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裴临寂》 第1章 重生 姜姒死了。 被斗兽场内十几条饿狼活活咬死的。 那些噬肉的畜生先是一口咬断了她的脚踝,在她痛到失声时,一口一口撕咬下她的皮肉。 自始至终,她嘴里都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她只恨!只恨因为一时的怜悯之心收留了表姐徐容婉一家人! 徐容婉之母给她母亲下了慢性毒药,平时的贴心小意关怀备至,送给她母亲的每一碗补汤,都成了母亲的催命符。 姜姒永远忘不了那天,母亲呕出的血几乎是染红了整张床褥。 大夫说母亲毒入骨髓五脏皆烂,活着的每一秒都犹如万蚁噬心,生不如死。 而徐容婉之父徐琮,挑唆她父亲镇南王造反,害得镇南王府上下一百口全都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父亲被斩,母亲死不瞑目! 寄人篱下的徐容婉一家却扶摇直上,徐容婉成了新帝的宠妃,徐琮成了高高在上的国丈。 而曾经显赫的镇南王府成了一片废墟! 徐容婉故意留下了她。 徐容婉穿着贵妃衮服,高高在上的俯视她,一张口就是将她贬为官奴,送入斗兽场。 这时,摄政王竟派人来要她。 摄政王其人,手段狠辣心思深沉,性情更是古怪。 徐容婉料定了她在摄政王手里只会更生不如死,亲自将她送入摄政王府。 在见到摄政王之前,姜姒本想着如今能和徐容婉抗衡之人唯有摄政王,若是讨好顺从说不定能为全家报仇。 却没有想到,这位摄政王,竟然是她当初送入斗兽场的奴隶! 而摄政王断了一条腿,又瘸了一条腿,都是被她所害! 她十五岁这年,以为这奴隶害死了自己从小养到大的爱犬,一气之下吩咐人将他送进斗兽场。 没想到短短五年,曾经最卑贱的奴隶竟然成了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姜姒以为摄政王会断了自己的腿报复,对自己百般折磨。 想不到,这个男人竟将她宠进了骨子里。 除了在床事上不由她反抗。 摄政王虽断了一条腿但在那事上却天赋异禀,姜姒每每都被他要的晕死过去。 有了徐容婉的背叛在先,姜姒不敢轻易与他交心。 她在摄政王府过了三个月,仿佛又回到曾经在镇南王府锦衣玉食的日子。 摄政王多次驳回了徐贵妃赐婚的懿旨,姜姒窥见了一丝扳倒徐容婉的希望,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酒菜想要和摄政王推心置腹的聊一回。 她却没有等到摄政王。 徐容婉让新帝留住了摄政王,带人将她打晕,丢进了斗兽场! 临死前,姜姒感觉恍惚之中好像看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摄政王暴怒了。 竟是单凭着一条瘸腿站了起来,将身旁的徐容婉从高台扔进斗兽场!m..nět 姜姒听见到处都是惊恐的尖叫声,摄政王也被侍卫团团围住…… 彻底失去意识前,姜姒反而笑了。 她这短短的一生,何其可悲! 曾经她推心置腹视为亲人的徐容婉一家害她家破人亡。 而曾经被她害得断了一条腿的男人却不管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害她之人扔进斗兽场! 她好恨啊!好后悔! 如果能重来一世,她一定要保住摄政王的腿,让真正的罪魁祸首付出惨痛的代价! …… “表妹?表妹!”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姜姒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徐容婉穿着一身白色的菊纹上衣裳,同色的百褶如意裙,梳着流苏髻。 脸上略施脂粉,看起来清雅秀美,像是一朵温柔的解语花。 这时候,任谁也看不出,徐容婉这张温柔的面皮下是怎样一颗狠毒的蛇蝎之心。 徐容婉! 竟然是徐容婉! 姜姒眼中一瞬间露出强烈的恨意,面色骤然阴沉下来,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立马将徐容婉挫骨扬灰! 姜姒突然变脸,让徐容婉满心疑惑。 姜姒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表妹,你怎么了?”徐容婉一副担忧至极的模样,“表妹你别吓我,你可是被斗兽的血腥场面吓着了?” 斗兽? 姜姒突地一愣。 在她记忆中,她仅有一次亲自来了斗兽场。 便是得知自己的爱犬被一个奴隶所害,愤怒之下让人将奴隶丢入斗兽场折磨。 要亲眼看着那该死奴隶受尽折磨才能消气…… 姜姒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细嫩白皙,连关节处都没有一丝暗沉,指甲也透着娇俏的粉嫩,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绝对不是镇南王府被灭门后,经历过徐容婉折辱的那双手! 徐容婉只当姜姒是又想起了爱犬的死,柔声道:“表妹,你若是实在恨那个奴隶就多放几只饿狼进去,让他生生被饿狼咬死也是活该!” 奴隶?饿狼? 姜姒心脏猛地一跳,目光往下看去。 斗兽场内,一个已经看不出衣裳是何颜色的血人正在狼口下艰难求生。 “放人!马上放人!”姜姒抓着看台上的护栏,迫切的吩咐,“将底下的奴隶带上来!” 她和徐容婉身后还跟着六个贴身侍卫,是镇南王派来贴身保护她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主子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要把那奴隶喂了饿狼吗? 虽然疑惑,但侍卫还是吩咐斗兽场的管事把饿狼制住,去把浑身是血的奴隶带了上来。 看见血人一样的奴隶,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徐容婉低叫一声,吓得小脸苍白。 绞着手里的帕子,颤声道:“表妹,我见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我先走了……” 话落,疾步匆匆的带着丫鬟离开。 现在姜姒的心思全在摄政王身上。 男人的粗布衣裳被撕扯成了碎布,身上布满咬痕,最严重的伤是在他的双腿膝盖处,齿痕几乎深可见骨! 然而如此重的伤,男人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痛苦之色,眼神沉敛,若是盯着细看,反而能看出他眼底的那抹深沉的欲色。 提着他的两个护卫见他竟然直勾勾的盯着主子看,当即朝他的腿怒踹一脚。 “放肆!你一个罪奴!竟然敢冒犯主子!” 姜姒心脏被吓得差点停住! 这可是未来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第2章 换药 姜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声音有些发颤:“无事。” “放……”话到了嘴边姜姒猛地停住。 她今日为了给爱犬出气把奴隶送入斗兽场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要是就这么轻易把人放了,恐怕很多人心中都会悄悄猜忌。 尤其是父亲母亲那边,若是又被徐容婉上眼药说她看上了一个奴隶…… 摄政王是她被灭门后那段灰暗日子唯一的光,她这次绝对要护着他! 姜姒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平静道:“我突然想到珍珠的事情尚有疑点,若是因此害了条人命我会良心不安。” 珍珠便是她那条爱犬。 把侍卫苏护单独叫来一边,压低了声音吩咐: “苏护,你帮我去查一件事。” 苏护是她最信任的侍卫。 苏护对主子的吩咐从无二话,当即抱拳点头:“属下定然不负主子所托。” 看着剩下的几个侍卫,姜姒迟疑了一下,道:“今日之事若是父亲问起来你们只管如实回答。” “主子,那这奴隶怎么处置?”护卫钟涿问道。 “先把人带回王府,等我查清了真相再行处置。” 在澧朝,奴隶是最卑贱的存在,甚至比不上主子的一个物件。 她这会儿若是在明面上对摄政王太上心了,那些和她不和的闺阁千金定然会抓着这个把柄不放。 头顶烈日高悬,此时才过了午膳时候。 按母亲往常的习惯,午膳之后会喝一碗补药再小憩。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阻止母亲继续喝药! 她如今十五岁,离母亲毒发还有一年,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纵然心里再有不舍,姜姒也目不斜视,转身提着裙摆离开。 再等等,等她找个合适的由头,帮摄政王脱了奴籍。 钟涿看向奴隶,冷声说了几句。 “珍珠自主子三岁起就养在身边,养了十三年,在王府等同于半个主子,如今却被害死。” “算你运气好,遇上主子这么善良的人。” “若是放在其他贵人府上,你这条贱命早就丢了。” 扫了眼奴隶膝盖上深可见骨的咬伤,心里忍不住咂舌。 这奴隶倒是个能忍的,伤成这样竟然连闷哼都未曾发出一声。 被钟涿斥责的奴隶完全没有将他的听在耳中,灼热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抹红色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眼底才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遗憾。 —— 镇南王府在京都最繁华鼎盛的地段,庄严华贵,就连门前的镇门石狮都是汉白玉雕刻而成。 镇南王府的显赫在澧朝京都是独一份的。 而姜姒,身为镇南王府的唯一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受尽荣宠。 她的梨花小筑在镇南王府最好的位置,院子前头是一方荷花池,院子后头是一片梨花林,春夏之季都能闻到鲜花的幽香,镇南王夫妇所住的竹院就在隔壁。 下了马车,姜姒一路提着裙摆直奔父亲母亲竹院,贴身婢女兰枝怎么追也没追上。 她狐疑的停下步子,扶着月亮拱门喘息着,“主子这是怎么了……” 一跨进竹院,姜姒反倒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一双眼变得通红。 哪怕是死了一回,她也忘不了母亲死前的模样。 “芳姑姑!”廊下一个褐衣婢女正端着药碗从小厨房过来,姜姒吓的心惊肉跳,连忙低喝一声。 芳姑姑是母亲的陪嫁婢女,自小长大的情分,对母亲忠心耿耿,更是姜姒的半个乳母。 上辈子,母亲在床榻上呕血而死,芳姑姑后来得知竟是自己每日端到主子面前的一碗碗补药害了主子的命时,当即撞了王府朱门前的白玉柱,跟着母亲一起去了。 姜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连忙低头拿帕子将眼泪拭去,朝芳姑姑走过去。 芳姑姑面容和蔼,细细打量着姜姒,发现她竟然像是哭过。 顿时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小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姜姒一腔委屈无处可诉。 现在的她,想要赶走徐容婉一家轻而易举。筆趣閣 可她太恨了! 徐容婉一家恩将仇报,害得她家破人亡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啊。 哪怕是这辈子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姜姒也不想轻易的放过徐容婉一家。 镇南王府众人所遭受的一切,她要让徐容婉一家人挨个尝遍!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母亲断了这要了她性命的慢性毒药,且这件事还必须做的隐秘。 姜姒细想之下,觉得此事交给芳姑姑是最合适的。 “芳姑姑跟我来。”姜姒把芳姑姑拉至偏殿,谨慎的把门关上。 芳姑姑在京都待了大半辈子,什么腌臜手段都见过了,眼下看见姜姒这番举动,心里顿时起了疑心。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端着的药碗。 姜姒将芳姑姑这般举动都看在眼里,她就知道芳姑姑是个聪明人。 姜姒直接道:“芳姑姑,我怀疑母亲的补药有问题。” “自母亲去清宝寺上香因马儿受惊跌落晕倒已经过了三年,便是再严重的伤也该好了。” “可这些日子,我却觉得母亲的神情越发憔悴,她以前总喜欢夏日里去府外逛街喝茶,如今连院子都不想出。” “芳姑姑不觉得不太对劲吗?” 芳姑姑心里咯噔一声,“小主子,你的意思是……” “究竟为何我也不清楚。”姜姒并没有直接将中毒一事说出来。 一来这事徐容婉的母亲做的极为隐秘,连镇南王都没有发现的事被她发现了这说不过去。 二来,她现在还不想将此事闹大。 她只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药换了,让徐容婉一家也尝尝中毒的滋味。 “小主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芳姑姑面容严肃,“奴才认识几个医术高明的民间大夫我会找机会把夫人喝的补药拿出去验一验。” “小主子,这事……”她停顿了一下,方才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小主子好似沉稳了不少。 “这事要瞒着王爷和夫人吗?” 姜姒微微额首,“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去查了药渣再说。” 目光落在那碗黑漆漆的补药上,“这药就不要再给母亲喝了。” 芳姑姑欠身,“奴才明白了,小主子放心。” 芳姑姑重新去煎药,姜姒压下心里的恨意,走到铜镜面前整理了妆容,确认看不出异样才去了母亲的屋子。 镇南王妃容氏靠在床头的引枕上,手中拿着一件绣样,低垂着眼眸,目光温柔,绣的十分细致。 姜姒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母亲绣给她的寝衣,到死母亲都还惦记着这一件没有给她绣完的寝衣! 第3章 歹毒 “母亲。”姜姒压住喉咙汹涌漫上的哽咽,伏在床榻前,贪恋着看着如今还安好的母亲。 姜姒容貌姝丽,冰肌玉骨,才不过十五岁便已经看得出倾城之资,她是聚齐了镇南王夫妇的身上的优势在长。 容氏的相貌自然不俗,哪怕是在病中,依旧明艳貌美。 容氏只有姜姒这一个女儿,几乎整颗心都落在她身上,一眼便瞧出了女儿不对劲。 放下绣样担忧道:“阿姒,可是发生了什么?” 若是说无事肯定瞒不过母亲,姜姒脸上露出一些委屈,“珍珠没了。” 容氏知晓姜姒一直把珍珠当成宝贝,珍珠突然被害,她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 “来。”