来。 陈乔玉吃东西向来斯文，但是速度绝对不慢，快准稳狠，吃下去的也不少。 但最厉害的还属钟斯年，之前大多数时候都是陈乔玉留什么钟斯年吃什么。 钟斯年也没说过什么，所以陈乔玉留得也随意，估摸着比她自己吃的多一半就是了。 结果今天跟钟斯年面对面地吃饭，看到他风卷残云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了：“钟知青，之前我给你留的饭菜，你是不是……都没吃饱啊？” 第63章 工厂子弟最有钱了 钟斯年的狼吞虎咽停顿了一下，才道：“还好。” 其实这两年已经很少挨饿了，陈乔玉跟陈青杨被饿饭主要是陈良跟姚金花的问题。 自从恢复高考之后，大家的生活多少有些好转，吃饱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看能不能吃好了。 陈乔玉赶紧又塞了两个土豆红薯给钟斯年：“钟知青你别客气，多吃点！” 千万不要没吃饱自己去厨房里寻摸吃的。 陈青杨看看自家姐姐，又看看钟斯年，少年的脸上充满了老气横秋的担心。 ——之前大勇哥是不是给了不少东西姐姐？ ——供销社的那个副社长也对姐姐很殷勤。 ——这钟知青不会也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陈青杨当即表示：“姐，我也没吃饱！” 虽然他才13，但男人肚子里有多少花花肠子，他可是太清楚不过了。 卖惨？不存在的。 陈青杨可怜兮兮地说：“我上学天天跑山路，中午没到肚子就饿了。” 陈乔玉一听，又塞了两个烘土豆给陈青杨，埋怨里带着关切：“没吃饱怎么不早说！以后要是带的饭不够，中午去找爱花姐，怎么都不能饿着你。” 陈乔玉的脸上写满了“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忘记自己长嘴了”的神色。 陈青杨舒坦了。 没长嘴的钟斯年：“……” 一顿饱饭吃下来，叫人身心舒畅，觉得对未来都多了几分希望。 吃完饭，陈青杨去给后院的菜浇水施肥，陈乔玉在厨房里洗碗，钟斯年早早回房了，没多久就熄了灯。 姐弟二人也各自回房睡下，预备明天早起。 随着邻居家嘹亮的鸡鸣声，陈乔玉一个激灵爬了起来，看看破窗外头，天边已经泛白了。 她拿着之前在现代买的牙刷牙膏，出门刷牙，顺便敲了敲陈青杨的破木头门：“青杨，起来了。” 陈青杨毕竟还是个孩子，精神了两天，瞌睡就有点儿不足了。 听到陈乔玉的声音，揉着眼睛出来，跟陈乔玉一起并排蹲在井边刷牙。 陈乔玉看他蹲了下来，好心提醒道：“膝盖不疼了？” “嗷！！！”反应过来的陈青杨被膝盖上因为弯曲而再次裂开的血痂刺痛得惨叫一声。 惊得四邻家的鸡都一阵扑腾乱叫。 陈青杨坐在小板凳上把自己的腿放直，疼得脸都在抽搐。 本来已经结了一层薄痂的伤口崩裂开来，看着叫人牙根都疼。 陈乔玉道歉：“我还以为你能蹲下就是不疼了。” 陈青杨欲哭无泪：“我那是还没睡醒！” 陈乔玉端出来两碗粥跟两个鸭蛋——昨天做完饭之后她抓了两把米扔进灶台的水瓮里，又放上三个鸭蛋，灶膛里的余温慢慢就把米沁成粥了，鸭蛋也熟了，早上直接舀出来就能吃。 他俩刚收拾好，柴爱花张永华跟英子他们也都来了，今天姚大勇也要去镇上送鸭蛋。 姚大勇昨天就跟三蹦子的师傅说好了，让今天早点来接。 不过他跟张永华是不坐的，一个背着鸭蛋怕颠，一个得推着铁桶炉子，车是给青杨乔玉他们叫的，柴爱花英子把做饼的材料跟炉子以外的工具捎带上。 三蹦子的师傅也乐意，反正他一回也就能拉六七个人，四个人也差不多，路上再接两三个就行。 一路颠着去镇上，到了镇子口，陈青杨赶紧下车去学校了。 他腿伤着了走不快，就得早点出发。 陈乔玉嘱咐他：“中午我给你送饭。” 而后就让英子在摆摊的地方看着东西，陈乔玉跟柴爱花走街串巷，观察镇上的人上学上班，看看哪里人多，记下来，一会儿先去这些地方卖。 等到七点左右，张永华和姚大勇姗姗来迟，大家不敢耽搁，赶紧把摊子支上，几个人洗手揉面，一口气做了不少。 等第二锅饼也出炉的时候，英子才拎着篮子赶去之前踩点的地方，在路口兜售。 陈乔玉这边跟柴爱花马不停蹄，一直做到第四炉，摊子前面的人才少了一些。 陈乔玉往篮子里装上二十个饼子：“那边有个厂子上班晚，应该能卖一波。” 柴爱花抬起胳膊用胳膊蹭了蹭额头上的汗：“行，你比他们有主意，先去看看。” 陈乔玉听到柴爱花这个评价，心里的感觉有些不同——她也被人说有主意了呢。 她想人大概就是这样，见的多了，胆子大了，也不会再为了小事一惊一乍斤斤计较了，所以在别人眼里就变得沉稳，有本事有主意了。 陈乔玉挎着篮子去工厂门口，她现在对于叫卖兜售已经不陌生了，很能扯开脸皮喊：“刚出炉的梅菜肉烧饼咯~两毛一个满嘴流油香的嘞！” 至于价钱，是不好喊的。 虽然她在现代买东西都喜欢看别人明码标价的，但这风气才刚松动，大街上叫卖还是要低调点。 反正烧饼喊出去了，想吃的人自然会来问问。 七零的人倒是不惧怕问价，他们习惯了东西不标价，要靠问，还得来来回回讨价还价。 等有人凑过来看了，陈乔玉才低声道：“有素的蛋的和梅菜肉的，梅菜肉的最香，蛋的最实诚，素的划算，只要一毛钱。” 这会儿日子最好过的就是工厂的工人，一个月拿着几十块钱的工资，各种票证齐全，一年倒头冬夏两季的工作服，还发劳保鞋劳保手套和毛巾水杯。 属于一日进厂，终身靠厂的好日子。 厂里有食堂，便宜，味道么就算好，那常年吃下来也厌了，最舍得花钱去外面打牙祭的就是他们。 陈乔玉的烧饼金黄酥脆，她十分大方地掰了一个韭菜鸭蛋馅儿的，满满的韭菜都遮盖不了实诚的鸭蛋分量。 周围的人一看，这还犹豫什么？买！ “给我来一个韭菜蛋的。” “我要一个梅菜肉的。” “早上我不想吃那么荤的，给我来两个素的吧。” 厂子里的工人们十分潇洒，一角两角的票子伴随着粮票，直接扔到了陈乔玉的篮子里。 陈乔玉眼疾手快地捞起来：“可别碰到烧饼了，烧饼要入口的。” 旁边的人笑了：“哟，你这烧饼还挺讲卫生啊，不错不错。” 大家这么开着玩笑，买的人更多了，不过几分钟，靠着工厂门口的人流量，陈乔玉带出来的二十个烧饼就卖光了。 后面来的人十分遗憾：“怎么就卖光了？我刚想买呢。” 陈乔玉连忙道：“我一会儿还来，你们还要吗？” 那人笑了笑说：“一会儿我们就上班了，不过我们车间下午有加餐的习惯，你下午四点左右可以多带一些过来。” 陈乔玉虚心请教：“那你们车间大概有多少人啊？要多少烧饼呢？” 那个女工原本只是随口说一句，没想到陈乔玉十分认真，很能听得进去她的话，而且反应很快，一股追着都要把这生意做成的意思。 那女工有点意外，但又生出了一丝佩服：“这样吧，中午我帮你统计一下，十二点半你来这里，我告诉你。” 第64章 陈青杨，幸好你是我弟弟 陈乔玉带着空篮子回去了，赶在九点之前又去人多的地方卖了一篮子。 之后一上午就按照以前踩点的地方走街串巷。 张永华不知道上哪儿弄了几个铁片，两三片串在一起，用手指稍微勾一勾，就能发出厚铁片敲击的叮叮声，房子里的人听见就知道是烧饼来了。 上午卖得还算顺利，中午陈乔玉提了一篮子去中学附近卖，给陈青杨留了三个。 现在的学生中午都是回家吃饭的，中午的下课铃一响，学生蜂拥而出，陈乔玉被挤得东倒西歪，不得不躲到路边。 另一边，陈青杨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跛着腿从教室里出来。 路过的同学不时回头看他——涂紫药水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但像陈青杨这样脸上手上腿上全都是，涂得像个紫茄子一样的，还是少见。 陈青杨旁若无人地下楼，穿过操场，来到校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花坛边上的陈乔玉。 “姐！” 陈乔玉也看到青杨了，两人奋力穿过人群去距离学校一百米外的地方，才算是能喘口气。 陈乔玉把烧饼从篮子里拿出来：“刚出炉的，趁热吃。” 早饭六点不到就吃了，一上午过去，陈青杨早就饿了，也顾不得什么省钱的想法了，抓起来大口大口地吃着。 陈乔玉跟他一起坐在马路牙子上，两个人一看就是村里出来的孩子。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笑声，那种明明捂着嘴但又故意要让人听见的窃笑。 陈乔玉回头，看见几个跟陈青杨差不多大的孩子，背着书包，对着她和陈青杨的方向指指点点。 有个白胖白胖的小胖墩见陈乔玉回头，更加肆无忌惮：“喂，羊羔子，你这吃的啥？绿油油的，是草吗？” 周围的几个小孩也都哈哈大笑起来：“吃青草的羊羔子！哈哈哈哈！吃青草的羊羔子！” 陈乔玉皱眉，可转过头来，陈青杨面色如常，只继续吃着韭菜鸭蛋的烧饼，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身后的嘲笑一般。 陈乔玉见他这样，心下宽松不少，可偏偏那几个小孩儿见自己的嘲笑没起作用，竟然还直接跑到他们面前来，对着他们就喊：“羊羔子！羊羔子！” 陈乔玉有些恼怒，陡然想起来现代时松松自己玩儿的时候念的一些话，当时周姐听到挺生气的，还教训松松了。 但现在想起来，不正好用在这种场合吗？ 陈乔玉顿时来劲了，她直接捂住陈青杨的耳朵，然后对着一群惹是生非的调皮蛋开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这新鲜的说词顿时让几个孩子愣住了。 要知道这会儿他们这个年纪骂人手段最高都只停留在“你x的头，像皮球”的水准，陈乔玉这两句他们完全没听过！ 但即便没听过，也不妨碍这两句简短干脆，朗朗上口，顿时陷入一半崇拜一半纠结的心情中。 陈乔玉趁机说道：“以后谁喊谁是王八蛋，谁说谁是王八哥！” 胖墩立刻闭嘴——他的知识储备没有找到比陈乔玉这两句更朗朗上口的回击。 愤怒之下，瞪了半天，想张嘴又不想当王八，最后只能气呼呼地带着人走了。 而陈青杨目瞪口呆地看着陈乔玉：“姐，这话你从哪儿学来的啊？” 陈乔玉装傻：“走街串巷的时候学的。” 然后忍不住又教了陈青杨几句，都是从松松那儿学来的。 对于四五岁的孩子来说有点太过了，对于十八岁的陈乔玉来说刚刚好。 “他们要再欺负你，你就这么骂他们，保证比他们骂你的话先传开。” 小孩子之间的骂架可不是管输赢的，而是管谁的事迹流传更广更久，更容易成为以后无数次“斗争”中的必杀技。 “只要刚才那群臭小子没找到更好的词儿，吵架都你赢。”陈乔玉斗志昂扬。 陈青杨又好气又好笑：“姐，这有啥，他们爱说就说去呗。” 陈乔玉：“我就见不得别人欺负你。” 说真的，以前在村里跟村里的孩子打打闹闹吵吵嚷嚷的，陈乔玉并不在意。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城里穿着光鲜亮丽的同龄人骂青杨，她心里就是有点儿不舒服。 陈青杨察觉到了，偷偷告诉了陈乔玉一个秘密：“我这外号取得没水准，别人叫着也不得劲儿，我给他们都取了更合适的。” “胖的那个叫五花肉，因为他肚子五花三层的，高的那个叫圆规，因为他腿长得难看还总岔开歪着站，那个小眼睛叫肚脐小，因为他姓杜，而且眼睛还没肚脐眼儿大……” 陈青杨如数家珍，这下轮到陈乔玉目瞪口呆了：“都是你取的？” “嗯”，陈青杨咬一口香脆冒油的饼，“他们喜欢叫外号，我就让他们也被别人叫外号，反正现在除了他们没人叫我羊羔子，反倒是他们的五花肉和肚脐小都被叫开了。” 甚至刚开学，好多人都还不知道那几个同学的名字，先知道了他们的外号。 陈乔玉默默咽下原本准备安慰的话，给陈青杨竖了个大拇指：“得亏你是我弟，你要是姚香芹的弟弟，我能被你气死。” 姚香芹就是姚金花带来的女儿，她弟弟叫姚大宝，比青杨小一岁，长得五大三粗的，才十一岁，力气比好多大人都大。 陈乔玉跟陈青杨都挨过姚大宝的拳头，当然事后都找补回去了。 但这主要还是因为姚大宝光有力气没有脑子，不然，要是真跟青杨一样面上天天向上好学生，背地里一肚子曲里拐弯的计谋，那可真不好对付。 陈青杨吃完饼，有点儿干：“一会儿我回学校喝水，学校有水龙头。” 其实那水龙头是用来洗手的，但对村里孩子来说，那是自来水，只怕比河里的水都干净安全，喝几口没事儿。 陈乔玉突然想到：“青杨，你觉得我们卖绿豆汤怎么样？跟烧饼一起搭配。” “可以啊。” 陈乔玉的绿豆汤熬得精细，都是当年余兰香还在的时候手把手教的。 陈乔玉顿时精神起来：“新生意这不就来了吗！” 第65章 新生意这不就来了吗 青杨揣着两块烧饼进了校园，陈乔玉马不停蹄地赶去工厂门口，等了一会儿，早上那个女工果然出来了。 她自称龚红，陈乔玉就喊她红姐。 红姐笑了：“你这个小姑娘，嘴怪甜的，也不枉费我帮你问一圈了。” 说着，红姐就把手里的一张纸条从工厂大门的栏杆空档之间递给陈乔玉：“这是我们二车间的，有四十个多个人要饼子，一共六十二个。” 陈乔玉拿过来一看，发现红姐没有写口味，但人家毕竟是帮她问的，她领这个情，不会挑三拣四怪人家帮得不够彻底，喂饭没喂到嘴里。 但做生意有技巧，陈乔玉诚恳地谢过红姐，然后问红姐喜欢什么口味：“我们梅菜肉的最好吃，一会儿我送两张给红姐，就当是多谢红姐了。” 