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农门老妇后,贵女种田发家啦》 第1章 云氏若娘 许家村最近出了件奇事,在这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传遍十里八村的小地方,着实给人添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许家的老童生许二柱在年三十这天晚上将村头的小寡妇冯丽娘收进了房,抬做了平妻,这冯氏也是个厉害的,一进门就将二柱家的原配婆娘给打了,上了些年纪的许云氏一个没留神,脑瓜子磕在了高高的门槛上,流了一地的血,人一口气没上来就撅了过去。文学一二 这一下可把所有人都给唬着了,赶忙叫了村里的大夫,不说这大过年的就见血,还多给了人家大夫五十个铜板,甚么名堂也没看出来,只说静养,能不能醒过来全看天意了。 许二柱也不知抱着何种心态,起初还来东厢房看过几趟,但人一直躺着,不死也不醒,过了两天也就不乐意来了。 全靠老二、老三和他们的两个媳妇儿照料,也不知是否孝心感动天,躺炕了十来天的许云氏竟醒了,可人是醒了,竟跟痴呆了似的,天天跑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从卯时初坐到酉时末,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为这,许老三还特地用油布给老娘支了个挡雨的地方。 每日中午就二儿和三儿媳妇轮流送些饭菜,扒拉几口,其余就是呆坐着。 有好事的在许云氏来的时候就在老槐树下安着的石墩脚下划上一笔,粗略算下来,老许家这傻了的婆娘已经在村口坐了三旬之久。 偶尔有好奇的目光打量几番,一接触许云氏那跟死了似的僵直目光,就浑身一哆嗦,渐渐就有流言传开,说许云氏人估计是真没了,这心里不甘心,撑着一口气,是要抓替死鬼呢! 古来,流言只会越传越离谱,不多久,敢在许云氏周边转的人是一个都没有了,之前还有调皮一点的小孩子,偷偷摸摸地过来看稀奇,这下全被爹娘拘着,宁可熊娃子在家追鸡撵狗也不让去村口了。 不管旁人如何腹诽,此时坐在村口,身姿端正的许云氏自己也在思考,回忆与仿学。是的,仿。她在云氏若娘的记忆中,看尽了一位农门老太太穷困而悲苦的一生。 云家村云氏若娘,年十五嫁与夫许家二柱,夫妻二十一载,生一女五子,于元安朝十八年团圆夜逝,享年三十有六。 而此时占着许云氏身体的却是来自元封朝大司农嫡次女云氏若,于年十七嫁于永平侯府嫡次子,大婚后因无子无女被婆家、夫君所不喜。 元封朝三十五年夏,无故失足溺于镇国大将军府石榴园中的深水池塘,享年二十有九……. 云若,不,云若娘挺直后背坐着,双手规矩地置于膝上,若是有大户人家经过,必然会侧目怀疑,但在此时落了叶、光秃秃的老槐树下,却是有些渗人。 许二狗夫妻扛着锄头经过,二狗子偷摸着朝许云氏瞟了几眼,被自家婆娘用手肘撞了下腰,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拖拖拉拉地走远了。 风中有细碎的人声传来,隐约可听:“鬼附身...离远点...”的话语。 云若娘眼窝深陷,耷拉的杏眼看得清楚,许二狗婆娘那眼神里有惊奇,有怜悯,还有几分嘲讽。 说起来,许云氏可曾是许家村多数小媳妇儿暗地里钦羡的对象,云氏爹是老秀才,娘从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虽是因着年纪大了才被放出来,但那被规矩等级熏陶出来的通身气派也是寻常农家媳妇学不来的。 云若娘的娘跟了云秀才后,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又考上了秀才,女儿打小学了些字,嫁给了当时许家村唯一的读书人,许二柱十七就考上了童生,只可惜云秀才夫妻和儿子都死的早。 千挑万选的女婿,二十几年后也还是个童生,仗着读过几年书,心大了些,学了些有钱人的把戏,抬了平妻,还害死了自己的原配。 云若娘叹了口气,察觉到有人打量的目光,原本挺直的背下意识地往下驼了驼,那是二十几年刻在骨子里的教养,然而在这样一个民风并不开化,贫困且落后的村里,过多的礼节,可能比她死了还让人侧目吧。 这里的村人,除了种些田地,农闲的时候外出镇上打些零工,左不过混个温饱罢了。 这是一个她在各朝记闻里,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朝代,就算有,这样的生活,她也没有机会去经历。 在这里坐了三旬,观察这些人的生活作风、说话方式,看着许二狗的小儿子许家宝偷了许有用家的鸡蛋,富婶的大儿媳妇背地里嚼舌根,说富婶是个恶婆婆,每顿都苛刻粮食,明明她这胖的肥肉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平日里出门,走一步要喘三息…… 她死了又活了过来,不出意外,以后也将用着许云氏的身份活下去,死过的人,才知道活着的可贵,她很珍惜这条命,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融入这里,就必须跟这些在她看来很不可思议的村人们交谈,对骂甚至于有一天她估计还会打架,这是许云氏曾经的生活,也将是她的新生活。 像看折子戏般,若娘看着许云氏手持菜刀就可打遍许家村,每一场戏都分外精彩... 后方有脚步声传来,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泥土夯成的路上,一下雨就难走,草鞋踩在小水坑里,烂泥糊了一脚,来人轻轻甩一下,将鞋沿的黄泥甩掉,减轻些重量,云若娘还能听到小泥块砸在路边石块上的声音,啪嗒一声。 “娘,这天都黑了,咱们回去吧?”来人是老三的媳妇儿柳氏,圆脸盘,大眼睛,小个子,说话温声细气的,麦色的脸上挂着笑,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桃色棉袄,云若娘看着被她打量得有些不知所措,来回搓手的儿媳妇,这才想起来,柳氏过了年也不过才十六,去年腊月新进门的媳妇儿,与她这个新婆婆自然算不得亲近,礼貌中带着疏离,圆溜的大眼倒是干净,许云氏选儿媳妇的眼光倒是没跟她性格一般差劲。 云若娘想想许云氏干的那些事,心中又叹了口气,默默起身,顺手抚平了压皱的衣角,只是手刚摸到衣角就停顿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像个正儿八经的农家老太太一样,微佝偻着腰,双手穿插置于衣袖中,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 第2章 柳氏盼盼 柳氏经过前些时日,好不容易有点了解婆婆的脾气了,知道得凡事顺着她的心意来。 不然几个嘴巴子是少不了的,但这摔了脑壳的婆婆,又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了,似乎少了些戾气,但又怕是一时没缓过神,她也不敢亲近。 想到进门没多久,自家婆婆的手段,柳氏一个哆嗦,一言不发地跟在若娘的身后。 看她穿着满是补丁,经过许多次浆洗,完全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棉袄,和家里说是怀了老许家老儿子,害喜,天天琢磨要杀鸡吃肉补身子的冯丽娘,再看一眼耷拉着一双鞋跟都快磨平了的布鞋的老太太,心突然就有些酸。 她嫁进许家之前,爹娘就托人打听过,其实不打听也知道,许家村的这个老虔婆凶悍的不是一星半点,把持着许老头,那是走哪身上都没有半个铜板,大女儿也嫁的远,听说那时候为了给老大凑赶考的银两,愣是把不情愿出门子的大姑子给嫁了。 现在更是压榨着老二老三做牛做马供老五读书,老四是个脑子不好的,整天不讲一句话,就跟着老二他们下地,柳氏想想小叔子,心里对婆婆的那点可怜又消散了些,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培养了一个好儿子许白前,也就是老大,十四岁就考上了秀才,又娶了教书先生家的闺女,一家子搬到镇上住去了。 听说夫妻俩生了个小闺女,但年前发烧了,老大一家就留在镇上照顾闺女了,团圆饭也没吃上。んttps:// 这赶巧的,柳氏听二嫂周氏私下里嘀咕,怕是知道了老头子做的事,避风头去了。 自家相公总是说这大哥如何有出息,可亲娘昏迷了大半旬,又痴呆了这许久,竟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怕着其中也是有些故事,可她一个新嫁娘,也不好如何多打听。 看着面前慢悠悠走着的许云氏,总归是自己婆婆,快了两步,双手扶住了若娘的胳膊,声音更轻了些:“娘,天黑了,这路坑坑洼洼也不好走,我扶着您。”心里却是做好了被挨骂的准备的。 云若娘脚下略一停顿,没看她,也没甩开搭在胳膊上的手,就着她的动作继续往前走:“辛苦你了,柳氏。”音色苍老,带着些柳氏不懂的怅然与无奈。 柳氏听了这话,下意识手一抖,进门几个月,就属今天的婆婆最是温和,让她有些吓着了,若娘感受到胳膊上的细微抖动,没再说话。 她不是许云氏,自然不能再用她以前的那一套非骂既打的做派,但也不能一下子做的太过,太没脾气了,拿捏这些人的方法跟她学着的拿捏下人的方法没有多大区别,她要去适应,去改变,老许家的这些人自然也不例外。 两人深一步浅一步,就着撒一地的银灰月光往回走,偶尔看到路面上亮晶晶的,柳氏就扶着她避开那些地方,水坑里的水映着月色,照着婆媳两人回家的路。 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的尖锐女声:“老二家的,怎么回事?你娘我说了今日有些难受,要喝鸡汤,怎么就做了这么些?这米汤稀得都能拿来洗脸了,一个米粒都看不到,还有这是什么呀?” “这么硬的黑面馒头,你是想噎死谁啊?说,是不是老虔婆指使你害我和肚子里的孩子的?好呀,我说怎么这么个天不吭声,原来在这等着呢!好狠毒的心,我肚子里可是你们老许家的种!” 云若娘脚步一滞,停在门外,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有些不想进去了,侯府的那些女人们,闹的再厉害,也不曾有这样大的嗓门和粗鄙的话语,她觉得如果以后面对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实在是有些无趣。 可转一想,她如今不是那个需要时刻注意仪态,不可大声呼喝,不可快步疾行,不可肆意争宠,不可落了正室风范的的永平侯府二夫人了,她叫云若娘,活在许家村,有一群孩子,是她前世多年所求未实现的。 粗糙的像老树皮的手轻轻拍了拍柳氏带了些冻疮的手背,示意她去开门,云若娘站在那,直了直腰,目视前方,宛若奔赴战场。 她并不想管许二柱如何,她嫁到永平侯府的第一年,二爷就收了两个侍妾进房,她难过了一阵子,回到云家却被自家母亲说教了一番,自此也算对男人能一心一意这件事断了念想,是啊,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 更何况这老许头,老了不知羞,临老了做出这些龌龊的事情来,里面被骂的都是她这个身体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哪里轮到一个刚进门的小寡妇指着鼻子骂了。 老许家住在村尾,背后就是大青山,堂屋和左右厢房是灰砖房,有些年头了,老三娶亲都没有银两翻修一下,看起来破破旧旧,左右两边是泥土混着茅草搭建的屋子。 老二老三两口子住西边,老四老五住东边,竹子围起来的院子里开了一块地,剩下几颗大白菜,冻的有些蔫巴了,白菜烂黄的叶子表面都捆上了茅草绳,为了让白菜长得更紧致些,不至于冻的空心,卖的时候也更压秤。 门边搭了个棚子,养了些鸡鸭,猪给老三娶媳妇的时候杀了,如今空着,原来养的十来只还下蛋的母鸡,只剩下四五只瘦瘦小小的,全进了冯丽娘和老许头的肚子。 不说若娘,就是老二家现在怀着身孕的周氏,都没喝上一口汤。 云若娘站在堂屋前,在草编的垫子上蹭了蹭鞋上的泥巴,就着昏暗的烛火,冯丽娘抬起的手在朦胧的光照下,衬得格外的巨大,这幅仿佛地狱里的恶鬼扑向世人的画面,看得若娘心里一紧。 对面站着发抖的老二媳妇,周氏,年十七,怀着四个月的身孕,跟她身上一色的灰白衣裳,补丁更是多的不能看,二儿子许白求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低着头,不算壮硕的身子在烛火下,随着吹进堂屋的风一晃一晃的,云若娘觉得心被一只手捏着,生疼,不知道这情绪源于自身,还是许云氏还没消散的灵魂。 在冯丽娘手挥下之前,若娘大步向前,伸手挡了这一巴掌,碰的一声,有巴掌落在薄裳上的沉闷声,打破了堂屋里凝重的气氛,若娘揉了揉被拍的有些疼的手腕,目光沉了沉,没想到这冯丽娘是真的下了重手,这巴掌打得她手腕都发麻了,要是落在周氏脸上,估计牙都要被打掉。 第3章 冯氏丽娘 若娘没看冯寡妇,将目光移向了坐在主位,眯着眼抽旱烟的许二柱,学着之前许云氏的语气:“许二柱,臭不要脸的老流氓。你个老瘪三,让一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的寡妇登堂入室也就罢了。” “老二老三可都是你的儿子,被个还不知道怀的是不是你老许家种的疯女人这般欺负,你这不是旱烟抽多了,是猫尿喝多了吧?” 骂完暗自吐了口气,两只手并拢在宽大的袖口中,死死地抓着,不让轻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波澜,二十九年岁月光景中,她第一次用这么粗俗的话骂人,骂完…感觉竟然还不错! “哎呦,相公,你看这老虔婆多狠,打得我手都红了。”那边丽娘看许老头盯着许云氏,连忙挤到许二柱跟前。 生怕他看着糟老婆子的可怜样又心软,顾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真信了她的话,她心里倒是不虚,她怀孕那段时间,就只跟了老许头,孩子肯定是他的,可老虔婆厉害啊,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孩子就被弄没了。 老许头撇了一眼声音清亮,小瓜子脸白嫩透红,身段又好的丽娘,再看一眼站在儿子旁边,因着长年下地,黑瘦,满脸皲裂,两鬓已经有丝丝白发的老妻,心不由就偏了些。 女子啊,还是年轻鲜嫩的好呀,这丽娘虽死了丈夫,可本身才二十五,人又会来事,拢着几个壮汉给做做活,地里是从来不操心,自然养的好。 这样想着,伸手拍了拍丽娘的后背:“好了,坐下吃饭,可别气坏了身子,这吵吵闹闹也不是个事,老小子还在肚子里呢,可别委屈了他。” “老二媳妇,明天杀只老母鸡,给你二娘补补,这怀的可是你们弟弟,到时候让丽娘给你留一口汤,你也补补,这畜生啊,养了就是吃的,也别心疼,等过几天再抓些鸡娃子养着就是!”んttps:// 云若娘纵然有良好的教养,此刻都觉得荒唐,这许二柱自诩读书人,地里的活不干,家里柴草不拾一根,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张口就来再养了就是,说的好像给这个家做了多大贡献,真是不知所谓。 若娘盯着两人,沙哑的声音更冷了:“都杵着做什么,坐下吃饭,老二老三赶紧吃,吃完睡觉去,明天娘跟你们一块儿去把地整了,老二媳妇就在家帮老三媳妇打打下手,把晌午饭做了,老娘最近身体不太好,走路都觉得虚的慌,走一步停三步的,圈里还有三只老母鸡,全杀了炖汤!” “娘…”许云氏发了话,那就是命令,这一家子早习惯了,就冯丽娘看着有些不满,这些鸡她还打算留着慢慢吃呢。 就在大家都准备坐下吃饭的时候,一直站在阴影里的老五许白元突然出了声,十一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子骨看着单薄,脸型修长白皙,杏眼盯着若娘,似是有话要说。 许白元打小就被送到村里的私塾读着书,田里活没干过几天,表面看很是有些读书人的文雅。 穿着的青色长衫干净整齐,看着就是新买不久,估计浆洗的人也仔细,在一家全是补丁旧衣的许家,让若娘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了。 这是全家除了许二柱,第二体面的人,许二柱是一家之主,还是童生,一向要求长衫。 如今身上穿着的这件玄青色的长衫配着黄桔茶色的外袍还是年前许云氏为了哄老头子开心,特意花了一两银子,去镇上扯的布,让周氏缝制的,谁知道老头子是开心了,平妻都纳了,她把老命给送了。 若娘坐在竹凳子上,掀起眼皮瞅了眼老五,二嫂被打都没动静,这说杀鸡炖汤就冒头的作风… “怎的了,老五?喊娘有事?”若娘装作疑惑地看着小儿子,读了几年书,但也还是个孩子的老五,怎么瞒得过在高门大院见识了那许多的若娘,小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娘,您…您之前说了,老母鸡是要留给…….”话还没说完,他看了眼旁边低着头,穿着臃肿,还看不出显怀的二嫂,突然止住了话头。 若娘心里有了点数,她有之前的记忆,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家里就这么几个读书人,就指望着他们光宗耀祖呢,什么好东西不是紧着他来? 自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这样的朝代,不打仗,挣不了军功,读书确实是贫苦老百姓唯一的出路。 可若娘想,未成个人就想成才,这条路可不好走,这老五还知道想想其他人,看来还有救,但就这样,也算是许云氏记忆里的知书达理的心肝? 像老大一家,想到这,若娘扫了一眼站着不吱声的一大家子人,许云氏不懂这老大一家子的心思,可她不是那连青山镇都没出去过的乡下老婆子,老大的心思,她懂! “没什么想说的?那就都坐下吃饭。”到底在老许家发号施令惯了,除了冯丽娘还有些期期艾艾的,其余的都听话的围了过来。 老许家孩子多,桌子是砍了后山的竹子特意编的,很长,许二柱和冯丽娘坐在主位,若娘坐在对面,恨不得离他们八丈远,老二老三带着媳妇儿坐着,老四老五坐一边,这还没有孩子,以后估计这堂屋都有些挤了。 若娘瞧了瞧,三大盆稀饭,一盆黑面糙馒头,两小碟腌萝卜,不说家里干农活的青壮年,就她这样的,估计都吃不饱。 东厢房临着老五的屋子,隔壁是老四,有天晚上起夜,她就看到老四偷偷跑到厨房舀了两碗凉水喝了。 说到老四许白苏,若娘将目光转向一直缩着身子坐在桌角的黑瘦小子,这大概是老许家最不被待见的孩子了,别人家儿子受重视,可她家儿子多,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二月天还是很冷,老四就穿了件薄棉袄,也不知道是哪个哥哥身上淘下来的,上身大了,裤子短了,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脖子,脚上也不知道从哪捡的鞋,花样子都不一样,明显不是一双,其中一只鞋跟都掉没了。 第4章 不同的白苏 若娘心里不舒服,许二柱能把冯丽娘抬进门,过不了多久就是两张嘴吃饭,可自己一大家子温饱都还谈不上。 不当家确实不知道油米贵,或许当务之急,该想想如何赚点银两吧,无论如何,她占了许云氏的身份,成为了他们的娘亲,也该为他们好好打算,尤其是还摊上了这么个拧不清的傻爹。 许家一向是分餐的,但现在的若娘可没有分餐的心情,在她看来这分餐就是服侍人的活,向来是家里奴才干的,她不太愿意,也不认为这就是权威的体现。 她给自己盛了点米汤,一旁等着的冯丽娘上来抢过勺子先给老许头添了粥,然后自己就把盆底的米全捞了,一个不够,还连着三个全捞了。 若娘也不管她,只盯着几个儿子儿媳妇看,经过了这段日子的观察,这一家子人什么德行她心里也有点数了,许云氏的记忆可不能全作为参照,她站在事不关己的角度,有更清晰的判断。 老大秀才,常年不归家,这个家有他等于没他,还没接触过,若娘不予置评,老二老三典型的农家汉子,种田的好手,也没什么花花肠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更大的出息。 老四孤僻,几天不说一句话,现在看来性子上有些问题,估计许云氏脱不了责任。 老五还读着书,有些见识,更有些自己的小心思,按照农家来讲,这十里八村,嫁女的话,许二柱家也算得上好人家了,可在若娘眼中,她和这些孩子,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心中思绪甚多,表面上还是一派平静,若娘看着老二,老三都有自家媳妇儿顾着,老五是读书人,在家里地位本就高上一筹,饭都是老二盛好了放在手边的。 只有老四,这会别人都喝上汤了,他还傻乎乎坐在那,面前放着豁了口的空碗,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馒头。 “老四,过来,来娘这里。”若娘朝着桌角招了招手,这不同寻常的举动惹得一个劲儿喝汤的人都停下了动作,说实在的,要不是娘这突兀的举动,他们都差点忘了家里还有老四这个兄弟呢。 被点名的老四,盯着馒头的眼珠子慢吞吞地转了过来,对上了自家娘温和的眼,老四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杏眼,如秋水无尘,干净清澈,有种懵懵懂懂的憨气。 他有些奇怪地侧了侧头,微弱的烛光下衬得双眸越发水润,若娘一下子就欢喜上了,她想着许云氏年轻时一定也有一双这般漂亮的眼睛。 若娘被他打量着也不出声,依旧维持着招手的动作,过了一会,不知是坐久了还是冻僵了的小人儿,晃晃悠悠地起身,挪到了若娘身边,还不忘拿上他的碗。 也不敢坐得近,屁股就沾着竹椅的一个小角,全身的重量只剩双腿支撑,若娘看着老四不停抖动的双腿,想将他抱过来。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刚准备伸出去的手一顿,意识到“自己”之前积威甚重,怕变化太大引起怀疑,压着嗓子咳了一声:“老娘让你过来!” 又是一阵衣服摩挲声,老四颤巍巍地又往若娘的方向移了大概一尺的距离。 若娘伸手将他的碗接过来,盛了些盘底的米汤,又给他拿了两个馒头:“快吃,不够娘的也给你,吃完洗洗睡了,磨磨蹭蹭的。”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往馒头里塞腌萝卜的动作可一点都不慢。 老四犹豫着伸手接过,黑瘦细长的手上全是疤痕,有冻疮,也有裂开的口子。 忽地感到头上一重,是若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手上没有农家孩子常年不洗头发不洗澡的油腻感,有些毛糙发黄的头发在她的抚摸下渐渐平顺,一如他防备又敏感的心。 老四不做声地吃着馒头,这大概是他十二年来,或许该说记事以来,离得与娘最近的一次了,这下他再也不用偷偷羡慕五弟了。 这样想着,还偷偷拿眼看了右手边的五弟,发现五弟也在看他,眉头皱的紧紧的,心下一跳,低下头继续喝汤了。 娘总是对着五弟笑的很温柔,家里一个月难得吃一次肉,也是紧着五弟和爹,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连汤也都被娘拌着饭给五弟吃,娘不喜欢他,看到他也从来不笑的。 哎,娘被坏女人打了,流了好多血,睡了好多天呢?他还看到爹跟坏女人偷偷去后山看树了,说要挑一颗给娘做棺材。 他每天都偷偷在窗外看娘,娘睡在炕上,一点都不动的,睡了好多天,他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了,数数是他偷偷在五弟读书的时候听的,他现在能从一数到十了。 然后娘就醒了,变得跟他一样不爱讲话了,娘以前骂人可凶了,好多天没听着,他有些慌,家里哥哥嫂嫂也变的奇怪了,干啥都小小声,跟村里许家宝偷鸡蛋的时候一样,他很不喜欢这样。 娘还天天出门,他不敢跟娘一起去村口,不然村里的孩子又要欺负他了,还会放狗咬他,他就天天躲在石头家屋后的大树上看娘,石头家的树比他的年纪还大,长的又高,他爬上去刚好能看到娘,就是树上有些冷。 他不懂,娘也不喜欢说话了,是爹嫌她吵了吗?五弟就嫌他吵,不让他跟他说话…… 娘太可怜了! 可娘今天又好了,还变得更好了,娘还摸他了,捧着馒头啃的开心的老四,弯了弯眼睛,烛火灭了,换了油灯,越发昏暗了,没有人看到他眼中的笑意,他喜欢现在的娘亲… 晚饭在诡异的气氛中吃完,老许头扶着冯二娘回了西厢房,说起来,他跟许云氏自从生了老五就分房睡了,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若娘没空去管老许头和他的寡妇,回房就开始翻箱倒柜,她顺着许云氏的记忆将房里藏着的银两和布匹都拾掇出来,放在了炕上。 第5章 反手就是巴掌 零零碎碎的银子和铜板,总共加起来才二十两不到。 开春老五读书束脩又得出了,一年五两银子,还不算笔墨纸砚,也难怪整个许家村,读书的子孙,就他们家和里正家两个孩子。 还有两个怀着身子的,一大家子十来口人要吃饭,虽说她跟许二柱没有感情,可这些银子都是她儿子下地挣得,给冯丽娘那女人用,真让她有些不得劲,她得想想法子… 从漆都掉光了的木质箱子里翻出了一匹布,嘶,一不小心,枯黑的像鸡爪子的手背被划开一层皮,有血珠子溢出来。 若娘看了眼箱子,年岁太久了,木头都伐了,突出一小块,这才划着了。 这家可是真穷! 将箱子里唯一压箱底的布匹拿了出来,石青色的一整匹,一看就是给老五准备的,若娘心中有些不得劲,人心都是偏的,但偏成这样子,早晚酿成祸。 将布匹放在床上,其他东西都收拾了放回原位,就着油灯找了针线,将布给裁了… 第二天一早,柳氏起床做早食,就看到娘揉着眼睛出了堂屋,她抬头看了看日头,这天还没咋大亮呢,娘咋起床了? “娘,您咋这早起了?我这早食还没做呢,您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看婆婆脸色不太好,难道是特地早起看看她有没有偷懒的,这念头一起,手里淘洗的速度越发快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若娘缝了一夜的衣服,刚想睡下,鸡都打鸣了,就起了身,一夜功夫,缝了两身贴身穿的短衫长裤,又找了一件淘下来的棉袄,鸦青色的,往里面塞了些新的棉花,打算给老四罩在外面穿。 这一出门就看到老三媳妇面色不好的站在井边淘米,虽说井水冬季暖和些,手还是给冻的通红,这乍一看脸色还不太好,“老三媳妇,你咋了?身子不舒服?” 若娘狐疑地开口,别刚进门就给人整生病了,出去老许家的名声可不好听,还有两儿子没娶上媳妇儿呢! “娘,我没事,我...我挺好的。”柳氏一惊,以为若娘不高兴了,连连摇头,一转身钻厨房里去了,若娘看了半晌,没整明白这儿媳妇的做派,转身进屋去了。んttps:// 她听到老四屋里的动静了,估摸着醒了,想把衣服给他送过去,二月天,寒气湿气都重,想想昨晚老四身上穿的,她都觉得冷。 捧着衣服敲了敲老四屋的竹门,就耐心在门口等着了,不一会儿门就看了,门里探出个大脑袋,脸黑着就显得眼白特别明显,脸颊上又没有一两肉,还真把若娘吓了一跳,老四这孩子像个逃荒的流民。 “老四,娘看你身上衣服单薄了些,给你缝了两件衣服,现在就给换上,等吃完早食,跟娘一起下地去。”推开门进屋,若娘被风吹的一哆嗦,咋这屋里比外面还冷,还有风? 顺着看过去,就看到窗口呼啦啦往里进着风,被老四用编的破破烂烂的茅草挡着,还能看到后方的山。 若娘:“……” 若娘将衣服放在床上,其实就是一块门板,下面铺了两层稻草,上面一层硬邦邦的破烂被子,上面盖着一层被子,被套洗的发白,若娘伸手摸了下,又薄又硬。 …… “先把娘给的衣服换了,今天要是天气好,把被子都拿出去晾一晾,等你二哥三哥起身,娘让他们给你编几个草席,把窗和门都给挡了,好歹夜里睡着不漏风。” 老四眨巴着眼看着她,看看她又看看衣服,眼睛越来越亮,若娘也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头,转身出去了。 不知道老四在她出去后,小心地将门拉了条缝,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辰时初,早春的太阳照着,路上因雨天踩出来的坑也干了,脚印子多,路就显得不平整,若娘带着四个儿子一起往自家地里走,遇到村里人,板着个脸,也不打招呼。 但也没忽视那些小声说着话,还朝她的方向指指点点的人。 走到村口那颗老槐树下,许二狗家的,富婶那大儿胖媳妇,二牛家的,还有她大伯许大柱家的两个儿媳妇聚在一起说着话,眼神还一直往她这瞥。 若娘原本打算直接经过她们的,这乡下小媳妇儿们,除了伺候公婆,料理些家务,带带瓜娃子没啥大事,闲暇时就喜欢聚在一起论个东家长西家短的,她也不想掺和。 可她不想掺和,不代表别人不嘴碎啊! “哎,二婶子,别急着走啊,今儿怎么舍得把咱村的读书人都给带着下地了,要我说啊,这拿笔杆子的手可不兴干粗活,这要是伤了碰了,可是一辈子的事!”若娘原以为先开口的会是许二狗家的媳妇儿,哪知自家这侄媳妇郭氏倒是上赶着了。 她觉得她们有些蠢,不太想搭理。 可你不搭理她,可不是她们就会放过你。 “这童生家的大夫人就是跟我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不一样,识的几个字,就这般目中无人了,大家都来看看,这人呐,可不能忘本,都忘了自己是谁了,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呸…” 二狗家的冯翠花说着还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唾沫星子都溅到了若娘的鞋面上。 从!来!没人会往她身上吐口水! 这匪夷所思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陈旧”的观念,之前,许云氏的记忆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回忆,像历史,她是看客,虽啼笑皆非,但其实无所谓。 直到唾沫星子沾在鞋面,顺着布鞋面消失,只留下一小块深色印记的这一刻,她才深深觉得,她就是许云氏了,不是那个处处高人一等的大司农之女,侯府的儿媳妇了。 若娘猛地闭上了眼,下一秒,一巴掌就甩在了冯翠花的脸上! “啪…” 声音清脆得站着槐树枝干上的麻雀都惊得四处飞散,更别说树下的这群娘们了。 一个个嘴张的老大,震惊地看着打人完一脸平静,带着儿子们扬长而去的许云氏,别说许云氏这几个儿子瘦归瘦,可模样周正,身板也直,跟着矮个老太太后面走,还真像那么回事…… 第6章 老许家的气疯了吧 “啊,这个杀千刀的老虔婆,竟然敢打我!”冯翠花直到脸上火辣辣地疼,才反应过来自己挨打了,愣了一下,撅着肥大的屁股往地上一坐,边哭边喊,嗓音尖锐又刺耳的。 留下的众人看了眼她的脸,交流了个眼神,默默地从她身旁退了两步。 红得发紫的巴掌印可真真是提醒她们了,许云氏谁啊,年轻时打遍许家村,也就前几年她家老大考上了秀才,这才收敛了,这才几年,大家都快忘了老虎就算瞌睡了,那也是老虎,碰不得呀! 许大柱家的俩儿媳拉扯着往家走,“大嫂,让你不要私下里谈论二婶子家里的事情,你就是不听,还赶着给冯翠花作伐子,她什么人你不知道?” “冯丽娘是她姐,如今搅和得二叔家鸡犬不宁的,二婶心里估计憋着火呢,你可少惹她!” 王氏看的明白,这冯翠花为了她姐能在许家村站稳脚跟,没少在她们这些人面前拱火,可她大嫂是个憨的,还真以为冯翠花是伸张正义呢。 要她说,娶平妻这个口子就不能开,现在是她们二叔,以后可能就是他们相公! 男人啊,给点甜头就能开糖铺,绝不能惯着,大嫂现在当耍猴看戏呢,指不定哪一天被看戏的就是她自己了。 想到自家大伯那跟二叔一样一样的做派,王氏暗地里撇了撇嘴,看着大嫂郭氏的眼里,有一丝丝的同情。 若娘在最前面走着,老五跟在她后面,他也是一脑门子的不解,以前娘从来不让他下地的,就怕他磕了碰了影响读书,这下地干活,他好些年没做过了。 他有些疑惑,但现在也不敢开口,老娘刚刚那一下子把他们也惊着了,以前老娘骂人厉害,他偶尔觉得聒噪的很,现在话少了,手上却利索了…… 老二老三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敢吭声,这时候谁上谁死,可不能再惹老娘生气了。 只有走在最后面的老四,在拐弯口回头看了一眼,不过谁也没注意到。 若娘一边走,一边揉着手,半点也没将刚刚的事让在心上,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了自家的地。 老二老三这些时日一直在翻土,还有一亩地没来得及翻完,这雨下的及时,润润的土地,一耙子下去轻松不少。 几个儿子也不用她指挥,各自寻了块地,快速地翻了起来。 ......除了老五。 先是慢条斯理地卷了卷衣袖,接着一手拧着长衫的衣角,试探地踩在田里。 田里的土被雨水浸湿了,软的厉害,他一站下去布鞋就陷了下去。 这下好了,一只手得顾着衣服不脏,另一只手就有些不平衡了,还得用力将鞋子拔出来,这不一用力,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屁股蹲坐在了田埂上,田梗有些杂草铺着,估计摔了也不算疼。 但面子就不太好看了。 若娘看到老五脸一下子就红了,从脸到脖子红通通的一片。 若娘看了一眼,当做没看到,背着手慢悠悠走到了田埂的另一头。 作为大司农之女,她在征收佃租,育苗肥田之类的农技上还算是有些接触的。 但只是了解,真要下地干活是不曾有过的,但这不影响她对这块土地的判断,下了两天瓢泼大雨,脚下的土虽说软了点,但其实不影响走路,蹲下来抓了把土捻了捻,浅色黄土,土层薄,土质硬,很容易就捏成了一团。 土壤肥力低,翻土很费劲,种出来的农作物产量自然高不到那里去,这还是良田呢,旱地估计真就跟荒地差不离了。 难怪在许云氏看来良田亩产两石已经算是丰收了,而且稻子、麦子都是只种一季,收了之后地就荒在那。 这里的人也没有肥田的想法,说到底还是关于种田方面的经验太少了,以为单纯依靠着老天吃饭呢。 这三亩地还得好好养养。 那边老五在几个兄弟的帮助下终于下地了,长衫的衣摆扎了起来,露出浅青色的裤脚。 人挥着耙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地,耙子的齿都下不去地里半尺,这地跟没翻没两样。 再看不远处一声不吭猛挥锄头的老四,大了一岁的人,看得比老五还矮还单薄呢,若娘突然就想起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还真不是冤枉书生,这给许云氏给惯的,自诩风流,其实跟闺楼小姐也没差了。 老五没有感受到来自老娘深深的恶意,老四却在这时抬头看了娘一眼,神奇地捕捉到了老娘一闪而过的嫌弃。 于是,一锄头斜下去,再用力一拉,一大坨黄土就被翻了过来,手腕一翻,用锄头的根部几下大力的捶打,土块就松软地摊开了,动作麻利异常。 老五在他前面,同一块地,一对比,简直没眼看。 若娘啥也没说,转头走了。 她琢磨着先挣些银两,手里没银子,心慌。 这具身体看来还是不太好,走几步路她就喘的厉害,内里虚,年岁也到了,她得存些银子去镇上找大夫看看,调理调理,这平白长了快十岁,她还想多活几年。 走回村口的槐树下,歇了两盏茶的功夫,才接着往家去。 刚走到富婶家门口,一把就被站门口一脸焦虑走来走去的胖婶给抓住了手,若娘低头看着胖胖粗糙的小黑手抓着自己的乌鸡爪子,轻微的挣扎了一下,没抽出来,强忍着没动。 心里默念着:“我是许云氏,我是许云氏,我在许家村,我有好多孩子了…” 若娘是真的不喜欢别人这么亲密的扒拉着她。 “富婶,咋了这是?”若娘缓了缓,照着许云氏的语气开口,许家村五十多户人家,拐七拐八全连着亲,这许大旺论起辈分来还是许二柱的叔,若娘还没理明白,但看样子该是出了五服了。 但这富婶对她还真不错,老四老五生的近,她月子里没养好,带着几个孩子费劲,全是富婶忙前忙后给带着,分家这么多年,许二柱的爹娘是一脚都没往村尾跑… 富婶将她往门边扯了扯,压低嗓门:“听说你刚刚把冯翠花给抽了?她现在躺在你家院子里闹腾呢,说你气不过她姐进了你家门,想杀了她们,还说你家老头子糟蹋了她姐,要上衙门告他!” 若娘挑了挑眉,被富婶话给逗笑了。 富婶看着,心里觉得稀罕,二柱家的这怕是要气疯了! 第7章 你娘要被打死了 许云氏自老大考上秀才,平时见人就不大笑了,总是板着一张脸,觉得威风许多,才不至于给她家老大丢脸,使得一张老脸越来越刻板生硬,眼皮子都是耷拉着看人,一副把人瞧扁了的模样。 最近不知咋的,能掀开眼皮子看人了,年轻时就漂亮的杏眼露了出来,眼角的皱纹是多了,但看着人时幽深幽深的,可比之前唬人多了,再加上这一笑,可太像镇上的富贵老太太了,就这一身衣裳不咋的! 富婶将人从上到小扫了一眼,觉得许云氏全是被这身破皮给耽搁了,不,还黑,还瘦,再白些就更好了! 再一想,自己这想甚呢,她们这些乡里老太太,咋能跟镇上那些人比,可不是自己被冯翠花那死了爹娘似的哭声给癔着了,这该死的老娘们! “若娘,你还笑呢,小缺心眼的,冯氏姐妹是把你家当冤大头了,成天的想着打秋风呢!”富婶看着憨憨的,这里头的道道可清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银子,冯家住村头,家里就生了俩闺女,老冯头和许冯氏身体都不好,地也没几亩,全靠冯丽娘她死鬼前夫帮忙种着,可前年冯丽娘大过年的脑子抽了,闹着要死鬼许来银去镇上给她买银簪子,回来路上掉沟里,凑巧被竖着的一根竹尖刺中了脖子,一下子人就没了。 许来银是村里的老光棍,二十五岁了都没娶上媳妇,刚好这冯丽娘嫁人挑的很,十六岁开始说媒,愣是一个没看上,硬生生拖到二十三,眼见着再也没媒婆上门了,这才慌了。 也不知是不是许来银运气好,去镇上晃悠,在城门口捡了个钱袋子,里面装着二十两,那是刚巧冯丽娘老爹又病了,急着用银子,许来银看上冯丽娘老久了,一听,找媒人上门,许诺给十五两银子娶丽娘,这可好,事情成了。 也是这个原因,冯丽娘心里一直看不上许来银,觉得他乘人之危了,再加上许来银长的一般,人又老实,对于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儿千依百顺,这才招了祸。 若娘想着,丽娘能跟了许二柱,一方面是许家看起来不错,另一方面估计还真的是看上许二柱了。 许二柱今年三十有八,身长七尺,读过几年书,又考中了童生,就再也没下过地,年轻时有许云氏顶着,后来儿子又大了,就更甩开手了。长年养尊处优的,虽吃食住行不如镇上人,可确实没受过苦,整个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跟许云氏站在一起,说是他娘别人也是信的。 这两人勾搭在一起,若娘一点都不意外。 要是他们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也不过是多了两张嘴吃饭,但这冯丽娘,睡了别人相公,登堂入室,还欺负别人家儿子,打人家儿媳妇,若娘不想忍。 跟富婶打了招呼,若娘慢慢往家走,到了门口,左手抬起,想拿手帕压一压鬓角,摸到一头只用一根木簪挽成的圆髻,手一顿,平直朝前伸去,竹门应声而开。 吱呀声打断了院子里的哭嚎声,躺在地上撒泼的冯翠花一看进来的是云若娘,眼神朝着冯丽娘的地方瞟去,看到姐姐轻轻点了下头,重新躺回了地上,双手拍打两侧的泥地,跟村子里赖在地上要糖吃的熊孩子一模一样。 “姐夫啊,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我在村口啥也没干,就被你家恶婆娘给打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雷声大雨点小。 若娘往她躺着的地方走了两步,一脚就踩在了她拍天拍地的手背上。 暗自里还用了些力,将全身的重量都斜在了右脚上。 “啊!!!许云氏你是不是瞎了,你踩到我了!”痛感来的有些慢,等冯翠花叫出声,若娘的脚早移开了。 “咋了?我踩着你了?”若娘走到厨房门口,老三媳妇将锅里闷着的热水端了出来,给娘洗了个手,这是她近些日子发现的,婆婆如今只要出了门子,回来都得先洗了手,刚开始没人注意,都是婆婆自己打些井水洗了,这两天她洗的衣物多了些,就在锅里多闷了些温水。 若娘洗了手,将盆里的水,顺手就给倒了。 刚巧冯翠花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拿了放在井边的洗衣棒子,一下子冲到了若娘跟前,哗啦,温热的水从上到下将人浇了个透。 “娘…”老二媳妇一出房门,就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一声。 “翠花…”冯丽娘也没想到自家妹子胆子这么大,敢拿棒子打人了,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啊…”冯翠花手中的棒子打在了木盆上,震麻了若娘的手,盆子掉在了地上,打了个滚,倒在了冯翠花的脚面上。 这种木盆其实挺有分量的,压在她脚上,脚下一打岔,身子就不稳了,挥舞这手往旁边倒去,手里的棒子砸在了…冯丽娘的肚子上。 “啊…”一向娇娇俏俏的嗓音突然变了味,冯丽娘双手抱着肚子疼得弯下了腰。 “相,相公我肚子疼,我们的孩子…”话还没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许二柱还没从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回过神,整个人呆呆地看过去,就看到了冯丽娘身下漫开的血。 啪!啪! 许二柱上前就给了若娘两巴掌,指着她鼻子的手可见的颤抖着:“毒妇,好个毒妇,竟毒害还未出生的孩子,老夫今天就要休了你!” “爹…”老三媳妇吓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上前死死抱着若娘的手,朝着满脸怒火的公爹开口:“刚刚娘…” “住口,谁是你爹,老子今日就要休了她,你们全部给老子滚蛋!” 竹院外面早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看这时候了,许二柱还在打骂媳妇,一时觉得这真不是个东西。 有村里辈分大一些的婶子开口:“二柱啊,现在可不是打骂人的时候,这人还趟地上流血呢,赶紧请大夫啊,说不定孩子还能保住。” 旁边的人一听,也觉得这是个糊涂蛋,不经事的男人。 有好心的去喊大夫了,经过地里看到老许家四个儿子还在地里,就吼了一嗓子:“老二,老三,别干活了,快回家,你爹要把你娘打死了!” 第8章 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听到喊声的四个人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呢,老五就感觉身旁一阵风过去了。 定眼一看,老五扛着把锄头,飞快地往家跑了,跑到拐角处,一只草鞋不跟脚掉了,也都没来得及急捡。 老二,老三也是一脸着急的扛着耙子就要走,看到老五还站在地里,盯着不知道哪发呆呢。 想到读书人都注意什劳子风度,大概不想跑这回去,就叮嘱了他一声:“老五,你别急,慢慢回去,我跟老三先回去看看状况!” 说完也急急忙忙的走了。 等大夫赶到老许头家里,被门口围着的一群人给惊着了,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 “让开让开,这大中午的一个个不回家做饭,跑这来看啥热闹?”大夫叫许原,是里正家的三叔,也是村里唯一的大夫。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得找他,因此说的话很有分量,有眼尖的看到他,立马让出了一条道。 “咋了这是?人都这样了,还让躺地上呢?嫌死的不够快吗?”他前些日子去外村给人看病去了,顺道在闺女家住了几天,还不知道许家村的新鲜事呢! “哎,二柱子,这村头的冯寡妇咋趟你家地上了?” …… “许叔,您先别问这么多了,看我儿子还能保住不?”许二柱来不及解释,上前来要拉老人家。 许原今年六十多了,可经不住他这力道,一个踉跄就要摔,被赶回来的老四一把扯住了后面的衣裳,才站稳了。 “要死了许二柱,你想杀了老头子啊,甚鬼儿子,来银都死几年了,哪来的儿子?儿子!?”许大夫没反应过来,这话在嘴里又溜了一圈,琢磨着有些不妥。 “你的儿子?”许老头震惊地看着一脸焦急的许二柱,一拐杖就拐到了许二柱的腿上。 “许二柱,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都敢乱搞寡妇了?许云氏呢?平时屁大点事都上蹿下跳的,这野儿子都有了,人咋没动静了?气死了?” “许三爷爷,我娘在这呢!”老三媳妇挎着若娘的胳膊,将面无表情的人推了出来。 “二柱家的,这咋回事儿?”许老大夫看也不看一脸着急的许二柱,径直朝着若娘问道。衛鯹尛说 “许叔,我这也是没整明白,冯翠花跑我家来甩棍子,将她亲姐肚子给打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您还是先看看人吧。”要是死了,老冯家不讹人就是见了鬼了。 许老大夫翻了个白眼,避开脚边的血,给躺地上呻吟的人把了把脉:“孩子保不住了,老夫开点药给你喝了,把肚子里的脏东西流干净了,以后还能生。” 这话说的冷硬,这种妇人他实在见的太多了,但在许家村还真是第一次。 哪个地方都有寡妇偷人,单身汉子撩寡妇的事,但是搬到台面上的十里八村就这一个,真是丢了老许家的脸。 “这,这,这…许叔,这就碰了一下孩子咋就没了,云氏那时有了身子摔了几个跟头都没啥事哩!”许二柱一听孩子没了,急的双手直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的种了! 到底年纪大了,想要孩子不容易呀! “你还有脸说,许云氏再不好,也是你明媒正娶,在衙门里落了档的妻子,给我们老许家生了这许多的孩子,你倒好,临老了,还做出这种蠢事,你还要点脸不?” 许老大夫气的吹鼻子瞪眼,这下许家村可真真是出大名声了,臭了八百里路了都! “还有你,许云氏,平时吼一声恨不得整个许家村都听到你这破鸭嗓子的大嗓门,怎么滴关键时候哑巴了,自个相公都管不住,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老头现在是气死了,许家村落在青山镇几百年了,除了死了婆娘的,谁敢将个寡妇抬做二房,乡下泥腿子偏学镇上大户搞得后宅不宁,主要是还养不起。 “老头子不愿管你们的破事儿,这冯家娘子要是还有个什么毛病,别来找我,这次的诊金付了,五十文,来个人随我回去领药…”一路骂骂咧咧的走了,人群还聚在竹门口呢,老头子刚要发火,不知谁叫了一声:“里正来了!” “三叔,您也来了。”穿着黑色短打的黑脸精瘦汉子,朝着许老大夫福了福身,一双闪着精光的小眼,配着红鼻尖的酒糟大鼻子,很是一副市井小民的模样。 里正姓许名成,因着经常跟收赋税,管徭役的官差打交道,多了分精明,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人。 里正一来,大手一挥,看热闹的人就散了一半,没办法,许家村都不富裕,谁家都受过里正家的恩惠,更何况讨好了里正,赋税徭役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间怎么也能有口余粮。 许成,很会做人。 里正和许二柱是一辈人,皱着眉,说话也是不怎么客气:“二柱啊,你是我们村的读书人,有些咱们土里滚的人不懂的想法,我能理解,可别闹的过了,这平妻是在律法上明令禁止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要下牢子的!” 这都是什么破事,元安朝十八年了,当今圣上登基第一年就颁布了新律法,男可纳妾,但不可平妻,女可改嫁,但不可同侍二夫,嫡长子的身份谁也不可撼动。 听说后宫中也按此要求,皇后一位,贵妃一位,更低级别则无限制,为的就是不出现几个同父不同母嫡子之间争权夺位之事,圣上当且如此,你一个小小童生也敢违反律法? “二柱啊,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若这冯寡妇做了你的平妻,你百年之后,家产是给许云氏的孩子,还是这冯氏的孩子呢?” ”更别说,这如今吃穿可都是许云氏的孩子给你奉养的,人啊,能糊涂,可不能一直糊涂,你好好想想,要是闹到镇上去,官差来拿你,我可不拦着!” 说完拍拍大腿上沾着的泥浆,转头就走了,他这刚带着儿子下地呢,还没犁上几耙,就被叫着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真是造孽。 而且,他精着呢,这事不闹上衙门就是家事,他一个里正也管不着人家家里的事情。 看热闹的人瞧里正都走了,云老婆子在一边目光深寒地看着他们,就也你拽他,他拽她地走了,云若娘在许家村“积威”深重,无人不怵。 第9章 埋汰的老五 闹剧散场,许云氏看了眼扶着人往西厢房去的许二柱和冯翠花,眼中寒意愈深。 捡起地上的木棍就往冯翠花的身上招呼! “哎呦,打死人了!云若娘你这老破瓜,迟早烂在泥地里!”冯翠花扭着身子要躲,却发现四周都站了人,不是碰着你就是碰着他。 仔细一看,许云氏的几个儿子儿媳围着圈站着呢,老三老四最坏,冯翠花躲到他们跟前的时候,他们还伸手把人往中间推! “老破瓜生的一群黑心货......哎呦,别打了,疼...疼...”冯翠花的叫声越发凄厉,最后挤着柳氏的缝隙,捂着屁股跑了。 若娘气喘吁吁地将木棍递给老三,老三会错了意,握紧木棍,转身就想跑。 “回来!”风风火火的模样吓了若娘一跳。 “娘,这冯翠花太欺人了,我...”老三听到娘喊他,摸了摸头,不解地看着她。 “这冯翠花,娘能打,你们不行,怎么?看你爹打人威武,你们也想学?” 若娘脸沉了下来,农家人不像读书人好面子,脾气上来了,不管男的女的都是直接上手,她如今虽也动手打人,但那是形势所迫。 她云若娘的孩子,不能是想着打女人的汉子! 老三一听,手一抖,木棍重新掉到了地上,滚了几滚,被柳氏捡起来拿厨房去了。 众人在院子里,大气都不敢出地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若娘面色早已平和,却也一声不吭地陪他们站着。 已是正午时分。 “老二老三家的,赶紧做饭去,这刚好都回来了,也别急着下地了,吃了晌午饭休息一下再去,离春耕还远,不急这一时,刚好娘有些事跟你们商量一下。”若娘跟个没事人儿一样吩咐道。 许二柱不是她要关注的重点,最起码现在还没轮的上。 “好的,娘,您先跟相公他们去坐会,我们马上好。”老二媳妇应着声,冯翠花来的时候她正杀着鸡呢,三只鸡的鸡毛才刚刚揪完。 她还在菜园子拔了颗白菜,打算炖鸡的时候一起,这三只鸡看起来多,可家里嘴也多,这沾了鸡汤味的白菜,别提多鲜美了。 说着就往厨房自顾忙去了,这也是近一个月她才敢自己做主烧些菜。 要是之前,每顿的米面都是娘拿好了分量给到手上的,一顿几碗饭几个馍馍算的是分毫不差,她嫁进门,还没真的吃饱过… 每次男人们还能吃完粗粮干饭,吃个馍馍,她都是就着馍馍喝完粥,咸菜都是碰不得的,之前刚有身子了她都担心这孩子保不住呢。 也是这一个月,娘将钥匙给了她和三弟妹,两人轮流做饭,就是开仓库门得喊个人看着,娘还是提防着她们呢,但总归比之前好太多了。 若娘也没带着几个儿子回堂屋,几个人坐在了老五的屋子里,原因无他,除了堂屋,就老五这有一张手编的竹桌子,是平时老五练字读书的地方。 “老二,老三,咱地里的土块硬的厉害,就粪坑里的这点肥怕是浇不透这三亩地呀?”她想用些其他方式去肥田,又怕自己一下子说太多了,引起怀疑,想先试试儿子们的反应。 “是啊娘,这地虽说是良田,可肥力是真的一年不如一年了,这种子下去,今年的收成又上不来了。”老二接了话,他十岁就跟着若娘下地了,田里的事儿,除了自家老娘,在这老许家自是说的上话。 “你们今天先把地翻了,把肥下了,我下午打算去山上看看。”若娘斟酌着说话,这屋后的大青山,村里人的柴火都是山上外围砍的,围边上时常有人走,还设了竹子护栏和陷阱。 所以这许家村背靠青山才不怕野兽袭击,几百年来除了心大想进深山打猎整挣些银两,被野兽咬的缺胳膊少腿的,村里人平时也不会太深入。 她也没指望能去山上寻宝,但有些想法还是要寻个由头。 “娘,山上危险,要不我下午跟你一起去吧?”老三一听自家老娘要进山,登时皱了眉。娘这年纪大了,哪放心她一个人。 “不用,娘就去边角逛逛,不去山里,顺道捡些柴火。”若娘摆了摆手,开玩笑,她就想找个自己能出门的机会呢。 “这样,娘下午去捡,你们赶在天黑前来把柴火背回来。” “行!” “娘,饭好了!”老二媳妇站在老五门前,压低嗓门喊了声,这是家里的规矩,为了不打扰小叔念书,只要小叔休沐在家,谁也不许大声讲话! “来了,都去洗洗手吃饭!”若娘应了声,跟着站起来,看了眼衣摆和布鞋上全是泥巴的老五,四个人一起下地,就他最埋汰。 也没指名道姓:“从今儿起,各自的衣物自己洗,别让老二老三媳妇洗了,一个大着肚子,一个忙着家务活,这一大家子衣服一个人洗完,还能干个甚?娘的衣服以后也自己洗。”说完就出去了。 饭菜已经端上桌了,白菜炖鸡汤用大盆装着,汤面上飘着油花儿,衬着切的细碎的白绿葱花,看着特别诱人。 人手一碗冒尖的粗粮饭,凉拌了两盘野荠菜,这一顿都算得上是把年夜饭补回来了。 老二老三媳妇儿捧着碗缩在角落,边吃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若娘的神情,这段饭是她们私自做主的,就怕婆婆觉得她们手伸的太长了。 “汤做的不错,你们辛苦了,赶紧吃饭吧。”若娘朝着两人点点头,夹了个鸡腿给老四,就自顾吃了,他们打算怎么分,她不打算管。 老五嘛,以前被许云氏捧得太高了,得往下放放,不至于以后摔死! 许二柱三人在西厢房里没有动静,老二媳妇本打算喊他们出来吃饭的,被若娘拦了,懒得伺候他们。 等许二柱安置好冯丽娘,打算出来吃饭时,发现桌子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去厨房找了一圈,锅里还剩些贴锅底的粗粮饭,竹篮子里放着一盘野荠菜挂在勾上,鸡汤是怎么也没找到。 第10章 娘把脑子摔聪明了 “老三家的,中午炖的鸡汤呢?盛点给…给冯氏,她刚掉了孩子,得补补!” 小娘两个字在舌尖滚了滚,还是被他咽了回去,他是读过律法的人,本想着这乡下小村里,没人出这头,抬个平妻也就抬了,谁知道前有许云氏昏迷小半旬,后有丽娘孩子流了,事情一下子就闹大发了。 他得想想办法啊! 柳氏拍被子的动作一顿,看了眼站在厨房门口背着手的公爹,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爹,中午的鸡汤都喝完了,碗我都洗干净了!” 幸好! 中午大家吃完饭盘里还剩一只整鸡呢,原本是想着晚上再切些白菜混着炖,是娘让大家都给分了吃了,说好不容易吃顿好的,就给大家吃饱。 现在看来,是防着公爹和那啥子丽娘啊! 娘也太有先见之明了! 转到被子另一边,柳氏一边拍打棉被,一边偷偷笑了,看来娘这一摔跤,还真把脑子给摔聪明了,以前啥好吃的不紧着公爹和小叔子啊,如今她们也能跟着沾点油水了。 许二柱一听全吃了,脸都黑了,三只老母鸡呢,一点汤都没留下,这是存心想饿死他们啊! 许云氏这老婆子越发不着调了。 此时的若娘拧着个竹篮子,慢悠悠地走在山间小道上,大青山的外围除了树其实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树枝被村里人捡了当柴火,野草野菜也早就被挖光了,猫完冬,村里穷一些的人家粮食早吃完了,就等着化冻了来山里弄些野菜果腹呢。 五十多户人家,冬天完全不饿肚子的不超过十家,需要救济的还有那么十来家,中间的是基本能熬过来的。 若娘没指望能在邻边找到吃的,她往大青山深处行了小半个时辰,这里没多少人敢进,野草长的有小腿高了。 她也不敢继续往前走,围着更加茂密和粗壮的树边走了几圈,脚踩在落满了黄叶子的地上,松松软软的,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镰刀拨开树叶,露出湿润黑褐色的土壤,再往下拨了几层,有小拇指粗的地龙翻腾着往底下钻。 若娘眼睛亮了些,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这下沤肥的料有了。 不然靠着屋后那俩茅坑里的,起不到养田的效果。 将四周都转了一遍,捡了三大捆树枝,天气渐渐暖和了,冬眠的野兽也快要出来找吃的,可不能再继续深入了。 挑了些野蕨菜和马齿觅将带来的大篮子装的满满的,最近天天吃大白菜,有些腻人了。 若娘将菜篮和树枝归拢放好,就坐在一颗凸起的石头上休息,一手按着胸口,感觉呼吸急促的厉害,这具身体真的虚。 若娘看着指甲缝里带着黑泥,指关节全是皲裂小口子的枯黑老手,还有紫红的冻疮,一暖和就又疼又痒的,心里不知道叹了多少气。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先前干活被汗浸湿了衣服被山风一吹,激得她打了个哆嗦,山里气温比外面低,为了不感风寒,若娘站起身沿着周围又转了两圈,等着儿子们过来。 倒是又找到了些姜根和食茱萸的株苗,不知道种到菜园子里能不能成活? 这两种算厨房的调味料,好像在这个朝代还没有出现,若娘想着要是能种成了,或许卖给酒楼能换点银两… 想法很好,可她自己也不过是书本上见过,论种植,或许还比不上老二老三呢! “娘,娘,您在哪儿呢?娘……”远处传来喊声,混杂着的男声,大约有两三个人,若娘往回走了点,应了声。 “娘,您怎么往里走了这么远?不是说就边子上捡些柴火吗?这里离的老远了,太危险了!”老三一见到自家老娘,就叨叨上了,找了老半天没见个人影,还以为老太太去哪里了呢,吓的他们出了一身汗。 自家老爹已经靠不上了,要是娘也出事,他们可真的要哭死了。 “路边都没有野菜了,我就想往里走走,竟然都来了,每人再捡点树枝,赶着天黑前回去。”若娘自知理亏,但还是上前学着许云氏的样子,满脸嫌弃地伸手拍了下老三的肩膀。 以前哪个敢这样直接叨叨许云氏,莫不是看她这些日子性子温和了,就是全然没点脾气了?虽知老三是关心她,但她许云氏的性子暂时还不能崩。 许二柱是许家的挂名大家长,许云氏才是许家的权威,儿子们成家立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小心意自然会多,她可得端着,不然也镇不住人了。 这些日子,她算是琢磨出来了,老二话少,小心思多,对自家媳妇儿倒是不错,周氏看着年纪还小,却是个顶顶精明的,冯丽娘吵着要吃鸡的那个晚上,周氏为啥没给做鸡汤,明明之前的鸡杀的就痛快? 因为那天老二回家了! 前段时间,周氏说娘家来信,家里屋子太破了,一下雨就漏的厉害,周氏爹娘就想着请人帮忙翻修一下。 今年也好给周氏的小弟说个媳妇儿,老二去帮忙干了两天活,周家村靠近青山镇,离着许家村就远了,老二顺道就住周家了,昨天刚刚好干完活回来了,这可不,一回来就赶上冯丽娘打人了! 原本她还没想这么多,今天杀了三只鸡,她下午出门前听柳氏问周氏肚子有没有好些,才知道上午周氏一直说肚子疼,从杀鸡炖菜,她都没有经手。 只有去小仓库拿吃食的时候自己去了,她觉得有些奇怪,就去小仓库看了下,存米的缸里,米面下去了许多,估计有十斤的量了。 也是若娘为了了解许家现状,前些天将家里的米面粮食布匹银钱都过了遍,不然还真不知道。 若娘知道周家家境一般,娘勉强算是个老实人,这周爹就不行了,整天游手好闲,喝酒抽旱烟。 周氏是大女儿,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周氏这么做为了什么,若娘也猜的出来,但不代表她就容忍这种行为。 第11章 同姓不同心 想着周氏说下午想回去看看,估计那十来斤粮食也带回去了。 终究是嫁进来的,时间也不长,难免顾着周家,这心啊,可还不在老许家呢! 老三嘴碎了点,却是几个儿子里最没有心眼子的一个,想啥说啥,柳氏目前看来也还不错,但也才嫁进来,还没有孩子。 柳家算是疼孩子的人家,想来教养比周家要好上一些。 老四嘛,若娘看了眼站在那睁着大眼盯着她的孩子,她不觉得他傻,这其实就是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她需要多花些时间,他总会好的。 到家时,柳氏在厨房准备晚食,周氏去了娘家,晚饭就是熬了些野菜稀饭,加了些盐花。 周氏直到他们吃完还没有回来,若娘看着老二不时看向门口的眼神,皱了皱眉。 “周氏今天出门,跟你提了?”一句话问得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老二。 “娘,周..周氏说想出去看看翻新的屋子,她有身子好几个月了,还都没回过呢!”老二被数双眼睛盯着,尤其是自家老娘看着平静实则吓死人的脸,话音都有些抖了。 “这家现在你做主了?儿媳回娘家,都不先跟我这老婆子通声气了?带些礼了吗?别让亲家觉得我老许家没有礼数。” “这…这…”老二许白求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 若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周氏偷藏粮食这件事,老二就算没参与,也不是全然不知的。 也是,许家就这么大,米面又是精贵东西,想找个好地方藏,自然是自己屋里最安全。 之前许云氏再泼辣不讲理,也没有做过闯儿子儿媳屋子这码事,她来了之后,行事就越发宽容了。 “想来周氏难得回去一趟,今夜是不会回来了,也好,婆家哪有自己娘家舒坦,老二去把院门关了,都回屋睡吧。”这下是个人都看出来娘心情不好了。 以往娘要是不高兴了,逮谁骂谁,实在气的狠了,打一顿也是常有的事,这几天娘一直安安静静的,不骂人也不打人,面无表情地说着话,可更吓人了! 哎呦,二嫂这次要完! “那个…娘…”许白求看着娘要走,下意识揪住了她的灰白衣袖。 