她朝着姜姒招手,姜姒把头埋进容氏温暖的怀抱之中,后背被容氏轻轻拍着,无言的安慰着。 过了好一会儿,芳姑姑端着重新煎好的补药进来。 “夫人,该喝药了。” “芳姑姑,把药给我吧,我来喂母亲。”姜姒把药碗接过来,一勺勺喂进容氏嘴里。 容氏喝完了药,脸上登时露出疲乏之色,姜姒扶着她躺下,“母亲好好歇息,女儿没事。” 从容氏屋中离开前,姜姒和芳姑姑对视一眼,芳姑姑朝她轻轻点头,她才放心的离开竹院。 斗兽场灰尘漫天血腥气更浓,姜姒身上沾染了不少,她又一路奔至竹院,身上的里衣早就被汗水浸透了,湿黏黏的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她让贴身婢女兰枝吩咐下人备热水沐浴,褪了衣裳全身没入温热的浴池内,脑中紧绷的弦才松泛下来。 一张精致贵气的小脸被热气熏的染上红晕,姜姒用布巾擦着身子,脑中突地冒出不合时宜的画面。 她被摄政王压在汉白玉打造的浴池内,毫无节制索要,摄政王虽然残了一双腿,但却丝毫没有影响这方面的事情。 姜姒不知旁的人做这事是何种感受,反正她是承受不住,尤其是摄政王那物什又大的吓人,每每她都是被折腾的晕了过去…… 姜姒脸颊似被火灼烧一般热的烫手,她想起什么,脑内沸腾的热血凉了两分,“蹭”的一下站起来,披上浴衣朝外间走去。 “兰枝,苏护来过梨花小筑没有?” 兰枝捧着干净的衣裳等在屏风旁,一边替她更衣,一边恭谨道:“苏侍卫半刻前来的,奴才让他在院门口候着。” 姜姒按住兰枝的手,让她把钟涿唤进来。 上辈子,珍珠暴毙,是被诊出误食了鼠药,但鼠药这等脏东西王府里从未采办过,她下令搜府,便是在摄政王的床褥下找到了鼠药。 这便是铁证了。 姜姒当时又怒又气,根本没有去想一个最下等的连珍珠都鲜少能接触到的奴隶为何要去害它。 又有徐容婉在一旁煽风点火,她一怒之下便把人丢进了斗兽场。 苏护进来回话,将探查到的消息一一禀明。 姜姒知道这事跟徐容婉有关,便让苏护去查这几日徐容婉是否出了府,与府外何人有过接触。 这事徐容婉做的并不干净,一查就查到的了。 她收买了看守王府后门的婆子,让婆子随意寻了一个由头去买了鼠药,药是婆子下的,混在珍珠的饭食里。 这么低劣的手段,上辈子她竟然亳无所查。 姜姒道:“你带人先悄悄把婆子制住看守起来,别惊动府中的其他人。” 苏护应了一声退下,穿堂风吹过,姜姒身上的红纱被风吹动,发出轻响。 若是上辈子她冷静的查了珍珠的事,提前知晓徐容婉有异心,后来的一切兴许就不会发生。 这一刻,姜姒的心情格外沉重。 她在廊下坐了一个多时辰,兰枝候在一旁,几次三番想要上前说什么,最后还是打住了。 主子约莫是心里难受珍珠走了,毕竟在主子心里,珍珠等同于家人。 “兰枝。”就在兰枝胡思乱想之际,姜姒突然开口,“去吩咐人请大夫替那奴隶治伤,另外着人去将表小姐请过来。” 权势是个好东西,身为镇南王唯一的女儿,又深受宠爱,她在镇南王的地位仅次于镇南王。 当初她能做主将徐容婉一家留在王府精心伺候着,如今也能一点点磋磨这一家人。 灭门之仇她要报,陷害摄政王之仇她也报! 王府东边最僻静的锦兰院,徐容婉一家人便住在这里。 徐容婉的母亲小容氏是镇南王妃容氏一族旁支的血脉,跟容氏勉强算是表亲。 徐容婉捧着一碗血燕银耳羹,心不在焉的搅动着汤勺。 一闭眼,脑子里充斥着姜姒那个陌生的眼神。 “咚”的一声,她把汤勺放在碗里,心绪不宁的看向小容氏,“娘,我觉得姜姒今天很不对劲。” 小容氏身上穿的是上好的苏云锦,妆容精致,头上所戴的头饰也是顶级的玉器金饰,看起来雍容华贵,竟是比镇南王妃看着还有一府主母的气势。 “有何不对劲。”小容氏有些厌烦了,自徐容婉从斗兽场回来便是这副模样,“珍珠那狗东西死了,姜姒自然伤心,有些异样的举动并不稀奇。” “你别像个惊弓之鸟一般自乱阵脚,姜姒自觉聪明,实则蠢笨如猪,从来未曾对我们起过疑心。” “你平时待珍珠也好,她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的。” 说到这里,小容氏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女儿。 “不过是被那畜生咬了一口,你何至于下药毒杀了它?” 徐容婉把血燕银耳羹搁在桌上,气恼道:“都咬出牙印了,若是日后留了疤怎么办?不过是一个畜生,死了就死了!” 小容氏正打算说什么,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表小姐,小姐请你去一趟梨花小筑。” 徐容婉蓦地抓住小容氏的手,眼中流露出一丝慌乱,“娘,姜姒她找我做什么?!” “你慌什么!”小容氏低喝一声,斥道,“平日里我教你冷静自持要将心思深藏,就是山崩于前也不能显露出半分怯意。” “不过是一个姜姒,你慌什么?” 见徐容婉还是难掩忐忑,小容氏站起身,理了理发钗,“行了,娘陪你一起去。” “你好好瞧着,娘是怎么应对姜姒的。” 第4章 出气 梨花小筑院前的荷花池旁有一方凉亭,午时过后正是乘凉的好时候,姜姒坐在亭内喂荷花池里的鲤鱼。 她爱赏荷赏鱼,池子里的荷花、鲤鱼都是向来宠溺她的镇南王从澧朝各地搜罗过来的。 手里的鱼食去了半盒,徐容婉和小容氏母女俩才姗姗来迟。 母女俩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四个丫鬟,平日里就算是镇南王妃在府里走动,也从来未曾有这么大的架势。 姜姒心里冷笑了一声,只觉得上辈子的自己当真是个眼盲心瞎的。 就徐容婉母女俩在府里趾高气扬的劲,她竟还觉得两人心思单纯,性格柔善可欺。 徐容婉同往常一样,走上前就想亲昵的抱住姜姒的胳膊。 “表妹,你突然唤我过来可是有事,我方才正准备小憩,珠钗都退了,这才来迟了些。” 姜姒抬眸望着徐容婉。 上辈子也是如此。 徐容婉惯会睁着眼睛会瞎话,故意让她愧疚。 她直接冷淡的避开徐容婉的手,“让表姐过来是有件事想问。” 徐容婉手落了个空,尴尬的悬在半道上,心里咯噔了一声。 姜姒为何突然对她如此冷淡? 姜姒吩咐道:“兰枝,让苏护把看守的婆子带上来。” 徐容婉心里一跳,走回小容氏身旁,小心翼翼地拽了下她的衣袖。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姜姒勾了下唇角。 小容氏面色不改十分镇定,带着柔和的笑意道:“阿姒,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姒比她还镇定,“别着急,等人带上来就知道了。” “也好。”小容氏笑容不减,目光扫了一圈,却发现没有地方可坐。 原本凉亭中的几个矮凳都不见了。 姜姒笑盈盈的解释,“先前我不小心将亭中的矮凳都弄脏了,就让人撤了下去,委屈姨母和表姐站着等了。” 内宅里多的是磋磨人的法子,徐容婉母女俩自从入住候府以来从未受如此轻慢的对待。 姜姒的院中,怎么可能缺了几个矮凳! 小容氏脸上的温婉笑意差点维持不住,心里也是煎熬起来。 姜姒怎么突然闹这么一出? 过了半个时辰,小容氏身形一晃,徐容婉马上扶住她,面上露出担忧之色,“表妹,你叫的人怎的还不来,我娘向来体弱,再这般站下去……” 姜姒伸手撒着鱼食,“我记得五年前姨母抱着你走了两千多里路才从燕州走到京都王府。” “两千多里的路都未曾倒下,倒是这几年太过养尊处优了,站半个时辰都站不住了?” 徐容婉咬着唇,“可是我娘瞧着脸色十分不好,我担心她晕过去……” 话说着,小容氏就摇摇欲坠,险些栽倒。 “表妹不用担心。”姜姒笑着道,“府中有大夫,姨母若是晕倒了,保管能第一时间医治。” 听了这话,徐容婉和小容氏脸色都变得十分精彩。 主子今天的行为处处透着古怪,兰枝有些想不明白。 但看着徐容婉母女二人吃瘪,她心里却是十分爽快。 这母女二人,在王府住久了还真以为自己就是王府的主子,平日里的派头比主子们更大,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才是王府的主子! 又过了约莫半柱香,鱼食见底,姜姒才不满的说:“苏护怎么办事的,都这么久人还没有带过来。” 见徐容婉和小容氏双腿打颤,互相搀扶着才没有倒下,姜姒眼中笑意更深了。 “兰枝,你去催催。” 不多时,苏护大步跨来,把手上提着的婆子扔到地上,“主子,人带到。” “你先下去候着。”姜姒摆手,“姨母,表妹你们转身瞧瞧,可认识地上这个恶奴。” “呜呜呜呜——”地上的婆子被堵住嘴捆住了手脚,艰难的扭动着身子,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徐容婉。 徐容婉对上她的眼睛,脑中“嗡”的一声。 竟然是她! “看表姐的神色想来是认识这个婆子了。” 徐容婉心中又慌又乱,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勉强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既、既是王府里的人,自然是认识的。” “是吗?”姜姒挥手,让兰枝扯了婆子嘴里的布团。 婆子已经被苏护敲打过一遭,立马朝着姜姒磕头认罪。 “主子恕罪!主子恕罪!都是奴才一时糊涂!求主子饶奴才一命!” “是她!就是表小姐!表小姐吩咐奴才偷偷买鼠药,把鼠药下在珍珠的饭食里面!” 徐容婉一张脸变得苍白,脑中一片空白,惊叫一声:“该死的奴才!谁给你的胆子胡乱攀咬主子。” “表妹!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害珍珠!” 姜姒没有言语,一直瞧着她。 直到徐容婉紧张的额间沁出冷汗,她才站起身,主动伸手握住徐容婉的手,嫣然笑道:“我自是相信表姐。” “方才这恶奴所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徐容婉心中一喜,就听姜姒又道。 “来人,这恶奴犯下大错,还攀咬主子,罪不可赦。” “将这恶奴嘴堵上,打五十大板。”她停顿了一下,“就在凉亭外打。” “表姐不如凑近些,看清楚这恶奴攀咬主子的下场。” “主子!奴才没有说谎!就是表小姐指使唔唔!”兰枝一把将布团又塞到婆子嘴里。 苏护大步走过来,将婆子提溜着丢到长凳上,拿起一根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木棍,用力打下去! 第一棍子,就直接见了血! 徐容婉吓的身子一抖,嘴唇都哆嗦起来,手心也一片湿濡。 故意的!姜姒一定是故意的! “表姐可是被吓着了?”姜姒担忧的看着徐容婉,关心道,“手心都冒出冷汗了。” 徐容婉瞳孔一震,猛地将手用力抽出来,害怕的躲到小容氏身后,指尖用力揪紧了小容氏的衣裳。 小容氏也是心惊不已,姜姒虽然骄纵但从来不会轻易打骂奴才,今日这番举动绝对是头一遭! 姜姒今日古怪的行为,让小容氏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婉儿向来胆子小,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应该是被吓着了。”小容氏笑着说,“阿姒既然要处置恶奴,姨母就不打扰了,我先带着婉儿回去。” “站住。”姜姒掀起眼帘,声音不大不小。 “兰枝。”她道,“带着姨母和表姐走近一些,让她们好好看清楚。” 兰枝会意,给旁边两个婆子使了眼色,立马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撸起袖子把徐容婉和小容氏分开,粗鲁的拽到长凳旁边。 守门的婆子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木棍被血浸红了,地上也溅落了无数血滴。 徐容婉被婆子推过来时,一滴温热的血正巧溅到她的脸颊上。 “啊——”她崩溃的尖叫一声,拿着帕子用力去擦,惊惧的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 “哎呀。”姜姒开口,“你们怎么能对表姐这般粗鲁,没看见表姐都摔倒了吗?” 姜姒走过去,亲手把徐容婉扶起来。 一双清澈剔透的眸子带着疑惑,“表姐怎么被吓成这样?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第5章 谢恩 她明明是在笑,徐容婉却觉得心口发寒,好像自己的心思都被姜姒看透了。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妹也知道我素来胆小……” 胆小? 上辈子徐容婉拿着浸了盐水的蛇鞭抽打的自己的时候可从来没有露出一丝害怕之色! 心里越恨,姜姒的笑容就越发灿烂。 五十棍打完,婆子当场没了气息。 小容氏定定的站在原地,半晌才缓过神来,她踉跄的走过来,一把将徐容婉扯到身后护着。 疾言厉色道:“阿姒!你在闹什么?!” “纵然是婉儿她查错了人,那也是一片好心!” “你怎么能如此吓唬她!” 小容氏微微蹙起柳叶眉,轻叹一声,“我知你性子骄纵,但我到底是你的长辈。” “你今日故意撤了凉亭的矮凳,又是疑心婉儿指使婆子害死珍珠,这些便罢了。” 她一副心痛不已的模样,“竟然还让手下人这般粗鲁的对待我们……” “你这般行径,若是下人乱嚼舌根,怕是对你的名声不好啊。” 小容氏三言两语,就将姜姒今日的举动说成了不敬长辈,蛮横骄纵。 “姨母说笑了。”姜姒淡淡一笑,“是那恶奴诬陷表姐,我这是在帮表姐,让她瞧清楚用心险恶之人的下场。” “至于乱嚼舌根?” “这里的下人都是王府的下人,而我是王府的主子。” 她视线扫了一圈,身上多了几分迫人的气势。 “你们有谁敢背着主子说三道四?” 苏护和兰枝最先跪下,剩下的下人也相继跪了一地。 “奴才不敢!” 姜姒莞尔一笑,“姨母听见了吗?” 她鲜少在徐容婉母女面前露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是以徐容婉她们都快忘了,姜姒才是镇南王府尊贵无比的大小姐。 瞧见姜姒脸上的笑容,小容氏只觉得十分刺眼,同样是容氏女,容妙音是身份尊贵的镇南王妃,她却只是个小小副将的妻子! 小容氏压下心底的不甘,笑着道:“是姨母想岔了。” “我明白,姨母也是忧心表姐。”姜姒话锋一转,笑吟吟的,“既然表姐受到了惊吓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来人,送姨母回锦兰院。” “流朱跟着回锦兰院。”姜姒看向小容氏先前带来的六个下人,“其余人都留下来打扫王府后院。” 锦兰院拢共才六个下人,姜姒这是什么意思! 徐容婉忍不住问,“表妹,你这是何意?” 姜姒轻笑道:“锦兰院不大,且只有姨母和表姐住着,哪里需要用得着这么多下人,有流朱一人足以。” 这哪里够了! 徐容婉还想说什么,被小容氏拉住。 小容氏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反而笑着道:“阿姒说的对,这么多人留在锦兰院也是浪费。” 待徐容婉母女二人走远,兰枝才敢“噗嗤” 一声笑出声。 姜姒扭头看向自己的贴身婢女。 “奴才实在忍不住,主子方才可瞧见了,表小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想起自家主子平日里听不得身边人说徐容婉母女的不是,兰枝连忙打住,死死捂住嘴。 