人红姐也不傻，一听就道：“哎哟，怪我，忘了问他们要什么口味了，这样，早上我吃着梅菜肉的不错，素的也多来点儿，韭菜的在车间吃味道太大，少拿点儿，你先安排着，下回我一准儿叫他们写清楚。” 陈乔玉连忙道谢：“太谢谢红姐了，麻烦你了。” 红姐挺高兴的：“你这个小姑娘，是个做生意的料，好好做，烧饼干净好吃，我们厂里总有生意给你的。” 从工厂回来，陈乔玉就赶紧跟柴爱花和张永华说了：“梅菜肉的跟素的都做三十五张，韭菜的做十五张。” 张永华一边加碳生火，一边问道：“人家不是只要六十二张？” 柴爱花分着面剂子呢，听到这话心里就是有点憋屈：“就不兴别人多要点儿？” 张永华愣愣的：“可人家说了只要六十二张的。” 柴爱花对这榆木疙瘩也着实没脾气：“这会儿不是中午吗？上午人家上班，肯定是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帮忙统计的，大家刚吃饱，好多人就没胃口。” “但是等到下午三四点，人家饿了，就想起来要吃点儿东西垫肚子了，多带点儿，说不定这生意就做出去了呢？” 柴爱花说：“实在不行，乔玉反正都要转一圈的，工厂吃不下的，去胡同里转转不就卖出去了？还免得跑第二趟了。” 张永华恍然大悟：“还能这样啊。” 而后又腆着脸笑：“媳妇儿你真聪明。” 柴爱花忍了忍，才没让自己白眼翻起来——人家乔玉自个儿都能琢磨明白的道理，她们家这位，她天天耳提面命耳濡目染都没能长进半点儿。 不过柴爱花性子踏实腼腆，除了做生意外，不爱多说话，也不会把难听的话说到面上来。 只算好了时间：“你差不多三点四十五的时候回来，肯定能得了。” “行”，陈乔玉又拣了一二十张饼子，趁热去串胡同了，“我先出去转转，估摸着点儿回来。” 柴爱花叮嘱道：“可别太晚了，厂里上班，人家肯定是卡着点儿的。” “明白明白，我先走了。” 陈乔玉挺喜欢这种感觉的，大家互相提醒着，齐心把生意做好。 她知道很多人家里兄弟姊妹之间都不和睦，合伙做事儿不仅没做大做好，反而还闹得兄弟反目。 不过眼下对她来说，她跟青杨两个半孤儿不孤儿的，没个钱财来处，连想改善生活都不能，卖烧饼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 起码现在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他们在镇上卖烧饼了，家里烟囱里时不时飘点儿油香肉香，人家也不会怀疑举报。 至于将来会不会有问题，记账能说清楚的先记账，记账说不清楚的，陈乔玉也不恼。 她心里想得很明白，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她只有一块钱的时候，买两块钱的东西都惹眼。 但先赚一波，有个几十百来块了，她再买一两百块钱的东西也不容易露馅儿。 卖烧饼图的不光是烧饼钱，还是个名正言顺改善生活、将来谋其他出路的起点。 她估摸着英子柴爱花她们也都是这么想的，不然柴爱花不会大方地将手艺教给她们，英子也不会拿出自家鸭蛋的路子。 跑了半下午，又卖出三篮子烧饼出去，定时定点之后这生意好做多了。 陈乔玉留意着问人家时间，快到三点半的时候就赶紧往回走。 等回到烧饼摊，柴爱花果然已经将烧饼准备好了，高高的一大篮子，陈乔玉都不方便拿。 柴爱花见状，也把围裙解了：“分两个篮子，我跟你一块儿去。” 反正这会儿摊子上没什么生意。 两人挎着篮子去工厂门口，等了一会儿，跟门卫室的门卫大爷攀谈了一会儿，知道这厂子得有七八百人时，不由得羡慕起来。 羡慕这么大的厂子，也羡慕厂子里的工人——七八百人，背后就是起码三四百个家庭，领着工资劳保，不愁吃穿。 正说着呢，红姐就带着两个工人过来了，数了饼子。 听说陈乔玉她们足足带了七十五张的时候，红姐十分高兴：“我还说呢，下午又有三四个人过来找我说想订烧饼，我告诉他们不巧，今儿已经统计过了，早干嘛去了！” “这下可好了，算他们运气，今天不用饿着肚子等下班了。” 红姐爽快地先给了钱，说：“吃着好的话，明天还订！” 陈乔玉跟柴爱花忙不迭的道谢：“多谢您，多谢您。” 两人拎着空篮子往回走，心里都兴奋不已，城里粮食按人口分，所以红姐他们没舍得给粮票，全给的钱。 梅菜肉和素的一样三十张，就是九块钱，韭菜蛋的十五张，两块二毛五。 有两张算是送给红姐吃的，所以最后收入十块零八毛五分。 最叫两人激动的是红姐最后那句话——好吃明天还订！ 柴爱花说：“要是能多跑几个工厂，每天下午来这么一拨，咱们这生意就很做得了。” 陈乔玉想了想说：“也不用那么急，红姐他们车间有一百二十多个人，整个厂子有五个车间，还有行政后勤，算六个车间吧。” “咱们第一步要是能把这六个车间都拿下还稳下来，就足够咱们做的了。” 柴爱花点点头：“是，不着急，慢慢来。” 原本他们来镇上，下午的生意其实不太好，但现在红姐他们工厂刚好填补了下午的空缺，算是直接把他们的工作量和收入都翻了倍。 再做一波晚上下班，带吃的回家的生意，这一天算是相当充实。 中间面粉和鸭蛋都不够了，英子直接让她哥回村一趟，又弄了些过来，生意一直做到六点过。 陈乔玉看了下时间：“正好六点半青杨也放学了，我想等青杨一起回去。” 第66章 都是穷闹的 大家都没意见，也就是多等个十多分钟的事儿。 村里人来镇上其实心里都有点儿打鼓，一般都喜欢大家一起来，有什么事儿互相能有个照应。 陈乔玉去学校门口接青杨，然后又跟大家一起坐三蹦子回去了。 回去之后陈乔玉做饭，陈青杨先写作业，写完作业洗澡洗衣服给后院菜地和他们的“野地”浇水，把该收的菜都收了回来。 晚饭的时候钟斯年没回来，陈乔玉给他留了一份饭，跟青杨先吃了。 吃过晚饭，听说村里有人生孩子刚从县医院回来，陈乔玉现在作为单门独户的户主，也是要去看望看望的。 陈青杨也难得早早干完活，找大牛二牛玩儿去了。 陈乔玉带了一小包自己分装的红糖，还是一两一包的，小小一袋就一个手掌心那么大点儿，再把青杨今天摘回来的菜挑了几样，并两个鸡蛋，凑了个礼。 不算阔绰，但也绝对不寒酸。 陈乔玉没用鸭蛋，现在村里就姚大勇养着鸭子，要是她用鸭蛋的话，怕人家说闲话。 不光是说她跟姚大勇的事儿，也怕别人说姚大勇贪集体的东西。 瓜田李下，各自避嫌。 等到了人家家里，别的东西都不出奇，大多数村民家里生孩子也就是送几个鸡蛋，一碗小米，图这些东西养人，对产妇孩子都好。 但陈乔玉送的红糖还是让人家又惊又喜：“哎哟，乔玉，你这个可帮了我大忙了！” 产妇靠在床上抱着孩子，冲乔玉感激地笑：“我生完就喝了一次红糖鸡蛋汤，就想那一口呢。” 旁边有几个同样来房里看产妇孩子的，闻言笑道：“咱们就这命，打小就怕落下个馋嘴的名声将来嫁不出去，平时也不敢说自己嘴馋想吃什么，也就是大肚子跟刚生完孩子的时候，能够借着孩子的由头吃点儿好的。” “怀民家的，你可趁着没出月子想吃什么赶紧吃吧，等孩子再大点儿，好东西就只给孩子了。” 九月的天气还没那么凉快，产妇头上就已经围上了头巾，闻言低头看着孩子笑。 陈乔玉在旁边陪着笑，心里有点儿感伤，这话是事实，但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悲哀。 说过几句话，陈乔玉就从闷热不透气的屋里出来了。 她此时脑子里一直想着周晓玲的那句话——都是穷闹的。 从产妇家里出来之后，陈乔玉直接拐去了英子家。 英子家热闹着呢，好多村民都自带小板凳来英子家看电视。 整个村里就大队部有电，只有村支书和大队长家里能沾大队部的光接上电线。 也因着这个用电，不能不叫村里人来看电视，英子家天天晚上都是人。 二三四个人挤在英子家的院子里头，还有人直接骑在英子家跟大队部之间的院墙上，去看那个小小的十寸黑白电视机。 陈乔玉站在人群后头看了两眼，视力还行，能看清楚。 她之前听现代周姐说松松成天在家看电视看手机，眼睛不离屏幕，担心松松近视，那会儿她就想，难怪七零这边没什么人近视。 电视整个大队就这么一台，也就晚上能看一会儿，还因为人多只能隔得老远看。 陈乔玉看了一会儿，金二婶叫她进去：“英子在屋里等你。” 陈乔玉进屋，英子才刚洗完澡，屋子中间的地面上还有一圈圆溜溜的水渍。 村里的男人大多是穿着裤子在院子里冲凉的，女人则是打水到屋里洗，用一个一米的大澡盆，坐在里面洗。 英子坐在床边擦着头发，叫陈乔玉看她窗边方桌上的东西：“刚想找你呢，快看，托人从省城带回来的，咋样？” 陈乔玉一看：“收音机？” 英子美滋滋的：“嗯！攒了好久，钱够，就是没有券，这次粮食下来了，专门给人家送了一袋子粮食才搞到的券。” 陈乔玉替英子高兴：“太好了，你一直就想要的。” 英子拉着陈乔玉一起趴在床上，把收音机的天线给拉出来，调换着频道，收音机里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而后突然一下变得清楚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武松跳到一块大石头上……” “是评书！”两人兴致勃勃的听了好一会儿。 直到外头的电视剧一集结束，大家的讨论声、吆喝着去茅厕的声音响起，陈乔玉才如梦初醒。 “等会儿，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儿的。” 英子爱惜地放下收音机：“什么事儿？” “我在想要不我们熬绿豆汤搭配着烧饼卖吧，今天中午青杨提醒我了，光吃烧饼有点干，趁现在天气还热，熬点儿绿豆汤一起卖，等天冷了就卖小米粥、玉米碴子粥，咋样？” 英子一骨碌翻身起来：“行啊，不过咱们村好像没咋种绿豆啊，交了公粮之后一家也就分了两斤不到吧？” 陈乔玉点头：“所以才来找你商量的，老书记能想办法弄点儿绿豆吗？要是弄不来，那咱们走街串巷的时候就要收绿豆了。” 英子想了想说：“我先问问我爹，城里卖粮食还行，收粮食只怕不容易。” 陈乔玉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要是队里弄不到，咱们就算了，不然一阵有一阵没的，也不好卖。” “行，我明白了，明天听信儿吧。” …… 第二天大家伙又去镇上，路上大家商量起来，柴爱花一听立刻就同意：“能弄到绿豆的话肯定是一起卖好，城里的粮食是管控的，只要是吃的都好卖。” 英子表示：“咱们找队里换，虽然咱们村的绿豆少，但往下面问过去，大芦沟村，小芦沟村，还有外头的张家湾王家坊，肯定有种绿豆的。” 昨天晚上老支书已经同意了，说今天会跟金宝商量的。 日子慢慢悠悠地过着，在姚金宝找到对口村子换到绿豆之前，陈乔玉他们把红姐他们厂的几个车间都攻下了。 陈乔玉去两天镇上，就要留在村里下一天地，得把工分簿填得差不多。 但凡是在村里下地的日子，她都早早干完活，下午四点前收拾一批菜，拿去现代卖。 第67章 两边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过因着她半下午才去，周晓玲那边的日结临时工她是没法做了，周晓玲求了程哥两次，程哥那边也没有合适的活儿做。 但陈乔玉也不着急上火，只按部就班卖着自己的菜。 一天一两百甚至三四百的工作，对她来说，就跟周晓玲每期必买的彩票中奖一样——可遇不可求。 她是村里长大的孩子，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土地赚的钱拿着手稳，吃着安心。 再说卖菜的收入对她来说也不算少了，她陆陆续续给英子一些小玩意儿，金二婶越发对她好。 要不是顾忌着乔玉年轻，面皮儿薄，金二婶是真想让乔玉给她当儿媳妇——又能干又聪明，跟英子关系还好，将来家长里短矛盾都少。 但凡英子得了陈乔玉的小玩意儿，陈乔玉都会收到一篮子金二婶给准备的菜。 她只以为陈乔玉是去镇上卖菜：“英子就没你机灵，同样是卖饼，她光知道收钱对票，不知道跟你一样脑筋活泛些，有些东西比钱还好使。” 陈乔玉只笑着应了：“英子这样才稳妥，我十回里有一回能换好东西，还有三回担着风险，剩下的只能算是不亏本。” 金二婶一听，又觉得确实：“英子这丫头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的，心眼子没长开，还是稳妥些好。” 比起来偶尔换到好东西但时时担着上当被坑的风险，还是稳妥的一手交钱一手交饼来的踏实。 金二婶做事干净爽快，知道陈乔玉这菜是要用来卖的，不仅在家里种了更多，每回还都帮陈乔玉把菜都理好。 小青菜绿叶菜一捆捆地用稻草绳绑好，茄子黄瓜豆角辣椒能串的串起来，串不起来的也都想办法归拢一起来。 家里有枣树、石榴树和葡萄藤，这会儿也都熟了，问过陈乔玉之后，金二婶看着时间，有合适的也摘下来给陈乔玉。 陈乔玉统统都收，反正她摆地摊卖菜，有啥卖啥。 一般都是三四十斤，她的价钱卖得比别人便宜一点，但根据每次卖的种类不同，一般也都在八十到一百块之间。 特别好的时候也能卖到一百多。 反正无论多少，对陈乔玉而言都是满满的幸福。 随着对【现代】的了解越发多起来，陈乔玉已经能够熟练地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现代人】。 也越来越熟悉现代的规则了。 她太喜欢现代了，想买什么都能买到，不用按人头，不用凭户口本粮油本去划拨，只要有钱就可以。 