若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吓得他一下子手就松开了,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娘咧,贼吓人! 呆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回神时满屋子黑漆漆的,慢吞吞地去将竹门锁好。 他当然知道周氏今晚不会回来了,周氏临走之前跟他说过了,打算在娘家待两天,周家正在给她二弟相看对象呢,明天就有媒婆上门,她打算给二弟撑撑场面,好歹她大伯是这十里八村为数不多的秀才呢! 两人商量着,要借许白前的秀才身份,就没敢往外讲。 幸亏若娘不知道,用她的粮食和她儿子的名声,去给周家做筏子娶儿媳,按照许云氏的脾气,能把周家新翻修的屋都给掀了。 周氏这时候已经显怀了,挺着个肚子,之前许云氏待儿媳不算好,有一顿没一顿的,没得吃,周氏身子骨也弱,还偷偷摸摸背着十来斤的粮食,走路自然吃力的很,几里路的距离,硬生生走了一下午。 到周家村的时候脸色都苍白了,额头上全是虚汗。 此时已是申时末,刚好是周家晚食时辰。 院子外的栅栏是新砍的竹子围起来的,翠绿翠绿的,翻新的堂屋也用白石灰刷上了,不看内里,跟其他人家倒是区分开了。 周氏想着,爹娘为了给弟弟娶媳妇,下了血本了。 推开竹门进去,周家二弟周有金,三弟周有银,周父周母正围着堂屋里的长桌吃饭。 周氏也没出声,将拎着的十来斤米面放在走廊上,打算先进去说说话,之后给个惊喜,让周家的人念着她的好,她是嫁出去的人,自是知道有娘家人护着的好。 扶着腰,站直了刚准备进屋,就听到了二弟周有金的声,又粗又低:“娘,大姐好几个月没回来了,咋也不知道托人往家里送点吃的,回来就知道唠叨自己苦,也不想着多捞点好东西补贴着点咱家,都说女子外向,你们养了她那么多年,咋还白眼狼了。” 周氏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静静地听了会屋里的对话。 轻轻地拎起袋子,退到了大门边。 “就是,我们大姐嫁到了许家,是一点好处没落着,也就许老二过来装模作样做个活,还指望咱们好吃好喝招待着,我看就是来蹭吃蹭喝的...”这是三弟周有银的声音。 “等大丫回来,老婆子你哄着些,老三聘礼还缺三两银子呢,当初把她说给许家......” “哎,大姐,你回来了!”周父话音未落,周有金转头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周小莲,心里一惊,嗓音拔高了不少,十三四岁的小伙子换声期的鸭嗓,难听得周小莲太阳穴突突直跳。 “呀,小莲回来了呀,咋这晚还过来了,手上拎的甚?娘给你拿着。”周母看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的大女儿,心里也是惊疑,脸上丝毫没有变化,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快步走了出来。 “爹,娘,这是婆母给的米面,她听说二弟,三弟快办喜事了,就让我过来看看。”周小莲笑着将袋子递过去,顺着自家娘的搀扶,进了堂屋,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桌上的饭菜。 一盘腌菜炖肉,白花花的猪肉铺在泛着油花的咸菜上,一盘黄豆发出来的黄卷炒鸡蛋,油也是溢到了碗沿。 周小莲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谁也没有发现。周家众人此时也意识到有些不好,向着刚把米面送到厨房的周母使了个眼色。 “大丫,看你这脸都白了,一个人走回来累着了吧,跟娘去房里歇歇,跟娘说说,咋这长时间没回来了?”说着,拉着周小莲的手就走。 周小莲没做声,跟着进了房,躺在周有金的房间里,盯着刷的白亮亮的屋顶,听着周母念叨了两盏茶的功夫,闭上眼睡了过去。 周母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大女儿,心里琢磨着刚刚堂屋里的话有没有被听到,现在看大丫睡了,没闹脾气,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自然没发现周小莲在她掩门的瞬间,就睁开了眼。 第12章 不问自取,是为偷 堂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有男人压着嗓子说话:“快点把饭菜都吃了,这偷偷摸摸的回来,怕是没好事...” 周小莲听着,眼泪顺着眼角滴在了新做的枕头上,鲜红的布料印着泪,红的发黑,周家不一样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这里,好像跟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当年其实是看不上许家老二的,但她爹娘说许老二的爹是童生,家里再不好,名声在外,以后对弟弟们说亲都是有好处的,如今想来,爹娘对她做的好的一切,不过是基于她的弟弟们的面子上了。 第二天一早,在喝了顿米糠粥后,周小莲笑着跟周母聊了会天,一个人扶着肚子走了。 周母本来还想留她,等媒婆过来,给撑撑场面,但看她一脸苦相,怕触了霉头,挥了挥手,让周有银开了竹门,赶苍蝇似的将人弄走了。 周小莲慢慢往回走,削瘦的背影,迎着初起的朝阳,金灿灿的光洒在灰旧的衣裳上,有股说不出的意味。 周母盯着周小莲的背影,似是看出了一份决绝来,目光暗了暗,转头关上了大门。 周小莲走的不快,听到关门声,脚下的步伐顿了顿,到底还是回过头看了看。 雪白的墙衬着翠绿的竹门,显出了几份新鲜的生机,春天真的来了,周家好似在嫁了她这个女儿之后,生活不再困窘,隐隐还透出来一些富贵的兆头,确不知这样的机缘来自哪里,又能停留多久...... 就在许老二以为周氏会在娘家待个几天,抓耳挠腮准备给媳妇儿找个借口的时候,周小莲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门口,煞白的脸色惊得许老二一下子呆愣在那里。 “当家的......”周氏话音未落,人就顺着门倒了下去。 “莲娘,你这是咋的了呀?”正在东厢房拆被子的若娘听着许老二嚎丧一般的叫声,手一抖,差点戳到自己,将生锈的剪刀一扔,沉着脸走了出来。 好家伙,除了老许头和丽娘,全家都在门口站着了。 “老娘还没死,嚎个屁,老二把人抱回屋,老三去请许老大夫。”若娘揉了揉胀痛的脑袋,看了眼躺在老二怀里的周氏,看这模样,这趟娘家之行,怕不是那么愉快。 许家一阵兵荒马乱,唯有老许头在西厢房陪着心肝丽娘,岁月静好。 周氏醒来是在晌午后,许老二端着热腾腾的一碗卧鸡蛋在床头坐着,暖洋洋的光线透过腐朽的木窗照在黝黑憨厚的庄稼汉子身上,模糊了周小莲的眼。 “当家的...”周氏撑着起身。 许老二一看周氏醒了,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靠在床头。 “莲娘,饿了吧,这是娘让三弟妹给做的卧鸡蛋,可香呢,许老大夫说你虚的狠了,要补补...” “莲娘,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咱们家穷,你嫁给我这么久,都没吃口好的。” “当家的,是我对不起许家,偷偷拿着家里的东西补贴娘家。“ ”这些年你去周家村帮我爹娘干活,顿顿米糠就着咸菜吃,我也没想过从咱家前前后后带了百十来斤米面,最后都去哪里了,我自家男人都没吃上一口。” “嘘,莲娘,小声点,被娘听到,她能打死咱们!” “娘打我也是应该的...” “看来你自己也是门儿清。”若娘本想着来看人醒没醒,倒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个墙角。 这夫妻俩说话还挺坦荡,全然没想过要压着点声,以后家里这些小媳妇儿要是有一学一,老许家早晚被搬空。 “娘!”老二夫妻俩一惊,周氏手里的碗险些都翻了,还是许老二手快,一把端稳了,将碗在小桌上放好,而后“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你别怪莲娘,都是我不好,我...”若娘耐心地等着,许老二支支吾吾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其实在许老二看来,给媳妇儿的娘家送点吃的,也没什么不好。 他在周家看着她爹娘兄弟靠着米糠度日,许家最起码一个月还能吃上一次肉,给周家点救济在他看来理所应当。 不当家不知家贫的少年人,骨子里总有些救死扶伤的江湖义气,宁可自己没的吃,也不愿看到所谓的可怜人饿了肚子。 “我觉得你做的挺对,嫁娶本身就是结两姓之好,亲家之间帮衬一把,也是人之常情。”若娘接过话锋,语气平淡。 在她看来,老实人好,老实人也坏。んttps:// 许老二夫妻低着的头同时抬了起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奇。 “娘...”周氏一手护着肚子,看小桌上碗里黄澄白嫩的四个鸡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媳妇儿...娘...这...”许老二被周氏这突然的爆发吓着了。 “老二你先出去,娘陪着周氏聊会天。”若娘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门口,许老二看了眼娘,又转头看了眼媳妇儿,挠了挠头,磨磨唧唧地出了门。 直到门关上了,若娘在老二媳妇的床边坐下,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鸡蛋:“先趁热把鸡蛋吃了,你自己矫情作死,别祸害了我老许家的子孙。” 话里透着恶毒,然而周小莲一点也不怵,连连点头,一口一个鸡蛋,噎得直伸嗓子,若娘看着都难受。 “慢点吃,饿死鬼投胎啊这是...” 周小莲从昨天晌午回去到今日早晨就喝了一碗粥,此时是边吃边流泪,眼泪混着碗里的油花,吃的喷香。 若娘张了张嘴,到底没吱声。 “娘,我知道错了。”鸡蛋吃完,若娘没有主动开口,屋里沉默了很长时间,屋外倚着门偷听的许老二急的团团转。 依他老娘的性格,闹了才好,不闹一下这事就没完! “错哪了?” “......” 得,鸡蛋白费了。 “不问自取,是为偷,周氏,我相信这不是第一次,但老娘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就回老周家去过吧,老许家养不起你。” 若娘将吃的干干净净的碗拿在手上,看着面色红润许多,又因为她一句话刷的变白的周小莲,暗自摇了摇头,她家老二怕是痴心错付了。 也或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自古,感情就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事情。 第13章 冷漠才是最大的惩罚 若娘深深地看了两眼周氏,推门走了出去,迎面就是老二着急忙慌的样子,小两口子感情不见得多好,老二这么个憨憨对周氏那是绝对的用心,不知道以后的周氏行不行给他同样的回应了。 儿子被拿捏的死死的,当娘的,心里肯定不爽,还好以后也不指望着他们过日子。 若娘有心冷冷老二一家,一天的活计都吩咐老三家的做了。 难得的没耷拉着脸,算是给了柳氏很大的体面,外面忙得动静不小,炕上躺着的周氏和陪着的老二就不太好受了,二房这次是真的把娘得罪狠了。 家里气氛不对,所有人都憋着口气,谁都不敢生事,一天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老五去私塾,走在路上遇到村里同去读书的许秋。 里正家的幺儿,今年十七:“许白元,怎的?这几日你那痴傻的娘不去村口坐着了?大伙都传你爹给你们兄弟找了年轻的二娘,你很快要有弟弟了。“文学一二 “要说,你爹要是再生个儿子,还能让你去私塾读书吗?老来子最得宠了,你可得好好想想啊!”他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幺儿,撒撒娇,能顿顿吃到肉,还有读书的机会。 当然,许秋整日在私塾读书,里正家严禁小媳妇儿嚼舌根影响男娃子科考,他还不知道老许家老儿子已经是一滩血水了。 但话里话外还是让本就心思重的许老五握紧了拳头,抬头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走了。 巳时初,许家这边。 若娘跟着老二老三后面往自家地里走,老许家有三亩良田,五亩旱地,一冬过去了,土地都冻的实,现在得松完土沤肥,不先肥田,产量根本没法上去,交完税,一家九口人等着喝西北风吧。 若娘是大司农嫡次女,书阁多的是征收田租,育苗肥田之类的农技要术,可再怎么着看了许多书,于实际施行上的经验是甚也没有,她想着寻摸了地方,先试试方法。 许云氏的记性与实际情况偏颇不小,她还是得自己摸索。 路上边走边跟两个儿子搭几句话,看着都不算健壮,甚至连健健康康都谈不上的小子,又想想自己不过才二十有九,都是这么大儿子的娘了。 忽略心里的异样,若娘温和地开口:“老二老三,跟娘说说地里整的咋样了?” “娘,你放心,土都松完了,等天气再好些,就可以直接播种了。”俩儿子常年下地,又黑又干,这春日里天气干燥,脸颊嘴唇上全是翘起的皮,憨笑时露出两排大白牙,衬得人越发的黑。 老二比老三灵活些,搭话也比较勤,更知道若娘想老三闷头做事, 若娘知道这里没有育苗的说法,种植的农作物产量普遍低,年岁长了,大家就都以为该是这样,收成是一年比一年差。 “娘前段时间想了想,家里银子不多,老五还得上学堂,今年咱们地里就不按往年的方法种了,回头娘去镇上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好的法子。” 老二老三面面相觑,这地里的活哪能说改就改,这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娘这也...胆子太大了吧! “娘,大家伙都是这么种地的,咱们家的地因为三弟四弟帮忙,伺候的比别人家的精细,往年的产量在村子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这还能寻摸出其他的好法子?” 许老二听到若娘这么说,挠了挠头,话音里全是质疑,他娘也就是今年撞了头,才对地里的活上心,之前还不都是他和三弟侍弄的? 若娘看了看自家的地,又看了眼隔壁的地,老许家的地确实拾掇的更干净,别家地里还草梗丛生的时候,自己家地已经翻过一轮了。 土壤经过一年的耕种,本就肥力流失,然又经过了一季寒冬,土壤表面里层沉积,变得平板整结。 播种前必要先翻地,才能有效的降低病虫害,还能使板结的土壤翻个面,变得疏松透气。翻完土地暴晒一周后再播种,效果更好。 然后在地里各种野草杂草返青的时候,将草类连根除去,能很好地阻止杂草再生。 许家村除了许二柱家,只有零散的人家出来翻地施肥,一般都是将野草清理干净了,就等着催芽播种。 另一方面也是留在村子里的青壮年太少了,一部分去服了兵役,一部分去镇上找活计,村里都是些老弱病残或者是躲懒的,哪像老许家,兵役出了银子抵了,一下地就是三个青壮年! 老许家的许云氏性子是厉害了些,但谁让人家能生啊,一下五个大胖小子,还都立住了,就这点,别家也没法比。 人比人,都是命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法子,往年都这样,哪一年吃饱过饭?开春了,老五束脩得交了,老二家的娃今年也要生,你爹是个死的,还得管他两张嘴。“ ”要是赶上春汛,兵役怕是又跑不掉,你拿什么来抵?还是说今年的兵役你自己补上?”若娘因为周氏的事情,心里头还有些火气,老二这一开口,算撞在火头上了。 本身家里就不富裕,见天的黑面馒头,稀得能照镜子的汤水,一个个瘦的像猴的儿子,还得明里暗里补贴周氏一家。 若娘以前没觉得银子有多重要,她在这方面吃穿不愁,平时出门逛个成衣店,首饰店,都是几百几百两的往外漏。 今天早上起来,她把家里所有犄角旮旯都翻遍了,这些年老许家的银钱就全没有余下的。 先是大儿读书考秀才,娶妻,接着是老二老三娶亲,老五又念书,零零总总算下来,全家就只剩二十两银子。 并着储物间里的二十斤粗粮,十来斤细粮和十来斤的黑面粉,大白菜这几天也被吃完了。 原本是说留着去卖,可许老头心疼小产的冯丽娘,白菜好歹还鲜甜,就全薅了,搬进了西厢房,留着他和丽娘慢慢吃... 存心就是恶心人! 第14章 翻米田共的“乐趣” 娘...” “今年你们哥几个,要是不听我的话,老娘就把你们全分出去过,老娘一大把年纪了,操心你们一大家子,还糟心事不断,都说养儿防老,老娘图你们个甚?” 若娘见温和的方式在这几个棒槌身上行不通,觉得许云氏简单粗暴点,也有她的好。 “是,娘,我们都听你的!” 本还有些想说的,一看老娘发飙了,立马条件性地答应上了。 也是若娘这些天说话温声温气,把他们的胆子给惯得肥了,要是以往,许云氏说话,谁敢插嘴! 若娘没觉得许云氏不好,只是也想以自己的方式来处理事情,谁知道这些棒槌被奴役久了,换种方式竟然不习惯了。 若娘只能在心里叹气,难啊。 后院靠着山体的部分,若娘让儿子们开了荒,估算下来有一亩地,开荒的地三年不用交税,好好利用,也能有个进项。 又想着今年没有提前沤肥,就茅厕那点粪尿,都不够二亩地。 若娘让老二老三在后山上挖了三个大坑,平日里的树叶,野草,家里的涮锅水,淘米水等等全都往里倒。 又让他们上山,把有树叶腐烂在地上的黑土挖了,都倒进去,再捡了枯枝枯叶扔进去。 村口屠户家的猪羊下脚料两个铜板一斤都被老许家包圆了,还包括灶头里的草木灰,再挑了几桶茅厕里的粪淋上去,然后用茅草毡盖上。 为了加快腐化,若娘还让兄弟几个在大坑边上挖了几个眼子,叮嘱他们天天捡了柴火过来烧,折腾了小半个月。 其中还包括翻粪。 春天来了,过去一年若娘家养的鸡鸭猪,堆积的牲畜粪尿开始解冻,粪缸里各种虫卵开始繁殖。 虫多了,内部热气就上来了,可以使粪尿腐熟。 热量又可以杀死粪尿里所含的虫卵和草籽,再经过三四遍的翻动之后,可以充分的搅拌均匀。 弄过几次之后,若娘才知道她爹那书上短短几句话,这做起来的人多么受罪! 沤肥的坑在后山,离着村子远,每天也就老二老三去添柴加热,但家里的茅厕离的近了,三不五时的翻粪,臭气轰天,可真是恶心坏了。 第一次翻还好,到了第二次第三次蛆虫也跟着翻滚,若娘站得老远看了一眼,两天没敢吃白米饭! 想着儿子们最近辛苦了,若娘特意让柳氏拿的精米来煮的干饭。 最后就周氏和柳氏加上老四,老五吃的欢,老二老三看到饭桌上,粒粒饱满的大米饭,转头就跑出门在茅厕吐了! 茅厕蛆虫翻滚,看一眼吐一口,几个人都虚脱了,但一点废料都没浪费。 若娘看他们的反应,一时又觉得自己没考虑周到,也是想着这些天活计不少,春耕最苦人,打算给儿子们贴些肉,却适得其反了。 后院贴着山脚的一亩地拾掇好,分成了四块,两块撒了些萝卜,生菜,苋菜,小白菜。 另外两小块地若娘用从镇上买回来的油布搭着竹签子,形成了一个圆拱形的棚子,将西瓜、甜瓜、黄瓜、胡瓜等种子撒了上去,打算等菜苗长大了些,再移植出来。 三月容易倒春寒,村里人都不敢这么早开始育苗,有勤劳的,会在炕灶上育几个菜篮子的苗,也算一笔进项。 若娘想着要是能赶早一个月,这些瓜果供不应求,才能卖上好价钱。 后院忙完了,若娘将院子里覆盖在蔬菜上的茅草拨开,将蔫巴了的菠菜、大蒜、韭菜等作物应清除杂草。 让老三媳妇扒拉了些灶膛里的草木灰撒在了上面,她有心用点其他肥,但一想到满院子都得漂着味儿,实在是没办法,只得放弃了。 事儿多,就显得日子过的快。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 春季雨水多,难得碰上日头好。 若娘让老二老三将去年留出来的稻种拿出来铺在席子上晒晒。 晾晒时要勤翻动,使种子曝晒的程度一致,晒后再进行选种。 让种子晾透一个半时辰以上,等种子散热后,再将储物间里用来盛放东西的两个瓦盆拿出来,将冲好的石灰水倒入瓦盆,再把种子倒入溶解了的石灰水中浸泡两天。 过程全是在若娘的东厢房中进行的,因着她记得书中说,石灰水浸泡过程中不可搅动水面,怕达不到效果。 担心东西放在人多的地方,脚下不注意,就给碰着了,她第一次尝试,除了照本宣科,其他也做不了什么。 连着她自己这两天进房间都小心翼翼的。 村里人都很奇怪,老许家虽说出了事,可二月里就看整了地。 现在大家都撒完种了,就老许家的地,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过,富婶怕着若娘伤心过度,日子都不想过了。 从老许家经过时就想进去找若娘说说话,可在门外听了几次都是静悄悄的,心里叹着气,许二柱那平妻还在屋里住着呢。 晦气! 想着要是在路上遇到,再劝劝若娘。 若娘也是不着家,不是顾着后院的苗苗,就是去山上看看沤的肥,整日里臭烘烘的,自是不知道富婶心中的官司。 石灰水浸后将稻种洗干净,再行催芽。紧接着将稻种均匀地撒在后院空着的一垅地上,等着长成苗苗了,再起到水田里去栽上。 几个种了好些年地的儿子是真的不知道他们老娘在瞎捣鼓什么! 但迫于老娘的“淫威”又不敢随意插嘴,这些日子过的别提多憋屈了。 老二老三急啊,三亩上等水田就在那空着,眼见着村里人都撒完种了,偶尔上山烧坑遇见人,总会被问上几句,咋上等田就干等着荒废了。 他们私下里也猜娘是被气狠了,大家伙都别想好过了。 这么一想,饭吃不香,觉睡不好,嘴唇上全是燎泡。 说到底,家里虽然穷,可有地种,有粮食收,总还算活着。 这地都不收拾了,娘是想活生生饿死他们呀!老二晚上趟床上跟周氏念叨,这下子快有儿子的喜悦都比不上快饿死的惨相了。 周氏躺在床上,听着当家的絮絮叨叨念着若娘的反常,双手平放在肚子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屋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5章 二十亩免税地 老三一家就两口子,没什么大的抱负,有的吃,甚也不愁。 整天若娘指哪打哪,别提多听话,就是老三这人叨叨个不停,看若娘霍霍稻种,是一边叹气一边干活,那个肉疼的表情哦,别提多可怜了。 若不是几十年的良好教养,若娘对着老三,一天能翻八百个白眼。 还是老四好,像若娘的小尾巴,不错眼地跟着。 在若娘不作声,仿佛默认了冯丽娘存在的同时,小寡妇渐渐地将村头屋里的家当搬进了老许家的西厢房。 若娘冷眼看着,心里估算分家的可能性。 ...... 等生菜幼苗长出两三片真叶时,若娘安排老四将幼苗都定植在了空着的地里,保持菜棚中气温差距不大,等上一月半旬的便可收获了。 四月五月正是新鲜蔬果青黄不接之时,正好可以赚些银钱。 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后山的苦笋都长出来了,带着老二老三挖了几天的笋,估摸着能有百十来斤。 背笋下山的时候遇见了冯翠花并着许大柱家的郭氏和王氏。 冯翠花一看许云氏背着这么多猪吃的苦笋,想到许二柱家根本没有养猪,倒三角眼滴溜溜地转了转。 又看到后面跟上来几个进山摘蘑菇的村里人,一下子拔高声音道,“我说许童生家日子都过成这般了?没米下锅了?挖这么多苦笋回去,这玩意儿猪吃都嫌,你们都得当心点,别恶心着自己了!” 破铜嗓子混着吐沫星子直朝着若娘喷过来,嘴里嗞着几颗不知道多久没刷过的大黄牙,配着一张黑瘦干瘪的脸,活脱脱一只张牙舞爪,阴沟里的老鼠! 若娘没抬眼瞧她,将身子侧在一边准备下山。 不说话?不说话就是心虚啊?看来真是自己挖回去吃的! 老许家也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冯翠花哪会放过这么好奚落她的机会? “云若娘,别给脸不要脸,现在我姐嫁到了许家,咱们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你这什么态度?童生了不起啊?大家伙来评评理,许家就算出再多读书人,眼睛长头顶上了,根都在咱们许家村!” “要知道,前些年,许家眼见着供不出许秀才的时候,可都是村里人帮衬着给吃给喝,给赶路盘缠的!” “这会子有出息了,就开始用鼻孔看人了。” “忘恩负义最是读书人,看来是真没说错!” 仗着家里出了两个读书人,许云氏在许家村横行多年,别提多春风得意了。 说话自然调子高了些,听到不顺耳的话,保管将人家怼的狗血淋头,要问许家村能有几个没在她手里吃过亏,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冯翠花这话头虽然偏了些,但说的也是实话,许家老大进府城赶考,谁家没送点鸡蛋馒头的,有富裕点的,铜板都塞了不少! 但到底是看在许二柱家穷困,还是看在许白前有前途,想在许家面前落个好,为着以后捞点好处有个由头,就不得而知了。 许二柱、许白前他们看不明白的问题,若娘见识的太多了! 这灾荒年头,除了真的良善人家,谁家不是紧着裤腰带过日子,能舍的出的好,多半都是需要加倍,多倍还回去的! 但当时的许云氏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看乡亲送这么多好东西,高兴还来不及,她只明白别人是想巴结她,想不到更远的问题了。 就像现在,村里人堵着她的道,她就不能直接走。 不管是冯翠花,郭氏,王氏,还是后面看戏似的王二麻子,李狗头,许家都受过他们的“恩惠”! “恩人”在前,甩脸子就走,不是不能,可若娘想着以后的事情,不得不耐心应付。 “当初老大赶考,家里确实拿不出银两盘缠,多亏大家伙齐力帮忙,老大的秀才功名说是我许家供出来的,不如是整个许家村一同出力的结果,许家一直感念乡亲们从口中挤出来的一个鸡蛋一个铜板!” “可今天在这里,冯翠花将这件事拿出来讲,是不是代表整个许家村,要我许家如今就将欠大家伙的恩情都给还了?”若娘声音不大,清早出门挖笋,就喝了两口热水,现在肚里空空,都饿的狠了。 可就算这有气无力的一番模样,也让原本嘈杂的山间小道安静了下来。 小道向上不远处有口山泉,顺着路弯弯曲曲的留下来,除了家里打了井的富裕人家,平日里村里人吃饭用水都从这里来。 清凌凌的水声伴着若娘清冷的嗓音,愣是让他们打了个寒颤。 不清楚寒意从哪里来,但就是很唬人! 人老成精的族老在边上搭了话:“二柱家的,咋能说这话,村里人帮着许秀才,也是看他有出息,哪能是为劳什子的恩情!” “拿笔杆子读书的,也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秀才,我们村子啊,还指望许秀才呢!” “冯翠花,你这话说得诛心,许秀才考上了功名,得了二十亩免赋税的田地名头,可是都给了里正在族里平分的。“ ”我记得,你家就有一亩地挂在许秀才的名下吧!”赶着上山的村里人越来越多,开口说话的是富婶家邻着的铁牛家媳妇小王氏,闺名小月。 她跟冯翠花不对付,乐意给她添堵! 这话一出,大家看热闹的心思就淡了些。 论起来,许云氏在二十亩免税地上做的事是真厚道。 前些年,许白前考中放榜回乡,许云氏就带着许老大到村里祠堂,表示要将这二十亩地的名头捐给族里实在是穷的过不下去日子的人家。 族长做主从五十多户中挑选了十家特别贫困的老弱幼小家庭并上十家给许白前送过盘缠的人家,去官府办了免税文书。 实实在在给村里带来了不少好处的! 可以说,只要许白前的秀才名头在,这田税就是白赚的。 反而是许二柱自己家八亩地,是一亩都没算上。 只有若娘听到这话,心里觉得好笑。 哪是什么许云氏厚道,就是想着在许家村好好显摆显摆。 话一秃噜嘴就收不回来了,这二十亩地税送出去的割心割肺,若娘仿佛现在还能感受到呢。 其实,在若娘看来,二十亩的田税买断许家村的恩情,也算便宜! 第16章 臭显摆的结果 许云氏臭显摆,丢了二十亩地,从长远看是件好事。 元安朝田地赋税为十五税一,每年还有一个月的徭役,如若不想出人头,则每人要交三两银子。 据若娘了解,元安朝田地产出低,种植品种少,若无农事忙活,村里的男人们就在镇上打些零工,不过才十个铜板一天,还不包饭食。 粮食收上来,有专门的商贩下来收,颗粒饱满,晒的干透的,也才四百个铜板一石,差一些的才卖三百个大钱。 米铺里的粗粮是三个铜板一斤,一点小米混着高粱,荞麦,米糠,吃起来干硬有刮嗓子,细粮在许家村很少有能吃上的! 许家被搬回周家的十来斤细粮,还是去年许老三娶妻时许云氏为了宴席好看些,买了二十斤回来做白面馒头的存货! 九个铜板一斤,二十斤花了许云氏一百八十个铜板,够许老三在镇上干活小半个月了! 这样算下来二十亩地的免税,节省了两石多的粮食,一斤粗粮够一家子十口人吃一天,二百多斤是大半年的口粮了! 平摊下来,一家能领到三斤多的粮食,在灾年,三斤粮食说不定就能救活一人,每年三斤,积下来可不少。 这些粮食,老许家是一口都没吃上! 要说恩情,早还上了。 若娘如今敢不惧人言,自然有所倚仗。 有些心里算的明白的,看看旁边人想说话,忙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腰,可别把秀才的娘给得罪死了。 吃着人家的粮,骂人家的娘,有点良心的人都做不来这事儿。 冯家的人上赶着不要脸,让个寡妇去勾引人家当家的,他们可不想做这个棒槌,要是若娘一个不高兴,不给他们挂名免税田地了,可不得哭死! 眼见小王氏开口后,没人敢搭话,还默默地让出了一条道。 若娘抬眼朝着小王氏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承了这个人情,带着几个儿子下了山。 冯翠花找茬,没捞着好处,心里就有气,这种人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面上就显了出来。 村里人一看她的脸色,便自发离的远了。 很快一群人就散开了。 山间小路重新恢复宁静。 冯翠花想着冯丽娘说的,等哄开心了许二柱,让他把许云氏这老虔婆给休了,一时劲头又上来了,招呼着郭氏往林子里去。 这次郭氏被王氏拉着,没跟若娘别苗头,可两人都疑惑若娘挖些猪都挑着吃的苦笋做什么呢? “弟妹,你说二婶这阵子神神叨叨的在做甚?”郭氏拉着王氏往旁边偏了偏,低声问道。 王氏看了眼像是长了点心的郭氏,眼底有丝笑意,“大嫂,咱们家跟二婶子是近亲,平常也有往来,要是你愿意,咱们等会下山一起去问问?” 看来前些日子她在饭桌上透露给公爹的话,被听进去了,大伯是收拾过大嫂了。 大伯虽说做派跟二叔没两样,大事上还是拧得清的。 他们家这个大嫂,坏心眼没有,就是喜欢凑热闹,还不分场合。 许家村是明着暗着都连着亲,可亲戚也分近亲和远亲。 他们家和老许家可是本家,祖上同一个爹娘的,加上老许家还有一个秀才,一个还在读书的小五,还能不亲香着! “上次得罪二婶了,看她今天都没朝我看一眼......”郭氏支支吾吾的,有点不想去。 “咱二婶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本就不是个热情的,看二婶篮子里就挖了些笋,等咱们多挖些蘑菇和野草,给二婶子送点,小五束脩又要交了,二婶供个读书人也不容易...” “那行吧,那去了,你可得帮我说着话,这许家村,我可最怕二婶了!” “行!” 等若娘回去,柳氏已经将早食准备好了,一大盆糙米粥上漂着白糊糊状的鸡蛋丝,是若娘特意上老三家的添在粥里家的,马上开始农忙了,总要先给家里的儿子们补补,不然到时候身子骨铁定吃不消。 “娘,回来了,我再炒个咸菜,就可以吃了!”柳氏站在竹门前张望了一会,看到背着竹篮的一行人,立马上去将若娘肩上的接了过来。 “老三家的,当心点,别抻着胳膊。”若娘看柳氏细细小小的,是真不敢让她干重活! “娘,放心,我力气大着呢!”听到若娘的冷言冷语,柳氏也不慌,嘴角咧着,动作麻利地将东西搬进了屋里。 咸菜是去年的萝卜叶子腌制的,这年头,盐贵,一斤盐是八十个铜板,做菜的时候省着点扔几粒盐花,两斤粗盐能吃一年。 “娘,最近农忙,夫子那边说休沐几日,这几日我在家帮您整整地里的活!”老五今日没去学堂,这也是村里的规定,每到农时,就放学子们回家几日,事备躬亲也是农家弟子必要的一门学问。 村里的夫子是镇上请来的老夫子,徐升文,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了,从二十来岁考到四十岁,都没考上个举人,心灰意冷后来村子里教学。 许家村给的束脩比其他村子要高,管吃管喝,加上老妻是许家村的人,一合计,在村里也待了五年了。 徐老夫子当年为了考秀才,娶妻晚,二十三岁才成的亲,生了一子一女,大儿子徐耀宗如今二十,小女儿十七,都在镇上生活着。文学一二 “地里整的差不多了,最近要上肥,那你就跟着老二老三将山上的肥顾好,过些日子要用。”若娘可不管是不是读书人,自己愿意干活计,自然不会让他歇着! “好的,娘!”老五前些日子都在学堂,不知道自家兄弟们过的是甚日子,感受到二哥三哥看过来的奇异眼光,心中一动,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一家人坐在堂屋(不包括许二柱和冯丽娘)安安静静地吃了顿早食,自从老五许白元没了老娘的特殊待遇,每天大家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之后,高高在上的心态奇异地降了下来,竟也能跟家里的二哥、三哥好好地说上几句话了! 夫子昨日还夸他前些日子写的文章踏实,不似以往虚浮,让他很是欢喜了一阵子! 最近晚上复习完夫子堂上讲的内容,看四弟眼巴巴,偷偷站在竹窗外瞅着他,忽地心里一软,就招手让人唤进了屋里,教了几个字。 看着四弟跟自家娘一般亮琤琤的眼睛,内心竟也有了几分高兴。 第17章 老四开了口 伸手揉了揉白苏毛绒绒的脑袋瓜子,手心的触觉让他忍不住多捋了几把,难怪他老娘老喜欢摸四弟的头发,原来手感这么好! 若娘端着要洗的衣物从窗外经过,看到了这一幕。 静静看了一会,便默默地转过头,目不斜视地往井边走。 “娘!”谁知脚下踩了一根木柴,咔嚓一声,听到动静的老四老五同时叫出了声。 “嗯?”老五的嗓音若娘已经熟悉了,就是这文雅稳重的嗓音里还夹杂着一丝细弱的声音,让若娘不自觉停了步伐。 “刚刚是老四叫的娘?”若娘有些不确定。 将盆放在井边,走进了老五的房间。 “来,老四,到娘跟前来。”刚学完了字的白苏跟只小猫似的窝在老五的腿边。 “娘...”细细小小的嗓音再次响起,若娘看着老四微微颤动的嘴唇,眼睛一热,就有些鼻酸。 她来到元安朝这么久,时时防备,处处用心,就怕哪里做的不好被村里人怀疑是什么神仙鬼怪,捉起来,一把火给烧了,这家里论来论去就老四跟她最像! 爹娘哥嫂都不在意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活着,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喝水,战战兢兢活到这么大,明明会讲话,可没人跟他说过话,大家都觉得他反应慢,是个小傻子...... “再喊声娘听听。”将小人儿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小脑袋瓜,若娘温声说。 “娘!”这次声音大了些,糯糯奶奶的,让若娘的悬着的心,仿佛有了归处! “哎!”若娘温和地笑了笑,“白苏真乖,中午娘给你蒸蛋吃!” 若娘是真的高兴,这么多儿子,老大没见过,想来不是个好的,老二全听媳妇的,老三太聒噪,老五太精明。 就老四最得她的心,因为她看得出来,就因为她对他好了一点点,老四眼里心里就全是她这个当娘的! “娘,好!”老四抬起瘦巴巴的胳膊环着若娘的腰,毛脑袋在她胸前晃了晃,一看就是开心的模样。 老五见了,心里有些羡慕,这可能就是夫子说的赤子之心吧。 娘对着他们其他兄弟真没对着老四温柔。 他深意识里还是觉得四哥是个傻的,娘多护着他几分,也是应该的。 等郭氏王氏挖完菜,下山来过,就看到老许家竹门大敞,东边的猪圈鸡窝空出来了,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 老五坐在窗下看书,老四跟若娘蹲在井边,一人一盆洗着衣物,周氏五个多月,腹部微微隆起,已是很明显的孕相。 村里有说法,这有孕了前三个月不能往外说,怕保不住娃,也是最近,他们才听说老二家媳妇有娃子了。 有天晚上在饭桌上,爹娘说老许家嘴巴是真紧,眼见能抱孙子了,二婶连二叔的爹娘都没有通知一声呢。 说是不往外传,谁家媳妇有娃子了不是第一时间就传遍许家村。这年头,没得吃,身子骨养不好,要个娃难啊。 就今年,这才四月初,听说二牛家,富婶家大儿媳妇,再加上冯丽娘,统共都流掉三个娃娃了。 看周氏脸色就知道这胎养的好,听说自许老大夫把脉出来有孕了,若娘就没让她下过地干活,家里的活计也是柳氏和若娘一起搭手做的。 所以啊,都说许云氏老虔婆“声名远扬”,还是有人巴着往许家嫁女。 许云氏对外厉害,可是护犊子也是出了名的厉害,对儿媳妇不苛待,虽说脾气来了也是动辄打骂,可这年头,哪有不被打骂的孩子。 有时候啊,自己都顾不上,心头压抑,难免手头就急了! 更别说,自从冯丽娘登堂入室,大家伙都觉得若娘是精气神给磨了,许家现在是平风浪静,不见一丝波澜。 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可表里是真真不吵不闹。 平日里,许云氏的嗓音能随风走八里,这几个月见人不是像瞎眼没见着,就是扯个嘴角当打招呼,安静是安静,可他娘的,老态黝黑的脸皮连着僵硬的嘴角,也忒吓人! “二婶,在洗衣服呢!我和大嫂在山上挖了些新鲜的野菜,不管炒着还是凉拌都香的很。” “早上看二婶就挖了些笋子,想必还没来得及去挖野菜,就给您送了过来,小莲这肚子看着大了,吃些新鲜野菜正合适!” 王氏跟若娘打了招呼,就将篮子里的野菜倒在了柳氏放在厨房边的竹篮里,郭氏揪着王氏的衣摆畏畏缩缩地跟着,时不时看看若娘,又扯扯王氏的衣服,整的王氏心里叹气。 在人家家里,像个贼人似的缩头缩脑,这不摆明着让主人家不喜吗? “大虎,二虎家的有心了。”若娘衣服没洗完,将水在围裙上擦了擦,朝着厨房喊道,“老二家的,给你大虎,二虎嫂子倒碗糖水喝!” “好咧,娘。” “二婶这糖水多精贵,咱们又不是客人,可不兴喝这个!”王氏一听连忙摆手,拖着郭氏就走。 “站住,别走,这早上露水重,看你们穿的也单薄,又出了汗,从我这到大哥家远着呢,别着了风,喝点糖水好!” “是!”被一声站住给怔住了的两人,双双僵直了身子回了头,接过柳氏端过来的碗,咕咕就将滚烫的糖水喝了! ...... “慢点!”若娘都怕她们烫伤了嗓子。 到时候好心办坏事。 “二婶,糖水真好喝!”郭氏喝了碗糖水,忽然像是开了窍,嘴甜的不行,“这糖水,我还是生金子,月子里喝过,这都好几年没喝上了。婶子对我们可真好!” 将碗还给等着的柳氏,郭氏笑的小眼睛都见不着了。 郭氏生的矮,个头只到若娘的肩上一些,生了一女一子,生了金子这个儿子后,月子里坐的不错,养的肥了,这些年也没瘦下来,可农家能有甚吃的?其实就是虚的胖,别说,矮矮胖胖的看着也有几分讨喜。 若娘看着她圆圆滚滚的模样,眼中也有了几分笑意,“野菜我收了,喝完糖水就回家去,家里午食估摸着还等着你们回去做呢!” 第18章 就想当个坏人 “好咧,二婶,下次我和弟妹去山上,还给您带野菜!”郭氏答的脆生生的,若娘一看就知道这是惦记上糖水了。 “嗯,回去吧。”对着笑嘻嘻的两人挥了挥手,将人打发走了。 “野菜等会用点猪油炒了,大家中午吃。”若娘用手抓着看了看,大半篮子绿油油的野菜,够中午吃一顿了。 “老三家的,自己去厨房喝碗糖水,给老二家的也端一碗,中午吃饭,给家里男人们都准备一碗。” “好的,娘。”柳氏拿眼偷偷看了看回去洗衣服的若娘,家里的糖霜也就够中午一顿了。 但家里都是若娘做主,她也没胆子管。 “吃完饭,老四老五和我去镇上看看,家里米面调料都不多了,要去买点。”若娘合计着家里的物什,准备把挖回来的笋给腌了。 别看她表面无事,心里也是担忧,腌笋是在她爹藏书上看到的,能不能成,还得看怎么来做,让她嘴上说说还成,动手她还不如柳氏! “对了!”若娘想起刚刚王氏挖的野菜里面有半截香松枝,“老二,老三上山,看到这种形状的树,多挖几颗回来,种在后院,另外,多砍些松树枝回来,有用处。” “好。”四人都有分工,老四长这么大就没去过镇上,老五偶尔还跟着去过,但次数也不多,今日刚好大集,店铺小贩一整日都会在,正是看新鲜玩意儿的好时候。 青山镇上市两旬一大集,平时里无赶集,镇上的除了酒店,药铺成日开张,小贩都是只在一上午的,下午去,基本甚也买不成。 许家村离青山镇七八公里,走着去来回要一个半时辰。 村子里就里正家有辆牛车,他爹年纪大了,在家也闲不住,每逢大集赶着牛车在村口等着载人去镇上,一个人来回三个铜板,每次也能挣二三十个大钱,算是个不错的进项。 最近农忙,去镇上的人少,许成爹生意不如以往,就牵着牛车坐在村口的石凳上抽着旱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一起唠嗑,等着人多了,再一起走。 牛板车不算大,一次能坐六至八个人,等若娘三人到了,刚巧八人,许老汉一吆喝,大家挤挤爬上车,颠颠簸簸地往镇上去。 老五离人群最远,穿着竹青色长衫,贴着车尾坐。 若娘挨着他,老四坐在若娘边上,身上穿着新做的青色厚粗布短打,因着还未及冠,头发用黑色小巾束着,平添几分活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替若娘隔着村里人。 同车的还有三个妇人,两个姑娘,乡下小姑娘整日里上山砍柴,下地除草,晒成小麦色的脸不似镇上女子长时间待在闺阁,白嫩娇俏。 神色间带着点激动,一看就是不常出远门,其中一个姑娘看到车上两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子,拿洗的发白的手帕遮了遮脸,隐隐有点镇上女子的作风,看得若娘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看她眼神一直朝着自己的方向瞥,若娘门儿清,她在外面就是个厉害的,不说小女娃,她家大人都是虚着眼看她,这小姑娘哪有胆子跟她搭话。 老四十二岁,村里都知道是个傻的,老五十一岁,小了点,可在村学里读着书呢!过几年下场考试,就算一次考不上,总有考上的机会! 老大也是考了三次才有了秀才功名的。 坐在小姑娘边上的黑瘦妇人被女儿暗地里戳了戳腰,面上带着笑,将怀里抱着的篮子紧了紧,“二柱家的,今日去镇上不卖鸡蛋了?” 妇人名刘小草,今年二十有九,是两年前村里没了婆娘的鳏夫花银钱在人牙子处买的。 据说是前夫服徭役时病死了,江家觉得她晦气,克死了儿子,连带着生的女儿江明月一起卖了,流落了不少地方,受尽了磋磨,直到病的快死了被主家转手卖到了青山镇,才被鳏夫许有用花了二两银子买了。 许有用和许二柱同辈,刘氏喊个二柱家的,也正常,但就是让若娘浑身难受! 江明月跟着刘氏在大户人家的厨房打过下手,以为见识了人,在乡下待了两年,张开了些,觉得凭自己的美貌去大户人家做个姨娘绰绰有余。 可又惦记许二柱家的老五是个读书人,自己现在勾着人,等个几年,许白元要是考上了,自己嫁给他,就是秀才娘子了,她看得明白,知道能自己做当家人自是更好。 要是许白元没这个气运,她就在镇上看看时机,勾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照样能过好日子! 于是,就有了刘氏这生硬的搭话。 “嗯,不卖了,家里鸡蛋都吃没了。” “全吃了!” “可真舍得...”刘氏砸吧了下厚嘴唇,浑浊的眼里满是艳羡,这云氏每次去镇上都得卖上三四十个鸡蛋呢! 一个鸡蛋一个铜板,卖出去的铜钱都能卖上好多斤的粗粮了。 “这不是家里孕妇多了吗?消耗大。”若娘侧身替老五理了理风吹乱的发巾,冯丽娘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也没必要遮遮掩掩,说的甚是随意。 让牛车上多多少少带着窥探别家私密的那种隐晦的氛围感一扫而光,谁也没想过,这多大的丑事啊,许云氏随随便便就给秃噜出来了,一点不知道羞耻,不知道要遮掩! “啊,这,若娘啊,你家二柱和冯氏的事是真的啊?”大家都知道是真的,可面对正主,总得装装样子不是。 “嗯?冯丽娘家当都搬到老许家了,那么多家伙什村里人没看到?我记得还是白天搬的呢!”这都没看到?都是水仙不开花--装蒜呢。 若娘想过了,做了一辈子端庄贤孝的侯府儿媳妇已经够了,老天爷这辈子既然让她做了个乡下老婆子,就得是乡下老婆子的活法,这明里暗里怼怼人的乐趣,她也算体验到了。 自是不想再端着贤良装好人! 也许是她上辈子错了,老天爷才让她来到元安朝,当个作威作福的乡下老太太呢!她现在就想当个坏人! 第19章 猪肉炒野菜 若娘越想越美,面上就带了几分笑意,渗了一车的人! 哎呦,作孽,这许云氏怕真是有些疯癫了。 自家男人被勾了,竟还如此轻描淡写?笑的出来? 刘氏更是被吓的不轻,以致一路上再没人敢再跟若娘搭过话。 ...... 若娘乐的清净! 也算是阴差阳错寻到对付这些八卦妇人的法子了。 牛车摇摇晃晃,颠簸异常,终于到了。 若娘远远就看到了刻着青山镇三个大字。 高高矗立的石牌楼,石牌楼只有一间二柱,无明楼,估摸着青山镇不会很大。 进城一人要交一个铜板的进城费。 若娘这次出门带了三两银子,这还没怎么样,十二个铜板就花出去了,一两银子一千个铜板,看着多,可老许家要添置的也多,若娘心想着赚钱的法子,慢悠悠地跟着排队的人群进了城。 约定了两个时辰后一起回村,许老汉就靠着牛车在外城的一颗大树下等着。 除了家里媳妇嘱咐要买些东西的日子,许老汉是不跟着进城的,一方面要交人头钱,另一方面,镇上衙役管的严,牛粪马粪驴粪是半点不能落在青石板路上,违者一次十个铜板! 那这一趟,就是白拉人了。 走过石牌楼就是街市,青山镇分东西两个集市,东面是看起来明显精致的酒店餐堂,旁边林林总总挂着店铺的旗帜,若娘一一看过去,云来客栈,福家酒楼,玉器典当行,留人茶铺,桃花胭脂铺,李家成衣铺等。 店铺后面连着住家,也是绿瓦红砖,看起来有些派头。 走至约两里路,入眼便是一座石拱桥,站在前边能看着两岸的酒家。 有一处酒家装扮的尤为好看,琉璃瓦,赤红墙体上绘着精细的画作,屋檐上粉红丝带状的纱巾连着门口的石狮子,一派繁荣景象,然而此时大门紧闭,往楼上看,偶有婢女模样倚窗眺望,这便是青山镇上最有名的销金处,兰青院了。 再往前,眼见住家坐落的窄小紧凑了起来,路边偶有店铺,黄中泛白旗帜迎着风飒飒作响。 米面铺,粗细布匹店、杂货铺,卖柴火的,卖肉的,还有直接在地上铺个旧衣裳卖草扎兔子,小鹿的。 再往里走,气味就渐渐重了起来。 若娘用手帕按了按口鼻处,此处已接近西市外围,开了个小门,卖的是牲畜,有刚孵的鸡鸭鹅,小猪仔,偶尔会有小牛犊,驴子,马驹。 今日来晚了,只剩下两位老伯守着几个菜篮子,里面装了些小鸡仔子和两头仔猪。 “老哥,这鸡仔子什么价?” “老妹,母鸡仔三文钱,公鸡两文钱,咱们统共就剩十只,八母两公,一共二十六个铜板怎么样?”坐着聊天的两位老汉,见着有人问价,咧开了嘴,笑的憨厚。 “成,那我都要了。”家里鸡都被吃完了,抱小鸡仔回去养上三个月,就能吃上鸡蛋。 “老妹,仔猪要不?也给你便宜点?”眼见着老乡卖完收工,卖猪崽子的老汉忙站起来朝着若娘道。想着卖完,搭伙一起回村! “老哥这仔猪怎么卖的?” 刚刚经过猪肉铺若娘顺便问了问猪肉价,肥肉十五文,半肥半瘦十三文,瘦肉十一文,她估摸着小猪仔的价改在十个铜板上下。 毕竟小猪仔伺候起来费时又得精细,一个不留意就会得病,这老汉半大的仔猪不过两月,正是费事的时候。 “老妹要是诚心买,十铜板一斤,仔猪都是在家称好的,两头猪六十斤,六百个铜板!” 跟若娘心中的估算差不离。 “嗯,老哥这装仔猪的篮子也一起卖给我吧,算你两个铜板。”仔猪她打算让老四老五一人拧一只回去! “得咧!” ...... 等三人走完整个集市,除了若娘手里拧着的小鸡仔,老四老五是恨不得自己长四只手。 若娘将带过来装东西的四个破布包全都买满了! 鸡仔,仔猪,猪板油,糖霜,粗粮,黑面,盐,油,老姜,蒜,灰白青粗布,瓦盆又买了两... 老五都来不及心疼,银子就花完了! 一直到家门口,都还没缓过来。 这老娘,太能花钱了! 倒是其他人见着,开心极了,家有余粮,心里不慌,老三两口子帮忙收拾东西时,走路都带风! 晚饭就安排上了干饭,猪肉炒春笋,七个人吃了个肚圆饭饱。 许二柱和冯丽娘在西厢房闻着味,别提多难受了。 自打冯丽娘小产后,许家就默契地“分了家”。 若娘一家子,许二柱两人一家子。 吃饭洗衣都是分开的。 可以说,家里除了厨房,堂屋这些是公用的,其他米面,许二柱他们想吃都得自己买! 冯丽娘小月子坐完了,吃的就是自己带过来的粮食,没办法,若娘每次给柳氏拿的粮食都是定量的,算着七口人的粮食,吃完是一点没的剩。 想到厨房找点吃的,柳氏全给刷的干干净净的,连涮锅水都倒了后山的肥坑里! 许二柱手里更没有半个铜板。 等他们一大家子吃完,冯丽娘摸黑在厨房煮了个稀饭,用油壶里剩下的两滴油炒了个咸菜,端进厢房。 许二柱正倚在床头,手里拿着本破旧的书读着,衬着昏暗的油灯,好一副正派读书人的形象。 偏偏冯丽娘就吃这一套,将碗筷轻轻放在破旧落了漆的长型松木桌,桌面铺着块灰白的粗布放着两本书,一盏油灯,是许二柱平时用来看书的。 “相公,粥熬好了,快趁热吃。”冯丽娘将稀粥盛好,看许二柱还没有起身,这才轻声唤道。 许二柱这把年纪了,哪还有心思在读书上,听着若娘带着孩子们在堂屋吃饭的时候心思就飘远了。 下午他出来去茅房,就看到老三媳妇在收拾野菜,刚刚他都闻到肉的味道了。 喷香的猪肉在锅里炼出猪油再倒上鲜嫩的野菜翻炒,别提多香了! 然后他却只能吃这稀得能照出人脸的粥。 “嗯,来了,丽娘啊,要不咱们也割三两肉尝尝,许久没有油水,书都读不进了。”许二柱用一副世外高人的口吻说着话。 “可是相公...咱们银钱不多了...” 第20章 抢死人的婆娘 说起来,冯丽娘拿出来的银钱,都可是死鬼许来银攒下的,而且许来银人死了,冯丽娘的户籍挂的还是许来银家的门户,所以按照律法来讲,冯丽娘还是许来银的婆娘! 本朝因着人口稀少,虽然鼓励寡妇再嫁,那也是需要婆家同意的。 许来银没了,可他兄弟还在,许来金家是逃荒过来的,父母早亡,俩兄弟相依为命,许来金前些年跟着商队做生意,往府城去了,一直没回来,里正想通知他回来给许来银办丧,都没寻到人。 许来银的户籍路引也是许来金带着走的! 所以许二柱现在就跟抢人家婆娘没两样,你情我愿都不成。 若娘此次去镇上,一方面是采买物件,另一方面就是托人去找找许来金,这两人碍她的眼很久了,早该解决了! “丽娘啊,你这么年轻漂亮,可比云氏好多了,她都能赚到钱养家,相公相信你也可以!” 许二柱一脸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冯丽娘的手,话里话外,你一个年轻漂亮小娘们,连一个丑八怪老太太就不如,还指望你能干甚? ...... ?????? 丽娘红着脸听完,羞愧地低下了头,“相公,是我没本事,我这还有几两体己银子,明日先给相公割肉吃,其他我会想办法的。” 许二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被伺候着吃了饭。 一时无话,吃完饭,冯丽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听着许二柱吃饱喝足,没一盏茶功夫就响起的呼噜,心中甚是满足。 许二柱满足了她对读书人全部的向往,高大儒雅,长得好,有学问! 要不是爹娘晚生了她,她合该就是许二柱的正头娘子,童生妇人的名头就是她的了! 心中难免遗憾只做了个小。 但转头想想,相公已经答应她,等许白前送银子回来,他就跟许云氏和离,拿着银子去镇上买间屋子住。 可老大怎么会平白无故给许二柱送银子呢? 夜里雨就在淅淅沥沥地下,第二天一早,若娘便带着周氏柳氏将苦笋剥了。准备了生姜、盐备用。 这年头盐贵,生姜卖的也不便宜,十五个铜板一斤,青山镇没有种生姜的人家,镇上卖的都是广临郡运过来的,人力加上马车费,价就不可能低了。 若娘惦记着她上次从山上挖回来的几颗生姜苗。 把挖回来的一百多斤新鲜春笋,去掉外壳,清水洗净,切成片状。 在锅中放清水加热,烧开以后,把切好的春笋片放入沸水中焯烫五分钟,捞出以后在菜篮子里沥干水分。 把准备好的生姜洗净,切成姜丝,大蒜去皮,用刀拍散,再与姜丝一起放入洗干净的瓦盆中,随后把焯好的春笋片也放进去。 擦干净手和瓦盆,不让其沾上一丝生水和油脂。 两百斤笋用上十斤上下的盐,调制成盐水,搅拌均匀。 把调好的盐水倒入瓦盆,完全没过里面的竹笋片,用劈好洗净的竹片调匀。 把腌春笋的瓦盆用洗干净的旧衣裳封好,再在衣服上薄薄的铺上一层封酒坛子用的泥浆,然后放在干燥阴凉的地方,腌制三天到五天,里面的春笋就能入味,至笋块缩小发软。 四天后,笋块变小,便将两个瓦罐中的笋和盐水合并,再加一次盐水,按照大约二百斤斤水,十斤盐的数目添加。 不再加盐水的笋只能贮藏大半旬,之后的才可以贮藏半年以上! 当然,这全是若娘记得的书本内容。 能不能成功就看四天后开坛了。 鲜笋放时间长了,老的快,腌制了大约半数,其他的在去壳之后,让老大老二一起架着松木柴火做成了烟笋,等天气好了,拿出来晾晾就能吃。 郭氏和周氏背着竹篮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二婶家烟熏火燎的,起初都以为是走水了! “二婶,您这做甚呢?”郭氏完全不似昨日拘谨,很是自来熟! “山上笋子多,想看看能不能去了苦味,做个菜吃。”若娘和周氏柳氏都坐在屋檐下,外面雨小了,就让四个儿子穿着蓑衣坐在院子里熏笋。 “这苦笋的苦味还能去掉?”两人听了都挺好奇,这春日里,野菜家家户户都抢着挖,今日冒雨去山上看,都没多少剩的了,倒是后山有一大片竹林,苦笋一茬一茬的冒,要是能吃,这个春天就不用再到处找野菜,剥树皮了! 之前断粮饿急了,也曾挖笋吃,别提多难吃了,炖着苦,炒着涩的。 “还不知道,过几天要是成了,给你们送些尝尝看。”若娘也没把握,她如今就像那纸上谈兵的秀才,行军布图全靠嘴说。 “好哩,谢谢二婶!”有的吃,郭氏别提多开心了。 王氏身量比郭氏高点,也瘦点,常年劳作的深麦色圆脸上时刻挂着笑,“二婶子,今天下雨,山上没几个人,我和大嫂多挖了些野菜,给您留一些,给小弟他们吃!” “老三家的,装到篮子里,晌午吃。”也没推拒,若娘将野菜收下了,说完朝着两人笑了笑,“多谢秋芳,小兰了。”这是赶人的意思了。 周氏扶着肚子坐在一边,不大的桃花眼闪着精光。 等人走的看不到了才开口,“娘,往日里,大伯家的人跟我们可不亲,芳嫂,兰嫂昨天送过菜了,怎的今日又送了?”这青黄不接的年头,谁家野菜不稀罕,还能有富余,天天往别人家送? 丽娘将周氏的反应看在眼里,“昨日是有事上门,今日自然也是。” “可他们昨日就喝了一碗糖水,今日也没问甚,怎么就走了?” “因为我已经告诉她们了。”若娘淡淡回道。 “告诉她们了?”周氏不明白,这来人没问什么呀?就唠家常两句话,怎么就跟大秘密似的了,娘醒过来之后,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她心中警醒,现在娘有事都让三弟妹搭手,虽说她有孕了做不了,但总也觉得娘是对她不信任了。 第21章 滚就滚吧 老五今日最后一天休沐,本是回家帮着耕种,谁知道自己娘就让三亩水田空在那了,别家稻种都出苗了,老许家看来是等着荒了,真是可惜了三亩良田。 老五心中越发烦躁,地不种了,等于秋天的收成没了,没有收成就无法交税交束脩,明年他怕是村学都去不了了。 老二老三心里也是猫抓似的难受,那可是良田啊! 说来也奇怪,几个儿子心里猫抓兔挠的,就没想过问问若娘,家里老娘做主惯了,真的是没其他人管的了。 若娘也没想过这茬,以至于几个人在沉默中误会越来越深! 在老五隔天早上去村学时达到了顶峰,只见背着装纸笔竹篮的白元,走到竹门前一个大转身,快步走到若娘面前,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给正在沉思的若娘吓了一大跳! “干甚呢老五?”若娘看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老五,声音里有一丝颤意,给吓的! 还好昨天下雨,院子里的泥地还有些软,这跪下来多伤膝盖,家里银钱本来就不少,要是还得给老五看腿,又是大笔花销! “娘,您...还在生爹的气吗?”听到动静的老二老三急忙跑过来,就听到小弟的话,心里一哆嗦,砰砰....连周氏都扶着腰跟着跪了下来。 老四反应慢了些,手里还拿着黑面馒头在嘴里啃,看到哥哥们都跪在娘面前,借着缝隙歪头看了看若娘,然后从老二老三跪着的缝隙中挤到前头,捧着馒头,也跪在了若娘面前。 跪下来,清澈的杏眼盯着若娘看,还腾出一只手拉了拉若娘的衣摆,意思是,“娘不要生气。” 差点把若娘给气笑了。 “老五怎么突然说这话?”示意柳氏扶着周氏起来,男娃们皮实跪跪就罢了,总不能让周氏这孕妇都跟着受罪。 院子里动静太大,若娘余光看到西厢房灰白的粗布帘子晃了晃,大门口也不时有上山砍柴的人。 于是,拉着老四的手让他站起来。 也不等回话,转身往老五屋里走,“都起来,跪着做甚么?”语气温和。 没人动。 都走到老五门口了,没听到后面动静,若娘回过头,好家伙,四双黑溜溜的眼睛一顺地盯着她呢,可就是不动! “老!娘!说!都起来,进屋里来,一个个的死了爹还是死了娘?是不是老娘要给你们准备麻布,让你们披麻戴孝,好好哭个丧!” 都是什么破事儿。 “娘!”老四将黑面馒头啃完了,哒哒跟着若娘屁股后面就进了屋,乖巧地坐在五弟平日里教他认字的竹椅上。 “老娘数三声,不进来的就给我滚出老许家,再也别进来了!”声音低了,成效加倍,还没数呢,除了老四,一溜的在墙边排排站了。 “老五来说,想甚么呢?”在老五屋里的凳子上坐下,年纪大了,虚啊,站不久。 “娘,咱家的地不种了吗?”三兄弟异口同声。 “谁告诉你们的?”若娘疑惑地开口,这又是谁造的谣?这帮儿子也真是,正经活不干,整天跟村里长舌鬼似的瞎打听。 “娘,别人家地里的苗苗都老高了,咱们家的地还荒着呢!”老三都快哭了,他真的很怕吃不饱啊! 老二也想哭,他儿子怕是还没出世,就先给饿死了。 “这不等着后院的稻苗长大吗?”若娘下意识地回了话,说着翻书的手一顿,她好像忘记跟他们提育苗的事了! 将边角有些破损的书本整理放好,若娘直起身子,沉吟了片刻道:“前些日子摔了一跤,躺了几天,昏昏沉沉的,倒是做了个很长的梦,七七八八,大多不记得了。“ ”但这育苗的法子还有印象,梦里瞧着比撒种产量高,大约能收个四石,所以娘就想试试,这不,后院育着的苗也快长好了,过两天就栽倒地里去。” ......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梦里的法子?这也敢试? 娘啊这真是草率的很! “娘,这法子能行吗?”不行的话,今年一冬的口粮可就没了!んttps:// 没粮的冬天,就是等着死啊,这... “能成,就算不成,娘也不会饿着你们的。”若娘无奈,还是穷闹的。 不然就三亩地,能成甚事? 她爹心情好的时候,给她种着玩的田地都是十亩起...... “哦...”摆明了不信任的语气。 若娘叹口气,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出去。 又是没一个动的,怎么看都像一群棒槌! “都给老娘滚!”话不好听,表情还算平静。 “等一下!” “娘?” “以后有事,不许在院子里跪,有事就来老五屋里商量,老娘不想被人看笑话,至于你们爹,老娘就当他死了,要是有谁还惦记着他,就跟他过去,别再喊我娘!” 本来她还想过段时间再说这事,既然提起了,还是要先给他们些暗示,许二柱这种糟老头子,她是不会跟他一起过日子了。 骨子里的云若还是带着些世家女的傲气与娇气的,乡下泥腿子,还是个没本事,好色的泥腿子,她是怎么看怎么嫌弃。 “娘,我们不要爹,就要你!” 开玩笑,跟着娘偶尔还有肉吃,没看到爹还要冯丽娘养着呢吗? “嗯,知道了,都忙去吧。”对于这个结果,若娘很满意。 而且她儿子多,真要来个反水,向着许二柱的,滚就滚吧,她也不心疼! 下晌雨停了,若娘让老二老三将三亩水田都撒了生石灰,用于减少虫害。 吸取上次你不问我不说的状态,若娘现在在儿子们做事时就会提及用处,让他们心里有数,做事才不慌,也是指望下一季农忙,他们能自己把活给干了! 过了几天,到了四月中旬,若娘让老五跟村学休了几日假。 便指挥四个儿子将后院地里的长的两寸来高的秧苗起了,一小捆一小捆搬到了水田里。找了几个木桩将四根长绳子两头系上,数好丈数,插在田头,将三亩地平分,教他们怎么插秧。 第22章 新式插秧 先将秧苗按照三小半丈一捆扔在水田里,四个儿子一人一排站在田里。 拆开秧苗,分出两三颗,食指和中指钳住秧苗的根部,掌心朝向秧苗,食指和中指顺着秧苗的根朝下插入泥土中。 秧苗和秧苗之间的间距大约是两拳宽,保持秧苗的竖立,根部以上一半以上要在泥土中。 插完两三行,倒退着往后走...... 除了老五,其他都是做惯农活的好把式,没一会就上手了。 水田里,慢慢的由灰变绿,整整齐齐的,对比隔壁田地里,东一块西一块,出苗都不匀称的地,赏心悦目多了。 一亩地,四个人一天就栽完了,但插秧费腰,一天下来,老五就不说了,已经摊在床上,连老二老三都撑着腰直皱眉。 老四还好些,但也不像以往围着若娘打转,乖乖地坐在堂屋里吃着柳氏做的荷包蛋。 鸡蛋是若娘拿着铜板跟邻家富婶换的,五十个鸡蛋四十个铜板,富婶特意少收了钱的。鸡蛋拿到镇上卖,都是一个铜板一个的。 给家里的孩子补补身子。 这段日子,家里一直在花钱,若娘也是发愁,好在前几天开了一坛春笋尝了尝,她试了两种,不经贮藏的腌笋尖端部分呈红褐色,其它部分呈乳白色。 追加过盐水的通体乳白,让富婶去镇上时帮忙捎了一斤猪肉,猪肉炒春笋,酸味和咸味适中,口感良好,又鲜又香,是真的很好吃!送了一碗给富婶家,给了一碗许大柱家,第二天遇到,都说好吃。 插秧前,赶在春笋都长出节之前,又上山挖了几次笋,估摸着有五六百斤,都做成了腌笋,打算去镇上酒店卖。 这些日子酒店新鲜蔬菜卖的比肉还贵,这腌笋,烟笋口味都不错,理应能卖上价。 若娘寻了个机会,领着大家,在老五屋里跟大家提了提,总算让几个儿子面上的愁容淡了淡。 别说,若娘自己也是悬着一颗心,八百斤笋,腌制了四百来斤,调料,瓦盆都让富婶从镇上带了三回了,前前后后花了有三两银子。 盐一次买太多,很打眼,若娘找了一天大清早,吆喝着一家子都去了镇上,分不同的时辰,一人买了五斤盐,花了四百个铜板! 成本如此之高,这要是卖不出去,可就亏大了。 今日晚食是粗粮干饭,腌笋蘑菇炖鸡,鸡依旧是从富婶家买的,五十个铜板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 老母鸡清洗干净,放少许老姜,白酒去腥,过热水撇去浮沫洗净;干蘑菇温水泡开。 