姜姒瞅她一眼,勾唇道:“你想说便说,我不怪罪。” “那奴才可就说了?”兰枝看主子瞧着没有不开心,“表小姐母女俩明明是寄住在王府,却半点没有寄人篱下的分寸,总是对着我们颐指气使……” 兰枝是个话痨,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姜姒靠在栏杆上,一边听着,一边闻着清淡的荷香,睡意渐渐涌了上来。 这会儿功夫,姜姒杖杀了恶奴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王府。 姜姒实在眼皮重的厉害,抬手想叫兰枝扶她回去。 眼皮子勉强掀起一条缝,看见一道身影时顿时瞪大了! 摄政王! 他怎的来梨花小筑了?! 姜姒整个人都清醒过来,“蹭”的一下站起来,忐忑的看着那个被下人扶着艰难挪动的身影。 他身上的血衣还未换下,只在外披了一件粗糙的麻布外袍,一瘸一拐走至凉亭外时,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别动!”姜姒紧张的盯着他的膝盖,再跪下去不得废了! 方才看徐容婉母女吃瘪她太高兴,险些忘了摄政王的伤! 不过她不是让人去找大夫了吗?为何他的伤口像是完全没有处理过的? “你来此做什么?”姜姒闻到血腥味,眉头不自觉蹙起来。 摄政王这伤都是被她害得。 若是她查的仔细一些,就不会把人扔进斗兽场,尤其想到摄政王日后完全没有因此事怪罪她,她心中的内疚更是一阵阵往上涌。 奴隶见姜姒蹙眉,只当是自己这副脏乱模样污了主子的眼,黑沉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异色。 “哐当”一声,直接跪下来,伏身,额头磕在青石地砖上。 声音低哑沉闷,“主子恕罪。” “奴才是来向主子谢恩的,多谢主子还奴才清白。” 听了这话,姜姒更加愧疚了。 摄政王这一身伤都是拜她所赐,她方才故意折腾徐容婉母女,当着母女俩的面杖杀了那婆子也是报复的心思居多。筆趣閣 没成想,摄政王竟然因此特意来谢恩…… 他这一跪,本来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了,姜姒心里边一急,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疾步走到他面前,两手抓住他的胳膊。 “你快起来!” 旁边的兰枝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天呐,主子这是怎么了!竟然亲自去扶一个最下等的奴隶?! 淡雅的馨香扑面而来,压过了浓烈的血腥味。 奴隶一怔,缓缓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姜姒双手碰触到摄政王紧实强壮的双臂,脑中才“嗡”了一声,迟缓的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双手仿佛着了火一般,姜姒连忙撒开手,倒退了几步。手心火热热的,她忍不住攥紧手心,摄政王的身上向来是这般火热…… 脑中又冒出些不正经的画面,姜姒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道:“你不必特意来谢恩。” “此事原本就是我的不是,冤枉了你,害你受伤。” 第6章 气势 话落,姜姒清楚的看见摄政王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想必是惊讶她竟然会同一个奴隶道歉。 寻常奴隶她可不会! 可眼前这个奴隶,绝不是寻常奴隶! 当今圣上年迈,膝下三个皇子都有争夺皇位的想法,镇南王手握重兵,必然会搅入这趟浑水里。 待新帝登基,眼前的奴隶会一跃成为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这般尊荣的摄政王,自然值得她讨好拉拢。 姜姒没想日后镇南王府上下能得摄政王庇护,只要不交恶便好。 青石地砖上淌了一滩血,姜姒看着心虚,忙扭头吩咐兰枝,“去将府中的大夫找来。” 兰枝应了一声退下,姜姒转身,目光撞入了摄政王的眼眸之中。 姜姒蓦地一怔。 这双眼睛浓黑如墨,窥不到一丝主人内心的情绪。 深沉的不像一个奴隶的眼神。 因着这个眼神,姜姒不由得的想起上辈子被送进摄政王的当夜,昏暗的龙凤烛火下,男人也是这般盯着她看,仿佛魂魄都要被他吸走一般…… “小姐,大夫来了。”就在姜姒脑又控制不住忆起床榻上那些荒唐事时,兰枝的声音让她清醒过来。 姜姒既慌乱又恼怒的移开目光,克制的不去看摄政王。 “袁大夫,给他瞧瞧伤。” “是。”袁大夫行了礼,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奴隶时闪过一抹惊讶。 他是个大夫,一眼就看出这人伤的不轻。 全身上下大小的咬痕数不清,尤其是膝盖那一处的伤深可见骨,此人竟还能面不改色的跪在地上,冷静淡然的仿佛没有受任何伤。 这男子是谁?看他的穿着又像是府内最下等的奴隶…… 袁大夫心中暗自猜测着,手上的动作倒很麻利,“这位……” 称呼时犯了难。 姜姒拿着团扇的手紧了紧,目光不由落到摄政王身上。 她竟还不知摄政王叫什么名字。 姜姒迟疑了片刻,启唇问:“你可有名字?” 府上的主子向来不会关注一个奴隶叫什么名字。 “裴临寂。” 男人敛眸,嗓音低沉平缓,咬字十分清晰,“奴才名叫裴临寂。” 裴临寂。m..nět 姜姒暗自咀嚼着这三个字,心道这名字倒是与他很相搭。 袁大夫是个会看主子眼色的,见姜姒对这人如此上心,便道:“裴公子伤的不轻,具体伤势需待小人细细诊治一番才知晓。” 姜姒抬手招来苏护,“苏护,你将裴临寂送回去,带大夫好生诊治。” “袁大夫,你尽管好生治他,用最好的药材。” 苏护大步走来,伸手准备去扶他,谁知还未碰到他的衣袖,便对上男人的眼神。 那双黑眸之中丝毫没有身为最低等奴隶的怯弱谦卑,反而极具侵略性,像是一头十分有领地意识的头狼,在其他狼群染指自己地盘时随时能伸出利爪撕碎对方。 苏护心中一惊,有一刹那竟是忍不住心生退意。 裴临寂嗓音低沉暗哑:“不必劳烦苏侍卫,奴才还能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护觉得裴临寂身上似乎漫起一股寒意,像是不满有人踏入他的地盘。 离他最近的袁大夫也身子抖了下,一脸茫然,怎么感觉温度陡然变低了。 苏护暗自观察,却独独发现主子脸上未曾有任何异色。 像是裴临寂身上的冷意特意避开了主子。 怎么可能?! 这个想法只在苏护的脑中过了一遍便立刻被他否决了。 定然是他的错觉。 三人向姜姒行了礼后退下,姜姒待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扭头问兰枝:“方才那就有没有觉得亭中的气氛有些诡异?” 兰枝心大,摇头,“没有啊。” 却是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奴才方才就觉得好像有些冷。” 冷? 姜姒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觉得自己婢女怕是被热傻了。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去屋里睡一会。” 让兰枝伺候着换上寝衣,姜姒躺在柔软的梨香床褥上,阖眸。 奈何一闭眼,脑中竟全都是裴临寂的那张脸和他深幽的眼眸。 每回在床榻上,裴临寂的眼神更是深幽中带着炙热。 脑中不受控制的回忆起每当摄政王对她露出这个眼神,就表示她十分危险…… 有次折腾的狠了,连屋里那张上好的梨花木床架都散了。 姜姒心跳骤然加快,猛地睁开眼,使劲掐了下掌心,觉得口干舌燥,下床连喝下两杯茶。 才将心中的浮躁压了下来。 她重新躺回床榻上,强逼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翻来覆去好久才迷糊的睡过去。 没安稳睡上多久,紧闭着眼眸的姜姒眼角就滑落一串泪珠。 眉心蹙在一起,嘴中不停呢喃着:“不要……” 姜姒陷在噩梦之中。 她一会儿梦见了镇南王妃死前的样子,母亲吐出的血把她的衣裙也染红了,一会儿又是镇南王府上下百口人被压在刑场受刑,侩子手手起刀落,血流了一地。 最让她害怕的一幕便是自己被扔进斗兽场,被饿狼撕咬啃食,那痛意越来越强,她几次要昏死过去,却又被更彻骨的痛惊醒…… 姜姒身子瑟瑟发抖,嘴中不受控制的发出呜咽声。 在外间擦拭屋中摆件的兰枝听到屋中动静,连忙放下帕子走进去,一瞧险些吓的心跳都忘了。 只见自家主子睡得极不安稳,两只手死死的抓着床褥,额前的碎发全都被汗打湿,脸庞上满是泪痕。 兰枝担忧不已,小声轻唤:“主子,你醒醒……” “啊!” 姜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如同溺水者一般,骤然睁开眼! 她双眸睁大,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好半晌,才从窒息中缓过来一般。 仓皇的掀开被褥,把白色的寝衣掀开,看见自己身上完好无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兰枝被她这般举动吓到了,担忧不已地小声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姜姒心中那股让她毛骨悚然的惧意还未消退,嗓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饿狼撕咬……” 兰枝忙扶住她的背,轻轻拍打着,“主子别怕,只是做梦罢了。” “许是今日您看着那奴隶被饿狼撕咬,又得知他是被冤枉的,一时心中愧疚才会做这样的梦。” 这不是梦。 是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 姜姒纤细的手指揪着被子,还恍惚中觉得身上各处都隐隐作痛,痛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辈子……定然不会再重蹈覆! 第7章 担忧 “什么时辰了?”她在床榻上看不见外头的天色。 “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王妃先前遣人来请主子过去用膳,主子正熟睡着,便让人留了些吃食送到梨花小筑的小厨房里温着。”兰枝把帐帘收好。 “传膳吧。”姜姒下了床,随意披了件外袍,如瀑一般的黑发披散在脑后。 用完了膳,姜姒用帕子擦擦嘴,方才问道:“裴临寂的伤势如何?袁大夫怎么说?” 兰枝脸上多了一丝可惜的神色,“袁大夫说裴临寂身上大小伤口很多,这些倒是不打紧。但膝盖那处的伤颇为严重,伤到骨头。” “袁大夫说以他的医术,无法完全医好裴临寂的腿。怕是很难恢复到从前那般,兴许会不良于行。” 姜姒心里一跳。 “什么?” 她分明已经救下了裴临寂,裴临寂的腿还是会废? 若是如此,镇南王府岂不是也逃不了被灭门的下场…… 不!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镇南王府再重蹈覆辙! “袁大夫不行就找宫中的御医来治。”姜姒呢喃了一句,眼睛一亮,“兰枝,替我更衣,我去寻父亲。” 兰枝取来衣裳,不解道:“主子,不过是一个奴隶,您为何这般上心?若是因为冤枉了他,您也已经替他寻了大夫,算是待他不薄了。” 姜姒道:“他因我受了无妄之灾,若是因此废了双腿,我会良心不安。” 兰枝忍不住笑道:“还是主子心善。” 主仆俩赶到竹园时,镇南王夫妇还未歇下。 镇南王只娶了容氏一人,几十年来夫妻俩伉俪情深,感情深厚。容氏在病中吹不得风,晚膳后镇南王就扶着她在屋中走动,每日都是如此。 姜姒进门时就瞧见镇南王扶着容氏的手,低头与她说着话,向来冷硬的面容上满是温柔。 姜姒眼眶发酸,闷声道:“父亲、母亲。” 容氏循声看过来,“阿姒,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用膳了吗?” “用过了。”姜姒将泪意逼回去,笑道,“我是来寻父亲的。” 镇南王这辈子只对两个女人露出过温柔之色,一是妻子容氏,二则是眼前的女儿。 他声音温和:“可是为了那个叫裴临寂的奴隶?” 姜姒不意外镇南王知道裴临寂,她下午故意折腾徐容婉一家,又杖杀了守门婆子的事并未让人瞒下来,镇南王应是一回府就知晓了。 索性承认:“是,女儿过来就是为了裴临寂。” “珍珠不是裴临寂害的,但我却将裴临寂丢到了斗兽场,险些害他丧命。” “下午我找袁大夫给他瞧了,袁大夫说他伤的极重,怕是会不良于行。” “他到底是因为女儿受了这无妄之灾,女儿想着宫中的御医许是比袁大夫医术更精,想找御医给他瞧瞧。” 镇南王闻言,略一思忖,额首:“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了,待明日上了早朝为父寻个太医带回来。” 姜姒顿时懊恼起来。 她只想着赶紧找太医给裴临寂看病,倒是忘了时辰了。 镇南王夫妇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姜姒心中有些忐忑,就怕两人询问她为何对一个奴隶这般好。 重生一事太过匪夷所思,父亲母亲虽然宠爱她,但这般离谱的事情不一定会信她。 镇南王却没有开口继续问下去的意思,扶着容氏坐下,去里间取了一个锦盒过来。 递给姜姒,“阿姒,这是为父送你的礼物,打开瞧瞧。” 姜姒看着这个眼熟的锦盒,心中酸胀难忍。 锦盒里头是一块冰玉,触手冰凉,最适合夏日佩戴解暑。是镇南王搜寻了好几个月才从西域商人那花重金买来的,她和容氏一人一块。 这般珍贵的东西,在镇南王府被灭之后,被徐容婉和小容氏占了。 姜姒接过锦盒,打开,里头果然是莹白的冰玉。 这块冰玉大约有她掌心那般大,薄而透亮,莹白油润,顶端处打了小孔串了一根红绳。 姜姒取出冰玉,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笑吟吟的喊:“我很喜欢,爹爹给我戴上可好?” 镇南王已经好久没有听见女儿用撒娇的语气喊“爹爹”了,这一声,直喊的他一颗心都快化了。 回头一瞧容氏,也是十分欢喜。 镇南王高兴的连应了好几声,笨拙但小心翼翼地给她戴好冰玉。 姜姒坐到容氏身旁,与镇南王夫妇说了好一会儿话,瞧见容氏面露疲惫,才不舍的离开竹院。 夏日夜里月光亮如白昼,不用打着灯笼都能看清楚脚下的路。 姜姒没有睡意,心中又还是担忧裴临寂的伤势。 她迫切地想要治好裴临寂的腿伤。 是因为想验证,上辈子那些不好地结局能否被她改变。 若是裴临寂的双腿不会残疾,是不是也代表这回镇南王府也能平安渡过? 姜姒不大关心朝中局势,但细想起来,上辈子镇南王府被灭,也不全然是因为徐容婉一家,更是因为镇南王手握重兵,当今圣上定然是早就生了拔除镇南王的心思。 这般想着,姜姒就想亲眼去瞧瞧裴临寂的伤势。 “兰枝,裴临寂住在哪?” 兰枝一愣,“府中下等奴隶都住在后院马厩旁的偏屋里。” 姜姒抬脚就往后院马厩的方向走,兰枝反应了好一会儿,忙小跑着追上去拦住她。 “主子可是要去看裴临寂?!” 姜姒淡淡点头,“正是。” “不行不行!”