而且什么都可以卖钱，只要在城管圈定的区域内活动，注意卫生安全噪声，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买东西，不怕被抓了。 因此陈乔玉的心思也逐渐活络起来。 韩爹爹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出院那天陈乔玉特地赶早去医院帮忙。 韩豆豆给韩爹爹买了个轮椅，韩爹爹嘴里一副不满的样子：“好端端的你花这钱干啥？我拄个拐杖不就行了？” 但脸上却是笑得皱纹都挤成了花。 韩豆豆把韩爹爹背到轮椅上，下了楼又专门叫了一辆拉货的车，可以放下轮椅。 韩爹爹跟韩婆婆住的是一个大杂院里的平房，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改建拆装，现在其实已经看不太出来原貌了，不过还剩下一个二十多平的小院子。 韩爹爹自己摇着轮椅满院子转悠，一边：“哎呀哎呀，老婆子啊，不是说了我这花不能浇水吗？” 韩婆婆看了一眼，表示很懵：“你不是天天叮嘱我别忘了给你的花浇水，给你的鱼喂食吗？” 韩爹爹痛心疾首：“要天天浇的是那几盆！这两盆是不喜水的。” 韩婆婆可没想弄明白这个：“反正你都回来了，你自己伺候就是了，我是不管的。” 韩爹爹拿着自己的小花铲，委屈得直叨叨。 陈乔玉看到韩婆婆一边归置着医院里带回来的东西，一边瘪着嘴巴笑了，顿时明白过来——老人之间这种“离不开你”的样子，才是最深的感情。 韩豆豆帮着检查了一下家里的坡坡坎坎，见没有什么大问题，就赶紧回去上班了：“我就请了一上午的假，下午还要上班，我晚上再过来，应该要加会儿班，奶奶你别等我吃晚饭了。” 韩婆婆表示：“那我可是等不了你，我还得去摆摊呢。” 还不如袜子裤裤摊重要的韩豆豆：“……行吧。” 他怎么能忘了，爷爷奶奶还有摆摊这种正事儿呢。 陈乔玉一边偷乐，一边帮着韩婆婆收拾着家里，其实两个老人惯来勤快，所以七八十岁了还坚持摆摊，家里干净整洁得很。 陈乔玉就帮着收拾了一些老人不方便爬高弯腰的地方。 中午韩婆婆留了饭，炒的就是陈乔玉从“山里”带来的蔬菜。 韩爹爹一吃就说：“果真就是乔玉带来的菜好吃，医院里的菜清汤寡水的不说，本身那菜就不好。” 陈乔玉笑道：“韩爹爹韩婆婆喜欢吃的话，我以后常给你们带，就是……我有个事儿想让韩爹爹韩婆婆帮忙，不知道能不能行。” 两个老人立马问道：“啥事儿啊丫头？爹爹婆婆能做的肯定就行。” 陈乔玉鼓起勇气道：“韩爹爹，韩婆婆，我想在你们的摊子上搭着卖菜……行吗？” 两个老人一愣，旋即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问道：“就这个菜？” 陈乔玉点点头——她挺不好意思的，其实三天来一次卖菜就已经够她花的了，让她发愁的是怎么在七零找到理由合理变“富婆”。 但是吧，七零人朴实，闲着的时候就总想干点儿什么，明知道这里有钱挣，却不过来挣，那可太磨人了。 陈乔玉不能过来现代的时候，躺在床上都感觉一张张钞票从自己梦里飞走了。 她虽然跟周晓玲是好朋友，但确实学不来周晓玲那种做几天玩几天的潇洒。 而且马上天气就要转凉了，地里也没多少菜了，她想趁着现在能卖就多卖一些。 她心里忐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韩爹爹韩婆婆了，毕竟两位老人都七十多了。 可谁知道下一秒，老人就爽快答应：“就这事儿啊？爹爹婆婆答应了！” 韩婆婆慈祥地笑道：“我跟你韩爹爹早前就说起过这事儿，不过我们看你隔几天才来一次，想着你家里自己种的菜怕是不多，所以才没提这茬。” 陈乔玉又惊又喜，这可是两边想到一块儿去了！ 第68章 卖菜的老年属性加成 “就是我们这袜子摊生意本来就不大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韩爹爹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们老两口都有退休金，虽然没跟后辈住在一起，但毕竟是有儿女孙子孙女的，生活方面不靠着这个小摊。 但陈乔玉就不同了，一个打零工摆地摊卖菜的小姑娘，要是菜没卖出去，怕是家里吃饭都困难。 陈乔玉笑着宽慰两个老人：“没事儿的，这些菜对我来说也不费什么功夫，家里的菜都是应季的，熟的时候一茬一茬的熟，多着呢，我在菜市场门口摆到最后都是便宜处理了。” 陈乔玉说：“您两老是帮我卖菜的，不拘多少，看着卖就行。” 菜这玩意儿，对村里人来说是真不值钱。 在韩爹爹韩婆婆这里吃过饭，陈乔玉就回到了七零老宅，她下午还得下地挣工分。 等到下午四五点，她摘了一批当天的菜，趁着回家休息的时候，赶紧通过灶台穿到【现代】，把菜拿给韩爹爹韩婆婆。 第一回请人代卖菜，陈乔玉没拿太多，就拿了十几斤，说起来就是四五把小青菜，大茄子两根，旱黄瓜四五根，加上一点儿零碎的豆角辣椒。 她想好了，请人代卖跟自己卖不一样。 自己卖到最后就算剩下一些，心里也不着急，半卖半送便宜处理就是了。 但让人家帮卖菜，就不能太麻烦人家，一次备货太多怕老人家有压力。 果然，韩爹爹韩婆婆看到陈乔玉才拿来了这么点儿菜，也是轻松不少：“就这些啊？我们街坊邻居都能包圆了！” 有了兜底的，老人家压力顿消：“你家这菜好吃，我们老两口自个儿也喜欢吃。” 陈乔玉赶紧道：“韩爹爹韩婆婆要吃尽管拿就是了，千万别跟我客气。” 韩婆婆拉着陈乔玉的手开心不已：“那可说好了，我们帮你卖菜，你包了我跟你韩爹爹的青菜。” 她知道这孩子实诚，十有八九请他们卖菜是要给报酬的，他们主动开口要了这青菜，下回要是陈乔玉想再给他们什么，他们就能推辞掉了。 两个老人都活了几十岁了，心里有自己的小账本。 人情往来中就是这样，你要是想占我便宜，我就要跟你斤斤计较。 但你越是纯粹不弄那些弯弯绕绕的，我反而越是想对你好。 果然陈乔玉一口答应下来：“肯定给您二老摘最新鲜的菜！” 有韩爹爹韩婆婆帮着卖菜，陈乔玉不用在现代待上许久，过来送了菜就能回去。 之后几天也是这样，要下地就趁下午韩爹爹韩婆婆出摊的时候送菜过来，数量不多，老人随意帮忙卖给下班、逛夜市的人。 要是去镇上卖烧饼，陈乔玉就早早起来，趁着天刚亮，菜上还有露水的时候送到老人家门口。 韩婆婆有时候拿到早市上去卖，有时候就街坊四邻给解决。 等到收钱的时候，陈乔玉还没数就觉得不对：“韩爹爹韩婆婆，这是不是多了？” 韩婆婆笑道：“嗨哟，你还别说，婆婆这张老脸还挺有用的，人家一看是老人家摆摊，都愿意帮衬下，好些挑剔的人听说我们这个是农家菜，也愿意来买。” “豆豆来了几次都说这个菜好吃，说超市里就这么一小把，六两就卖十块钱，所以我们卖的就比你定的价高一些。” 虽然不至于像超市那么贵，但是水灵灵的小青菜，卖个六七块钱是没问题的。 有些人看到老人卖菜，秉着做好事的心思，根本不讲价。 最后卖不出去的，老人自己，还有街坊邻居两三块钱帮忙包圆了也觉得很划算。 韩爹爹对陈乔玉道：“你可是不知道，你韩婆婆现在也算是早市上的口碑了，她一去，人家先挑她的菜。” 都觉得一把年纪的老人，卖菜不容易，尤其那菜个头卖相不如菜贩子批发的，一看就是农家菜。 等吃过之后，就更能体会到老人家的菜好了。 韩婆婆志得意满：“乔玉你二回多摘些过来，我都能给你卖了！” 当然也有不好卖的，像是葡萄橘子啥的，不如别家的甜。 虽然大家讲究个天然，但菜好卖首先是有菜味儿，葡萄酸唧唧的，就没多少人愿意买了。 饶是如此，老人家的菜回回卖空了不说，价钱还能上到陈乔玉的两倍多。 她一块钱两块钱一小堆处理的菜，老人家能卖五六块钱，算上损耗和送给老人家吃的，还是多赚了不少。 陈乔玉小心翼翼地数着钱，嘴角上扬。 一旁老人家看到了也不生气，反而夸陈乔玉：“你倒是有些我们老人家的做法。” “像豆豆他们在外面就不习惯数钱，买东西要是不用手机，时不常就被人坑。” 两个老人拿陈乔玉当半个孙女看了，情愿她仔细一些。 陈乔玉听见这话，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不是不好意思数钱，她到哪儿都要数钱，她是没想到韩爹爹韩婆婆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老派”气息。 多挣了钱，陈乔玉想分一些给老人，老人不肯要：“就凭你天天过来送菜，顺手看看我们老两口，帮我们干点儿活，就省了豆豆他们不少力气了，豆豆他们现在都不用天天过来了。” 韩爹爹刚出院的时候韩豆豆每天早晚都来一次，后来韩爹爹日渐好起来，加上陈乔玉每天都来，韩豆豆就改成隔天来一次了。 韩婆婆细致，跟陈乔玉算账：“他单位虽然不远，但是每天过来，晚上又打车回去，一天好几十块钱呢！” 陈乔玉咋舌，好几十块钱！ 她跟青杨能坐一年的三蹦子了！ 老人喜欢陈乔玉，不肯收，也不觉得去早市卖菜是个麻烦事：“我们本来也是要天天去菜市场卖菜的，你这个菜比菜市场的还新鲜呢。” 既是这样，陈乔玉也就不再纠结了，她想着老人家都爱吃农家菜，回头再给人弄点儿村里自己的小米红枣花生什么的。 只要有心，怎么都能回报人家的好意。 第69章 眼红嫉妒嚼舌根的来了 陈乔玉解决了卖菜耗时的大难题，收入还翻了一倍，虽然每天也就多了几十块钱，但也足够让她高兴的了。 七零这边的烧饼生意也渐入佳境，赶在夏天的尾巴上，绿豆汤也卖起来了。 刨去成本，一碗才能挣两三分钱，一天下来也就能挣一块多。 但大家心思都简单，就连张永华都觉得：“一块多也是钱啊，一个月不也四五十块钱？咱们分一分，一个人能分七八块呢！” 镇上好多学徒工第一年的月工资才十七八块钱，快赶上半个工人了。 柴爱花对张永华的觉悟很是欣慰：“可不是嘛，有手有脚的，只要肯卖力气，总能挣到钱的。”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张永华那几个哥嫂想不明白。 说让他们在家帮着晒点儿干菜，或者上山多捡点儿柴火，大不了她跟张永华花钱买，绝对不会叫他们吃亏的。 可人家就是不乐意，一副“凭啥给你干活”的样子。 偏生还笑嘻嘻地阴阳怪气：“爱花，不是哥嫂说你，哥嫂都得下地干活，还得喂鸡看孩子，可不轻松。” 柴爱花在姚家村就英子跟陈乔玉这两个好朋友，因此每次去镇上卖烧饼都忍不住吐槽：“我可算是知道了，同样跟我娘家一样，兄弟姊妹都多，没人吃药没人拖累，为啥他家就是挣不到钱了。” 柴爱花心里憋气，先前相亲的时候打听得好好的，张永华是家里的小儿子，上头的哥哥姐姐都结婚了，家里没啥负担。 虽然不至于想着占哥哥姐姐的便宜，但确实觉得嫁过来兄弟姊妹多，赡养老人也好，平日里互相帮忙也好，总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谁知道家家不一样，张家跟柴家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真叫人憋屈。 英子听得直乐：“现在知道了吧，为啥连金宝都同意养鸭子了，可全村还是只有我们家养——姚家村可太多这样的人了。” 陈乔玉深以为然，她亲爸不就是，陈良只是一条腿瘸了，但手又没断，走路也就是慢点儿跛点儿，不是干不了活。 但人家就把这断腿当成勋章一样，逢人就诉苦，逼得姚金宝给他找了个看门看仓库的清闲差事。 工分比陈乔玉都低不少，人家一点儿都不觉得羞愧，还得意洋洋：“老子坐着都有人给算工分，咋不划算？” 柴爱花哭笑不得：“割胡麻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满村的嫂子媳妇儿姑娘，就你们俩愿意干这活。” 趁清闲的时候，三个人脑袋凑着脑袋，把账本拿出来核对了一番，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三个人扒拉着算了一通，留下买面粉鸭蛋的成本钱，这回他们能分三十多！ 主要是因为开拓了工厂市场，工厂那边半下午要的量就能抵得上他们先前一天的量。 加上青杨上学去了，姚大勇这阵子忙着卖鸭子——冬天鸭子不好养，都要趁着秋天卖出去。 秋天正是喝鸭汤的季节，但他们大队刚开始养鸭子，渠道还没跑下来。 镇上供销社已经算要的多的了，也才两三百只，剩下的都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跑。 因此青杨跟姚大勇只有空闲的时候才会帮忙卖烧饼，时间比柴爱花他们少很多。 最后一扒拉，账目清楚了：“乔玉有时候在村里上工，加上青杨放学放假帮的忙，算一个人工。大勇来的时候不多，但是他给供便宜鸭蛋，算他半个人工。英子、我、永华，算整工，咋样？” 柴爱花询问陈乔玉和英子的意见，两人都爽快同意了。 英子一点儿意见没有，她家卖鸭蛋挣了不少，烧饼摊上的鸭蛋消耗量大，省了他们不少事儿。 虽然价钱便宜，但架不住量大，给大队上交了之后，自家还能剩下不少。 因此金二婶早早的就跟英子说了：“人家肯带着你做这个生意，心里要有数，你自己挣一份钱，你哥卖鸭蛋能挣两份的，别怕吃亏上当，吃亏上当是福气。” 陈乔玉这边就更没意见了，她本来也不指着这个挣钱，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来路罢了。 