竹笋捞出洗净,切块,再把鸡块,竹笋放入瓦罐里面,加入足够的凉水,烧开后小火炖一个时辰上下,直到鸡肉酥烂,调入盐即可开饭了。 两大盆鸡汤,吃到最后连盆底的汤汁,都被老二添了小半碗干饭下去,舔的干干净净的。 插秧的第二天一大早,若娘带着背着秧苗的四个儿子往自家水田走,老远看到一群人站在那指指点点的,还看到了不少花白头发的老汉,用个小马扎,坐在田埂上抽着旱烟。 ...... 许家村这些老瓜包可不大出门,平日里只有经过这些人家的院子,才能看到他们躺在院子的竹椅上晒太阳。 元安朝几经战乱,赋税高,徭役多,乡下生活艰苦,哪个村子要是有十来个能活到五十岁以上的就能被称为长寿村子了。 许家村满打满算才九个老人! 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按人头算,县衙每个月都有二十个铜板的奖励,要是双亲都在,一年算一下也有接近五百个大钱,能抵青壮年在镇上打工两个月的工钱了。 所以啊,这些个老人,在村里可不当宝贝待着! 能动的钱袋子哦。 若娘眼瞅着,除了那两个走不动路了的,许家村七个老瓜包,都在了。 其中还包括许二柱的爹娘,许富贵和许范氏。 这可真是稀客了。 有眼尖的,看到阴沉着脸,背手走过来的若娘,连忙扯了扯旁边说的唾液直飞的几个庄稼汉。 若娘远远听着,“这许云氏个糟心婆娘,谁娶了谁倒霉,这好好的良田都给糟蹋了呀!” “秧苗下的这般稀,栽下去的苗都耷拉了,这收成怕是难咯!” “好好的种田法子不用,偏偏要搞甚么稀奇货,老娘们的话就是不能偏听。” “老许家一帮软骨头儿子,甚事都听个老娘们的,能成甚事?” “许云氏这般胡闹,二柱家怕是要散哦...” “他们家老五还在村学念书呢,我看有许云氏这样厉害瞎折腾的老娘,老五这书也是读不出来的多!” “是啊,看昨个,老五也在地里干活呢,不会是不念书了吧?” “看那养的细胳膊细腿的,不读书能干甚?” “我昨天可细细看了,他连老许家那傻子老四都不如呢!干活稀稀拉拉的,啧,这要是送我家,我都不敢要,可得花功夫精细养着呢!” 他们说话的功夫,若娘一行也走近了,村里不管男人女人嗓门都不轻,说的话是一句不落进了他们的耳。 若娘一脸平静,看不出心思。 老五到底年轻,面子嫩了些,此时是满脸通红,既是羞的也是气的。 就连老二老三面上都不好看,这话里话外,恶意太明显了。 若娘牵着老四的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老四麦色的脸上,眼睛亮闪闪的,慢慢点了点头,就将眼神移到了说话的这群人身上,一瞬不停地盯着。 “各位,老许家田头没有埋金子,都杵在这干甚呢?选坟地?”不然咋带这么多白发族老?话不用明说,老瓜包一听,气的喘气声都粗了! 有位耳背的没听清,扯着嗓子问旁边人,“二,二柱家的说甚子哩?” “说族里给咱们选坟头呢!”巧了,隔壁大爷也是个耳背的! 这可不就误会上了! “这...这...二柱家这泼妇就是看不惯我们这些个老头子哦!” 第23章 老泼妇更彪悍了 若娘:我没有,别瞎说! “不要!不在他家田头选,狗子,你个不孝的,就盼着老子死呢!”大爷也是个脾气大的。 一生气某些个不为人知的小名就出来了。 知道的人憋笑不已,不知道的人恍然大悟。 哦,原来自家爷爷,爹爹还有这称呼呢,又是“被迫”学习的一天。 “二柱家的,咋说话呢!这不咒人呢吗?”一个头上就几根发披散的族老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指着若娘的手抖个不停。 若娘仔细瞅了瞅,第一眼没认出来,没办法,这些庄稼汉黑啾啾的,年老了,皮又皱,黑皮挤在一起,嘴里又没牙,有些不好分辨。 “二爷爷,您老不在家歇着,跑这地里来干甚?”哎呦,这是许富贵爹的二兄弟,今年六十九了,怕人被气死,又是本家亲戚,面子还是要给的。 若娘心里叹口气,语气就缓了缓。 “还,还不是富贵说,你在糟蹋田地,这是作孽啊,要遭报应的!二柱呢?让二柱来,老子要教训他!”一句话又喘又歇的,停顿了三次才说完。 “二爷爷,你家二柱在家睡小婆娘呢,可顾不上地。”旁边一瘦小猥琐的汉子,扯着嗓子,流里流气地歪着身子站在旁边的田埂上。 “哈哈哈哈,许癞子这话说得对,许童生啊,平妻都有了,这可是许家村头一遭大喜事!”搭话的是站在许癞子旁边的略高些的汉子,眼下青黑,脸颊浮肿的,叫许大宝。 平日里跟许癞子不三不四地混着,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许家村要是哪家鸡少了,在他们两家总能捡着鸡毛,要不就是对着村里的未嫁姑娘,小寡妇开黄腔,是许家村出了名的癞人。 旁边人这时都不说话了,全等着看好戏呢。 “二爷爷,您老要找二柱,去咱家里找,来田地里可找不着。”若娘往人少的地方挪了挪,让儿子们继续干活插秧,自己招呼了人往村里走,“里正,族老,这要说话,田埂上也排不下,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聊聊?” 里正和族里人皱着眉,交换了个眼神,招呼着让各家带着老人先回去。 今日有这么一出,自是他俩的手笔。 老许家往年多勤快,今年大家都播完种,他们家地还空着时,两人就通过气,要留意老许家的动静。 要知道,许家村论闹腾,许云氏说自己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但要论精明的程度,也是不遑多让。 一是她养出了一名秀才,再就拿那二十亩免税地来说,用县衙的里子来还许家村的人情面子,是一点没不舍得,二十亩地啊,不是二亩,这年头,想要在秀才名下挂田亩,都是要分成的。平常人家要是有人考上秀才,分成就够吃了。 谁家也不富裕。 许云氏是生生地将银钱往外撒,她嫁到许家村这么多年,就大方了这么一次! 也就是这么一次,虽说可能是歪打正着,尽管她还是那个泼辣咋呼的云氏,可谁家不让着她三分。 所以说啊,老许家出了这么一个气运好的人,他们就得时刻盯着。 若娘看着两人时不时的对视,心中一凛,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她确实不能看轻了他们。 于是,一言不发地跟着人群后面走着。 里正招呼众人走到村头的许家祠堂的前院,若娘,里正两个人在院子中的石凳子坐下,其他十来个人就站在里正的身后,陆续有送老人回家的人返回来。 许家祠堂是许家村唯一的二进院子,建成了几十年的,加上每年时不时的修缮,很是气派。前院用来商议大事,二进院里供着祖宗牌位,一般无大事发生,无人会往这来。 众人看里正把人给领到这里来了,脸上的嬉笑都收了收,意识到许二柱家的这事是小不了了。 也是,田地是村里人生活的根本,这都敢瞎糟蹋,可不给村里人开了个不好的口子。 本身村里就有几个懒汉,不乐意干活,好好的良田荒废着,要不是里正不时上门敲打,一年收不上来半石粮食。 许二柱家闹再多笑话,家里有一个秀才,一个童生,就是众人暗戳戳关注的对象,这要是人人有样学样,许家村就完了! 自以为瞧清楚了形式,以冯翠花为首的一群跟若娘不对付的人家,别提多开心了。 “里正,许云氏这是犯大事了?咋还用的上开祠堂呢!”冯翠花心里一乐,嘴上就不把门了。文学一二 没办法,对于有的人来说,仇人落难,不落井下石就是对不起自己! “是啊,村里这些年,还没因为哪个婆娘开过祠堂呢,这得多大事儿?”尖细刻薄的嗓音,说话的是冯翠花的嫂子康氏。 若娘老神在在地坐着,也不答话,将众人的反应收在眼底,等着里正发话。 里正思索着怎样开口,哪里顾得上答话。 一时间祠堂里安静无比。 若娘安静地坐着,全然无视对面冯翠花幸灾乐祸的嘴脸,清闲无争的架势,就差有杯茶在手边了。 “二柱家的...”里正皱着眉,常年田间劳作,晒的黝黑的皱皮老脸上一双精明的小眼睛闪着光,说话慢吞吞的,语气谈不上好。 “里正还是喊我云氏吧。”虽然打断别人讲话很不礼貌,但!二柱家的这个称呼实在刺耳。 何况她还在闺阁时,时常与爹对弈,爹曾说过,与人交易谈话,就是棋盘中白子黑子,谁能先看出破绽,就能乘东风,压西风。 里正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敏感地知道有利可图,就想先吓吓她这个老太婆,若娘觉得好笑。 可不得先戳破这个吹了气的纸老虎。 “咳咳…云,云氏…”里正被抢白,原本想好的话术一停顿,就有点接不上了,“你这稻苗下的稀,可是有甚么说法?”干脆就直接秃噜皮了。 以许云氏的精明,也别说明着占便宜。 前些年许家村第一凶悍老泼妇凭借武力称霸,今年气势更是越来越强了,许云氏这么坐着,甚至眼神都没有跟人对上,许成隐隐觉得后背有冷汗溢出。 压迫感倍增。 第24章 上茅厕都得盯着 “里正,你也知道,我家白前,白元都是读了几天书的,这不,前些天去镇上书肆淘了一本旧书,念给我老婆子听了听,偶然发现了稻种改良之法。” “咱们老百姓靠天吃饭,可地里收成实在顾不上家里这个多人的口粮。” “家里统共三亩地,折不折腾也就那样,我就想着试试新法子,要是能成,好歹多点口粮。”若娘越说声音越低,里正得侧着身子才能听的分明。 祠堂的气氛被整的无比凝重。 若娘苍老的嗓音里满是无可奈何… 离得近的人一听,可不是那么回事吗? 一家接近十口人,才三亩良田。 还有个堪比吞金兽的读书人…文学一二 一年五两银子的束脩够寻常人家两年开支了! 三亩地就算种出花儿来,进项超不过四五两银子,老五霍霍就没了。 “那这新法子…”里正说一句停一句,分明是想若娘主动“交代”。 若娘摇了摇头,细瘦的手指在石凳上敲了敲,“里正,还是等到收稻子的时候再看吧。” “如若我这法子能增产,自是不会忘记乡亲。”她自己心里还没谱呢,现在问了也是白问。 “这...” “这许云氏怕是寻摸着好法子了,藏着掖着不愿意透露呢...”有认为若娘只顾着自家好的。 “这哪能说的好,万一长不起来,可亏大了。我可瞧仔细了,田里的秧苗还没成活呢。””有本身是种田老把式,觉得胡闹的。 “就这么点事,也用得上开个祠堂?”有不以为然,觉得小题大做的。 当中属冯翠花和她大嫂康氏最为亢奋。 拉扯穿着破烂麻布衣裳的康氏往前拱,“让让,让让”。鸡爪子说着就往旁人身上挥。 细看冯翠花手上都全是污泥和不知道哪弄的绿印子,埋汰得被碰到衣裳的人直皱眉,踮着脚,侧着身子往旁边躲,用力得粗糙黑脸都有些变形。 别看村里人穿的只是粗布麻衣,可宝贵了。 衣裳不经洗,就得好好护着,就怕脏了磕了,洗多了布就烂了。 第25章 早春时节 下地干活这些天,若娘是想着法子给他们补身子,荤腥每日都能沾点,吃的好,人精神气儿足。 三亩水田,四天全部理完,五亩旱地,若娘没管,还是按照旧历,种上了苞谷,油菜,小麦,花生。 所以,虽然忙乎,全家人眼见的结实了不少,再不是看着壮,内里虚了。 院子里,老四拿着粗棍跟着冯丽娘,老半天手都不抖一下,吓的冯丽娘见天的看到老四就避着走,家里平静极了。 四月里,正是小麦和油菜生长主要时段。 若娘将山上沤的肥翻出来,让儿子们混着河水,浇在了农作物旁边的土上,防止烧苗。 油菜田的清沟排水也是时时要看,防止涝渍灾害。 这段时间,油菜已进入花期;小麦也开始进入开花、灌浆期,可得特别注意了。 等这些都弄完,四个儿子是又黑又瘦,偶有田间忙碌汗湿衣裳,看他们脱了上身短打,一个个皮包骨头的样子,若娘别提多心酸了。 买肉买蛋更勤! 等大家都缓过劲来,农忙结束了。若娘算了下剩下的银两,十两八钱,老许家全部家当。 老五束脩放在一边,能动用的不过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在贫苦人家俭省点用,能过个两年,在老许家一个农忙吃喝加起来都不止这个数了! 最近,吃完晚食,若娘就拉着所有人一起在老五屋里点着油灯学字,总得为自己以后会写字找个由头。 家里儿子想不开集体下跪那次,她拉着他们来这屋里就发现,老五这孩子品行性子不稳定,时好时坏,写的字却不错,已初见风骨,笔锋有力,看的出平时练的勤。 这晚,在沙盘上练完字,口述着让老五将腌制苦笋的方子写了五份,打算明日大集带去镇上酒楼试卖。 “娘,腌笋和烟笋的法子都不难,那些掌柜的能看上吗?”老五边写边问,语气中满满都是怀疑。 五张写方子的纸算下来都得要两文钱,这笋能不能卖出去还是个问题呢! 若娘看白元侧头疑惑的模样,老五除了眉眼间像她,塌鼻梁,薄嘴巴都像许二柱,肤色白白一副文弱书生样。 从他漆黑的眼睛里能看到求知和点点面对她的无措,家里五个孩子里,老四老五长相跟若娘最相似,以前老五是许云氏的心头宝,她来了之后,态度骤变,许白元不安了。 若娘细细想了想,懂了他眼中的无措,心头一滞,将到口的“小孩子家懂甚么”咽了下去。 抬头摸了摸老五的发髻,温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世上哪件东西不是试过才制作成功的?” “更何况,娘上次在镇上问过了,小在咱们村,大到府城都没有吃苦笋的,咱们不也吃了那么多天。” “现在新菜没长出来,酒楼里即便有菜色,估摸着也会很单一,娘去试试,万一成了也是笔进项。” “不成咱们就留着自己吃。” 若娘也借着这个机会反省了一下自己,是否对老五太苛刻了。 老五会有私心,追根究底,也是许云氏纵容的结果。 她对着一个孩子发什么火呢? 等纸张上的墨迹干了,若娘将它收好放进衣裳内袋,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坐的板直练字的老五,“这些天娘把心思都放在老四身上,疏忽你了,是娘不对,但娘希望你明白,你二哥,三哥哪怕他们这一辈子都是泥腿子,你四哥一辈子被人认为是傻的,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如若你以后有大出息,走出许家村,青山镇,府城,甚至封侯拜相,也该记得如今活着的艰苦,你是一家人缩紧裤腰带供出来的。” “娘知道,近些日子,白日里让你跟着下地,晚上还缠着你写字,让你受累了。” “可你也看的出来,你几个哥哥们能学到两个字是多欢喜,他们原本也有这样的机会的!”只是让给了你。 说了这么多,若娘看了眼桌子上墨迹越来越深的纸张,转身回了房。 也许,对付老五,温情比冷漠更合适。 次日一早,若娘还没起身,就听到院子里刻意压低嗓音的交谈声。 披了件薄衫站到窗户下。 “五弟,今日起这么早?哎!这扫院子的活交给三哥来做,你去屋里看看书,你三嫂已经在厨房做早食,你看两页书就能吃上了。” “二哥,三哥,四哥!现在时辰还早,不如我再教你们学两个字,早上读书头脑清醒,记得劳!” “真的?那感情好!” “能不能先教我的名字?”老三一听,扫帚一扔,拉着老五就往屋里走… 若娘听了会院子里的热闹,将身上的衣裳拢了拢,手做拳状抵着唇边咳嗽了两声,“大清早院子里嘀咕甚么呢?” “有这闲工夫搬一坛子腌笋出来装好,吃过早食镇上卖去!” “娘,五弟教我们认字呢!”老二的大嗓门。 “娘,笋已经准备好了,早食也好了,您起来就能吃了。”这是老三媳妇儿的小细声。 早春时节,人间烟火! ......文学一二 时隔农忙,已过了两次大集,这日清晨,天还黑着,若娘便喊老四一起,一人背了个大竹篓,将后院的新鲜菜摘了些,往镇上走。 没坐里正家牛车,这趟东西又多又打眼,若娘打算先瞒着。 两个人边走边歇,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看到青山镇的牌楼时,天已经大亮了。 有卖早点的老夫妻,在牌楼边上支个摊子,长腿凳子上放着竹篾,上面盖着白色粗布,闻着味道,是烙好的葱油饼,有丝丝焦香味随风飘来。 “咕...”若娘摸了摸自己肚子,转头看到老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摊子。 伸手摸了摸毛绒脑袋,若娘手上翘起的老皮裂缝勾住了老四几缕扎的严严实实的头发,手一动,便从布巾中带了出来,三三两两的,随着风,时不时往老四脸上飞,看得若娘心软极了:“先跟娘进城,等卖了菜,给你买大肉包子。” 第26章 酒楼卖菜 老四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肉包子呢。 “娘,好...”老四收回目光,仰头,用头顶蹭了蹭若娘的手心,乖乖巧巧的,全然没有拿着木棍驱赶冯丽娘时的凶狠模样。 “我家白苏真乖!”有这么好的儿子,许云氏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不对,是她云若烧了高香了! 牵着老四已经跟她差不多大粗糙修长的手,穿过牌楼,直奔富家酒楼的方向,大清早便有镇上人家的小厮丫鬟在早点铺子排队等着,富家酒楼门口也架着个炉子,卖馒头包子。 若娘将背篓放下,让老四守着,自己往前走了几步。 再往前,空地上是几个摆小摊的人。 破布摊在地上卖白菜的大爷,白菜数量不多,个头也小,看着也不新鲜,应当是家里的存货拿出来卖的。 边上是用麻布铺着卖韭黄的妇人,若娘上去仔细看了,叶子金黄还沾着水汽,很是新鲜。 再往前就过了石桥,吆喝声渐渐大了起来。 卖鱼的,卖虾的,卖肉的...... 逛完一圈,若娘往回走。 还在想,是不是东市不让喧哗,老汉和妇人才没开口吆喝,还没走近,就看酒楼后院小门处,一个穿着青色短打,头戴同色布斤的小伙快步走了过来。 在两个卖菜的摊前停了:“刘大爷,黄大婶,对不住,今日后厨间忙得很,没来的及收你们的菜。”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还是老价钱,白菜一文一斤,韭黄6文一斤。您数好!” “小哥,今天带了十来颗白菜,路上就卖了两颗,就剩这几个了,你都收了?”被叫刘大爷的额头上全是皱纹,嘴里仅剩两颗牙,慢慢吞吞地说着话。 “都收,都收,黄大婶,你的韭黄也都留着。”小伙急急忙忙帮他们把布收拢了,拧着就往后院跑,“先去过称,算银子。” “好咧!”虽说新鲜菜不愁卖,但有人把菜都包揽了,他们也能早点回去。 还能去地里干点活计。 若娘在三人说话时,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 看酒楼小伙那火急火燎的架势,心里有了数。 先去买了两个肉包,自己和老五一人一个坐在酒楼后院不远处看着小门。 不一会儿,大爷和大婶就笑呵呵地出来了,还是刚刚那小伙殷勤地将两人送到门口,那脸上堆的笑,可没有半点镇上人瞧不上泥腿子的模样。 小伙可不欢喜极了。 每年的这些天就是酒楼最缺菜的时候,刚刚这两样菜,做盘醋溜白菜,韭黄炒蛋能卖上二十文钱,这里面的油水可多着呢。 掌柜的一高兴,他的赏钱就少不了。 伸手拍了拍胸口,听到铜钱的清脆碰撞声,小伙哼着小曲就要关门。 “小哥稍等。”门外传来陌生的妇人声,小哥疑惑地将门开了个缝,眯着眼往外看。 入眼是盘着圆髻的乌黑头发,单看这一头发,小伙以为是个年轻女子呢,心中一喜,再往下,对上一双冷冷清清的眼,配着脸上的皱褶,一身灰白麻布衫,是个没见过的老妇。 旁边站着半大的孩子,孩子模子倒是生的不错。 “大娘,何事?”小伙也是个机灵的,能到酒楼后院找人,大多是买菜卖野味的。 野味,肉食现在酒楼不缺,就想收点新鲜菜。 若娘也不废话,指了指背篓,“家里种了些新鲜菜,小哥这里收不收?” “甚么菜?”小伙将门打开,走了出来。 若娘没回话,直接将背篓上用来遮挡的布掀开。 “哎呦,大娘,快里边请!” 我的娘啊,这时候还有这么水灵,绿油油的生菜呢! “大娘,您请坐,我马上去请掌柜的过来!”小伙将人领进门,安排在门边的屋子,若娘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一张旧的掉漆的方桌,两张长凳,门口放着一杆秤,应是平日里用来收菜的。 小伙给两人一人倒了杯热水,就急急出去了。 不过一盏茶功夫,便见到了人影,小伙在前面领着人,后面跟着位喘着粗气的矮胖中年,穿着褐色长衫,肉撑的衣裳鼓鼓的,走路间脸上的肥肉晃动,一双被肉挤得快看不见的眼睛,等他走到若娘跟前,额头已全是汗。 若娘放下水碗,拉着老四站起身,静静等着这位胖爷缓过神。 胖爷扶着桌子大喘气间,也在打量人。 就是一瘦小黑还上了年纪的乡下老大娘,一手牵着男娃,一手拉在竹篓,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人,竟显出通身的气派来。文学一二 真是莫名让人觉得奇怪。 也让掌柜的收了些小看的心思。 屋子一时只有胖爷喘气的声音。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这位夫人...”拿手帕将额头的汗擦干,胖爷终于可以顺利开口了。“听小牛说夫人这边有新鲜的蔬菜,不知可否先给老夫开开眼!” 四月里的新鲜蔬果啊,有价无市啊! “掌柜的请!” 若娘等着的时候就将两个背篓里的菜拿出来,在方桌上整理好了,放在四个方角处,生菜,苋菜,萝卜,胡瓜。 都是新鲜货! 看得掌柜的眼睛都直了,胖手一直在胡瓜上摩挲,爱不释手。 “这位夫人,鄙人姓石,是这家店的掌柜,敢问夫人这菜都卖吗?”胖爷,不,石掌柜摸了会将菜挨个都摸了摸,转头看着若娘和男娃,一模一样的眼睛用一模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一时有些脸红,抬起胖手作了个揖。 “石掌柜客气,老妇姓云。”若娘跟着欠了欠身,老四看娘动了,也学着石掌柜的模样,拱手弯腰,看得若娘眼睛亮了亮,眸中带笑。 “这菜自然都是要卖的,不知掌柜的作何价收?” 石掌柜伸手摸了摸脑袋,一般妇人对外,可都是报夫家姓的,这云氏有点故事哦。 胖脸上笑意更深。 气氛好像忽然就缓和了。 第27章 寒门难出贵子 “云夫人这菜新鲜,不知家中可还有?”石掌柜先把这心思放下,小眼微眯,心中盘算着,若能做长期买卖,他这价格自然不能给少了。 富家酒楼被誉为青山镇第一酒楼,靠的就是稀奇的菜样,往年这时候,他都要花费大量的银钱从府城往镇上运货,人力物力算起来,酒楼生意就是维持本钱,利润全无。 西市去年也开了一家酒楼,名叫喜来,菜样少,但厨子是他们东家从京里请过来的,在大户人家做菜多年,被挑剔惯了,味道自然一绝。 要不是菜价贵,许多人消费不起,不然早就把富家酒楼的客人都给拉走了,去年就隐隐有越过富家酒楼的预兆。 石掌柜都愁死了,本也打算明后天就去府城收些新鲜菜,也想寻摸换个好的厨子。 可现在这厨子自有富家酒楼起,就在了。 在后厨做菜十几年,将富家酒楼从一家名不经传的小酒楼,熬成青山镇头名酒楼,人都熬老了,石掌柜也不忍心将人赶走,事情就这样不上不下地放着。 要是在周边村子就能收菜,这可省了不少花销,菜价就能往下降降了! “还有些,石掌柜要是需要,都可供给富家酒楼。”若娘也想做长期买卖,自是配合着掌柜的话。 “好,好,云夫人爽快,那老夫也不卖关子,这菜富家酒楼都收了,都算你六文钱一斤,有多少收多少!” 若娘一听,心中满意。 这是个实诚价,六文钱看似不多,可萝卜不容易卖上价,还压秤,后院那一亩地的菜都卖了的话,能比的上三亩良田的收成了。 “请小哥帮忙称个斤两。”若娘牵着老四往门边站了站,让出地方给石掌柜两人。 “夫人客气了,叫小的小牛就成。”小牛咧着嘴笑,边收拢菜放在称上称,边回答。 “不知夫人家在哪?下次收菜,小的好安排牛车直接过去拉,不让夫人受累跑一趟!”小牛今年十七岁,在富家酒楼跑堂五年了,看石掌柜模样就知道满意的很,见识的人多了,小人精似的也能摸得着掌柜的心思,不然这采买的活也落不到他身上。 “小牛小哥要是不介意,就喊我声云大娘,咱们村里人可不兴喊什么夫人。”若娘笑了笑,“老妇家在许家村,小哥在村头一问云氏便能知晓,今日菜够不够用?不够过两日就来村子里拉。下一茬也差不多能长出来了!” “好咧,云大娘!” 菜都过完称了,一样的价钱就都一起称的,统共七十八斤,石掌柜给了四百八十个铜板,若娘点完了银钱,也没说什么,将铜板放在了背篓里。 石掌柜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背篓空了,一个背篓里还有个小坛子,“云夫人,不知这小坛中...”衛鯹尛说 “啊,老妇差些忘了,石掌柜,您瞧瞧。”若娘一拍大腿,赶忙将坛子捧出来,放在桌上,将围着坛口系着的布条解开,掀开油布。 石掌柜凑过去看,一阵咸香涌上鼻头。 “这是?”闻起来像是腌菜,这腌菜的味道有些特别。 “前些日子上山挖了些笋,没吃完,就腌着了,掌柜的要不要拿两块让厨子试试?我们在家吃过,猪肉炒这个腌笋,味道还不错。”若娘说的随意,像是忽然间想到一样。 “小牛,拿一块给老朱,让他用猪肉炒了!”老朱就是那位老厨子。 “好嘞,掌柜的。” “云夫人,不若今日就在鄙人这边用个晌午饭,试试咱富家酒楼厨子的手艺!”石掌柜现在对若娘简直是迷之信任,能拿出这么多新鲜菜的人,这腌笋肯定也是个好东西。 若娘看着石掌柜殷勤的模样,眼中带笑,轻轻点了点头,腌笋才是她今天来的目的,石掌柜的邀请正合她意。 “那掌柜的先忙,老妇带着小儿先去集市逛逛,中午再来叨扰。” “好好好,云夫人先忙!”石掌柜迫不及待要去跟老朱商量今天卖的菜色了。 上次赶集匆忙,趁今天,若娘领着老四将青山镇大大小小的铺子都看了一遍,农忙过后,她打算做点吃食来镇上卖。 嫁到永平侯府时,她手上是有几个陪嫁铺子的,糕点吃食,胭脂铺子,布匹铺,还有一个古玩铺子,每旬盘账发现确是糕点和胭脂铺子利润更可观。 她想试着做做看。 去镇上唯一的书肆买了《食记》和《农术》,花了一两银子! 掏银子时,别提多心疼了。 难怪总听说”寒门难出贵子”,就这花银钱的速度,寻常人家怎么供? 老四是第一次进书肆,杏眼睁的老大,盯着木架子上的书,闪闪发亮。 小黑手尝试性地伸出去,悬在本书上,顿了顿,又悄悄收了回来垂在身侧。 想碰又不敢碰。 最后慢慢走到若娘身边站着,一手拉着若娘的衣角,侧着小脑袋瓜,静静听若娘跟掌柜的交谈。 若娘余光一直看着,此时已快接近午时,人渐渐多了起来,书肆里不时有身着长衫的读书人带着小厮进来,不大的一间铺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若娘怕老四被别人碰着了。 看他乖乖走过来,才放下心来跟掌柜说话:“掌柜的,有没有便宜点的毛笔纸张,老妇买回去给小娃练练手。” 除了老五,其他人学字都是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 若娘这趟原本没打算买,但看老四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 书肆掌柜的看她俩一身破旧衣服,没指望能做生意,若娘牵着老四刚进门那会,他就想挥手将他们打发了。 哪知人进门就往挂着农书木牌子的方向走,挑拣没一会,就将书拿过来结账了。 掌柜到嘴的话一噎,知道是个识字的,态度好了许多。 “夫人您问的巧,不瞒您说,前天下雨,店里学徒将一批上好的纸张放在外面晾晒,全给淋湿泛黄了,如今在仓库堆着,我给您拿过来瞧瞧?” 上好的纸张不至于,就是一些糙纸,富贵人家嫌弃纸张粗糙,还晕染墨迹看不上,穷苦人家没钱买不起,放在仓库一年多了,一直没卖出去! 第28章 如厕用的纸 刚想趁着好天拿出来晾晾,低价处理了,却又淋了雨,这不,彻底卖不出去了。 等学徒将纸张捧过来,若娘看了一眼,都不用伸手摸,黄麻纸。 永平侯府如厕用的纸! ...... 最后,三尺全开的黄麻纸,买了两刀,一文钱一张,还是看在若娘已经买了书的情况下。 五支兔毛做的劣质毛笔,二十文一支。 逛一趟书肆,三百个铜板。 粗粮能买一百斤了!一家人三个月的口粮。 将书和纸给老四捧着,都不用交代,老四一出门,拐到角落,将刚买的油纸铺在地上,抱着纸蹲下,人都没纸高,轻轻地将纸和书用布包好,放在背篓里。 “娘,写字,背...”若娘走过去,手刚碰到背篓的布带,被老四拉住了衣袖。 “白苏要自己背?”说话断断续续的,若娘想了一会,不是很确定。 “白...自己!”只见老四狠狠地点了点头,就蹲下来要背背篓。 若娘莞尔,索性不是很重,就让他自己背了。 帮着他调整好背带,牵着手往富家酒楼走去。 ...... 晌午。 富家酒楼门口卖早点的炉子撤了,换成了一排长桌。 一群人围着看。 走进些看到桌上整齐地放着竹筷子、白瓷小菜碟。 蒜泥生菜,上汤苋菜,猪肉炖白萝卜,凉拌胡瓜,胡瓜蛋汤,腌笋老母鸡汤,腌笋炒肉,油焖腌笋。 四种菜,出了八个菜样! 是给客人试吃的。 大集人来人往的,富家酒楼有新鲜菜色的事就传了开。 这时候进门的都是带着仆人的公子哥,大老爷。 小牛在门口迎客,看到若娘两人时,眼前一亮,将客人引给另一边的小二,快步走了过来! “云大娘,您可来了,掌柜的整治了一桌饭菜,就等着您呐!”小牛喊了一声,笑的见牙不见眼,眼尖地要帮老四拿背篓。 被老四一个闪身躲开了! “云大娘,这...”小牛挠挠脑袋,先前就看出云大娘这小儿子怕是有些不足,看他抱着背篓护犊子的模样,有些语塞。 “没事,小牛,老四有些护食,咱们先进去吧!” 他们站在酒楼大门左侧说话,有食客看小二哥对着穷酸乡下泥腿子热情,满脸嫌弃,转身对着后面的小厮说话,拿着折扇的手往若娘站的方向指了指,转身又走了。 这是觉得落了自己身份了。 若娘看了看浆洗的灰白的衣裳,也是无奈。 这已经是她木箱里的好衣裳了,其他的全有补丁。 小牛也见着了,脸上的笑一僵,不经意侧了侧身,挡住了若娘的视线。 “云大娘,里面请!” 若娘漆黑的瞳孔沉了沉,跟着走了进去。 富家酒楼一楼为堂食大厅,二楼是一间一间的包房,小牛在前面领着路,若娘透过门缝,能看到一些绰约粉红的身影。 二楼有专用的楼梯,可避开一楼大堂从侧门进入。 闺阁女子不方便露面,一般会选择二楼包间。 看来也是听说有了新菜品,特意过来尝鲜的。 小牛领着若娘进了间挂牌“风花”的包间。 石掌柜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位看着就健硕的中年人,若娘朝着两人欠了欠身。 “云夫人来了!快请快请!”石掌柜一直盯着门口呢,小牛一敲门,他就起身在门口等着了。 “石掌柜客气了。”可不是嘛,太殷勤了! 若娘拉着老四在两人对面坐好,小牛端着一小盆清水走了进来,放在若娘面前。 陶瓷面盆不大,边沿搭着块棉巾。 若娘挑了挑眉,抬头看了眼对面两个人。 石掌柜也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有小二陆续上着菜。 若娘转身看了看,包间南面的角落有个架子。 起身将面盆放上去,拉着老四的手放了进去洗,架子中间有个凹槽,放着一块方形的皂角。 拿起来,给老四手背手心都抹上,细细搓洗,再用挂着的棉巾擦干,自己也顺便洗了。 再坐下时,菜已经上齐了。 门口摆着的,是一样没少。 石掌柜看若娘波澜不惊的眼神,有些悻悻地搓了搓手。 第29章 她云氏精着呢 开玩笑,镇上就两家用的上量的,咱家要是没谈好,转头,这位云夫人就能跑喜来酒楼去! 虽然云氏自坐下吃饭,统共没说几句话。 他可看出来了,这云氏可不是认人欺负的料,精着呢! 老石把人得罪了,他得哄好了哦。 “朱师傅过奖,都是家里穷闹的,正赶上青黄不接呢,可不得想法子,才不至于饿死。” 整个青山镇,每年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许家村靠山,周边有些可开荒的地,还出了个秀才免了些税,每年都会有一两个老人饿死,更别谈其他村,没山没地没水还要交税,冬天饿死了人都不愿意发丧! 按照古来规矩,发丧就得办宴席,请亲朋过来奔丧。 人家来奔丧总得招待吧! 可这自家都饿死人了,哪来的银子办丧,所以啊,有些人家为了省那几十个铜板,都是人没了,直接草席子一卷,抬到祖坟地挖个坑就给埋了。 要是外来户没有祖坟的,就抬到村外路边或哪个空地挖坑埋了。 经常有这样的事发生。 春耕挖地开荒时,就有人在荒地里挖到过尸体。 官路边,到了夏季就会有恶臭味散出来,报到县衙,衙役过来处理,就能挖到人的骸骨。 没人怀疑不是人的尸体,这样的年头,猪,鸭,鸡要是死了,没等血凉,就被下锅了,哪等得到它腐烂! 所以啊,有臭味就去报官,一报一个准! 说到挨饿,石掌柜和朱师傅都不自觉收了脸上的笑,他们都是挨饿过来的,哪能不知道穷的苦。 这话头一起,包房里的气氛就低沉了许多。 若娘转头看看一直安静扒饭的老四,伸手在桌下摸了摸他的肚子,看肚子圆鼓鼓的。 老四还打算伸手去夹猪肉,被若娘拦着了。 “吃饱了就不能再吃了,肚子给撑坏了。”接过小二递过来的棉巾给他擦了擦沾了油汁的嘴角,温声说道。 “好,娘...”放下筷子,仰着头配合若娘的动作,老四杏眼弯成了月牙状。 若娘一看,这是真的吃饱了,欢喜了。 语气也跟着松快不少,“石掌柜,朱师傅,这腌笋和烟笋非常挑季节,如今山上的笋早就露过头了,不能挖着吃了。”意思是告诉你们,现在想要笋,就只有咱这一家了,过时不候! 都是人精,哪能听不出话音。 石掌柜接话很快:“云夫人,家里腌笋有多少?” 若娘给老四轻轻揉着肚子,闻言一笑。 不愧是掌柜的,上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谈了! 最终,腌笋定了八个铜板一斤,烟笋十个铜板。 若娘算了一下,六百斤腌笋,四两八钱银子,三百斤烟笋,三两银子。 今日带来的一坛腌笋,一坛烟笋,各三十斤,石掌柜给了五百四十个铜板,跟若娘订好了后天一早去许家村拉货。 “掌柜的,不知这笋的方子,酒楼可有意向收?”等都谈妥了,若娘想了下,方子总是要卖的。 石掌柜一听,嘴咧的更开了,真是见牙不见眼。 “夫人,吃食方子才是金鸡蛋,您愿意卖,老夫自是求之不得!” 若娘笑了笑,石掌柜前面没开口,就是笃定了这方子,她一定会卖! 食盐买卖极为严苛,她上次能买这么多盐,是没人这么干过,一时起不了疑心。 但长期以往,很容易被发现。 酒楼有自己的渠道去买更多更便宜的盐,这一条,石掌柜一早就想好了。 “这方子,老妇肯定要卖的,石掌柜想要,自是极好。”如若不成,也只能另想法子了。 镇上卖不出,不还有郡里,府城嘛。 “不知夫人打算作何价卖出?” ...... 小牛送若娘娘俩出门,若娘给他塞了二十个铜板,算是感激他帮忙引见掌柜的,若娘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小牛帮忙,今天这些也不定能卖的上好价。 都说商人见利忘义,富家酒楼还算厚道。 她看了门口的菜牌,新上的菜,素炒十五文一份,猪肉炒腌笋三十文,腌笋鸡汤八十文一份,价钱都是喜来酒楼菜品的一半,口味也适中. 虽无法跟侯府的大师傅相比,但油多,分量足,对穷苦人家而言,狠狠心,咬咬牙,花个几十文,能吃上老好的一顿了! 这也是若娘愿意跟酒楼合作的原因之一。 她想挣的钱,不会是从这些穷苦百姓身上来的。 去西市肉摊买了两斤肥肉,三斤猪板油,花了九十文,再去粮铺买了十斤白面,花了一百二十文。 东西装满了一个背篓。 走到城外,发现里正爹的牛车刚好准备回村,两个人付了三个铜板,坐上了牛车。 可巧,车上坐着的有许二虎家的王氏和今年四岁女儿冬雪,刘小草和江明月母女,还有两个村头的婶子,平时走路都避着许云氏走的。 若娘看两位婶子不由得往里缩的身子,不禁想扶额。 这个许云氏呀,真是给她发家致富的道路上铺设了许多障碍! “二婶,你也来镇上了,刚刚都没碰着。”王氏将冬雪抱在怀里,往旁边坐了坐,好让若娘放背篓。 “嗯,老四没来过闹着要来...”话还没说完... “婶子,你家老四还会闹人呢?”柔柔弱弱的嗓音,若娘转过头,看江明月一副小白花的模样,眼中冷厉一闪而过。 “对啊,二柱家的,你家老四不是个傻子吗?”刘小草刚刚顾着清点自己背篓里的东西,没看人。衛鯹尛说 听到女儿的话,下意识跟着问道。 村头两婶子倒是注意到了,将身子团的更紧了。 作死,这是明晃晃的作死! “有用家的,不知道这话从哪传出来的?”若娘平了平气,面无表情地问道。 “哪哪传的,这不明摆的事...吗?”刘小草说完才发现牛车上异常的安静,除了板车走过坑坑洼洼地面的碰撞声,就只听到老牛喘气声。 刘小草这才抬起头看了眼人。 江明月坐在她娘身前,不好转身,急的用手肘撞了撞她的小腿。 哪家娘听得别人说她儿子是傻子的! 而且还是许云氏这样的泼妇... 第30章 撒银子呢 “怎么就是明摆着了?我家老四是去你家门前拉屎,泼粪了?还是开口骂你家是个绝户,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了?”若娘压着嗓音,阴恻恻地说道。 “哎,你这怎么还骂人了?”她嫁给许有用两年了,天天就想能给许有用生个儿子,在许家村站稳脚跟。 她是被买来的,卖身契还是许有用手上攥着呢,要是她生不了儿子,许有用转手就能给她再卖了。 若娘这一说,可不是戳到她的心肝肺了,这许云氏狠啊,一开口就往她死穴上顶。 “怎么?老娘说错了?难道你老蚌生珠怀上了?那可是许家村的大喜事!”起风了,牛车没个遮挡的,若娘将两个篓子往边上固定住,伸手把老四抱在怀里。 刘小草今年可二十有九了。 不是说二十九就不能生了。 但刘小草早年间受过磋磨,又过了几年流离失所的日子,身子骨亏损的厉害。 若娘看她的样子,满脸皱褶,双眼浑浊无神,头发枯黄无光泽,眼窝深陷,唇色苍白,唇纹开裂,气血虚,她都怀疑刘小草小日子已经绝了! 她也不知道村里人懂不懂小日子没了,就没法生孩子了。 “你...你...”刘小草气的指着若娘的手都在抖。 啪! 若娘伸手就将刘小草的手拍开了。 “下次再听你说我家老四,老娘撕烂你的嘴!”说完还往江明月的瞥了一眼,这死妮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少。 “还有啊,姑娘就得有姑娘的样子,哪家姑娘整天盯着别人家儿子打听了?我家老四见天的下地干活,没跟村里姑娘说过一个字,可比有些人矜持多了!” 江明月捏着帕子的手都白了,撕拉一声,绣着花的白色手帕分开了两半! 若娘别有意味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没再说话。 王氏在一旁听着,都想捂脸。 她可算知道刘小草母女怎么会被卖了! 没脑子,缺心眼! 还自以为是! 江明月以为别人听不出她在讽刺老四,其实大家肚里门清的很,但这么多年,谁敢当着她二婶的面说老四不好。 老四再不好,都是从当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她还隐隐听村里人说江明月看上老五了呢,这么蠢的人,老五怕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要是勉强能夸一句江明月小小年纪懂得隐藏自己。 刘小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 哎呦,没脑子真可怕。 王氏本来坐在刘小草边上,赶紧往板车边缘挪了挪,希望蠢病不会传染! “二奶奶!”王氏本来还打算跟若娘聊两句,被刘小草母女一打岔,话就说不出来了,倒是冬雪刚好坐在若娘的上面,牛车一个颠簸,小女娃趴在了若娘的肩头。 小胳膊抱着若娘的脖子稳住身子,奶声奶气地喊了声。 若娘上次见到小冬雪还是在村口坐着时,小女娃不知谁没看好,出了家门,溜达到了树下,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扯着她的衣袖玩,也是奶味兮兮地喊了声二奶奶。 后来被急哭了找人的王氏一把抱走了... 难为三四岁的小娃还记得她。 想起经过点心铺子买的糖蒸酥酪,掀起盖在背篓上的布,将包着油纸的点子拿出来,一块给了冬雪,一块给了老四。 “二奶奶,吃!” “娘,吃!” 两娃异口同声,将酥酪一个朝前,一个朝后举到了若娘嘴边。 若娘被夹在中间,转头,两个酥酪都沾了下唇。 “好了,都尝过了,很甜很香,你们俩快吃!” 一娃一酥酪吃的香甜,有碎屑屑掉下来,都知道用手在下面托着,等最后吃完再将手里的碎屑都舔完。 老四这些日子被若娘带着,干完任何事之后都知道先洗手,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的,看着白净许多,等他舔完手心,若娘用帕子给他擦干净。 转头准备给小冬雪也擦了... 小女娃很自觉,在若娘给老四擦的时候,小手已经伸着等了。 王氏在旁边拿着帕子想给她擦,冬雪小身子一扭一扭地,就是不给。 若娘侧身握住小手,软绵绵,白白嫩嫩的。 就是指甲缝里全是黑色。 若娘看了眼王氏,看起来也不是个埋汰人呀,这给娃整的。 “二婶,回家我就给冬雪收拾好!”祖宗啊,这眼神看得她心慌。 “二柱家的,这是卖了甚?买了这些金贵东西?”村头大婶之一也姓刘,平日里村里人都喊她大刘氏,跟若娘同辈。 看二柱家的今日顾着两娃,没找茬,没阴沉个脸,胆子就大了点,二柱家的刚刚拿糕点,边上可是放着猪肉和猪板油!文学一二 装白面的袋子,她们也认得,每逢过年过节他们家也会去买过一两斤,回来擀个白面,包个包子,就是这个样式的袋子装的! 若娘将帕子叠好放在背篓里,转身看了看人。 大咧咧地,面无表情地。 这些日子若娘经常用澡豆洗脸洗澡,晚上睡前也会做些面部按摩,老树皮似的脸看起来光滑许多,脸上的皱褶少了,人白了些。 看上去比二十有九的刘小草还年轻。 以前像是睡不醒的眼睛此时睁开了,下拉的嘴角往上翘,竟是笑了! 许云氏看着大刘氏笑了。 “二...二...二柱家的...”不想说就算了,咋还吓人呢! 瞧给人哆嗦的。 “也没卖甚,前些日子去山上竹林里挖了些苦笋腌了,今天去酒楼碰碰运气,给卖出去了。” 腌笋不是长久买卖,腌制需要大量的盐,如今盐都是官盐,都按人头限量,买卖非常不便,而且价格高,没点家底的做不成这活。 不怕村里人抢生意。 “对了,二月里无事,在自家后院撒了些菜种,不想竟都长出来了,今儿顺道卖给酒楼了,得了些铜板。”若娘随意地理了理衣袖,提高了嗓音:“里正他爹,要不等会先去我家,后院菜不少,给你们整点新鲜货尝尝。” 这时候除了山里的野菜,没人家会有绿叶菜!有也是攒了卖钱。 若娘这话说的大气,等于往外撒银子的行为了。 第31章 穷大方的毛病又犯了 里正爹以为听错了,都没敢理人。 若娘也没再说什么,反正话都说了,这菜她是送定了。 “二婶,这...”王氏以为她二婶穷大方的毛病又犯了。 “二虎家的也去,菜拿回去给冬雪炖着吃。” 王氏:我开口是要菜吗?我是提醒您别瞎秃噜了! 大刘氏:许云氏莫不是癔症了? 只有刘小草和江明月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不管,许云氏都说了,她们就要去拿,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多拿点,明日去镇上问问收菜的是哪个酒楼,也给卖了,怎么都能白赚几个铜板! 各人心思各人懂。 等到了村口,里正爹拉着牛慢慢停了下来,平日里载人就到这里,就各自回家了。 今日车上是一个没动。 王氏倒是想抱着冬雪下车,被若娘拦着了,一把抱住了小女娃。 若娘:要走你自己走,小瓜娃子我留着了。 王氏:...... 刘小草母女也没动,若娘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愣着干甚?到村了,下车吧!”等老半天了,耽误事儿呢! “云大娘,您刚刚不是说...”江明月拿手帕轻掩口鼻处,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自是不好主动开口要东西。 “说甚?老娘看起来是个蠢的吗?人家骂我儿子,我还上赶着送礼?”这许家村蠢人不少哦! “哎,许云氏,话是你自己说的,怎么现在就算不得数了呢?”刘小草也后悔啊,早知道有这好事,打死她也不说她儿子傻啊! “我说给你了?”她就喊了个里正他爹! 说不好听点,其他人都是顺带的。 “二柱家的,你家真有菜?”里正爹这才反应过来,天真的会下馅饼! “有,等她们下了,您先赶车送我们回去摘去。” 申时了,田里除草看苗的人陆续回家,都在往村口聚。 若娘眼瞅着人多了起来,可不想老被人指指点点。 “行,老汉不要你的菜,就去看看你种的菜。”他都种田几十年了,还没听谁家二月里种菜成了的。 “有用家的,两人六个铜板,承蒙惠顾!”里正爹说完,摸了摸稀疏的白胡子,脸上带着一抹笑,这句话还是跟镇上赶车的人学的呢! 听听,多有学问的感觉! 江明月无法,有些话她娘能说,她不能说! 僵持了一会,看若娘是真的没有带上他们的意思,扯扯刘小草的衣服,快步下了牛车,掩面跑了。 若娘心中轻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江明月先是觊觎老五,现在又嘲笑老四,还没怎么样她呢,就这样的,也敢瞎蹦跶? 不够看,真不够看的! 等一行人到了老许家,若娘让老四先去后院拔菜。 老五在院子里扫地,将装纸笔的背篓往他怀里一塞,来不及嘱咐,转身又将另一个背篓给柳氏拿着,到厨房找了个空篮子,就去了后院。 都走到了屋角,突然想起事,转头朝院子里喊了一声:“老三家的,将里正他爹,你兰嫂子,还有婶子们请到院子里坐会,端碗热水喝!”差点把他们都忘了。 “知道了,娘。” 院子里,老四老五屋前的屋檐,若娘让用茅草竹子往前延伸了,做了个竹棚子,中间放着新编的长条竹桌,六把竹凳子,是大家平时里“读书写字”的地方。 用来招待人正好不过。 柳氏将人都领过来坐,一人端了一碗带着淡淡甜味的热水。 娘说了,只要有人来,就得好好招待,这是老许家的教养! 她听周氏嘀咕说娘穷讲究,可娘现在催着大家洗洗刷刷,家里看起来是真的清爽整齐很多。 上次赶集娘带回来三个澡豆,给了她一个,她这些日子时常用着,脸摸上去滑溜不少,老三晚上拉她的手,都说润了,嫩了。 想到昨晚老三拉着她在被窝里说的话,柳氏忽地满脸通红,连忙进厨房收拾娘买的东西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几人喝着茶,小声说着话。 冯丽娘出去了一趟,走到门口看到有人坐在院子里,眼眸一转。 许云氏以前最不屑跟村里人来往了,觉得村里都是泥腿子,配不上秀才家! 门口都不让人站,哪会请人回家坐? “许叔,大刘婶子,这时辰怎么在我家呀?”之前都在村头住着,二位婶子她都熟。 冯丽娘想着自己是相公的平妻,也算是半个主人,自然做得了许家的主。 里正爹以为若娘菜摘好了,放下手里的碗就想起身。 听着声音不对,抬头看了看,这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晦气,真晦气! 这冯氏小娘皮还在老许家住着呢! 儿子许成在家跟他说过许二柱家的荒唐事,他先前给忘了。 里正爹骨子里就是乡下老实人,一辈子就娶了里正娘赵氏一人,到如今心里都美到不行,里正娘当年可是赵家村的一枝花,他可是求了好久,才娶到的人。 自然看不上冯丽娘自己跑人家门户过日子的做派,心里反感,面上就露出了几分。 真瞧不上! “冯氏,这是你家?我可记得这是云氏家!”来银才没了两年,就赶着做人家小老婆,可真不知羞! 冯丽娘一时语塞,面露难堪,“许叔,您这话说的...”这死老头,饭吃饱了多管别人家闲事! “我可是相公亲手领进门的,大家伙都看到了,自然就是许家的人!”所以,请你这糙老头子闭嘴吧。 “古往今来,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跟许二柱婚嫁可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衙门婚书?”以为他老头子就不懂呢! 老头子也是娶过媳妇的人好吗! “你...”冯丽娘脸色发白,捏着帕子的手发抖。 许家村这些老不死的,当初她说亲不顺,未尝不是村里人传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镇上暗访的人家对她不满,她左挑右选没有合适的人,才许了许来银那个短命鬼! 如今,她跟了许二柱,他们又来挡她的路,冯丽娘低着头,眼中的恨意弥漫,如若有机会,许家村这些曾经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32章 哥哥都不听话? 里正爹哪管得着她的小心思,摆摆手,起身准备走。 这新鲜菜啊,他也不是非要不可,他儿子是村子里的里正,这些年做的还不错,县衙也有赏银,日子过的不差,他不差这口菜吃。 其他人看他起身,也不好意思单独留下,讪讪的也打算走。 柳氏听到动静走出厨房,看是冯丽娘跟人说话呢,也不好上去搭话。 人要走,她一个新进门的小媳妇也不好拦着呀! 人还没走到大门口呢,若娘和老四拧着背篓回来了。 “里正他爹,要走了?别急,先把菜分了!”若娘以为是自己耽误时间,几个人急着回家呢! “哎!二柱家的,来了!”大刘氏是真的不想走!一听若娘喊,立马回了头。 王氏也放下抱在手里的冬雪,让她自己玩。 最后,来的人都分了些菜。 里正爹手里最多,生菜,苋菜,胡瓜,萝卜,小白菜。 后院有的,他也都有了。王氏跟里正爹分量相同,大刘氏和另一位从开头到现在一句话没讲的婶子,一人得了两把生菜,两把苋菜,一颗小白菜。 两人看这么分,脸上堆满了笑,是一点不高兴也没有。 不是谁都拧不清。 里正他爹有个好儿子,王氏是许家本亲。她们俩,当家的虽然也姓许,但跟许二柱家还真的扯不上关系。 白白得了菜,哪有不开心的。 一行人,抱着菜,欢欢喜喜地走了。 就连小冬雪手里都拽着一把生菜叶子,王氏牵着,一步三回头,跌跌撞撞地走了。 呜呜,人家不想离开二奶奶家呢! ...... 人走了,冯丽娘哭着跑回了西厢房。 “相公,姐姐在院子里分菜呢,听说是今儿去集市,有人骂老四是个傻的,还说跟相公你长的也不像。“ ”姐姐也是奇怪,怎么一说跟相公你长的不像,就给人家新鲜菜了呀?那些菜相公都没吃上一口。”冯丽娘拿着针线,坐在窗边,对着许二柱,不经意地说道。 “平时日,姐姐好像也没这么大方过...”顿了一会,看许二柱若有所思,冯丽娘又补上一句。 冯丽娘在村口遇到了刘小草,听说许云氏喊了一车的人扬言要给菜,单单把她们赶下了车,听她嘟嘟囔囔说老四的事,就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冯丽娘忍了这么久,平日里都不太出门。 她心里明白的很,这一切都是因为许家还有个云氏! 只有她不在了,她才能名正言顺出入许家,可有什么办法呢?云氏给老许家生了这么多儿子,寻常小事根本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要说云氏风光大半生,童生夫人,秀才他娘,心里最大的一根刺也就只有老四这个傻儿子了。 这么想着,冯丽娘偷偷看了看许二柱的脸色,白皙虚浮的脸阴沉着,手中捧着的书半天没翻一页,“想想,老四长的确实不像家里人啊...”冯丽娘将绣花针在头皮摩挲了几下,看似自言自语地说。 许二柱像是被这句话惊醒了,另一只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茶是冯丽娘刚沏好的,滚烫着呢,小半杯茶水都撒到了虎口上。 直到虎口被烫的发红,许二柱嘶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茶杯。 杯子掉在泥地上,滚了几滚,茶水浸入泥地,很快就只剩一小块印子。 冯丽娘低着头,眼中笑意渐深。 “啊,相公快来擦擦,都怪我,茶水泡的太烫了...” ...... 不一会儿西厢房传来许二柱的吼声:“云氏,你这容不得人的婆娘,老子今天就要休了你!生个儿子都是傻的,你说老四是不是你跟外面野男人的种?你这么护着他?啊?” “我堂堂童生,老二还是秀才,怎么可能生个傻子?” “你个贱.货...” 若娘在厨房清点今天买的东西呢,听到话,嗤笑了一声。 吓的旁边柳氏的手一抖!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将手里的东西给柳氏,让她去仓库放好,朝着后山叫了一声! 秧苗下地大半旬了,若娘让老二他们将后山堆的肥起了,混了草木灰挑到稻田去追肥。 这两天他们都在山里忙活,离得不远,若娘一喊,就能听到。 “哥,娘喊!”老四刚刚帮若娘把背篓搬到院子,看娘忙着分菜,想想没其他事,转头就窜山上来了。 这段时间,若娘宠着,吃得饱穿得暖,渐渐开口说话了。 而且,对若娘的声音尤其敏感,若娘一开口,他就听到了。 看几个哥哥还在吭哧吭哧舀臭臭,伸手就拍了拍老三的胳膊。 “啊?谁喊哥呢?”老三正屏着一口气掏坑呢,被一拍胳膊,下意识吸了口气。 “咳咳咳...哎呦...这臭的...呕...”这是没受住,真给熏吐了。 这坑上次肥田的时候挖过一次了,就剩坑底的肥,舀粪的竹竿手柄不够长,他得弯腰贴着地面才能够的着。 这可不是臭气扑面。 他麻的,这是真臭啊,可呛死他了。 “娘喊!”老四可不管他哥咋地,再咋地,都没有他娘重要! “好好好,娘喊,咱们这就回去,走,老四老...嗯?老四?”老三将手里舀粪的家伙什靠着树边,转头打算喊老四老五一起走,他以为刚刚是老五喊他的呢。 “娘咧,我家老四喊我哥了,哈哈哈哈...” “二哥!老四喊我哥了!”许老二这时也放下东西,站在他右手边。此时胳膊被老三揪着,甩得起飞,连带着整个身子都七扭八扭的。 许老二听到这话,费劲地将胳膊甩开,没说话,幽幽地扫了眼几个兄弟。 嘚瑟个屁,老子能说,老子也想被喊哥吗? “老二,笑个屁,老娘喊你,你是聋了?还不快死回来!”若娘在院子里都听到了后山脚下老二的痴笑声。 “哥!走!娘喊!”老四可不管他们,看几个人都杵在那不动,急的用力拍了拍三哥的背,声音大了些。 第33章 简直有辱斯文 “好好好,赶紧走,不然娘要生气了!”自年后摔了一跤后,就没听到他家老娘这么大声讲话了,还挺怀念。 老娘中气十足的模样,真好! 别说,许云氏真是一副大嗓门。 若娘在家一吼,隔壁富婶正在厨房准备晚食呢,都放下手中正在切的萝卜,跑到大门口听了会动静。 富婶心里犯愁,若娘家不会又出事儿吧?不应该啊,刚刚柳氏还过来给她送的生菜,萝卜呀。说是若娘让送来的。 也不知道若娘怎么弄的,这时候就能吃上五六月份才长出来的菜了。 “老大家的。” 没动静… “老大家的!”富婶转身看了眼厨房正对的屋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拿着刚刚切萝卜的刀就走了过去。 这懒婆娘,再不收拾真就比家里养的猪还重了。 吃了喝,喝了吃,吃了拉,拉了再吃,孙子孙子生不出来,平日里还要她这个做婆婆的做好饭菜给她,上天了都! “干甚呀?饭好了?”敲了半天门,一个看着有两个富婶那么大体型的妇人打开了门,满头乱糟糟的头发随意用布包着,张口就打了个哈欠,一股异味朝着富婶飘来,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角还黏着眼屎... “个恶心人的婆娘,滚去自己洗洗。”哎呦,自打年前这杨氏摔了一跤流了孩子,是真的越来越恶心人了。 原本打算让大儿媳顾着厨房,她去若娘家看看的心思也歇了,还是她自己来吧,就这鬼样子做的饭,她都怕眼屎掉进锅里! 这般想着,连手里的刀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快步走了出去。 ...... “娘。”兄弟四个穿着清一色灰色短打在院子里排排站好,等着若娘指示。 若娘站在前面,扫了眼几个人,在山上时间长了,个个都臭了。 其他人都看着她,就老二侧着头看坐在屋檐下的周氏。 ...... 站了会,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若娘将沾了水的双手在麻布围裙上擦了擦,到井里打了盆水,走到西厢房窗口,等了一会,哗啦一声,一滴不剩地泼了进去。 “啊!”娇滴滴中带着慌乱的女声。 “岂有此理,简直有辱斯文,云氏你个泼妇!”气急败坏的男声。 伴随着衣裳抖动的摩擦声。 若娘算好的准头,一盆冷水将两人从头到尾淋了个透。 将空盆反手递给张大嘴巴傻站着的柳氏,若娘拍了拍因动作太大沾了点水的袖口,施施然往回走。 “你给我站住!”西厢房“金贵的读书人”许童生拿着不知道从哪顺手捡的一根粗竹棒,跨出堂屋门槛就要往若娘头上挥! “娘!” “若娘!”富婶握着菜刀,刚走到门口呢,就看到许二柱拿着那么粗的棒子从后面挥过来,吓的嗓子都劈了! 嘴里咒骂着许二柱,一边着急忙慌地推开竹门,跑了进来。 老四离堂屋最近,人也灵活,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柴杆般细的双臂紧紧抱着若娘的腰,用后背对着许二柱。 “老四!”若娘哪能没有准备,就是没料到老四动作这么快,又被抱着腰,见来不及躲,只能抬起手臂护住老四的头。 咔嚓!很清脆的一声响。 是棒子打在骨头上的断裂声! “娘!”院子里此起彼伏,全是喊娘的... 老四将头埋在若娘手臂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感觉身上疼,但耳边的声响那么清晰,他以前摔断过腿,就是这个声音,等他慢慢抬起头,就看到若娘异常苍白,满是冷汗的脸。 他才开始练说话,一急话就说不出来,可他心里明白,是自己娘被打断骨头了... “啊...哇哇哇...唔...娘...”骨头断了很疼很疼的,他知道的! “乖,白苏乖,娘没事,听话,不哭。”若娘感觉环着她腰的胳膊在颤抖,后背的衣裳一下子就湿了,知道老四是吓的狠了。 若娘忍着疼,闭了闭眼,艰难地在他臂弯里转了个身,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看老四飞奔过来护着她的劲儿,她胳膊生疼,心里更疼。 也舍不得推开他。 老三这时候也缓了过来,快步过来,挡在娘和老四面前,正对着许二柱,一脸的失望。 他看的清楚,他们这个亲爹是真的下了狠手的,这一棍子要是直接砸在娘的脑袋上,人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村里老人常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他娘还在呢,他爹就被撺掇着想打死他娘了,可以预见,要是娘不在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老三盯着他爹看了许久,久到许二柱手中的棒子举不动,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顺着台阶滚到了边上。 他一直盯着棒子,直到它不动了,才提脚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这棒子是堂屋门上的门栓,自他有记忆起,就是许二柱心情不好,或者他们“做错事”时,用来训人的工具。 他记得小时候,大伯家大虎哥有一次自己爬树摔下来哭了,他和老四刚好经过,就被大伯娘逮着说是他们故意推的大虎. 后来抬着摔断胳膊的大虎找上门来,他爹人前鞠躬作揖,让娘拿钱赔给人家,等人走了,转身拿了这个门栓就打了他跟四弟。 四弟那时才三岁,路还走不稳当,被打的差点断了气,是娘连夜抱着老四去镇上医馆,才捡回了一条命,医药费是娘卖了一亩良田才凑齐的。 也是从那时起,老四不开口讲话了,平时反应也不如同龄的娃娃。 渐渐地,村里人才说老四是个傻的。 他娘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坏脾气的,他小的时候娘还很年轻,很漂亮,白白的,讲话都不大声,他记得,娘笑起来可好看了。 也是那次,当爹知道娘卖了田产去给老四看病,又拿门栓打了娘! 娘被他拖到西厢房打的,满头满脸都是血,还吐了血。 后来娘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他忘了。 今儿看到这门栓他才发现,没有什么是会真的忘记的,发生过的事情,总有痕迹。 思绪翻转不过瞬间的事。 第34章“我脏?还能脏过你?” 富婶这时已经拿着刀站到若娘面前了,看若娘一副疼的快晕厥的样子,赶紧扶住了人,转头看几个人傻愣愣地站在那不动。 “愣着干甚啊,老二,快去请许老大夫来给你娘瞧瞧啊!”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棒槌哦,连个老四都不如! “老三,你也别愣着,去将里正请过来,就说咱们村的读书人许童生,要打杀原配夫人,给小妾腾位置,让他来给评评理。” 这小娘皮,说是小妾都是便宜她了。 上赶着让人睡的货色。 富婶看西厢房有动静,抬眼去看,见布帘子晃了晃。 撇了撇嘴,这许二柱真不是个人,若娘天天跟这两人一屋子,膈应都能膈应死。 今天这事一看,就是这女人给闹的。 “让里正来,今日老夫就要休妻!”许二柱看三儿子梗着脸,一副目无尊长的模样,再看院子里围着许云氏转的儿子们,知道都是靠不住的。 好啊,住着老夫的屋子,吃着老夫的粮,到头来全护着这个不检点的女人,那就别怪老夫将你们全都赶走。 若娘要听到这话,能将许二柱骂个狗血喷头。 许家老宅一百多年了,在她进门时东厢房都是塌的,一下雨几个屋子就得用盆接着水,几个儿子住的屋,都是后来若娘白天下地,晚上做绣活,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来的! 老许家别看许二柱考了个童生,表里风光,日子过的比村里无儿无女的老鳏夫都凄惨,不然家里都出了读书人了,许富贵二老怎么还跟许大柱家过去了? 这么多年,不谈帮衬,搭把手的时候都没有。 这里头的事可多着呢。 “亏你是个读书人,这都说的出口?你凭甚休若娘?若娘是犯了七出哪一条?臭不要脸的!要休也是若娘休了你!老黄瓜都烂了的东西!”年纪老大把了,还以为是半大小子呢,可不是不要脸。 富婶将人扶到棚子里坐着,一手叉腰,一手拿刀,蹭地跑到许二柱面前,边说边舞着刀,吓得许二柱后退了好几步。 他是知道许云氏的性子的,对外人凶悍,一言不合就动手,可在家都听他的,让往东不会往西,冯氏进门前,他每天晚上的洗脚水都是云氏兑好了送到床头的,被打几下,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这富婶就是多事。 不把他们赶出去过点苦日子,哪里知道老许家的好? 云氏这段时间越发没有规矩了,见天的吃肉炖鸡,一口汤都没往西厢房里送,几个儿子如今看到他就跟没见着一样,再这样下去,他颜面何存? 冯丽娘所言,也算了解许二柱,老四这事,就像一根导火索,哪个男人能忍受头顶长绿? 岂知这时候了,云氏还敢拿水泼他?岂有此理! 今日就算县太爷来了,云氏他都休定了! “大头他娘,今日为家务事,你还是少管的好!”冯丽娘看云氏被打,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跟着走出堂屋,在许二柱身边站立,手臂挽着许二柱,开口就让富婶手里的刀蠢蠢欲动。 “滚犊子,哪里来的骚货也配跟老娘说话!”瞧那一脸狐媚样,她想挠花了她的脸。 “富婶,你来这边坐会。”