兰枝把头摇的像拨浪鼓,“马厩偏屋内住了好几个奴隶,可不止裴临寂住在那。” “主子身份尊贵怎能去那种腌臜地方,何况是在深夜,若是被王爷知晓了,定会罚兰枝的。” 上辈子牢房都住过,姜姒怎么还会怕去马厩。 “不碍事,我去看一眼便离开。” 兰枝摇头,张开手臂挡在姜姒面前,“奴才不能让主子过去。” 她咬咬唇,有些愤怒,“主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要是这事被锦兰院那两位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主子!” 见兰枝一副“主子就必须从我身上踏过去”的架势,姜姒心中好笑,拉下她的手。 妥协道:“行,我不去了。” 待明日再找机会去瞧瞧,不过心中还是不放心,她把先前放在袖中的金疮药拿出来。 “既然不许我去,那便你去瞧瞧。”将金疮药递给兰枝,“顺道把这药给他。” 兰枝看清她手中的药瓶,惊讶道:“这可是上等的金疮药,五十两一瓶,这么金贵的药主子要赐给裴临寂?” 姜姒听出兰枝有些瞧不起裴临寂的意思,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大高兴。 嘴角的淡笑也隐了下来。 第8章 欺凌 “兰枝,有些人现在身份卑贱却不代表日后依旧卑贱,你明白吗?” 兰枝抬头对上主子认真的眼神,迷糊的点头,“奴才明白了……” 主子说的“有些人”是指裴临寂吗? “你快去快回,我在此处吹吹风等你回来。” 兰枝应了声,提着灯笼小跑着离开。 后花园里也有一方荷花池,微风一吹,空气中弥漫着荷香之中,姜姒绕着荷花池走了几圈,走到第三圈时,步子一顿。 看向某处,厉声喝道:“谁躲在哪里,出来!” 她目光落在荷花池不远处的假山一侧,树荫遮蔽了月光,那一处瞧着黑幽幽的。 姜姒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 正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时,微风吹过树梢漏下几点星光,在地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姜姒猛地攥紧手心,后背冒起冷汗! 假山后一定有人! 可这里是王府,怎么会有贼人胆大妄为的敢闯王府……姜姒正想出声叫人,那道人影一晃,从黑暗处走出来。 姜姒眼尖,虽然他大半个身影还隐在黑暗中,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朝她走来的人是本该在屋子里好好养伤的裴临寂! 因着膝盖受伤,他走的并不快。 姜姒看着靠近的男人,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怒气! 她在为裴临寂担忧害怕,生怕他的腿治不好,这人倒好,不好好养着伤竟然大半夜跑来后花园瞎逛! 裴临寂已经走到姜姒面前,对着主子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奴才见过主子。” 姜姒目光落在他膝盖上,他已经把那套破损的衣裳换下,看不出来是否上过药。 “你身上有伤为何不在屋内好生歇着?!”心里着急,她的语气自然算不得好。 听出姜姒的话中有斥责之意,裴临寂敛眸低眉,膝下一弯又要跪下。 夜色给他的嗓音染上了一丝清冷,“主子别恼,奴才知错了。” 早在主子往荷花池走来时他就发现了,但出于心中不可言说的心思,裴临寂只悄悄退到暗处,目光贪恋的追随着主子的身影。 没想到因为这伤,今日见主子的次数竟比过去三年加起来还要多。 若是受伤能换来得见主子的机会,他倒愿意这伤永远不会好。 看到他又要下跪,姜姒脑中又闪过男人坐在轮椅上的模样,一着急,拽住他的手臂。 “谁叫你跪了!” “你莫不是不知道自个膝盖有伤?这般跪来跪去伤势如何能好?!” 姜姒又怒又怕。 生气裴临寂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害怕他的膝伤无法治愈,结局和上辈子一样。若是连裴临寂的腿都无法保住,她还有可能扭转镇南王府的结局吗? 裴临寂动作一顿,就维持着膝盖半弯的姿势,抬眸,露出一双黑沉的眸子看向姜姒。 眼底带着一抹探究意味的困惑。 主子对他的伤,好似格外在意。 裴临寂站直身体,声音微哑:“奴才知错了,主子恕罪。” 一对上裴临寂黑沉的眸子,姜姒脑中便不受控制的想起在承恩院中羞耻的画面,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怪癖,总喜欢在与她亲热的时候,强逼着她看他的眼睛。 姜姒原本白皙若瓷的小脸瞬间一红,有些羞愤,幸亏有黑夜的遮掩,否则她定然是会落荒而逃。 心脏鼓胀鼓胀的跳的极快,姜姒也不摸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瞧见裴临寂就有些不对劲。 她小幅度的呼了几口气,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 殊不知裴临寂眼力惊人,将她酡红的脸看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竟会脸红。 但她这般模样,更好看了。 想着,裴临寂忍不住唇角微扬,冷硬的面容多了丝浅笑。 姜姒稳住了“砰砰”乱跳的心脏,才缓声道:“你的膝伤未好之前不用下跪。” 裴临寂鲜少有机会能见到父母,但经常会遇见喜欢在王府闲逛的徐容婉母女。 她皱了下眉,又补上一句,“若是遇见锦兰院的更不必下跪,她们要是寻你的麻烦,你便说是我说的。” “你的伤可上了药?”姜姒满心都记挂着裴临寂的伤,他这会儿在这边,兰枝那边怕是扑了个空。 这已经是她今日第三次问起他的伤,裴临寂眼眸中的那抹探究更浓。 主子竟这般关心他的伤。 被他盯着看,姜姒有些不自在地解释,“先前是我不分青红皂白,不听你辩解便把你扔进斗兽场,害你差点没了性命。” “如今你这一身伤也是因我而起,我心中愧疚难安,自然要对你的伤负责。” 对他的伤负责? 裴临寂原本黑沉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深,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在姜姒看过来时垂下眼。 声音更哑了,“回主子,袁大夫给的都是最好的药。” 许是姜姒对他态度不同,袁大夫倒是没有因为他是府中最下等的奴隶便轻待他,开的药膏都是最好的。 但府上其他的下人便不是如此了。 袁大夫前脚才离开,掌管马厩的严管事便过来把袁大夫留下的药膏全收走了。 眼下他的伤口只是简单的用清水清洗了一遍,并未上药。 裴临寂不想对主子撒谎,便避重就轻的答:“奴才皮糙肉厚,这点伤不会妨碍做活,主子不必担忧。” 姜姒松了口气,“那便好。” “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她估摸着兰枝应该快回来了,“伤势未好之前便不用干活了。” 裴临寂低眉顺眼的道:“是,主子。” 姜姒转身离开,原本神情恭谨的裴临寂抬起头,眼中涌动着炙热的欲念。 一直盯着姜姒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视线。 他走回到假山一侧,弯腰拿起事先藏在那的布包,褐色的布包鼓鼓的,里头似乎装着什么,被他提在手里还在不停地蠕动。 再回到马厩偏房时,他手中的布包已经空了。 “你回来了?”说话的是偏房内唯一能和裴临寂搭上几句话的奴隶阿十,他毫不遮掩的打了个哈欠,“我方才瞧见主子身边的婢女兰枝过来了。 “她是来送药,不过她那种上等丫鬟,哪愿意来我们下等人住的腌臜地。” “我看见她把药给了严管事,不必想,这药就是严管事的了。” 阿十嗤笑一声,同情的看了眼裴临寂。 心中感叹,受这么重的伤,裴临寂竟然跟个没事人一样,他瞧着那伤口,血淋淋的,简直触目惊心。 裴临寂已经脱下外袍躺到床上,听了阿十的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黑眸之中闪过一抹厉色。 既然严管事这么喜欢那些药,总得让那些金贵的药发挥作用。 第9章 无毒 半夜,马厩正房内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因着马厩离主院离得远,便没有惊动主子。 只惊动了几个夜巡的侍卫。 裴临稷听到这一声惨叫,才闭上眼睡去。 —— 从后花园回了梨花小筑,姜姒喝下一大碗安神药才睡下,许是药效足的原因,她没有再梦到上辈子的事情,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兰枝与一众婢女进屋伺候她洗漱更衣时,姜姒问道:“兰枝,昨夜让你送去的金疮药呢?” 昨夜她睡下时兰枝还未回来。 兰枝替她梳着头发,“奴才把金创药给了负责马厩的严管事,让他转交给裴临稷。” 昨夜裴临寂也不在马厩偏房,姜姒也就不责怪兰枝没有亲手把金疮药交给裴临寂了。 “时辰不早了,先传膳,用膳后我要去给母亲请安。”兰枝手脚麻利,很快就替她梳妆好。 姜姒长相美艳秾丽,她的衣裳也都是惹眼张扬,兰枝替她插上一支流苏玉蝴蝶簪,配上蝴蝶暗纹的红色衣裙,衬着人越发娇艳明媚。 用完早膳,姜姒到了竹院。 容氏坐在窗边,手中端着一碗滋补的汤羹,芳姑姑在一旁伺候着。 走进内间,姜姒先是不着痕迹的和芳姑姑对视一眼,后者朝她微微摇了下头。 姜姒心里沉了沉,坐到容氏对面时重新扬起笑脸。 “母亲今日的脸色瞧着红润了许多。” 容氏放下玉碗,用帕子拭了拭嘴,笑着道:“看到阿姒我心里高兴,气色自然就好了。” “母亲还是这么惯会哄我。”姜姒挪到容氏身边,挨着她坐着,亲昵的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 容氏温柔的摸着她的后背,与她说了些话,才道:“阿姒,今早锦兰院派人过来说你婉表妹和姨母都病倒了,怕是因为昨日见了血被吓着了。” 听了这话,姜姒脸色不由得的沉下来。 徐容婉母女俩可真是不安分,一大清早就跑来竹院打扰母亲清净。 姜姒蹭了蹭容氏的手臂,轻声道:“母亲不必操心这些事,女儿待会吩咐大夫过去瞧瞧。” “母亲你只管养好身体,不要费心劳神,芳姑姑,你帮我看着母亲,可不准她再操劳。” 芳姑姑连忙笑着应下,“奴才知道了。” 容氏身子已经被毒药掏空了,如今十分虚弱,只坐了半个时辰脸色就有些发白,姜姒不敢再拉着她说话,让芳姑姑伺候容氏歇下,便在竹院的外院等着。 喝下半杯茶,芳姑姑才急匆匆地走过来。 屏退了下人,芳姑姑压低了声音道:“小主子,奴才让人去查了。” “那药渣没有任何错处,也没有掺进去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药材,确实是上好的补药。” 姜姒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诧异的看着芳姑姑。 怎么可能? 上辈子是徐容婉亲口承认小容氏在母亲喝的补药中下了慢性毒,才害得母亲毒入五脏,药石无医的! 她蹙起眉,“芳姑姑可确定?” “不会有错的。”芳姑姑肯定道,“奴才托的人是一位老相识,奴才与他是打小的情分,值得信任。” 姜姒不会怀疑芳姑姑,可药渣没有毒,那毒是下在了哪里? 姜姒把茶杯放下,仔细看着芳姑姑,“芳姑姑,将你给母亲煎药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与我听,不能错漏任何一处。” 容氏喝的药是从宫中御药局而来,每回都是镇南王亲自去宫里取药。 拿到府上后便直接交给了芳姑姑,中途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 如果药材没有问题,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芳姑姑,你仔细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芳姑姑沉思了一会儿,摇头,“确实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王妃用来喝药的碗,煎药的药罐都是奴才收着的,绝对没有其他人碰过。” “既如此。”姜姒抬眸,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将母亲现在所用的器具全部更换一遍,包括药罐。” 芳姑姑愣了一下,“还是悄悄的换?” “不必悄悄的换。”姜姒勾唇,浮起一丝冷笑,“找个由头,闹的越大越好,最好是闹的全府皆知。” “虽然不知道小主子是要做什么,但只要是为了王妃好,奴才定会用心配合。”芳姑姑猜不透姜姒要做什么,但清楚姜姒定然是不会害容氏。 兰枝在竹院门口等着她,见她走过来也未曾多问。 梨花小筑里有小厨房,姜姒让兰枝把库房里放着的珍贵补药拿出来,亲自盯着,熬了一碗补汤出来。 估摸着时辰镇南王这会儿应该也下朝了,姜姒让婢女去王府门口候着,瞧见太医就领进来。 回头吩咐道:“兰枝,用食盒把补汤装上,送到裴临寂的住处去。”m..nět 昨日才被主子敲打过,兰枝这下不敢再多说什么,应了声好,把补汤妥帖的装进食盒里。 这天热,白日里屋内的窗户都是全开的,姜姒坐在窗户边上吹着穿堂风,风中还带着一丝荷香。 兰枝提着食盒从小厨房过来时,院门口婢女也领着太医走来,姜姒打扇的手一顿,起身道:“我也去。” 宫中的太医医术精湛,想来必定比袁大夫厉害,她要亲耳听到裴临寂的膝伤能治好才放心。 主子亲自去马厩那等腌臜地方,兰枝还是觉得不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敢再说反对的话惹主子不快。 姜姒带着兰枝和太医往后院马厩走去,身边只跟着苏护一个贴身侍卫在前头开路。 马厩在王府后院最偏僻的地方,王府内的主子鲜少踏足这里。 是以严管事听说姜姒正带着人往这来时,惊的差点摔下床。 在一旁伺候的下人阿九连忙扶起他,严管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巧这时候过来,我这几日是犯了太岁了吗运气这么差,昨夜被蛇咬了不说,今日还得撑着病体去伺候主子……” 伺候他的阿九忙说:“严管事,我瞧见主子是带着大夫过来的,正巧您能瞧瞧您这伤啊。” 严管事长的尖嘴猴腮,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闻言眼珠子一瞪,“你说什么?还带着大夫?” 他想起昨夜兰枝交给他的金疮药,他也偷偷昧下了! 额头瞬间冒出几滴冷汗,推开阿九,瘸着腿手忙脚乱的将从裴临寂那抢来的药都翻出去,一股脑塞到阿九怀里。 “你赶紧的,把这些东西放到裴临寂的屋子里去!” 第10章 恶人 姜姒没想到王府还是这么寒碜的地方。 外墙的墙漆上长满了青苔,墙角下还堆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若不是一路一步步走过来的,姜姒都不敢相信这还是在王府。 她忍不住蹙眉。 