而且她确实比其他人来的少——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劳力，怎么都得把年底分粮食分钱的工分给挣到。 加上她能从现代弄来猪肉猪油、糖、盐，柴爱花和英子每次不光按照市价加三成的价钱补票给她，还会单独留出一份钱来给她“送人情”。 当初陈乔玉推到供销社副主任张瑞年那里，只是想有个来处，谁知道柴爱花跟英子都执意要给这“人情费”，维持好这个渠道。 陈乔玉也就欣然接受了。 光这人情费，就够她和青杨的口粮了，吃饱还吃好的那种。 这么些天过去，姐弟俩的脸上终于带了一点儿肉，虽然还是不如人家圆润，但好歹看上去不像可怜巴巴的小白菜了。 三人没敢回村里算账，村里人最近对她们太殷勤了，有时候她们在陈乔玉家里熬猪油，人家闻着味儿就来了。 门关着，人家自己拨门闩进来。 门锁上，人家大大方方翻院墙进来。 幸好陈乔玉有锁厨房的习惯，最后一道门人家进不来，结果一个个的，把脑袋卡在厨房的小窗户上，往里瞅：“乔玉，又熬猪油啊？” 陈乔玉、柴爱花、姚英子：“……” 可真行。 三人因为这种事儿都挺生气的，可是没法子，村里人就这样，她们好说好歹请人走，人不走。 板着脸轰人，人家就背后造谣吐唾沫：“呸！挣了俩钱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要不是因为张永华和青杨天天都往镇上跑，只怕更难听的话都要说出来了。 英子和陈乔玉还是姑娘家，柴爱花虽然结婚了，但还是新媳妇儿，没生孩子就还不算是“嫂子婶子”那一拨的。 脸皮儿都薄，根本说不过那些人。 有一天陈乔玉特别生气——村里人知道她们用的鸭蛋是找姚大勇便宜买的之后，就开始编造她跟姚大勇的事儿。 且不说她心里对姚大勇有没有意思，她都不可能为了占鸭蛋的便宜出卖自己。 姚大勇卖鸭蛋也是有记账的，供销社收的，给村里交的，那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当初姚金宝让养鸭子，一个都不敢，现在可好了，嫉妒人家卖鸭蛋，眼红人家做烧饼。 那天英子和柴爱花张永华他们去镇上卖烧饼，陈乔玉下地干活。 刚回家，几个婶子就跟着她进来了，一屁股坐下来不挪窝，怎么都轰不走。 几个婶子坐在老宅堂屋下嗑瓜子吃花生，把壳吐得满地都是：“乔玉啊，你说你跟大勇都这样了，要不婶子给你做个媒，先把亲给订了？婶子们也等着喝喜酒呢！” 陈乔玉脸色一沉，拿起扫把——她不是要扫地，她是要打人！ 第70章 留个煞神看门护院 陈乔玉借着扫地的功夫，大扫把尽往人家脚面上戳。 这种光剩下枝丫的大扫把，戳在布鞋面上，真是跟针扎一样。 疼得几个婶子跳起来逃：“陈乔玉，你咋这样捏！” 乔玉装傻：“啊？我咋样了啊？婶子们在我家嗑瓜子吐花生壳，我就扫扫地啊。” “婶子不喜欢我扫地？这可真叫我难办了，我地不扫干净，怎么好迎婶子们串门呢！可不敢脏兮兮地让婶子们来。” 陈乔玉笑脸盈盈，说的话阴阳怪气的——不就是阴阳怪气吗？谁还不会了？ 几个婶子鄙夷道：“乔玉，年纪轻轻嘴巴这么能说会道可不好，遭人嫌弃的。” 陈乔玉笑道：“啊？我还以为婶子们从早到晚来我家说道，是为了教我怎么能说会道呢，敢情是婶子们想叫我知道，就婶子们能说，我不能说啊？”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到哪儿都是没理的。 何况这几个婶子还是挤到人家屋里去说三道四的。 听了这话，几个婶子脸色不大好，鼓着眼珠子互相交流——得怎么给这丫头一点好看才是！ 结果正这当口呢，大门一响，一个铁塔似的男人推门而入。 见到这么一群大娘挤在院子里，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这是谁家？ 几个婶子眼神在钟斯年身上转了转，又往陈乔玉身上瞄了瞄，意味深长。 陈乔玉抓着扫把的手捏得死死的——她真是恨极了这些长舌妇！ 那边钟斯年也不是个傻子，看到这群大娘欲盖弥彰的眼神还能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于是沉着脸看向陈乔玉：“当时约法三章说好了，东边屋子归我，西边屋子归你们姐弟，互不干扰，你现在算怎么回事？带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来家里，烦死了！” 钟斯年声如洪钟，一句“乱七八糟的人”让几个大娘心里不服，但看着他一身鼓出来的疙瘩肉，也不敢反驳，齐齐噤声。 陈乔玉被吼得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人平时看着沉默寡言，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挺仗义的。 一句话先是撇清他跟陈乔玉的关系，又帮她裆下了那些大娘的纠缠。 陈乔玉的应变也快，立马缩着脖子，结结巴巴地仿佛十分惧怕钟斯年一样：“对、对不住啊钟知青，我、我们这就出去。” 几个大娘愣了愣，陈乔玉归置扫把，一边对她们使眼色——还不快走？ 几人顿时把手里的瓜子花生一收，忙不迭地跟着陈乔玉出来了。 离开老宅有一截了，几人才后怕地打探：“乔玉，你们院里那个钟知青咋那么吓人？说话跟吵架似的！” 陈乔玉心道，能有你们说话像吵架？ 陈乔玉苦着脸道：“可不是嘛，那几个知青谁是好相与的啊，以前在村里就不敢跟他们说话，现在更不敢了，我跟青杨走路都是溜着墙根，生怕惹着他了。” 大娘们一想，确实，谁碰到那么个人都不敢招呼的。 一个大娘似乎想到了什么，说：“乔玉，难怪你有事没事都不搁家待着，常往镇上跑……是钟知青不让吧？” 陈乔玉一愣，这，不是也只能是了。 她噙着似有若无的水光，像个委屈的小白菜一样道：“可不敢跟人说，但凡他在家，我跟青杨都不敢大声说话，喘气都得悠着！所以能出去就出去，不敢在家里待。” 几个大娘想想以往知青们高冷，格格不入将村民拒之门外的臭脾性，心里也同情了陈乔玉几分。 “可不是嘛，这些个知青，仗着自己是城里来的，把自己当小姐大爷了，干啥啥不会，挑三拣四穷讲究！” “就是啊，以前那谁，下地还要戴口罩戴帽子，就显得她矜贵了！” “说起来我才怄气呢！先前我不是想让那几个知青教我家小子人几个字会算账吗？我好心好意请他们来家吃饭，结果呢！” 这大娘说得义愤填膺的：“嫌弃我家桌子板凳不干净，当着我的面擦了好几遍！吃饭的时候也是，看着碗连筷子都不动，嫌弃我们脏呢！” 说话的大娘口沫横飞，嘴角还有残留的瓜子花生沫子。 陈乔玉都忍不住别开眼睛——是她她也动不了筷子。 要不怎么说苦难是紧密联系群众的最好办法呢，只要你比她们惨，你就是她们团结的一员。 几个大娘顿时都不说陈乔玉的事儿了，拉着她一起吐槽钟斯年他们那些人。 真真假假的，陈乔玉也不知道，反正就她看，周荃齐向东，包括这个钟斯年，人都挺好的。 得益于几个大娘的宣传，钟斯年“苛待”陈乔玉姐弟的事迹很快传开。 大家都说钟斯年这是自私得没边了，房子人家乔玉青杨都说了要买下来了，钟斯年不同意，就各种欺负人家。 还赶人，不光赶得陈乔玉姐弟不敢着家，连村里人过去都被他赶出来了。 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人再敢去老宅了。 陈乔玉大大地松了口气。 其实她留下钟斯年是有私心的。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其实就是欺负弱势的人。 但凡这寡妇娘家给力，能给她撑腰，当寡妇之后也只有过的好的。 陈乔玉跟青杨现在半孤儿不孤儿，还得提防着姚金花和陈良使坏，晚上是真不敢睡踏实了。 钟斯年在这院子里，起码小偷小盗的要掂量着点儿。 不然，知道老宅里熬猪油，只怕贼要比大娘们先上门了。 虽然钟斯年留下多有不方便，陈乔玉时刻担心他发现自己的秘密，但总的来说，防眼皮子底下的一个人，要比防未知的无数人省心。 两害相权取其轻。 村里的人不敢上门了，但还是嚼舌根的还是不少，金二婶都急了，找英子：“你要不帮着打听打听乔玉的口风？跟你哥能不能成啊？” 英子一口就回绝了：“这事儿不成，我跟乔玉是好姐妹，她跟我哥成不成，那是我哥争不争气的事儿。” “但我跟乔玉之间不能掺和这个，不然要是他们不成了，我跟乔玉连好姐妹都做不成了。” 第71章 最热爱分小钱钱的时刻 理是这么个理，金二婶能不懂吗？ 可她不能欺负乔玉没娘，没人给做主。 但凡乔玉亲娘还在，金二婶也不必着急，自有乔玉的亲娘给乔玉做主。 但乔玉现在单独立户了，上头等于没长辈了，金二婶就不能对这闲话不管。 不然别人该说更难听的了，说乔玉没娘，所以姚家欺负人家姑娘，还不给说法，再不然就说乔玉倒贴。 英子不肯掺和进来：“你们说不成，我可还是要跟乔玉一起卖饼做生意的。” 金二婶拿英子没办法：“行行行，我自己去说，行了吧！” 陈乔玉再下地的时候，金二婶还跟她一个组，老话重提：“乔玉，你知道二婶的心思，也不是说被别人嚼舌根才想起来这茬的，婶子是真喜欢你。” 金二婶不敢夸自己儿子有多好，但从条件上来说，她男人是老支书，姚大勇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但吃苦耐劳没得说。 他爹妈还年轻着呢，刚五十，有爹妈提点着，老实人只要不犯错，日子总是能越过越好的。 乔玉低头干活，沉思片刻才说道：“婶儿，我也是实话说的，我现在没这个想法。” 虽然村里的女孩子说亲结婚都早，但她还不想。 她对金二婶道：“您也听英子说了，现在卖烧饼挺挣钱的，我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想着挣钱，我还欠着饥荒，现在不考虑个人问题。” 金二婶忙表示：“乔玉，饥荒没事儿，你要是愿意，我们都能帮着还。” 陈乔玉笑了：“不用了婶儿，现在这生意正好着呢，冬天还能卖点儿热粥，我寻思着我自己就能把饥荒给还上了。” 说来说去，就是没想着结婚，没想着靠别人。 金二婶又是失落，又是感慨：“你这性情，要是我闺女，我真是乐开了花。” 他们家不是那种想吸孩子血的人家，盼着孩子能找个好对象说个好亲，也是为了将来的日子能过得好，和和睦睦，吃饱穿暖。 乔玉自己个儿就能。 陈乔玉笑道：“婶儿，你看看，心里话出来吧？还说把我当半个闺女看呢，现在咋啦？我又不是那半个闺女啦？” 金二婶老脸一红：“你这孩子！卖烧饼之后是能说会道了。” 陈乔玉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以前好多话只敢闷在心里，因为知道说出来拱火，吵架吵赢了，回头被人欺负得更狠。”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跟青杨过日子不求谁，脊梁骨也就不弯了。” 金二婶点点头：“是这个理，不求人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金二婶也知道乔玉的想法，她本来也不是为了来逼婚的，是作为长辈，听到村里传这样那样的话，她不能不站出来给乔玉一个说法。 当然乔玉愿意那是最好的。 乔玉不愿意，她应尽的责任也尽了，起码不是不把人家姑娘家的名声当回事。 陈乔玉心里也明白金二婶的好意，只是有些话不必明说，两家人往来之间见真章。 …… 日子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到了九月底，地里的活儿更少了，陈乔玉一连好几天都去镇上卖饼。 卖绿豆汤的最后一天，大家伙儿又算了一笔账：“跟之前差不多，这次一个人能分二十七八。” 张永华乐呵呵地看着柴爱花跟英子陈乔玉算账，现在也学会了不多话了。 反正多话总是被骂，不多话那钱也少不了他的。 八月底分了十七块钱，九月中旬过的时候分了三十一，月底又分了二十七八。 英子数着钱：“要是按着这个月算，咱们每个月能挣将近六十！” 柴爱花笑道：“那也未必，做生意有淡旺季，而且咱们现在好做，那是因着头一家，你们没瞧见吗，最近已经有人拎着篮子出来卖红枣饽饽了。” 人家还算是客气的，没跟他们撞一块儿卖饼。 但即便是卖饽饽，也会对他们的生意有点儿影响。 张永华一听，数钱的手都停下来了：“那咋办？咱们以后挣不了钱了？” 柴爱花摇头，她现在也学会忽视张永华的无知言论了：“只是有可能挣得没之前多，但只要肯干，哪里挣不来钱？” 光看他们做这一个多月，有时候卖到公社门口，也没人上纲上线，就足以证明以后的世道只有更好的。 陈乔玉也同意这个观点，她可是真真切切见识过的：“咱们不是说好了明天开始卖玉米粥，小米粥吗？还能顺带着卖烤红薯，反正这炉子烧着也是顺手的。” 红薯这东西，家家户户一囤就是几百斤起，在村里收又不费什么钱。 四舍五入，成本极低，卖多少都是挣的。 张永华这才放下心来，一面又督促陈乔玉和英子：“你俩再勤快点儿，别一回就带十几二十张饼出去，转一圈还不够腿脚忙活的，多带一些，带三四十张！” 陈乔玉和英子都不说话，只低头数钱。 数钱这事儿上瘾，数了一遍还想数第二遍。 