若娘缓过了一阵子疼,黑黝黝的脸经过这段时间的护养,白了些。 麦黄的脸上都能看出苍白,眼睛通红,唇色浅淡。 慢慢转过身,走到院子中央,“许二柱,我云若娘自认躬亲父母,善待子女,对你这么个自私薄凉的人也是尽心尽力,你凭甚能休了我?” “想让我给这狐狸精让位,我呸,除非我死!” “老四怎么变成这样的,别人不清楚,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若不是你...” 许老大夫和里正家挨得近,这会功夫,都到了门口,还有些闻声来的村里人,都站在门口仰着头往里瞅。 “够了!你个愚妇,老夫真是瞎了眼,当初娶了你!”许二柱看人多了,借着说话,胳膊一甩,顺势拢了拢竹青色长衫,双手背在身后。 冯丽娘聘聘婷婷地站在他身侧,身穿桃红色碎花长裙,腰身做了收线,更显得腰细腿长,两人站着倒比跟云氏,更像一对夫妇。 “怎地?难道娶冯氏这个骚蹄子?许二柱,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为何冯氏就能勾搭你,让你睡?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被勾搭的女人,你咋知道她就没有勾搭其他汉子?” “你拿她当宝,门口站着的这些男人里,指不定就有她的姘头呢!” “你...”若娘声音不大,陈述事实一般,听得许二柱眉头越皱越紧。 冯丽娘更是面目通红,牙齿紧紧抵着下唇嘴。 这个云氏,欺人太甚! 她确确实实除了许来银,只跟许二柱睡过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诋毁她,看来今日之举,她是做对了,许云氏,不除不行! “云氏,你简直不要脸,这种肮脏的话都说的出口!”冯丽娘真的要气死了。 “我脏?还能脏过你?” “你...” 刚开口,就被门口的动静打断。 “许云氏呢?”许老大夫气喘吁吁地站了会,这才接过老二手中的药箱。 拨开人群往里走,心里暗骂,这帮兔崽子地里有活拖拖拉拉三天干不了一亩,别人家有事时时走在最前头。 老许家也是的,竹门外的台阶怕是都快被他磨平了,三个月里第三次登他家的门头了,没个消停的时候。 “我娘在这呢!许老大夫,又要麻烦您了。”周氏挺着大肚子站在若娘左手边,这年头孕妇珍贵,没人敢往这边挤。 “不许给她治!”冯丽娘这时是顾不得温柔小意了,她就想看许云氏疼痛难忍的样子。一时也忘了,许老大夫是里正都要尊敬几分的老人了! “许二柱,管教不了人就别放在外面丢人现眼!”许老大夫被冯丽娘尖细的嗓音吓了一跳,刚碰到若娘受伤胳膊的手一抖,气的白花花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谈不上给童生面子,转头就骂道。 第35章 养了条疯狗啊? “你这是养了条疯狗啊?逮谁咬谁?”小皮娘,吓他一跳,老人家年纪大了,最是吓不得! “老夫还轮到你来管教了?许成呢?管不管事了!” 冯丽娘一开口就后悔了,拿眼看了看许二柱,发现他也在瞪着她,吓了一哆嗦,瑟瑟发抖的模样,别提多勾人了,让许二柱一口气直接就泄了。 也罢,丽娘年纪还小,难免不懂场合。 若娘如果知道许二柱此时的想法,绝对会送他七个字! 狗男女。 天生一对。 “三叔。”许成站了有一会了,富满家的拉着他说话呢,听富婶说完,他对许二柱这人也算是佩服至极。 “你是死了,什么狗屁玩意儿都能指着老夫鼻子说教了?”许老大夫自认是个文雅人,但碰上这种不要脸的,也不介意爆爆粗口。 “咳咳,二柱啊,你看这...?”自己人都管不了,干甚招惹呀? 许成就是想不通,人给整回家了,许云氏也没闹,就安安分分过日子呀,怎么他还闹上了?想宠妾灭妻吗? “许二柱,许童生,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你家老大想想,要是有个打杀了原配婆娘的爹,他这秀才的功名也就到头了...” 谁他妈有工夫,一天到晚管别人家的闲事啊! 自家的事情关上门吵吵得了,咋的每次都要喊他来! “里正啊,不是老夫想闹,实在是云氏无理放肆,你看我这身上,衣物还湿的呢,就是她拿水泼的!”许二柱气啊,他哪知道他气不过骂了她一句,她就倒了一盆水进来。 自打年初摔了一跤,云氏是越来越难掌控了。 他不治治她,颜面何存! 夫纲何振! “可...”里正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了,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 “许秀才回来了!”门口突然有人叫了声,所有人,包括给若娘包扎的许老大夫都转过了身。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若娘微微眯着眼,真是好久不见啊,许家老大,许白前许秀才。 来人身着霜白色棉布长衫,头束鸦青色方巾,身型修长,约有七尺半,面容白皙,体格微胖。 眼神一进门就盯着若娘瞅了半天,神似许二柱的眉眼,似有精光流转,嘴角紧抿,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若娘翻着记忆中许云氏对老大的印象,是个会读书,懂事又孝顺的。 但从若娘受伤至今,才第一次见到老许家这位大秀才来看,许云氏一片母爱真心该是喂了狗了。 这时,许老大夫将若娘断了的手臂给接上了,碎布条绑着竹片,用根带子吊在脖子上,叮嘱了不可沾水,不可大幅度动作,若娘让老三跟着许老大夫回去拿外敷的药材,老大夫就背着手准备回去了。 老头子对这些年轻人的花花肠子是真的没眼看,许家这个泼妇前些年还不错,能打能骂,能上房揭瓦的,今年冯氏进门后是越发窝囊了... 他心里哼哼两声,不得劲,别人家的闲事还是要少管。 反正有许成在这呢! 众人目送许老大夫出了竹门,各自找了地方看热闹,人群自发分成了三块,若娘身后跟着几个儿子儿媳妇和富婶,侄媳妇王氏,郭氏,许二柱后面三三两两站着几个二流子似的青壮男人,许白前许秀才后面跟着一些伏低做小的村里人,各人各态,一览无遗。 “爹,娘,孩儿回来了,二老一切可安好?”许老大并妻子女儿,先对着许二柱作揖,起身后又对着若娘的方向行了个礼。 看秀才作揖,围着的人立马让旁边让了让,这礼可受不得。 富婶站着没动,看着装模作样的几个人,嘀咕道:“你娘胳膊都吊着了,还问安好?能好到哪里去?” 声音不高也不低,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许白前白皙的胖胖脸上一阵发红,作揖抱着的拳头紧了紧,装作没有听到富婶的话:“天色已晚,白前许久未归家,想跟爹娘说些体己话,不知各位...”读书人讲话大多含蓄,话里的意思倒是清楚,麻烦各回各家吧。 他今天回来,不是为了给乡亲们看戏的。 这也是他一年到头都不愿回许家村的原因之一,他爹娘真的太丢人了。 乡下泥腿子,就是上不了台面。 许白前说完,众人都有些讪讪,有些年轻的,也学着秀才的模样行了个别扭的礼,三三两两地散了。文学一二 ...... 因着许白前的归家,许久没有聚到一起的许家人都在堂屋围坐着,许二柱在最上头,许白前坐在他下首,冯丽娘坐在许二柱的右手边,边上挨着王氏,手里抱着一岁多的女儿许月,包裹在粉白色的袄子里。 小娃娃此刻正醒着,黑亮的大眼睛到处瞅,嘴里流着口水,正在啃自己粉嫩的小拳头,口水黏着,都拉丝了,下巴垫着的布巾也被口水浸湿了。 王氏顾着跟冯丽娘讲话,看都没看孩子一眼。 若娘皱了皱眉,神色更冷淡了。 这就是所谓的心疼孩子,连团圆夜都未能赶回来的老大夫妇? 不管是元封朝还是元安朝,各朝各代,团圆夜,岁朝,都是老百姓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最穷的人家都要置办了三牲祭品,香烛纸钱供奉先祖。 往年许二柱带着家中四个儿子,一群人拧着竹篮,装着置办的猪头,活鱼,整鸡等往许家祠堂走,总会被旁人艳羡。 其中许老大这位秀才更是目光的焦点,今年许白前未归家,许家祭祖,许二柱都是趁村里人忙着晌午饭的时辰偷偷去的! 然后,转头就把冯氏小寡妇抬进来了。 如今看老大媳妇如此做派,分明与冯丽娘相熟,他们是如何搭上的呢? 若娘思绪万千。 她先前一直以为许二柱与冯丽娘之事,不过是寂寞难耐的两人偷摸着看对了眼,情难自禁罢了。 如今想来,老大在他爹的风流韵事中,也许也有一丝影子呢。 也或许,许白前不打招呼突然归家,是许二柱的意思? 前方等着她的,该是怎样的故事呢? 第 36 章 豆腐鲫鱼汤 天色渐晚。 若娘数了铜板,让老三家媳妇去村头割了肉,买了条鲫鱼,又称了一块豆腐。 周氏听说买鱼,嘴角一撇,拉着老二回房就一阵嘀咕:“当家的,你不是说娘最看重的就是大哥吗?怎么就买鱼啊?”寻常人家谁愿意吃鱼?又苦又腥的。 原本还以为今日能吃顿好的呢,想来大哥这位秀才在娘那边也不过尔尔。 老二瞪了周氏一眼,摸着下巴不知道想些甚么。 柳氏没有周氏那么多弯弯道道,不一会儿就将菜买回来了,豆腐三文钱一块,大概两斤,鲫鱼很大,有三斤以上了。 这年头没人愿意吃鱼,鱼长的个头庞大。鱼刺卡人,之前就有人被刺卡了,没及时取出,最后去的时候脖子都烂掉了! 许白前脸色也不好,但到底没说话。 ...... 腌笋炖猪肉,豆腐鲫鱼汤,生菜蛋汤。 r若娘让柳氏在井边将鲫鱼清洗干净,破开肚子的时候小心避开鱼胆,肚子里的黑膜撕干净,鱼子鱼泡泡洗净重新放进肚子,用竹篾编制的竹编,沥干水分备用。 油是若娘提着壶倒的,菜籽油,二百文一斤!柳氏在一旁心疼得嘴角直抽抽,娘是真的能霍霍东西啊。 姜是之前在山里挖的,移到院子里有些时日了,若娘挖了一小颗,洗净了备用。 将五六根姜丝扔进锅里,炸至焦黄,再将开了刀花的鱼沿着锅边放入,煎至两面微微发黄。 再用小碗将多余的菜籽油盛起来,留着炒菜。 锅中加入许二柱藏在老四屋里床下的白酒,刺啦一声,鲫鱼独有的鲜香之味就出来了。 饭是若娘看着柳氏做的,将过了猪板油的细碎小青菜混在粗粮里蒸,米饭还没熟透呢,香味就飘满了院子。 老大媳妇王氏抱着小女娃许月来到厨房时,娃娃张着小嘴,白白嫩嫩的鼻子轻轻嗅动,小身子直朝着柳氏的方向拱。 口水流得更是连前襟的衣裳都透了。 衣领磨蹭小娃的细嫩脖子,红了一圈,孩子娘都没想着给娃换一件衣裳。 “老大家的,瓜娃子抱在手上就是好好带娃了是不?老大就念着你这样带娃辛苦,岁朝都不能往家赶?”若娘看着老儿媳妇,幽幽地开口。 拾掇的人模人样,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人了? “娘,您这说的什么话?您也生了六个孩子,怎的不知道其中艰辛!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还这么小,自然要精细着些......” 话未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忙抬头看了眼若娘。 若娘正盯着孩子看,被老大媳妇儿王氏惊慌的眼神一瞅,心里就存了疑,莫不是自己哪里不像了? 再细看又觉得不是。 王氏说... 六个孩子! 老大媳妇儿说六个孩子,她来到这个朝代也有些时日了,这才想起来,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儿,许大丫还从来没露过面。 不对,应该说,自从许大丫出嫁至今,好些年没有回过许家了。 许大丫是许家的禁忌。 许云氏从不让人提起她。 曾经有村里人笑话许云氏,卖女求财,许白前秀才之名来的亏心,被许云氏拧着斧头,咔咔咔就把大门给拆了。 不知是心虚还是觉得亏欠。 许云氏,许二柱,老大谁也没去打听过许大丫现状如何,许大丫也没再回过许家村。 自此,就好像从未有过许大丫这个人一样。 “娘,我......” “闭嘴!谁让你在娘面前如此不敬的?跪下!”厨房外传来许白前气急败坏的怒斥声。 这个蠢货! 来许家村之前,他耳提面命了多少次,不要在许云氏的面前提起他那大姐,他娘虽然看起来不在意许大丫死活,可血浓于水,许大丫还是许家的第一个孩子,许云氏能真的完全不在意吗? 他从前也是这么想的,可自从他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不管怎么样,孩子都是丢不掉的。 许白前明白,有根刺卡在那,咽不下去,拔不出来,迟早是个隐患。 毕竟当年卖女真相,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 许白前拉着王氏在堂屋的观音像前跪上,自己坐在竹椅上训斥,边不停朝着堂屋外看。 若娘指点柳氏烧好了豆腐鲫鱼汤,就去了老四屋里坐着。 她得好好想想许大丫的事。 直至柳氏过来喊吃饭,若娘才发现王氏在屋里跪着呢! 许白前看若娘进门,眼睛亮了一下,稳步走到门边,伸手想扶一把。 “娘...您” “老大媳妇儿怎么在地上跪着?老大啊,堂前教子,枕边教妻的道理,还需要为娘的教你吗?” “不是,娘,王氏说错了话,惹您不开心,自然该罚。”所以罚过了,该让人起来了吧。 “王氏做没做错,自然是你这个当家的做主,娘是管不上了。“所以让她跪着的是你,跟老娘可没干系。 ”不过,娘倒是想知道,这不年不节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 "云氏,老大难得回来,哪里轮得到你来管教,他老子我还没死呢!”许二柱在上首坐了半天,鱼汤的鲜香一直往鼻间扑,谁知这云氏一进门就端着架子,还用这种态度对着老大,若是将老大气走了,他哪里还能拿到银子。 “那敢情好,老大你自己来选,是听他这个当爹的话,还是听老娘的话?”她也想知道呢! 闹剧眼看就要上演,一直被王氏抱着的小奶娃许月醒了,在王氏的怀里闹腾。 王氏跪了小半个时辰,一直没有人叫起,膝盖酸疼的厉害,就有些抱不住许月,眼看孩子上半身后仰,就要往下落。 柳氏端着生菜蛋汤过来,吓了一跳,急忙将碗放在竹桌上。 “大嫂,这孩子可不兴这样抱着,容易伤着筋骨的!”小孩子多软啊,一碰就折了。 这大哥大嫂也真是的,哪里像是个精细照看孩子的人哦! “你谁啊?也敢对着我指指点点?”王氏本就有了火气,被一个面生的小娘子教训了,脸上热的厉害。 单手就往柳氏身上抽。 “啪!”柳条抽在皮肉上的闷声。 “啊...”王氏杀猪般的叫声。 第 37 章 先下跪为强 “啊,娘,你打我做甚?”许云氏莫不是疯了,连她都打! 从前回来,巴结她还来不及呢。 若娘双唇紧抿,手拿着柳条,直接抽在了王氏白嫩细长的手上。 王氏吃痛,另一边抱着孩子的手便使不上劲,小女娃眼见着就要掉在地上。 被一直盯着的柳氏抱住了。 哎呦,这大嫂带娃也太不走心了吧。 柳氏接住了娃娃,吓得额头都有细汗,这一摔,娃子可能就没了! 这下若娘更是放开了打,许云氏这都是招了些什么妖魔鬼怪? 柳条抽在衣裳上啪啪作响。 王氏一时顾得了手,顾不上隔胳膊,被打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啊,别打了,娘,我错了!”王氏歪七扭八地往边上让,又不敢站起来跑,一时哭的更大声了。 其实要说疼,若娘多数只抽在了衣裳上,至多两下抽在了手上。 王氏更多的还是羞恼。 许白前在一旁看的直皱眉,想上去,却又像想到了什么,双手背于后,捏紧了拳头。 王氏是镇上教书先生王添才唯一的闺女,自幼娇生惯养,没吃过苦。 平日里,王家人更是珍视的很,不说动手打人,一句重话都是没有的。 王家屋里灶上都有佣人伺候,王氏可不养的白白嫩嫩。 说来也奇,当初是王氏看上在镇上念书的老大,一心想嫁,镇上闺女下嫁泥腿子出身的穷秀才。 有这么一门好亲事,许云氏哪有不同意之理。 在二人成婚第二天,王氏交出了五两的嫁妆,说是奉养父母的银子。 趁着许云氏高兴,许老大便已安心读书之由,提出搬到镇上居住。 许云氏岂有不允的道理。 王添才是镇上唯一一家私塾,路明私塾聘请的先生,虽也只是个秀才,当了夫子的秀才,更让人敬畏。 让许白前这种虽说平时里见了县太爷不用下跪,可一个白身,能见县太爷的机会可太少了。 镇上路明私塾有条古怪的规矩,凡是来私塾念书的,不管你是有钱人还是穷苦人,必须有人举荐才得入学,不然连私塾的门搭子都摸不上。 自从许家多了这门姻亲,来许家村找许二柱出面引见的人不下十人,其中免不得有些有钱无门的,登门拜访自是不得空手。 这两年许二柱和许云氏积下来的银两,多数就来于此。 ...... 于是,老大一家至此便与王氏父母安心住在了一起,平日里妻贤女孝,比许家更像一家人。 许云氏刚开始去镇上赶集,还都会拐去王家看看,但门童每次不是说姑爷去私塾了,便是外出会友了。 渐渐地,许白前跟许家的联系少了。 许云氏听王家门童说的轻快,自我推测许白前在王家过的好,也放心不少。 后面又赶上给老二,老三寻摸亲是,娶亲,这一晃两年多的功夫,许白前归家次数,屈指可数。 ...... 打的累了,若娘将柳条一扔,在桌前坐下。 “老大,老大媳妇真是好大的架子,弟弟成亲都赶不回家,今日这不年不节的怎的有空回来了?” 怕是受了甚么人的指使吧。 “王氏,老娘现在给你好好介绍一遍,这位是你二弟妹,抱着你娃的是你三弟妹,妯娌之间,再让我看到谁对谁动手,我断了你们的爪子!” “娘,不气,白,饿了。”若娘一发火,堂屋里,鸦雀无声。 老四本来就坐在若娘旁边,先是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若娘的脸。 又摸了摸若娘还吊着的胳膊。 这时若娘才感到胳膊疼,哎,太入戏了。 “都杵着干甚?坐下吃饭。” 王氏也准备爬起来。 “喜欢跪着就跪着,跪满一个时辰再起来。”以为先下跪为强,老娘就不计较了? 许云氏要是真的要脸,泼妇老虔婆的名声就出不去! 王氏满眼含泪地看着许白前,怎么办?这时候他也不敢上前撩虎须啊。 柳氏在若娘开打之前就将鱼汤重新端到厨房,放在锅里温着。 若娘喊吃饭,她就将孩子交给了娘,去厨房端汤去了。 奶白奶白的汤,一人盛了一碗,喝的滋润。 若娘和柳氏都算是还未生养过孩子的,给小女娃喂了一小碗鱼汤,便没敢喂了。 小家伙热热的汤下去,若娘抱着轻拍后背,一高兴,裂开嘴笑了,小手更是乱舞,直往若娘脸上招呼。 这其中喝得最痛快的,还属许二柱。 冯丽娘是个长的好的,可灶上的功夫一塌糊涂,许二柱已经许久没吃上顿像样的饭了! 许白前鱼汤入口,跟许二柱一模一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鱼汤,可比镇上酒楼的更鲜更地道。 原本听若娘吩咐买鱼,许白前还以为是故意给他们难堪呢,如今看,他娘在吃食这一块,是许多人赶不上的。 可这去腥之法,娘是如何得知的呢? ...... 吃过晚饭,若娘先行回了房,坐在窗下的竹椅上喝茶。 一盏茶还没喝完,门口就有了动静。 许白前文质彬彬地走了进来,掀开帘子的瞬间,若娘看到已经王氏坐在桌上吃饭了。 “娘。”一进厢房,许白前便没了人前的做作模样。 径自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若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娘,威风耍够了?怎么样,心里舒坦了吧?”许白前嘴上说的若无其事,手里的杯子却忍不住一下子就扔在了地上! “老娘记得,王氏受罚,一开始可是你的主意。”若娘看许白前神色与作态有异,仔细回忆了许云氏的过往。 却发现没有这一段。 所以,许白前跟许云氏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还是许白前的存心试探? 若娘坐直了身子,斜睨了一眼这个大儿子。 “娘,王氏如何不重要,咱们不如来说说许半夏?”许白前原本的杯子扔在了地上,又重新拿了个杯子在手里转悠。 “你大姐的事,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若娘冷哼,他也有资格谈? “娘,您这就有点翻脸不认人了。”许白前往若娘的方向侧了侧身,“娘啊,当初柳屠户家的银钱,咱俩可是对半分的呀!” ?????? 若娘置于袖中的手蓦地紧握,许云氏,竟真的做出这种卖儿鬻女之事? “没有您的准口,您的好女儿谁能卖得了?柳屠户家做的可是杀猪的买卖,你瞧他们那样,像是会善待你女儿的人家吗?” “结果呢,三十两银子,您就把自己女儿卖了!” “要我说啊,咱家这大姐,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到现在哦。“ ”娘,要论狠心,许家可没人比的上你!” 第 38 章 卖女求财的背后 “许白前,你简直放肆!” “我放肆?我许白前平生最悔之事,便是如今的出生,乡下泥腿子,泼妇的娘,假清高,没有本事的爹!” “你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吗?癞蛤蟆想上天!我花了多少功夫才让王氏服帖,你倒好,将人打了。” “王添才不会放过我的。” “是,当今讲求孝大于天,可要是人没了,你猜我还要不要孝敬您了?”许白前将捧着的茶杯往地上一扔,面目赤红地看着若娘。 若娘被他通红的双眼瞪着,后背有些发凉。 这许白前,太不像个正常人了。 还有许云氏与她的儿子为何是这样的一个相处模式? 这太出乎意料了。 若娘没再开口,捧着柳氏准备好的茶水喝了两口。 “大哥!爹喊你呢!”房门外传来老二的喊声。 许白前站起身,理了理衣角,看都没看若娘一眼,转身出去了。 若娘等人走了,将杯子放下,坐着就发起来呆。 直到柳氏端了热水进来,若娘就着柳氏端进房的热水洗漱擦身子,四月里天气还不算暖和,许家这条件,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洗澡了。 将厢房清理规整好,直到靠着床头坐下,白日里盘成圆髻的长发散开。 若娘双手轻按头部,慢慢放松下来,才有空来想许云氏的第一个孩子许半夏的事情。 说实在的,许半夏生的时机不算好,那时候许二柱刚考取了童生,正意气风发。 逢上许云氏有孕,肚尖臀圆,村里有经验的老人都说许童生能一举得男。 有江湖术士游历至此,说许二柱此胎若得男,下一场科举必能金榜题名。 只可惜,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许二柱期待了许久竟落了空,心中郁气难解,更觉得此女娃与他相冲,恨不得给扔了。 许云氏不是个心善的,心中未免没有这个想法,但到底是头胎,孩子留是留下来了,可无人精心看护,饿一顿饱一顿,自小就小病不断。 在她刚满一岁那一年,许云氏又有了身孕,更是顾不上她了。 没的吃,饿狠了就哭,哭了就会被许云氏打... 还是许二柱的爹娘许富贵、许范氏看不下去,将孩子接到自己的屋里养着,这一养就是十来年。 许半夏被卖那年才十四岁,年幼时的隐伤总能在往后的日子里显现。 许半夏看着就如同十岁的孩童,头发稀疏枯黄。 一个小孩子被卖给了长的高大强壮的屠户。 屠户历来都是让人不喜的存在,蛮横,无礼,煞气重。 要是不顺心打起人来,一拳就能打死一个许半夏。 许富贵偶尔与老妻叨唠,总还能想起许半夏安安静静听着许云氏的安排,一声不吭跟着屠户离去的身影。 他们甚至不知道,半夏如今可还活着呢? 到如今,五年过去了。 五年里,许富贵和许范氏跟老许家分了家,毅然搬出去跟着老大家住。 虽说长子奉养为礼法规矩。 可在许二柱考上童生之后,许家二老已经商量好跟老二家住的。 一方面二老年纪到了,能拿衙门的补贴银子,许二柱家注定要多些银钱支出,也算是变相的补贴。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门楣不同,由童生来抚养爹娘,对读书人声名有益。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吧。 ...... 西厢房内。 “父亲。”许白前站在许二柱跟前,等冯丽娘走了之后才开口。 “老夫捎人带的信收到了吧。”许二柱难得的没有往日的闲散,说话语速都快了三分,难掩迫切之意。 “是,儿子一收到信,就跟夫子报备家中有事,立马赶回来了。” “许云氏也是生养你的娘,对老夫的处置,你有何看法?” “孩儿虽已成家,于父母之道还未窥得三分真谛,只知道,如父亲已然决定,儿子自当以父亲之意为先。”爹,你赶紧决定吧,早知道你看不上娘了,还在这装甚呢? 人都先抬进门了,这时候才知道要脸了? “要说,当初若不是冯氏与王氏亲密,老夫我也没有如此抱得美人归的机会呀!”许二柱手捧论语,状似看的专心,说的随意。 “父亲,这说明您跟二娘是天作之合,自是别人拆不散的。” “我想与你娘和离,但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自当给些补偿,可老夫如今还不如你这个儿子呢...” 话音未落,许白前就将腰间的荷包拿了下来,轻飘飘地塞到了许二柱的手里。 “这是儿子身上所有的银票了,统共三十两,算作娘这么多年辛苦养育我们的花费,该是足够了。” “嗯,还是老夫没用,如今都需要伸手跟你拿银子了。”许二柱面带羞愧,又奇异地嘴角含笑。 全然没有一点敲诈勒索的自觉。 或许,在他看来,将子女养大,让他们奉养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一方威胁完老娘心情舒畅,给钱也大方。 一方银钱到手,想着能吃些好的,双方父慈子孝,“和乐融融”。 若娘没再出东厢房的门,许二柱将老五安排到老四的屋里睡,老大一家就在老五那将就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柳氏刚起床准备做早食,就被热情的王氏拉着一起在厨房闲聊。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许白前也收拾完了,两人一娃跟谁都没打招呼就走了。 ...这就走了。 若娘起床来到厨房,就看到柳氏一个人在那嘀咕。 “这大嫂怎么奇奇怪怪的呢?镇上的人跟咱们乡下的就是不一样呀?” “甚么不一样?”若娘看她切青菜都快切到自己手了,轻声问了一句。 “娘!”柳氏手上的菜刀一顿,沿着菜梗边滑了下去。 “神神叨叨说甚呢?”还好是虚惊一场。 “娘,大哥大嫂一早就赶回镇上了,昨晚是跟您和爹都说好了吗?怎的回来都这么突然?” ...若娘哪知道,老大回来除了吓唬了她一下,哪还会规规矩矩跟她道别,该是跟他们爹说好了还差不多。 “嗯,你大嫂怎么奇奇怪怪了?”若娘含糊地应了一声,柳氏这心思单纯的,说甚估计也整不明白。 “大嫂跟我说,昨晚的豆腐鲫鱼汤烧的好,问我怎么烧的,说回去学了给小月儿喝。” “我就按照娘教的法子说给她听了。” 第 39 章 黄丝丝 “大嫂好像很开心,还谢谢我告诉她呢。可是娘,按照您说的法子,鱼汤中最重要的去腥之物不是黄丝丝吗?” “黄丝丝?”若娘耐心地听着,也没打断她。 “黄丝丝是娘您从山上找回来的,镇上好像没的卖哦?”柳氏边说话,手里利索地将菜叶子切完,准备熬青菜粥。 先前就被大嫂耽误了。 过不了多久,去地里看稻苗作物的男人们就要回来吃饭了。 她记得,之前跟爹娘去镇上赶大集,可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你跟老大媳妇儿也说这个了?” “没有,娘,大嫂问我汤里辣辣的丝是甚么?” “我说不知道呢,这可是您找的,我都没见过呢!” 更何况,她又不是个真傻的,鱼汤加了黄丝才好喝的,先前她从未见过大嫂,她跟老三从说亲到过门,这大哥大嫂都没回来。 昨晚还想打她呢。 咋能突然就跟她套近乎了,一口一个弟妹喊的她寒毛都竖起来了。 柳氏想到那画面,搓了搓手臂,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哼,这大嫂肯定是看出这汤的好,套自己话呢! “娘,这鱼汤好喝,咱们能去镇上卖吗?卖了铜板给家里人多买肉,当家的这段时间都养胖了哩!” “能卖,可咱没那么多去腥的调料。”若娘看着一脸求表扬的柳氏,难得她有这样的心思,一心为了家里人着想,也没打算瞒她。 以后做吃食生意,肯定要柳氏帮忙的。 “啊?”柳氏有点失望,撅着嘴,她其它不行,就灶上的功夫好,要是吃食能赚钱,当家的和娘才能轻省些。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娘,等吃完早食,你跟我一起去看看这黄丝丝。” “嗯...这东西其实有名称的,书里就叫它生姜,作为调料和驱寒之物都是极好的。” “要是咱们自己能种就好了...”柳氏用铲子搅动锅里的粥,一边嘀咕道。 若娘伸手拍了拍柳氏的头,在她惊奇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开了厨房。 ...... 田里巡视一圈回来的男人们,带回了个村里都炸了的消息。 冯翠花在娘家躲了好些天,白吃白住的,被娘家嫌弃,赶回许家村了,一回来就被候着的里正拉到许家祠堂跪了一夜。 里正也算是一口唾沫一口钉了。 听说冯翠花早上出来时,人不知道怎的,眼睛都发直了,嘴里一直嚷嚷着:“有鬼!” 许家祠堂自建立起,已一百年多,从未出现过鬼怪之说。 村里人都在议论,冯翠花这是夜路走多了,被眯了眼了。 也有说冯翠花犯了口舌之罪,要被降罚了!这才能看到鬼。 若娘听了也觉得新奇。 因是新鲜事,堂屋里交谈声不自觉大了,在众人当做饭前谈资讲完,埋头喝粥时。 西厢房传来一阵清嗓子的假咳声:“无稽之谈,无知小民。” “圣人言: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这帮没读过书的,哪里有甚么鬼!” “会见鬼者,不过心中有鬼罢了。”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若娘放下碗筷:“这话你们爹说的没错,不做亏心事,自不怕鬼敲门。” “凡事讲个问心无愧便可。” “冯翠花的事娘知道了,平日里都不许在外面传,老许家容不下乱嚼舌根的人。” “好的,娘。”老四是挨着若娘坐的,自己碗里吃完了,小竹椅子移了移,整个人贴着若娘。 不时用黑手轻轻摩挲若娘的手臂,就是被许二柱打断的那条。 若娘一只手端着碗,将粥喝完,拍了拍他的脑袋瓜。 手臂还吊着布条,做甚都不方便。 “等会跟着二哥他们去将三亩地的水灌上,不用太深,有个一寸就行。” “都仔细盯着稻苗返青,今年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娘可就全靠你们了!” “过个七八天再灌溉一次,要是长草了,都给拔干净。” “注意看水里根部有没有小虫子咬稻苗的根。”若娘回忆父亲那些书里的内容,生怕有什么遗漏。 这新式插秧之法如若能成,明年的家里肯定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要是没成,也同样是另外的光景就是了。 “对了,村里要是有人在咱家田埂溜达,别让他们太靠近了。”是好是坏,离见分晓的日子还远着呢。 “是!” …… 吃完早食,若娘就去后院看了移植过来的生姜。 很少一片,竖着几根长节杆子。 若要大面积种植,还得先育出新芽才行。 回到院子里,就看到柳氏收拾了碗筷在井边清洗。 “你二嫂呢?”怀了身孕还能跟拥有了免死金牌一般,真整天就在院子里晒太阳了? 最近忙没功夫管她,早上在桌上瞅了一眼,老二家的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乍一看,哪能认出来是周氏,原先窈窕的模样半分也找不着。 “刚拉着二哥进屋了,好像有什么事。” “老二。”若娘对着屋里喊,大白天的能有甚事。 “娘,我来了。”老二刚被拉进屋说了两句话,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娘,我这一早上起来到现在一口气都没歇呢。”我可没偷懒啊,咋就被喊了。 “那你看你弟妹从早上到现在歇息过了吗?” “你媳妇儿在屋里做甚呢?” “这都五个多月了,胎还没坐稳呢?洗个碗都怕抻着了腰是不?” “是不是能回老周家问问,她娘家的嫂嫂以后是不是也有这待遇?” “娘,您这是哪的话,小莲这不是头胎,可得仔细了点。” “你娘我怀着你们几个的时候,快生了还在地里拔草呢。这么说,你比你爹更重情重义。”算没被许二柱教坏? 柳氏碗洗了一半,不知娘为何发飙了,赶忙站起身,将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娘...” “你一边待着去。”若娘挥了挥手,柳氏一张嘴,她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但规矩不是这么来的。 “娘。”直到这时,周氏才手扶着腰,磨磨蹭蹭的出来了。 “既然你还喊我一声娘,就得守这个家的规矩,柳氏每天一大清早起床烧饭,顾忌你有孕,样样都抢着做。” “这是她的情分,不是本分,老娘就不信,你连这饭后的几个碗都洗不得了!” “要是你觉得老许家照顾你不周,老娘也可以送你回老周家待产,该出的银子咱们一份不少的送过去。” 不然这腔调,快赶上候府的小主们了。 主要是吃饱了饭,人还不安生。 就得给她安排些事情做。 第 40 章 种姜 一吃完饭就拉着人进房,无非就是她在饭桌上说的秧苗。 明眼人都知道,这种种植方式要是能成,绝对是惠及天下的一件大事。 能让她周小莲惦记挂念的,除了老周家不做二想。 看来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上次她是怎么从老周家回来的,若娘可还记得清楚。 “以后,洗碗,烧火的活周氏来做,做不好,我就请老周家的来看看,这是养了个多宝贝的金疙瘩。”看她老周家以后有了儿媳,怎么来立规矩。 说完,也不看周氏的反应,拉着柳氏来了东厢房。 除了后院长着的,厢房小竹篮里也储藏了不少生姜。 大半篮子,都是她后来陆陆续续在山上挖来的,往日儿子们上山,她也会让他们留意,一个月下来,也才这么多。 她打算先对它们进行培种催芽。 前段时间,若娘已经用清水洗去姜块上的泥土,平铺在草席上晾晒了和困姜。 据书中所言:晒种利于姜块体内温度升高,加快发芽速度。 晾晒之后,可减少姜块水分,防止催芽过程中发生霉烂,这时的姜既不能吃也不能用,就浪费掉了。 也利于选择好的,存活几率高的姜种。坏姜经过晾晒之后,会变得干瘪皱缩,色泽灰暗,这种若娘就打算挑出来吃,不用于下种了。 现在若娘扒拉出来的姜种是经过三次晒姜、困姜(姜种上覆以草帘),可开始催芽了。 挖出的姜上,大多带有姜芽。 有些姜种偏大,用擦洗得干净的刀切开,切开后在切口处涂抹石灰,阻止脏污滋生。 今天若娘和柳氏要做的,就是在厢房角落里用土坯垒一个用来催芽的地儿。一边贴着墙,另外三边都垒起来。 若娘让柳氏去后院搬了些土胚,是年前垒老五窗户剩下的。 自己则将早食后,放了水扔在锅里熬的糯米水舀了出来,混着泥土搅拌均匀。 糯米粘稠,可增加泥土的粘性。 此时儿子们都出门了,老二家的周氏被训了,也没在廊下坐着,若娘去二房门口晃了下,周氏人躺床上睡着了。 西厢房偶尔传来几句轻声交谈,这两“才子佳人”一般除了出恭、吃饭,是不会出来的。 没人注意她跟柳氏,真是再好不过的时辰了。 “娘,这个这样放吗?”柳氏看若娘偷偷摸摸的模样,自己也跟着紧张,说话都是用气声的。 “反了,土胚转过来!”若娘比划了半天,也是一知半解。 两个生手,磕磕碰碰地将角落垒成一个长形猪食槽的模样。 放姜种前,若娘先在底下及四周铺上一层三寸厚、晒过的麦穰,再铺上四层草纸。 今日日头正好,将放在窗台上晒过的种姜层层平放纸上。种姜不多,统共也就铺了三层高。 经半个时辰散热,开始封上。 先在姜堆上覆三寸厚的麦穰,再盖上一床棉被。 这样,等两旬便可下地播种。 若娘一边做,一边讲给柳氏听着。 “记好了,晚上跟老三讲讲,要是这姜种成了,以后就你们夫妻管着,老娘可就撒手不管了。” 若娘伸手点了点柳氏的额头,细声叮嘱。 蔬菜瓜果都是应季之物,做不得长久买卖。 这次她能卖,不过占了个先机。 到下一季,多的是跟风的人,而且种菜的法子,她也另有他用。 只有这生姜种植过程繁琐,且镇上没得卖,可以有个好的进项。 “嗯嗯,我知道了,娘。”柳氏圆溜溜的眼睛发亮,知道娘在提点她。 “娘,这事不能告诉二嫂吗?”看娘很防备的样子。 “先不说,回头娘重新给二房寻摸挣钱的法子。” 两房心不齐,哪能干好事。 “好的,娘。” ...... 这边晌午未到。 厨房就传出来切菜的动静。 若娘和柳氏正在后院给瓜果蔬菜浇水,跟富家酒楼的约好的时辰到了,明日一大早便有人来拉货。 两人相视一眼,周氏不可能去厨房,那冯丽娘今日这晌午饭做的可是真早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飘来猪肉的香味。 若娘直起腰,面对着远处的山,眸色微沉。 许二柱身上没有银两,她也算过冯丽娘身上的体己银子。 冯丽娘如今靠着许来银留下的几亩田产租赁出去的银子过活。 租金一年两次,都在农忙收割后,现在还没到时候。 她自己本身只会些简单的绣活,赶一次大集挣不到一百个铜板。 往多了算,一个月能有两百个铜钱的进项已经顶天了。 可还要算许二柱笔墨纸砚的消耗,一个月必然不止两百,所以西厢房怎么算都该是个入不敷出的窘迫之境。 从大前天里,冯丽娘做的可都是糙粮稀粥了,黑面窝窝头了。 读书人好面子是真,都这样了,许二柱还叮嘱冯丽娘做饭要背着一大家子人,这不,冯丽娘做饭时辰已经从正常饭后,挪到大半夜做饭去了。 她夜里起夜看到厨房油灯还亮着,又没人在。 进屋一眼就看到了锅里稀得能洗脸的粥。 今天哪里来的闲钱买肉吃了。 看来许白前此次回来,孝敬了他爹不少。 怪就怪在,以若娘的判断,许白前本身就不是个散财童子的性子,什么样的立场,才能让他特地回来给他那没出息的爹送银子呢? 重新拿起舀子浇地,若娘心下又警惕了几分。 或许,不用等到早稻收获,老许家就能各过各的了。 等两人浇完地回到院子,就看到冯丽娘端着做好的萝卜红烧肉,嘴角带笑地往堂屋走。 看到两人,冯丽娘脚步不停,故意将端着的碗朝着若娘的方向一伸,扭着腰就要往前走。 却忘了门槛... “啪,哗啦啦....” 冯丽娘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倒去,平常人跌倒,会下意识地将手中物什丢下,用手来把握平衡。 她倒好,为了从村头带来的白瓷碗不磕着,硬生生将碗举到了头顶,身体的重量全部落在了胸部上。 “啊...好疼啊...”那一下,若娘看着都疼得慌。 堂屋的地面是泥地,可也是夯实踩硬的。 冯丽娘这样一摔,估计胸部很长时间都不能见人了。 柳氏想去扶一把,被若娘拦住了。 她们离的不远,谁知道会不会被赖上。 第 41 章 萝卜红烧肉呀 许二柱听到动静出来,就看到冯丽娘手举红烧肉趴在地上。 盘子举歪了,盘子里的汤汁滴滴答答往冯丽娘的头上落。 若娘看了眼盘子里的肉,肉块有些焦黑,肉质纹理干巴,萝卜还泛白,火候没掌握好,收汁时辰也太短。 这红烧肉大抵不会好吃到哪里去。 许童生缓步过来,老神在在地将瓷盘接走,慢吞吞走回西厢房放下,才回来将冯丽娘扶了起来。 抬头一看,若娘和柳氏站得远远的在看戏呢。 顿时脸就黑了。 “泼妇,是不是你推的冯氏?”吃了好些天的稀粥,他上茅厕都拉不下来,好不容易等到老大送银钱回来,割点肉吃,差点还吃不上。 “许童生大老爷,衙门查案子还讲究个证据确凿,你说我推的,证据呢?”若娘心情不错,乐得看许二柱黑脸。 “不过,既然你们都说我是泼妇了,那...”若娘往前走了几步,单手一推,冯丽娘原本靠着许二柱站立,就是一副软弱无骨的模样。 若娘一用力,她整个人就撞到窗台上,额头磕在了木头边,立马起了个大包。 “你...”许二柱没料到云氏真的敢当他的面动手。 “哇...云若娘你简直欺人太甚!”冯丽娘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可不能破相,不然相公该嫌弃她了。 “下次记得,不要随便冤枉人,不然假的,我都让它成为真的。” “还有你,许二柱,好好想想你如今脚下站的,可是我这个泼妇挣下的银子修的屋,哪天我不高兴了,你跟你这位美娇娘可就得喝西北风了。” 一家子人多就是不好,哭哭啼啼,乌烟瘴气。 许二柱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若娘啊,我知道抬了冯氏进门,你心里不痛快,怕我冷落了你!” “你放心,丽娘年纪小不懂事,还需要你多教教她,老夫对你二人,绝不偏袒,你是正妻,教训小的也应当。” “只是,别再动手了,有碍身份,你平日里多给丽娘立立规矩。” “往后啊,这饭食也别分开吃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吃的才香,丽娘就让她给你布菜伺候…” ?????? 这臭不要脸的老头子在说些什么? 真他妈是见了鬼了。 混吃混喝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这就是读书读出来的学问? “不必了,老娘还想多活些时日,不需要这么个碍眼的东西在眼前晃。” “你...泼妇,妒妇...”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东西! “相公,奴家疼!”冯丽娘这次可不是装的,她是真的胸疼... "丽娘啊,快,老夫扶你进屋... ...... 若娘看着两人你浓我浓地进了房门,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老瓜包骂人的话,还没有她这段时间学会的多呢! “娘...您别生气了,爹他一时糊涂...”柳氏以为若娘是看许二柱和冯丽娘的亲密模样伤心了,连忙挽着若娘的手臂安慰。 若娘转头看一脸着急的柳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做饭去吧,他们该回家了。” 话音刚落。 “娘,我们回来了!”老三大嗓门若娘老远就听到了。 柳氏站在一边:我相公跟娘可真像。 周氏睡了一觉,肚子饿了,刚准备从床上下来,被老三吓了一跳。 踩在床榻上的脚一软,差点摔跤。 惊魂未定地扶着肚子站好,这段时间养的圆润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气,这家里就他们二房不受待见了。 若娘走出堂屋,对着跟着后面的柳氏说道:“你去准备饭食,晌午就随意吃点,晚上再去买条鱼回来烧。” 老四今早看她起来,就跟在她屁股后面念叨了半天的鱼。 “好的,娘。”柳氏答的轻快,昨晚的鱼滋味真的好,她夜里做梦还梦见自己在河里抓了好些鱼呢。 “对了娘,下晌要不让当家的他们去抓鱼吧!” 村子往东南方向就有一条河,有村里人用网子拦了一块养了鸭子。 这年头没人吃鱼,每次去河里挑水浇地,总能看到水底吐出来的大泡泡。 “这才四月下旬,河水激人,下水容易生病。” “你让老三去竹林砍几根细竹子,家里有上次赶集买的鱼线,在竹子头开个孔,将线系上去。” “再在细线中间绑一根细茅草,有鱼吃食才能看得见。” “好,娘,我让老三去挖地龙!”柳氏越听嘴咧的越大,娘真的太厉害了,甚么都会呢! “地龙不要挖黑的,挖红色细条的,鱼更喜欢吃。”若娘仔细回忆她父亲钓鱼时的准备工作。 最近孩子们天天往水稻田里跑,一待就是老半天,比她这个当娘的还操心。 刚好也让他们趁机放松一下。 十来岁的孩子,要是在候府,哪懂愁滋味。 “娘,您跟媳妇儿聊甚么呢?”老三推开竹门,就看娘和媳妇儿在院子里谈笑。 白牙一龇,跟着笑的像个傻子。 “相公,娘下午教我们钓鱼,晚上烧鱼汤喝!” “好啊,娘,那鱼汤可太好喝了,您怎么知道这么做会好喝的呢?以前娘怎么没弄给我们喝过。” 若娘: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难道我还能告诉你,你以前的娘已经不在了? “以前不是没发现调料吗?前些天你们在山上找的生姜,娘存起来了,用来烧鱼才好吃。” “那我们以后去山上多留意,多挖点回来!” “娘,药?”老四看三哥老挤着若娘说话,就有些着急,伸手就要推开他。 老三看弟弟话多了,小动作也多了,不再是以前看着他们就想躲,就想逗他。 “四弟,要什么?午食还没有好呢!”一手扣这他,不让他往娘那去。 “三哥,坏,娘,药!”老四被钳着肩膀,急得脸都红了。 回头还瞪了自家哥哥一眼。 “好了,老三,去井边洗洗,帮你媳妇儿做饭去。” “老四来娘这边。” 这时老二扶着周氏慢慢走了出来。 孕相十足的模样,配着刚睡醒红通通的脸蛋,也难怪老二上心。 “四弟说的应该是娘的伤口该换药了。”周氏柔柔的开口。 不知何时,周氏就是这种镇上闺女的腔调了。 老四没理对他笑得温柔的二嫂。 只是,伸手点点若娘的胳膊。 第 42 章 河边取鱼乐 “娘知道了,一早就让你三嫂换过药了。” “去洗洗,下午娘带你去玩。” 老四裤腿挽到膝盖上面,用草绳扎紧了,小腿肚子上还有没清洗干净的泥巴,一看就是下过田了。 “娘,今天我们去看,水田里的稻苗长的可喜人了,又直又绿,稻杆也结实,我看您的法子真的能成!” 隔壁地里的稻种是直接撒的,出苗不齐,有一块没一块的,挤着一起的,有些都发黄了。 那一大片地就老许家的最规整,长的最好看。 “成不成还得等收了才知道。”插秧返青才是第一步,施肥,虫害治理才是最主要的。 “今天里正来咱们地里转了好几圈了哦。”老二觉得奇怪,里正家的地离老许家可隔了好几亩地,平日里去自家地可不从老许家田埂上走! 若娘听了,眼皮不再耷拉的杏眼含笑,就怕他不来呢。 ...... 吃过晌午饭,若娘吩咐家里的人都回自己房间休息,这是最近才定下的规矩,哪怕睡不着,也得在屋里猫着,不许出去转。 古时农村长寿之人稀少,一方面是吃食少,活计重,内里虚耗严重。 另一方面也与常年作息有关,不趁年轻时养好,年老了可养不回来。 大约躺了半个时辰,老二老三老四先去竹林里挖了一破碗的红色地龙,除了周氏,人手一根竹子,往河边走。 青山脚下到东南河边有一条小路,平日里没人走,老许家最近太引人注目了,可得背着点人。 让老二带着把镰刀,开了一条小道,往后去河边,水田,都可以从这边走。 一行五人,各自选了一块石头坐下,若娘指点着穿了鱼饵,鱼钩是绣花针做的,大鱼是没指望钓上来。 五根绣花针还两文钱呢,也就是若娘,要是许云氏,这会能把一群人骂上天。 若娘的鱼饵是老四帮忙穿上的。 准备工作完成,五人都紧盯着河面。 都是没有经验的,一开始作为浮漂的茅草动了,都不知道拉鱼竿,等拉山来的时候,地龙早被吃完了。 五人拉竿甩竿,看起来有点好笑。 若娘将鱼竿放在草地上,一脚踩着竿,一面抬头望着天。 午时最毒辣的光照褪去,天空湛蓝沉净。 身后眼前都是大片农田,左侧青山辽阔,绿意遮环山,右侧家人陪伴,笑意盈盈。 永平候府的那边天空啊,晦涩总多于晴朗,看得到的飞壁檐廊,走不出的后院争妍,她何其有幸重来一次,人生竟得此圆满。 “哇,好大的鱼啊,四弟真厉害!” 若娘被柳氏惊喜的叫声喊回了思绪,就看到老四拧着一条有两斤重的鲫鱼,往她这里跑。 “老四慢点,小心脚下。”天气转暖,若娘用旧布每人做了一双布鞋,底子不厚,踩在小石子地上难免硌脚。 看老四跑的飞快,若娘担心给崴了脚。 “娘,给,吃鱼,好,很快!”老四将拧过来的鱼往若娘身边的木桶里一放,小黑手摸了摸若娘的脸,慢慢地,轻轻地,嘴里的吐字越发顺畅了。 “好,娘谢谢白苏。”若娘任由老四摸着,眼眶发红。 这孩子是还没忘呢,觉得若娘是护着他才被打的,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趴在若娘的窗台前等着她醒。 会提醒她换药,会让她吃好吃的,会摸摸她,会给她呼呼... “娘不疼了白苏,晚上让你三嫂把鱼炖了,娘跟白苏一起喝。” “娘喝!”老四一听要跟他分,眉头一拧,就有些不开心。 娘一个人喝才会好! “哈哈哈哈,老四快来看,你三哥也掉着了!”老三原来就觉得自己会是第一个钓到鱼的,没想到竟让老四抢先了。 这会正死死盯着鱼线呢,茅草一动,他就使劲一拉,果然,也是一条鲫鱼,目测比老四那条还大些。 于是... 鱼还在半空,没拉回来呢,就跟老四嘚瑟了。 “啪!”重物掉进水里的声音。 只见,钩上的鱼一个挺身,挣脱了鱼钩,又掉回水里了! “哈哈哈哈,三弟啊,你这技术不行啊,到手的鱼都给它飞了。” 老三感到手中的鱼竿一轻,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相公你好厉害哦,我还没钓到过呢!”柳氏看自己相公脸蹭的一下从耳根红到脖子,捂嘴一笑,才整了整表情,一本正经地道。 “那是,二哥,好歹我都有鱼吃钩了,你那还什么动静都没有呢,也好意思笑话我?” “我,我这叫什么太公钓鱼,愿意吃的就吃,你急什么!” “那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若娘掩额,“看来老五平日里教少了,得让他加大学习力度才行。” “晚上等老五回来,一人必须多写十个大字,写不完不许睡!” “现在,娘开始布置任务,老二老三老四一人给老五钓一条三斤以上的鱼,算是咱们小先生今晚的束脩。” “要是有多下来的,娘教你们烤鱼,保管好吃!” “好的,娘!” 有好吃的,干劲就是足。 直至傍晚,破碗里的地龙都用完,带来的三个木桶也全部装满了鱼。 以两斤左右的鲫鱼居多,更小的若娘让老二挑出来,重新扔进了河里。 最大的是老四钓的一条黑鱼,估摸着有七八斤,若娘打算先留着。 钓不上鱼了,大家伙之前专注的劲儿就散了,老二偷摸着将鱼线拆下来收好,用空竹竿拍打水面。 一竿子下去,水全渐在了隔壁老三的脸上。 “好啊,二哥,你使坏!”老三一点没留意,直接被河水洗脸。 将鱼竿往边上一放,脱了鞋就站在水边,双手合拢,往老二方向泼。 老二被一下子泼着,前襟全湿了,索性也脱了鞋。 老四坐着若娘边上,看两个哥哥玩的开心,转头看了看若娘。 “去吧,小心点。” 嗯嗯嗯,老四脑袋瓜子点的飞快。 一转眼就加入了“战场”。 到底年纪小,不一会儿三人混战就变成了二打一。 老三老四一队,一前一后往老二身上泼水。 若娘和柳氏坐在远处的石头上,河边两个都已经成了亲的男人,加上一个孩子,玩成一团,爽朗的笑声与天际的彩霞融成一片。 第 43 章 你从夜色中走来 天色渐暗,几人也玩累了,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迎面走过来一群人。 你从夜色中走来,不见得是心上人,也有可能是恶心人。 “哟,童生大夫人好兴致,钓鱼呢?这是穷疯了,还是饿疯了,这破玩意儿都吃了?” 冯翠花许二狗抱着三岁的儿子许家宝,然后是几个村里人,再后面跟着的几个人若娘不认识。 但看后面跟着的小姑娘,眼神直往许二狗身上瞅,冯翠花怕不是引狼入室了? 许二狗虽然名字狗了点,长的可不差,小麦健康肤色,劲瘦有神,除了眼神不太正经之外,配冯翠花是绰绰有余了。 开口说话的自然是冯翠花,她一张嘴,就是若娘想揍人的程度。 “是啊,早听说许家村童生家有两位夫人,没想到大夫人这么有雅兴呢!” 后面的老婆子一开口,若娘就猜到了来人身份,冯翠花跟这老太太实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不管是长相还是讲话的语气神态。 所以,后面的小姑娘就是许二狗的小姨子了呀。 若娘对于可怜人一向同情三分。 便没打算理她。 老二,老三和柳氏一人一个木桶,站在路边等冯翠花一行人先过。 冯翠花热脸贴了冷屁股,扭着大屁股故意往柳氏的地方偏,胳膊肘偷偷使劲,想将人往河里推。 老三时刻提防着,哪料到冯翠花使劲掐在了柳氏的胳膊上,一吃痛,木桶就顺着斜坡滚下了河,一桶鱼全部回归了大自然。 ...... 怎么就有人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若娘抿了抿唇,对付这种无赖她还真不太有经验... 要不,先打一顿,一顿不行来两顿? 暂时想不出其他方法,要不就打吧! 若娘将老二刚刚收起来的竹竿抽了出来,对着冯翠花的大屁股就是一顿抽:“冯翠花没人教你怎么好好做人吗?” “冯丽娘风.骚勾人,冯翠花烂舌头,嚼人舌根,还有一个冯小娘子跟她姐姐有样学样的,冯家真是好教养。” “你个疯婆子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勾引人!”冯翠花被打的嗷嗷叫,回嘴的时间都没有。 第 44 章 不是真的娘 “咱们应该帮忙把她捞上来啊!”柳氏真的急了,二嫂怎的不懂呢! “她娘家人,她当家的都在呢,要你去捞干甚?”上赶着给人讹? 能养出冯丽娘,冯翠花,冯荷花这样的冯家,会是良善人? “可是她当家的跟她小姨子好了呀,肯定不会管她的死活的!” “她当家的又不是跟你好了,你操的哪门子心?”周氏被柳氏磨的烦躁,又敷衍了几句,借口累了,就把人打发走了。 柳氏看着二房吱呀一声关起的房门,垂头丧气地回了厨房。 若娘在清点今天钓的鱼。 看柳氏蔫蔫地,也不管她。 “来了就去把鱼洗干净了,这一桶的全洗了,一半鲫鱼汤,一半烤着吃。” “哦,好的,娘。”柳氏张开的嘴被堵了,分分合合几次,到底闭上了。 柳氏,老三坐在井边清洗了十条鲫鱼,若娘准备了三个白萝卜,切成丝备用。 晒的干瘪的生姜泡过水,又发开了,切了三片。 后院拔了一颗葱,切成段。 鲫鱼洗完,若娘拿着菜刀在鱼身两边各划三刀,用一块干净的布擦干水分,生姜扔在锅里,用铲子燎一圈,以防沾锅,然后倒入油将鲫鱼煎至两面金黄。 柳氏经过昨晚,知道要狠下油,眼睛一闭,倒了不少下锅。 鱼是好吃,可也费铜板哦! 鱼煎好后,在锅里加入水,加入葱和姜,大火煮至冒泡泡。 水烧开之后,加入萝卜丝,盖上锅盖,中小火慢炖两刻钟。 至鱼汤奶白,加入食盐调味。 老五下学归家,还未走到门口,便知娘今日又做好吃的了。 背着装有笔墨的竹篓,大步往院子走。 “娘,五弟回来了。” “娘,弟!”老四一看到老五的身影,哒哒哒飞快往厨房跑。 疯玩了一下午,大家都饿了,就等着老五回家能吃饭。 烤鱼的柴火也早就在院子里搭好了。 若娘怕鱼烤早了,一凉鱼腥味就会很重,就先用生姜,葱,酒,盐和加了点食茱萸捣碎了的果肉将鱼肉腌渍了。 “回来了就去洗洗,柳氏将鱼汤端进屋,先给大家盛点喝了,暖暖胃。” “娘,我来帮您烤鱼。”老三一脸殷勤,蹲在若娘身边,另一边是坐在小马扎上等着的老四。 “得不停地翻面,别烤焦了。”剩下五条鱼,用竹篾穿了,架在三角木头上。 鱼刚放到火上,火舌燎上鱼皮,院子里就溢满了香气。 许二柱中午吃了红烧肉,原本不饿,被这香气一激,整个人便有些坐立难安。 原本坐在床头看书的,一会换到了窗边,到一手拿着书,一手背在身后,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 眼睛盯着书,精力全在院子里人的动静上。 许云氏何时有这样的手艺了? 自从摔了那一跤,可是越来越邪乎了! 越想越不对,索性将书放在桌上,走到房门口,撩了布帘子走了出去。 堂屋里,老二一家,柳氏,老五正端着碗喝汤。 许二柱往前走了几步,在上首位置,理了理衣袍坐下。 冯丽娘胸口抹了药,衣裳没法穿,一下午都在房里,此时看许二柱出去,以为是去出恭,也没问。 屋里的声响在许二柱坐下的那一刻变得萧然无声。 捧着碗的,拿勺子盛汤的,喝汤的,一瞬间静止了。 “愣着做甚?还要我伺候你们?柳氏,盛一碗鱼汤送到西厢房,老二,多拿个碗来盛汤。”许二柱板着脸,吩咐起事来与从前别无二致。 仿佛又回到了一家子人,和和气气的时候。 如果忽略西厢房动静的话。 柳氏没有动,老二也没有动。 周氏想起身,手刚扶上腰,就被老二瞪了一眼。 娘不希望小辈掺和他们的事。 周氏犹豫了一下,没起身,肚子顶着竹桌边缘,接回来柳氏捏在手里的勺子。 桌边还有给若娘他们留着的空碗,周氏拿了两个,一个碗里面盛了一条鱼加满满的鱼汤。 “爹,您尝尝,娘烧的这个鱼汤特别好喝!” “我身子重了,还有一碗就麻烦三弟妹送过去了。”说完,还朝柳氏笑了笑。 没察觉柳氏的目光盯着她侧后方的位置,脸刷一下就白了。 “老娘倒是不知道,如今老许家,都是二房在做主了。”一个在家躺了一天,什么事都没干的人,还妄想做她的主? “老二,怎么,想跟着你爹去过活了?”若娘手里还抓着没烤好的鱼,要不是隐约听到许二柱的声音,这两条鱼就要喂了狗了。 “娘,儿子绝无此意!周氏...周氏也是看娘和爹这样僵着为难,才想要借这次机会缓和你们的关系。” “娘,我错了,我...我也是不想瓜娃子以后生出来了,却连一声爷奶都不能喊。” 老二思及此,心中憋了许久的苦闷难消,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许家村这么大,从未有过休妻分家之说,他不想爹娘健在,却在往后的日子里形同陌路。 他爹固然不对,可老人常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他爹如此行事,他娘就一点错处都没有吗? “娘,你就原谅了爹吧!娘!”老二跪在地上,直对着若娘的方向磕头。 周氏见此,也扶着肚子跪了下来。 “你们...老二,你们这是在逼娘吗?”若娘心中生寒,自她来到这里,已三月有余,这么些日子里,自认对这几个儿子不输许云氏体贴入微。 到头来,却只是这样? “我不原谅许二柱,你是不是就不认我这个娘了啊?”若娘眼眶发热,忙抬头看了看天,入眼是一片探不明的暗,月色朦胧,繁星点点。 老三,老四也感觉气氛不对,一前一后跑了过来。 “娘...” “都别喊我娘,我不是你们的娘!” 她真的......不是她们的娘。 假的,喊的再多次,好像也成不了真。 将手中的竹篾递给老三,若娘拢紧了身上的外衣,慢慢走出了院门。 身后有衣裳摩挲的动静,若娘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白苏乖,娘...我出去走走...你跟哥哥们吃鱼去,吃完早点睡觉去。” “娘,白要娘!”老四小心翼翼地抓着若娘的衣摆,杏眼中全是依赖。 “好,那白苏先去喝汤,饱饱了娘带你出去玩,快去吧。” 若娘回头,揉了揉白苏的脑袋。 看着他眼睛亮亮的跑回了堂屋。 第 45 章 疑似有客来 若娘站在门口的路边眺望,许家住在青山脚下,门口有一条能让牛车通行的土路连着,沿路三三两两的屋里都亮着油灯,几家暗着几家亮,几家欢喜几家愁。 一晃神的功夫,老四已经吃完,从屋里跑出来了。 若娘替他拢了拢衣裳,牵着手,漫无目的地在后山竹林里逛了会,心里的郁气渐消。 拉着小子在石头块上坐下,背靠两根粗壮竹子,先前还能挖到的小竹笋不见了。变成了灰黄色毛绒绒,头带几茬绿叶一大节一大节往上冒的小竹子,已经有若娘的膝盖高了。 风吹竹响,若娘鼻间全是竹叶清香。 若娘难得对着一声不吭的絮絮叨叨,说着便倚着竹子睡着了,一觉醒来,竟也将所言忘了个干净。 山林间,隐隐有动物的嚎叫声,若娘一惊,赶忙直起身,一件玄黑色大氅顺着前襟落下,将怀里的老四包裹住了。 若娘透过竹林望天,月上柳梢,已是亥时初。 若娘轻了动作,将大氅衣领翻出看了看,裁剪手法与缝制都算不得精细。 鹿皮大氅,制式有些奇特。 不是许家村的人会有之物。 若娘心中警惕,环顾四周,并无半点动静。 转念一想,来人若有加害之心,她跟老四哪能活到现在。 站起身,轻拍了几下老四的脸,将人唤醒。 “跟娘回家睡去。” 老四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亦步亦趋地跟着。 原想将鹿皮大氅给老四披上,奈何太长,若娘只得叠了搭在手臂上,借着月光回家。 刚到山脚下的台阶,就看到两个蹲着的人影蹿了起来。 大约是蹲的时间长了,跑过来的人影刚走两步,一下子扑在了地上! 实实在在啃了一嘴泥。 “哎呦,呸!媳妇儿你站着别动!”老三摔下,还没爬起来呢,转头对着同样站起身的柳氏喊了一句。 “老三!” 若娘赶紧走上前跟老四一左一右将老三扶起身。 小伙子这一下摔的是真结实,往回走的路上,人都是瘸着的。 “大晚上的不睡觉,路上拣金子呢?”若娘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他们是不放心她在外面,但在屋子里等不好吗? 蹲在路边,要是有人经过,都要被当成贼了。 “娘,您跟老四出去了,又不让人跟着,大晚上的,我哪放心的下?”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这么让他操心! “你这是怪娘了?”老三有这胆子? “我哪敢呢...”老三不时弯下腰揉腿,话都是含在嘴里说的。 推门进去,各个屋子都已经灭了灯,若娘先让老四回房睡了,也趁黑将大氅放进了房间。 再出来到厨房。 锅里闷着温水,柳氏将水重新烧热,打了给老三洗了洗。 将裤脚掀开至膝盖上,两个整块膝盖都红肿了,还起了个包。 “等水烧开了,拿个毛巾泡了敷在上面,敷一刻钟,要是明天疼的厉害,就去给许老大夫瞧瞧。” “知道了,娘。”柳氏利索地拧了毛巾,自己手烫的通红也顾不上。 “明天一早,镇上富家酒楼的安排了人过来拉菜,你跟柳氏卯时起来,后院的菜都捡大的,各摘五十斤。” “算了,老三别起了,膝盖好好养养,我和柳氏,再喊上老四。” “嗯,还得喊上老五。”读书人平时还是需要多干点活的。 若娘琢磨了一下,就将活计分配完了。 直到将老三送回房,已接近子时。 若娘回到东厢房,将胡乱塞进木箱的大氅拿出来,就着窗前的月光仔细看了看,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刚准备脱衣就寝,隔着堂屋,西厢房里传来冯丽娘的压低的惊呼声。 若娘笑笑,估摸着翻身时压着胸部了吧。 将鹿皮大氅仔细叠好,夹在木箱衣物中间,若娘才趟上了床。 想不通的事情,得留着日后再想。 若有缘,终会见。 ......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 辰时初,路边野草尖的露水被马蹄子惊到,滴答一下滑落在地,混入泥土。 路边,田埂上都有村人走动,地里的人正弯着腰,下瓜豆的种子,看到马车驶过,纷纷直起身看过来。 “这是去哪个人家?”眼见车被赶着进了村,有人发出了疑问。 许家村可不常有马车来。 距上一次,得有大半年了,县老爷亲自下乡慰问高龄老人,算是为了政绩来的。 如今正是农忙时分,也没得谁家有钱亲戚串门子呀。 “跟去看看呗?”许癞子正准备去隔壁村晃悠呢,狭长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对旁边人提议道。 要是碰上大方的老爷,兴许还能得两个铜板呢! 大方的大户人家给赏钱很是利索的。 “走,跟去看看。” 于是,原本的一辆马车,一辆牛车,变成了前面开道的,后面跟了好一群人。 马车却没有如众人所料直接进村,停在了村子与镇上相连的路口。 等马停稳当了,马车厢蓝灰色帘子被一双白胖的手掀起,露出车主人的模样。 胖胖的圆脸,笑眯眯地弯腰走出车厢,站在车夫边上,看向车后跟着的人群。 