兰枝瞧见她的脸色,忙小声说:“马厩脏乱,主子和王爷王妃都鲜少过来,这里的管事下人就养成了懒惰性子。” 姜姒眼中带了一丝冷意,视线扫了一圈,才道:“去将马厩管事也叫来。” 她径直朝着马厩偏房走去。 偏房内,裴临寂床榻上,衣裳松松垮垮的披着,黑沉的眸子看向门口的人。 阿九是严管事的人,一对上裴临寂的眼神,心肝一颤。 有时候他都觉得裴临寂不像是个奴隶,这一身气势比主子还强势逼人。 他慌乱了一瞬,心里急着离开,从怀里掏出几个瓷瓶,朝裴临寂身上砸过去。 “真是便宜你了,区区一个下贱的奴隶,哪配用这么好的药!” 阿九心里嫉妒又羡慕,撇撇嘴,转身就准备离开。 然而一扭头,看清楚院子里的几道人影时,声音哆嗦起来: “主、主子!” 严管事一张刻薄的脸惨白惨白,看阿九的眼神是恨不得吃了他! 主子明显对裴临寂这个奴隶很重视,眼下竟然被她撞见有人欺辱裴临寂! 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主子恕罪,阿九不懂事……” 下人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王府内大部分的下人都是家生子,而裴临寂是从外面买来的,不仅是府里最下等的奴隶,连随便一个下人都能欺辱他。 姜姒压着怒气,心中还有一丝慌乱。 这可是未来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要是他记仇日后将这份欺辱记在镇南王府头上怎么办?! “严管事既然连一个下人都约束不好,那也没有必要做管事了。” “从今天起,裴临寂就是马厩院的管事,院里所有的下人都要听他的吩咐。” “这怎么能行!”严管事脱口而出,“纵使小人对下人疏于管教了,也不能直接撤了小人的管事职务。” “何况这王府里主事的人该是王妃才对,小姐您就别管这些事了。” 被逼的急了,严管事胆子反而大了,心里暗想着姜姒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能懂什么。 姜姒懒得跟一个不重要的管事废话。 看向害怕的浑身哆嗦的阿九,“苏护,看着他,别让他溜了。” 说完,目光径直落到门内,屋子里有些黑,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也不知道裴临寂怎么样了,外头这么大的动静他竟也没有出来瞧瞧? 难道是昏睡过去了? 姜姒心里一紧,忙看向同行的吕太医,“吕太医,劳烦您跟我一起进去瞧瞧。” 镇南王下了早朝便将他从宫内借出来,吕太医原还以为是王府内主子生了病,没想到却跟着姜姒拐到马厩院。 养马的院子通常是一府之内最脏乱的地方,里头的下人也都是卑贱的奴隶。 吕太医是猜不准,到底是要给谁瞧病。 心里疑惑万千,他嘴上却是什么也没有问,垂头跟在姜姒身后,进了屋子。 姜姒一踏进偏房,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烈的汗臭味,熏的她差点想吐。 姜姒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随意扫了几眼。 这间偏房不大,一大半位置被大通铺占了,各种琐碎的东西都扔在上头,姜姒甚至还看见一条男人的亵裤…… 她心里有点恶心,看见最里头那道身影时,才忍下涌上喉咙的恶心之感。 最里头的那个床位是裴临寂的,他约莫是没有想到主子竟然会屈尊降贵来这等地方,眼中还有来不及遮掩的惊诧。 姜姒看到裴临寂,下意识地扫了几眼他躺着的地方。 床褥上整齐干净,也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随意乱丢着。 脸上露出一丝满意。 裴临寂感觉姜姒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才从榻上下来,一只手拢着外袍就要行礼。 “奴才参见主子。” “别跪!”姜姒下意识地惊呼一声,生怕他又趁自己不注意跪下,那他的腿还要不要了! 在场的人都被姜姒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筆趣閣 姜姒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轻咳了几声,“我不是说过吗?你身上有伤就不必行礼了。” 裴临寂黑眸之中闪过一抹亮光,盯着主子的脸,声音低沉,“奴才记住了。” 不知道为何,一被裴临寂那双黑沉的眼眸瞧着姜姒就觉得身上有一股要着火的感觉。 她有种想要躲起来的冲动。 飘忽的视线扫到散落在床榻上的几个瓷瓶,想起屋外欺辱裴临寂的阿九。 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苏护,把阿九带上来。” 阿九被苏护推进屋子,他膝盖一弯就朝着姜姒不停的磕头。 “主子恕罪,奴才知错了!” 把地砖磕的砰砰响。 姜姒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裴临寂。 虽说上辈子和这个男人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姜姒却根本不了解他。 更让她想不通的事,她害得裴临寂成了残废,他却半分没有记恨她。 若换作是她,肯定会恨的牙痒痒,随时会寻时机报复回来。 姜姒于情事上还未开窍,所以思绪完全没往“裴临寂有可能喜欢她”这一点上想。 想不通她就不想了,转而想起另一茬。 她绝不能给裴临寂一丁点记恨上镇南王府的机会! 扭头看向裴临寂,脸上露出笑意,“裴临寂,我瞧见阿九方才欺负你了。” “你放心,我绝不对不允许我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 “阿九有错再先,我便罚他二十板子,扣三个月的俸禄给你出气,你看怎么样?” 因着她总把这时的裴临寂当成未来的摄政王,姜姒姿态放低了,说这话时还不自觉带了一丝讨好。 兰枝轻咬着下唇,想不明白主子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就是误罚了一个奴隶而已,给他请大夫瞧伤就够了,哪值得主子做到这种地步?! 莫不是裴临寂这个贱奴给主子下了蛊?! 兰枝心里十分担忧主子,心里对裴临寂更加多了一丝不满。 裴临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子说给他出气? 见裴临寂没有回应,姜姒还以为他是对自己的处置不满意,微微蹙了下眉,“你想怎么处置他?” 虽然很诧异主子的举动,但不可否认,裴临寂心中升腾起一股隐秘的欢喜。 他微微抬眸,看着主子白皙精致的脸,嗓音低哑,“但凭主子做主。” 第11章 揣测 姜姒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都给裴临寂出气了,日后他成了摄政王,应当不会因为这一桩事记恨镇南王府吧? 姜姒摆了摆手,“把人拉下去打板子。” 说话间,她的目光不经意的从裴临寂脸上往下移了下,然后蓦地一僵。 因着天气热,伤口捂着会发炎灌脓,裴临寂便只披着一件外袍。筆趣閣 外袍裹的不严实,从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男人胸膛上结实的肌肉,那鼓胀的胸肌似乎每一寸都藏着强劲的力道。 姜姒感觉体内“蹭”的一下烧起来一股火。 气血上涌,她的脸颊瞬间红了! 这人、这人怎的连衣裳都没穿好?! 姜姒羞恼极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忆起上辈子不小心磕在男人硬邦邦的胸肌上,痛出眼泪,被他搂着哄的画面。 到嘴的训斥被她咽了回去。 姜姒睫毛轻颤着,耳边响起兰枝的声音,“主子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为何突然脸红了……” 她当做没做没听见,用力一闭眼,垂下头,心里乱糟糟的。 但还是心系裴临寂的伤。 忍着羞恼之意说道:“这屋子这般闷热怎的能住人?!” “裴临寂因我的失误受了重伤,在他伤好之前便先搬去梨花小筑养着。” “吕太医。”姜姒现在脑子都还是方才男人健硕的胸肌,她强装镇定,“这里太过脏乱不适合瞧病,待我让人把裴临寂挪去梨花小筑,再劳您给他诊治。” “兰枝,你帮着裴临寂收拾一下衣物。”姜姒飞快地说,“苏护,你把裴临寂背回梨花小筑。” 话落,忙不迭的转身,提着裙摆走的飞快,一眨眼就出了屋子。 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她一样。 兰枝和苏护都被姜姒这一出弄懵了。 裴临寂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红色的身影,甚至还透过狭小的窗户看见主子站在院子里,不停的用手中的团扇扇着风。 黑眸之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主子竟是这般怕热? 好半晌,兰枝才消化完主子的话,落在裴临寂身上的眼神带了一抹嫉妒,“你还真是运气好。” 虽然被冤枉了一遭,但主子却对他上了心。 低贱的奴隶本来就该住在这种破烂地方,这下入了主子的眼,竟能搬去梨花小筑! 就连贴身保护主子的苏侍卫都不能搬去梨花小筑! “你还愣着干什么?”兰枝没好气道,“还真等着我给你收拾包袱?” 兰枝心里十分不满,更加对裴临寂没有好脸色。 察觉到兰枝对他的敌意,裴临寂并不在意。 他垂下眸子,再度看向自己的膝盖。 他不是在做梦吧? 因着这伤,他这等卑贱之人竟然能搬去主子的梨花小筑! 裴临寂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腿,黑沉的眼眸逐渐跃动着一缕热切的火光。 若主子当真是因为他的伤才对他关怀备至,他就让这伤永远都不会好起来…… 姜姒是不清楚裴临寂竟然有这么偏执的想法。 她一路逃跑似的回了梨花小筑。 因跑的太急,额发都被汗打湿了,还口干舌燥的厉害。 胸口处的心脏仿佛恨不得从内跳出来,姜姒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打着颤去倒凉茶。 连喝下好几杯凉茶,脸上升腾的热意才褪去了不少。 姜姒扶着桌沿,浑身如同泄了力一般坐到凳子上,拿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她这是怎么了? 怎的每回看见裴临寂就忍不住想起上辈子那些不正经的事情? 更让姜姒羞于启齿的是,她只觉得害羞,心中竟然没有半分怒气。 为何会这样呢? 因着镇南王只有容氏这么一个嫡妻,府上没有其他的莺莺燕燕,加之容氏身子弱,甚少跟姜姒提起女子情爱一事。 姜姒今年十五岁,这个年纪别人家的闺阁小姐都已经议亲了,镇南王夫妇却舍不得唯一的女儿这么早就嫁出去,所以迟迟没有替她相看人家的意思。 再加上姜姒自己也是一个不怎么开窍的,都十五六岁的年纪了,别人家的姑娘已经情窦初开,早就都有了心上人。 她放在心上的只有京都那些地方出了新吃食,哪些地方好玩。 可才重生短短两日,她除了思索怎么让镇南王府摆脱上辈子的下场之外,其余时候脑子里竟然都是裴临寂的身影! 姜姒想不明白了,她为何会这样想着裴临寂?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缕缕荷香,额上的被风一吹泛起凉意,姜姒身上的燥意也彻底褪下。 姜姒双手撑着桌子上,托着下巴暗想。 裴临寂的腿是否能保住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关系到镇南王府,所以她才这般在意裴临寂。 一定是这样的! —— 先是杖杀了守门婆子,又罚了马厩院的下人,还撤了马厩院严管事的职。短短两日,姜姒就因为同一个人罚了府里好几个下人。 这人还是府里身份最卑贱的奴隶。 府里的其他下人都忍不住私底下议论纷纷。 锦兰院里,徐容婉一脸怒气的拍桌,“流朱这个死丫头莫不是也跑了,让她去厨房取午膳她已经去了大半个时辰了!” 小容氏的脸色也很难看,但到底比徐容婉坐的住。 “再等等。” “娘!”徐容婉一脸委屈的喊她,“姜姒那个小贱人一句话就把咱们院子里的下人都撤走了,流朱一个人根本不够用!” “先忍一时。”小容氏不疾不徐的提起茶壶倒了杯茶,“你说的对,姜姒确实很不对劲。” 她昨日从梨花小筑回来之后思索了许久,还送出去一只昂贵的玉镯收买了竹院的一个粗使婆子。 今早收到那婆子的回信,说容氏的贴身嬷嬷芳姑姑,带着一包东西神神秘秘的出去了一趟。 小容氏一听便觉得情况不妙。 她下意识地觉得,芳姑姑带出去的那包东西是容氏所喝的补药药渣。 否则若是其他东西,哪用得着芳姑姑偷偷摸摸的送出去。 又听说昨日姜姒从斗兽场回来之后便去了一趟竹院,从王府门口到竹院这一路还走的十分着急,像是生怕容氏出了什么事一般。 想到此事,小容氏心里一跳。 难不成真是姜姒发现她在容氏的补药里动了手脚? 可若是姜姒真的发现了,她这会儿应该已经把她们母女俩都拘起来了。 徐容婉这会儿还不知道小容氏的心思,冷哼了一声,“她就是一时失去了爱犬情绪不稳” “不过娘你放心,姜姒定然是没有相信那守门婆子的话。” “她要是信了,这会儿被她罚板子的人肯定输我了。” 她这几年对着姜姒亲热讨好虚与委蛇的用处不就显露出来了? 不管那婆子说了什么,姜姒这个蠢货,根本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第12章 固执 小容氏觉得徐容婉说的也有道理。 姜姒不是个能忍耐的性子,要是知道她给容氏下毒,必定是当场发作,哪会忍耐下来。 小容氏不愿面对,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此事被姜姒知晓,她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 想到此处,小容氏更加对容氏恨得牙痒痒。 本是同宗姐妹,凭什么容氏却是王妃之尊,她就只配当个副将的妻子! 双手用力攥着,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小容氏压下心里弥漫的恨意,看向竹院的方向眯了眯眼。 她那毒下的极为隐秘,轻易可查不出。 “娘?”徐容婉抱怨了一通,抬头却发现小容氏望着外面发呆,忍不住跺脚,“娘,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实在忍受不了!” 小容氏收回思绪,瞧着自家女儿,“忍不了也得忍,眼下你必须去讨好姜姒,咱们才能从她手里捞到更多的好处。” 徐容婉捏着手里的帕子,心有余悸,“我不想去!” “姜姒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竟当着我们的面把守门婆子打死,我现在一闭眼都是那婆子死不瞑目的样子……” 小容氏握住徐容婉微微颤抖的手,“姜姒应该是信你的,但是珍珠那畜生于她而言很重要,想必她是迁怒到你身上了。” “婉儿,越是这个时候你就越要去讨好她。” “我找人偷偷买些纸钱回来,咱们这样……”小容氏附在徐容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徐容婉眼睛一亮,“还是娘有办法。” 