而柴爱花已经深深地无语了——她每次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张永华的无知，但张永华永远会在下一回挑战她的底线。 “你咋想的？天儿越来越冷了，那饼子带出去就凉了，还带那么多？最后剩下的咋办？” 回锅的饼子当然也能吃，但味道肯定没有一遍出锅的好。 他们这饼虽然占了不要粮票的便宜，但也是贵的。 人家掏钱图好吃的，你叫人家吃冷冰冰的干饼子？ 陈乔玉跟英子偷笑，她们反正不往心里去，自然有爱花姐帮她们说话的。 果然，张永华悻悻的不敢回嘴：“少点儿就少点儿吧，能卖出去就行。” 陈乔玉又数了一遍钱，才跟大家商量：“要不咱们在镇上找户人家，以后就把炉子放在镇上吧，咱们每天就只带面跟馅儿过来，轻松不少。” 但大家都有点儿犹豫：“能行吗？咱也不认识啥镇上的人。” 陈乔玉看到大家犹豫的模样，心里是有些感慨的。 现代那边，周晓玲和周姐都是农村出来的，但是她们在城市里一样生活得很好，没有半点儿不自在。 但七零这边，大家对“进城”总有种那热闹不是我的，我们跟城里人天然不一样的感觉。 这还只是镇上，还有县城、省城，还有首都……陈乔玉都可以想象出来村里人出门，就跟她初到现代一样，束手束脚的感觉了。 这法子不是没人能想到，是大家都不自信觉得自己能跟“城里”产生什么联系。 但陈乔玉敢。 她有了那么些经历，胆子还是比别人更大一些的：“就之前在咱们旁边卖酸梅汤和绿豆汤的老婆婆，你们记得吗？” “记得啊，当时我们卖绿豆汤，你还说咱们凑两角钱给人家，影响人家生意了。” “是”，陈乔玉点点头，“我问过了，老婆婆每年就夏天卖两三个月，挣一点儿是一点儿，最近天冷了，她就不出来了，正好她家就在这附近，我寻思着要不问问她？” 张永华还在犹豫：“这炉子十好几块钱呢……” 刚开始卖烧饼的时候，说好了挣的钱先还炉子钱，好几天都不见钱入账，张永华看着炉子比眼珠子都紧。 这么贵重的玩意儿，就这么放别人家里？ 第72章 搞什么？现代人不穿棉衣？ 还是柴爱花最先同意：“要是人家愿意的话，我看是行的。” 英子向来站在陈乔玉这边。 她们仨都答应了，张永华也没话说了——说白了，这生意是这姐妹仨弄出来的，他就是个搭头。 加上平日里屁话不断，这仨都不把他当回事。 不过张永华心里也不气，他还是农民思想，觉得在地里刨食儿最踏实。 所以先前柴爱花跟他说的时候，他是怎么都不答应，忙完了地里的事儿才出来。 说做就做，陈乔玉早就探好了口风，这会儿一说，老婆婆还能不同意吗？ “要是个别的东西，我还真不敢收，但这炉子行，不光贵重，它还重呐！放在门口都丢不了！” 老人只有一个要求：“你们每天送过来，帮忙从车子上卸下来，车子我拿屋里去，这样外头没车，人家搬不走。” 有车人家搬上车的动静也足够老人察觉了。 陈乔玉就问老人多少钱，她心里是觉得只要不离谱，多少她都答应。 现代那边别人因为韩爹爹韩婆婆的年纪大，买菜都照顾他们，她在这边也力所能及对老人家好一些。 谁知老人犹犹豫豫地报了个数字：“一块五，一个月，咋样？” 对老人来说，平时街坊邻居让帮忙看个东西，那再正常不过了，可没有收钱的。 就算整月地放，人家顶多也就是买两斤橘子感谢感谢，一块五对她而言，还有点担心报高了。 但现在一块五毛钱对陈乔玉他们来说，早就不算什么了，大家立刻答应了。 陈乔玉想了想：“干脆再多给五角吧，让老婆婆帮忙提前生个火，咋样？” 这样他们从村里过来，就不用再生火等炉子热了，直接就能开炉子烤饼。 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大冬天的还能晚起来一会儿，舒服不少呢。 这么商量着，最后定下来两块钱，明天他们带柴火和玉米叶子干稻草过来，存在老婆婆家里。 老婆婆喜得不行，这两块钱对她来说几乎等于白赚，老人吃的少，咸菜就饽饽，两块钱能买半个月的饽饽咸菜。 柴爱花他们也轻松不少，看了看时间，还早，决定去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英子跟陈乔玉去学校把青杨接出来，他们学校晚上有吃饭的时间，近处的学生能回家吃。 柴爱花选了个离学校近的国营小馆子，大家凑钱点了一桌。 陈青杨的肉丝面是最先上来的，快速吃完就回学校了。 剩下陈乔玉他们几个，点了三个小炒，还要了一个大肘子，这肘子的分量很实在，卤得香烂软糯，肘子皮一吸溜就进去了。 肘子肉也瘦而不柴，最嫩最好吃。 张永华还做主给点了火烧：“驴肉火烧！我以前跟我爸去县城的时候吃过一回，那味儿，想了好几年！” 柴爱花听着心里可不是滋味儿了——不是心疼他，是无语他！ 这不是吃过好的吗？也想吃好的吗？为啥一家人就是不知道努力呢！ 省下来的力气干啥啊？ 你说你家里要是有个金山银山不愁吃穿也就罢了，连个火烧都要想好几年，为啥不能想着卖把子力气呢？ 当然了，高兴的时候，柴爱花也不会拆台子，点了就快活吃，不委屈自己。 英子跟陈乔玉也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吃得满嘴油光。 大家丝毫都不觉得这有啥不文雅的，反而觉得有油光才证明生活富足。 …… 第二天，陈乔玉他们开始卖小米粥了，一角钱一碗，要是再加两分钱，出锅前给撒上一小撮红枣片，卖相好很多。 卫婆婆还热心地把自己之前卖酸梅汤的桌椅板凳和碗给拿来了：“这个给你们用，不要钱。” 几人一看，这感情好，喝粥的人能有个地方坐了，于是又给卫婆婆加了一块钱。 卫婆婆过意不去，得空的时候来帮他们洗碗。 大家你来我往的，这人情越发熟络了。 因着开始卖粥了，金二婶腌的咸鸭蛋也被英子拿来顺带着卖了。 鸭蛋比鸡蛋个头大，咸鸭蛋又能抵咸菜盐巴，加上不限量不要票，价钱贵一些，一角五分钱一个。 陈乔玉他们心里本来还有些忐忑的——这么算下来，要是一个人坐下来喝完粥吃个饼，再要个咸鸭蛋，最便宜都得三角五分钱了。 这可不算便宜。 可没想到，还真有人愿意吃，而且还不少。 坐在摊子边上，有桌子有椅子，热热闹闹地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惬意地喝粥吃饼，还能就着咸鸭蛋，别提多舒服了。 张永华又是感慨又是惊叹，等早上高峰期过了之后，才啧啧发言：“今儿做这儿的人你们看见没？听说在厂子里上班，高级技术工，一个月五六十块呢！” 陈乔玉她们恍然大悟：“难怪舍得花钱在外面吃早饭。” 生意随着冬天的到来，不光没有冷清，反而赶路的人看到他们这儿有热粥热饼，都愿意停下来买一份。 烤红薯最受赶路人的欢迎，买了不急着吃，揣在兜里，能暖和半天，赶路都不怕了。 当然问题也是有的，比如天黑得越来越早了，陈乔玉他们晚上回去的时候天色就暗暗的，三蹦子四处漏风，吹得人缩手缩脚的。 大家出门都还得另外带个厚衣服或者薄棉袄出来，专门早晚穿。 陈乔玉检查了一下她跟青杨分家时带出来的衣服，棉袄有是有，但棉花都结块了，怎么拍打晒洗都不成，穿着一点儿都不暖和。 而且自从伙食改善了，青杨这个年纪的孩子，个头蹿得很快。 去年冬天的衣裳，今年冬天是怎么都穿不下了。 陈乔玉想了想，决定买衣服了。 她先想到的自然是现代——现代有韩爹爹韩婆婆帮忙卖菜，她每天都能收入几十到一百多不等，一个月下来，就算陆陆续续花了一些，手里的钱也是上到了2893块4。 陈乔玉想好了，现代买衣服不用布票，她跟青杨一人一件棉袄，一条棉裤，最好再买件毛衣，一人再来两套秋衣。 手里有钱了，就敢花钱了。 可谁知道，去到现代一问，韩爹爹韩婆婆首先就告诉她不行：“我们这个年纪的都不穿棉袄了，豆豆都给我们买的羽绒服！” 第73章 去批发市场买东西能有多快乐 陈乔玉起先还以为韩爹爹韩婆婆是被韩豆豆影响的，不算接地气。 结果找到周晓玲一问，周晓玲也说：“是啊，现在冬天肯定穿羽绒服嘛，羽绒服多暖和啊！” 陈乔玉憋了半天，啥是羽绒服她也不知道啊。 “真没有棉衣卖了？我想着我们那儿都穿棉衣来着……” 周晓玲愣了一下，旋即脑补了一下村里干农活的人穿羽绒服确实不方便，动不动柴火刺划拉一下，羽绒满天飞的样子。 “哦，也不是没有，就是我总觉得现在的棉服好像不是很暖和。” 周晓玲说归说，但还是热心地询问了一下自己的朋友，找到了一个专门卖衣服的地方：“服装一条街……行，我们去这里看看。” 枫桥镇也不大，两人溜达着就过去了，周晓玲带着陈乔玉钻进了一家一家门口灯牌闪耀，里面灯光明亮的服装店。 陈乔玉又一次感慨现代人真舍得用电。 服装店都有导购欢迎她们，热情地介绍着各种服装，可陈乔玉一看到那些蕾丝珠串亮片绒毛的衣服，就心生退意。 这样的衣服是肯定没有办法穿回七零的。 而且服装店的价格她承受不起，本来看着门口的牌子上面写着打七折，她还挺高兴的。 结果进去一看，随随便便一件毛衫，599，一件大衣799，连裤子都是299、399起步的。 陈乔玉：“……” 本来以为自己手里攥着两千八百多块钱，已经算是小有家底了，结果来这里，合着也就能买一套衣服的。 她悄悄拽了拽周晓玲：“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周晓玲此时也咋舌不已——她寻思前两年来逛街的时候衣服没这么贵啊，这两年咋回事，甭管大店小店，卖衣服的也太敢开价了。 两人逃也似的从服装店里出来了，周晓玲拍着胸口道：“幸好咱们没试衣服，不然试了不买怕是要被人骂的。” 陈乔玉沮丧不已：“现在的衣服咋这么贵啊。” 周晓玲想了想，骂了一句不靠谱的小姐妹：“她们肯定不是在这里买的！” 说着，又是在手机上好一顿操作，终于从不情不愿的小姐妹那里找到了买衣服的好途径——旧批发市场。 批发市场比步行街远一些，但是大上不少，更靠近汽车站那边。 好几条街连在一起，都被人一起打包叫批发市场。 因着新区那边也有一个批发市场，所以这个就叫旧批发市场。 周晓玲看了下时间：“应该还没关门，咱们早点去还能赶上。” 说着，带陈乔玉坐上了公交车，周晓玲刷卡，陈乔玉投币。 等到一元硬币掉进那个箱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时，陈乔玉心里冒出一股小小的喜悦——这次不是周晓玲教她的，是纯粹她自己的反应。 看到车门上写着“上车一元，请投币”，她就能独立完成。 周晓玲和司机都没有留意到陈乔玉的小小激动，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成长喜悦。 这个点去批发市场的人不多，车上还有空位，周晓玲拉着陈乔玉在后排坐下了，大概七八站，也就十多分钟，就到了旧批发市场。 下车后，两人直奔买衣服的那一片，果然还没关门。 陈乔玉一眼看到衣服上面挂着显眼的黄色纸片片，价格大多在几十块钱到一两百，极少数更贵或者更便宜的。 这下她的两千八百多值钱了。 陈乔玉转了一圈，拒绝了周晓玲推荐的那些好看的款式，尽挑黑色蓝色或者其他素色的。 周晓玲极力推荐：“这件粉色的不好看吗？这个颜色很显白啊！” 陈乔玉摇摇头：“不耐脏。” 周晓玲不死心，又拿起另一件：“这个总耐脏了吧？款式好看多了。” 陈乔玉干笑了两声：“这个拉链也太多了，浑身上下全是拉链，我穿不惯。” 周晓玲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衣服，拉链确实多了点，两个胳膊上，还有胸前、口袋上，全是拉链，但这不是装饰吗？有装饰才好看啊。 陈乔玉摇头：“我不要这些装饰的，我就要耐脏、朴素一点的，最好是扣子的。” 周晓玲犯了难：“现在哪儿还有用扣子的棉服啊。” 就算有，那也是用来做装饰的，肯定还是拉链用着方便啊。 她也不知道陈乔玉为什么在这事儿上这么倔，要说耐脏什么的她能理解，但这不要拉链要扣子，真叫人想不通。 她俩在这边嘀咕着呢，一旁的服装店老板娘听见了，往陈乔玉身上看了几眼：“你是买来给老人穿的？” 现在只有一些年纪很大的人，不喜欢拉链的衣服，愿意穿扣子的。 陈乔玉一愣，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嗯。” 周晓玲张了张嘴，没说啥，默默地摸着排架上的衣服。 好吧，她怎么忘了，乔玉家里条件不好，还要照顾家里的老人。 老板娘从排架下面拉出了一个大大的塑料袋，里面都是一些老款的棉服：“这些款式不太好卖，所以没有摆出来，你要是要的话，我便宜点儿给你。” 陈乔玉一看，顿时产生了一股熟悉感——这不就跟韩爹爹韩婆婆袜子摊下面的那两大袋过时袜子性质一样嘛！ 陈乔玉来精神了，翻了下，大部分还是有个塑料袋包装的，拆开里面基本是全新的，有些则连透明塑料袋都没有，看着像是之前的样板货。 陈乔玉翻来翻去看了一会儿，决心讲价：“老板娘，你这些款式确实很久了，而且这几件都是之前摆出来的样子货吧？袖口都是脏的。” 老板娘不大高兴，但也无可辩驳：“不都说了便宜给你？” 周晓玲挤上来：“有多便宜？说来听听。” 老板娘：“……” 第74章 有多便宜，说来听听？ 老板娘说：“这要是前几年那都是最新款，我舍不得低价卖才留到现在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 说了一通之后，表示：“你要是要的话，70一件给你吧。” 