正是富家酒楼的石掌柜。 “请问各位乡亲,云氏夫人住在许家村的哪一块呀?” “云氏夫人?谁呀?咱们村没有这个人哩!”有反应快的,顺着石掌柜的话答道。 “哦?”石掌柜一愣,云氏不至于骗他啊,不对。 “各位,方才老夫没说对,许家村可有位姓云的媳妇儿?” 镇上待久了,都忘记乡下村里,不兴夫人这套说辞。 “云氏啊...” “有,云氏自然有,不就是老许家那泼悍老太太嘛!”许癞子一听,怎么是来找她的啊? “这位老爷,您找云氏是甚子事啊?”许大柱家的二虎和王氏赶巧从村上里出来,听了一耳朵,心里一惊,脸上就显出来几分。 石掌柜见识多了,便知道误会了。 “不必紧张,不必紧张,老夫是跟云夫人商谈买卖之人,今日是约定好的时日,是带着伙计运菜来了。” 许家村的人,现时看,可不好得罪了。 这一季的蔬果是云氏一个人捣鼓出来的,下一季可就不好说了。 且以云氏一家子,远远供不上他要的量,这不,他早想好法子了! “云夫人呐,自有一种精妙的果蔬孕育之法,这不,大家伙还在下种呢,云家已经能卖的上价了!” “石掌柜,您说的不对,不是云家,是许家!” 石掌柜:...... 第 46 章 你怕不是个棒槌 石掌柜:你怕不是个棒槌,老夫说的可是生财之法,哪管你云家许家! “这位老爷,云氏是我二婶,要不我领您过去吧?”王氏蹙眉,即是二婶的生财之道,怎能告诉村里人,这掌柜的也不是个聪明的。 她得私下里告诉二婶才行。 “那敢情好,感谢这位夫人了!”石掌柜一听有人愿意带路,且此行目的已达成大半,拱了拱手,重新回到了车厢内。 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自是一副精明的模样。 他方才透露云氏有好的种菜法子,大伙的眼中具是惊疑,说明云氏并未将法子告知许家村里其他人。 但,经他这么一说,等他走后,云氏必然会被村人登门讨要法子。 这就是乡下人的劣根性。 按理说,云氏与他合作,他不应背后插她一刀,但一个人能供得上的量,委实太少了,且如果供量只握在云氏手里,富家酒楼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最好的法子就是许家村都能供得上他要的量,云氏不与他合作了,他还能有余地。 只是这么做,到底得罪云氏了。 石掌柜心里叹气,如若不是多了个喜来酒楼,他何至于此啊。 ...... 等石掌柜赶到老许家门口,若娘也已经将后院清理的差不多了。 摘好的各色蔬菜,整整齐齐码在背篓里,都是洗干净了根部的泥的。 若娘听到马车的动静,打开门,就看到乌泱泱一大群人。 许家村近一半的人,该是都来了。 里正许成坠在最后边,自是一副观望的朋友模样。 若娘脸上的笑意敛住了:“大家伙这是?” 卖个菜而已,全村人都来了。 老许家近些日子,可真是热闹极了。 “二柱家的,我们听说你有挣钱的法子,就想过来瞧瞧,要是真行,你也教教我们呗!” “是啊,二柱家的,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不能就你一个人发财啊。” “要我说,这云若娘就是个内里藏.奸的,今日要不是这位大老爷过来,她肯定偷偷瞒着村里人挣钱!” “说得对,都是许家村的,凭甚就她许云氏能卖菜,说不定这种菜的法子,还是偷的别人家的呢。” “放你娘的狗屁,甚么鬼玩意了都是许家村的?这是老子家,还偷,偷你娘个雀雀!”老三正欢天喜地等着买菜的人来拉菜送银子呢。 一开门就碰上这么些无赖。 “三哥慎言,何必对着乱吠的家禽置气呢?”老五站在老三身侧,早起干活的短打已换成准备进学的长衫,端得一副文人模样。 门口的嘈杂声轻了些许。 这些天对读书人,有种深入骨子里的畏惧。 石掌柜听到这些话,脸都黑了。 完了完了,这帮哪是什么村民,这分明是强盗啊! 他这是给云氏惹了大祸了。 看看看看,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石掌柜?”若娘没理身后叫嚣,越说越难听的村里人,转身对上了胖爷。 “云夫人,这,我也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样。”石掌柜悔啊,早知如此,他何必呢! “不对,石掌柜说错了,石掌柜料得他们会来找我讨要种菜之法,没料到的不过是他们如此态度罢了。” 许家村如都是穷困潦倒之人,自是会一派平静。 但突然有一人,一群穷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富人,那这个富人,必会是谁也容不得。 或者是谁都想分一杯羹。 可这世间,哪会真的有不劳而获之事? “云夫人,此事是老夫办错了,老夫认了。” “可,云夫人也该猜到老夫此举何意?” “若老夫当日没有领会错,此事也该合了云夫人的意才对。” “哦?石掌柜何出此言?”若娘领着石掌柜在老五门前坐下,示意柳氏泡茶。 此外,除了许二柱“夫妻”,老二夫妻,其他人都站在了棚子檐下,其中就有许二虎夫妇。 今日,若娘打算给所有人都上一课。 是在学堂里夫子不会教的那堂课。 “老夫记得,三天前,云夫人与老夫谈妥价钱,约定的时辰便是辰时。” “老夫年幼家贫,也在村子里过活了几年,对于乡下人的作息还算有几分了解。” “辰时,正是村里人做完早间劳作,归家之时,老夫此时到,必遭人围观猜忌。” “往日里,也曾有村人寻得特殊之物,无不是希望子时至寅时取物,从未见辰时之约。” “云夫人要老夫如此行事,不啻于昭告整个许家村,又是为何?” 若娘含笑听完石掌柜一席话,语末,抬手鼓了鼓掌。 “石掌柜,慧眼如炬。” “过奖,不如云夫人运筹帷幄。”两只狐狸相视一笑,听得旁人一头雾水。 “娘,这怎么回事儿?”老五眉头紧蹙,他在娘和掌柜的话中听出来一些言外之意,但还有很多问题不得其解。 早季蔬菜明显是有价无市之物,娘为何要公之于众? 让利许家村,于许家又有何益处? 娘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此举与近日种种,可有关联? “先给石掌柜将菜称好,运到车上。”若娘拍了拍老五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生菜,苋菜,白菜,萝卜,胡瓜,菠菜六样菜,各五十斤,共一两八百个铜板,石掌柜直接给了二两碎银子。 马车和牛车都装的满满的,大摇大摆的走了。 只是没人看到,一出许家村,石掌柜就让伙计将菜都用布料裹得严严实实的,回镇上的路都多饶了好几个村子,且每到一个村子,都会让伙计到村子里收些干菜。 等两人回到富家酒楼,先假意卸下来两袋干货,才趁着没人注意,将从若娘家收的新鲜菜全拉到厨房去了。 如今,才到瓜果豆苗下种之时,到收获还得等上一月有余。 整个青山镇只有云氏手里有菜,富家酒楼未必没有喜来的探子,如若让喜来得知云氏,必会高价买菜。 石掌柜其实去许家村之时,已绕行了三四个村子,如此行事下来,等他们查到云氏,必也要有一月之久了。 到那时,云氏手中最后一茬已被他买下,且整个青山镇下一茬的蔬菜已都可收获,喜来错过巩固客源的最佳时机,便已是落了后乘。 他富家酒楼也可借此机会,重振声誉! 云氏啊,可不简单哦! 第 47 章 和离前夕 青山脚下许家村。 石掌柜想要的东西到手了,哼着小曲头也不回的跑了。 老许家却是人越聚越多,人群从院子里排到了富婶家门口。 里正许成,许大柱一家人都来齐了,浩浩荡荡的。 若娘坐在棚子下,静静地听着一群人在骂她。 “云氏啊...” “烦请里正再等等,还有人没到呢。”若娘摆摆手,柳氏从堂屋里搬出来竹凳子,分给院子里站着的人坐。 这段时间,若娘挨了打,挨了骂,起早贪黑,银子赚的没有被骂的多。 一心谋划,也就为了今天。 石掌柜经营富家酒楼多年,手中积累了不少人脉。 腌笋的方子若娘是一文没收,赠予石掌柜的,为的就是通过石掌柜的门路,得知许来金的行踪。 刚刚石掌柜告诉他,许来金已经往许家村赶了。 离家多年,谁能想到接到的第一个来到家里的消息,竟是亲弟的死讯。 第二个便是弟媳妇儿冯氏不知廉耻,来银没了还没满三年,她就跟村里人搅和到一起了。 许来金到老许家门口已是一个时辰之后,门口的人群没有丝毫缩减。 连里正都稀奇,村中集合开会人都没这么齐全过。文学一二 “看来还是你云氏面子更大。”里正无奈地笑笑。 “里正这就说笑了,还是银子的面子更大。” 谁会真的以为,这些人闲的没事干,整天盯着老许家? 不过有利可图罢了。 “先说好,里正也看到了,许二狗家,许癞子,许有用...这些刚刚对着我老许家门头吐口水,开口闭口就是老虔婆的,不在我云若娘施舍的范围内。” “这?恐怕他们不会罢休啊。”里正蹙起了眉,凡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法子我交给里正,怎么处理还是看您的,不过是以后合作的多与少罢了。”若娘揉了揉胳膊,今天总感觉胳膊受伤处麻痒。 该是伤口在愈合了。 是个好兆头。 “让让让让,都滚开!”门口传来嘈杂声,陌生的粗犷男声越来越近。 里正站起来身,往门口走了两步。 外面的人正好推门进来。 “你...你是来金?” “里正叔,是我。”来人高出里正一个头,黝黑强壮,身穿玄色棉衣,浑身上下都是遮不住的肌肉贲起。 “来金啊,你怎么才回来呀?叔都托人找你两年了啊!”里正一听,眼眶就红了。 村子这些喊他叔的,哪个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谁承想,来银年纪轻轻地,人就没了啊。 “叔,是我回来晚了。”许来金更是止不住的流眼泪。 他就这么个弟弟,从小拉扯长大,他离家就是为了能让弟弟过上好日子,如今他赚到银子了,弟弟却没了。 高大的汉子哭了会,看许云氏坐在那平静地看着他,一时怒从心起! 大手在脸上一擦,两个大跨步就走到了若娘跟前。 “许二柱呢?让他出来,老子倒要看看,他这个童生老爷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连死人的媳妇儿都不放过。” “我家来银没了,她冯氏还未被休弃,就是我来银的媳妇儿,咋的就进了你许二柱的房门!?” 若娘仰头看人,等他说完,手朝着西厢房的地方指了指。 “那边。” 许来金:...... 老太太从前不是这样的啊,这厉害老太太,以前谁敢当她的面说一句许二柱,许家人不好,她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 这是? 哦,不对,许来金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老太太在这件事情,也算是个受害人呢。 “老太太对不住了,是小子无理了!” 若娘掀起眼皮子,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原来这位不仅仅是个老大粗。 “去吧。”她跟许二柱也该做个了结了。 “是!”许来金听话地转身,想想又不对,又不好再回头。 只能四肢看似不协调地进了许家堂屋。 西厢房,许二柱和冯丽娘早听了动静,一个抓着手满屋子踱步,一个吓得就要往床底下钻。 “都给我滚出去!”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大,大哥,我...” “你给我闭嘴,不要脸的婊.子,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来银到底是怎么死的?”许来金揪着冯丽娘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将人拖到了院子里。 他没动许二柱,但他拉扯冯丽娘时,许二柱也没拦着。 或许是拦不住。 也或许是面子不允许。 “大哥,来银就是自己摔倒了沟里没了呀!我的命好苦啊,我才嫁到你家两年,男人就没了,我是要守一辈子活寡的啊!”冯丽娘提起许来银,是满肚子的怨气。 许来银本来就不是她中意的相公人选,还去不早,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就不能找下一春了! “你放屁,来银怕黑,晚上从来不愿出门,他出事那天为何要去镇上,还要趁夜色赶回?” 自从他知道弟弟有这个毛病,就跟他说过,去镇上要是晚了就别回家,在镇上住一晚。 来银没娶亲之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我...我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他出了门,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被人抬回来,我才...” 许来金越听越是目眦欲裂,不知道?作为妻子不知道自己丈夫做甚么去了? 丈夫一夜未归,竟是丝毫不担心! “你简直该死!”许来金胸口闷疼,结实有力的腿,对着倒在地上假装哭哭啼啼的冯丽娘就是一脚。 冯丽娘哼都没来得及,人就晕死过去了。 “还有你,许二柱!堂堂读书人,欺辱人妻,老子要去衙门告你!” “来金,万万使不得,这事是老夫做的不对,但老夫跟冯氏也是情难自禁,她一个弱女子,没有男人庇佑,终究是苦了点。” “我呸,那坐着的这位呢?不也是弱女子?抛弃原配糟糠,怜惜他人媳妇,这就是读书人的礼义廉耻!” “真让老子恶心。” “你...” “来金,故人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 “为了一个冯氏,一个....”若娘抬头看了一眼许二柱,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不值得的。” “老太太...” “这都是什么事?”许来金一来就闹上了,打了乡亲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娘一开口,众人才反应过来,他们不是来看这个纠纷的。 实在是这出戏在如今的老许家是天天上演,再津津有味的菜,嚼多了也没味。 “对啊,许来金,今天我们可不是来看你给来银讨公道的。” “人都死了,说这些有甚么意义?” “许家老虔婆吊了我们这么久,怕是不想把种菜的法子给我们!” “这可不行。” “这老太太比猴还精,大家别被她忽悠了!” 第 48 章 就没有吃亏的时候 “种菜方子最重要!”死人哪有银子重要。 “对,种菜方子!” “种菜方子!种菜方子”不一会儿,人群就喊了起来。 有些脾气冲的,直往若娘面前挤。 “真想要方子,就给我安静点。”若娘坐着没动,轻飘飘地看了几眼带头起哄的,一开口,整个场面就明朗了很多。 “你真的要把方子给我们?”石掌柜结账的时候,他们可看得明明白白的,二两银子呀! 村里有些人一年到头都挣不到二两银子。 云氏老太太就种了几茬菜。 听说后院的还能再摘一次,又是二两银子入手。 就早春大家伙都还在翻地的时候,云氏已经有近五两银子的进项了! “急甚么?听老太太怎么说!”里正直到许云氏给了这句准话,才开始帮忙呵斥乱糟糟,瞎叫唤的人群。 “谁表现好,就给谁。” “不过,还是先处理好眼前之事,恰逢大家都在,就给我老婆子做个见证。” “今日,我云氏要跟许二柱和离。” “也是想成全了许童生对冯氏的一片真心。” “一来,自冯氏进门,老妇也日日自省,确是有不及之处。冯氏事必躬亲,比我这个老太婆做的好多了。” “二来,孩子们也都大了,该操心的事没有了,也是时候过点清闲的日子。” “三则,平妻之说有违律法,我家老大秀才之身,更是容不得半点差池,毕竟大家伙的...”地还在秀才名下挂着呢。 若娘细数至此,并未继续多言。 “老太太,这行不通啊,许家村一百多年来从未有过夫妻和离之事,你这是...”要开了先例啊。 里正总算是明白云氏为何如此轻易就答应让利给村民了。 “云氏你,你好啊你,老夫还未提出休妻,哪来你提和离的规矩。”许二柱一听云氏竟先他一步提出和离,这跟休夫有何区别! 对,他是想休了她,如今得偿所愿,却是半点颜面全无。 他一定是元安朝史上,第一个被和离的童生! 这还得了! “和离?这云氏失心疯了吧!” “不行,这事绝对不行。” “简直放肆,自古以来,就没有女人提和离的份!” “这可是会让许家村被十里八村笑话的丑事。” “不能同意。” “为甚么不能?”有小媳妇不满说话的汉子,小声反问。 “你个臭婆娘,还敢问为甚?为甚,因为就得老子说了算!再问老子打死你!” 一面是反对的,多以汉子为主,一边是沉默的,是一些跟着来的小媳妇。 支持若娘的,只有四个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老妇知道,许家村从未有过和离先例,但同样地,也没有早春蔬果先行售卖的先例不是吗?” “老妇想问大家伙一个问题,入冬到现今,各位进项几何?”若娘丝毫不慌,让利可解决的问题,就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她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还能因为几个无赖在中间蛮缠就被搁置了? 不存在的。 “冬日里哪有甚么进项,能活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村子不大,消息传得快,来的人中自也有上了些年纪的,说起寒冬腊月,就止不住的叹息。 寒天,对穷苦人而言,就是一道坎。 “老妇可将方子交予里正,由里正分配,多少也算给村里人添个进项。”衛鯹尛说 “只是,这和离之事...” “和离之事不必再提,老夫不同意。”反了天了。 许二柱此时哪还顾得上躺在地上的冯丽娘,光一个云氏就快气死他了。 “那...里正您怎么看?”若娘懒得看跳墙小丑,双目直视许成。 许二柱还没看明白,这件事到如今的地步,早不是老许家的家事了。 若娘将关乎全村利益的事情摊在眼前,给他们自己来选。 “老太太,您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果然就没有云氏老太太吃亏的时候! “许叔,这有甚子好选的,肯定是方子重要啊,我娘可就是去年下雪天没了的。“ “人去了,家里连买薄棺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我对不起我娘啊!“ ”这要有了银钱,寒冬里做足准备,老爹,老娘也不至于冻死,乡亲们,大家说是不是?”开口的是一个孱弱少年,面色蜡黄,年纪轻轻,两鬓已然生了白发,单薄的腰身,松松垮垮披着一件破旧的麻布衣裳。 少年名叫许笑,一年前爹被抓了壮丁参军去了,一直没消息。 娘生了痨病,在去年冬天没了。 自己一个人住在村头小破屋里,是做梦都想能挣点银钱。 “许小子这话说的对,哪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小瓜娃子不懂事,自古夫妻和离才是大事,怎能被一介妇人指手画脚。”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年老一点的,把那丁点的颜面,看得比死还重要。 这是若娘一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不然,她想和离,光闹腾就能烦死许家村的人。 利诱才是最直接的办法。 若娘笑了笑,她可不是让他们来议事的,她只是通知他们。 “老太太这事事关体大,老夫要回去跟族中长辈商议,你看...” "明日一早,老妇没有收到里正答复的话,此方子,就卖于镇上石掌柜了。”若娘无所谓的摆摆手,她相信里正是聪明人。 “许成,这事不成。”眼见许成要走,许二柱掀起衣袍,小跑过去拦在了大门口。 “二柱,事已至此,你还是看开点吧。”许成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许二柱脸上涨的通红:“好啊,你们这帮见利忘义的小人,一点蝇头小利便可收买,云氏如今敢有此举,日后你们的媳妇儿谁不是有样学样。” “自古红颜多祸水,女子本该以夫为纲,如今看她们骑到你们头上,竟也无动于衷?” “说不定下一个有此遭遇的便是你们自己!” 许二柱毕竟读了几年书,很快就想到应对之法。 要是全村男人都不同意,她云氏还能翻出什么浪。 若娘嗤笑,有件事许二柱想来是忘了。 “可是许童生啊,咱们村也没谁像你,有两个媳妇儿呀?”有直肠子的,不知道是处于甚么心态,当着许二柱的面儿就回了一句。 说来说去,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在许二柱身上,有些心里门儿清的小媳妇儿,大婶子站在旁边看着,云氏和离,本就是早晚的事。 第 49 章 平平静静分个家 “二柱,难道你有两全其美之法?”里正摸了摸胡须,原本带笑的面色沉了下来,云氏本已给他出了大难题,虽说利大于弊,但一个不好,就是好事变坏事,他着急回去跟族老商议,许二柱却还如此胡搅蛮缠。 许二柱:我要是有法子,还会丢脸至此吗? ...... 许成走了,一大批人浩浩荡荡也跟着去了,老许家院子就只剩许来金,二虎夫妇,郭氏等人。 许来金看似粗野,却也粗中有细,想明白自己也是被“算计”的一环。 难怪他许久未与家中联系,却被人送信告知来银亡故的消息。 送信的小二还提醒他一定要尽早赶回许家村,却未说清何事。 “云老太太,来金看您今日还有家事要办,改日再登门叨扰!”许来金对着稳坐不动的若娘作揖赔礼,非常善解人意地离开了。 有云氏在,许二柱已经不需要他来收拾了。 走在路上,许来金不解,云氏这样的老太太,哪里想出来这样周详的计策。 许来金回到被搬空了的家时,已经有小兵模样的汉子将家里打扫好了。 “百户,您回来了。”小兵对着许来金行礼。 “不必,竟然在许家村,就是地道的农家汉子,你就喊我许哥,是来投奔我的远房表弟。” “是,百户!不,许哥。”憨厚汉子张小品咧开嘴,露出一嘴大白牙。 “让兄弟们查查许家村这个云氏老太太,老子觉得她有点邪乎!”许来金坐下喝了口茶,对着小品吩咐道。 “是,属下立刻去办。” “别属下了,你现在是老子弟弟。” “是是是,小弟明白了。” “去吧。” ...... 回到老许家院子里。 碍事的人都走了,若娘觉着气息都干净了。 许二柱此刻也没了精气神,转身坐在了冯丽娘旁边。 冯丽娘还晕着呢,没人愿意搭把手将人抬进屋。 老五在许来金来之前,就去了村学,剩下的三个,老二忙前忙后跟着周氏。 老三老四跟着若娘。 到头来,孤家寡人许二柱。 “一日夫妻百日恩,云氏你...你这是全然不顾往日情分啊。”许二柱眼见硬的不行,就想用哀兵之策。 奈何对上的是一心想跟他分道扬镳的云若。 “收起你那副做作样,我与你夫妻二十几载,也想善始善终,咱们不如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说,家产的归属。” “你一个上了年纪的妇道人家,离开许家,如何过活?”许二柱眉头拧得死紧,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云氏是跟他来真的! 不是闹着玩的。 “只因我们是妇道人家,离了相公离了家便无法生存,就给了你们男人肆无忌惮纳妾招.妓的理由吗?” “许二柱,尊卑有序、妇人孱弱都不是男人好色的理由。”若娘摇摇头,她是受过世家教育的贵女,从前妥协是身份使然,如今倒不必了。 “咱们就安安静静的和离,分家,要是不愿意,老娘也有的是法子治你。” “第一,你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在先。” “第二,殴打原配在后。这就是别人常说的宠妾灭妻,老娘是可以去衙门告你的。”告是不可能的,哪里的县太爷闲的管这事,说不定自己都是这个做派呢。 “第三,跟许家村大多数人的利益而言,你许二柱太微不足道了。”上两条是铺垫,这才是她的底牌。 如若许家村真能抵制住每家几两银子的诱惑。那后面稻田增产,成倍的往上翻,她拿大米砸也能砸死他们。 只是,这些都不需要对许二柱交待了。 许二柱越听头垂的越低,云氏怎么就越来越能耐了呢。 “你们几个也来说说,想跟着我,还是跟着你们爹。” “娘...” "都不必劝,老娘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跟着我,不可纳妾,不可招.妓,还需好好读书,就算不考取功名,也得识字懂理。” “这屋子就留给你们爹,娘自行寻摸住处,跟着我,刚开始是要吃苦的。”其实吃苦也未必,若娘故意这么说,也是想试探一番。 “三亩水田,这一季的产出归我,其他的我全不要,就当做我提出和离的补偿。”若娘此举,有种负心汉赔偿痴心女的架势,让许二柱再度涨红了脸。 但又没有说不的勇气。 他跟冯丽娘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况且,内心里,他本不觉得做错了事。 男人三妻四妾,古来有之。 ...... "我跟着娘!”老三早受够了他爹做的荒唐事,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娘想要和离,他打心眼里是赞同的。 看看这几个月的许家,哪还像个家。 况且,柳氏已经跟他说了,娘教了她生姜种植,要是能种成,铁定能挣不少银子。 他也不怕吃苦,娘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他就要跟着娘,等娘老了,也享享他的福。 老四自不必说。 “娘,我..." ”嘶,哎呦,当家的,我肚子疼的厉害,你扶我去房里躺会吧!”老二正要开口,周氏捧着肚子就要往地上蹲,也打断了老二的话。 “莲娘,怎的了,咋突然肚子疼?” 慌乱,只是老二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若娘冷眼看着,也不出声。 等老二再从屋里出来,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若娘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站在了许二柱的身后。 很好,与若娘预估的别无二致。 “既然这样,那老二就跟着你爹,有你和老大照顾着,想必你爹能过的比老妇好。” “娘,我...”老二一脸纠结,莲娘让他选爹,说大哥肯定是选爹的,一个秀才,一个童生,他们儿子以后出生,要走科举这条路会便捷许多。 娘是妇道人家,以后不定能指望上,为了儿子,他只能对不起娘了。 “娘,是儿子不孝,往后孩儿也会像孝敬爹一样孝敬您的!” “无妨。” 等到老五散学归家,就见若娘坐在堂屋里等他。 两人进了老五的屋子,关上了竹门讲话。 “娘,其实您在冯氏进门之后就开始筹划要跟爹和离了吧?”老五白元放下竹篓,边整理边说。 从开始的后院开荒种菜,腌笋,甚至鱼汤都是用来给自己增加筹码的。 他已经从三哥那边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也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 这几个月,娘一直在尝试不同的新式玩意儿,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第 50 章 瓜娃子就是缺心眼 直到此时,许白元才隐约明白,原来当一个人有心远离另一个人的时候,是可以如此决绝的。 “老五,娘一直都知道你比其他哥哥都聪慧几分,也不愿将此事瞒你,和离是娘一早就想好的,你想跟着娘还是跟着爹,娘都支持。” “但娘有几句话想交代你,你...” "娘,您还是留着以后再交代儿子吧,儿子愿意跟您走。”老五将背篓中的书本拿出来,整齐地摆放在桌案上,这才抬头直视若娘。 先生说他如今写文章已渐入佳境,今年巩固一番,明年便可下场一试。 他兄长是秀才,跟着他能得到更多指点,可,他大哥为人持身不正... 跟着娘,也不错,最起码吃食上,合他口味。 若娘听到这话,眉眼都生动了起来,她自然是希望老五跟着她的。 “但儿子也想听听娘为何有此决定。” “好,那娘就跟你们讲讲,叫上你三哥,四哥来,咱几个唠唠嗑。”若娘不介意他们想学,人情世故,周游交际,算计谋划,老三老四用不上。 老五已然初窥其道。 晚食少了老二夫妇,若娘就让摆在了老五的小屋子里吃,边吃边给他们“讲故事”。 “娘,您研究菜方子,就是为了给里正啊?”老三不理解哦,和离就和离,娘为甚把这么挣钱的方子给送人了呀。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给,不就等于给了全村吗? 村里骂他娘的人,可不少! 老三想想就不开心,不想给那帮怂人。 “娘不是为了给里正,而是为了给村里人让利。”老五叹气,他难道是家里唯一的聪明人了? 当然除了娘之外。 今年的娘,他觉得比去年的娘厉害多了。 “历朝历代,你们听过几个女子成功和离的故事的?”若能轻易和离,她哪会忍受许二柱如此之久。 三年前,镇上茶馆流传过一个传奇故事,京上的一位女子,因不满夫家丈夫,婆婆每日毒打,提出和离,案子闹到大理寺,诗歌半年之久才判下来,允许和离。 然而女子却在和离的第二天就突发恶疾去了。 后有言论流出,老百姓看到的是女子违背老天意愿,企图颠覆父权,被惩罚了。 许云氏听到此言,当做个新鲜事记了,回村也说与富婶听,两人私下嘀咕,也是这女子太大胆了。 这女子是怎么死的,只有男方才清楚了。 这就是个宁可让你死了,也不会让你和离的朝代。 ...... “没有!”几个人摇摇头,哪是人人都跟他们老娘一般彪悍的。 “娘是想和离,可是娘的爹娘已经没了,离了你爹之后,娘还是要在许家村讨生活,没有娘家庇佑,许家村这些便是我们的后背。” “娘没指望他们帮上忙,可有时候讲求人多势众,我们一时到哪里去找呢?” “许家村有无赖人,自然也有好人,良善之人,咱们啊,就亲近他们,以后,多的是搭把手的时候。” “知道了,娘。” “娘这几天在村里看了看,里正家后面就有个空院子,是先前搬去镇上的许老大夫的大哥留下的。” “明天等里正过来,就先跟里正租下来住,等娘攒够了钱就在村东南划块地,咱们自己建屋子,砖瓦屋!” 老五现在住的这间是泥土混茅草砌成的屋,四周的墙体轻轻剐蹭就有泥土碎屑掉落。 木头搭成的小床四周,是当初许云氏用白色碎布拼起来的围布,四四方方的像个蚊帐一般,一段时间没有拆洗,顶上已经布满了细土块。 抖一抖就往下掉。 若是砖瓦房,墙体用白石灰糊上,就清爽干净多了。 若娘还没发现,她如今对生活的要求已经如此之低了。 ...... 一夜到天明,无梦也无喜。 里正到的时候,若娘一家正在老五房里喝粥,翠绿的菜叶子混着浓稠的米汤,旁边是一小碟炒腌笋。 若娘听到有人敲门,眉头一挑,借着碗遮着唇边,抿嘴笑了。 此刻正是村里人的饭点,里正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会选这么失礼的时辰上门? 看来,许家村的人,输了。 “老三去请里正进来。”若娘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看了眼碟子里的腌笋。 老三疑惑地看了眼他娘,也没人出声啊,娘怎就知道一定是里正来了? 他娘越来越像神棍了。 抱着怀疑的态度,老三起身走到了门口。 哎呦,还真是里正领着人站在院子外。 “里正叔,各位族老,我娘请你们进来。”心里却在忍不住嘀咕,最近的村里人都很奇怪,连里正叔都会在别人家的饭点上门了! "呵呵,白术啊,你娘在哪呢?” “里正叔,您今天来的可真早,我娘还在吃早食呢!”老三呵呵一笑,直愣愣地说道。 里正:......死孩子,你不说,老夫就不知道自己着急了吗? “呵呵,是啊,一早族老就来找我了,催着来见你娘。”听到没,着急的可不是我! 这瓜娃子! 许云氏那么猴精的一个人,怎么养出的这么个棒槌? 但偏偏就是这种人,其实最难应对。 族老安排在了棚屋下坐着,里正一个人跟着老三进了屋。 只剩一个人坐在小凳子喝着粥,放碗的桌子是放凳子上搭了块板。 老四陪着若娘坐着,老五在窗前温书。 若娘手里的竹筷子正往炒腌笋的盘子伸过去,屋前暗了,若娘抬头看向来人。 “里正。”说着就将筷子放下了。 柳氏过来,很快就将屋子里收拾干净了。 剩下几个小竹凳子,给里正坐下。 “老太太,今天我们来,想问问你菜方子。”明白人无需绕弯子,里正也是开门见山。 “哦,族老都同意了?那老妇就多谢里正了。” 这时柳氏收拾完碗筷,又走了进来,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许成:...... 这不算秘密吗?让这么多人听着? 若娘看出里正疑惑:“里正可是咱们村里的官,懂得又多,让孩子多跟里正学点些,也见点大场面。” 里正一听,心里高兴,老太太就是会说话! “老太太,昨日老夫与村里人谈过,也与族老通过气,和离的事,族里是同意的,不过...”许成说着,眉头就皱了起来,村子里有些人啊,就是不懂见好就收。 “里正请讲。”有要求就好,她如今舍出去的越多,以后的生活才能越加安稳。 第 51 章 砸锅还骂娘 “老太太,这菜方子只可用于许家村,不得外传,也不可卖给镇上的任何人。”许成皱眉,许家村要靠这方子赚上钱,就得做唯一的卖家。 “且,种出来后,还得由老太太来帮我们和镇上的掌柜引见,保证瓜果能顺利卖出去!”许成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云氏。 吃饱了饭,砸人家锅骂人家娘。 这些条件的苛刻程度堪比于此。 他已经做好了云氏给他甩脸子的准备。 哪知云氏平静地听他说完,径自点了点头。 “老妇答应你。”这方子本身就是为了他们准备的。 “不过老妇这里也有些事,想请里正帮忙。” “老太太尽管开口。” “我想带着孩子们从许家搬出去,想请里正帮着在村里找一间空屋子,老妇出铜钱租住一段时间。” “这好办,老夫屋后就是空的,够你们一大家子住!” “那就谢谢里正了。” “老太太客气了,是老夫谢谢你才是,你救了许家村的人啊!” 是啊,她救了许家村,村人却想断了她的后路。 ...... 一切谈妥,空屋子若娘出了一个月三十个铜板的价钱。 将租钱给了里正,若娘带着柳氏先去将屋里收拾出来。 许久未住人的屋子,有股木头腐败的味道。 若娘一打开门,就被呛的直咳嗽。 “娘,您远着些,我来就好了。”柳氏看若娘脸色不好,有点担心。 “没事,赶紧收拾了搬进来,晚上就能在这里吃饭了。”越早离开老许家,她越放心。 夜长梦多。 许二柱已经在和离书上签了字,里正去镇上衙门解除婚契了。 若娘给了里正十两银子用于打点衙差,如今她身上就剩给老五留着的五两束脩银子了。 申时末,许成来到若娘这里时,空了许久的屋里里已满是人间烟火气息。 这件屋子是主屋朝南,围墙东向,许成一进门就看到西面的厨房。 老三白术坐在灶膛后烧火,柳氏掌勺,若娘站在一旁指点。 老四站在若娘身边。 厨房边上的屋里,老五坐在窗前看书,偶尔朝厨房方向看两眼,便又专注看书去了。 许成叹息,许二柱这次,是真的错了。 家和万事兴,后宅安宁,乃兴家之始。 许云氏是有大智慧的妇人啊。 里正在门口站了会,正准备敲门,就听云氏的三儿媳妇问道:“娘,里正比您年纪小吗?” 若娘手捏了些盐花正准备往锅里撒,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问?里正比娘要大些。” “可他都喊您老太太呢?”柳氏最近憋在心里的话可太多了。んttps:// “而且我发现是最近才这么喊的哦,以前他都是喊您云氏的!”真奇怪,娘明明看着都年轻了呢! “那是你里正叔看得起娘,以后啊,要是你遇到比你厉害的夫人,可她比你还小,你不也要跟她磕头?” “那就是娘很厉害咯!娘您现在怎么这么厉害的呀?”以前都是凶凶的厉害,现在是说话做事,有时候一个眼神都很厉害。 “因为娘以后要带你们一起过好日子啊,厉害点别人才不敢欺负你们。” 里正听了一会,实在是有点臊的慌。 伸手扣了扣竹门,打断了厨房里的谈话。 “啊,里正叔来了,您等着,我来开门。”院头不高,人站在外头,一眼就能看到。 柳氏一看敲门的是里正,有点被人抓到的心虚,对着若娘吐了吐舌头,赶紧跑过去开门。 进了院子,许成更是感叹云氏的行动力。 屋檐下排了满满一排竹篓,用纱布遮住了,透过没被遮严实的角,能看到一片片翠绿的菜叶子。 是老许家后院里长的那些菜吧。 堂屋里,木质方桌上铺了一块玄青色的布,缺角处也用小砖块垫上了,围着桌子是四张长板凳,若娘引着里正在北面的板凳上坐了。 自己则坐在了他的对面,等着他开口。 “老...咳咳...云...云氏啊,和离的契书,老夫拿到了。”里正原本想喊老太太,柳氏正巧端着茶水进来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里正辛苦了,老妇如今能恢复自由身,里正是帮了大忙了。”若娘暗地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相比村里人不同意,她本身更担心衙门里批不下来,许成,还是有点门道。 堂屋里沉闷了几瞬,若娘等着许成将文书和女户的户籍给他,然而里正只是端着茶水喝,丝毫没有其他动作。 若娘思索了片刻,便对着柳氏吩咐道:“老三媳妇儿,去将厨房炒好的菜端上来,里正今日为咱们家奔波了一天了,理应招待。” “好的,娘。” 腌笋炒肉片,凉拌胡瓜,菠菜蛋汤,还有一道酸菜黑鱼片汤。 酸菜鱼柳氏也是第一次做,全程都是在若娘的指导下完成的,老三尝了一口,趁着烧火的功夫,就将多出的一碗鱼汤全喝完了。 撕去鱼肚子里的黑膜,洗净后擦干水分,剁下鱼头和鱼尾,剪去鱼鳍,顺着鱼骨用刀将鱼肉和鱼骨分开。 切成薄片,加入一点盐、酒、面粉、胡椒粉抓匀,再加入几滴菜籽油反复抓匀,然后放置一刻钟。 酸菜是之前腌制好的,若娘让老三搬了一坛子过来。 捞了两颗,洗净,用热水焯洗一遍,拧干水分。 葱姜蒜切成丁,食茱萸的果子洗干净。 热锅下油,然后先下葱姜蒜和食茱萸炒香,再加入酸菜炒出香味,加入清水烧开。 加盐,白醋,胡椒粉,少许白糖调味,让老三用小火继续煮至汤色发白,然后全部捞出倒入盆中垫底。 继续把汤烧开,然后把鱼片倒入锅内,片刻便可盛出。 鱼汤都盛出后,洗净锅,再倒少许菜籽油煸香食茱萸,热油浇在盛好的碗里。 刺啦一声,香气扑鼻。 连专心看书的老五,都来了厨房。 要不是里正来了,他们早就吃上了! ...... 哼,里正肯定是在前院闻到香味了,不然哪能来的这般巧。 老三又不高兴了,怎的这些人老喜欢在他家吃饭的时候来呢? 若娘看一眼就知道老三在想什么,好笑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这护食的傻样:“让老四老五洗洗过来吃饭。” “哦。” 每端上来一个菜,里正的小眼睛就亮几分。 等酸菜黑鱼片上桌的时候,里正已经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这云氏的手艺,太惊为天人了。 许成其实不是个会赖在别人家吃饭的人,这光景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但他惦记早上在许家看到的那盘菜很久了! 第 52 章 世俗眼光 此时桌上就放着一盘。 “老五,这道菜是?”许成对着坐在桌子左侧的许白元问道。 没的选择的选择,云氏的老三在埋头苦吃,老四显然不会搭理人,就只剩一个老五,还能聊上两句。 “里正叔,这是腌笋炒肉,前段时间在青山脚下竹林里挖的笋,腌制了,也是我娘新想出来的法子。” 所以您跟我套近乎没甚用。 许成:...... 云氏现在是和离的妇人了,说起来跟那些寡妇也没甚区别,他想着要避嫌,才跟老五搭话的呢。 可他忘了,他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刚刚和离的妇人家吃饭,本身就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 柳氏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三个人,分别是里正的婆娘许方氏,里正爹和里正娘许赵氏。 “娘,我回来了。”柳氏领着人进了堂屋,就回了厨房,之前蒸的饭不够,她要再准备一锅。 “许成啊,这咋回事儿,怎的在这就吃上了?”许赵氏也是刚刚知道云氏和离了,一个和离的妇人他儿子不远着点,还留着吃上饭了? “婶,是老妇一早说好要喊您家里一起来吃顿便饭的,多亏了里正来回奔波,老妇才有了自由身,这...” "好了,云氏,你做的这些事别跟我们讲了,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带着孩子和离,咱们许家村啊,因为你,丢尽了脸面哦!“ 若娘没想到,里正的娘赵氏是这样想她的,不由苦笑。 对啊,她做的这种事,本身就够惊世骇俗,挑战了男性氏族的权威了。 “您说的也对,看来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抱歉了,您随意。”说完便往门口一站,准备送人。 “娘,你...” "你闭嘴,你一个大男人,独自在一个寡妇家里,是觉得自己的名声还不够臭吗?” 若娘没有想过会是这场面。 一时,谁也没讲话。 "娘,吃饭!"老四对旁人针对自己的恶意视而不见,但一有人对若娘释放恶意,他总能第一时间捕捉。 所以他对着这位矮矮小小,面带鄙夷的老太太也表现出了莫大的敌意。 上前用小身子挡住赵氏的视线,想把自己娘拉进屋里。 “娘没事的,不怕啊。”若娘摸了摸他的头。 “许里正,既如此,那老妇就直说了,契书给我,春笋的挑选和采摘法子交给你,算是感谢这段时间的帮忙。” “许里正可随意分配,老妇不过问,但那些辱骂过老妇的,还请许里正慎重。” “老妇就不送各位了。” “云氏,这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 “许里正,事已至此,老妇这两个方子交给你,和许家村便也互不相欠了。” 不知道等稻田收获的时候,这帮人会不会后悔此时的贪得无厌? 许成无奈,将怀里的契书拿出来,给了若娘,带着人走了。 若娘将纸张回房放好,招呼众人吃饭。 “老五等会吃完了,娘将种菜和挖笋的方子告诉你,你写完后交给许成,之后的事咱们就不再管了。” “是,娘。” “今晚多吃点,明天开始就没有这么好的吃食了,刚分出来,不可过于招人眼。”主要也是若娘真的没有银子了! “娘,都怪我,要不是我去喊里正家的人,他们也不能这么说娘不好。”柳氏趴了几口饭,就开始掉金豆豆,一面哭还在一面夹酸菜吃。 “娘,这个鱼真的好好吃啊!”好吃的都不像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吃食了。 若娘:...... “好好吃饭,多大点事儿,不许哭了,柳氏明天把框里的菜都挑几样,老三跟柳氏一起回柳家村跟亲家说一下这事儿。” “实话实说就行,亲家要是有心跟过来瞧瞧,你们也别拦着。”んttps:// “真的吗娘?那我现在就去准备!”柳氏一听,饭都不想吃了。 “站住,回来坐下,好好吃完饭。”风风火火的像个什么样。 直到若娘洗漱完,披散着长发靠在床头的墙上,双手按摩着头皮放松。 赵氏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提醒了她。 除了刚开始来到这个朝代的那一个月她事事谨慎,之后的日子,她见这帮村民脑子简单,她知道的,她会的,他们都不懂。 逐渐地,就觉得自己在这个村里如鱼得水了。 于是,她放纵许二柱宠着冯丽娘,故意惹怒许二柱动手打了她,引来了村民围观,进一步证实许二柱的混账。 她想方设法腌制了春笋,无偿送给了石掌柜,带回了许来金,使得许二柱自身就已应顾不暇; 种成了早季菜,让利村民,许家村的人为了银子,不管是真心支持,还是假意,都得同意她的做法。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 可她忘了一件事。 是和离这件事原来不止挑战了男性权威,也动摇了女子以夫为天的一贯想法。 赵氏不过是那些女子的一个缩影罢了。 若许二柱有足够权势,此刻的她,也该是个死人了。 也或许,许二柱没有想过要她的命,有些注重礼法的村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她......得意忘形了。 她云若不惧流言蜚语,比流言更可怕的,是那些时时刻刻想要你命的人! 小山村里,想悄无声息地做掉一个人,说难也不难。 尤其她现在寡居了。 住在这个小院子,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 第二日寅时初,富家酒楼的小伙子就过来拉菜了,若娘打了招呼,让他在路口等着,老三老四将背篓搬过去的,另外还搬了六百斤的腌笋,三百斤的烟笋。 除了留着吃的,家里能卖的,若娘全卖了! 腌笋四两八百文,烟笋三两,蔬菜一千二百斤,七两二百文,一共十五两银子。 在许家村,砌一个三四间房的茅草屋,不过几两银子。 但若娘想的是砖瓦房,且还是加高加固,少说要二十至三十两哦。 回屋后睡了个回笼觉。 辰时初。 若娘带着老四去许老大夫家,看了手臂的复原情况,拿下了竹片,换了药,再有半旬就能不用吊着了。 若娘现在迫切要挣银子,买地砌屋! 现在就指望她的生姜了。 对了,还有老三媳妇儿厨艺! 看来,近期她想挣钱,就只能靠柳氏了。 牵着老四的手回到“新家”,就看到门口站了个人。 是个若娘意料之中,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的人。 冯荷花。 若娘看了跟没看一样,打算推门进屋。 “哎,你!你等一下!”冯荷花今天穿了一件粉色长裙,用同色丝带束了腰身。 长裙前襟设计的有些大胆,隐隐可见里衣红色肚兜... 这是?把她当男人勾引来了? 第 53 章 冯翠花快不行了 “你这是?”一大早的发病了? "我姐快不行了。”冯荷花一早就听说云氏不是个好相与的,现在看,可真不是空穴来风。 “冯翠花?”五月的天气了,掉了一次河,还能把命送了? “许老大夫说捞上来晚了,肺里积了水,落下毛病了。” “那冯翠花不行了你来找我做甚?”若娘原想领人进院子,一听这个,就让老四自己先进去了。 自己站在院子门口跟冯荷花说话。 “婶,你不会忘了吧,要不是你打我姐,还说了我跟我姐夫的事情,她哪会气得掉河里去了?” 冯荷花看这老太太不上道,她一个人过来,就是跟她先通气的呀。 “冯家荷花,有件事你可能没明白。” “冯翠花这事,我打她是因为她嘴贱,她掉河里,是因为你...和许二狗之间不清不楚。” “另外,其实冯翠花捞上来晚了,里面有你的手笔吧?” “比如说,姐姐没了,小姨子为了姐姐的孩子,自愿下嫁给姐夫,抚养姐姐的孩子长大这种事,古来例子可不少哦。” 冯荷花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你...”这甚么老太太,怎么甚么都知道? “你想替你姐来照顾你姐夫,找我这个老太婆做甚么?我可帮不了你。” “婶,你是不知道,我爹娘和我姐夫的爹娘正准备把冯翠花抬你家门口来呢!”冯荷花被挑了心思,也就不想遮掩,她想嫁给许二狗,但不能是声名狼藉的嫁过去。 “怎么?冯翠花还没死呢,你们已经打算用她赚一笔了?”这就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吧。 “婶,反正冯翠花也经常给你惹麻烦,她人要是没了,于你也没有甚么损失,只要你当着村里人的面澄清,那天晚上你就是为了气冯翠花随便说的,其实我跟我姐夫清清白白。” “冯荷花,你是不是忘了,你跟你姐夫的事,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有脑子吗这孩子? “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对策了。”冯荷花一听,甩了甩额前的碎发,给了若娘一个得意的眼神。 “那就等你家人抬着冯翠花来我这的时候再说吧。”若娘看她一副自信的模样,面无表情地说完,就打算推门进去了。 “哎,你,老太太你同不同意啊?”冯荷花被若娘的态度惊了,都已经知道要被人讹了,咋还跟没事人一样呢? 若娘头都没回,用完好的那只手朝后面摆了摆。 回家第一件事,若娘先回房里看了看移过来的姜,在房里坐了一会,想起来今天老三夫妇都不在。 老五去学堂了。 若娘想着冯荷花说的事,收拾了一下,带着老四去了镇上。 上次大集她看过了,镇上有两家医馆,一个开在东市,一个在西市。 她不喜欢麻烦找上门,但如果来了,也不会怕。 两人也没坐牛车,晃晃悠悠了大半天,到镇上已是午时,两人先在摊边吃了面。 阳春面,加上一点肉丝,六文钱一碗。 摆摊的是一位老大娘,平常的日子吃饭的人不多,对着若娘两人很是热情。 若娘吃了大半碗,剩下的全给老四吃了。 “大姐,你知道镇上两家医馆,哪位大夫的医术更好些吗?”若娘牵着老四的走起身,走了两步,像是才想起来,又回过头来问大娘。 “医馆啊,平日里咱们都是去西市那家,那里的老大夫看病细致,会很多偏方,收的银钱也不高。” “东市是给大老爷,夫人们看病的,价格高。”也看不上他们这些穷苦人。 若娘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牵着老四的手先去东市医馆门口看了会,来的果真都是穿着体面的人。 娘俩慢慢走到西市,远远就看到有一处排了很长的队。 走近一看,民草堂,厅堂里坐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在诊脉,若娘领着老四排在了一位大娘身后。 一个时辰后,排到了若娘。 “哪里不舒服?”这句话老大夫一天要问无数遍。 "大夫,老妇想问您,肺部积水可否医治?” 老大夫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又是哪个求死不成了?” 若娘:...... 冯翠花应该是如今最不想死的人了。 老大夫将若娘请进了里屋,再出来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在镇上逛了一圈,若娘背过来的空背篓又装满当了。 回到家时,柳氏已经在灶上忙乎了。 “娘,您跟四弟去哪了,我跟当家了回来老半天了,一直没看到您。”柳氏正往锅里加水呢,一转头就看到推门进来的若娘 “当家的都去山上找您去了。”将湿漉漉的手擦在围裙上,快步走过来帮若娘拿背篓。 娘也太厉害了,断了胳膊还跟个没事人到处乱跑。 “买了点调料,这段时间就在家想法子做点吃食,去镇上卖。”能卖的都卖完了,没有进项了。 这个小院子的后面有一条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若娘安排老三老四以及老五一有时间就在河边捞鱼。 满院子都是鱼腥味。 活鱼存不了很久,若娘看着水缸里的鱼,一时犯难。 要做鱼丸,还差一样东西。 勾芡。 将从镇上买的面粉倒了一些出来,加水让老三帮忙使劲揉制成一块面团,往面团里加盐来增加面的筋度,揉搓好后,盖上浸湿的布静置两盏茶的功夫。 柳氏准备了一盆清水,这个小院子没有井,吃用的水都需要去村里祠堂边打,很不方便。 若娘现在用水节省了很多,洗漱的水都是河里打上来烧开的。 若娘教柳氏将面团放在水中反复揉搓,开始洗面筋,她记得有一次在小厨房,奶娘就是这么说的,她觉得好奇,就听了一会。 怕自己说不清楚,她坐在柳氏旁边看着,觉得不对就提出来。 经过不停的揉洗,盆里的清水逐渐变得混浊,若娘帮忙将放在边上的另一个木盆换了过来,继续揉搓,直到换的水不再混浊了柳氏才停手,这些洗面筋的水最后都用一个大盆装起来。 柳氏停下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最后两人搭把手,将木盆移到厨房角落放好。 等老三他们钓鱼回来,几个人拧着桶,去河边杀鱼了。 做鱼丸,是费心又费劲的体力活,为了要保证鱼的口感,要小心不碰破鱼胆,之后还必须要将鱼表面的鱼皮,鱼体内黑膜撕干净,内部靠近脊骨地方的血块清掉,脊骨硬,刺手。 若娘选的都是五斤以上的大鱼,洗净了在厨房里去头剔骨,鱼的身段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洗了一下午的鱼,面筋水沉淀了足够长的时间,若娘将上层清水轻轻舀去,留下粉浆。 白白净净的,明日在太阳底下晾晒一下,晒出的粉末就可以用于鱼丸的勾芡了! 第 54 章 面粉勾芡 勾芡的粉末晒完,若娘也算缓了一口气。 昨晚的鱼丸没有加上勾芡粉,只用了葱姜酒调味,口感总体还是差了,鱼肉不够劲道细滑,做成的鱼丸也是有大有小,有些都不成型。 还好家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吃。 连老五平日里不太贪嘴的,都吃了整整一大碗,有二十个鱼丸。 今日,若娘打算改善一下制作的步骤。 切好的鱼肉放在砧板上用刀背慢慢剁成泥,再用刀刃剁剁剁成极细腻的茸泥,装入碗内。 刀刃不需要很锋利,用刀背拍打鱼糜,用刀刃斜着碾压,老四负责从剁扁的肉里挑拣出细白的鱼筋。 鱼肉太粗,筋络过多,入口咀嚼时既显口感粗糙又粘牙,昨晚若娘吃的就有几分痛苦,许云氏的一头长发真护理的不错,但乡村人大多不在意牙齿的清洁,许云氏一口牙真的是稀烂。 刚来的时候,若娘就被她给恶心到了。 之后就一直坚持用食盐和柳条刷牙漱口,但还是一言难尽。 对于需要大力嚼的食物,整不动哦。 鱼筋抽完,若娘开始准备调料,白酒,葱细末,姜汁,清水搅匀后分几次放入鱼泥内。 第一次若娘是一次加入所有的葱姜水,却发现鱼糜容易出汤,显得鱼丸不够润滑。 第二次若娘就开始一边搅拌一边往鱼糜里添加姜水,分几次倒入,再顺着一个方向搅拌,搅拌至鱼糜开始粘稠,静放一会,再重复上一次的动作。 接下来在鱼糜中加入盐继续搅拌,鱼泥的粘性会明显的增强。 五月份天气逐渐转暖,若娘怕鱼丸放不住,便多加了一些盐。 然后用去富婶家买的鸡蛋,分出外层的蛋清,用竹筷打散后,分三次加入鱼泥中。 前一次的尝试,若娘是直接打了鸡蛋进去搅拌,发现最后出来的鱼丸色泽泛黄,远不如昨晚的白透模样喜人,于是做了调整只用蛋清。 蛋黄留着,还可以烧个汤,或者炒个菜。 鱼丸的制作过程,是两个木盆同时进行的,一盆是老三搅拌,柳氏添加调料,一盆是老四搅拌,若娘来加。每加一次后若娘就让俩儿子使劲搅拌搅拌。 最后将晾好的勾芡过筛后倒进鱼泥中搅拌均匀。 试过多次后,若娘发现鱼糜搅拌成功后是浓稠米粥状,团团表面有大小均匀的气孔,色泽光亮,呈玉白色,轻轻拍动鱼糜时微微晃动反弹,搅拌时还能听到啪啪响声。 抓起一小团放入冷水碗中不下沉,即证明鱼糜搅拌的力道和时间都是正合适的。 搅拌好后,静置两刻,便算是成了。 “娘,您看,这个是不是成了!”老三搅拌了半天,抓了一小块鱼肉放入冷水,立马就浮在水面上。 “嗯,成了,这一次的鱼肉看起来更漂亮了,像莹玉一般。”若娘这边也抓了一块试了下,果然不错! “咦,娘,您还见过玉呢?就跟咱这鱼肉丸子长的一样?”老三歪头在袖子上擦了一头汗,双眼发光看着娘,难道家里有玉器? 不然娘一个老太太,到哪见到玉? “自是没有,娘一个乡下老太太哪有机会见到玉,这不是书上说的吗?晶莹剔透,白玉无瑕,让你们平日里跟着老五读书,没一个听娘的话...” "好了,你跟老四先歇会,娘煮几个丸子给你们试试好不好吃。" “好咧娘,我觉得这个肯定好吃!” 老三将锅刷干净,锅中放入清水,灶膛里引了火,放了些易燃的麦秸进去,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烧。 若娘指挥柳氏将鱼泥抓了一把捏在手中,用虎口挤成大小相同的圆丸子,另一只手拿小勺顺势刮下,顺锅边溜入锅内。 旁边备了一杯冷水,刮一次鱼丸就需要将小勺浸入水中,以免鱼泥粘勺影响形状。 待鱼丸见白时,在锅中静置半盏茶的功夫。 若娘担心鱼丸外老内生,就用漏勺不停地轻轻推动丸子。 让老三保持灶膛火的大小,水不需要热的翻滚冒泡,才可保持鱼丸鲜嫩细腻。 待鱼丸呈白色,浮上水面,锅边有小气泡上升时,捞出来,放入另一边闷了温水的锅里泡上,防止鱼丸失水退嫩与变色。 此时的鱼丸再加上调料,便可入口了。 最后锅里还留了不少丸子,若娘先盛出一些多余的汤水,再往锅里倒了些菜籽油,抓了一小把葱花进去。 片刻,香喷喷的鱼丸汤便做好了。 香味,飘向了前面的院子。 许成家里,方氏正在做晚食,赵氏坐在堂屋里做绣活。 忽然就闻到了一阵香味,荤腥的香气,许成已经是许家村数一数二的有本事的人了,他们家也不能做到天天吃肉。 上一次方氏买肉回来,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方氏,你今日去割肉了?几文钱一斤的?你是不是又问我儿子要钱花了?”赵氏一想,放下手里的活,就走了厨房,看了一眼灶上摆着的。 炒青菜,拌胡瓜,一个咸菜蛋汤,一点肉腥都没有。 将厨房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赵氏当下脸色就沉了下来。 “方氏,你是不是在厨房偷吃了?老娘都闻到肉腥味了!” “娘,当家的最近忙的火气旺,说了想多吃点青菜,最近都没有割肉呀!”方氏低着头盛汤,对着赵氏也谈不上恭敬。 这位婆婆,可是个会来事的。 就拿云氏的事来说,她要是摊上这么个相公,也早晚都是过不下去。 赵氏竟然丝毫不觉得许二柱有问题,而去一味责怪云氏... “那这味道...”赵氏走出厨房,站在院子里,“原来是后面的寡妇搞出来的。” 赵氏嘀咕:寡妇和离了,日子比他们过的都滋润了,云氏,邪乎啊。 老五回来时,正赶上第二锅鱼丸出锅,若娘直接给他盛了一大碗,让大家都试试味道。 “唔,娘这个鱼丸也太好吃了,又滑又弹,口感细致,入口清香,没有一丝腥味,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好吃好吃,娘,这个我们拿出去卖一定一下子就卖光!” 若娘也盛了一碗,夹了一个送入口中,只一口,若娘就笑了。 她要砌房子的钱,来了! “好,明日一早就去镇上卖,卖一文钱两个。” 这价格?有点贵了吧? “娘,明日村学的先生有事,不来授课,我跟您一起去镇上吧。” “也好,那这次老四老五跟我去镇子上,前些天娘带着老四去的时候,在铁匠铺订好了一套能够推动,还好烧水加热的炉子板车。” “咱们就带上柴火,鱼丸,小竹筒,竹签,碗筷。 柳氏和娘一起,等会吃完就将调料准备好,寅时咱们就出发。” “好咧,娘!” 第 55 章 舌尖上的鱼丸 寅时末,大多数人还在梦乡中的时辰,若娘带着老四老五,已经离许家村很远了,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竹篓,走一段歇息一段。 若娘坐在路边石头上锤了锤隐隐泛疼的腿,心里想的是等她挣够了钱,一定要买一辆牛车! 路走多了,又累又耗时。 到青山镇石牌楼下时,远处的天空渐渐泛白,只有两个小兵在城门外守着,若娘交了三个铜板进去后,转头看到这两个年纪小小的兵,穿着沉重的盔甲,十几岁的模样,一个还用手揉了揉犯困的眼睛。 “老五,等会开摊了,你送两碗鱼丸过来给这两个小哥。” 老五闻言,也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答应的很快,跟他一向抠搜的性子一点都不符。 此时的街上,都是准备开摊卖早点的,若娘先去了西市的铁匠铺,赶巧,今日师傅开门早。 炉子,板车加上小锅,三两银子。 历朝历代,铁都是管制品,若娘订的这些都是拿了户籍来验过后,才买到的。 她如今是单独的女户,与老许家分开,按照律吏,每年也需要缴纳赋税银子了。 “大妹子啊,这些东西可不轻,你小心着点。”铁匠铺是个高大粗壮的汉子,跟新回村的那个许来金看着像是一路人。 若娘暗地里打量了几眼,“师傅,谢谢你了,这么快就给我做好了,刚好赶上今日出摊,等会我让我家小子来给你送碗热汤,师傅你也尝尝咱们家的手艺。” “要是喜欢,以后多去捧捧场呀。” “那行,大妹子,谢谢你了。”汉子也是个爽快人,还帮着若娘将东西都送到了东市。 若娘将摆摊的地方选在了离石牌门不远的地方。 炉子架好,老四利索地生了火。清水是在东、西市交接处桥边的井里打的。 打这个井的人,似乎就是为了大家方便,什么人都可以去取,也没人管着。 若娘在锅底放了一小勺猪板油,再加了几滴菜籽油,刺啦一声,猪油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隔壁是一个卖包子馒头的,挑了一路,到这里都凉透了,夫妻俩也没舍得花钱买个加热的炉子,生意一直都是清清冷冷的。 一看若娘的做法,两人对视一眼,相携走了过来。 “哟,妹子,新的来?看着有点面生呀!” “对,新做了些吃食,想来试试能不能卖几个铜板。”若娘抬眼看来人,夫妻俩都是一副尖嘴猴腮的刻薄模样,额头的皱纹深厚,一副被生活耗尽了的模样。 若娘手中的动作不停,很快第一锅鱼丸就慢慢浮了上来,若娘一个碗里盛了八个,让老五先送去给城门口的小兵。 白元端着两只碗到的时候俩小兵也正要换岗,替他们的是两个有了些年纪的大叔,老五只端了两个碗,现在有四个人,这... 脚下一顿,老五转身想回去找娘问问怎么办,但,他总不能一辈子依靠娘... 重新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了笑,稳稳当当地朝着说话的四个人走去。 “几位官差大人,小子许白元,打扰了。”老五手里端着碗,就对着几人弯腰,行了一礼。 “是你啊,你不是刚刚进的城?”一大早带着小娃进城的不多,还是个妇人带的,两位小哥有印象,认出了人。 “是,官差大人好记性。” “是这样,我娘近日在家做了点吃食来镇上卖,刚刚进城看官差大人们面有疲色,就让小子给大人送碗汤喝,暖暖胃。” “哦?大娘有心了,那我们兄弟几个就尝尝你娘的手艺!”为了进镇方便,时常有人给他们送点小东西,若娘此举,也不算突兀。 “是,这两碗您二位先喝,这两位差大哥该是下值了,不如随小子去我娘的摊位喝一碗?” “好,刘大哥,那我们就先走了。”两个年轻的对着年长的抱了个拳,跟着老五走了。 “许小子,你娘摊位摆哪了?这里摊位可都是有规矩的,不可随意摆。”有的吃,小兵也就卖个人情,镇上的情况没人比他们更懂了。 “就在前面,我娘看地上是画好了格子的,咱们摊位就摆在格子里,没出去半分。” “那就好。” “大人,到了。”老五招呼人过来,给了若娘一个眼神,也不知道娘能不能懂。 “官差大人来了呀,快请坐,老四拿两个小凳子过来。” “好,娘。” “热汤马上就来。” 若娘将准备好的鱼丸汤端到临时摆成的小方桌上,在两个小兵面前放好。 想着鱼丸是圆的,她也没准备筷子,直接让老三削了竹签,一人给上一两根,吃的时候也方便。 “大娘,这汤里是什么,圆圆的,闻着可真香。”