母女俩刚商量完,院门“吱呀”发出一声轻响,丫鬟流朱一个食盒疾步走进来。 “表小姐,夫人,午膳来了。”她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微笑着将食盒中的午膳拿出来。 “膳房要先预备王妃和大小姐的吃食,咱们院子是在最后头。”流朱见小容氏神色不虞,笑容敛去,胆战心惊的垂下头,“奴才办事不力!夫人、表小姐恕罪!” 徐容婉蹙眉,头也未抬道:“既然知错便去院子里太阳底下跪着,跪满一个时辰后再把井边的脏衣裳洗了。” 流朱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了几下,却是不敢求饶。 正当午,日头最盛,流朱才跪了不到半柱香,身上的衣裳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了。 她头晕的厉害,勉强抬起头看向屋内。 徐容婉母女俩人正打着团扇在说笑,流朱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 姜姒用完了午膳,彻底冷静下来,才问起兰枝把裴临寂安排在哪里。 “回主子,奴才将他的住处安排在前院左偏房。” 梨花小筑这一个院子便相当于寻常人家一整个家,姜姒住在主院。 原先前院的偏房是镇南王特意留出来安排给保护姜姒的侍卫住的,是姜姒不喜侍卫一直在她身边盯着,才让苏护等人住在王府的侍卫院。 前院左偏方便一直空置着。 前院左偏房在荷花池的另一头,与主院之间隔了一堵高墙,不会影响到主院。 “你安排的不错。”姜姒笑了笑,“不过我记着左偏房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想起自己院子里的库房内还有一张紫檀木的大床,姜姒抬眸道:“你拿着我的钥匙去开库房,把里头的紫檀木大床,还有琉璃四君子屏风……” 她一口气说了十几样东西,“把这些东西都取出去,把裴临寂的屋子布置一番。” 兰枝傻眼了,“主子!你为何待裴临寂这么好?” 因为这人未来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姜姒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句,抬起头道:“他险些因为我死了,我若是不做些什么良心不安。” 兰枝闻言,嘟囔道:“可是主子未免也对他太好了。” 听出兰枝话里的不满,姜姒看着她的脸。 相比起裴临寂对她的好,她这点好算不得什么。 上辈子裴临寂给她准备的承恩院,完全都是仿照她如今在镇南王府所住的梨花小筑修建的,里头的一应家具都是最珍贵的。 连后院洗浴的浴池,都是用汉白玉打造的。 她虽然只在承恩院住了三个月,但每日,珠宝首饰、古玩奇珍都如流水一般送进她的院子里。 以前她很喜欢这些东西,但镇南王府被灭,她哪还有心思再把玩这些奇珍异宝。 只暗暗记下来裴临寂对她的这份好。 如今她做的这些真的算不得什么。 左右王府内院的事情传不出去,也不怕被外人知晓。 兰枝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姜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奈的笑了一下,说道:“兰枝,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我对裴临寂再好,他也比不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门外,坚持来谢恩的裴临寂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停下步子没有继续往前走。 屋子里,兰枝一听到这话,原本对裴临寂的不满顷刻间就消散了。 抿着嘴角,圆眼亮晶晶的,“主子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姜姒哄人的功夫也是十分厉害,“你从小就在我身边,我们一起长大,虽然不是亲姐妹,可也胜似姐妹了。” 兰枝是有些小性子,但她对自己忠心耿耿,上辈子在王府被灭之后更是为了护她被徐容婉活活打死。 兰枝感动不已,想起这两天自己还埋怨主子心里就涌上一阵愧疚。 那她以后就勉强对裴临寂也好一点。 落后一步的苏护见裴临寂不走了,走上前疑惑道:“你怎的不走了?主子不在屋内吗?”https:/ 裴临寂垂了下眼眸,声音一贯低沉,“在里头。” 苏护看了他一眼,扬声道:“主子,苏护求见。” 余光看着神色淡然的裴临寂,他忍不住咂舌。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膝盖都伤的露出骨头了,竟然走的比他还快。 “苏护?他怎么来了。”姜姒听到声音,让兰枝叫他进来。 苏护领着裴临寂绕过屏风,姜姒捧着一杯茶,漫不经心的一抬眼,就对上裴临寂黑沉的眼眸。 茶杯里的茶险些洒在手上。 语气难掩震惊,“你怎么又来了?” 苏护木着脸先一步道:“裴临寂坚持要来谢恩,奴才拦都拦不住。” ……这人怎的这般固执! 姜姒气的站起身,愤怒的像只浑身冒着怒火的小兽,张牙舞爪的但杀伤力却不怎么足。 “你的腿当真是不要了吗?我不是说过不用你特意来谢恩吗?!” 瞧着愤怒的主子,裴临寂心里却久违的冒出一丝欣喜的情绪。 主子果然十分担忧他的伤。 第13章 心疼 “主子不让跪,奴才不跪。”裴临寂看向姜姒的眼神灼热,“但奴才必须要来谢恩。” 姜姒随了容氏,性子软,平时大多时候都是强撑起的硬气。 眼下见裴临寂这副固执的模样,又碍于他以后的身份,骂不敢骂,更不敢罚。 姜姒不高兴的把茶杯放下,同苏护道:“你去把吕太医请到此处来吧。” 裴临寂受了那么重的伤,她都恨不得把人按在床上不让他起身。 可这位受伤的当事人倒好,似乎丁点没有觉得自己伤重,不卧床养伤便罢了,还随意走动! 姜姒心里憋着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兰枝,把裴临寂扶到软榻上去。” 裴临寂倏地抬眸,视线扫过窗前的软榻,脑中仿佛浮现主子平日坐在榻上吹风的模样。 他蓦地握紧拳头,声音低哑的拒绝,“奴才身份卑贱,怎能坐主子的软榻。” 他走到一侧的黄花梨木椅旁站定,“奴才可否坐在此处?” 他都站在那儿了,姜姒哪能说不好。 吩咐兰枝给他倒了杯茶,等了片刻吕太医就背着医箱过来了。 “吕太医,他的伤势如何?”姜姒心急的问。 吕太医擦擦额头上的汗,道:“身上的咬伤倒是没有大碍,只不过他的膝伤严重,有一条腿甚至还伤到了经脉,再加上这位……” 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不遵医嘱的人,吕太医不悦的看着裴临寂,“老夫先前给他上药时便嘱咐了,十日内最好不要下床走动,谁知这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唉!” “你!”姜姒气不打一出来,再软和的性子也忍不住急了,语气强硬道,“苏护,你找个侍卫帮我盯着他,十五日内不准他迈出房门一步!” 裴临寂眼中闪过一抹暗色,没有说什么。https:/ 姜姒站起身,朝着裴临寂走近,“裴临寂,我现在以主子的身份命令你,十五日内不准外出,听明白了吗?” 她一靠近,裴临寂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馨香,鼻翼轻轻阖动一下,声音低沉:“奴才明白了。” 说罢抬眸看着主子的脸,在主子眼中看见他的身影。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 十五日…… 若是这十五日他安分的养伤,是不是就见不到主子了? 见他老实应下了,姜姒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暗自想着不仅要多派几个人盯着他,还得专门派一个丫鬟过去伺候他。 姜姒朝兰枝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兰枝应声,往外走去。 姜姒转身,复又看向太医,“吕太医,可还有些什么要注意的?” 吕太医道:“外敷的药膏和内养的方子老夫都已经开好交给这位公子了。” “吕太医费心了。”姜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还请太医去书房稍作休息可好,我还有些事情想请教。” 吕太医很好说话的点头,“自然可以。” 姜姒让另一个丫鬟桑落带着吕太医去书房,这会儿厅内就只剩下她和裴临寂了。 屋子里突地安静下来,姜姒目光落在裴临寂的腿上。 许是他的膝盖包扎起来了,看起来比平时鼓胀了几分。 裴临寂低垂着眸子坐在椅子上,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姜姒想起刚刚裴临寂从外走进来时,那沉稳的步伐完全看不出他膝盖有伤。 这人到底是什么做的?竟这般忍得住痛? 她就是手上破了一层油皮都会忍不住掉眼泪,唯一一次坚强些没有哭,便只有上辈子被饿狼撕咬濒死那会儿。 她站着,裴临寂坐着,一低头便能瞧见裴临寂的头顶。 她盯着看了两秒,瞧见他头发上有一个发旋。姜姒记得以前听老人家提起过,长着发旋的人性子格外执拗,原先她还不信,现在倒是深信不疑。 姜姒思绪发散到天南地北去了,坐着裴临寂轻轻动了下腿,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姜姒对气味十分敏感,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垂下头,“伤口还在流血?” 裴临寂黝黑的眸子闪过一抹炙热,低哑的嗯了一声。 姜姒下意识地喊:“吕太医!” 回头时才猛然想起她刚刚叫人带着吕太医去书房休息了。 吕太医年纪大了,这般热的天气来回折腾一个老人家姜姒于心不忍。 沉默了两秒,说道:“你把裤腿卷上来,我瞧瞧你的伤口。” 裴临寂眼眸中的炙热更盛,他弯下腰,双手捏着裤腿就要提起来,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动作一僵。 姜姒察觉到他身子一僵,忙问:“怎么了?” 裴临寂弯着腰,双手松开裤腿,声音沉闷低哑,“主子金尊玉贵,奴才这等卑贱之人的身体会污了主子的眼。” 姜姒还以为他是伤口疼,没成想他在意的是这个。 先不说裴临寂日后会是顶顶尊贵的摄政王,就算他不是,他这身伤又因自己而起,姜姒也断不会嫌弃。 “无事,我不在意这些。”她语气不自觉放柔了,“你将裤腿卷起来给我瞧一眼,若实在太严重我便请吕太医再过来给你看看。” 话落,等了好半天,裴临寂还是一动不动。 姜姒忍不住威胁道:“你要是自己不动手那便我亲自动手了。” “奴才自己来。”话才说完,裴临寂就伸手卷起裤腿,慢慢露出他受伤的腿。 姜姒其实先前并没有清楚的看过裴临寂伤势到底如何。 这一眼,直接让她愣住了。 裴临寂自脚踝处开始,竟没有一块好皮。药膏是淡绿色的,几乎布满了他的小腿! 姜姒不敢想象他未上药之前是何等模样。 她心里顿时像有把钝刀子在撕扯一样,痛的她一时恍惚起来。 一直待裴临寂将裤腿卷至膝盖处,露出白色的纱布,白纱中央一团腥红的血迹晕开,空中的血腥味更浓,姜姒才忽地回过神来。 她心里难受的紧。 先前迫切的想要治好裴临寂的腿,是试探验证能否改变上辈子的命运居多。 但此刻,她却是真心的想要给裴临寂治伤。 姜姒声音有些哽咽,鬼使神差的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裹着他膝盖的白纱。 “肯定很疼吧?” 裴临寂身子顿时绷紧了。 哪怕隔着层层白纱,他好似都感觉到主子柔软的指腹在他身上抚过…… 第14章 反应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自某一处扩散开来,裴临寂攥紧拳头,低垂的眼眸之中滚动着浓烈的火。 姜姒垂着眼,一心扑在他身上,半点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 这么重的伤,该有多疼啊。 她心里的愧疚和自责到达了顶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纠结复杂的感觉。 姜姒一时间理不清。 包扎在膝盖上的白纱已经被血浸透,定然是伤口又开裂了,姜姒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两秒说道:“你别动,我瞧瞧伤口。” 又流了这么多血,应该重新换药才是。 姜姒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伤,见裴临寂不安分的想动,直接神手,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小腿。 裴临寂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冻僵了。 主子柔软的指腹捏着他的小腿,明明力道不大,裴临寂却觉得他的腿挪动不了分毫了。 动作轻柔的解开纱布,姜姒还是头一回这般细致的对待一个人。 这期间,她屏息凝神,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一不小心又扯到他的伤口。 带着荷花香的凉风吹如屋内,冲淡了她鼻尖的血腥味,好半晌,姜姒才将纱布从裴临寂的伤处拿下来。 她手上还拿着带血的纱布,动作却是顿住了,一双潋滟的眸子渐渐红起来。 绿色的药膏被血染红,有些地方的药膏都蹭在纱布上,露出来腥红外翻的血肉,还有隐约可以看见的骨头…… 姜姒呼吸一窒,眼角不自觉的滚落一滴眼泪。 “裴临寂,你的腿当真是不想要了?!” 她哽咽着抬头,眼眶和鼻头都染上红。 裴临寂看的一愣。 主子这是……哭了? 主子为何会哭?主子是看了他的伤之后才露出此等表情,难不成主子是因为他的伤而哭? 脑中起了这个念头,裴临寂顿时变得手足无错起来,“奴才知罪,主子……” “你别哭了。” “若是不想我哭你就好好治伤!在伤势未好之前不准乱动!”姜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见裴临寂的伤处竟然难受的眼泪完全控制不住。 心口酸涩难耐,姜姒兀自难受了一会儿,给自己的异常行为想了一个合理的由头。 裴临寂是个好人。 上辈子被她害得毁了一双腿不仅半点没有记恨她,还待她很好。 她很感激他。眼下亲眼见过他的伤,心中 对他更是感激和自责。 所以才忍不住哭了,定然是这样! 她站起来,胡乱用帕子擦去脸上的泪珠,“你在此处等着,我去找吕太医取药。”biquiu 不等裴临寂说话,姜姒便提着裙摆一阵风一般跑了出去。 瞧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裴临寂垂下眼睑,目光在自己的伤处掠过。 没想到,主子竟然因为他的伤势哭了? 