陈乔玉看了一圈，这价确实不贵了，老板娘店里最便宜的衣服都是69，还不是棉衣，只是个普通的长袖开衫。 不过，得益于韩爹爹韩婆婆的热心，陈乔玉知道这价钱还有空间。 正巧叫她翻出来一件破了口子的，陈乔玉一翻，把口子朝外拿给老板娘看：“老板娘，你看你这都是啥啊，这也不是正经棉花啊。” 她自己就是摘棉花的，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棉花。 老板娘狡辩：“这也是棉，是丝绵。” 周晓玲插嘴：“啥丝绵啊，就是化纤！尼龙！” 陈乔玉：“！” 又学到了！ 老板娘指着旁边排架上价钱最贵的衣服道：“那几件是真棉花的，你要不？要的话四百五给你。” 陈乔玉：“……” 那还是不要了。 陈乔玉摸着手里的棉衣，心里也是挺奇怪的，你说这玩意儿吧，肯定不是棉花，但摸着又怪暖和的。 价钱只是真棉花的好几分之一。 陈乔玉犹豫了。 周晓玲看出陈乔玉是真想要她手里那几件，就铆足了劲儿跟老板娘讨价还价：“你那衣服都放了好久了，这要是还卖不出去，又要多放一年，最后只能扔，是不是？” “越放越旧……别说给老人穿，人家好多老人现在儿女孙辈孝顺，都给买新的，哪儿会来买你这个啊。” 周晓玲叭叭一通说，老板娘虽然脸色不好，但也不得不承认周晓玲说的是对的。 她看了一眼陈乔玉：“你要多少？要是多买的话，我给你算便宜点。” 陈乔玉点了下数，有包装袋的有四件，没有包装袋的也是四件，加起来一共八件。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四。 老板娘顿时炸了：“四十一件？不可能！我进货都进不来！” 而周晓玲也尖叫起来：“陈乔玉你是不是傻！她这还有几件是旧的！旧的顶多二十五！” “不可能！” “就二十五！” 周晓玲跟老板娘一番吵下来，最终新的按四十一件，没包装的按三十一件，一共二百八。 等陈乔玉付完钱，扛着巨大一个包裹从批发店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愣的。 啊……不是问她打包价吗？她说的是四百啊！ 老板娘按四十一件，那就是三百二。 结果现在周晓玲一顿操作，竟然只要两百八。 这还不如路边精品服装店里一件的价钱呢！ 陈乔玉抱着衣服，乐开了花。 等出来被冷风一吹，陈乔玉才冷静下来——就她跟青杨，也穿不了这么多啊！ 但便宜真的会冲昏人的头脑，不知不觉就买了这么多。 陈乔玉又不禁心痛起来。 这玩意儿不是纯棉的，就算拿回七零只怕也不好卖。 但一想到八件才花了两百八，陈乔玉就什么不乐意都没有了——卖不了，留着自己铺床都行！ 批发市场是个好地方，陈乔玉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给自己和青杨一人买了两套秋衣。 秋衣是穿在里面的，她终于敢放心大胆挑好看一点儿的了，挑了一套周晓玲喜欢的粉色小碎花的，还有一套大红色花纹的。 周晓玲看着辣眼睛的大红色秋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青杨的两套正常一点，纯棉纯色的，看上去跟七零的一模一样，毫无破绽。 之后又买了棉鞋、被褥、床单。 陈乔玉现在掌握了购买七零物资的绝佳描述——给家里老人用的，老人喜欢旧样式的。 虽说管自己叫老人有点儿怪怪的，但这样能够精准地挑选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棉鞋是老款的，不过系带的确实没有了，只有按扣的，好在七零也有类似的款式，不妨碍。 被褥的质量陈乔玉觉得都不是很好，有些贵的什么蚕丝的她买不起，便宜的说是棉的，其实都不是棉的，都是丝绵的。 陈乔玉买了两床被子，至于褥子，就用那个棉衣改吧，反正垫在底下也看不出来。 床单枕套枕巾倒是蛮不错的，直接选老粗布的，就跟七零的一样了，又结实又柔软。 至于棉帽子跟袖笼子，陈乔玉没在批发市场找到，只能暂时不买。 她盘算了一下，八件棉衣，四套秋衣，两双棉鞋，两双黑胶鞋，两床被子，两套床单枕套枕巾……一共花了六百七十多。 周晓玲一直帮她砍价，还帮着扛大包小包，回去的时候陈乔玉不好意思，打了个车，二十三块。 身上正好还剩下2300零几块钱。 这可以说是她第一次花钱不是为了吃用，而是为了“享受”。 因着东西太多了，陈乔玉只能先放一部分在周晓玲家里，自己只带了两件棉衣和两套秋衣跟棉鞋回去。 这些主要是抵御早晚风寒的，白天还没那么冷，晚上睡觉把棉服盖在旧被褥上，再多扛一两天也不是问题。 周晓玲扛包扛得快崩溃了，回去就躺在床上不肯起来，敲了陈乔玉三顿麻辣烫的竹杠才算完事儿。 陈乔玉保证：“明天就给你做！” 说完，赶紧带着今日份物资，翻山越岭回老宅了。 回到老宅天都黑了，棉衣棉鞋体积大，她没敢带在身上，先塞在厨房的旧碗橱里，然后从后院溜出去，又从前门绕回来。 院里没人，青杨房里倒是有灯光，陈乔玉也没敲门，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她早早起来去厨房做饭，来来回回几趟，就把东西给运到自己屋里了。 看着窗户上的大窟窿，陈乔玉觉得是时候该把家里给修整一下了。 刚想着呢，青杨也起来了，姐弟俩吃了饭，又给钟斯年留了一份，就去村口等三蹦子了。 到了镇上，陈乔玉叮嘱青杨：“中午出来，咱们去邮局打电话。” 陈青杨一听就兴奋了：“太好了，咱们好久没跟青楠乔丽说话了。” 第75章 青楠乔丽不在我这儿…… 卖烧饼的钱分了之后，姐弟俩就计划好了，留下十五块钱，其余的都寄给二姑。 另外陈乔玉还想跟二姑商量一下，能不能把青楠乔丽接回来，欠下的寄养费，她会想办法还的。 如果不行，她也想跟二姑商量一下，带着青杨去省城看看青楠乔丽。 虽然二姑偶尔会寄照片回来，但总不比亲眼看见更放心。 只是当初是迫于无奈请二姑收留，人家算是雪中送炭，陈乔玉也不好多疑，不然受委屈的还是青楠乔丽。 但说到底，即便是寄居在亲二姑家，她也还是放心不下。 烧饼摊上照旧热闹，上午卖烧饼卖小米粥、玉米粥，原本以为卖粥收碗收桌子会忙很多，谁知道卫婆婆十分勤快。 原本只是说有空的时候来，但现在只要他们摊子支起来，卫婆婆就来了。 帮忙打粥、收碗、洗碗，麻利地很。 大家伙儿非但没有觉得更忙，反而因为有个有经验的长辈帮手，而轻松了不少。 于是陈乔玉他们中午在摊子上吃饭，也算上卫婆婆一份。 卫婆婆还挺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老伴儿，我能带回去吃吗？” 当然能，老人也吃不了多少，柴爱花说：“你以后就拿个饭盒来，我们给你盛粥，饼子多给一块，拿两块给您。” 卫婆婆欢天喜地，一直念着他们的好。 有卫婆婆帮忙，陈乔玉中午也能脱身了，她径直往邮局去的。 刚排上队，青杨就来了。 姐弟俩把写着省城二姑家电话的纸条递给了玻璃窗口那头的话务员：“麻烦您接一下这个号码。” 话务员看了下，皱了皱眉：“你这可是省城的电话，要转接两次的。” 陈乔玉忙点头：“是，麻烦你了。” 话务员见她知道规矩，也就不多说，开始拨打号码。 陈乔玉看着话务员操作，心里感慨，现代那边打电话方便多了，不管是哪儿，一个电话就能到。 而他们七零这边，电话要先打到总台，请人工转到交换机上，打给省城更是要转接两次，每次耗费的时间都比别人长。 电话费本来就贵，他们这还麻烦，十次里七八次都接不通。 所以陈乔玉跟陈青杨也没打过几次，平时都是写信，顶多急事发电报。 陈乔玉对青杨说：“这次咱们不计多少钱，打通为止。” 陈青杨也觉得可以：“青楠乔丽现在都八岁了吧，再不认认声，该不记得咱们了。” 说来也巧，这回他们运气倒是不错，才等了几分钟，那头就接通了。 话务员示意陈乔玉拿起她面前的话筒：“通了，注意时间啊。” 陈青杨怕别人以为他们钱不够，连忙说：“我们带够了钱的。” 结果话务员脸色一冷：“带了钱了不起啊？后面那么多人排队没看到啊？电话又不是只给你们一家用的。” 陈青杨连忙道歉：“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边陈乔玉想说什么——她以前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但去过现代之后，现在感受尤为深刻，他们这个年代的人真的对售货员、收银员、话务员这些人都太谦卑了。 被骂都习以为常。 不过电话已经接通了，她也来不及说什么，先紧着电话来：“喂？二姑？” 电话那边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你等下！” 然后陈乔玉就听到一声不大客气的呼唤，是接电话的人喊陈二姑的名字，连名带姓喊的。 陈乔玉皱了皱眉，二姑在省城过得不好？ 过了几秒钟，电话重新被接起：“喂？谁啊？” 陈乔玉赶紧开口：“喂，二姑，是我，我是乔玉。” “噢，乔玉啊，咋啦？家里出啥事儿了？” 陈家二姑的声音里带着紧张：“是不是你爸出事儿了？还是你大伯二伯？” 陈乔玉说：“不是，家里挺好的，没事！我就是想给您再寄点儿钱过去，村里刚发了粮食，我把粮食还了钱。” 陈家二姑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家里真没事儿？” “真没有。” “哦，寄钱就算了，粮食别卖了，你们一年到头攒点儿粮食不容易，自己吃吧。” 陈乔玉赶紧道：“自己吃的已经留够了，二姑，我是想着青楠乔丽长大了，吃得肯定多了，不能叫二姑为难。” 陈家二姑不冷不热的：“没事，吃不了多少。” 但陈乔玉还是表示：“这次寄了四十五块钱过去，还托人打听到路线，长途汽车能捎带货物，我想着村里今年的新米不错，我请人帮忙给二姑捎带过去吧？” 陈家二姑那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似乎有些缓和：“不用了，我们在省城过得挺好的，比乡下好多了，不用总担心我们。” 陈乔玉坚持：“一定要寄的，都联系好了。” 而后，陈家二姑问过几句老家的情况之后，陈乔玉就说出了自己来意：“二姑，先前我爸跟你们谈的，青楠乔丽一个月的寄养费是十五块钱，他们俩是从金花姨过门半年后被送过去的，到这个月就是……” “算上这次寄的钱，还差将近四百块钱，二姑，我想跟您商量一下，我能不能把青楠乔丽给接回来啊？这四百块钱我想办法还您，您放心，很快的，我们大队今年收成不错，还养了鸭子，年底就能分钱。” 陈乔玉双手握着话筒柄，手心都在冒汗。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些不安。 果然，陈家二姑那边久久没有回应，陈乔玉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她抬头看了看青杨，青杨也从她断断续续的通话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姐……”青杨的心揪了起来。 陈乔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对着电话那头的陈二姑乞求道：“二姑，实在不行我跟青杨能去省城看看青楠乔丽吗？等钱攒够了我再接他们回来，我们先只过去看看，成吗？” 然而，电话那头的陈家二姑久久没有应答，久到话务员都觉得奇怪，低头检查是不是通话线路断掉了的时候，陈家二姑才终于出声了。 “乔玉，你爸还没跟你说吗？青楠乔丽不在我这儿……” 第76章 永远不能低估人性的恶 什么？ 陈乔玉几乎都要拿不稳电话了，幸好青杨及时帮她拿住了。 “咋了？青楠乔丽咋了？” 老式话筒的收音效果不是太好，邮局里又人来人往的，陈青杨只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字眼，急得直上火。 陈乔玉一口气堵在喉咙都不敢往下咽，声音都是颤抖的：“二姑，二姑你说什么？青楠乔丽为什么不在你那儿？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陈乔玉不敢相信：“不是前几个月才寄了照片回来吗？寄照片的时候人还在，现在咋就不在了？” 陈家二姑颇为无奈：“这事儿我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同时，话筒里传来刚才接电话的人不耐烦的声音：“还要打多久！一会儿老徐的电话打过来都接不了！” 陈家二姑连忙噤声：“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而后对着话筒快速说了一句：“乔玉，你还是回去问你爸吧。” 说完，根本不给乔玉回话的时间，电话就被挂断了。 陈乔玉握着话筒，脸色惨白，她央求话务员：“麻烦您帮我再拨一次，麻烦您了。” 话务员本来是不大情愿的，陈乔玉他们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但见陈乔玉跟陈青杨脸色实在是白得吓人，加上刚才的通话，似乎能联系上是什么情况，就好心地帮他们再接了一次。 