两个小兵也都还是半大的人,有吃的,立马话就多了,官差的架子也不摆了。 用竹签签了一个丸子塞到嘴里:“嘶,烫的很!” “慢点吃,要是不够,老妇再给你们盛。” 元安朝,如今的安稳,都是这些鲜活的,年轻的生命换来的。 “大娘,这丸子也太好吃了,甚么东西做的呀!”入口顺滑,咸淡鲜香都刚合适。 “河里的鱼做的丸子。大家都不爱吃鱼,自是吃不出是什么味。”若娘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又往他们碗里加了一勺子。 “谢谢大娘,我们从前在战场上,没的吃的时候也捞鱼吃,鱼的味道重,又腥又苦,可不是大娘你做的这个味道。” “那是你们不会做,老妇这个啊,可花了不少心思,放了不少调料呢。” 说话的时候,有个管家和小厮模样的往摊子走了过来。 “老妇人,这汤里是甚么?” “是做的鱼丸,鲜香爽口,您买点回去试试口味?” “怎么卖的?”老管家就是寻着味儿来的,东市这些卖早点的摊,家里的主子都吃腻了,听说今日来了个新摆摊的,他一寻思,就过来看看了。 要真的是新鲜的好东西,买回去也能哄了老爷夫人们欢喜,他儿子也到了进府替他的时候了。 可眼见日子到了,主子们一直没准口,他可不就急了。 “一个铜板两个鱼丸。”这价钱是她一早就想好了的,鱼丸这种东西,用料多,出肉少,她就是要卖给这些有钱又会享受的老爷太太的。 “贵了些了。”老管家一听这价钱,心里就快速盘算起来,按这个大小,一个人得吃上十个以上才能管饱,也就是五个铜板。 这都能卖两个大肉包子了,鱼肉可不如猪肉值钱。 “要不这样,老妇请这位老爷先试吃一个,要是觉得好,您再买。” “行,老夫试试。” 若娘用竹签给他串了一个。 老管家咬了一口,都没停顿,就将剩下的一个全吞了。 ...... 第 56 章 没人吃鱼 “你这还有多少个?多的话给老夫来一百个!”来买早食的,大都会自己带着碗,若娘将老管家带过来的几个碗装的满满当当的。 另外还送了十来个。 老管家一直在心里数着呢,看若娘又加了一勺子,暗暗点了点头,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抬手摸了摸胡子,招呼小厮小心地拧着走了。 若娘收了五十文钱,放到了围裙里袋中。 有了老管家打头,后边小桌上还坐着两个小兵,后面的事便简单多了。 排在管家后面的穿着青色长裙的年轻女子聘聘婷婷地走了上来。 “这鱼丸子,我们可否也尝尝?”女子后面还跟着个小女娃,十二三岁的模样,挎着编织考究的篮子。 若娘对着来人笑了笑,转头老五已经拿好竹签在旁边等着了:“自是可以,老妇看姑娘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还烦请给老妇提点提点,味道合不合口!” 青衣姑娘面露惊讶,但很快就调整好了。 若娘从勺子中签了一个鱼丸递了过去:“姑娘请。” 青衣姑娘以袖掩面,咬了一口鱼丸,被衣袖遮住的脸上满是惊喜,这也太好吃了。 “老太太,给我也来一百个!小翠,快,将篮子中的碗拿出来。” 她是去年跟着主家从怀文县回到镇上居住的,这些年在县里,吃过不少稀奇东西。 她能一口吃出鱼的细腻肉质,独有的腥味被一丝辛辣遮住了,其中还伴有小葱的清香,爽口异常。 这个鱼丸放到县里,都是难得的珍品。 “好咧,姑娘稍等。” 渐渐地,若娘的摊位上,排了很长的队。 排在青衣姑娘后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一看前面的都是一百一百的买,立马就急了。 “老太太,你这今日备的货多不多啊,前面人买这么多,咱后面的人排队还能买得着吗?” 这鱼丸卖得说便宜也便宜,只要想吃一文钱两个,也能尝个味道。 但要管饱,还差得远。 但起码也让他们这些没尝过的先试试味啊! “是啊是啊,让咱也先尝个味道哩!” 若娘看排的长队,让老五先给排着的人一人送了一个。 哪有人家第一天做生意就备很多货的,通常都是先试试客人对吃食的反应。 鱼肉是最讲求新鲜的,根本放不久。 若娘看老五分好了,提了声对着人群:“今日多谢大家捧场,咱们家做吃食买卖的,就讲究个新鲜。” “所以,对不住了,还真被这位老爷神机妙算说对了,今日鱼丸有限,所以先送了给大家伙尝尝,要是想吃,明日老妇还在这里卖!” 众人一听,这老太太有点意思。 “哈哈,老太太,甭多礼,老夫尝了,这鱼丸一看就是费心思做的,鱼腥味全无,明早老夫还来,老太太记着点老夫的脸,可一定要留点啊!” 开口的是排在队尾的,也学着若娘高喊了几句,那贪吃样,将排队的十来个人都逗乐了。 大家伙就问若娘还有多少,先都匀着买了吃。 要的数目多的就明日请早!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鱼丸都卖完了! 有闻风赶过来的,见到的就是已经收好了摊位,准备回村的一行人。 “哎,大娘,这鱼丸子都卖完了?我听隔壁家的小胖说完,可就赶来了!”若娘背对着收拾竹签呢,一转头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站在她身后。 “卖完了,想要吃的话,明早咱们还在这里卖,我们给小公子留着?” 虎头虎脑的小胖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好哦,那我明天一早让奶娘来买!哦,不,我要跟奶娘一起来!”说完,也不等若娘说话,哒哒哒的跑远了。 若娘盯着看了一会,再看看自家两个瘦瘦黑黑的瓜娃子,交代了一声,转头就去了西市。 瓜娃子还是白胖的才可人! 老四,老五等在摊边,两个小兵吃完了也没急着走,最后还帮着若娘收拾了东西。 小兵一个叫大壮,一个叫柱子,都是战场上受了伤退下来的。 大壮今年十九岁,在战场上被刀砍了胳膊,伤了手筋,右手看着好好的,其实使不上劲,干不了重活。 柱子伤在了腿上,走得快了,能看出明显的跛脚。 他们祖籍不在青山镇,被征兵的第二年,村子里受了灾,山洪滑坡,家里都死绝了。 原本是没人给他们安排活计的。 前两年,解甲归田的镇国大将军从京里搬到了广临郡,他们这些隶属他的小兵,才跟着被分了下来。 ...... 若娘边走边算了一下今日的进项。 早上将鱼丸装背篓的时候她数过了,一共五百多个鱼丸子,除去半卖半送的,大概买了四百八十个鱼丸,就是二百四十文钱。 鱼是河里捞的,不算本钱。 主要的花费还是在勾芡上,镇上的店铺没有现成的勾芡卖,她要先买面粉回去做。 勾芡的出量不高,一斤白面十二文,能出四两的勾芡已经很难得了。 还有家里孩子们起早贪黑的,都得算到里面。 这一看,鱼丸能挣的钱就不多了。 在西市买了一只老母鸡,又买了十来斤白面,才回了摊。 板车他们是要推回村的,明日收拾了东西都放在上面推过来,能省点劲。 “娘!”老四坐在板车的边沿,一直盯着若娘离开的地方呢! “娘。”老五身子板直地站着,一手置于身后,一手弯着置于腰线间,显得端方有礼。 将东西分别放在背篓里,若娘就去抓板车的两个手柄。 比划了半天都觉得很奇怪。 老四老五站在若娘边上,看自家娘围着板车打转。 “娘,您这是?”老五看天色,现在回去刚好赶上午食,下午他打算继续去河边钓鱼。 最近他发现,一边钓鱼一边默记书中内容,他的速度更快了。 “咳,板车拉回来娘还没来得及细看,铁匠铺师傅的手艺不错,轮子打磨的很光滑...” 若娘能怎么办? 她有许云氏的记忆没错,可让她双臂打开,去握着板车往前走,她是真做不来! 何况她的手臂还吊着呢! “娘,休息,白推车!”老四可能真的跟若娘有心灵上的感应,感受到了若娘的窘迫,走到板车前,拉着车就往前走。 若娘又羞又愧,她前脚说要把娃娃养胖了,后脚就指着瓜娃子干活了。 老五安静地跟在后面走。 他不是不想帮四哥,但他是真的不会推这种板车。 行至一半路,若娘看老四额头都出汗了,忙让他停下来喝口水。 这回轮到老五围着板车打转了,只见他直愣愣地在板车前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然后猛地吸了口气,背对着板车,反手拉着两个把手,起身,一颠一颠地往前走。 第 57 章 断胳膊少腿的 后面的一半路,老四和老五两个人换着将板车拉到了家。 柳氏正在厨房焖饭,若娘闻到了黑豆的味道。 “娘,您回来了!哇,娘,这是咱们家的板车吗?”柳氏看老五打开竹门,推进来一辆崭新的板车,轮子是铁制的,板子是木头的,都是澄亮澄亮的! “小声点,娘是为了去镇子上方便才买的。记住了,若是有人问,你们就说娘在镇上租的,听到了吗?” “娘,为甚啊,咱们家买了板车是好事呀!”柳氏瞪着圆溜的大眼睛,不解地侧头看着若娘,别人都没有,可不显得娘很厉害! “因为咱们现在刚分了家,娘把值钱的都留在了老许家,大家都觉得娘很可怜,才不会过来时刻盯着娘,要是他们发现娘有钱了,一定想啊,这云氏肯定是自己挣了钱,不愿意养着许二柱和冯丽娘,这才闹着要和离的。” 最后几句话若娘是仿着村子里那些妇人嗑瓜子闲聊时的模样说的,跟若娘一贯的说话模样相差甚远,连老五都转过头,以拳抵唇,笑了。 若娘抬眼,看到老五手掌通红一片,连忙伸手抓了过来。 “老五,拉车是不是伤到手了,给娘看看。” “没事娘,可能是用力不当,虎口被磨红了点。”老五没想到娘会拉他的手,一时脸都红了。 “都起泡了,还没事呢,晚上拿笔写字,就有的你难受了。” “跟娘去厨房。” 若娘拉着人去厨房,先用白酒擦了擦,又涂了点菜籽油。 “没事别去碰它,也别戳破,等它自己瘪掉,知道吗?”她小时候跟着大司农的爹去地里,看到农人丢在一旁的小锄头,抓起来扒拉了两下,就起了好几个小泡泡,又不敢告诉她爹。 涂药膏味道重,她也不敢用。 奶娘就是这么帮她弄的。 她奶娘的夫家也是种田的,会用很多小偏方。 “老四呢,伸手给娘看看。” “白,好好的。”老四摊开手,在若娘面前晃了晃,又在白元的面前晃了晃。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她都以为老四是故意的。 看吧,让你平日里不干活,现在是干甚甚不行! 老五:...... 将东西卸下来,板车放到了后院茅厕棚的旁边。 午食就是黑豆焖饭,柳氏用五个小碗,一碗里打了一个鸡蛋,加入小葱,盐花,将蛋液打好又加了点水,做了五碗蒸蛋。 老三去稻田里看水稻刚回来,就神神秘秘地拉着若娘进了屋里说话。 “娘,我在地里听村里人说冯翠花快不行了,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他压着嗓子,用气音说着话,像是生怕被被人听到了。 若娘看他一眼,语调正常:“出去一趟,不会好好说话了?” “不是啊娘,您小点声!”老三一急,恨不得上去捂住若娘的嘴。 “冯翠花怎的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老娘推下去的。”若娘看老三那怂样,觉得好笑。 “可是娘,这中间也有点咱们的关系啊!”要不是他娘太聪明,这事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怎地?她们那点龌龊事,老娘还不能说了?”若娘眼见就要发火,抬手就要往桌子上拍。 被老三眼疾手快地双手捧住了:“娘,您别生气,这事跟咱没关系,可是我听说冯家和许二狗家商量,要把冯翠花抬咱们家门口来呢!” 这不摆明了要讹人吗? 他家好不容易想法子挣点钱,都不够赔一个冯翠花的。 若娘抽出手,转而拍了拍老三的脑袋瓜子。 “别瞎操心了,这事娘心里有数,你去洗洗,吃饭。” “啊?娘,合着您早知道了?”那我还担心了老半天呢! 娘真的是...太厉害了! 五个人围着八仙桌吃饭,三个瓜娃子一人吃了两碗饭,吃的若娘眉眼直跳。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这话原来是这么来的。 照例消了食,回屋躺了一会,除了若娘和柳氏,其他人都拿着小凳子去了河边。 若娘教柳氏如何提炼勾芡,做着做着就觉得这个法子太费时,又浪费白面。 “家里收上来的绿豆放在哪里了?”若娘揉搓完了一个面团,休息了一会,想起她爹的书中曾记载的凉皮凉面制作方法,用的就是绿豆磨成的粉。 “在厨房里间收着呢,娘,我去给您拿!” “等下,村子里是不是只有祠堂那才有石磨?”许家村原本是没有水井的,吃水都得去青山那边挑溪水。 许成作为里正,就提议每户都出点银子,在祠堂边围了个小院子,里面打了口井,买了口石磨,平日里大家伙都能去用。 "好像是哦。” 若娘皱眉,那得过去磨粉,就太不方便了。 “算了,先挑一些绿豆出来。”看能不能挑个人少的时辰去吧。 若娘还是先把买回来的白面都做成了勾芡,等待静置的时辰,就将绿豆挑选了一些出来,洗干净,柳氏烧了开水,若娘将洗净的绿豆全部都倒入了锅中,烫了一会,再捞出来,放入晾凉的温水中。 绿豆浸泡需要三至五个时辰。 若奶就将木盆盖上布,放在了厨房的角落。 吃过晚食,应该就能去皮了。 两人又开始杀鱼去鳞,扒皮抽筋,今日这些事做起来顺手多了,柳氏片刻就能剔出一片完整的鱼肉。 鱼头和骨头也没舍得扔掉,用这些熬成的汤加入鱼汤的汤底,又鲜又香。 整个下午,厨房里全是菜刀剁砧板的声响。 若娘让柳氏把厨房的门房都关了,最大程度地减少了别人来探究的可能。 一下午,三个大男人小男人,一共拧了两桶鱼回来。 “娘,这条河里的鱼好像变聪明了,不好钓了呢?今天好多次拉钩上来都是地龙被吃干净了,然后钩上挂着水草呢!” 老三把木桶拧进厨房,对着若娘就是一通说。 “那你们明天换个地方试试?”钓鱼若娘哪会? 她就只会指挥指挥而已。 “好吧。”他原本还指望娘给出出主意呢,他娘肯定比鱼聪明啊。 “晚上吃腌笋炖老母鸡,明早就我和老四去镇上,你们去稻田看着,我记着该上水了。” “行,娘,我明天去看了回来跟您说,您再细细讲讲接下来要怎么做。”新式插秧,他是不敢想,先前还有二哥帮着参谋,如今就他一个人,他也不敢随便下了定论。 说到二哥... "娘,咱们真的不管二哥他们了吗?”留在老许家的那一家子,许二柱不可能下厨,冯丽娘做的东西看着就吃不下,二嫂是个大肚子,二哥是个只管干活和吃的人。 日子也不知道会过成甚么样? “三哥,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能不能过来一下?”老五没想到三哥会在这时候提这个,看若娘不说话,拉着三哥就走了。 “哎,老五,你有甚事还要问我?”老三挠挠头,这不能够啊,老五都是家里除了娘最聪明的人了! “是关于农事方面的,这个...” "这个三哥还真的知道,我跟你说啊..." 若娘听着老五房里的动静,站在堂屋往外看了看。 天又黑了,明天又该是崭新的一天了。 第 58 章 天又将黑 她一个人,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人的死活? 自己选择的路,就自己去走吧。 若娘让老三去杀鸡,还让他顺带了个小碗,准备把鸡血留下来。 白术拿了把剪刀就去了后院。 “娘,娘,快来看!”后院传来老三的大喊声,若娘脑壳疼,这瓜娃子是在叫魂呢! “怎的了?”若娘将手中的绿豆去完皮,放到另一边的木盆里,才起身往后院走。 老三已经迎面走过来了。 “娘,您买的老母鸡下蛋了!”老四将手里抓着的蛋伸到若娘面前。 这也是件稀奇事儿:“卖鸡的老大爷说老母鸡不下蛋了,他才卖的呢!” 柳氏也跟着走了过来:“娘,这鸡要不先不杀吧,留着养养看能不能下蛋,好不好呀?” 先前若娘买的鸡仔,鸭仔,猪崽子都留在老许家了,他们家现在是一个活禽都没有。 “那就留着吧。”哪天吃鸡不是吃呢。 “晚上就简单炒两个菜,娘给你们烤鱼吃?”上次烤鱼,过程不太愉快,最后的鱼都不知道被谁吃了,若娘才想起来这一茬。 “前些日子,烤的那几条鱼,谁吃了?” “啊?娘啊...”他家老太太,记性咋就还这么好呢。 “说说。” “就爹和他们...”老三话是含在嘴里说的,他爹在他娘走后,喊了冯丽娘跟二哥他们一起把鱼和菜都吃了。 若娘:...... 她后悔了,她应该在走出门之前先把桌子给掀翻了。 “算了,上次你们也没吃上,今日咱们好好吃一顿。”厨房里有的是鱼。 选了几条鱼先腌制了,若娘从劈开的竹子里挑了几根细的,卖鱼丸用到的竹签,都是从青山脚下的竹林里砍的,如今住的远了,是有点不方便了。 院子里要是烟熏火燎的,若娘怕村里人以为走水了,就选在了后面的河边。 选了两根带三角杈的树枝,用土块竖着垒起,烤鱼时细竹子方便架在上面。 然后先用干燥的麦秸点燃,再放入树枝使火苗慢慢变得茂盛,把三条鱼支到树叉上,老三将火烧起来。 鱼在火上要不停地翻身,至表面焦黄便不再添加柴火,将竹子拿下来,鱼身对着炭烟再熏上片刻,至鱼油下滴,便烤好了。 老三在一旁,真的快流口水了。 若娘将烤好的鱼先给了老三夫妇和老五,自己和老四接着烤,毕竟...第一次烤的手生。 “娘,这鱼也太好吃了!”老三抓住竹签的两端,直接在还冒着热气,金黄金黄的的鱼肚子咬了一口,鱼皮的焦脆香味混着嫩滑的鱼肉,越吃越香。 要不是有刺,这鱼他能一口全吞了! 柳氏也学着烤了两条,除去吃掉的,还剩五条烤好的,若娘让老三把明火都灭干净了,才回了屋。 主食直接蛋炒饭,若娘让柳氏拿了两个小青菜,三个鸡蛋。 青菜、小葱切成碎,从坛子里拿了一颗酸菜,洗净拧干,也切成碎。 热锅下油,倒入酸菜碎翻炒出香,盛出。再往锅里滴几滴油,加入鸡蛋翻炒打散蛋皮,倒入挑出了黑豆的米饭,加少许盐花,继续翻炒。 等米饭全部散开,呈一粒一粒,再倒入酸菜翻炒,最后加上一点食茱萸的粉末和葱末,片刻即可出锅。 老三先前已经连吃了三条鱼,此时坐在灶膛前,又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了。 若娘转头,老三咧开一嘴白牙对着她。 若娘:...... 戌时初。 烤鱼耗时,今天大概是吃的最晚的了。 大半锅的饭,若娘和柳氏一人吃了一碗半,其他都被三人瓜分了。 若娘还去米缸看了一眼,按照这个吃法,一缸米也吃不了几回。 吃过晚饭,一家人围着木盆给绿豆去皮,老五也没回去看书,搬了张小竹凳坐在了老四边上。 现在若娘要干甚,已经没有人追着问为何要这么做了。 吃饭的时候若娘清点了今日挣的铜板,二百四十五文。 这是一个青壮年在镇上做活一个月的工钱,他们娘一个早上就挣到了。 谁也敢多话? 若娘给了柳氏四十文,算做她的私房钱,随便她花用。 剩余的就全部串起来放在卧房去了。 平时里这个时辰,村里人也都休息了,若娘让柳氏在家收拾完先休息,自己带着老三老四去了祠堂边的小院子。 越离祠堂越近,若娘明显感受到了老四雀跃的情绪,杏眼里偶尔还闪过一丝笑意。 “老三,你平日里带老四来过这里?”若娘好奇,娃子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 “啊?没有啊娘,有事没事谁往祠堂来啊?”老三连连摇头,除了祭祖,一般开祠堂都没甚好事,大家伙都不愿意往这来。 这种地方他带老四来干甚? 若娘觉得有理,又回过头去看老四,青色麻布短打,最近往地里跑的少了,眼见着没有之前黝黑了,个头也窜高了一点。 已经到若娘的肩部了。 “白苏?”若娘叫了一声直勾勾盯着祠堂看的老四,心里有点异样。 夜色深重,周围的人家都已经熄灯休息,笼罩在黑暗之中的祠堂,显得幽深许多。 寂静之地,百无禁忌。 “娘!”老四听到若娘喊他,清脆地答了一声。 “老四看甚么呢?”老是盯着那。 “娘,有狗。”老四伸手指了指前方。 ...没有啊! “洞,白进去。” “啊~~有鬼~~啊~~”老四扯着嗓子喊了两声,看着也不是他平时的模样。 若娘真的被整糊涂了。 她家小子这是干甚呢? “有鬼?” “冯~花花~”老四伸手指了指村头的方向,一副等着要她夸的样子。 再有两步就到小院子了,若娘忽地灵光一闪,她知道老四说的是甚么意思了。 伸手拍了拍老四的头,若娘眼中含笑:“我家老四真厉害!” 听得一旁的老三一头雾水,这咋还一个两个都说不清楚呢? 及至小院子。 老三手里拧了一桶刚烧开的水,若娘让他全部浇在了石磨上,仔细清洗了一遍,再用带过来的毛巾擦干净。 在浸泡好的豆子中加入多五份的水进行磨浆,老三老四一起推磨,若娘加水。 加水时要注意水量均匀,磨出来的浆才细致。 磨了没一会儿,两人额头就开始出汗,老三把穿着的外衫脱了,里面是一件灰色的短打。 若娘也没管,十斤绿豆磨完,用了半个时辰。 磨完,几人跟做贼似的,立马端了木盆就往家走。 第 59 章 冯~花花 柳氏也没有休息,点了一盏油灯坐在厨房里做绣活呢,看若娘他们回来,就放下了活,帮忙筛出豆渣。 筛到最后,筛子上都是白色的泡沫,若娘往筛子上滴了几滴油搅拌,泡沫可见地没有了。 豆渣筛出后,再用水冲洗几遍,前半个过程就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静置沉淀,这个过程要进行两次加水。 今晚若娘能做的已经做完了,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了。 鱼丸也准备了比昨日多一倍的量,家里的存鱼终于被用完了。 钓鱼太慢了,若娘想的是用网去捞。 五月了,天气转暖了。 第二日清晨,若娘在倒过一层水的淀粉中又加了一回清水,招呼着老三和柳氏一起去镇上。 鱼丸买卖,她之后打算给他们来做。 顺道也想问问两人去柳家村的后续。 天还黑着,老三推着板车走在前面,柳氏挎着若娘的胳膊跟在后面。 若娘先前是真的忙忘了,她原本觉得柳氏的父母会跟来看一眼女儿如今的住处呢。 “去柳家村跟你爹娘说过了?他们没要跟过来看看?” “没有呢娘,娘说咱们家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她觉得娘您做的对,还说我跟着您一起分出来是好事呢!” 柳氏自己也乐呵,跟着娘可太欢喜了,每天吃的好,干的活也轻松。 最主要的,娘现在对她可太好了! 甚么事都教她做,她笨笨的,娘也不嫌弃呢。 柳家村的条件不如许家村,她没嫁过来之前是顿顿稀饭的,如今每隔几天也能沾上荤腥,她最近摸着肚子,可是长肉了呢。 听了柳氏的话,若娘算是知道柳家闺女这绵软的性子怎么来的了。 对柳家老夫妻也是心有感激。 “等娘挣够了银子,新砌了屋子,暖房的时候你跟老三去请你爹娘过来住段时日,你也多陪陪他们。” 柳家也就只有这一个闺女。 “好咧娘,我这次回去,爹娘还让我不要总想着回去呢,说您身边没人帮忙,要我多帮帮您干活!” 说着柳氏都有点不高兴了,她爹娘怎么这么嫌弃她呢? “那你爹娘说的对,我啊,现在就指望着咱们盼盼给帮忙哟。” “娘!您还知道我叫盼盼呀?” “当家的,娘都知道我叫盼盼!”柳氏松开若娘的胳膊,一溜烟跑老三旁边去了。 “哎?娘好像从来没喊过你闺名。” “是啊是啊,我可太开心了,哈哈哈。”柳氏在老三面前炫耀完,又小跑回了若娘身边。 “娘,天还黑呢,我得给您看着路。” 若娘:...... 瓜娃子们,你们成亲的庚帖是老娘亲手换的呢! 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赶路长,到青山镇时,石牌下的小兵依然是那两个,大壮和柱子。 “大娘,来了呀,等会我和大哥下值了还去你摊位上吃个鱼丸,可得给我们留着点。”他俩昨天看着,这位大娘的鱼丸太好卖了。 “放心,保管给你们留。” “小兄弟们,这是我儿子儿媳,以后啊,鱼丸就他们俩来卖,小兄弟可得帮大娘照顾着点。” 若娘想了一下,县官不如现管,有人看着,她也放心。 “等会换岗的两位兄弟,老妇也让我这儿子给送碗鱼丸来,热汤喝了人舒服。” 主要还是想混个脸熟。 “大娘,这可太客气了,放心,弟弟弟妹的,我们保管给大娘照看好。” “那就谢谢小兄弟了。” 还是在昨天的摊位,原本卖包子馒头的那对夫妇,竟也架了个铁锅卖汤。 若娘动了动鼻子,很重很腥的味道。 若娘心里有数了,鱼要是没处理好,就这味儿。 看隔了两个摊位的地方还有空,若娘让老三将板车推了过去。 腥味太重,会影响食客胃口的。 “大妹子,你可总算来了,老夫等了两刻钟了!怎么样,今日老夫也能放开了吃吧!” 是昨日排在队尾跟若娘对喊的那位。 “今天包您能吃饱,您这想要多少个?”若娘就是动了动嘴皮子,教老三夫妻怎么用炉子,顺便小声叮嘱柳氏应该怎么应对食客。 “娘,好麻烦咯。”她只想干活呀! 若娘:...... 那还好他们家的鱼丸卖的是老爷,夫人。 都是些心里有数的。 “先来六十个,老夫买回去让妻儿尝尝。” “要是好吃,老夫明日还来。”看得出是位老饕餮了。 “好咧,老三媳妇儿给这位老爷装上,多送几个,算是老妇送给小公子尝尝鲜的。” “好咧娘。”柳氏就喜欢听若娘指派她,听着若娘的声音,她都觉得自己心里安的很。 “大娘,我也要!”有个小胖墩猛地从排队的后面窜了过来,若娘一听,又是个小熟人。 “小少爷,跟大娘说说,你想要几个呀?” “我...我要...嗯...就要一百个!” “少爷,买这么多您可吃不完。”后面跟过来的奶娘一听要这么多个,就有些不赞同。 “就要一百个!回去给爹和娘祖父祖母,姐姐,还有给奶娘。” 奶娘一听,小少爷还惦记她呢,一高兴:“亏少爷还惦记着奴婢,那就来一百个。”左右也不过才五十文钱。 后面的买的就不如他们多了,大都是十个一份。 等后面没人排队了,若娘拉着柳氏坐下。 “以后鱼丸出摊就你们俩来,记得要相互照应好,镇上不比村里,做人做事都要谨慎。” “每天记得给那四个官差送碗汤,他们这一天天的熬的也辛苦,咱们客客气气对人家,时日久了,要是碰上个事,也能求上一二。”文学一二 “但也要记住,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平白无故的付出与收获,你对别人好,别人才可能对你好。” “但不是所有对你好的人,都值得你对他好,要学会去判断。” “就拿那两个小兄弟来说,昨日娘请他们喝汤,他们喝完了,就一直坐在娘的摊边说话。” “当了一夜的差,谁不想赶紧回家睡觉去?他们为甚还在这里等着呢?” “娘,为甚么呀?”柳氏不解。 “因为他们知道娘是第一天开摊,想着给娘撑撑场面呢。” 若娘看着远处身穿轻便盔甲走过来的两个人,拍了拍老三的胳膊,让他将碗准备好。 “添柴火去。”汤要是凉了,就不好喝了。 一千多个鱼丸,卖了一个时辰。 若娘中途离开去了趟医馆。 收摊很快,一行人到家,都还没到午时。 第 60 章 娘都知道我叫盼盼 若娘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今早起来,她去看了看生姜,牙根已可见,过不了多久就能种植了。 但...她还没有地! 如今村周围的地,能开的已经开完了,她想开荒只能往青山脚下,但那里离许二柱家近,她嫌膈应。 “老三,晚上你和老五拿着菜方子去找里正,让他帮忙把村子东南角,就是上次我们钓鱼的那一处,划两亩宅基地,娘要买下来建屋子。” 宅基地通常是在不利于耕种,碎石多,土壤贫瘠的地方,价格也不高,两亩地顶天了四两银子。 “然后在宅基地边上再划...”若娘话音一顿,想起父亲书中的记载,生姜种植以土层深厚、肥沃、松散,具有排水良好的砂质壤土为宜。 除了青山脚下,没有地方适宜生姜生长了。 “下晌我们去青山脚下竹林西边那一块开荒,就从宅基地那边重新开条道上山。”买了宅基地也好,村里现在都知道她手上还有卖菜的钱,花出去,省的惹人惦记。 话说,冯家人和许家人不会真的等冯翠花死了才抬到她面前吧? “知道了,娘。” 许家村村口。 许成已经在这徘徊好几个时辰了。 自他娘那般说了云氏之后,他也不好去后面的院子找她,下地干活的都是她的儿子们,他也碰不上人。 昨天下晌听村里人说看到云氏推着板车从镇上回来,催着他去找云氏拿方子,虽这一季已经赶不上了。 但东西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 谁知道这老虔婆会不会突然反悔,毕竟和离契书和户籍,她都已经拿到手了。 “里正啊,您也是糊涂了,怎能方子还没拿到,就把户籍给了云氏呢?” “是啊,这云氏的泼名大家伙都是知道的,谁知道是不是她为了自己和离,假意答应咱啊!” 许成能说啥?说他原本是要拿着东西试探云氏还知道些甚么,但被他老娘给搅和了?衛鯹尛说 那他老娘不得被村里人恨死。 “看,他们回来了!”有眼尖的看到云氏了。 若娘穿的都还是从许家带回来的衣物,乌黑头发盘了圆髻,用一根木簪子挽着,身上的黛色衣裳已经洗的发白了,有少许补丁,却不显脏乱。 第 61 章 催着要菜方子 若娘接过老三递过来的两张纸,转手给了许成。 “老妇分家之事,结束也没有几天,但难得地感受到了新生的喜悦,人本该就是向阳而生的,不管多大了,努力为自己想要的去争取,不是一件羞耻的事吧?” “路边的野花野草还都是朝阳的一面长的好哩。” “这件事啊,大家伙没明着怪罪,老妇就已经很感激了。” “这老许家的日子啊,老妇是真的过够了,是大家伙救了老妇的命!” “这方子,就是我云氏送给村里人的谢礼,如今交给许里正,怎么分配到各家老妇就不插手了。”说这话时,若娘是看着许成的,希望他别忘了她那天的话。 不然,以后她可就真的不带他玩了。 说完,就准备回去了。 “对了,许里正,村子东南河边那块宅基地还没人买吧?老妇想划个两亩,可行?” “那块地空着呢,老太太打算在那建屋子?” “是啊,老租住别人的屋子也不方便,老妇住的心里不踏实,前些日子不是卖了些菜,划块地的钱还是有的。” “那是那是,要不我现在就跟老太太一起去量量地?”许成又恢复了对若娘的称呼,喊的熟络极了。 “也行。” “大家伙先散了,方子的事等老夫先跟族老商量了,通知大家到祠堂集合!” 方子到了里正手中,村里人也放了心,这么多人看着,许成也赖不了账。 人群各自归家,剩下若娘,老三,许成,方氏四个人一起往南走。 许成小心翼翼地将方子收好,放在怀里。 不时看两人若娘,像是有话要讲。 若娘对许成谈不上好印象,作为里正他确实为了村民做了不少。 可说到底,他也姓许。 初时,许二柱与冯丽娘之事不可能全无风声,可人都进门了,许云氏才知道。 许云氏被冯丽娘推倒而亡,换成了她,在躺了那么多天,也没见这个里正来主持公道。 许成第一次上门是冯丽娘流产,他警告许二柱不可有违律法。 意思很明显,只要不牵扯到村子,许二柱做的事,他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她开始改变耕种方式,才是许成转变之时。 到后来,她主动给里正爹新鲜菜式,都不过是她跟许成的交易罢了。 许成早料到,她不会跟许二柱牵扯太久。 菜方子与其说是若娘主动给的,倒不如说是她跟姓许的的一场博弈,或许,其实是她输了。 也或许,是许成输了呢。 若娘走在最前面,双眼含笑。 接下来,才是他许成开始头疼的时候呢。 ...... 东南河边,碎石遍地,杂草丛生。 在村口延伸路与去往镇上大路的交接处。 平日里,村里人想去镇上,都得从这里经过。 这片地前面就是河,沿河小路往东延伸,就可以走到青山脚下。 因为少有人从这里绕远,便还没有路直通山上。 若娘就是想从那里开条道。 看了一圈,若娘让许成再往里量了五丈,避开了路口。 大路是东西向,朝西的这面若娘是打算围成墙的,屋子坐北朝南,出门先到河边小路,再往东西向延伸。 再修一条南北向的小路与大路连接,旁人若想见到内院景象,需绕几个弯路,正是若娘想要的。 两亩宅基地,许成收了四两银子,其中还包括去衙门办理红契的打点银子。 这边刚刚谈完,云氏要买宅基地的消息已经满村皆知。 大伙都知道,云氏离开许家,除了贴身的衣物和几个儿子,是甚么都没有的,这才几天功夫,宅基地都买好了。 这下村里人心里都有数了,菜方子肯定能挣钱! 云氏回来时,就看到村口有人假装在说话,眼神直往她身上瞟,等她走过去,隐约还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叫什么的都有。 云氏,老虔婆,老泼妇,最近还有个新的,老寡妇。 还没走到家,就听到门口传来的哭嚎声,跟杀猪似的。 若娘叹气,他们再不来,冯翠花可能就真的要死了。 “老三去请许老大夫来,让他带上可放水的针和软管。”若娘对着被这一出出事整的都快傻了的老三交代道。 “好的,娘。”说完,木蹬蹬地走了。 “咳,麻烦大伙让一下?”若娘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直冲人脑的难听嚎叫。 “是云氏回来了,快让让。” “这云氏也是够倒霉的,今年到现在,家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冯翠花这事我可听说了,许二狗跟他小姨子搞上了,给冯翠花气的跳河了!” “跳个屁,明明是被许二狗推下去。” “不会吧,许二狗心这么毒啊?杀人都敢?” “那冯家和许家把冯翠花抬到云氏家门口做甚?” “听说冯翠花掉河里之前,就被云氏给打了,我看啊,就是上门讹钱的。” “你闭嘴吧,老太太看过来了!” 若娘:...... 走至门前,许二狗,冯荷花,还有冯翠花三岁的儿子冯家宝全都披麻戴孝跪在了院墙外,冯翠花躺在木头的门板上,身上连个被单都没盖,直挺挺的躺在那里。 要不是睁着的眼珠子还随着人声转动,若娘真以为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冯翠花的娘一见若娘,就扑了上来。 "你,都是你这个杀人犯,你看看你把我女儿弄成啥样了啊!我不活了啊,你赔我女儿啊!” “哦?你想我怎么赔?”若娘退了两步,离浑身都邋里邋遢的冯氏娘远了些。 这家人是多久没洗澡了? 嘴巴臭,身上也臭。 跪着的冯家宝,满身满脸都是泥。 “赔!怎么赔,当然是拿银子来赔!你说,要不是你打了我家翠花,她能掉河里吗?还诬陷我家荷花,荷花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被你一说,她还要不要嫁人了?赔,必须赔银子。” “娘,您说甚么呢?”冯荷花用帕子遮了脸,似有些不好意思。 “云大娘她应该也不是故意诬陷我的,还不是姐姐气着了人家,辛辛苦苦钓的一桶鱼,都被姐姐撞河里去了。” “嘿,冯氏这个小娘子,看起来跟冯翠花不像姊妹啊,这个漂亮又懂理,冯翠花又肥又丑,脾气还大。”旁边有男人的嘀咕声。 “那如果我说,我有能救冯翠花的法子呢?”若娘看着木板上的肥胖身子,接触到冯翠花的求救眼神,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你们想救还是不救?”若娘看着惊得都长大了嘴,久久没合上的几人,一字一顿地说。 第 62 章 娘,我来了 “你...你...你又不是大夫,凭甚么说能救人,你就是想赖账,不给银子!”许二狗的娘指着若娘的手都抖了,冯翠花在落水后就犯了风寒,是她拦着不让请大夫的。 这儿媳整日里好吃懒做,生了个儿子后肚子就没动静了,以为自己是许家大功臣呢,也不看看自己的肥猪样。 “对,云氏精的很,不能被她骗了。”许二狗看了眼木板上,已经说不出话,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的冯翠花。 心里一慌,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冯翠花不死也得死了,不能!不能让她被救了! “既然我不是大夫,那就让大夫来,我家老三已经去请许老大夫了。” “不许请,没事请甚么大夫,多晦气!”说话的是许二狗的爹,老头子头发花白,嘴里牙剩下没几颗,背驼得头已经快到胸口了,想不到精神气儿还不错。 “不对啊,冯翠花还没死呢,这许家咋的就不让救人了?”有旁观的越听越不对劲,许二狗家就是盼着冯翠花死呢。 “说你蠢你真蠢啊?没看出来,这家人就没把冯翠花当个人看了!” “哎呦,那这心是真的狠了。” “夫家的也就算了,冯氏的爹娘也不说要救人啊?”这事怎么看着让人这么迷糊呢? “救甚么救?还没看明白呢,摆明了就是来找若娘麻烦的,救活了哪来银子!”富婶的胖儿媳杨氏今天也跟着富婶过来了,两人站在若娘身后。 杨氏看场面一片混乱,就转头问了问富婶,被富婶伸手弹了个脑袋瓜。 冯翠花的爹娘要是愿意救人,冯翠花此时也不会躺在这里了。 “哎~嘘~许二柱和冯丽娘也过来了。”这下好了,整个大半年,许家村谈论的中心人物,都聚齐了。 人群让出了一条道,许二柱沉着脸,背手走在前面,冯丽娘微低着头跟在后面,手里还拧着个篮子。 “云氏,这是怎么回事?”许二柱一眼就看到若娘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想起来云氏当时跟他谈和离也是这么个谁也看不上的清高模样。 越看,许二柱心里火气越大。 他当时是被她给唬住了,要是他不在和离书上签字,云氏就算是死,也得冠他许二柱的姓! 琢磨了几天,他算是琢磨透了,云氏是一早不就想跟他过日子了啊,这婆娘心才是真的狠! “问问你...岳家?”没看到这边嚎上嚎下的冯家和许家人嘛? “你,你就不能消停点吗?”许二柱和冯丽娘是被冯荷花喊过来的。 最近云氏和离的事情闹的冯丽娘一出门就被村里人恭喜小妾扶正了。 看着村里人一个个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装的祝贺,冯丽娘被梗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更不愿意出门了。 老许家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没了云氏压着,家里的那位孕妇周小莲更是疲懒,碗都不愿意洗一个。 不知怎地,前天夜里老大夫妇也从镇上搬回了村,住在了老五原来的屋子里。 秀才公不让声张,除了老许家,村里没人知道他们回来了。 那一家子是连厨房都不会进的人,于是现在就是冯丽娘一个人服侍老许一大家子人。 “哪里来的蠢货也敢对着老娘指手画脚?许二柱你以为你是谁?”若娘别提多恶心了,好不容易脱离了许家,又来了个冯家。 “愚妇!” “不会好好说话就滚...” “老娘没闲工夫跟你们耗,冯丽娘,你是冯翠花的姐姐,现在冯家许家都说不让救人了。” “你作为她的亲姐姐,你说,这人要不要救?”安生日子不愿意过是吧?那就别想太平了。 “这,翠花还有救?”荷花过来不是说翠花没救了,让她跟相公过来,一起讹云氏一笔吗? “怎么?你也不想救?”若娘挑眉,看了眼木板上躺着的胖墩,心里对她都快真同情上了。 这大妹子也太惨了。 爹娘,姊妹,夫家没一个想她活的。 不过,也好! 若娘就怕她不够惨,以后心也就不够狠。 火上浇油的事情,她最喜欢做了。 “救的话,这银子花销谁出啊?”冯丽娘说这话时,眼神是看向许二狗的。 很明显,她这个做姐姐的,是不可能出银子的。 “啊啊啊,呼...啊...”冯翠花是真快不行了,她感觉自己快从内里炸开了,呼吸也越发困难。 用尽浑身的力气吸了一口气,肺里更是像刀刮一样生疼。 第 63 章 买好宅基地 “麻烦各位搭把手,把冯翠花抬进院子来。” “谁也不许动!云氏,今天你要是抬了翠花进去,她死在了你的院子里,人就是你害死的,银子你必须双倍赔偿!”许二狗的娘拦住人,恶狠狠地对着云氏道。 若娘没理她,给了老三一个眼神,让他拦住人。 老三人憨,在村里也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憨憨兄弟,此时都来了,散开一排站在了许家人的面前。 “云姐姐,翠花怎么都是我妹妹,让我和相公进去看看她吧。”冯丽娘看她娘给了她眼神,拉着许二柱,对着若娘说道。 “只要你不喊的这么恶心,老娘就让你进去。”让冯翠花好好看着你,求生的意志应该能强不少。 砰的一声,竹门隔绝了众人窥探的目光。 ...... “许老大夫,冯翠花掉进河里,喝了不少水,之后风寒了也没上心,引发了炎症,这才越来越严重。” “现在看她腹部肿胀,伴有高热,刚刚还咳了血,这种症状是不是可用软管导出肺部积水,再配以药材调养?”若娘很快将冯翠花的病情梳理了一番,说完就发现许老大夫瞪着小眼睛在看她。 “嚯,没看出来还是个懂医的呢?”许原摸了摸白胡子,上前查看冯翠花的症状,跟若娘说的一致。 若娘走近许原,耳语着将她去镇上医馆打听的事,告诉了老大夫。 “他啊,老夫还真认得,你说的法子不错,就这么治吧。”竹门边有间空屋子,原本是用来放杂物的,若娘昨天让柳氏收拾了一下,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若娘将冯翠花的衣物整理好,将许老大夫指定要动刀子的地方留了出来。 现时的大夫能在活人身上动刀的次数,远不及一个仵作。 许原这几年遇上的都是小打小闹的铁打损伤,抹点膏,开个药就行了。 动刀子的活已经许久未有了。 听许老三说要带刀和软管,他就把他的小徒弟也带来了,帮忙打打下手。 将准备的烈酒倒出一部分,清洗软管和自己的手。 烈酒是许原买了一缸酒回来,慢慢捣鼓出来的,提出来能用的不到一斤,很是精贵。 小徒弟先将酒灯点上,刀具一一在火上燎几圈。 “糟了,来的太着急了,麻沸散没带。” 若娘:...... "不用...我,不怕疼。”小屋子开了个窗,冯翠花躺着的地方,刚好能看到站在门口的许二柱和冯丽娘。 她双眼含泪,咬紧了牙,不眨眼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这就是她冯家人,她的亲姐姐,这次她要是不死,下次不好过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这...”许原迟疑,这动刀子可不比别的,“不用麻沸散,你可得自己忍住了别动,不然刀口歪了,划到其他东西上,你这命可就直接没了。”んttps:// “没事,我可以。” 许老大夫还想说话,若娘对着老大夫,摇了摇头。 就让她记住今天的疼,往后想起来,忘都不敢忘。 若娘找了个干净的毛巾塞在了冯翠花的嘴里。 和柳氏一左一右按住她的手臂,腿部也用绳子捆了,准备就绪,许大大夫就开始下刀了。 尖锐的刀头接触到皮肤,冯翠花浑身一颤,眼见着寒毛就起来了,人也抖的厉害。 破开肚皮插入软管,就有浑浊泛黄的脓水流了出来,还有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冯翠花疼的浑身抽抽,愣是没喊一声,反而对着按住她的若娘点点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随着脓水进入软管的时辰变长,流出的液体渐少,冯翠花的呼吸渐趋平稳。 “算是救回来了。”许原也是松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许老大夫轻按腹部,已无液体流出,将穿上羊肠线的针在酒精灯上燎过,仔细地将破开的口子缝了起来。(这几段纯属金手指作祟,只为剧情需要。) 边缝还边说话:“冯翠花啊,该掉点肉了,老夫这一刀下去切开的全是你的肥肉,这一层层的,比家养的猪还肥呢!” 冯翠花:...... 她还没从捡回一条命的庆幸中回过神来呢,老大夫又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若娘看冯翠花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厚道地笑了。 等许老大夫缝完皮肉,若娘从屋里拿了一条薄被子盖在了冯翠花的身上。 许二柱和冯丽娘还站在外面等呢。 若娘走出小屋, 冯丽娘就不安地看了过来。 也不等冯丽娘开口,若娘含笑道:“恭喜我,也算恭喜你们吧,冯翠花暂时...死不了了。” 很满意地看到冯丽娘一下子白了脸。 “还有你,许二柱,以后离老娘待的地远点儿,老娘跟你待在一片蓝天下,都觉得空气不新鲜了。” “你,老夫不跟你这个无理的妇人计较,今日来找你,是有事跟你说,你随我来。”许二柱背着手往堂屋里走,熟练的好像这是自己家。 “站住。”若娘站着没动,对着许二柱的背影就吼了一声,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有事说事,不说就滚。”谁给惯成的这个死样子。 “你...”无知妇人! 但也没办法,许二柱又回过身,走到若娘前面,压低了嗓音:“前些天,老大几口子从镇上搬回村了,还带着王家小舅子,打算有空就来拜见你。” “老夫可提醒你,王家小舅子是王亲家唯一的儿子,你别一天到晚打打闹闹的,丢了老大的脸。” ......在镇上混不下去,都搬回村里了,还怕丢脸? “让他别来,就当他娘已经死了。”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找老娘准没好事。 “混账,真老糊涂了不成,老大你不管,老五以后去镇上私塾,不得麻烦亲家?”对于老五读书的事情,许二柱还是上心的。 多个秀才儿子,他许二柱就是一辈子考不上秀才,也没人敢说他半点不是。 何况,老大可是跟他透露了的,王家小舅子跟县丞家的小公子认识,只要走对了门路,就可以让许二柱进县衙做个文书。 县衙里的文书啊,可就是官身了! 现在,就是缺打点的银子。 “老五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带着你这恶心人的小妾扶正的娘们赶紧滚,下次再随意登老娘的门,老娘打断你们的腿。” 冯翠花左右暂时死不了了,冯丽娘的刺激作用也起到了,若娘跟打发叫花子一样,把人赶走了。 打开竹门,嘿,还有不少人站在巷子里唠嗑呢。 “哎,云氏,别急着关门啊,冯翠花怎么样了呀?救活了吗?” “是啊,老太太,要是没救活,你可得给冯家许家六十两银子呢!” 六十两啊,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若娘扯了一下嘴角,扔下一句:“许老大夫医术高明。” 说完就将门给关了,院子里终于清净了。 第 64 章 肺痨死的? 再度回到院子。 小屋里,许老大夫药方已经开好了,让老三跟着小徒弟去取药回来煎。 伸手对着若娘:“云氏啊,冯翠花这病可不小,老夫算你个实在价,三两银子。”一亩半的宅基地没了。 “烈酒,羊肠线可都是老夫花了大精力做出来的,用一套少一套哦。” 若娘看了闭着眼假装睡着的冯翠花一眼,默不作声地掏了银子。 很好,她感觉离自己心心念念的新屋又远了不少。 “许大夫,您看我这胳膊,还要多久能好?”再不好,他们真都得喝西北风了。 许原拆了若娘吊着的布条,摸了摸骨。 “没看出来,年纪不小了,恢复的不错,现在就可以不用吊着了,平日里注意胳膊别太使劲,再养养就没问题了。” “娘,您的胳膊终于好了!谢谢许大夫!”柳氏在旁边听着比若娘本人都高兴。 老四在一边听着也是双眼亮晶晶。 娘好了,不疼了哦。 ...... 晚食时分,若娘让柳氏先给冯翠花熬了药,又熬了一锅黑鱼汤,撒了几粒盐花,送到了小屋里。 冯翠花现在还不能动,若娘就用麦秸杆做了个空心的管子,让她吸着喝。 服侍完了病人,大家又忙忙碌碌吃完饭,顺便清点了今日的进项,一千多个鱼丸,到手有五百一十八个铜板。 杀鱼剁鱼做鱼丸,将明日一早要卖的食材准备好,若娘又去小屋看了看冯翠花,见人没有发烧,洗洗回屋睡了。 连续好几天起早,白日里应对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若娘一夜无梦,一觉醒来已经是大天亮。 老三和柳氏去镇上摆摊都快回来了,做吃食买卖就需要日日起早贪黑,磨人的很,不是若娘考虑的长久买卖。 现如今却也没有其他法子。 洗漱完,站在院子里,若娘总觉得自己有甚么事忘了。 直的看到老四... 冯翠花! 冯翠花在小屋里不出声,若娘就忘了,家里多了一个人呢。 去厨房将之前剩下的黑鱼汤热好,连同熬好的药一起端去了小屋,冯翠花已经醒了,皱着眉,一副忍的很痛苦的样子。 “哪难受了?”将碗在茶几上放好,快步走过去,可别再出事了,不然她的银子白花了。 “我想方便...”冯翠花已经忍了好久了,现在是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忍不住了。 “可你刚被缝好,不能动啊!”若娘呆了,这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啊! “可我忍不住了...” 若娘:...... “我给你拿两个月事带垫上,你等我一下。”冯翠花要是以后不能搞死冯家人和许家人,她云若就搞死她,真的! 若娘手忙脚乱的帮冯丽娘清理好。 出了门,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 这日,老三夫妇去镇上了。 门外传来咚咚敲门声... 一大早的,谁啊! 打开门,若娘看了一眼,反手就想把门关上。 “娘!”许白前带着王氏和女儿,旁边站着一个手持折扇的高瘦男子,面上与王氏有三分相似。 王氏的弟弟王书金。 镇上的事,若娘自来到元安朝之后打听的不少。 王书金年十六,去年刚娶了亲,妻子是衙门里某位捕头的妹妹姓马,娘家做的是鱼鲜买卖。 鱼是一直卖不上价的便宜货,但因为有稳定的货源,拿货价格压的低,或多或少也能挣点。 王书金成亲后住的二进院子,就是马氏的陪嫁,另外在怀文县外还有一个小田庄。 这也是王家自诩书香门第,却娶了一个卖鱼家的娘子的原因吧。 王氏上次尝到若娘教柳氏做的鱼汤,就知道一个挣钱的时机来了。 这才火急火燎地赶回了镇上,找了马氏,问了问她娘家的情况。 听说最近镇上多了个卖鱼丸的,人人都夸好吃,就是价钱高了。 做鱼丸买卖需要大量的鱼,光靠河里捞的肯定跟不上量,马氏就想先去找卖鱼丸的探探底,看能不能谈成马家给他们长期供货。 等王氏带着马氏去东市摊位,看到的竟是两个熟人! 许家老三夫妻。 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奇怪,整个青山镇,能将鱼做的好吃的,大概也就只有相公家的娘了。 拉着马氏回家,王氏就找上了在书房里读书的许白前。 两人商议一番,带着许月,收拾了几件衣裳,回了许家村。 在镇上住惯了的人,忽然回了村,连许二柱都奇怪了,另外的吧,也是有点心虚。 和离之事,许二柱并没有告诉许白前,当初给的三十两也是一分没有给到云氏。 看老许家人少了,许白前才知道他爹娘已经和离了。 也真没想到他爹这么迫不及待。 更没想过主动提和离的是他娘。 所以直到此时他来敲门,都还以为是他爹不要的他娘! “怎么过来了?”若娘当做不知道他回村了。 “娘,都是儿子不孝,没能说服爹,没想到爹竟然将娘赶出家门了。”说着,就跪了下来... 若娘看他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同情了,许二柱连“最亲近”的儿子都瞒着呢。 “跪大门口干甚?要不进屋跪?”跪多久都没关系。 “娘,...儿子今日来,是有事相求!”许白前看若娘不吃这一套,周围也没有人,自顾自又站了起来。 “何事?”若娘放了人进来,王氏抱着许月凑了上来。 “娘,您看小月儿,还记得您呢,上次回了镇上,就一直吵着要回来。”王氏说着就要把睡着的小娃往若娘怀里送。 “自己抱好了,离老娘远点。”这是多没眼力见儿,她胳膊还没好透呢。 “不用套近乎,有事直说。” “娘,我们回村之前在镇上看到三弟和三弟妹了,他们的鱼丸卖的好,日日排队的人的很多。” “王氏的兄弟娘家就是做这个买卖的,河里的鱼有限,他们有门道,不若咱们跟他们合作,他们卖鱼,咱们卖鱼丸?” 许白前招呼了王书金站在了若娘跟前。 “十里八村那么多条河里的鱼不够老娘抓的?老娘费这个银子做甚?”若娘用着许云氏的语气回话,毫不留情的拒绝让许白前难堪不已。 “娘,捞鱼钓鱼都费时辰,有这功夫能多做几百个鱼丸子,算下来挣的钱更多呀。” “哦?那也不买!用不着。” “云大娘,贱内的大哥是衙门里的捕头,平日里跟县太爷也能搭上话,您以后在镇上、县城做买卖,有他照看,买卖能轻松不少。” 意思是:不答应的话,以大哥的能力,让云氏在镇上待不下去太容易了。 若娘:...... 这过于明显的话锋,着实可笑。 第 65 章 报官吧 若娘在堂屋的长凳上坐下,老四从厨房端了杯热茶,送到了若娘手边,自己挪了下长凳,坐在了她右手边。 若娘喝了口茶:“小兄弟说话很有意思。” 对着一脸傲慢的王书金,若娘扯动了一下嘴角,假装礼貌地笑了笑。 对着一个陌生人不用生气。 “说吧,回来到底想做甚?就为了卖鱼给老娘?” 侧过身,若娘挂着一张脸对着许白前,这老儿子联合了外人挤兑自己老娘,真是好极了。 “娘,上次我们回来,您做的那个豆腐鲫鱼汤,能教教儿媳是怎么做的吗?”许白前对着王氏使了个眼色,灶间的事该女子自己去处理。 “能啊。”若娘对着王氏笑道,语气温和。 王氏:老太太这又是怎的了?吓人! “大娘,你这说话可得算话!”王书金一听,神色激动,立马站了起来,拿着折扇指着若娘。 若娘手里捧着的茶杯,是老三在竹林里砍的竹节,扛回来后打磨了几天才做成的。文学一二 被若娘用力朝着王书金的方向砸了过去,语气也冷了三分:“你爹娘没教过你,君子是不会用手指着别人的吗?何况,不管怎么论,老娘都还是你的长辈。” 杯子砸在了王书金的手臂上。 “哎呦,你这老...”不死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麻的,他今天是来求方子的,暂时还不能得罪人。 茶杯里还有水,撒在青白色的长衫上,很快污了一大片。 “娘,你也太过了,怎么能不打招呼就打人?” 王氏吓了一跳,老虔婆真的是无法无天了,连书金都敢打了。 她爹娘都没有碰过她弟弟一根手指头。 许白前也是脸色铁青,王添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宝贝儿子的。 “娘,您要是不想给方子就直说,何必折辱于人?”许白前起身,站在了王书金的前面。 “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态度,我是你娘,还是你是我祖宗?” “要方子可以,拿银子来,一百两,老娘就卖给你们。”许云氏生养了许白前,没指望上他给自己养老送终,就要先被儿子气死了。 许白前眼看就是个养不熟的,许二柱还在家吃糠咽菜呢,他儿子帮着岳家发家致富去了。 “一百两?”许白前觉得自己在他娘的脸上看到了四个字:贪得无厌。 忍着气,许白前平复了一下,才温声对若娘说:“娘,你跟爹和离,儿子可是出了三十两抚养银子的!” “嗯?”若娘挑眉,三十两可真不少了,难怪许二柱答应和离那么干脆。她提的和离,银子就不用给了呀。 “上次回来给的?” “是啊娘,相公为了...” “闭嘴!”许白前发现他被若娘套话了。 “老大啊,你爹想休了我,你早知道了是吧?”所以到现在都以为她是被赶出去的一方呢。 “娘,都是爹一时糊涂,儿子给银子也是不想爹娘为了银子的事离心。”这话多漂亮,但问题是你娘不是因为银子才跟你爹分开的呢,好儿子。 要是原来的许云氏听了这话估计会很感动,若娘只觉得许白前蠢。 若娘不想跟他们在这件事上扯皮,正了正脸色。 “好好听着。” “第一、老娘跟许二柱和离,是老娘先提出来的,你爹个蠢货巴不得老娘给你老许家做牛做马。” “第二、老娘没收到你的三十两银子,你要不回去问问许二柱拿着银子都做了些甚么。” “第三,想要鱼汤方子就拿银子来买,老娘不是活菩萨,还能管你们一辈子。” “何况如今分家了,老娘死了都供不到你老许家的桌案上,我凭甚要管你?” 老三和柳氏卖完鱼丸回来,听到的就是这段话。 二人站在堂屋门口,也不知道该不该进。 老娘这说话的方式听着耳熟,好像跟爹谈和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直把爹说得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这次又是谁? 不过,没想到他们爹看起来老实,坑起人来也是一点不手软。 “不可能,爹他不会...”许白前像是想到了甚么,突然停顿了。 难怪昨日看,许二柱和冯丽娘身上穿的都是新衣裳,家里的肉也是没断过。 老三一听声音,抬脚就走了进来。 “大哥!你咋来了?”大哥这段时间回村的次数,比几年加起来都要多了。 “三弟,我...” “他咋来了?你大哥来抢你的买卖呢。”老四趁着若娘跟许白前说话的功夫,又去厨房倒了杯水过来了,若娘此刻正喝着呢。 许白前被一连串的事情打了个应接不暇,心中对许二柱也有了些埋怨。 要不是爹不跟他说实情,也不至于如今被娘说的面子都下不来。 还是在王家人的面前。 “娘,子不言父母之过,您和爹的事情,儿子无权过问,您如今过的好,儿子心中也欢喜。” “跟您请教鱼汤的方子,也是迫不得已,您也知道鱼鲜买卖不易,王家跟马家是姻亲,若能帮衬几分,于儿子往后也有益。” “儿子来年要去郡里参加乡试,银钱方面不凑手,这才打了您方子的主意。” “书金跟县丞家的公子相识,最近衙门里有个文书的职,空了下来,只要打点打点,爹便能去替上了。” 许白前:爹都快有公职了,你跟他和离,你亏不亏啊? 娘啊,儿子吃喝都花别人家的银子,考试也是王家养着,你出个方子已经很占便宜了。 但他知道许云氏吃软不吃硬。 “方子...方子儿子愿意出银子买!娘能不能少些银两?”鱼汤他也喝过了,以汤的口感来说,不怕没有人买,挣回本也是早晚的事。 原本他是想哄哄若娘开心,看在三十两银子的份上,将方子白给了。 哪知道,他爹将银子吞了。 要和离的人还是他娘。 他娘怎么就这么能的呢? 若娘听到许二柱打算在衙门里谋职,心沉了下来。 “这样吧,老娘可以不要你们的银子,你们答应老娘一件事就成。”若娘放下茶杯,低头思索了片刻。 许白前和王氏姐弟对了一眼:看吧,一听爹有了公职,娘的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娘,您说,只要儿子能办到!”三人脸上都有了笑意,早知道就先说许二柱的事情了。 若娘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就这样的,还想去县衙跟那些滑不溜秋的人打交道? 做梦吧! 第 66 章 轻飘飘的,一条人命 “这事你们还真能办到。”若娘笑的一脸慈祥。 “娘,您请说!”许白前终于不挡在王书金的前面了,一下子走到若娘身侧,等着她开口。 “写个文书就行。” “好,娘您说。”写文书简单啊,他经常写。 “内容就写...许二柱一家包括你和老二家,以后跟老娘跟老三老四老五家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你们是富贵了,当官了,都没有关系。”若娘轻飘飘地说完,等着许白前的反应。 “好...不对,娘,您这是?”要跟老许家彻底断了干系啊。 “娘,您何至于此呢?”许白前想不通。 “你刚刚不也说了吗?许二柱马上就要当官了,老娘不想让老三他们知道自己有个当官的爹就不思进取,不好好种地了。”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好好种地就成,不要整天想那些花花心思。” “大哥,我觉得娘说的有道理哦。”老三在旁边听了很久了,一开始听到爹要当官了心里也是很高兴,可现在又觉得娘说的对。 他一想自己以后是官家公子,跟站在那里的姓王的一样,五月天就拿个折扇扇着风,浑身就是一哆嗦,太可怕了,他就想好好种田呢。 许白前白了他一眼,还对,对个仙人板板。 谁不是伸长了脑袋往官家里够,一进衙门,老许家就再也不用愁银子花了。衛鯹尛说 他还需要为了一百两银子,对着他娘卑躬屈膝吗! “娘,您再好好想想?您虽然跟爹分了家,可老三他们还算是老许家的人,冠的是许姓!以后爹发达了,还能帮衬个一二。” 若娘:老娘就是不需要这样的帮衬。 “断亲文书写了,鱼汤方子拿走,不写,你们就赶紧走。” “娘...”许白前一脸为难的模样,实际心里如何,从他发亮的小眼睛里能看出几分。 “写不写,不写就...” “娘,我写!”许白前看若娘是真的要赶人了,立马答应了下来。 这事不管怎么想,老许家都不亏,相信他爹也会答应的。 不答应的话,他刚好问问他爹三十两银子的事情。 “老三,去老五屋子里将笔墨纸砚拿来,给你...”若娘一时没想到,断亲了怎么相处。 但一想,到底是亲兄弟,她已经私自做主给他们断了关系,总不能拦着他们喊一声大哥吧。 “伺候你大哥写好文书。” “好的,娘。”老三答的异常干脆,全然没有体会到若娘的顾虑。 若娘一脸一言难尽,家有傻大儿,操心也是真操心,放心也是真放心。 ...... 一盏茶功夫,许白前就把文书写好了,一式四份,按了手印,放在一旁晾干。 然后就提笔看着若娘,等着她报鱼汤方子。 若娘先将断亲文书拿过来看了一眼,却又递给了他。 “娘?” “拿回去给许二柱按手印,我在家等着。” 许白前原本就是想钻老太太不懂律法这个空子,这种文书,当家人不按手印,就是废纸一张。 但看娘这模样,像是识字的呀! “娘,您何时认字了?”许白前这次是真的被惊着了,老太太瞒了他们多少事啊? “最近跟着老五学的,还没认得几个,别废话,赶紧拿回去按手印,不然老娘就反悔了,想想等你们都当官了,老娘带着你们几个兄弟去投奔,你也不好意思不收留咱们,是吧?” 许白前:...... 难怪村里人老说他家老太太是个猴精的,这不是猴精,这是真成精了。 “娘,您等着,儿子马上回来!” 许白前带着两人飞快地走了,动作急迫,哪还有读书人的斯文模样。 到老许家时,许白前脑门上都出汗了,急忙跑进西厢房找许二柱说明来意。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甚么,院子里偶尔能听到一两句气急败坏的对话,王氏和王书金面面相觑,不知道许白前能不能成。 半个时辰后,许白前一脸笑意地走了出来,王氏眼尖一眼看到他手里拿的几份纸上都有两个手印,拐了拐王书金的胳膊,点了个头。 看许白前离开了院子,也快步跟了上去。 若娘家堂屋。 若娘将文书小心收好。 鱼汤方子她说一句,许白前写一句。 “鱼汤最重要的还是在去腥之物,山里找的,名曰生姜...” "生姜是何物?”许白前三人同时问出了声,知道这便是关键之处了。 “柳氏,你去娘屋里拿一个生姜出来。”算是提前给生姜的买卖打个招牌。 “娘,给您。” 若娘将晒的干瘪的生姜交给了许白前。 “用时先用水浸泡,一次切两片,或是切成丝都行...” ...... 等送走了许白前,若娘关上门呼了一口气,至此,她与老许家才算真真正正断了干净。 “老三,过来。”若娘对着坐在灶膛前生火的白术喊了一声。 “来了,娘。” “老五今日下晌是不是能早点回来?”若娘记得昨晚老五在饭桌上说了一嘴,说先生下午要去镇上有事。 “是啊娘,应该就快回了。”老三懵懵地开口,娘又有甚新点子了? “那等老五回来再说。”若娘一听,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 挥挥手,让老三回去了。 想了想,转头去了小屋。 冯翠花还在家里住着呢,养了几天,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若娘进来的时候,她正靠着床头做绣活呢,针线都是找若娘借的。 看门口暗了,冯翠花抬头看了看。 “若娘。”自被救回来后,冯翠花真的变了很多,天天汤药吃着,肉也掉了,原本看着有一百五六十斤,现在脸都小了一圈。 人少了锐利和糊涂,眼神清亮,看起来顺眼很多。 事已至此,若娘说不上同情她,本身救她不过是为了以后打算罢了。 “以后甚么打算?”在窗前的竹椅上坐下,若娘不咸不淡地开口。 “等好的差不多了,我还是打算回许家。”冯翠花答的平静,若娘一直盯着她,自然不会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 许家,有一群巴不得她死的人。 若娘了然地点点头,她这样的状况,不回许家,如今也没地方安身,冯家有个时时刻刻想把她取而代之的冯荷花,她也回不去。 说起冯荷花。 “冯荷花不是你冯家的闺女吧?” “不是,冯荷花是我娘捡回来的,而且是从镇上的一处偏僻院子的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冯翠花放下了手中的绣活,直视若娘。 “我知道你想要我做甚么,那也是我接下来要做的,还有谢谢你救了我。”说最后一句话时,冯翠花还是红了眼。 第 67 章 所谓宗族 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哭不出来了。 “婶子您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甚么?”冯翠花这种性子的人,如果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辈子或许就是个惹人嫌的嘴碎妇人了吧。 若娘也在想这个问题,她上辈子没明白的事,这辈子好像知道了三分。 “人活着,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坦然接受旁人流言瞎编,为了自己不受礼法律法束缚,为了自己或许有一天,也能帮助更多的人。” “要活着都已经很难了,还去帮助更多人?”冯翠花站起身,看着若娘的眼中有几份探究,云婶子也是真的变得太多了。 “你是不是...”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没有过那种绝望的人,很多事情都是看不透的,从前她还没有注意过,今年的云氏真的不一样了。 竹门外传来人声,若娘和冯翠花对视一眼。 “冯翠花,你的战场来了。”两人走出小屋,站在院子里,同时抬头望天。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交情,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有件事倒是忘了跟您说了。”冯翠花看到老四站在堂屋门边偷偷看着她俩,对着若娘笑了笑,如今看,她其实很羡慕云氏。 “你们家老四,最近晚上都会来我这个小屋的窗前转转。” “老四?”若娘也看到了人,真没懂冯翠花甚么意思。 “他是不是有一件类似白色的里衣或外袍?” “是有,怎么了?”还是她刚来的时候用老三的旧衣裳给他做的。 “你们家杀鸡...哦,原来是这样。”冯翠花差点忘了,这家里不杀鸡,是杀鱼啊。 若娘皱着眉看她,冯翠花这是被刺激的狠了? “那日,我被里正罚跪在村里祠堂,夜里见鬼了。” 若娘:...... 她好像是听说过这件事。 “其实不是真的见鬼了,最近我才发现,是你家老四扮的鬼去吓我的。” “祠堂院墙边有个狗洞,我那天跪着,就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看不到脸,穿着雪白衣裳,浑身是血的东西往我跟前爬,嘴里还喊着什么。” “我住在你院子里的这些天,你家老四是天天晚上过来吓我。”这话冯翠花是笑着说出来的,换做以前,她肯定借着这件事,跟云氏打上一架。 “我先前没想到,是不知道你家老四已经开口说话了,直到昨晚听到声音,我才想起来。”其实,死过一次的人,早不怕鬼了。 “真羡慕您,有几个好儿子。” 冯翠花比若娘小了一辈,儿子才三岁,经过这件事之后,看着就苍老了很多。 “是啊。”她很幸运。 说来也巧,许二狗家该是算着日子来的,这日下午,许二狗就带着许家宝来接冯翠花回去了,实在是许家宝闹的不行,日夜不分地哭着要娘。 许家老两口被哭的都觉得是自己快死了,晦气的很,心里一慌就催着许二狗来接冯翠花了。 也是家里没有妇人收拾,饭没人做吃不到嘴,衣裳没人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冯翠花看了若娘一眼。 “啊,我的家宝啊,你咋成这样了?哪个杀千刀的把我家胖小子给弄成这样了呀?”冯翠花一下子就扑到许家宝身上,把他搂在怀里从上看到下。 许家宝是若娘看了都觉得惨的模样。 头发散乱,用根红色的头绳绑着,还有一大半是散开的,垂在脑门前,脸上全是翘起的皮,额头上不知道磕在哪的,血迹都发黑了,也没个人给洗洗。衛鯹尛说 两只眼睛红肿,只剩条缝,手上,胳膊上全是黑红色的血迹和淤青... 若娘一时也看不出是自己摔的,还是被打的。 “娘,家宝疼疼,爹打打,爷也打打。”许家宝一看到冯翠花就躲进了她怀里,浑身都在抖。 “许二狗,你们许家简直不是人!这可是你许家的亲孙子!”冯翠花左右看了一下,抡起角落的锄头就往许二狗身上砸。 经过的村民听到动静,就看到云氏家又打起来了。 ...... 最后,闹过了,冯翠花签着家宝去小屋里收拾东西。 看了一圈,她来的时候就是个快死的人,除了身上的衣裳甚么都没有,后面的针线,她现在身上穿的旧衣裳都是若娘给她改的。 若娘站在她身后:“还是之前的冯翠花?” “是啊,不然怎么能轻易地让他们上钩呢?以后...我还能来找您吗?”冯翠花更想问的是,她会帮她吗? 毕竟她们也有个共同的敌人:冯丽娘。 她的姐姐,放弃了她。 “欢迎。” 老五回来时,冯翠花已经走了。 若娘让他跟老五吃完饭,就去找里正,将断亲的文书拿到族里和县衙去登记。 “娘,大哥为何同意断亲?”老五没想到他半日没在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断亲啊,从此老许家和他们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老五,你爹和你大哥都想去衙门谋职了。”若娘深深地看着老五,许二柱如果真的当了文书,对老五来说,是件好事。 “衙门?”老五满脸惊讶,他爹怎么可能有衙门的路子! “你大哥媳妇儿王氏的弟弟的媳妇儿马氏的哥哥在县衙里当差,他们走的就是这个路子。” “今天你大哥找上门,问娘要了豆腐鲫鱼汤的方子,娘给了,条件就是断亲。” “这个马氏的娘家,做的是鱼鲜买卖。”若娘这一说,老五就想明白了。 “娘,您这个方子就是为大哥准备的吧?” “哦?为何?”饭桌上,若娘看着老五,其他的几位不作声的扒饭,头都不抬一下。 “娘第一次带着四哥去镇上卖笋,就跟石掌柜交易,让他给您找回来了许来金,同时也去打听了王家的事吧?”他最近一直在想,娘既然是一开始就打算和离的,那之后做的所有事情,就都该是有备而谋。 生姜是娘早就寻到之物,为何就在大哥一家回来那天,才想起来做了道豆腐鲫鱼汤。 虽然汤好喝,可是很突兀,因为汤没喝到嘴之前,他们都觉得鱼就是不能入口的贱物。 可偏偏,现在知道了马氏家是卖鱼的。 今日先生还跟他谈起,自镇上有了卖鱼丸的,连带着卖鱼的人都多了。 从前镇上卖鱼的不超过五家,虽鱼价低廉,还能卖得出去。 现在是一点卖不动了。 马家想要生存,一个就是跟卖鱼丸的合作,一个就是另想法子,改变卖鱼的方式。 第 68 章 我是你娘,还是你是我祖宗? 三哥三嫂每天卖鱼丸挣回来的铜板都是在堂屋数的,他算过了,一日可得五百文左右。 需要一家四五个人忙活一日,还起早贪黑,匀下来挣的并不多。 要是再通过买鱼的方式,基本就不挣钱了。 所以,第一条合作就是行不通的。 那马家最好的选择就是更换买卖的方式。 这时候王氏知道了许家有豆腐鲫鱼汤的方子,能去腥,能将鱼汤做的好喝。 那马家有进货的门路,改去做吃食买卖就会容易许多。 再往深处想,娘在镇上卖鱼丸这件事本身,就是为了迫使马家不得不买她的方子! 但一个鱼汤方子,娘开了一百两,王家不可能花这么多银子买方子。 那,断亲文书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娘,您...算好了的?”老五现在不是觉得他娘厉害了,他觉得她太恐怖了,这一步步,娘将所有人都算到了! 若娘放下筷子,平视老五:“你觉得你爹去县衙里当差,是不是一件好事?” “爹这些年日日读书不缀,做个文书并无不妥。”老五也放下碗筷,在长凳上坐的笔直,他发现,现在他娘说的每句话,他都需要细细斟酌。 “让许二柱听说写字,自是问题不大,但娘要说的不是这个。” “下晌,你先拿着文书去县衙走一趟,回来后,娘再跟你细说。”若娘原本想先跟他说上一番,想想还是打消了念头,说教到底比不上亲身体验。 “是。” 在他们去找里正之前,若娘回屋给他们拿了五两银子,嘱咐老五跟着里正,该打点的人不可过于抠搜。 若回来晚了,就在县里请里正吃上一顿好的。 这就是依附于一族的无奈,赵氏与若娘交恶,若娘却不能对他们家疏远过度。 许成作为里正,在许家村的威望,也不是如今的她可以撼动的。 来日方长,许家村总不会永远是许成的天下。 两个男人跟着许成去了县城,菜方子若娘已经给了,以后真正种起菜来,少不得云氏指点,许成对着兄弟俩很是客气。 直接架着自家的牛车,带他们去了。 怀文县离青山镇不远,架着牛车一个半时辰就到了。 到了怀文县城楼下,进出是拱形的大门,城墙高大且内里厚实,断面呈梯形,下宽上窄。 抬头往上看,顶上不时有手持兵器的士兵走来走去,墙面上可见方形,看似小窗,是打仗时的射箭防御之所。 老五对兵防一道所知甚少,心里不由夸上一句壮观。 是青山镇远远比不上的。 城楼下检查过路行人的是四个身穿盔甲的士兵,两个年纪看着小一些,另外是两个老汉。 怀山县里有专门寄养牛车的地方,许成赶着牛车接近了城楼下。 “老大哥,今日您当值啊,这是咱们仨个的路引,您看一下,要是啥时候得空啊,咱们哥俩喝一杯。”老五看着许成给人塞了一把铜钱。 “好啊,许老弟,这个点可不常看到你,你今日这是?”老汉将手拢在了袖子里,笑呵呵地打开路引看了一眼。 “有点小事去衙门里找县丞大人。”许成对着县衙的方向拱了拱手。 “哦~近日县衙里不大太平,县令老爷的七姨太流产了,里面似乎有点故事...”老汉走近了许成,耳语了几句,就大声地吆喝他们赶紧进去。 许成对着老汉点点头,架着牛车走远了。 等到了寄养处,交了铜板,几人就快步往正南方向的县衙赶,再晚些,衙里就该落锁了。 等到了门口,刚好看到两个身穿皮甲,手持兵器的差爷迎面走了过来。 许成急忙跟兄弟俩使眼色。 “马兄弟!”许成喊的是两人中稍微瘦削的一位。 来人被喊,愣了一瞬:“许叔,您这时辰怎么来了?” 马铁贵,王书金媳妇儿马氏的哥哥。 许成能在县里做事便宜,确是有几分他的功劳。 “老夫是找县丞大人来了,他可有空?” “忘了介绍,这两个是许白前秀才的兄弟。” “哦?”马铁贵看了老三老五两眼,又转过去跟许成说话。 两人借了一步说话,老五便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另一个等着的官差行了一礼。 “小子许白元,家兄许白术,见过差爷。” “小兄弟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跟着马铁贵的这位汉子,脸上有一道长刀疤,人长的高大,一副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 但是,一开口,老五心里就松了口气。 “敢问大哥贵姓?”老五又行了一礼,面含笑意地开口。 “老子姓李,小兄弟你别客气了,整的老子寒毛都起来了,老子就是个大老粗,不欢喜文绉绉那一套。”姓李的高大汉子连连摆手,这个小娃生的面红皮白的,他要是拍他一下估摸着人就没了。 “李大哥。”老五站直身子,含笑地喊了一声。 “哎,这还差不多。”看老五不再多礼,李雄动了动脖子,总算放松不少。 许成和马铁贵说完事,就看到许家小兄弟和李雄聊的不错的场面。 许成呵呵一笑,云氏的儿子果然不同。 却没看到马铁贵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在马铁贵和李雄的帮忙下,断亲文书很快就记了档,落了大印。 县丞名叫刘中,前几年去广临郡探亲路上遇到山匪,被马铁贵和李雄两人给救了。 平日里遇到事,也乐得给他们面子。 和离分家断亲这等大事,县里不常发生,今年才过没多久,他都见识三回了,也算一桩奇闻。 说不定日后县志的记载,后人看到此妇人的故事中,也有他刘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麻利地盖好印,习惯性地吹了下纸,递给前面等着的几个人。 许成刚准备伸手接过,旁边伸过来一双骨节分明,麦色修长的手,轻轻从县丞手里接过了纸张,手心向下,一粒碎银子落在了县丞的手心。 刘中一手摸着胡子,一手暗暗颠了颠,三两左右,对于农家来说,很是大方了。 不由得又正眼看了看俩兄弟,两个年纪都不大,一个沉静,一个憨厚,这个云氏或许不那么简单? 许成正准备从怀里掏银子,见此也就没讲话。 马铁贵和李雄将几人送至县衙门口,老五上前行礼道谢,给两人手里各塞了一个碎银子。 酉时末,若娘三人正在堂屋用晚食,老三和老五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第 69 章 断亲文书 进一门,老三就拉着老五坐下:“娘,有没有饭了,我和五弟都饿死了!” “有,柳氏去给他们盛饭。”若娘看两人抓着茶杯就灌了一大口水,就有些想笑。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让你们请里正吃饭的吗?怎么跟饿了好几顿似的?”若娘坐北朝南,柳氏和老三一边,老四坐在她对面,老五坐在右手边。 若娘看他向来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都乱了,伸手给他理了理。 老五喝茶的杯子还没放下,若娘一伸手,他就僵住了。 娘素来只跟四哥亲近,可不会这么温和地对待其他几个儿子。 理好了头发,若娘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跟娘说说怎么回事儿?带的银钱没够吗?” “娘,我先将文书给您,这事是我没做好,我好像...给县丞和官差大哥的谢银给多了。,身上只剩几百文钱。” “县里酒楼儿子没去过,不知价位几何,担心...到时候付账时银子不够,丢了娘的脸。”老五越说声音越低,今日里正帮了大忙,没有请里正吃饭,是他失礼了。 “你将县里的情况详细跟娘说说。” “是这样的...” “这个马铁贵就是马氏的哥哥?”若娘沉吟,除了许白前和王氏,王书金,鱼汤方子的事情,马家的人不可能已经收到消息了。 马铁贵肯定知道鱼丸买卖是她弄出来的,这种情况下还帮衬了一把,是有把握许白前一定可以拿到方子吗? “是的,娘。”柳氏将饭端上来了,老五就着干饭扒了两口,差点给噎着。 若娘给他拍了拍后背:“慢点吃,喝点汤,你三嫂做的酸菜豆腐汤,味道不错。” 总归还是个孩子。文学一二 “娘,还有剩下的银子也给您。”老五吃了一半,想起来怀里还有银子。 一张断亲文书,送出去一张挣钱的方子,还花了接近五两银子,这代价可真大。 若娘接过银子,心里叹气,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她又没有银子啦! “今日的事情不怪你,是娘忘了县里和镇上的物价不一样了。” “县衙里的事情你做的很好,主动与人结交也是好的,日后你去县城走动,别忘了请这位李兄弟吃点好的。” “马铁贵此人不可深交,该远着点。” “明日,娘去镇上富家酒楼整治一桌好菜,你们跟娘一起送到里正家。” “知道了,娘。”老五看了一眼埋头苦吃的三哥四哥,有种前路漫漫的压迫感。 娘,真的太辛苦了。 “对了,鱼丸买卖再做几天我们就不做了,娘想把方子卖给镇上的石掌柜。” “后面你们就先跟着娘去把竹林南边那块地开了,生姜要先种下去,鱼丸方子要是卖得好,娘就先把东南宅基地的屋子砌起来。” 最近她总看到许癞子那帮无所事事的小混子,在屋子周围打转。 另一个她考虑到的是,柳氏长的不错,跟着老三在镇上摆摊终究不是事。 要是有个甚么人犯浑,以她现在的地位,是半点法子也无。 “柳氏这几天也别去镇上了,老三带着老四去。” “白苏你乖乖听三哥的话,不许犯浑,知道吗?” “好,娘。”老四乖乖点头,娘忙,他也干活! “娘,我...我...”老五看四哥都被安排活计了,就他闲着。 “你怎么了?”若娘奇怪,去了一趟县里,老五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娘,我要不不去学堂了,也回家帮您做事吧。”老五挪开长凳,砰地一声跪了下来。 若娘脸沉了下来:“老娘看起来像是缺你一个干活的吗?”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娘,儿子就是看您太累了。”老五抬起手腕擦了下眼睛,不想被大家看到自己红眼睛的样子。 “娘还以为今日你跟着进了城,看着县城里官差老爷威风的模样,会更加下定决心读出个秀才、举人让娘享享清福呢。”若娘看他这样,语气软了软,她的老五虽不似老四纯粹,可心里到底是心疼她这个当娘的。 “娘,儿子一定会考出来的,只是...”看着一家人如此辛苦,他怎能安心读书。 “起来。”若娘伸手拉了他一把,没拉动。 老五自己扶着桌面站了起来,刚站直,就被若娘抱了满怀。 “白元,娘心里欢喜你替娘着想,但娘现在最需要你做的,就是好好读书,考上秀才,举人,将老许家那些人压在脚下,一辈子都别让他们再起来蹦跶。” “娘!”老五已经长的比若娘高了,被这样抱着,心里又羞又欢喜。 “好了,坐下,娘跟你说说为甚。” 老三看到娘跟五弟抱着的那一瞬间就双手捂住了脸,直到从指缝里偷瞄到两人分开了,才开口。 “娘,您现在越来越不凶了。”以前哪会抱人,不打人就不错了。 “...老娘一天不打你,你浑身痒痒是不是?”若娘看他的怪样,笑着骂道。 “娘不是不打你们,娘是想明白了,你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打了也没用,都是记吃不记打的。” “现在你们犯错了,娘记着呢,等以后寻摸了机会,一起打!” “娘,您可别,是儿子说错了,咱们娘啊,最温柔不过了!” 堂屋里有了老三的插科打诨,一时笑语不断。 等都吃完了,收拾了碗筷,若娘让每个人都端了个盆,并排坐在堂屋里泡脚。 柳氏和若娘坐在对面,腿上用一个宽大的布斤遮着,一直垂到脚盆的底部。 “今日娘就跟你说说,为何要跟老许家彻底断亲。” “娘,我原本觉着,爹有差事了是件好事情呢!”老三将裤腿卷至膝上,又侧过身帮老四卷,被老四一手拍开了。 “白苏,自己!”老四看他三哥伸过来的大黑掌,就有点嫌弃。 “娘,四弟说话越来越顺畅了呢。” “嗯,平日里你们多让他开口,有个一年半载的,说话就不成问题了。” 说完又转过了话题。 “老五也是这么想的?”若娘说了大家一起听,其实就是说给老五听的。 老五将今日进城的事都理了一遍:“原本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今日在县衙,儿子觉得爹可能还不如里正...” 论精明的程度,许二柱就是个老兔子,许成就是个老狐狸。 从许成进城塞银子给城防老兵这件事说起,许二柱就已经拍马都赶不上了。 第 70 章 步步算计 “你们爹怕吃苦,好享受,为人死板,好面子,读书人有的臭毛病他一样不少。” “唯一做的一件大事就是把冯丽娘给纳了,可之后呢,耳根子软,偏听偏信,被人抓着把柄就不敢反抗,也不会想法子去弥补。” 这种人进了县衙有两种下场。 “一,如若县令是个踏实勤干,愿意为百姓请愿出力的,你爹就是他最好的挡刀石。” “二,县令是个不那么好的,但凡出点事,你爹就是个最好的替罪羊。” “这两种,哪个结果好了?” “还有你们大哥,宁愿联合王家马家的人来讨娘的方子,也不愿想想,没了方子你们兄弟几个怎么过活呢?” “你们二哥,我就不说了,人老实是老实,可太听周氏的话了,以后如果出了事,要在你们和周氏之间二选一,你们十有八九被卖了。” 这样的事情,挑明了说,就会伤人。 不说就是个脓包,愈捂愈烂,愈烂愈臭。 不挑破,就是一笔烂账。 “娘,爹他们...”不会这么做的...吧? “你们记住了,娘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们做错了事,你们几个兄弟就是他们的退路。” “在你们力所能及的时候,伸出手扶持他们一把。” 当然,若娘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 “另外,白元是必须要走科举之路的,娘希望他们那些人最终是你的助力而不是阻力,不然,这纸文书,就是娘送给你最好的祝福。娘老了,不可能永远陪在你们身边,很多路,都要你们自己去走...” 说着说着,泡脚的水都凉了,若娘像是突然意识到,便止住了话头。 拿起搭在腿上的棉巾擦了擦脚。 “娘,谢谢您!”许白元也收拾好了自己,站起身,对着若娘深鞠了一躬。衛鯹尛说 老三老四和柳氏听得似懂非懂,看老五鞠躬,连忙也弯下了腰。 若娘站起身,看着几个黑脑袋,眼睛眨了眨,慢慢走上前,一个个扶起来,挨个抱了一下。 “娘也谢谢你们,没有离开娘。”她被需要,也需要他们。 ...... 次日,清晨。 若娘要给许成买一桌席面,还要卖方子,就跟老三老四一起去了镇上。 先帮着将今日的鱼丸卖完,若娘带着俩儿子去了富家酒楼。 石掌柜站在柜台旁算账呢。 这段日子,富家酒楼可谓出了一口恶气。 凭着新鲜菜,引流了喜来大多数的客人,盈利可人。 胖爷乐呵地看着账面上的字,都没有注意有人来了。 “石掌柜。”若娘怕惊着人,轻声喊了句。 没反应。 “石掌柜!”若娘扣了扣桌面,提了点声。 “啊?谁,谁啊?大清早的!”石掌柜被吓了一哆嗦,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若娘无奈地看着他。 “啊,云夫人啊,您怎么这时候来了?”哎呦,这可是财神爷。 “有点小买卖想跟石掌柜谈谈。” “嘿嘿,云夫人果然是老夫的贵人,来来来,楼上请。”石掌柜急着从柜台出来,腿一下子撞在了柜角上,是听着都觉着疼的程度。 “哎呦,疼死老夫了,小牛,小牛,快过来扶老夫一把!顺道让厨房准备些早点,赶紧端上来。” 若娘一言不发地跟着走。 “顺道请石掌柜再准备一桌席面,老妇走的时候带回村。” “这没问题,听到了没?快去准备。”石掌柜弯着腰,对着另外的小二说道。 “好的,掌柜的,小的马上去准备。” 几人到了楼上,若娘就将特意留下来的一碗鱼丸端了出来。 “云夫人,您说的买卖就是这鱼丸啊!哈哈,老夫可是天天让小牛去你家的摊位上卖啊,新鲜爽口,着实好吃。” “既是这样,那老妇就直说了,鱼丸方子石掌柜可有想法?” “您要卖了方子?”这云氏是方子太多的还是怎的,三天两头卖方子。 这年头,谁家有方子不是藏着掖着,闷声发财的? “许家村到镇上不便,鱼丸生意每日起早贪晚的,孩子们也辛苦。”若娘笑笑,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 “是啊,你们那条道是难走。”上次去差点没把他颠吐了! “云夫人打算如何卖?” “鱼丸做工讲究,老妇想卖四十两,另外老妇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四十两倒是不贵。”石掌柜眯着小眼睛,他前些天开始,就让小二看着云家的摊子了,对他们一天能卖多少,心里也有数。 “云夫人的要求是?”不会提个他做不了的事情吧? 上次帮忙找回许来金,可着实花了他不少心思。 “石掌柜之后做鱼丸买卖,进货的人家里不能有姓马或者姓王的。” “云夫人这要求让老夫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镇上姓马姓王的人家也不少呢。 若娘看他笑的一脸狐狸样,知道她的事,石掌柜也是打听了不少了,便也直说:“王添才那个王家,他的姻亲那个马家。” “老夫没记错的话,妇人的大儿子可是王家的女婿?”这一家人怎么回事? “石掌柜说的没错,只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为娘总得让他知道点人心险恶,也不至于以后回头太晚。”若娘叹了口气,好一副为了儿子着想的善良母亲的形象。 石掌柜:...... 镇上的事,没几件他不知道的。 云夫人啊,精,可太精了。 “四十两银子,老夫也不说二价,还希望云夫人以后有新的方子,第一个就能想到富家酒楼!” “自然。”到目前为止,石掌柜为人还是不错的。 若娘将方子给了石掌柜,就跟他说起了生姜之事。 “方子里有一样东西,还需要石掌柜去广临郡或者更远的地方寻摸一二,咱们这个地段产出少,肯定供不上量。” “哦?何物?就是这鱼丸好吃的关键之处?”石掌柜吃着鱼丸呢,听到这话,就坐直了身子。 “老三,生姜给娘。” “是。” 接下来若娘就将自己是如何找到生姜的的事告诉了石掌柜,若他手中有人,便可上山去挖。 最直接的,还是去更远的地方买。 但是这样一来,算上路途花费,鱼丸的卖价自然就上去了。 “云夫人,生姜你手上没有?”石掌柜小眼睛一闪,云家做了这么久的买卖了,调料必然齐全。 “没有了,所以方子才会卖给掌柜你啊。”若娘摇摇头,家里能用的生姜也确实不多了。 “不过...”若娘对着石掌柜笑了一下,“过段时间,也许老妇又能跟石掌柜做笔买卖了。” 第 71 章 穷光蛋子 “您的意思是...”这老太太着实古怪,石掌柜是半分也不敢放松。 “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石掌柜:...... 四十两银子到手,席面也安排好了,若娘想付银子,被石掌柜拦着了。 “云夫人如此就太客套了。”以后还指望她多送几个方子呢。 若娘不打算在这方面争,道了一句谢,将东西安排的板车上,回村! 回家的路上,若娘脸上带笑,步伐都是飘的,四十两啊,她的大屋子来了! “老三,回去将席面送给里正,顺便让他帮忙找几个好的泥瓦匠把屋子砌起来。”她之前想差了,让村人不找麻烦的法子,除了不出风头,还有一个方法是出尽风头。 然后站在他们够不到的地方,让他们生畏,再也兴不起心思来。 屋子砌好,她就去找人牙子,买两个打手! “好的,娘,您可太厉害了,一下子就卖了这个多银子。” “闭嘴,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娘有银子?” 老三被吼,连忙伸手捂嘴。 “老太太!云老太太!”后面传来粗犷的男声。 若娘一惊,侧头就瞪了老三一眼,真是怕甚么来甚么。 赶忙调整了表情,转过了身。 看到人,心就放下了大半。 半熟不熟的人,是刚回来村子的许来金,后面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笑起来跟她家老三一样傻的汉子。 “来金啊,也是从镇上回来的?”两人都是一脸大胡子,看起来很久没有打理自己了。 “是啊婶,您这是做买卖回来了?”许来金心想,是啊,刚查完老太太您的生平回来了呢。 老太太您这大半生可真是够耐人寻味的。 “是啊,胡乱做了些吃食,挣点口粮。” 加了两个人,队形就变了。 若娘跟许来金并排在前面走,老三老四加上不认识的汉子在后面跟。 “婶,您吃食做的好,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啊!”许来金一听,机会来了。 “嗯?帮忙?婶子能帮你干甚?”若娘一脸讶异地看着比她高一头半的粗壮汉子,冯丽娘是害死他弟弟的间接凶手,如今跟了许二柱。 她要是许来金,想方设法都会弄死冯丽娘。 而她,跟许二柱的关系... 许来金想做甚? “婶子,是这样的,我这次回来打算给来银守一段日子,他生前没过上好日子,死的也...”许来金说着,浑身的戾气就散发了出来,若娘往旁边让了让。 许来金发现若娘脸色变了,连忙出声解释。 “对不住婶子,我就是想给来银弄点好吃的,可我和表弟都不会做,能不能麻烦您每日三餐,多做几份,也带上我们。” “我给您银子,可以吗?” 给死人供饭? “这...”若娘迟疑。 “一个月二两银子!您地里有活有事,我和表弟随叫随到!”许来金看若娘张嘴,连忙又补了一句。 若娘:...... 她现在确实既缺银子也缺人。 “那每天饭菜做好,让我家老三给你送过去。”银子送上门了,岂有不要的道理。 若娘看两人都很壮,下地干活,看家护院应当不成问题。 比她家里的几个瓜娃子肯定好使多了。 不过... “既然想吃我云家的饭,不如也说说你到底在外面是做甚么的?” 许来金第一次出现在若娘面前,她就有所怀疑了,此人行事看似莽撞,实则心细。 在处理许二柱与冯丽娘的事情中,有张有驰,一开口就是草莽模样,满嘴跑马,言语中略显匪气。 在处置冯丽娘和许二柱时,却又时刻注意分寸。 整件事情当中,除了冯丽娘受了点伤,却没碰许二柱分毫。 冲动的人容易做错事,许来金的每次冲动都恰到好处。んttps:// 说话有强有弱,既站在制高点,却不盛气凌人。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乡下汉子。 听说他出去跑了几年商,但若娘看着总觉得有些违和。 “云婶子,我这几年就是在外边瞎混,跟着商队到处走动,挣了丁点银子,连媳妇儿还没娶上呢。” “原本今年也打算回来看看来银,谁知道...” 是啊,谁知道呢。 她云若不好骗呢! “这次不想说就算了,下次婶子希望你说实话。”若娘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许来金心下一沉,这个云氏不是甚么精怪变的吧?太邪! 他好像被一眼看穿了。 “对了,来金,下晌有事吗?”这可是现成的劳力呀。 “没事婶子,您有甚需要帮忙的?”许来金这趟回来的任务就是盯着许家村这几个人,还真没甚大事。 “那婶子给你开工钱,跟镇上一样,一天十个铜板,管饭!你跟这个小兄弟帮婶子开荒去!” 若娘看着两人壮实的身形是越看越满意,不干活太浪费了。 “婶子您要干活说一声就行,还开甚么工钱,我和小品去给您开荒,您管我们吃饭就行。” 要是能吃饱就更好了! “也行,等会做完饭,婶子就让人给你们送去。”若娘心里高兴,没想过这两人的饭量,或许一顿就不止十个铜板。 ...... 板车经过许成家,若娘叮嘱老三将东西送过去,自己扛着新买的农具先回了。 下晌,除了去读书的老五,一行人从河边去了青山脚下,老三老四负责在前面砍树枝,若娘和柳氏清理杂草,硬生生地重新开了一条道。 往山上走了不远,就是一片杂树林,平日里没人愿意来。 去年七八月份的时候,这片林子被雷劈,起了火,烧焦了有一亩地的范围,到现在都还是寸草不生。 若娘就是想把这周围的地给开了。 “娘,咱们...真要在这开荒啊?”老三从进来这片林子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的?”若娘看他不时盯着四周看,把自己都团成个熊崽子了,害怕的样子带得柳氏都直往她身后躲! “娘,村里人都说被雷劈过的地方不吉利,是有怨气重的鬼怪作祟呢!” “还有人说,是长虫成精,修炼飞仙呢!” 无论哪一样都不好惹,他是真的怕啊! 听老三这么一说,若娘心里也有些异样,低头就看自己手臂上寒毛立起来了。 气得对着老三的背,狠狠拍了一下。 “就你张嘴了会说话?那这块林子老娘不动它,你去把那边的树都砍了。”若娘往林子里面指了指。 入眼皆是大腿粗的树,比人还高的杂草。 老三:...... 他娘是真的狠! 第 72 章 又卖方子 “娘...我错了...” “青山脚下,可就这一处能开的地了,离河边算不得远,以后挑水也方便,再往深山那才是猛兽长虫待的地方。” “你要实在怕,那就把这边开了,那一小片还留着。”鬼怪之说,能唬唬人也好,省的谁都敢往这边来。 “知道了娘。”老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贴近焦土边缘,试探性地用锄头往前伸了伸。 轻轻一锄头下去,先是定住了不动,伸长脖子,竖着耳朵细听,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这才放了心。 飞快地围着焦土圈扒拉起来。 等若娘抬头细看,焦土那一片被老三开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地,中间凸出,两边往里延伸,造型很是别致。 若娘:...... 半个时辰后,许来金和张小品扛着锄头也过来了,一看这片地,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云婶,你们这地是有甚么说法吗?这么的...独特?” 看人来了,若娘招呼着柳氏先回去,“焦的那片土质不好,开出来也没用,不如避开了。” 怎么办?自己儿子做的蠢情,不还得给他找补了。 “哦。”许来金觉得云家人真的是有意思。 若娘带着柳氏先下了山,宅基地边上还有些荒地,若娘打算也圈了,开出来种点菜。 晚上要多做几个人的饭,若娘想着,以后在吃食上的花费必然更大,能自己种的都安排上。 还没到村口呢,又看到许成背着手在路上来回走动,后面站着一动不动的方氏。 若娘觉着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白术他娘,你可算回来了!”许成急的是满脸的汗,看到人影,嗖的就窜上去了。 看起来真不像个四十几岁的人。 “许里正有事儿?”若娘疑惑,席面吃出问题来了? “白术他娘,你家稻田你怎的自己都不上心啊,是不是很久没去看了,稻茎都生虫了!” 晌午时,云家老三送过来席面,一只烧鸡,一份腌笋老鸭汤,一份青色素炒,一份油亮的红烧肉,吃的一家人满嘴是油。 他娘赵氏边吃还边说这个云氏惯会装好人,知道她儿子本事大,上赶着讨好呢。 听得许成火从心起,扔下筷子就出了门。 晃着就到了许家的稻田边,打算在田埂上坐会呢,就发现黄白色、背中央有一条绿色线的小幼虫附在绿色根茎上。 折断了一根稻苗,撕开就发现里面密密麻麻的小虫。 连忙起身,到隔壁田地看了一眼,虫食根茎更加严重,一小部分的稻尖叶隐隐发黄, 许成慌里慌张的又跑到自家地里,也是同样的情况。 抓着几根稻茎,许成急的拍了拍大腿,这可怎么好啊? 螟虫害! 五年前那一次,整个青山镇都快绝产了! 许成想到那画面,眼睛都红了。 今年的庄稼又得颗粒无收了! 无粮无银钱,饿极了的人,上山吃土,下地挖虫,易子而食,人间惨剧不过如此。 不行,他得赶紧去找族老商议,走到一半,想想又回了头。 上次云氏给的方子,他交到了族里,到现在还没商量个结果出来。 许姓族里现在是三个老人共同管理宗族事务,分为三脉。 最年长的已经七十岁了,常年卧床。 年纪轻一些的,也六十有二,没有精力来打点事务了。 每个人于自己的一脉族人,免不得有偏颇,才致使方子分给哪些人家去种毫无头绪。 都有私心,也都有恩怨。 许成现在都还怨自己当时糊涂了,方子捏在自己手里,想给谁就给谁,为甚要给到族里呢? 又想想自己劳心劳肺为了许家村,在这件事上也没有落到一个“好”字,他又何必呢? 得罪了云氏,也没安抚好村里人。 驼着腰往回走,许成在村口的石凳上坐了会,手里还抓着几根内里被啃咬空了的稻茎,回家将方氏叫了出来。 这才有了若娘回家看到的这一幕。 “稻田生虫了,螟虫,祸害庄稼的头一把好手,今年弄不好,整个许家村都完了!” 许成将东西递给若娘,他现在不知道县外的情况,要都是这样,村里就得及早做好屯粮的打算了! 若娘接过,拨开看了看,又还给了里正。 收回手,缩在衣袖中,不自觉地抖了抖胳膊,她最怕这种软乎乎的东西了。 片刻后,也正了脸色。 螟虫害,是影响水稻产量最主要的危害之一,在她父亲的农书纪要中有不少的记载。 每年都会有很多地方因为这种虫害导致减产,这个朝代本身物产就不丰厚,这样一来,吃不饱肚子的人就更多了。 元安朝,没有处理这种虫害的法子吗? 她想了想,也是有的。 烟熏,撒烟灰和撒石灰。 但治虫的效果聊胜于无。 “许里正,这种事情村里的庄稼老把式可比我这个妇人家有经验多了。” 许成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从甚么时候云氏对他的称呼就变了。 从里正变成了许里正,加了一个字,就是村里人和村外人的区别了。 云氏这是不把自己当许家村人了啊。 “白术他娘,老夫也知道,前面的事情,老夫有处理不当的地方,但你能弄出菜方子,说不定也能找到好法子治治这些虫害。” “老妇以为,如今我云氏跟许家村该两不相欠了才是?” 若娘板着脸,人惯会蹬鼻子上脸,任何事情做的容易了,就会被人觉得你就应该这样做了。 “自然是,可到底菜方子的好处,村里人也还没有得到呀?”许成心里确实着急,这关乎多少人的生死啊,话里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可惜若娘是个软硬不吃的。 “东西已经给了,怎么做,能做到甚么程度,是你们自己的事,许里正,你这么尽心为了村里人,他们真的都对你心存感激吗?族老感激你吗?村民感激你吗?” 许成能不明白吗? 他就是太明白了。 哪有人能讨所有人的欢心? 若娘自交了方子,一直注意村里的动向,表面很是风平浪静。 但明显的这些时日,在许成家门口闲晃的人多了。 有时候人多了,三三两两地拉着唠嗑,聊的不就是那一件事吗? “老夫当里正这么多年,为的都是许家村,老夫问心无愧!”许成梗着脖子,被若娘气的太阳穴直跳。 这云氏说话真的是直戳人的心肝肺! 他心里也是气村里人。 许家村这帮小兔崽子,但凡沉住点气,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 第 73 章 被雷劈过的地方不吉利 菜方子都到手了,一个个的就怕他私藏了不给,日日明里暗里盯着他。 三个族老也各有心思。 都是人老成精的,几个人种菜跟一个村的种菜去卖,价钱能一样吗?自是越少的人会种,越好。 就想养肥了自家! 不就是这个破原因,拉扯着方子不愿意分配出来吗? 老子现在就去找他们去! 许成越想越气,人也不顾了,转头就往村里走,他要去会会这三位长辈! 方氏全然不知道怎么了,当家的怎么说着说着突然走了,朝着若娘尴尬一笑,跟着跑了。 柳氏也不懂,眨巴着大眼睛看许成急吼吼远去的身影,“娘,里正不是说稻田有虫了吗?人怎么走了?” 不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吗? “许里正有别的事,走吧,我们也去地里看看。” 她最近事多,确实很久没有下地看了。 这一片都是稻田,除了她的这块地还稍微油光清亮的,其他的地里已隐见稻叶失水泛卷,呈青白色,外形看似青葱。 若娘皱着眉,抽出一片蜷缩的稻叶,可见断面整齐,有黄白色的幼虫蠕动。 打了个寒颤,若娘将稻叶扔了。 经过其他地里,也细心看了看,有些地里可以看见洒出的烟灰和石灰。 看来许里正这阵子也忙过头了,他可不是第一个发现虫害的人哦。 天色渐晚,若娘和柳氏先回家做了晚食。 等老三将许来金他们的饭食送过来再回来,一家就围坐着八仙桌吃饭。 此时已是六月上旬,是稻子分蘖的最佳时期,这时候发生虫害,稻子减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若娘想着这件事,饭桌上就沉默了很多。 原本她是想靠稻子的新式种植增加产量来获得村里人支持,如今因着菜方子已提前达成所愿...... 想着想着,抬眼发现大家都放下了碗筷盯着她看。 “娘,您怎么了?”老三可从来没看到过他娘魂不舍守的样子。 “最近大家都忙,也没人去地里瞅瞅,许家村整片稻田都发生虫害了,娘在想有没有法子治。” 也不知道哪家是最先有的。 “娘,我现在就去看看!”老三一听,有虫害还得了?下半年可就指望地里的稻子吃饭了! “回来坐下,娘跟你媳妇儿已经去看过了,门口屋檐下有折回来的几根稻苗,等会你看看。” “就在门外看,别往屋里带!”若娘补了一句,这种小虫子要是带进了家里,想想她都浑身难受。 “娘啊,这可咋整啊?”老三跑出去了一会,又跑了回来,黝黑的脸全皱在了一起,看起来愁苦极了。 手里倒是不停,捧着饭碗就开始扒饭。 若娘伸手拍了他一下:“洗手去,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埋汰。” 老三哦了一声,飞快跑了出去,还差点被门槛绊了。 老五也皱着眉,他如今学的跟农事搭不上边,平日里接触也不多,帮不上什么忙。 “娘,村里很多经年的老把式也没有法子治吗?” 他总觉得她娘这次特别紧张地里的稻子。 “他们肯定有法子治,但是不一定能治的多好。”若娘担心的是叶瘟。 父亲藏书中记载,叶瘟在稻子的整个生育期都可能发生,且在分蘖至拔节期危害较重。 发生叶瘟的稻叶呈纺锤状,外层泛黄,内圈褐色,中间呈灰白色。 稻叶两端有褐色线状向外延伸,背面产生灰绿色的霉斑。 有部分田地里已初见此现象。 最主要的是,这种稻病传染性极强,一小片传染一大片的速度非常快! 螟虫害加上叶瘟病害,这一季的稻子基本等于绝产。 如若仅仅是许家村、青山镇,或许影响不大,但如果是整个元安朝呢? 若娘越往下想,心中就越没底。 民以食为天。 “老三,赶紧找人将屋子建起来,柳氏跟老四明天和我上山,娘要在山上找点东西。” 或许她还要叫上许来金。 “柳氏留在家里吧,娘明天喊来金兄弟俩一起去山上。”若娘想了一会,还是留她给老三搭把手。 而且有外男,她去也不方便。 “娘,山上危险,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呢? 这话老三就是心里想想,没敢说出口。 “老娘警告你们,不想下半年吃土啃树皮,现在就给老娘好好准备起来,不听话的,一个两个都把你们丢出去。” 若娘心里压着事,语气沉闷不少,连带着一家人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若娘起床换了身满是补丁的灰色窄袖短衣,束脚长裤,头发用布斤包裹住,从上到下都捂的严严实实的。 老四也被若娘这般要求。 天气转暖,山上的动物都活跃起来了。 老三去给许来金送早食,顺便提了若娘的话。 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二十四两白银,是许来金提前付的饭钱。 若娘愣了一下,拿回房收了起来。 这边许来金和张小品飞快吃完,换了身衣裳,拿上大刀就去了山脚下等人。 若娘和老四到山脚下时,就看到抓着弓箭,站得笔直的两个人。 昨日开荒时穿的黑色麻布短打换成了褐色皮质的,两人一人腰间挂着一把大刀,看起来可比若娘娘俩更像上山打猎的。 “云婶。”许来金打了个招呼,看老四瞪着圆乎乎的眼睛看他,想伸手摸摸老四的头。 被老四歪头让开了。 张小品没说话,咧着嘴对着若娘一个劲儿的傻笑。 “走吧,今日老妇上山,主要是想寻摸点东西,” “找一种植物,整株茎杆上都长满了细绒毛,根部粗壮。茎高半丈左右,底部有点像木头材质。” “叶子是小半圆形,顶端渐尖,底部变小至根茎像耳朵。花苞长在顶端,锥状,有很多小花苞。” “此植物最早可在二月中旬生长,现在应该是它能收获最早的时候。” 当然也可能在这座山上找不到。 若娘手里拿着一根竹子,来来回回捣鼓草丛,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草丛都快比人高了。 “此物为喜温作物,应当往阳光充足的地方去找。” 许来金二人在前面带路,依着太阳的位置往青山东南方向走。んttps:// “云婶,你找的这是甚?药材?”这么大费周章的。 若娘点了点头,也算是吧。 “云婶说的这个,我好像还真的有点印象。”说话的竟然是张小品。 他听了若娘的话,停下了脚步,挠了挠头。 “在哪里!”若娘一听,心中欢喜,声音都提了几分。 “不过不是这座山,是我们那边的山。” 若娘:...... 第 74 章 怕鬼 “既你见到过,就麻烦小兄弟多留意,此物很重要。”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现在觉得在家做闺女的时候,读的书太少了。 还是个从来没下过地的! 若娘轻手轻脚地走着,就怕一脚踩上不该踩的东西。 此时已至青山中部靠南方向,脚踩在落叶和青草上莎莎作响,地面土壤受力轻微下陷。 不远处还能听到水流声。 若娘停住了,开始四下观看,抬头阳光正好,可以透过树木的缝隙照射下来。 按照植物习性,这一片土壤该是最适宜它们生长的了。 “来金啊,就在这边到处看看。” 说完,四人分不同的方向由中间往外走,老四手里握着把锄头,眼睛亮闪闪的。 若娘不时用竹子敲打草丛,忽地听到咔嚓一声,小心地抬起竹竿... 左手边的草丛里有好几个野鸡蛋呢!有一颗灰色外壳的蛋已经碎了,澄黄的蛋液流了出来。 暗褐色、灰色、蓝色、绿色的鸡蛋都有。 “云婶子今日运气不错啊。”许来金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若娘蹲着在捡鸡蛋。 若娘将鸡蛋捡起来放在铺了一层草的竹篮子里。 正准备起身,迎面撞过来一头黑色的大肥猪。 棕黑毛色,看起来稠密且坚硬,还来不及看清楚,山猪已经顶着长嘴猪头到跟前了。 "娘,猪!”老四扔了篮子想跑过来,被张小品拧着衣领按在了树后面。 “都快跑远点!”若娘没功夫回头,护着鸡蛋站起身。 侧眼扫了旁边,有一颗两人抱那么粗的树,侧身一闪站到树后面去了。 动作敏捷的不像个已经当了奶奶的人! 许来金正看着呢,一面惊讶云婶的反应,一边抽出了大刀。 正面对着这头送上门的大肥猪。 侧身弯腰,刀锋向上,从野猪脖子下面就来了一刀。 血气正好是对着若娘的方向。 若娘站的近,刚想侧身看看,迎面溅过来一大片温热的血! 又腥又黏。 若娘刚想张嘴,想了想,还是没动,她还不想尝试生猪血。 许来金对着倒地抽搐的猪嘿嘿一笑,收刀站直,刚想喊云婶呢。 就对上满头满身全是污血的若娘,以及一双犀利沉静的杏眼。 “哎呦,云婶,对不住了,哈哈,这...这真是没想到啊!”许来金是真的没想到啊,这可比他平日里锻炼时,准头好多了。 猪血全溅云婶身上了。 老四已经挣开张小品跑过来了,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内里朝外卷了卷,要给若娘擦。 还回头瞪了许来金一眼:“坏人,要打!” 若娘拍了拍他的脑袋瓜。 先擦了脸,接着才冷静地问道:“刀法不错,哪里学的?” 许来金笑声一噎,不由干咳了几声,云婶子的每句话都不好接。 “婶,先找个地方洗洗吧。”她比他还像个杀猪的。 不远处就有一条山溪,若娘蹲在溪边,掏出帕子洗了洗,先把脸擦干净了,有点猪血溅到了眼睛里,洗完后,老四看她的眼睛还是红的。 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再指了指若娘:“娘,哭了。” 若娘用帕子按了按眼睛:“娘没哭,等一会就好了。” “婶,我们要快点找了,死了头野猪,你身上沾了血腥味,很容易招来野兽。” “嗯,大家分开...”找。若娘抬头看了溪水对面。 “小兄弟,那个是不是你在山上看到的?”若娘手指对岸,在阳光下郁郁葱葱的一大片绿色根茎修长,叶片庞大的植物,顶端还些可见淡白色小花。 “哎,是婶子,看起来挺像的。” 若娘身上也顾不得擦了,上游不远处有几块凸起的石块,可以过河,她小跑了过去。 “娘!”老四跟在后面,感觉那一瞬间,娘把他给忘了。 若娘磕磕绊绊的踩着石块过去,其他三人已经站在对岸等着了。 若娘:...... 走近,有淡淡的味道传来,株杆粗壮,全是细毛。 因无人打理,地上还有已枯死的根茎。 “就是它!”总算找到了。 “老了的根茎拔回去,另外选一些粗壮的拔,小的不要动它。” 许多还未开花,正处于生长期,再等上三旬才算真正成熟。 现在若娘是等不及了。 “云婶,这些是?” “诱人堕落的东西。”若娘看了他一眼,弯腰继续拔,直到将几个篮子塞的满满当当的。 “把野猪扛上,回去了。”这一趟,除了撞了只猪,其他还是很顺利的。 回到对岸拿装鸡蛋的篮子,张小品扛着野猪,几个人准备往回走。 若娘头一次这么近的看到野猪,见它背上鬃毛跟小刺似的,皮肤粗厚,刀口的红肉外翻,还有血往下滴,看起来不像吃到嘴里的时候美味哦。 许来金走在后头,看若娘一直盯着猪看,以为是看上猪肉了:“婶,这头猪等会让小品送你家去,到时候给我们做几碗红烧肉就行。” “不用那么多,割几斤就成,我给银子。剩下的你们去卖了,猪是你杀的,给我做甚。”这么大一头猪,得吃到甚时候。 天气热了,也放不住。 说完,眼神往林子里扫了扫。 “咦?等一下。”若娘眼尖,看到了小片已经结了夹,根茎直立,光滑,叶片边缘呈锯齿状的植物。 走过去摘了一片叶子,放在鼻间闻了闻,有股辛辣味。摘了一个果夹,揉开,种子成圆,紫褐色。 正是芥菜。 种子做成芥子油,混合石脂水,可有效阻止稻田病害。 可是,哪里有石脂水呢? 若娘一边做记号,一边嘀咕。 许来金离的不远,听了一耳朵。 石脂水? 石脂水多用于战场火攻,云氏一个乡下种田的,要它做甚? “要不周围找找?”若娘想着,万一山上也有呢。 “云婶,你要石脂水做甚?”许来金看若娘神神叨叨的,不由问了一句。 “杀虫!” 回答完,才意识到自己把话给说出去了。んttps:// “杀虫?听说许家村的稻田都被虫给祸害了,石脂水可以治虫?”许来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说法。 单有石脂水,当然不可能治虫害。 “先回去,吃完晌午饭再来一趟,这边的芥菜种子,全都要收起来!” 看这样,许来金就知道问不出东西了,闷声在前面走。 或许,晚上他得回郡里一趟。 ...... 等若娘带着人将芥菜种子全部收集好,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油布铺在地上,不知名的植物和芥菜分开摊在院子两边。 老五下学归家,听说了这些事情,虽不得窥知全貌,直觉感到她娘做的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 75 章 稻田螟虫害 柳氏在厨房里准备晚食,其他人在院子里各自坐在小竹凳上,用石杵捣的,用刀剁的,用手撕的。 整个院子里植物的绿色汁水弥漫。 还散发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不多时,就将拔回来的一半植物剁的稀碎。 天还没黑透,若娘带着几个人拧着竹罐子往地里走。 没发现村口拐角处,许成偷摸着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地里,若娘,老三,老四,老五四人各自分开,将植物的汁水混着碎茎叶撒在稻子的根部。 一时间稻田里只听到衣裳摩擦稻叶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成看几个人都下地了,整了整衣裳,装作无意间经过的模样,走到了若娘家的田头。 “白术他娘,天都黑了,怎的还来地里?你家的稻子怎么样了啊?”许成对着稻田的方向喊。 “许里正。”有轻微低哑的声音从里正的身后传来。 许成僵直了身子,身子没动,脑袋往后转了大半。 入眼的就是一张蜡黄还泛绿的脸,再往下,前襟,肩上,手臂上全是暗红色的血迹。 “你...你...你...云...”里正结巴了半天,眼白都往上吊了。 “哦,回家忘记换了,衣裳上都是猪血。”若娘低头看了看,衣裳上的血迹都干了,今日她穿的衣裳颜色有些浅,暗红就有点明显。 “你...你咋在我后面呢?”许成缓了半天,语气才正常了。 “你咋在我家地头呢?”若娘反问,这个点,谁家不是准备吃晚食了? “你不会是跟着过来的吧?”若娘怀疑地开口,许成家的地根本不需要走这条小路。 许成:许二柱和离是对的?这妇人谁惹得起? 既精明又敏锐。 “你找到治虫害的法子了?”云氏的三个儿子都还在地里撒碎碎。 “谁知道呢。”若娘看着地里的动静,有人经过的稻叶就往两边张开,人蹲下去时,稻叶上方微微合拢,似要将人包裹在里面。 万物,皆有灵。 许成叹气,他去找族老了,说了地里的事情,这次三位口径很统一,年纪大了,管不了村里的事情了。 既然不想管事,许成就趁机将菜方子要回来了。 他是打算全村每家每户都分配到的。 至于云氏曾经跟他说的许癞子,刘小草等人,他也打算都给了。 毕竟当初云氏跟他也是口头说的,他作为里正有所偏颇,以后还怎么服众? 他也是看明白了,云氏就是想让他跟村里人闹,闹多了情分就没了。 但,他到底姓许。 若娘带着一群儿子走了,许成站了会,也不敢多待。 要是被村里人看到,马上就有闲话了。 到家时,柳氏已经烧好了水, 饭菜都闷在锅里,等着开饭呢。 若娘先去洗了澡,打发几个儿子也去洗。 稻田里到处都是螟虫,谁知道会不会沾上了带回家! 老三洗完澡,先去给许来金家送饭,竹篮子怎么去的又怎么拧了回来。 许来金家没人在。 若娘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家人坐下吃饭。 红烧野猪肉,若娘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这真的不是柳氏手艺不好,为了提鲜,柳氏将一向舍不得用的豉油都加上了。 猪肉还是又柴又老又有腥臊味。 若娘看着他们吃的挺香的,将肉塞在粗粮饭里,嚼吧嚼吧咽下去了。 “后来的猪肉,许来金怎么处理的?” “六文钱一斤卖给村里人了。”这事老三知道,就在村口卖的。 “老宅子那边,二嫂好像也来买了。” 周氏啊,那就有点奇怪了。 吃完饭,坐下歇了会,若娘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手臂也有些泛疼。 老五正好抬眼看她:“娘,手臂不舒服了?儿子给你按一按吧,夫子他老人家经常腰疼,有一套按的手法,这些日子,儿子跟夫子讨教学习了。” “想学了给娘也按按。” 若娘闻言心底有些诧异,老五不动声色的,已经这么会了? “那娘就享受一下咱们白元的手法了。今日在山上时辰长了,是有点不舒服。” 若娘侧过身,将胳膊伸出来。 按了有两盏茶的功夫,若娘看老五都出汗了。 “可以了老五,按着按着确实不疼了,娘谢谢你。” 老五慢慢放下手,对着若娘内敛地笑了笑,看得若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都还是半大的小子呢。 一家人各自回屋歇息。 ...... 第二天,天色渐亮,若娘一家人还都没有起床呢。 院门外就传来急切的拍门声。 “老三,老五,许白术,白元!快开门!”文学一二 “谁啊?”老三披着外套出来,一大清早的,出啥事了? “是我,快开门。” “许里正,这一大清早的您...”来敲我家的门做甚? “你们娘呢?”许成急着要推门进去。 老三再傻的人都觉得不妥了。 “许里正,这是我家,虽然是租住的,我们也是付了铜钱的,我娘如今寡居,您可不能随便往里去。” 他还记得上次里正他娘说的话呢! “老三啊,老夫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许成被拦着了,伸手就想拨开人。 挺热闹的,小院子门口又来了第二波人。 一夜未归的许来金和张小品过来了。 两人也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里正,您这一大早来云婶家门口做甚?”许来金昨日卖肉,遇到许成,听他说许家村遭虫害的事情,打马就去郡里了。 因此才知道,这次虫害的范围可不止许家村,京都,外城,各个郡县都是这样的情况。 有些地方甚至更严重,已经出现稻叶泛黄枯死的症状了! 相对而言,许家村的情况还是好的。 他查过云氏的生平,知道她能搞出新的菜方子,也弄出了新式的耕种插秧。 昨日在山上寻摸的那些植物估计也是要用在治虫害。 她在山里找的那种植物,他带了一株回去给军医看了,说是烟草。 军中常用来做麻醉药的! 长期服用会让人产生依赖,军医说了一句跟云氏一样的话。 这是一个会让人堕落的东西。 可问题就是,云氏是怎么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呢? 她可是个连县城都还没有去过的人。 许来金带着很多的疑惑,正想来问问云婶呢。 要是她真的知道治虫害的法子,救的就是全天下的百姓。 还有这个许成,一大早还敲一个和离妇人的大门? 第 76 章 大肥野猪 “来金啊,你怎么来了?” 许来金觉得许成问的奇怪,看着一脸气愤的老三,说道:“我来找老三,约了今日一起去山上打猎。” 我来找人家儿子,你来找人家娘,合适吗? 他记得,许成不是个这么没有分寸的人啊? “老三,请来金进来。” 这是当不知道许成来了呢。 “知道了娘,来金兄弟,进来吧。”说完砰地一声,当着许成的面把门关了。 招呼许来金兄弟俩坐会,家里人洗漱的,做早食的,一切都有序。 若娘收拾好自己,在堂屋坐下。 “来金,甚么事?”老三要是跟他约好了上山,不可能不跟她说。 许来金是来找她的。 “婶,你昨日找的烟草茎,是用来治虫害的,对吗?”许来金知道跟云氏这种人,直来直去比拐弯抹角更有用。 “这么快就知道了。”若娘挑眉,她大概知道许来金是甚么身份了。 “晚辈昨日连夜回了广临郡,这次的虫害不只是许家村这么简单,整个元安朝,大半的,都遭受了虫害。” 若娘心里一沉,竟真的是如此。 “如若婶子真有法子,可否跟晚辈去一趟广临郡?” “如今边关将领是谁?”若娘突然出声打断了许来金说话。 “当然是傅将军啊!”许来金顺嘴就接了一句。 若娘含笑看他,不语。 许来金:......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会突然问这一句啊! “婶子,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出甚么?看出你是上过战场的兵?”刚开始他回来,若娘觉着他的行为鲁莽匪气很重。 动作敏捷,胆大心细,混的差也会是个山寨里小当家的。 “嘿嘿...”许来金只是傻笑。 “前两日,咱们在路上遇到,你跟你“表弟”骑的那两匹马普通商户根本买不到吧。” 她肯定自己的猜测还是在昨日。 昨日他俩在山脚下等她,站立姿势,握刀拿箭的模样,都莫名的让她觉得眼熟。 似乎她在哪也看到过这样子的人。 直到在林子里,许来金抽刀杀猪,她才想起来。 她其实看到过将军带着士兵凯旋,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不过,是在元封朝罢了。 “婶子,不瞒您说,这几年我没去从商,是去从军了,上过战场,运气还不错,现在都混到百户了,张小品是我的兵。” “但我这次来,确实是为了虫害这事。”都这样了,还能隐瞒甚么? “老妇知道,昨天上山找的植物确实是烟草,早年间,听老一辈的说过,生烟茎捣碎,可除螟。” “昨晚我让老三他们去稻田里撒了,刚好咱们一起去看看吧,另外我也有事想问问你。”若娘叹了口气,人总是做的越多,才错的越多。 她也担心自己难免会托大了。 “是,婶子。” 若娘带着老三,许来金往田间走,路上不由想起点事:“来金,为何短短几日,你们就能知道大半个元安发生的事情?” “你如今的...上峰是谁?” “婶子,这就属于机密了,恕我不好回答。”许来金尴尬一笑,云婶子永远这么犀利。 “哦,对,是老妇唐突了。”若娘觉得她变蠢了。 “你刚刚说,让老妇跟你去广临郡?” “婶子,若您治虫法子真的有效,请您助元安百姓一臂之力!”许来金双手抱拳,在人来人往的田埂上,对着若娘深鞠了一躬。 “不必客气,老妇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 “谢婶子大义。” 若娘摇了摇头,慢慢往前走,她不是大义,她只是不能独善其身。 跟前些日子相比,地里田埂上的人多了不少。 有的蹲在地上抱着头,有的手里抓着稻杆唉声叹气。 有些上了年纪的,已经在暗自抹眼泪了。 若娘心头发沉,脚下的步伐快了不少,没注意路边有个大土块,脚踩上去,一歪,就往身侧倒了下去。 “娘!”被老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嘶...”若娘扶着老三的胳膊站直了,稍微动了动脚,一股钻心的疼。 “婶子这是崴到脚了?”战场上的人,受伤的因素千奇百怪,确实有人是自己把自己绊倒,而被乱军踩死的。 云氏这是自己崴到自己了。 “没事,老三你扶着娘,咱们赶紧去地里看看。”大概是受了这些村民影响,若娘的心里也是焦急不已。 “娘,我背您吧。”老三站到若娘前面蹲下身。 若娘想了一下,伸手扶着他的肩,趴了上去。 一到地里,若娘忍着痛,蹲下去看稻子的根茎,扒开一看,昨天还动着肥胖身子乱爬的螟虫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稻茎里了,土上也三三两两地躺着些虫子的尸体。 “娘,法子有用,虫子都死了!”老三在若娘蹲着的时候已经围着稻田跑了一圈了,手里折了几根稻茎跑回来,都跟若娘手里拿的一样。 “好,好,婶子,您可能跟我走一趟?”许来金一听有用,立马开口道。 “来金兄弟,我娘还伤着脚呢,不能跟你出去。”老三看他娘疼的额头都出汗了,心里不乐意。 而且,村里人那么对待他娘,凭甚要救他们? 他们家能自己过好日子,就已经很艰难了。 “先回去吧。”若娘起身,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前倾,就要往地上倒。 “婶子!”许来金一把拖住了她的胳膊,云氏这时候可不能出事! 若娘靠着老三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脸色蜡黄蜡黄的。 “没事,起快了,走吧。”若娘抬手按了按额角,摆了摆手。 回到家,若娘让老三去村学将老五叫了回来。 张小品早被许来金安排回镇上租辆马车了。 ...... 老三,老五和若娘坐在马车上,许来金和张小品在外面赶车。 老三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五,说起许成,那真的是不满极了。 “娘,许里正他是甚么意思?”老五皱眉,许家村的人是不愿给他们活路了? “都是关心则乱,许成是担心地里的粮食收成。”也或许是挟恩以报吧。 “娘,儿子以为许里...许成此事就是为了逼娘!”老五想想不对劲,许成当里正这么多年,不知道怎么跟村里的妇人打交道吗? 他一个大男人一大早去敲和离妇人的门,是何居心? 到时候事情闹起来,许家村的人会偏向谁? “娘,许家村还能待吗?”老五皱眉,他们现在的状况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 第 77 章 野猪肉不好吃 “许家村如何先不管,去郡里记住,多听少说,跟着娘,不许乱跑。”若娘伸手揉了揉脚脖子,入手就能摸出肿了一大块。 