她竟这般在意自己吗? 胸腔里的心脏骤然加速跳动了一下,随即好似快速燃起来一团火,烧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姜姒跑的急,几息便跑了一个来回,手中还拿着药膏和纱布。 把一脸莫名的兰枝远远甩在后头。 姜姒把裙摆拢到一边,蹲在裴临寂身前,打开药膏罐子,抬起一张白里透红的脸。 “你切勿乱动,我帮你重新上药。” 她浑然不知自己这会儿的模样有多惹人怜爱。 因着刚哭过,眼眸和鼻尖都染上了淡粉色,又着急的跑动了一番,脸颊也白中透着粉。 这副模样,叫人尤其想压着她好好欺负。 想到此处,姜姒的抹药的竹片也正巧落在裴临寂腿上。 裴临寂的手用力握紧了椅子扶手。 姜姒惊了一下,不敢再动,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可是我弄疼你了?” 裴临寂不敢面对主子的眼神,也不敢出声,只摇了摇头。 姜姒松了口气,“那便好,你稍稍忍着些,我帮你上药。” 她复又低头,认真的涂药膏。 殊不知男人的心思完全不在此处。 裴临寂脑中满是方才那个荒唐的念头,他竟然想把高高在上的主子压在身下疼爱…… 便是瞧不见自己的眼,裴临寂也知道,此刻他的眼神定然很可怕。 他用力握着椅子扶手,努力压住这个荒唐的想法。 兰枝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正想问主子发生了何事,便瞧见了让她差点惊呆下巴的一幕。 她尊贵无比的主子,镇南王府唯一的嫡长女,一出生便被圣上亲封了郡主的主子,竟然蹲在地上给一个低贱的奴隶上药?! 不、不对!一定是她眼花了! 兰枝伸手使劲揉了下眼睛,闭眼又猛地睁开,眼前的画面还是没有改变。 她吓的腿都软了,连忙回身将廊下站着丫鬟斥退,“主子这边有我伺候着,你们去打扫一下院中的落叶。” 待丫鬟们都离开,只剩下一个苏护在院中站着。 他的位置看不清厅内发生了什么。 兰枝松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站在门口没动。 她还是在这里守着,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看见这一幕。 她一边警惕着其他人靠近,一边心里暗想,主子定然是被这裴临寂下了降头,否则好端端的,怎会对他这么好! 又是布置屋子,又是请太医,现在还屈尊降贵亲自给他上药,光是想想这些,兰枝就觉得一阵头晕。 主子可还是云英未嫁的闺阁小姐,连亲都还未定,裴临寂虽然是府中的下人,但说到底是外男士男子啊! 主子对他这般特殊,莫不是喜欢上他了? 这个念头一起,兰枝一张脸就吓的惨白惨白,身子一晃,差点站不稳。 苏护瞧见她的脸色,开口问道:“兰枝姑娘,你怎么了?” 兰枝扶着廊柱,硬挤出一抹笑意,“我没事我没事,就是站久了腿麻。” 可千万不能是她想的这般啊! 主子多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喜欢上一个奴隶! 里头,姜姒终于给裴临寂上完了药。 最后将白纱系上结,她才敢完整的喘一口气。 “我待会让人将你送回去,你好好养伤,这十五日内便待在屋内不要走动。”姜姒说着准备起身,一动才发现自己腿麻了。 她动作一顿,心中欲哭无泪,余光瞥见站在厅外的兰枝,一喜,忙唤:“兰枝,你过来。” 兰枝跑进来,见主子还蹲在地上,有些疑惑。 就听主子说:“你去把苏护喊进来,让他将裴临寂背回去……不,还是找两个人抬他回去吧。” 找人抬还是稳妥些,不容易碰到裴临寂的伤口。 兰枝嘴角忍不住一抽。 前院的左偏房离主院不过百步的距离,主子为了裴临寂,竟然做到此种地步。 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第15章 野猫 兰枝觉得天都灰暗下来了。 自家主子一直是个好玩的性子,别家千金这个年纪已经芳心暗许有了意中人,唯独自家主子迟迟不开窍。 她先前还十分担心主子拖成老姑娘。 可没想到,主子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兰枝一脸凝重,倒也不敢耽误主子吩咐的事,让苏护找人抬了架子过来。 “主子,奴才自己能走。”裴临寂眼神在担架上扫了一眼后收回。 姜姒立马抬头瞪着他,“这是命令!” “你若是不听我就……” 姜姒一顿,她原想说他若是不听自己就再哭一回,可话到了嘴边才突然意识到兰枝他们都在,此话说出来不妥当。 她威胁的话虽然未曾说完,但裴临寂却是猜到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对上主子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心里一热。 嗓音沙哑的厉害,“奴才遵命。” 待眼巴巴瞧着裴临寂被苏护带人抬走,她才面向兰枝,一脸幽怨的道:“好兰枝,快来扶我一把,我腿麻起不来了。” 兰枝:“………” 认命的将自家主子扶起来,姜姒撑着扶手坐下,兰枝蹲下来给她捏着腿。 姜姒提起茶壶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往上一些,那里也麻。” 兰枝听话的把手往上挪。 捏了一会儿,她终是忍不住道:“主子,您是王府的主子,是嫡长女,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您怎么能亲自给一个奴隶上药?” “这事要是被王爷知道了,他定然会不高兴的。” 姜姒一愣,“我没想这么多。” 伸手抓住兰枝的手腕,紧张道:“今儿这事你替我偷偷瞒着,不可让第三个人知晓,明白吗?” 她把裴临寂带回梨花小筑这事是瞒不了的,左右隔着一堵高墙,她还能找个由头让父亲答应。 可要是亲自给一个奴隶上药这事若是被父亲知道了,父亲不会罚自己,但肯定会罚裴临寂啊! 要是裴临寂被罚了又记恨上王府怎么办? 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兰枝忙道:“奴才明白,绝不会将今日之事对外透露半个字。” 且说另一边,裴临寂被抬回前院左偏房,苏护推开门,看清里头的摆设时还以为他走错了地。 门口还候着一个小厮。 苏护抬头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名唤四宝,是兰枝安排过来的,长的一张包子脸,瞧着很喜庆的模样。 声音也讨喜,“回苏侍卫,这些都是兰枝姑娘吩咐奴才们布置的。” 兰枝吩咐的,不就是姜姒吩咐的吗? 苏护目光落到门口的琉璃四君子屏风上,忍不住低头盯着裴临寂看。 这奴隶到底是走了什么运道,主子竟对他这般好? 他心中都忍不住嫉妒了。 裴临寂平躺在担架上,看不清屋子里的变化,但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有些像主子身上的香。 待他被人扶着上床,裴临寂才发现这间屋子焕然一新了。 不仅是屋内的家具摆件,就连他身下躺着的床都换了,床褥被子也都是新的。 想起方才苏护与那小厮的对话,裴临寂心中又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这些都是主子特意给他安排的…… “裴公子。” 裴临寂正思索着,那小厮进了门,靠近床榻,“裴公子,奴才名唤四宝,兰枝姑娘吩咐了,这些天由奴才来照顾你。” 裴临寂的目光落在小厮身上,声音低沉但听着却比对着姜姒时更冷淡,“我不需要人照顾。” 四宝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冷眼,笑眯眯地道:“那不行,这是主子吩咐下来的,奴才若是做不好可是要扣工钱的。” 他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床榻边守着,直勾勾盯着裴临寂。 裴临寂:“你这是做什么?” “兰枝姑娘吩咐了,要守着你片刻不能离开。” 裴临寂低垂下眼眸,遮掩掉里头复杂的情绪。 主子因冤枉了他心里愧疚,便这般优待他。 下令十五日不让他干活走动,这般迫切的想要他将伤养好,是想快点摆脱他这个麻烦吗? 阖眸时,裴临寂的眼底多了一丝冷意。https:/ —— 姜姒午睡起来,便听说她睡着时,竹院发生了一件事。 不知道从哪蹿进王府的野猫,又肥又壮的性子也野,在竹院里闹了好大一通。 芳姑姑想着把野猫赶走,却没有想到反倒还惊了野猫,逼的野猫发狂,把竹院弄的乱糟糟的,还蹿进了小厨房,把里头的器具砸了大半。 小厨房里碎了好几个碗碟瓦罐,连王妃熬补药的罐子也摔碎了。 兰枝在冰盆旁扇风,一边道:“也不知道从哪窜进来的野猫,可摔坏了不少好东西。” 姜姒坐在梳妆台前戴耳坠,微微一笑,“这事已经传遍王府了?” “自然是传遍了。”兰枝道,“奴才就是方才去取冰时听见其他下人议论这事呢。” 铜镜里的少女眉眼精致,皮肤白皙,红唇饱满粉嫩,耳朵上的一对粉宝石坠子更显得她 明媚姝丽。 姜姒唇角微翘,心情好了不少。 芳姑姑不愧是老嬷嬷,办事办的妥帖,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出只是为了将容氏喝药的器具换一遍。 想来锦兰院的也应该知道这事了。 小容氏母女俩向来把王府当成自家院子,午睡起来之后便总喜欢到后花园赏花吹风,母女才在亭中坐了不久,就听说竹院被发狂的野猫闹了一通。 徐容婉听了,一脸幸灾乐祸,“畜牲都是畜牲,哪能跟人一样讲规矩,就该捉住打杀了。” 小容氏脸上却不见喜色,拉着多嘴的丫鬟问了好一会儿才让人离开。 徐容婉才瞧着小容氏神色不虞,“娘,你怎么看着还不高兴了?” “竹院蹿进了野猫,那容氏必然受了惊吓,她本来就病怏怏的,这下受了惊吓肯定又要卧床不起,怕是连床都下不了。” 一想到这些,徐容婉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 容氏卧床养病不管府内之事,这府里的下人大半都把她们母女当成主子,虽说姜姒只准流朱一人留在锦兰院伺候。 可今儿依旧有不少下人主动来锦兰院干活。 她们母女俩在府中的地位,岂是姜姒一句话便能抹掉的? 徐容婉心里乐呵着,可小容氏哪里高兴的起来。 她猛地站起来,揪着帕子看向竹院方向,目光瞧着十分瘆人。 这野猫确实该死,好巧不巧竟然去小厨房闹了,她可是把药下在那东西上的…… 第16章 谈心 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碎了,徐容婉瞧见小容氏的眼神,心里也有些发怵。 胆颤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娘,你怎么了?脸色怎的这般差?” “无事。”小容氏松开被她揉捏的不成样子的手帕,“此事你不必多问。” 她现下还不能将此事告知婉儿,这样惊险的事情少一人知道便多一份保险…… 是啊。 这事她连婉儿都未曾告诉,从头到尾知晓的也只有她一人,竹院的人又怎会知晓。 今日的事定然是个意外,下回再找机会把药换上便好。 想到此,小容氏的脸色好了不少,转而说起其他事。 “听说姜姒把那个卑贱的奴隶移到她的梨花小筑了。”小容氏轻笑了一声,“容氏身份再尊贵有何用,她的女儿不过是个没长脑子的,竟然与一个低贱的奴隶凑在一起。” 徐容婉也笑起来,“说是无辜连累了那奴隶受伤,她心中过意不去。” “真是笑死个人。” “不过是个奴隶,便是死了,也不过一张席子裹了拉出去埋了,也就姜姒这个傻子,竟还对奴隶真心实感的愧疚起来。” “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小容氏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姜姒越蠢,便显得我的婉儿越发聪明,不是吗?” 徐容婉羞涩的笑了笑,“娘就不要一直夸我了,我还要跟娘多学学才好。” 瞧着自家优秀又娇俏的女儿,小容氏笑的越开怀。 小容氏脸上的表情一会晴一会阴的,徐容婉却看不透她再想什么。 不过小容氏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她好。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她这个年纪也该相看人家了。 “娘。”想到一事,徐容婉脸上带着一丝娇羞,“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她喜欢去参加京中贵女举办的诗会。上回去参见诗会,遇见了一个气宇轩昂、满腹才华的男子,一见倾心,回来后便叫小容氏帮着打听。 小容氏脸色微微一变,“不如何。” 语气冷淡下来,“你说的那个男子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家里没有半点背景。” “什么?”徐容婉错愕的瞪大眼睛,脸上的娇羞立刻消失不见,甚至露出几分嫌恶。 “女儿瞧他穿的体面,腰间还佩着成色上好的玉佩,想着此人身份不俗,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穷酸书生,这样的男子如何配得上我?” 见她这么说,小容氏满意地拉住女儿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正是如此。” “我的女儿合该嫁给身份贵重的贵人,岂能下嫁给一个穷酸书生。” 母女俩在凉亭内细细数着京都之中有哪些配得上徐容婉的男子,半点未曾想,以徐容婉的身份,够的着吗? —— 姜姒只等着小容氏自己露出马脚,届时她再来个捉贼拿赃,就由不得小容氏分辨。 派苏护寻了个善于隐匿行踪的人盯着锦兰院的动向。 她把奴隶挪到梨花小筑这般举动肯定瞒不了镇南王。 酉时镇南王自城外操练将士回府,回到书房继续处理公事,王府管家邬肃便前来禀报了此事。 他拿着折子的手一顿,目光沉稳严肃,“去梨花小筑将阿姒唤来。” 话音刚落,余光瞧见外头的天色,又叫住退下的邬肃,“不着急,这个时辰阿姒应该在用晚膳,待她用了晚膳再让她过来。” 邬管家脸上露出笑容,应了声好,躬身退下。 王爷待大小姐当真是心细如发,宠到骨子里了。便是觉得大小姐把奴隶挪到自个院子这事办的不妥,也不愿意扰了宝贝女儿用膳的兴致。 其实用不着镇南王着人来唤她,姜姒本就打算着待父亲回来去与他说明此事。 听下人回禀说镇南王回府了,姜姒匆匆用了几口,便整理妆容往竹院走去。 姜姒来到书房,敲了敲半掩的门,“父亲,女儿能进来吗?” 镇南王当即放下毛笔,脸上的冷硬消失不见,带上柔和点的笑意,“赶紧进来,外头闷热的难受。” 书房里摆着冰块,凉爽不少。 姜姒一进来,便朝着向她走过来的镇南王行礼,垂头认错,“女儿擅自把一个奴隶迁到梨花小筑这事爹爹知道了吧?” “都怪女儿先前没有查明真相便将人扔去了斗兽场,害得他险些丧命,如今得知害了珍珠的人不是他,我心中愧疚不安。” “才想着做些事情弥补。” “女儿知道错了,爹爹不许怪我。” 每回犯了错,姜姒就惯会用撒娇的语气一口一个“爹爹”,镇南王便是再气恼,也拿她没辙。 何况今日这事他并不是很生气。 那奴隶的事情他也知道了,确实是无辜受罪,听说伤势极重,双腿或许都保不住,会落下残疾。 