然而这一次，怎么都接不通了。 一连试了三次，光接通时间就用了十多分钟，后面的人已经不耐烦了：“不光你们家有急事，我们家也是啊！” “就是啊，谁家来打电话不是急事啊？” “你们刚才都打了好一会儿了，现在还占着不让，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话务员在大家的催促下放下接不通的电话，冲陈乔玉摇头：“对不住，你还是让让吧。” 陈乔玉失魂落魄地从邮局里出来，踏出门口听到别人喊她：“哎，哎！那个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青杨比她先反应过来，好在他身上有第一次卖烧饼分的几块钱，赶紧去付了钱。 还惹得别人一通训斥。 可他现在也根本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他走出来，看着站在太阳底下依旧神色惨然的陈乔玉，心里也是慌得厉害。 陈乔玉冷静下来，说：“我现在还不能走，我先给大舅村里打电话，叫上大舅……我要回村问他，你是上课还是……” 这后一个他，是陈良。 陈乔玉现在连一个爸字都喊不出口。 “姐，我跟你一起回去！”陈青杨攥紧了拳头。 姐弟俩顶着别人不耐烦的眼光给小芦沟村大队打了个电话，而后赶回烧饼摊。 来不及多说什么，只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柴爱花跟张永华看他俩状态不对，叫英子跟他们一起回去。 “摊子上的事儿不着急，有卫婆婆帮忙，你们先去处理家里的事儿吧。” 英子过来搀着陈乔玉，这才发现陈乔玉身上冰凉冰凉的。 三人直接叫了一辆三蹦子，英子让师傅别等人：“你也就拉六七个人，我给你四角钱，拉我们去姚家村，进村！” 三蹦子师傅巴不得呢，这样车子还轻松点儿，立马答应了。 在车上，英子不停地给陈乔玉搓着手：“乔玉，你咋了？家里出啥事儿了？” 英子心里又急又不安，说老实话，就算是陈良死了，她觉得乔玉青杨都不会这个样子。 陈乔玉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我二姑说……青楠乔丽不在她家，八成……陈良把他们给卖了！” 畜生！ 就是虎毒还不食子呢！ 这畜生不养她跟青杨也就算了，她跟青杨好歹大了，有手有脚，就是讨饭也能活下来。 可青楠跟乔丽还那么小！ 姚金花不愿意要他们，隔三差五暗地里打小青楠小乔丽，陈乔玉没办法，只能把他们送去二姑家。 当初说得好好的，青楠乔丽的寄养费她来出，她不上学了，去山上挖泥、去砖窑搬砖、帮人摘棉花、给人家红白喜事打下手……青杨满乡转悠找活干的样子，都是从她身上学来的。 她自认没让陈良跟姚金花在青楠乔丽身上花一分钱，可没想还是没能护住青楠乔丽。 英子听明白了，她叮嘱陈乔玉：“乔玉，你先别急，青杨，一会儿你看住你姐，我先回去找我爸妈跟我哥，我把金宝队长跟我叔叔伯伯堂哥堂弟都叫来！” 陈青杨心道，让他拦着他姐？他怕不是比他姐先挥拳头！ 陈乔玉深吸一口气，跟英子保证：“我不会冲动的，打死他我不后悔，但要是找不回来青楠跟乔丽，我对不起我妈。” 英子皱眉，她不想乔玉压力这么大，但也没有辩驳这话——这时候只怕也只有这一口气才能让乔玉撑住了。 …… 陈良是被余来富从大队仓库里揪起来拖着到大队稻场上的。 此时稻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姚金花也被金二婶和屠慧东拖过来了。 余来富直接把陈良扔到硬邦邦的地上，一脚踩上陈良断过的那条腿，疼得陈良哭爹喊娘的：“咋了这又？我们这也没对乔玉做什么啊！” 或者说，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自从知道陈乔玉跟英子和张家合伙卖烧饼之后，夫妻两个晚上念叨的都是这事儿。 这要不敲个竹杠，那真是睡觉都睡不着。 姚金花眼珠子骨碌碌转，打量着四周人们的脸色，还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一遭事儿让人给知道了。 屠慧东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看你妈呢看！你把我外甥外甥女弄哪儿去了？” 一听这话，姚金花和陈良顿时就开始筛糠——怎么是这事儿暴露了！ 陈良挤出一个磕碜的笑，结结巴巴说道：“大、大嫂，你说啥呢，青、青楠乔丽不是在省城他二姑家吗？呵、呵呵……” 余来庆见自家媳妇儿先扇了姚金花一巴掌，那自然是不能落后的，直接揪着陈良的衣领子，狠狠给了他一拳。 打得陈良眼冒金星，鼻血直流。 第77章 青楠乔丽去向 姚金宝在一旁急得不行——这队长当得真闹心！ 你说拦吧，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你帮着拦，良心上过不去。 可不拦吧，这回头要是出了人命出了伤残，他这个队长也当不下去了！ 姚得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磕着烟袋咳嗽一声就要开腔，被金二婶一把拧了回去：“你要去咱俩就没完！” 姚得水：“……” “我就是……嗓子不舒服。”不管多大年纪了，就怕这一把拧。 金二婶：“好生看着！今天不到出人命的地步都是他陈良姚金花活该！” 这倒也是，家里还没穷到养不活孩子的时候呢，就把孩子给送走，说不过去啊。 这边屠慧东快人快语，已经扇上第二巴掌了，见姚金花头发梳得溜光水滑，心道不能给她这个体面了，免得村民里头还有些三四十的老光棍看得眼睛直勾勾的。 她几下扯散姚金花的头发，扇一巴掌问一句：“说不说！说不说！不说是吧！打到你说为止！” 姚金花被扇得眼冒金花，满嘴的血沫子有苦说不出——她是想说来着，可屠慧东那巴掌就跟带了电似的，一巴掌下去半张脸都麻了。 还没等她缓过来，下一巴掌又来了！ 余来富那边照着陈良断过的那条腿招呼的——反正都断过，再断一回也不算他打断的。 然而旧伤再断，陈良疼得口吐白沫，眼睛一翻，几乎昏死过去，余小红眼疾手快，一瓢井水泼过去，陈良只得又醒来。 中间也有些看不下去觉得太凶残的村民劝说，屠慧东直接怼回去：“这时候知道做好人了？当初这俩畜生把我外甥外甥女卖了的时候咋没见你出来哔哔？” “咋？我外甥外甥女不是你们村人？那敢情好，上回不让我们带回小芦沟村，这回总能了吧？” 姚金宝见势不对，连忙赔笑：“没有没有，这事儿是我们有错，乔玉她舅妈，你歇歇气，大家伙儿也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又板着脸训那些人多嘴的人：“该你们的事了？地里的活干完了？” 大家这才闭嘴——地里的活没干完，但这不打紧，但是这热闹看不上，可是能遗憾一年半载的。 老实看着吧！ 如此这般，打得爽了，屠慧东跟余来富才松手：“我外甥外甥女到底去哪儿了！” 姚金花那是真憋屈——她早就想说了，可屠慧东的巴掌不让啊！ 陈良哆哆嗦嗦地说：“我们、我们是送青楠乔丽去过好日子了……送他们到好人家去了。” 余来富一脚踩到陈良脖子上，憋得陈良连气都喘不过来：“没打够是吧？屁话真多啊，我问的是这个吗？” 陈良脸色涨得发紫了，眼看着就要抽过去了，这可不是刚才口吐白沫装晕能装出来的样子。 姚金花吓得尿裤子了，当即说道：“是真送去享福了！乔、乔丽就在县城！送给了县城小学的一对老师！” “真的！人家夫妻两口子快四十了，早年劳动的时候伤了身子，生不了孩子，回城之后想收养孩子。” “人两口子都是老师！学校正儿八经发工资的！还有补助，我们把乔丽送过去了！” 陈乔玉松了口气，不管姚金花是不是在美化自己的行为，但好歹知道乔丽所在，单听这话确实不像是去受苦的。 余来富松开卡在陈良脖子上的脚，陈乔玉蹲下来问他：“县城哪儿？说清楚！” 陈良目光哀怨幽毒——陈乔玉你可是我亲闺女！ 但到底没敢多耽搁，喘上气来就赶忙说道：“就是县小学，从镇上坐车去县城，转25路公交车就能到！人家住的老师家属院！” 陈青杨连忙拿出本子记下来，哪个站上下车，住的哪栋楼哪一层哪一户，两口子姓啥叫啥，都仔细记下来。 不是脑子里记不住，是生怕将来有一点点偏差，找不着人。 陈乔玉盯着陈良：“应该不是送去的吧？你们收了别人多少钱？” 陈良犹豫了一下，姚金花这边眼看着屠慧东的巴掌又下来了，连忙抢着道：“三百！三百！我们收了三百块！” 这话一出，旁边围观的村民也都倒吸一口冷气，真tm敢要啊！ 村里最好年景的时候一年到头也就分一百块钱！ 前些年都分不了这么多钱！ 结果陈良姚金花卖个孩子就敢要三百！ 难怪这一家正经就陈乔玉一个人干活，陈良半死不活地拿着个最低工分，分家后还能过得有滋有味的。 合着钱是从这里来的！ “乔丽在县城，那青楠呢？” 一说到青楠，陈良姚金花两人就不说话了。 屠慧东大耳刮子抽过去：“说不说！” 姚金花咬死不说：“那我不知道，你们问陈良吧！” 陈良回避众人目光，嗫嚅着道：“当初有个女的……说愿意花三百买下青楠，但是不能透露姓名地址，我想着家里有三百块钱的，肯定是也是有钱人……” “我就送去了，我想着我能记下她家的地址的，结果过几天再去，人不见了，再一问，别人说是外地来的，买完孩子的第二天就坐车去省城了。” 陈乔玉又惊又怒：“你没去省城找找？” 陈良犹豫了一下：“没去……县城去省城的车就有好多辆，往好几个车站呢，到了省城咋找啊？” 难怪刚才他跟姚金花都抢着说乔丽的事，原来青杨早就丢了。 丢了得有一年多了。 陈乔玉悔恨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她为什么不早点想明白！ 屠慧东按住她的手：“你这是打你自己还是打我跟你舅呢？是不是要我跟你大舅现在去地底下给你妈赔不是啊？” 陈乔玉一愣：“大舅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啥不是！你才多丁点儿大，咋地，陈良管生不管养，生几个都是你这个做长姐的来抗呗？你上辈子是杀人放火掘他陈良的祖坟了？这辈子要帮他背这些债？” “别人杀人了你是不是还要觉得是自个儿不该活着啊？没见过你这么会给畜生背锅的人！” 陈乔玉懵懵的，耳根子旁边尽是屠慧东的声音。 屠慧东不光说她，还说余来富：“给我把你那张脸收起来！谁家过得容易了？青楠乔丽不送出去这会儿命能不能在都不知道！就凭陈良姚金花这两个东西，能看好了孩子？” “放在村里，前些天被水鬼抓去的就是这俩！” 屠慧东说话相当不客气，骂得陈乔玉陈青杨跟余来富头都没法抬，一句话插不上嘴。 但不得不承认，屠慧东说的话有道理。 这年头是你想干啥就能干啥的时候吗？ 是陈乔玉不想把青楠乔丽留下来吗？余来富还想把四个外甥都带回家呢。 有那条件吗？ 带回去一家老小喝西北风，挨到冬天等死呗！ 屠慧东骂道：“谁生的谁管，说到哪儿都是这个理！凭着这事儿把陈良打死都是活该的，但你们一个个的，别跟我蔫头耷脑的！老娘不乐意看你们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陈乔玉缩了缩脖子，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大舅妈说得对，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良心坏了的人，想什么时候做坏事他都能做。 是陈良跟姚金花不是东西，不然就算她天天把青楠乔丽背在背上，也都是饿死的命。 陈乔玉振作起来，对着陈良伸手：“钱呢？当初卖了青楠乔丽的钱给我拿出来！我要去把他们找回来！” 第78章 定下寻人计划 “哪儿还有钱啊，早就花了……” 陈良跟姚金花显然是不想给，但是奈何今天这事儿他们理亏，该被人戳脊梁骨的。 原本还有点儿看不过去的村民，听说他们两个孩子卖了六百块，那心里的鄙夷多少也是夹杂着嫉妒的，更没人向着他们说话了。 不光这样，还帮着骂，甚至有人拿了烂菜梆子过来偷偷泄愤——这两口子平时在村里为人就不咋样，不趁机踹两脚不合适。 被打得不行了，两人只能被押着去家里翻箱倒柜，把还剩下的一百多块钱找出来：“其他的都花了……真花了！你们现在就是打死我们也没有了！” 陈良惊恐地说着，余来富盯着他看，见他确实不像装相，直接大手一挥：“上次分家本来还想着看在乔玉青杨的面子上，不跟你撕破脸，谁知道你们这么不是人。” 说着，招呼大家一起上：“劳烦大家给帮个忙，还少四百二十多块钱，大家看看这家里，还有啥，估摸着值四百二的，都帮着我外甥外甥女给搬到老宅那边去，多谢大家伙儿了！” 大家一听，好家伙，这不是浑水摸鱼顺手牵羊的好时机吗？ 立马一窝蜂地就冲上去了，陈乔玉远远看见姚金花的一对儿女姚香芹和姚大宝，挣扎了几下，被捶了之后鼻青脸肿地躲到一边去了，都没敢扶起他们妈。 村民们把陈家的东西往外搬，原本只是随意喊着价：“这么一袋子红薯，得要四五块钱吧？” 其实那一大袋子红薯足有七八十斤，肯定不止四五块钱了。 大家就是故意的。 