镇南王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善良知礼,学会同情弱小,心中对她此举还颇为赞许。 镇南王拉着女儿在冰块旁坐下,瞧着女儿额头上的薄汗有些心疼,“这般急着赶过来做甚,我又不会怪你。” 姜姒心里一暖,露出笑容,“谢谢爹爹。” “我急着来找爹爹其实还有一事。” 姜姒琢磨了许久,她确实不能同父亲直言自己重生这一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否可以谎称做了噩梦来提醒父亲? 镇南王道:“还有何事?” 姜姒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道:“女儿昨日午睡时做了噩梦,梦见咱们王府被诬陷谋反,全家上下都被斩了头,那梦实在太真切了……” 提起这事姜姒就忍不住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脸色瞬间白了。 她这副模样,让镇南王对她的话重视了几分。 “爹爹,女儿实在是太害怕了,虽说是一个梦,但我心中就是惶恐不安。” 镇南王眸色沉了沉,声音温和,“阿姒与我说说你梦到了些什么?” 姜姒将早就想好的说辞说给父亲听。 “女儿梦见徐琮,也就是姨父,拿出了爹爹谋反的证据,告发爹爹谋反……” 上辈子确实是徐琮告发了父亲谋反,而且那些证据竟然看起来有八分真。 所以新帝震怒,下旨斩杀镇南王。 而徐琮因为举报有功,被新帝赏了爵位,徐容婉也因此入了宫,一跃成为徐贵妃。 筆趣閣 第17章 算计 可那些“证据”分明就是伪造的! 父亲若是想造反,便是正大光明的造,光明磊落是个真君子。 便是临死前也大呼冤枉。 姜姒相信父亲绝对是清白的。 果然,听了她的话镇南王严肃的面庞上浮现一丝荒诞的笑意,“傻孩子,梦都是假的。” “镇南王一脉世代忠于澧朝,绝对不会行造反一事。” 镇南王其实心里也清楚,如今的圣上年纪大了,性子变得越发古怪多疑。 最近朝臣都提着心上朝办差,饶是这般,也有不少官员被惩处。且都是高官。 如此形势下,镇南王近日甚至找了个由头把城北司的令牌上交给了圣上,就是为了安老皇帝的心。 如今手里握着的不过是镇南军的虎符。 镇南军的大部队驻守在澧朝南境,护边境百姓安危,因着近二十年边境安稳,镇南王便留在京都,只有一小队镇南王驻守在京都城外。 镇南王每日便是去城外操练将士,处理南境发来的军报。https:/ 这些年镇南王握在手里的兵力已经逐渐上交给老皇帝,现在他手中几乎只有一只镇南军可用,他是决计没有造反生乱的心思,想必老皇帝也是能看得出的。 镇南王停下思绪,没有同女儿说的太过复杂,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爹爹没有造反的心思,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虽说过了二十几年的安逸日子,可要是有人要欺负到我镇南王府头上,爹爹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所以我的阿姒尽可放心,这梦是假的。” 不是假的。 这是上辈子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姜姒敛下眸子,声音低下来,“若是有那么一天呢?” “便是有那么一天你爹爹我被诬陷造反,那定然跟你徐姨父没有关系。” “你徐姨父他没有什么心机,就是个直肠子,而且与爹爹交情甚笃,怎么做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呢?” 姜姒知道父亲对徐琮还颇为信任,却没有想到竟如此信任。 看来这事还要徐徐图之,要想办法让父亲看到徐琮的另一面。 “自昨日做了噩梦之后,女儿这心里总是不安。”姜姒抬起脸,眼中满是担忧,“爹爹日后做事一定要小心些,多留个心眼。” 镇南王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定会听阿姒的话,多留个心眼。” 姜姒这才放心下来。 父亲答应她的事情绝对会办好。 又和镇南王说了会儿话,姜姒起身告辞,去主院里看望容氏。 容氏躺在靠窗的软榻上,靠在引枕上往外瞧,姜姒踏进屋子时,正好看见她眼里那抹未来得及收回的落寞。 她脚步一顿,若无其事的提着裙摆跨进屋子。 “阿姒来了。”容氏将眼里的落寞掩去,朝着姜姒招手,“来,到娘身边来说说话。” “可用膳了?你父亲一回来便去书房里处理公务了,你多催催他,仔细些身子。” 姜姒一一应下,陪着容氏说话。 说了约莫半柱香的话,容氏便熬不住了,姜姒心疼不已,让芳姑姑伺候容氏睡下,才和芳姑姑一同走出门。 芳姑姑站在她身侧,垂下头,“小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姜姒看着竹院里的一排翠绿的竹子,压低了声音道:“平日王府的器具都是谁负责购置的?” “是邬管家,采买一事都是他亲自盯着吩咐人去办的。” 邬肃是个可信之人,也是忠心之人,跟母亲中毒一事没有关系。 姜姒想了想,说道:“你便按着惯例去王府库房取缺损的用具,跟往常一样便可,其他事情我来盯着。” 芳姑姑应了一声,抬眸看着小主子的背影,心中欣慰。 忍不住叹道:“若是夫人知晓小主子为她做的事情,定然会很开心的。” 姜姒抿抿唇,没有说什么。 良久才道:“此事定要瞒着母亲,她眼下的身子受不得任何刺激。” “奴才晓得。” —— 镇南王夫妇都宠溺姜姒,往日里往梨花小筑送过不少珍贵的补药,姜姒让兰枝理了一遍,把适合裴临寂用的补药都取了出来。 不仅安排了四宝贴身照顾他,还安排一个丫鬟专门为他煎药。 吕太医开的方子也是用的最好的药材。而那日她留下吕太医,是问了容氏的病情。 裴临寂被按在屋子里好生养了四五日,除却膝盖那处最严重的伤,其他伤口都已经结痂好转。 而这几日,姜姒都睡得极不踏实。 上半夜做噩梦惊醒,喝了安神汤之后下半夜却总做起跟裴临寂有关的荒唐梦来。 一晚上都消停不了。 如此这般,她白日里提不起精神,总是神情恹恹的,连院门都不想踏出去。 除了去看望镇南王妃,便只是去前院左偏房查看裴临寂的伤势。 见他的伤势每日都有所好转,府中的袁大夫也说他身体底子好,恢复的比常人要快,心中总是安定不少。 若能保下裴临寂的腿,那便证明她也有可能扭转镇南王府的结局。 这期间,徐容婉几次三番来梨花小筑寻她,都被兰枝挡了回去。 姜姒一早吩咐过兰枝,不想见其他人。兰枝向来不喜欢徐容婉母女俩,自然是对她们没有好脸色了。 徐容婉被拦了第十次,终是忍不住了,气冲冲地回了锦兰院,把滚烫的茶杯直接朝丫鬟流朱身上砸去。 见流朱痛苦的惨叫一声,被热水淋到地方红肿起来,心里那口郁气才消散不少。 流朱小声啜泣的让她心烦,徐容婉冷冷看她一眼,“哭什么哭,给我滚出去!” 待流朱离开,听到正厅动静的容氏赶过来,“我的好婉儿,你这是怎的了?朝一个丫鬟撒气有何用?” “姜姒那个小贱蹄子,已经四五日不曾见我了!”愤怒之余徐容婉心中也有一丝恐慌,“娘,你说她是不是知道珍珠是我害的?” “你别自己吓自己。”小容氏安慰她,“若是姜姒知道是你做的,这会儿肯定已经对你动手了,哪能一直忍着。” “她必然是还难受珍珠那畜生的死呢,她可是把那小畜生当成亲人。” 徐容婉冷静下来,脸上露出笑容,“娘说的有道理。” “我听说她这几日对那个贱奴十分照顾,把库房里的千年人参都拿出来了……” 她不甘的跺脚,“上回娘身体不适,我让姜姒把千年人参送给我们,她还不肯,现下竟然赏给了一个卑贱的奴隶。” “这不是在羞辱我们吗?” “娘,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小容氏拉住徐容婉的手,“遇事不要慌乱,娘教你怎么出了这口恶气。” 徐容婉眼睛一亮,“娘,你快说说。” “听说那奴隶脸生的不错,姜姒定然是同这个奴隶有些见不得关系……” 徐容婉一愣,“这不大可能吧?姜姒好歹是王府嫡长女,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奴隶,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全京都的笑谈……” 她话还没有说完,瞧着小容氏脸上的笑容,反应过来了。 “我明白娘的意思了……” 第18章 流言 镇南王府的嫡长女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不少人都盯着王府动向。 有些是想借婚事攀附上权贵,有些则是瞧上了姜姒的美貌。 可自打姜姒及笄之后,镇南王夫妇却没有半点为女儿相看人家的意思,甚至半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但近日,京中贵女圈却传出了姜姒看上府中奴隶的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很快便传进了京都那些夫人们耳中。 户部千金柳白萱一直都把姜姒当成死对头。什么事都喜欢跟姜姒比一比,不管是衣裳首饰,还是琴棋书画,样样都想越过姜姒。 可无论她怎么比,都被姜姒压着。因着此时,便心中自顾自的把姜姒当成了死敌,哪怕两人没正经说上过话。 她特意找人留意着姜姒的动向,第一时间便是知晓了此事。 穿着华贵的绫罗锦裙,笑的花枝乱颤,“不可能,姜姒怎的可能看上一个奴隶,便是她眼瞎了也不可能。” 把姜姒当成单方面的死敌多年,柳白萱觉得自个还算了解她。 先不说姜姒的心思全然不在情爱上,便是突然开了窍,也万不能瞧上一个身份地微的奴隶。 她是想压过姜姒,但可不想做背后嚼舌根的小人。 笑过之后,收敛了笑容冷淡地吩咐府中下人,“我不管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柳府禁止谈论此事,若是让我再听见有人议论,无论是谁,杖二十。” 姜姒还不知外头的流言,更不知向来将她视为死对头的柳白萱竟成了唯一不信流言之人。 还是兰枝去府外添置东西,听了一耳朵。 那些人说话要多难听便有多难听,甚至还污蔑姜姒已经失了清白,和卑贱的奴隶无媒苟和。 听的兰枝当即沉下脸,撸起袖子和那人厮打起来。 “长舌妇!子虚乌有的事情叫你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知道还以为你亲眼瞧见了!” 兰枝气愤不已,心里想着都动手了,左右不过挨几个板子,下手便越发的狠。 差点将对方的头皮都给扯下来。直到那嘴碎的丫鬟求饶认错,兰枝才放过她。 回到府中,兰枝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跟姜姒说了。 姜姒在书房看府内的账本,闻言惊诧的抬起头,就见兰枝头发凌乱,脸上还有几道抓痕。 兰枝垂着头,自知自个冲动了,“主子,奴才知错了。” 但她下次还敢。 姜姒放下朱笔,走近兰枝端详了片刻,道:“打赢了吗?” 兰枝一愣,下意识地答:“赢了。” “不错。”姜姒笑了几声,“但下回可别自己动手,所幸这回你脸上的伤口不深,去找袁大夫开些药,好生养几天。” “主子不怪我吗?”兰枝错愕的问。 “你是为我出头,我怎会责备你。”兰枝性子急躁耿直,却是一心护着她的,“别傻站了,去找袁大夫处理一下伤口,流言的事我会处理。” 兰枝高兴的诶了一声,都不觉得伤口疼了。 掩着脸去找府医了。 王府内人多嘴杂,有今日出府的其他下人一听说了此事便私底下传开了。 他们本来便觉得主子对裴临寂好的过分,眼下算是恍然大悟,原来是主子瞧上了那奴隶。 四宝本就话多,听了此事跑到屋内找裴临寂求证。 “裴公子,外头都在传主子对你这般好是瞧上你了。” 他话里不无羡慕之意。 哪个下人不做攀附主子一跃成龙的梦,只是碍于身份卑微,只能把这些念头压在心里,没想到身边竟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裴临寂这几日一直在屋内养伤。 他心底深处并不希望膝伤这么快就好了,可一有此念头,脑海中便浮现主子泫然欲泣双眸微红的模样,他心口就跟针扎一样难受。 他不想见主子哭。 于是只能按捺着在床上养了七八日。 听了四宝的话,他抬起微敛的眸子,声音平缓且冷冽,“你再说一遍?” 没来由的,四宝听的身子一抖,只觉得一股迫人的气势朝自己压来,他声音都打着颤:“就、就是府内外都在传主子是瞧上你了才对你这般好……” 我滴个亲娘!他怎么有种面对镇南王时的慌张感!这也未免太离谱了! 眼前的人可是裴临寂,不过是个奴隶,怎的一身气势与身在高位几十年且久经沙场的镇南王如此相像?! 余下的话,在裴临寂迫人的气势和冷然的神情下逐渐消声。 荒唐。 裴临寂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问道:“可知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奴才怎么知道……”四宝下意识地回,对上裴临寂黑沉的双眸,头皮一紧,忙改口,“奴才去打听打听。” 语罢,慌乱的转身往屋子外跑去,仿佛身后有恶兽在追着他。 裴临寂搭在被褥上的手缓缓握成拳头,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biquiu 那双黝黑的眸子里翻涌道不明的情绪。 姜姒不爱理会流言,这种荒唐的话也就那些没长脑子的人会信,放在平日里,她定然是不做什么。 可想到此事事关裴临寂,却又犹豫了。 日后裴临寂可是摄政王,若是想起今日之事,想起因着她被人议论,保不准会心生不悦。 而且在她心中,她并没有觉得裴临寂是个卑贱之人,这些人如此说他,她心里很不舒服。 用晚膳前,姜姒让苏护去查这件事。直接叮嘱他多查查锦兰院。 这几日里徐容婉次次扬着虚伪的笑容来梨花小筑,都被兰枝拦了回去,第二日却同没事人一样依旧过来等她。 姜姒估摸着以徐容婉母女的心思,怎么可能这般安分。 流言一事十有八九就是徐容婉母女俩干的。 苏护领了命离开,姜姒今日贪嘴吃的多了些,胃有些撑,便让丫鬟陪着自己去走一走。 才走到梨花小筑的院门口,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今日跟着她身边伺候的丫鬟是桑落,受伤的兰枝被她打发着去休息了。 桑落见主子不走了,小心翼翼地问:“主子,怎的了?” “好几日未去看他了。”姜姒调转了方向,还未等桑落反应过来主子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时,就见主子已经走进了前院左侧房的院门。 左侧房是个单独的小院子,四四方方的院子不大不小,院里头只种了些花草,挨着外墙的位置有棵大树,下头摆放着一套石椅。 正房正对着院门,两侧有两间小偏房,一间是净房,一间是杂物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 姜姒心下觉得奇怪,脚步不停的径直走向正房。 她压根没有要敲门的意识,伸手便推开了门。 下一瞬,看清屋内的景象时,惊的手里的团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