谁知道陈乔玉不知道咋想的，突然喊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子大娘，大家都知道我要去找我弟弟妹妹，缺钱，今天这些粮食啥的，大家要是愿意，就直接买了去，就当凑钱给我找弟弟妹妹了，成不？” 大家一愣，心里有些悟到了，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事：“那……这粮食咋卖？” 陈乔玉直接抬手一指：“刚才山子哥不是说这一袋子四五块钱吗？这样吧，四块五一袋，谁买？” 四块五！ 这可是大便宜了！ 大家看看余来富跟屠慧东——心想这俩大人总得做主吧？ 余来富也是有些犹豫，这不是糟践东西吗？这价钱真不能卖！ 可屠慧东直接一个脸子甩过来，余来富不敢说啥了，默许了。 人家一看，这是大人也同意了啊！ 那买起来就更没压力了！ 于是一个个的，更敢喊价了。 这一袋子五块钱，那一袋子六块钱，热水壶是新的按个七折算，被褥是睡过的直接砍半…… 陈良跟姚金花慌了，破口大骂地上前想要阻止。 结果这回都没轮到余来富和屠慧东动手，想占便宜的村民直接明里暗里，你一巴掌我一脚的，把两人给打得爬不起来。 姚得水跟姚金宝两个装模作样地拦了一阵子：“哎呀呀，这不好吧！” “要不还是写个欠条吧？不还咋办？我做主，以后分粮食只留下活口的口粮，其余先给乔玉青杨，算还债的，行不？” 眼瞅着家里给搬得差不多了，陈乔玉才点头同意，数了数刚才直接现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现金：“这里卖了有一百七十二……前后加起来，三百五，还欠二百五。” 村民们扛着自己凭本事“光明正大”买来的东西，都笑了：“可不是嘛，这俩就是二百五！” 陈良和姚金花在大队众人的逼迫，哦不，是见证下，签下了二百五十块钱的欠条。 陈乔玉这才把手里的钱给收拢了，回到了老宅。 老宅里，余小红忍不住笑道：“姑父家今天起码叫人搬了两百大几十的东西走吧？结果才卖了一百七。” 英子啧啧摇头：“那可不止，得有三百多。” 连窗户玻璃都叫人给卸走了，桌子板凳都没了，英子眼瞅着有人把床底下的夜壶都给顺走了…… 好多暗地里的东西都被人顺走了，压根没叫上价。 “就是卖得有点亏了。”余来富摇着头说了一句。 屠慧东看过去，说：“不亏你能守住啊？” 余来富：“……我自然是能的，不过乔玉青杨确实不能。” 刚才余来富对价格有意见的时候，屠慧东就拦下了他。 这会儿大家也想明白了，陈乔玉之所以要当场把东西卖给村里人，甚至以极低的价格卖给村里人，就是知道今天搬回自己家也未必守得住。 但卖给别人就不一样了，陈良跟姚金花总不敢去挨家挨户抢回去吧？ 反正钱陈乔玉是已经拿到手了，也别说抢钱，陈乔玉要赎人，这钱肯定是留不住。 陈良跟姚金花就是想来要，那也没有。 不仅如此，这一回家家户户都占到便宜了，陈良跟姚金花要是想在这事儿上翻起浪花，反悔啥的，那还得问问全村同不同意。 屠慧东难得说了句好听的话：“乔玉这脑子还行，没跟你大舅一样木楞子似的。” 陈乔玉低头笑了一下，只是很快笑容就隐去了：“大舅，大舅妈，我明天想去县城找乔丽。” 屠慧东想都没想：“让你舅跟你一起。” 陈乔玉点点头，没拒绝，她就算见识了再多，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去县城找弟弟妹妹，还是要个长辈在更有主心骨。 青杨也想一起去：“我进学堂也没心思学，起码得先把乔丽找回来。” 陈乔玉能明白青杨的感受，一家人，就剩他们俩了，她答应了：“明天带你去，不管乔丽找没找回来，往后青楠怎么找，你后天都得回学校去上课。” 这么说或许很寡情，但陈乔玉没办法，他们面临的苦难太多了。 如果发生一件事就停下来别的事，他们现在早过不下去了。 无论如何青杨都是要继续上学读书的。 “行。”青杨也明白这个道理，很快答应了。 当下，大家便商量了下，明天一早，余来富带着陈乔玉陈青杨坐车去县城找乔丽。 第79章 屠慧东的担心 当天晚上余来富和屠慧东就住在了老宅里，屠慧东跟陈乔玉一起睡，余来富住青杨的屋子。 结果一住进来，屠慧东就发现不对劲了：“咋回事？你这院里原先的几个知青呢？咋现在就剩一个了？” 还是男的！ 陈乔玉解释道：“我们搬来没几天齐知青就上大学去了，过了几天周知青也回城去了。” 屠慧东又惊又怒：“所以你们这一个月都是跟一个男的一块儿住？！” “是……是啊。”陈乔玉没想到屠慧东反应这么强烈，把自己的担忧解释了一下。 “我怕我爸……陈良跟姚金花来找麻烦，加上姚金花家的那两个也一直不安分，总是趁我跟青杨落单，使坏，所以也不敢单独住。” 屠慧东听了，虽然心里不大情愿，但事实也确实这么个情况。 一个年轻姑娘带着一个孩子单独住，那麻烦更大了。 但屠慧东还是放心不下，仔细问了这钟知青的为人。 青杨先说了：“钟大哥成天都待在山上，天黑了才回来，早上天不亮就走了，不怎么跟村里的人来往，只偶尔去找金宝队长。” 余来富也疑惑：“他不用下地干活吗？” 这么一个壮劳力，知识青年，到农村来是要干活要劳动的啊！ 陈青杨说：“也要干，但是是在山上干，不过金宝队长轻易不让我们上山，说山上是什么试验田。” “试验田？”陈乔玉也很意外，她都不知道这事儿。 陈青杨说：“很早就是了，那会儿齐大哥他们也弄，不过弄得少，主要是查资料，地里的活儿都是钟大哥弄。” 虽然不知道这个试验田是啥，但听着也是种田的意思。 屠慧东嘀咕道：“这群小青年，种个田都跟别人不一样，还躲到山里去种，指不定偷着躲懒呢！” 不过人家自己村里的队长都不说啥，他们这些外人自然更不会说啥了。 晚上做饭的时候屠慧东看到陈乔玉这里油盐酱醋一应俱全，连香油都有，很是意外：“你哪儿来的这么些钱？” 陈乔玉把卖烧饼的事儿跟屠慧东和余来富说了：“我们老支书家的闺女也跟我们一起，金宝队长也知道，不咋管，只让我们不要在外头打姚家村的名头。” 屠慧东心思涌动：“这烧饼好做不？挣钱不？一个能挣多少钱？” 陈乔玉想了想，大致介绍了一下：“做起来不难，现在挣钱还行，我们做了一个多月，青杨的学费跟我俩的生活费都够了。” 屠慧东扫了一眼家里的陈设，虽然依旧简陋，但比起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 她看得细致，灶膛口的火柴龛里放的都是两盒半火柴，院子里井边还有洗手的肥皂和擦手的毛巾，虽然是旧衣服改的。 但这些细节都能讲究上了，起码说明吃喝不愁了。 屠慧东心也痒痒了，饭桌上，她就跟余来富商量起来了：“乔玉他们这个做的不错，要不咱也试试？” 余来富一听就板着脸不同意：“你看你这人！听见乔玉挣钱心思就动了？再说了，这生意也不是乔玉一个人的，还是跟人家合伙做的，你就惦记上了？” 屠慧东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拍桌子：“你把我想成啥人了！” 屠慧东骂道：“他们做烧饼我就非得做烧饼吗？我是听说现在街上让摆摊了，才想起来我们也能去摆个摊！” “你忘了我本家做啥的？卤货我总能卖吧？肉弄不来，卤个豆腐干子毛豆花生啥的，不行吗？要不然卖炒货，瓜子花生豌豆蚕豆啥的，不行吗？” 余来富还是不同意：“咱们村哪有人干这个的，再说了，咱不是商量着明年抓两三头小猪崽吗？光那个就不够我们忙活的了。” 猪一天吃老多，拉老多，光是熬猪食扫猪粪都累死个人。 屠慧东一腔热情实在是被这男人说得不想再说了：“吃你的饭吧！” 陈乔玉太理解大舅的想法了，说实话，她要是没去现代，陡然听到柴爱花说要去镇上做生意，也不敢掺和。 但她有过那些经历之后，现在就更认同大舅妈的想法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胆子不大，就只能混个肚儿，胆子大的，像柴爱花娘家，这会儿只怕手里都有上千元了。 她想了想说：“我听我们院里的几个知青说，估计这几个月政策就会有大变化了，大舅妈不如再等等，明年开春肯定能行了。” 屠慧东有些惋惜：“过年卖炒货可好了。” 陈乔玉道：“真要卖炒货也不急在这一会儿，还得学手艺呢，要不大舅舅妈回去先找人学学手艺？等学成了也差不多了。” 屠慧东一拍脑袋：“可不是！真要做生意可不是自家铁锅焊南瓜子那么个手艺了。” 大家说着，吃完饭，陈乔玉去洗了碗，又把厨房锁上了，给钟斯年留了两大碗饭加菜在桌上。 屠慧东一直等着，瞌睡打了好几轮了，才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从窗户看出去，果然那个钟知青现在才回来。 看着这小子去堂屋吃了饭，然后出来打水冲澡，一边洗澡一边就把身上的衣服洗了。 然后回房间换了衣服，把湿衣服晾出来，在不知道西厢房里住着屠慧东和余来富的情况下，也半点儿都没有往西厢这边来的意思，屠慧东才放心。 其实想想也没啥，原本知青不都是些小青年，男男女女的一起住这院子里吗？ 但凡有个别处住的，也不至于窝在这里。 不过想到钟斯年一个知识青年，考了三年都考不上大学，也没啥手艺，只能躲到山上去种田，也没本事搬出去…… 屠慧东鄙夷地撇撇嘴——这样的后生，也就是长得有副身架子，不然，放在他们村里都没人要！ 第80章 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第二天鸡刚叫，陈乔玉就爬起来了——她一晚上都辗转反侧没睡好。 还是后来屠慧东拍了她一巴掌：“烙饼呢！” 她不敢动了，僵持着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刚出门，青杨房门也开了，大舅跟青杨都出来了。 陈乔玉从屋里翻出两支新牙刷：“大舅，大舅妈，你们用这个吧。” 屠慧东一看：“嗐，我不用，我一会儿就回小芦沟了，回去再洗。” 陈乔玉硬塞给她：“我们在镇上跟人厂子工人换的，他们厂子每个季度都发牙刷牙膏肥皂，这玩意儿多着呢！” 屠慧东这才接过来，挤了绿豆大小的牙膏，开始刷牙。 一边刷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乔玉，你这牙刷毛咋这么软？刷着不得劲儿啊！” 没等陈乔玉说话，屠慧东吐完一口泡沫又开口了：“不过你别说，这么刷舒服多了，刷牙也不见血了。” 陈乔玉笑了下，其实这牙刷就是在两元店买的，算下来一块钱一支，应该在【现代】那边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但是比起他们这会儿的牙刷，已经软和多了，刷毛也细密很多，确实舒服不少。 刷完牙，屠慧东就要去做饭，结果被厨房的门锁给挡住了：“乔玉，咋厨房也要锁门？” 陈乔玉都没说话，屠慧东自己又说开了：“噢，也对，厨房里有油有盐，遭人惦记。” 陈乔玉给开了门，才回来刷牙，青杨蹲在井边，一边洗脸，一边抽空跟乔玉嘀咕：“大舅妈都不用人搭理她的，一个人就能说话。” 自己一问一答，可有意思了。 陈乔玉笑了笑，确实，大舅妈这嘴跟她的巴掌一样厉害。 因着要去县城，屠慧东早上多做了些干粮：“鸭蛋我煮了十个，红薯土豆煮了一兜子，罐头瓶子跟青杨的水壶都给装了热水，要是到县城凉了别着急喝，找人家兑一下热的再喝。” 穷家富路，就算家里再穷，出门带东西也不能磕碜了。 就怕在外头有个什么应急的时候。 余来富背上了所有的东西，但陈乔玉还是挎了个篮子，往篮子里装了好些【现代】的小东西。 也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带上一些，以防万一。 青杨也背着自己的书包和水壶，把地址抄了好几份，青楠乔丽的照片也给带上了。 屠慧东不跟他们一起，准备回小芦沟村：“你们自己等车就是，我得回去了，怕你大红姐随时发动，找不到人。” 陈乔玉连忙道：“大舅妈你先紧着大红姐的事儿。” 然后又把准备好的红糖和鸡蛋都拿给屠慧东：“都是在镇上卖烧饼的时候换的，给大红姐坐月子用。” 屠慧东看着整整两斤的红糖，一向坚毅的脸上也不由得动容：“乔玉，舅妈承你的情。” 说着，分开各自赶路。 余来富带着陈乔玉和陈青杨往村口走，一边还在身上摸钱：“咱们这回坐三蹦子去镇上，别怕费钱，能省时间。” 陈乔玉跟陈青杨尴尬对视，谁也没敢戳穿说他们早就坐了不知道多少回三蹦子了。 甚至还有相熟的司机师傅，四舍五入都算包车了。 三蹦子最近往姚家村来的多，不一会儿就等到了，到了镇子口，又转镇上的公共汽车到镇汽车站。 在镇汽车站又换去县城的长途车，要坐两个小时才能到县城。 加上等车换车的时间，早上五点多出发，折腾着九点多才到县城，这都算顺利的。 下了车，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青杨更是晕车晕得不行。 车刚停就冲下来扶着路边的树吐了。 余来富心疼不已：“早知道不带你来了。” 青杨赶紧擦擦嘴巴：“大舅，我没事，我要来。” 陈乔玉帮他把水壶的壶嘴拧开递过去：“先漱漱口。” 而后她自己在篮子里摸索了一番，摸到一包水果糖，犹豫了一下，拆开递给青杨和余来富一人一粒：“吃颗糖，能稍微舒服点儿。” 这糖是她从【现代】买来的，原本想跟粮食一起寄到二姑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