不由苦笑,胳膊刚好,脚就受伤了,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预示了甚么。 在三人靠着车马壁昏昏欲睡之时,车停了下来。 “婶子,我们到了。”许来金跳下马车,敲了敲车厢壁。 老三和老五扶着若娘走了出来,入眼的就是两颗几人合抱才可丈量的大树,角落是摆放整齐的武器架,中间是一大片空地。 若娘抬头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 “走吧。”这次不用老三背了,有两个精壮的奴仆模样的,抬着竹椅走了过来。 若娘沉默地坐了上去。 至这个院子的厅堂,几人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轿子停在了台阶下,若娘搭着两儿子的手慢慢往上走。 许来金跟站在堂屋门口的汉子使了个眼色,汉子点了个头,转身就进去了。 等若娘进门,看到的就是正对门坐着,一脸严肃的高大男子,黝黑精壮,左脸颊上有一道伤疤,一双眼睛像把刀似的,看了过来。 年纪看着不轻了,四十来岁的模样,穿着玄黑色的便服,浑身散发出一种戾气。 比许来金更甚! 若娘看清上方人的模样瞳孔蓦然紧缩,随后赶紧低下了头。 “末将参见将军。”许来金单膝下跪,对着上首行了一礼。 “免礼。”粗粝沙哑的男声,压迫感倍重。 老三老五扶着若娘的手都重了几分。 “拜...拜见将军。”若娘嗓音听着有些抖,暗地里拍了拍老五的手,让他们都跪下。 “不必了,坐下说话。”将军抬了抬右手,示意他们。 “谢...谢...将将军。”若娘颤颤巍巍地在椅子上坐下了,两儿子在椅子后面站着。 “云氏,听说你有治理虫害的法子,可试过了?有用否?” 将军看来人很害怕,也不觉得奇怪,开口就直奔关键之处。 整个元安朝都在经受虫害,朝里为了这事都吵翻天了,大司农带着下面的人将能试的法子都试了,效果很微弱。 “试试...试过了,来之前刚去地里瞧了,螟…螟虫死了一大半。”若娘像是害怕的狠了,说话磕磕绊绊,半天才讲完一句。 脚脖子隐隐作痛,若娘皱着眉,忍着不去摸。 将军一直在打量她,看她不时皱眉,他自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招呼了许来金上前。 许来金压低了声音,眼神却不住地往若娘看过来。 然后立马出了门。 此时堂屋里就只剩四个人了。 将军右手搭在左手上,和若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云氏,本将军出银钱买你的治虫方子,可否?” 若娘进屋就打量了屋里陈设,包边掉漆的红木桌椅,灰旧的布帘,隔壁的博古架上除了几本兵书,木盒,就甚么都没有了。 坐到现在茶都没上一碗,这位将军要是是个不贪的,要不是个会装的。 但看言辞行为,怕是前者居多。 “将将军,不...不用了,民妇不敢收银子!” “不必害怕,这是你该得的。二百两如何?” “二...二百两?” 若娘闻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现今的将军都这么...穷了吗? “咳咳,那个,二百两够吗?”库房的银子都被他拿出来买了粮食,安抚伤兵和慰问亡将的家属了。 “够够够的了,但民妇想...想...想问问将军这有...有没有一样东西。”若娘看他一脸一言难尽,知道这是个真没银钱的主。 “何物?”他突然发现这妇人是真的很奇怪呢? “石...石脂水。”这东西军中用的多,他们肯定有采用的门道。 “要它做甚?”将军坐直身子,她不会想一把火将虫子全烧了吧? 那粮食也没了呀? “石脂水混混着芥芥子油撒在稻田里,可除...除螟。”若娘觉得假装一个害怕又磕巴的人,还挺难的。 这妇人是从哪里得知这些奇奇怪怪的方子。 而且,乡下来的,敢开口问他要东西的,她是第一人。 她到底是谁? 正在此时,许来金带着一个婢女模样的妇人走了进来。 “将军。” “都先退下吧,你给云氏看看脚。”说完自己也起身要往门外走。 这时候若娘才发现,这位将军的腿,似乎有点问题。 思及此,她就先移开了目光。 ...... “这个云氏的身份你真的打探清楚了?就是许家村简简单单的一个妇人?” 看她说的法子都很剑走偏锋,从没人听过、用过! “去查,仔细的查,往云家村查,再查查她的爹娘。”这个云氏,肯定有问题。んttps:// “是。” “将军,你怎么知道云婶子脚受了伤的?”他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汇报呢。 将军目光看向角落的兵器架:“受的伤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屋里,许来金领进来的妇人给若娘揉开血肿,敷上药。 等到脚上松快了,若娘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蓦地就要站起身。 “嘶...”真疼。 “哎呦,大妹子,坐好了别动,你这脚脖子扭的可不轻,得好好敷药。” “大姐,谢谢您,您贵姓啊?看您这手法不错,我的脚好多了。” “大妹子甭客气,我啊,姓钱,看你年纪比我小,就喊个钱大姐吧。” “钱大姐,我能跟您打听一下,这位将军...”若娘听大娘开口,心里转了几圈,才开口问道。 “你说张将军啊?张将军可是个好人!平时里对我们这些下属的家眷多有照顾,你别看将军府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银子可都是救济给我们这些穷人了!” “嗐,我这瞎说甚么呢?大妹子,你咋来将军府了?张将军可没甚么女眷在这啊?” “大姐您误会了,我不是将军的女眷,是...是出城的路上遇到劫匪了,将军的手下救了我,顺便先把我带过来了。” “哦,那倒是。”钱大娘点了点头,这像是他们将军会做的事。 若娘:...... 难怪堂堂大将军,买个法子才出二百两银子。 钱大娘收拾了东西出去了,不一会儿,将军和许来金,老四老五一起走了进来。 许来金的手上还多了个托盘。 “云氏,这里是二百两,买你的方子。” “多...多谢将军了,这银子就当...当民妇问将军买石脂水的银钱,民妇不...不要了。” 第 78 章 烟茎除螟 然后才开始说除螟的事。 说到这个就不磕巴了,主要她自己都觉得这样说话很累。 “除螟的法子就在于烟草上,采摘烟草,烟茎磨碎,撒在稻叶的根茎上,便可杀虫。” “上次来金跟我上山,已经看过它长的样子了,此物喜温,阳光充足,土壤不太贫瘠的地方都可能生长,将...将军可尽快安排人收集。” 若娘低着头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将军,看他也在看她,就又结巴上了。 许来金觉得他这个婶子不当戏子可惜了。 ...... 若娘没收银钱。 说到底,她也不是为了这二百两银子来的。 何况,还是位这么穷的将军。 “不行,该你的就是你的,石脂水,老子自然会去给你寻来。” “咳,将军...”许来金一听将军的大嗓门,嘴角就是一抽,怎么两句话没到,军中的习性就跑出来了。 何况云婶子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怎么他就是人家老子了? 若娘一听他开口,眼皮也是一跳。 “那就多...多谢将军了,民妇跟儿子可...可以走了吗?” 张将军想着螟虫的事呢,没再注意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治虫法子都拿到了,自然能走了。 “将长史找回来,让他将治虫的法子送回京,交到大司农手中。”等若娘一行人走了,将军就招来了小厮。 拖一天,地里的收成就会少不少。 “如若有人问起,谁也不许提云氏的事情。” “是!” ...... 若娘伤了脚,也没在郡城里逗留,许来金赶着马车绕了好几个村子,还在一片林子里停留了半个时辰,最后才绕路回了许家村。 若娘偶尔掀开帘子看外面,对许来金的谨慎,在心里点了点头。 许来金这样的,不去做斥候有点可惜了。 回到家,天色已破晓。 若娘他们在外一天一夜了。 刚到院门口,屋子里就传来哒哒哒的跑步声。 老四从里面将门打开了。 “娘!” “娘。”柳氏也跟着出来了。 “怎么了这是?一直在等我们呢?都快进去。”若娘看柳氏和老四眼神都是呆的,知道他们是熬了一夜,心里很暖。 第 79 章 石脂水 “来金,你们将军是叫张...景彦吗?”若娘站在厨房的窗户前,抬头看着外面的天。 许来金听此惊讶转头:“婶子,这你都知道?” 将军的名讳整个广临郡知道的都没几个! 若娘一笑,原来真的是。 “钱大姐告诉我的。”回过神,看许来金张大了嘴盯着她。 “快翻种子,别给炒糊了。” 许来金哦了一声,看向锅里。 可是,钱大姐好像也不知道将军叫甚么呀? 炒好了,许来金拧着种子去祠堂那边磨成细粉,最后压榨成油。 若娘跟家里交代了一声,就跟许来金走了。 老三老四想跟着去,若娘没让。 老五经过这段时间的事情,整个人都沉淀了不少,一心扑在读书上,有时候若娘夜里起床,还能看到老五房间的油灯亮着。 刚好趁着她出去,看看家里的孩子们离开了她都是怎么做事的。 先去的是广临郡的邻边,若娘到的时候,张景彦已经在等着了。 若娘看到人,转头看了眼许来金,他怎么没说将军也会来? “末将参见将军。” “民妇拜见将军。”若娘为了方便,涂了满脸的锅底灰,脸看起来比张景彦还黑。 “事急从权,不必多礼,云氏先随我去地里看看吧?”张景彦右手持刀,看人到了就大踏步往前走。 他来了一会了,田间的情况也看过一遍。 确实不容乐观。 若娘盯着他有点跛的腿出了神,张景彦没听到云氏的回答,回头,就看到她站在那里发呆。 “你的脚还没有好吗?”看她不动,张景彦皱了眉,连带着脸上的伤疤都狰狞起来。 凶煞模样可治小儿啼哭。 若娘摇了摇头,一眼不发地跟着走。 走了大约一刻钟,就到了稻苗稀稀疏疏的地里,若娘蹲下身折了一根稻杆。 “哎,你这妇人这是做甚?稻子可都是粮食,哪能随便折呢?”旁边跟着的一个老汉模样的,一看急了。 咋能糟蹋粮食呢? 若娘手一顿,抬眼看了看张景彦。 “无妨。许百户,你先带着周老去其他地里看看情况。” “是。” 等人都走了,张景彦也跟着蹲了下来。 “情况怎么样?” 若娘摇了摇头:“先将带过来的石脂水混入芥子油撒上一亩田看看吧。” 这里的情况比许家村严重太多了,大多数的稻叶都开始枯黄,稻茎满是虫子蠕动。 若娘将手中的东西,扔远了,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将军还是早做准备为好,要是此法有用,就需要大量的石脂水和芥子油了。” “芥菜应当有人种植,榨油过程不算繁复,可很快做出,石脂水难得,需要将军费心。” 若娘站起身,思索了片刻,便将所需全部都理清了。 说完才发现张景彦一直盯着她看。 若娘心中一凛,往后退了一步,仰头看着他。 张景彦是真的高,若娘目测他身长该有八尺了。 一套玄黑色的便服,上身和腰间带了护甲,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很强悍。 若娘前世今生都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心里自己有点怵。 但想到以后的打算,硬是站住了没动。 她不知道广临郡还有多少有权有势的官,但张景彦如今用得到她,她就不能放弃。 “你说的对。” “天色已晚,今日你就在这里过夜吧,房间已经安排好了。” “随我来。” 张景彦带着若娘到了一处小庄园,门口坐着个老汉,一见张景彦就要行礼。 “柳伯,空间房可收拾好了。” “早收好了,老奴一听将军要来,早早就让老婆子收拾了。” “这位是云...云夫人,好生招待了。”张景彦摸了摸鼻子,含糊地说了一句。 若娘此时想的是别的事情。 等若娘洗漱完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已经想不起来晚食吃了些甚么了。 半梦半醒中,院子里隐隐传来嘈杂声。 若娘穿好衣裳,披了件外衣走出门外,就看到一个高大汉子跪在柳伯的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原来是他媳妇儿难产了,想找柳伯借牛车将人拖镇上医馆去。 但他娘不让,还把他手里的银子都给搜刮了。 高大汉子来是借钱借牛车的。 柳伯坐在椅子上,抽着旱烟,眼神为难地看着他。 铜钱不是不能借,可这汉子的娘却不是个好惹的。 “二虎啊,不是老汉不想借你银子,可你娘要是知道了,哪能不过来闹啊。”这处小田庄是张景彦的私产,他平日里也不来。 就让儿子死在战场上的柳伯夫妇来照看,平日里庄子的产出也是分给了穷苦人家。 二虎的娘原本看庄子是有钱人家的,还不敢闹上门。 这几年看下来,就剩柳伯两人,她就胆子大了,二虎媳妇儿有时候得了空来帮他老两口缝床被子,都能被二虎他娘找过来揪着打。 柳伯想到二虎媳妇的苦,心里一软。 “老婆子,去拿三两银子给二虎。” 柳伯的妻子姓冯,今年五十六了,耳朵不好。 “老头子怎的了?” “半夏那孩子要生了,怀相不好,要去医馆看看!”柳伯提高了声音,耐心地对着老婆子又说了一遍。 “半夏啊,是个命苦的。”冯氏听到了,慢慢走回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荷包。 “二虎子啊,拿去,好好给大丫看看病。” “谢谢柳爷爷,柳奶奶。”说完,爬起身就往后院牛棚跑去。 若娘在柳二虎走了之后才出来。 “柳伯发生甚么事了?” “云夫人,吵到你了?” “没有,刚好起床喝口水。” “刚刚那个是你们村里的人?”若娘拢了拢衣服,状似不经意地问。 “是啊,二虎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娘死的早,七八岁的时候他爹就续娶了,新来的婆娘泼辣的很,后来又给生了个儿子,日子就更难过了。” “一直到二十岁都是被压着上山打猎,杀猪宰羊的,一天好日子都没有的咯。” “二虎是个有出息的,打猎杀猪的银子存下了不少,后来去别的村给自己买了个小媳妇呢。” 柳伯说到这,眼中都是含泪的。 他的两个儿子都在战场上没了,要是那时候家里不穷,给他们娶上媳妇儿,他们家也不至于绝后了呀。 “他的媳妇儿是不是在许家村买的?闺名叫半夏?”若娘闭了闭眼。 或许冥冥中,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第 80 章 开荒建屋 “是啊,云夫人你咋知道的?” “我家离许家村不远,听到过这个事情。” “哦,要老汉说啊,就没这么狠心卖孩子的爹娘,小半夏刚来的时候老汉还记得呢。” “瘦瘦小小的,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别提多可怜了。” “老伯,这里到镇上的医馆远不远,我这头有点不舒服,想去买点药。” “云夫人,这都大半夜了...”柳伯一听,今天夜里怎么这么多事呢。 “怎么了?”张景彦正好从邻县赶了回来。 “将军,我想去趟医馆。”若娘摸了摸口袋,她这次出门带了十两银子,该是够用了。 “好。” 若娘去厨房抹了锅底灰,张景彦牵着马在门外等她,若娘只有上辈子在马场被仆人牵着遛马的经历。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是柳伯拿了把小凳子她踩着上去。 在半路若娘就遇上了急急忙忙架着牛车的二虎,后面的板车上不时传来女子的呻吟声。 “等他们?”张景彦看出若娘是为了他们才要半夜出来的。 “不必,我们先进城。”若娘看了眼板车,车上的女子被一层薄被包裹着,看不到脸。 “好。” 两人先到县里,半夜医馆已经全部关门了。 若娘站在医馆门口抬头看着牌匾,救世堂。 想了一下就上前拍门了。 砰砰砰地过了好一会儿。 才有小学徒模样的揉着眼睛搬开了门板。 “大半夜的,干甚呢?”这才刚睡下没多久。 “有个女子太快生了,马上就到医馆,小兄弟可否提前准备一下?镇上的稳婆住哪里?老妇去请。” 若娘有些僵硬地对着小学徒扯了一抹笑,黑乎乎的脸上只能看到两排牙齿。 吓的小学徒一个激灵。 “你...大半夜吓死人啊,稳婆在出门左拐,再在第一个巷口右拐,第二户人家。”小学徒说话没个好气,今天医馆里就他一个人在,本来睡的就不安生。 还来个这么吓人的老妇人。 “谢谢小兄弟,可以喊你的师傅也过来吗?老妇可以多出些诊金!” “你能出多少?”看样子不像个有钱人啊? “五两银子够吗?” 还真是个大方的。 “你们先出去,我关门去找师傅。” 两方各自安排,等二虎子赶到镇上的时候,医馆里老大夫和稳婆都已经等着了。 两人也熟悉,坐在一起喝茶唠嗑呢。 接生个女子,老大夫得五两银子,稳婆三两,值得他们起个大夜了。 “老胡,刚刚那妇人看着有些奇怪。”大夫、稳婆这两个行当做久了,时常有人夜半敲门,他们都习惯了。 但一般都是哭着跪在门口求救命的,直接塞完银子就走人的倒是不多。 “给了银子就办事,其他事咱们也管不了。”老大夫更顾虑的是跟在妇人后一言不发的那个高大男人。 “大夫大夫,救命啊!我媳妇儿快生了。” “快把人抱进来!” ......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白。 医馆里传来稳婆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我媳妇儿怎么样?” “人没事就是脱力睡了,回家给她弄点好的补补,我看你媳妇儿瘦的厉害,能把孩子生下来真不容易。” “好...好的,谢谢大夫,谢谢婶子。” “老夫给你媳妇儿开点补身子的方子,你抓了药回去熬了。” “谢谢大夫,我给您银子。”二虎准备从怀里掏银子,老大夫挥了挥手阻止了。 “已经有人替你们给了。” “是啊,赶紧将你媳妇儿收拾好,回家吧。”稳婆看二虎是个老实的,便也笑着拒绝了。 “啊?哦。”柳二虎是个屠户,平日里卖肉从不会缺斤少两,也没甚么花花肠子。 虽然不明白是甚么情况,但这时儿子抱在手里,媳妇儿还昏睡着,也没空多想。 将板车上的被子铺好,母子俩都给裹得严严实实的,架着牛车回村了。 若娘直到人走了才从医馆小巷子里走了出来,张景彦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看她一直盯着牛车的方向,绕到医馆后面将马牵了出来。 “回去吧。” 若娘点了点头。 再回到村里,若娘让张景彦在村口就将她放了下来。 他骑着马先回了小庄子。 若娘去看昨日浇了石脂水芥子油的稻田。 由于撒种不均匀,稻田的稻子长的都是有一块没一块的,若娘先去看了稻病特别严重的,地上掉了一层肉虫子。 法子有用! 若娘心里松了一口气,找了块干净的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脸埋在手里,最近她真的是太累了。 张景彦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穿着灰扑扑衣裳的人,蜷缩着坐在那里,脸上的灰蹭掉了一些,头一点一点的,已经睡着了。 他先去稻田转了一圈,看到虫子死了一片,眼中就带了几分笑意,柔和了严肃僵硬的五官。 走回若娘坐着的地方。 “云氏。”没醒。 “云氏...” “嗯?”若娘隐约听到有人喊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回去再睡吧。” ...... 若娘一觉睡到了午时,起床洗漱时,正逢柳二虎归还牛车。 “哎,婶子,我昨天夜里见过你,原来你也是咱们村的呀!”柳二虎看到若娘,咧开嘴笑了。 “老妇不是,只是有事过来几天。” “哦,那我也给婶子两个红蛋,昨晚我媳妇儿生了个胖小子!” “恭喜,谢谢了。”若娘笑着接过蛋。 打了个招呼,柳二虎就回去了,若娘盯着门外出神。 “云夫人,将军让我跟你说,治虫的法子有效,他已经赶回广临郡了,许百户马上过来接你回去。” “那就好,柳伯,昨晚我去镇上买药,刚好遇到二虎了,他媳妇儿半夏是个可怜的,我听说许家村的人这些年一直想找她,半夏自己不想回去吗?”若娘坐在柳伯对面,端了杯茶喝。 “唉,回去做甚啊,她一个被卖掉的闺女,回去了也是不受待见啊。”柳伯叹气,要是许家是个好的,半夏能不回去? 柳家的那个婆娘泼辣,半夏在这日子也不算好过。 二虎也不能时时护着她。 “这样柳伯,半夏这边您帮忙照看着些,等我回去了就去许家村打听打听情况,说不定许家的人已经反悔了,就想寻她回去呢。” “这都好说,半夏丫头平日里也照顾我们老两口呢。” 若娘交待完了事,就打算回去了。 第 81 章 芥子油 吃过午食,许来金架着马车来了。 若娘看到他,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来金,身上带银子了吗?婶跟你借点银子,回去就给你。” “带了点,婶子要买甚?五两银子够吗?”许来金今日就是出来接人的,也没带多少。 “够了,都先借给婶子。” 拿了银子,若娘连同荷包里还有的二两银子一起给了站在门口送她走的柳伯。 “柳伯,这些银子麻烦您带给半夏,就说....就说”若娘一时也不想到甚么由头。 “云夫人有心了,老汉就偷偷跟她说是小庄子的主人看她生了儿子,想借她的喜,特地奖赏她的。”柳家村一年到头出生的男娃也不多。 柳伯感慨,这个云夫人真是个好人啊。 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将军认识的。 将军也孤家寡人了这么多年,有个人陪着也是好的。 想起将军,柳伯更是发愁,他们将军长的凶悍,平日里也不懂温言笑语的,怎么看怎么吓人。 “那就谢谢柳伯了。” 回许家村的路上若娘一直在想:许云氏这么多年,对许半夏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呢? 而许半夏会原谅这个卖了她,再也没管过她的娘吗? ...... 走在回许家村的路上,若娘看到很多人又在对着她指指点点。 这才两天时间,难道又出事了? 先去东南河边看了,新屋还在建,请的工匠们都在有条不紊地干活。 就是老三他们几个都不在这边。 “云婶!”喊人的是冯翠花。 冯翠花如今瘦了很多,身型苗条了,人也精神了。 “翠花,我家出甚么事了?”她离开之前就先去找了冯翠花,让她帮忙暗地里照看几分。 “村里开始传你和离是因为看上许成了,要给他做平妻!”冯翠花觉得传出这种话的人是真的挺没脑子的。 “许二柱去你家把老三老四给打了,说...说他们就是为了掩护你做...丑事的。”冯翠花飞快说完话,一言难尽地看着若娘。 她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中间有人搞鬼,许二柱竟因为几句流言就把自己儿子给打了。 若娘听完,嘴角抽搐了一下,盯着冯翠花,问了个无关的问题:“许二狗家和冯家怎么样了?” “我查出冯荷花的身份了,她是..."冯翠花对着若娘耳语了几句。 “嗯?那你爹娘还挺大胆的。” 若娘笑笑。 自取灭亡的人,到处都是。 “他们啊,心里除了银子,其他都不重要。”冯翠花也笑了,她早该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我回家看看。” 若娘到家的时候,就看到柳氏坐在院子里抹眼泪。 “哭甚么?”若娘冷着脸,推门进来。 “老三老四老五呢?” “娘!当家的和四弟都被爹打了,当家的被打了腿,胳膊也受伤了,四弟被打了头。” “许大夫过来看过了,说不知道甚么时候能醒。” 若娘听得眼前阵阵发黑,“老五呢?三哥,四哥被打了,他人呢?还有你,被人打了光哭有甚么用?” 被人打了,还不知道打回去啊? “离开了老娘一个个就跟鹌鹑似的?” 若娘气的破口大骂,这都是一群甚么兔崽子,一个个都是认人欺的小鸡仔? “老五出来。”许二柱还挑人打呢。 就给读书人留着体面。 “娘。”许白元听到娘的声音就快步走了出来。 “受伤了吗?”若娘没好气地问。 “没。”老五低着头回答。 “那你现在就去,把许来金找过来,就是老娘有事找他!” “对了,让他带上家伙。” “娘?”老五正准备走呢,听到后一句又停了下来。 “您是想...打架吗?”从他娘嘴里听到家伙二字,真的是匪气十足。 “不行吗?你还想护着许二柱?护着你这个整天犯浑的爹?” “娘,我...” “去找人,你不去老娘就亲自去。” “是。” 若娘推开门进去看了两人的情况,老三身上全是被竹条抽打的淤伤,老四躺在床上还没醒。 若娘在床边站着,老三用头顶对着他老娘:“许白术你自己说,许二柱来打你跟你四弟,你为甚么不反抗?” “不说清楚,许二柱没打死你,老娘就打死你。” “娘,我是错了,没护住四弟。哇...唔唔...我错了...” 老三刚开始还憋着不说话呢。 若娘一开口,他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跪在地上,伸手抓着若娘的裤腿就大声哭了。 柳氏在的时候他不敢哭,怕吓到她,也怕她看不起他。 但是一看到若娘就绷不住了。 “跟娘说说,怎么回事儿?” “是许成带着许二柱来的,许成说娘您一早就拿银子收买他,让他帮忙办好了和离文书,菜方子也是假的,按照那个方子根本种不活菜的。” “许成还说您跟他说了,和离了就跟他...”老三哭的打了个嗝,话也说不出来了。 “给他当平妻?”若娘冷哼,真是好大的脸。 等许来金和张小品操家伙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若娘阴沉着脸站着。 “云婶,遇到麻烦了?”许来金握着刀走了过来。 “哼,不是麻烦,是找死的人。冯丽娘那事,你不是还没处理吗?” “刚好有个机会。” 给脸不要脸的一群人。 “今日帮我好好招待招待许二柱。不然我就跟将军说你这个百户来得名不副实。” “哎,云婶,这就不必了,末将一定完成任务。” 打架他擅长啊! “走吧。” 时隔一月有余,再次来到青山脚下的老许家,若娘心中是一点都不平静。 她都快被气死了。 原本以为远离了许二柱,不动他,也让他在儿子们面前留点体面。 哪知,许二柱是个连脸面都不要的人。 竟然如此的话... "许二柱,给老娘滚出来。” 若娘一脚就踹开了竹门,许来金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云婶这架势,根本用不着他吧。 “泼妇,你这是做甚么?”许二柱听到动静从厢房出来,就看到若娘叉腰站在院子里。 原先老五屋前的竹棚已经被许来金几刀给拆了,老二扶着周氏站在走廊里看着。 不敢说话。 “先打断他一条腿。”若娘话是看着许来金说的。 “是。” 许来金干净利落的很,刀都没有抽出来,用刀鞘就劈在了许二柱的小腿上。 “哎呦...疼死了...我的腿...,泼妇你是疯了不成?” 第 82 章 自己买的媳妇儿 “我疯没疯你不知道?你凭甚么打我儿子?” “老夫教训自己儿子怎么了?他们帮着你打掩护,你跟许成做的那些肮脏事,老夫都恶心得说不出口。” “难怪你急着要和离,就是为了去给人家当小。” “云大姐...想不到你比我还有想法呢!”冯丽娘倚着门框,看许来金打断了许二柱一条腿,也不敢上前。 “老娘有想法?”若娘看她那没骨头的模样,揪着她的头发将人拖到了院子里。 啪啪就是几巴掌。 “老娘因为你忍气吞声,挨打挨骂的,你真以为是怕了你?” “老娘那是觉得你们渣男贱女凑一起正合适!” “怂恿许二柱打自己儿子是吧?老娘先打死你。” “你们倒是说说许成都许了你们甚么样的好处,把老娘赶出许家村还是直接在许家村杀了埋了,对外称一句恶疾就了事了?” 没点脑子还想出来算计人? 许白前怎么动作这么慢,还不他把狗爹塞进县里做文书去,有的是收拾他的人。 还有许成那个狗东西。 她想错了,她还在用前世接触的那群人的眼光来对待许家村人。 士大夫大多好面子,爱逞强,蝇头小利对他们并不重要。 许家村的人穷惯了,这些人其实不看重面子,对他们来说银子比任何的东西都重要! 但他们惧怕权贵,对官爷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她应该做的是用权势让他们再也不敢蹦跶! “你...云若娘别欺人太甚,你先是收买许成,怂恿相公的儿子跟你走,现在又来挑事,怎么?没了男人日子不好过了?” 冯丽娘被打了几巴掌,也是头晕脑胀上了火,嘴巴更欠了。 “龌龊。”若娘觉得跟他们讲话都是一种侮辱。 “来金!许二柱的双腿都打断,冯丽娘断了她一条胳膊。” “冯丽娘,老娘警告你,下次再从你嘴巴里听到一丁点让老娘不欢喜的话,老娘就用针把你的嘴巴缝上。” “你知道人嘴巴缝上之后会是甚么样吗?你吃不了东西,水也喝不进,不能说话,越来越瘦,变成一副披着人皮的骨架...” “但放心,你肯定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可以慢慢享受死亡的过程。”若娘靠近她,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 “我...我...云若娘你才是真的恶毒,杀人是要偿命的!”冯丽娘被揪着头发,吓得泪眼鼻涕糊了一脸。 “娘,您怎么能让外人过来打爹呢?”老二扶着周氏慢慢向前挪了一小步。 若娘这时才有空收拾他。 将手里的冯丽娘松开,使了巧劲推到许二柱前面,冯丽娘被他的断腿一绊,一屁股坐在了许二柱的腿上。 “哎呦...” “许白求,许二柱去打你的弟弟们这事你知不知道?”若娘左右看了看,拿起来靠在院墙边的扫把。 “知道咋的,他们就是跟着您胡闹!娘,您说您这么大了还和离做甚?平白让别人看笑话!”许白求对于他娘和离这件事,一直是不赞同的。 若娘都没让他话说完,扫把就挥上去了。 “娘,有话好好说,您动手干甚?”许白求躲了两下,就不耐烦了,伸手抓住了扫把。 “你也知道有话好好说,许二柱打你弟弟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劝他的?” “敢拦着是吧?来金,来,刚刚他哪只手抓扫把的,给老娘打断了!” “娘,别别别,我错了...”许白求一听,吓得当即就跪下了。 刚刚许来金弄断他爹的腿,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娘,当家的一个做儿子的,哪好管到爹的头上?爹去您家里,我们是拦了的,但没拦住。” 周小莲看许白求被打,细声细气地说了句。 人却是站着没动。 若娘还不至于连一个大肚子都打。 拿着扫把在许二柱和冯丽娘的身上又狠狠抽了几下。 “许二柱,老四现在还躺在床上没醒呢,老娘要去给他看病,拿银子来,十两,一分都不能少。” 闹腾是要付出代价的。 “十两银子?云氏你疯了!”许二柱疼得眼睛都红了,一听十两银子差点就从地上站起来。 “再多说一句,老娘打断你另一条腿。”若娘将扫把扔了,嫌弃地又踢了他一脚。 “不想给?来金啊...” “给给给,我给。”许二柱现在知道若娘真的是说到做到了。 “周氏,拿十两银子来。”许二柱对着周小莲说了一句。 若娘闻言又看了周小莲一眼,让周氏管银钱? 许白前夫妻拿到鱼汤方子就回了镇上,如今这个小院子里就是许二柱冯丽娘并老二夫妻。 许二柱竟然越过了冯丽娘,让周氏管家? 若娘想起来老三之前说了一句遇见周氏来买猪肉,原来是这样。 想着,若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蠢货,让周氏管银钱,不就是让她往娘家搬银子吗? “爹,银子...没有了。”周小莲的两个弟弟本身就在说亲,彩礼钱不够,周母便托人来跟周小莲说了一声,让她帮忙想想办法。 恰逢许二柱不知道怎么想的,拿了十两银子给她,让她顾着家里人的伙食和人情往来。 周小莲拿到银子还没捂热呢,就托人给娘家送过去了。 听说她两个弟弟婚期都已经定下了。 “没了?老夫一旬之前刚给你的十两银子呢?”许二柱瞪大了眼看她。 要不是冯丽娘做饭实在太难吃,小妾转正的身份上不了台面,这管家之事也轮不到周小莲。 许二柱看老二夫妻愿意跟着他,心中也是有些欢喜的,一时头脑发热就把管家的活计交出去了,竟还养出了白眼狼了? “混账,老子给你的银子呢?”他统共就从老大那边得了三十两银子。 十两他藏起来了,五两给了冯丽娘,五两他自己留着用,十两给了周氏。 他都算好了,这些银两能用到他去县里当上文书! “爹,我娘家兄弟要成亲,我就把银子随礼了。”周小莲挺着肚子站在那里,说出的话差点没把许二柱气得吐血。 “你周家是甚么大户人家,随礼都要十两银子了?” 周小莲低着头没接话。 若娘双目含笑地看着,老许家有一个周小莲就够折腾的了。 “许二柱银子给不给?” “老夫哪还有银子给?”没听到银子都被老周家拿走了吗? “那是你老许家的事,来金,许二柱再耽误一盏茶功夫,你就打断许白求一条腿,要实在没东西断了,就把这屋子给拆了。” 第 83 章 是个可怜的 “好的,婶子。”许来金对揍人这件事可就太擅长了。 “娘,我是你亲儿子啊!”老二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娘是疯了吗? “你弟弟也是我亲儿子。” “周小莲是你媳妇儿呢,她要是替你给了钱,老娘就不打你了。”若娘站的累了,拿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娘,你这不是强人多难吗?我都说了没银子!”周小莲一听要她拿银子,语气都冲了不少。 “许白求,这可不怪老娘了吧?” “来金,打。” 许来金觉得他就是云婶子的专有打手了。 奇怪的是,云婶子使唤他也挺自然的。 “住手。”许来金刀背都下去了,院子门口传来许成的吼声。 “云氏,你简直无法无天了!”许成是听人说才知道云若娘又打人了。 他原本以为,她回来看到儿子们伤的伤,躺的躺该就明白哪些人是不能惹的! 若娘真的是太烦这些人了。 “许里正,老妇心里也奇怪,我这一回村就听说要给里正做平妻了?” “许里正好福气?”人群开始聚集,若娘仿佛又回到了和离的那段黑暗日子。 闭上眼,狠狠吸了口气,才压住心里的火气。 “云氏你简直不要脸!”开口的是方氏,后面跟着眼神要杀人的赵氏。 里正爹也在一边叹气。 这都摊上了甚么事了哟! “方氏,我家就在你家后边,许二柱来打我儿子,你听没听到动静?” “许成去找许二柱的时候你知不知情?” “我...” “你敢拿你家许秋发誓吗?就说要是咱们的许里正也参与了这件事,你家许秋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如何?” “你家老五才考不上秀才!”许秋可是方氏的命根子,若娘这一说,可不就是在她心上割肉。 富婶也来了,见这个形势也不敢再为若娘讲话,就站在一边干着急。 若娘看着许家村这一群人,知道这就是人之本性,可还是忍不住失望。 “算了,今日之事本是家事,老妇也不懂许里正带这么多人的意思。” “许二柱打了我两个儿子,这事,许里正有何说法?” “既是家事,老夫也管不了,但云氏,老夫警告你,要是因为你一个人让整个许家村蒙羞,这里可容不得你!” 张景彦带着长史来到老许家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许成此等言论。 “本将军还不知道一个村里小小的里正,都有这样的气焰了?” 张景彦是拿到了详细的云若娘的生平,仔细看过了之后才决定来的。 想到信中所说,云若娘性子极其彪悍,自请下堂,还愿意独自扶养儿子的时候,张景彦想到的就是她在将军府低着头,磕磕巴巴说话的模样。 “末将参见将军!”许来金看到站在院门外的人时,吓了一跳。 这位怎么突然过来了? “民妇见过将军。”若娘原本老神在在地坐着呢,一看来人,赶紧站了起来。 “可是哪里出了问题?”若娘以为哪边的稻田又出问题了。 “无事,我是来看看你插种的稻子” “那就好。” “这位里正,还不来拜见我们将军?”长史看将军跟妇人熟稔的模样,也是惊奇。 但也没忘了正事。 他一看就知道将军是要帮人出头了。 “小...小民见过将军。” “许家村里正许成?” “是,小民正是。” “听说,许家村的风水不错,读书人不少,老子也想沾沾光。” “村南河边的宅基地还有空的吗?本将军想划一块地,建个屋子在这养养伤。” “有有有,空地很多,村南就只有云氏一家...” “云氏...” 里正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将军是为了云氏来的。 “里正先把手头事处理好了,咱们去量地?”长史适时开口。 “是是,这里也没甚大事。” “许...许二柱,你伤了人赔偿是应该的,云氏要了十两银子,也不算多,该赔。”许成对着许二柱使眼色,这时候就得识时务! “是,是老夫一时糊涂了,老夫现在就去拿银子。”许二柱挣扎着要站起身,冯丽娘立马伸手扶住了。 许二柱被打断的腿是钻心的疼,一脱力又坐回了地上。衛鯹尛说 “老二,你去拿,在东厢房里面一个床脚下面。”许二柱现在突然觉得女子都不可靠了。 冯丽娘原本以为许二柱会让她去拿银钱呢。 老二爬起来就进屋。 不多会儿就拿着银子出来了。 沉甸甸的一荷包银子,周氏竟然全部给了老周家。 老二看了周氏一眼,发现她也在看他,只不过看的是他手里的银子。 “爹。”许白求将荷包递了过去。 “给你娘吧。”他都忘记为甚要去打老三老四了,火气过了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被许成骗了。 云氏这个模样,哪像是要去给人做小的呀。 她一个人就能搅和上天了! 若娘收了银子,跟着张景彦走了。 “刚刚来的时候,看你的新屋子快建好了,围墙围那么高是怕进贼吗?”张景彦和若娘错开,一前一后地走着。 “是啊,村里人这么烦,想避着他们。” “为何不想想搬离许家村?” “想,等地里收成上来了再说。”她总得先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吧。 不然,怎么能让将军大人大老远的赶过来。 “哦?出了将军府就不怕人了?”早看出她的害怕是装的。 “将军看着也不像滥杀无辜的人。” 许来金:...... 为何才见了两次的人说话像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云婶子做戏做一半,咋的又恢复老样子了? “许百户,去县衙跑一趟,许成这种人不大适合做里正。让他们重新挑一个人送过来,不要从许家村选。” 家族大了,该分支了。 村子大了,有权的人就开始排挤外人了。 “另外跟县城说一下,村南剩下的地,本将军全买了。” 闻言若娘侧头看了他一眼,之前这位将军是装穷的? “不过买块地也花不了二百两。”若娘嘀咕了一声,她忘记习武之人眼力和耳力都很好的事情了。 张景彦轻咳了一声,早知道她不要这银钱,他就开口说两千两了! 回头瞪了长史一眼,回去就让他重新查账本。 他私产也不少,怎么账面上就只剩千两银子了。 许来金应了话,先带着张景彦回了自己家。 “将军,您真的要在许家村买地建屋?” 张景彦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云氏的插秧还有多久能收成?” 许来金就懂了。 第 84 章 哭有个屁用 “本将军去看过云氏的地了,同样是虫害,她的地里受灾情况最轻,稻苗的恢复也是最快的。” “将军您的意思是...” 张景彦摆了摆手,一切还都未可知。 但许家村他是住定了。 ...... 若娘回到家,柳氏在准备晚食,老五在堂屋跪着,也不知道跪了多长时间了。 “跪着做甚?起来吧,先前是娘太着急了,这件事不怪你,许二柱想打人,你也拦不住。” 若娘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来。 “娘,三哥四哥是因为护着我才会被打的,爹…许二柱他想拉我回去。”说跟着她这个有污点的娘,科考都有可能下不了场。 “娘,我不想跟他走。”老五跪着,抱住了她的腰,四哥老这样抱着娘,他羡慕很久了。 “不想跟就不走,断亲文书都签了,他带不走你的。”若娘站着没动。 老五承受的,比老三老四多多了。 “白元,不要怕,娘能带着你们过的很好的。” “嗯!儿子知道!”老五郑重地点点头,他相信娘。 “娘,四弟醒了!” “快起来,跟娘去看看你四哥。”若娘拉着老五往外走,她之前一直担心,脑袋受了伤的人,甚么事都不好说,她就怕老四再也醒不过来了。文学一二 老四屋里。 老三站在床边,老四趴在床头吐了一地。 “娘,四弟醒过来就吐了,怎么办?” “柳氏去请许老大夫来...” “老三老五把屋里收拾一下,给老四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若娘飞快地说完,转身出了屋子,去厨房准备热水去了。 坐在灶膛前,若娘看着烧的火红的木柴发呆,想老四的病情,想许家村的这些人,想张景彦的意图... “娘,许老大夫来了。”柳氏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来了。”打了一盆水端了过去。 “人醒了就好,伤到脑子吐也正常,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许原扒拉老四的眼睛看了,头上的布也换了药,重新包好。 若娘给了十文钱将老人家送走了。 家里的几个人都聚在老四的屋子里。 天已经黑透了,谁也没想起来还没吃饭。 “娘不过出门了两天,你们就把自己过的一团糟了,以后要是娘不在了,你们该怎么办?” 这是若娘才意识到的一个问题。 家里的孩子哪里都好,淳朴善良,与人为善。 在农家正合适,可要是他们需要走出去呢? 还一直躲在她这个娘身后吗? “娘,您怎么会不在呢?”老三听若娘声音轻轻的,心里就发酸。 他可算明白没有娘的孩子为甚都很可怜了! “娘比你们老,自然会走在你们前面。”这具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今日挥着扫把的时候,她的手都是抖的,力气也使不上来。 上次在地里也是莫名就眼前一黑,许云氏一生都过的很清苦,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了丈夫儿子,身子自然虚耗的厉害。 等哪天有了由头,若娘想给她立一个衣冠冢,供奉些香火。 也让她的儿子们给她磕个头尽尽孝。 “娘,您会长命百岁的!”老五站在若娘身侧,袖中的手握的死紧,他以后会让娘过上好日子的! “好,娘还要看着老四老五成亲生子呢。” 老五原本还很严肃,听到这话,脸腾地涨的通红。 老四换完药,躺在床上,乌黑的眼睛一直盯着若娘,这会儿又睡着了。 几个轻手轻脚退出屋子,在堂屋坐下。 “今天的事,娘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等到娘回来为你们讨回公道。” “许二柱是你们爹,你们不好动手娘能理解,可这世上不是只有拳脚才能解决问题。” “做事要动的是这里。”若娘伸手点了点几人的脑袋瓜子。 老三和柳氏听不懂是甚么意思,对视一眼,双双挠了挠头。 只有老五慢慢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的一双手出神。 等若娘在床上躺下,已经是三更天了,她归拢了一下手上剩下的银钱,还有三十五两不到。 需要去镇上订新屋的床和柜子桌椅,还需要给大家新添两套夏衣,原本她打算在许家村买两亩地来种。 现在也改变想法了,许家村注定不是她的归属。 第二天一早醒来,若娘先去生姜地看了一圈。 天热了,生姜需要的水量比较大,适合在早晚时辰进行浇水。 若是遇上暴雨天气,要做好地里的排水活计,防止田间出现水涝的情况。 生姜不耐干旱,也不耐涝,对水源的要求比较高。 此时地里生姜出苗已有小半寸高,正是适合浇水的时候。 若娘自己用扁担一头挑着一个桶,一次半桶半桶地从河里往山脚下挑。 这种挑水的法子,许云氏是会的,她暗地里试了很多次,才渐渐熟练起来。 许来金带着张景彦准备上山打猎,走的就是新开的这条上山路。 张景彦右手持刀跟在后面,老远就看到挑着水桶慢慢往山上走的妇人。 许来金转过身看他,手朝着若娘的方向指了指。 张景彦摇了摇头,大步经过她的时候很寻常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若娘余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走过,抬头就看到四个快速离开的背影。 她要离开许家村去别的村或者镇上都不是易事,没有县衙文书,她哪里也去不了。 张景彦如果真的住到许家村,于她而言,是好事。 浇完水,若娘挑着木桶去了稻田,虫害过后,她就让老三他们把田里灌了深水,今天她要把水放掉一些。 稻田追肥和拔草都不要很多的水。 若娘开了个口子,将水放到沟渠里,水深保持一寸多一点就足够了。 有经过的庄稼老把式见此摇了摇头,这云氏又开始瞎折腾了。 这水好不容易从河里挑上来的呀。 儿子多就是好啊,随便使唤,随便用。 书中记载:对于促进稻苗分蘖,水温比气温重要。 在温度低一些的天气下,水温对于促进分蘖的作用更明显,太阳晒热了的水不容易凉,一整晚热水,不耽误稻苗生长。 如今已是六月下旬,需要追加肥,若娘慢吞吞地从家里往地里,用板车来回挑茅坑里的粪水,混合了河水浇在田里。 张景彦一行人拧着兔子野鸡下山回来的时候,看到若娘推着板车贴着路边走。 “云婶,怎么您一个人在干活?”许来金将手里还滴着血的野鸡交给了张小品,自己上去帮忙推车。 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许来金都觉得有些心酸。 第 85 章 使劲的打 “老三他们受了点伤,在家养养,我也没旁的事,顺便动动老胳膊老腿。”若娘挑了一上午的担子,肩膀胳膊都有些硬了,许来金接过了板车,她就跟在旁边走。 “将军,您先跟着小品回我家,等会我提了饭菜给您送过去。” “野味就送到云婶家去,做了大家一起分了吃吧?”他们几个大男人都不会做饭... “嗯。”张景彦对于吃食一向不讲究。 等许来金和若娘推着板车到小路上时,才发现只有小品回去了,张将军还跟着呢。 “您?”这是? 许来金又看不懂了。 “过来看看稻子。”张景彦想知道云氏这种法子最后产量如何。 他在上谷关驻守了很多年,那里黄沙遍地,水源紧缺,种植不了这些水养的植物。 耐旱的东西太少了,时常不够吃。 朝廷发放军饷时有时无,也免不了有人中饱私囊,一层一层下来,到军队里的粮草微乎其微。 他当时手下有五万将士,很大一部分说是战死沙场,不如说是饿死的。 张景彦站在田埂上,看着眼目绿色,面色沉重。 他一直想请大司农摸索出一套新的能提高产量的法子,奈何大司农人老了,守旧,觉得这种靠天吃饭的事情,不是普通人能去违背的。 这也是张景彦铁了心要搬出京都的原因。 广临郡地广人稀,离京都远,可开的荒地多,是他的不二选择。 战场上的伤残兵放出来归家,他便组织他们耕种粮食,一方面用来奉养亡将的亲人,一方面不断寻求新的法子。 以耕养战,以战护民。 “今年会是个灾荒年,将军要早做打算才是。”若娘将木桶挪下来,从沟渠里舀水混到粪水里,围着田埂往南浇。 “每年都是,有大有小罢了。”死人,张景彦见过的太多了。 况且,以他如今的家当,他也做不了甚么准备。 “受灾范围太广了,大半个元安都在遭受虫害。”张景彦蹲下身,看了看云氏地里稻子的根基,发现已经恢复的很好了。 隔壁地里的情况有所好转,可跟这边一对比,就显出差异了。 若娘闻言,手里的长柄舀子一顿,张景彦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知道整个元安朝的境况的? 他安排大量放下来的士兵耕种屯粮,是为了... 若娘不敢往下想。 她会不会碰上了一位想造反的将军了? “将军大人,您不会还有甚么未竟的大业吧?”若娘这句话是压着嗓子说的。 张景彦看她紧张的模样,抿嘴笑了。 “并无。”每一场战争的胜利,都是用无数人的血泪堆起来的。 他想做的,就是让他的兵吃饱穿暖,安安心心,无后顾之忧地守着上谷关,守着元安朝的第一道防线。 守着元安朝百姓过安居乐业的生活。 若娘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 许来金帮着若娘跑了两趟,将三亩地浇完肥,顺道又去东南河边看了看。 “云婶,看样子,你们家这两天就可以上梁了啊!”下面的围墙院子都已经建完了,木工师傅已经开始安置窗户了。 咦,许来金走近两步,这窗户开的可真大。 “云婶,窗户开这么大,冬天可挡不住寒气。” “没事,窗户开得大,屋里阳光足,人心情好。”她喜欢亮堂一点的。 “明日一早,我去镇上再买些椅子柜子,老三这些天也没闲着,编了两套桌椅了。” 趁机说了老三两句好话,若娘有心让许来金带着老三一段时间。 许来金这人不错,做事干净利索,让老三跟着他,能学点东西。 “对了,婶子还差你银子呢!等回去就给你拿。”若娘这才想起来外面还欠着债呢。 “婶子,柳家村那个许半夏是您家的大丫吗?”许来金挠挠头,他当时听了一嘴,一直觉得名字很耳熟。 今天早上上山跑了一趟,突然就想起来了。 “是啊,婶子当年做错了事,大丫出嫁后一直也没找到人,这次阴差阳错遇见了,想弥补一二。” “婶,我后来打听了一下,柳二虎待半夏还不错,两人之前生了一个女娃娃,已经三岁了,这次又生了儿子,儿女双全了,好福气哩。” “他们家就那个后娘不是个东西。” “等得空了,你带着我再去柳家村看看半夏。”若娘还是想亲自看了才放心。 “好咧,婶子。”许来金挺喜欢这个利索老太太的,做事一等一的拧得清。 张景彦一言不发地跟在两人身后,不时有村人走过,都是偷偷瞄一眼,赶紧低头走过去。 若娘看到,咧嘴笑了。 中午许来金自己过来提食盒,回到家打开一看,嚯,红烧兔肉,豆角炖鸡肉,凉拌胡瓜,莴苣鱼丸汤。 杂粮饭是用盆盛的,满满一大盆。 “将军,今日是托了您来的口福了,平日里云婶可没有这么多菜。”许来金一口咬了一个大块兔肉,吃的满嘴都是油。 云婶家的做的饭菜就是好吃! 张景彦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色泽饱满,肥而不腻。 鱼丸更是鲜滑爽口。 暗地里点点头,一人就吃了三碗饭! 等长史细嚼慢咽地吃完一碗,打算添饭的时候,盆里已经一粒米都没有了。 “将军,这可不是在军队里,吃饭不用这么快。”长史摸了摸肚子,无奈地将碗放下,他还没吃饱... 张景彦闻言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扒饭了。衛鯹尛说 吃完,就催着长史和许来金赶紧去县衙把地契办了。 他都想好了,云氏家的瓦工木工做完了,接下来建他家的屋子正好。 待到稻子收成。 晚上,老三去给许来金送饭,又带回了五两银子,张景彦给的。 说也想让云家多带一份饭。 若娘接过银子的时候,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老三,明日早食送过去的时候,问问将军愿不愿意收下你,做个跑腿的。” “要是能成,以后你就跟着他。” 张景彦来这里,肯定不会带很多人,让老三跟着他,她也放心。 “娘,跟着将军我还能种田吗?”老三觉得种田简单,跟着将军他心慌。 “能种,没让你一天到晚跟着他,他有事你给跑跑腿就行。” 在将军面前走得多了,村里人的想法自然就会不一样了。 “好吧,娘。”老三不情不愿的,这将军怎么来了就不走了呀。 这下好了,娘都不要他了。 第 86 章 打断许二柱的腿 “跟着人家好好学点拳脚功夫,以后有人欺负你们,你就拦在前面,护着弟弟们。” “娘以后也清闲一点,要打人你就上,不用老麻烦人家来金。” 若娘想的都是实际的,许二柱被打断了腿,好不容易清静了,但还有些人没来得及收拾,早晚有那么几场架要打。 但很明显许来金不会在许家村待很久的。 她护不住所有人,就只能让其他人成长的更快一点。 “知道了,娘。”老三苦着脸,他不想打架啊。 可他不打,还有谁来保护娘和他媳妇儿呢? 打吧打吧,打多了可能就习惯了。 柳氏一夜没睡好,因为她当家的夜里睡着了嘴里还一直嘟囔着打死你,打死他的。 拳脚也不安分,一抽一蹬的,像癔着了似的。 第二天大清早起床,柳氏眼下都是青黑的,哭丧着脸在厨房拍胡瓜。 不时朝外面看两眼。 堂屋里一直没有动静,若娘还没起床呢。 天色渐白,若娘才从屋里走了出来。 柳氏搅着菜粥的勺子往灶上一放,嘟嘴看着若娘。 “娘!” “咋了这是?”柳氏可不常闹小性子,平日里活都是抢着干的。 “老三欺负你了?”一大清早的院门还没开呢,不可能是外人来了。 “娘,当家的没欺负我,可我觉得他有点奇怪,像是病了?” “老三人呢?咋病了?人还在屋里躺着吗?”若娘一边问着,转身想往老三屋里走。 被柳氏拉住了袖子。 “娘,您现在别找他,当家的在茅坑蹲着呢!” “那怎么了?” “娘,当家的昨天是不是发生甚么事了?夜里一直做梦要打架呢,手脚都跟着舞,可吓人了!” 柳氏大眼睛瞪的圆圆的,更显眼下青黑了。 “哦?那没事,梦里多练练也行。”看来她给老三的压力不小呀。 “你要夜里睡不好,最近搬到堂屋的西厢房住,反正现在也是空着,老三估摸过几天就好了。” “啊?娘,当家的没事呀?” “没事,娘打算让他去拜师学艺,他这是提前练着呢,挺好的。” 若娘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说了半天话,老三还没从茅厕回来? 说到茅厕… 她就想到如厕用的叶子,新屋子她还是要想想办法,竹条和树叶子她用着总觉得自己没有擦干净。 等老三回来,还是照旧先给许来金家送了早食。 吃完,若娘带着老三夫妻去镇上买了被面、红布和布料,上梁要准备的祭品。 若娘原先不懂,还找富婶去问了问。 三人买了一板车的东西从镇上拉了回来。 接着又喊上许来金去山上物色梁木,张景彦将军很是自然地跟着上了山。 古有习俗:选梁不取“独木”,寓意独木难支。 所以不管多穷的人家,在上梁之前,都要精心挑选梁木与制梁。 要挑选一根好的梁木也非易事。 富婶跟若娘说,必须得她亲自去山上物色梁木。 选梁木也是有要求的,必须是杉木,树干要笔直参天,长的要枝繁叶茂。 要看清树龄,不可长不可短,树形要从下到上尽量一致。 若娘听得迷糊,甚叫不长不短? 富婶还在念叨:“树的四周要长有许多小杉木,越多越好,才会多子多孙。” 如果是独木一根,就不能选用。 砍伐梁木的时候,不能破坏周围的小杉木,梁木伐倒时的方向要朝南,不能朝其他方向。 动工制梁的那一天,要挑选吉日,木匠师傅要先点三支香,再放二响鞭炮,然后开始制作。 梁木制作完成之后,便可选定吉日良辰上梁。 按习俗,上梁这一天不能和屋主一家任何一个人相冲,否则便是不吉。 如若其他人的生肖与上梁的时辰相冲、相克,也要回避。 杉木是许来金若娘张景彦三人去深山寻到的,外围合适的早就被砍光了。 途中遇到了一只野猪,一头熊瞎子,都他们轻易就抹了脖子。 若娘觉得这两人要是不上战场,光靠打猎就饿不死。 ...... 上梁前的祭梁是必不可少的。 若娘让老三和老五一起将贴上红纸的正梁抬到新屋堂前,在供桌上摆上猪肉、鱼、鸡、蛋、豆腐、香烛等祭品,由瓦匠、木匠等边说好话边敬酒。 瓦匠和木匠都是做惯了这种事的,几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若娘是一句没听清。 祭梁完成后,便由工匠师傅们把正梁拉上屋顶。 拉梁时,鞭炮齐鸣,站在最中间的师傅开口唱上梁歌,高喊“上啊,大吉大利!” 在上梁的过程中,正梁必须是平平稳稳往上拉。有高有低,前后晃荡都是很忌讳的。 若娘看着一群人站在屋顶上,下身弓步,上身用力,拉动时不断地调整力气和尺寸,梁木是半分倾斜也无。 难怪上梁的师傅总是特定的那几个。 将正梁放平稳后,若娘让老三将富婶,冯翠花还有之前送过蔬菜的几个人家送来的五谷彩袋搬到屋顶,放在梁的正中。 寓意五谷丰登。 然后将红布披在梁上,在正梁中间挂上装有红枣、花生、米、麦、万年青的红布袋,寓意“福、禄、寿、喜,万古长青”。 万年青也是若娘顺手在山上挖回来的。 上梁仪式最热闹的还当属“抛梁”。 工匠师傅将准备好的花生、馒头、铜钱等从梁上抛向四周,让前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幼争抢,人越多新家才越是兴旺,此举称为“抛梁”,取“财源滚滚来”之意。 若娘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自己就退到了门边。 可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来给她暖屋,还是带着一家老小都来了! 大多数的都是为了馒头和铜钱吧。 馒头是柳氏一大早起来蒸的,铜钱若娘拿了五十个,散放在竹编上。 “娘,二哥来了。”老三指了指混在人群里抢馒头和铜钱的人。 这时抛梁的师傅还在说着吉利话:“抛梁抛到东,东方日出满堂红;抛梁抛到西,麒麟送子挂双喜;抛梁抛到南,子孙代代做状元;抛梁抛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满”。 “来就来了,你还打算赶他出去?”若娘也无奈,她一早就看到了。 穿了身破麻布衣裳,袖口,后背胳膊处都开了线,裤子膝盖也破了,胡子拉碴的,人又瘦又柴,看着比许二柱都老了几分。 抛梁结束后,众人退出新屋,让太阳晒一下屋梁,这叫做“晒梁”。 若娘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人群,话是对着站在一边的老三说的:“老许家最近又不安分了?” 第 87 章 怎么一个人在干活 “娘,可不是二哥不安分,我听说,爹...许二柱他断了腿后脾气可坏了,整天在家骂人,那谁都被富婶看到好几次坐在院子里抹眼泪了。” 周围人太多了,闹的很,老三说话的声音也不小。 这种上梁的好日子许来金肯定是要来给他云婶贺喜的,而且上梁好了之后,他还要跟这些师傅谈接下来的活计。 他站得离他们有三步远,话是一句不落的听清楚了。 “这样冯丽娘都不想着离开许二柱,那倒是真心的了。” 若娘盯着许白求的方向看。 “那就从你二哥开始吧。” “娘?”老三没听懂。 “等你二哥吃完席,你找一身淘换下来的衣服给你二哥穿,顺便带他去洗个澡,收拾一下。” “娘,您也觉得二哥太可怜了吧?” “而且,二嫂现在也是凶的很,经常不让二哥吃饭!他们家里的活计都是冯丽娘在做。” 冯丽娘还断了一条胳膊呢。 许来金应当是故意的,打断的那条正是之前若娘受伤的。 老三知道娘去老许家给他讨公道之后,就让村里几个兄弟帮忙盯着许二柱家里的情况。 听说是天天闹腾。 周氏挺着个大肚子都能将老许家把在手里了。 还经常自己去村头割肉,但看二哥瘦成这副模样了,也不像吃到肉的样子了啊。 “是挺可怜的。”若娘嘴里应着,心里还是有点遗憾许家不够乱啊。 竟然还能让一个大肚婆拿捏了? 她得去镇上关照关照老大一家咯。 他们的鱼汤买卖不知道做的怎么样了? 让老大他们一家留在镇上还是太舒坦了,偶尔来乡下住住也不错呢。 顺便回来照顾他们亲爹吧。 ...... 张景彦昨日收到传信,回郡城了。 走之前托许来金送来了一百斤粗粮,还送过来一头野猪肉,听许来金说是连夜去山里猎的。 可以算是暖屋席面上的一道硬菜了。 猪肉一早许来金就送过来让若娘先处理了,柳氏切了很多萝卜,打算做萝卜红烧肉。 若娘原本也是要去村头屠户家买的,这样倒是省了一大笔。 这位将军送礼可真真实用。 她上辈子到死都没见过这么穷的将军! 还是他上辈子也是这样的? 若娘让老三安排大家坐了席。 大小也准备了六样菜。 开灶是若娘做的,先用一块猪板油,在新买的两口锅里滚了一遍。 刺啦刺啦的猪肉冒着白烟,猪油的香味从厨房窗户口飘向了大院子里坐着聊天的村里人。 院子里坐了五桌人。 除了许二柱一家,他爹娘,还有村里的癞子,许有用等或多或少跟若娘起过冲突的,村里人基本都来了。 “不是我说,这云氏是真舍得,我刚刚在厨房门口转悠了一圈,看到了她三儿媳妇在剁肉呢,大半片的猪肉。” “是,我也看到了,还有一大盘的白萝卜。” “芹菜还是我帮忙洗的呢!”一旁坐着的婶子笑眯眯的,有点微胖,看着就喜气。 “我还看到一大木盆的鱼呢,我听说镇上的鱼丸卖的好,就是云家婶子的方子。”开口的是富婶隔壁的小媳妇。 按理说,若娘是应该请许成一家也来吃席的,如今撕破了脸,倒是不必了。 若娘在厨房看着柳氏做菜,王氏和郭氏帮忙洗菜切菜,新建的厨房比原先的大了一倍,堆了五六个大木盆都不觉得拥挤。 野猪肉要炖的时辰久一点,就先烧了焖在里锅里加上萝卜继续炖上。 剩下的肉,一部分切成了肉丝,用开水烫洗过了。 若娘打算做个芹菜炒肉丝。 先将肉丝下锅煸至猪油溢出,再倒进芹菜翻炒,撒上盐花,次啦一声,加入糖和醋再炒几息,出锅! 菜是老三和老五端上桌的。 老四现在才刚刚能起床,若娘便让他还在老屋里待着,这边人多太吵了。 老屋若娘交了三个月的租钱,还没到时间。 “来,许大叔让让,菜来啦!”老三一喊许大叔,五桌大部分人都转过了头。 “哈哈哈,都是许大叔啊,那咱就先紧着远处的桌子来。” 忘了忘了,许家村没几个大叔不姓许的。 “来咯,萝卜红烧肉,一准好吃,大家都尝尝。” 老三端上了第二个菜。 “云氏悍归悍,做的事漂亮的很,看这些菜,逢年过节都不见得能吃上!” “哎,你说,之前云氏给的菜方子准不准,到底能不能用?” “前些日子不是传方子是假的吗?” “你可小声点,方子没问题,是里正不愿意拿出来给我们,才故意这么说的。”富婶刚好坐这一桌呢,她才不信若娘会做这种事情呢。 “而且啊,方子对不对有甚重要的,只要若娘还在许家村,咱们按照她说的来,准没错。” “就算哪里不对了,就这两步路的事情,咱们来找她问问啊!” “大头他娘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那里正甚意思呢?” “我觉得吧,里正是不是被许二柱给拿银子收买了?” “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了,他这段时间可事事针对云氏...” “嘘,闭嘴吧!” “是啊,这么好吃的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所以说,许成自认为做的再好,也没能让村里人全部向着他。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是本能。 你不能说他们坏,他们只是为了活着。 院子里正吃喝唠嗑,热火朝天的。 “呵呵,这里可真是热闹啊。”新上任的里正柳全拿着上任文书来到许家村的时候,正赶上若娘暖房。 “请问主人家在吗?”柳全是拖家带口来的,老老少少也有十几口人,都在门口站着呢。 若娘听到喊声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后面跟着一个笑眯眯的胖妇人。 “大妹子,这是你家吧,建的可真大。”胖妇人一看出来的就是一个妇人,连忙上前打招呼。 “是我家,各位是新搬来村里的?”怎么没听说这事啊? 律法规定,各村之间是不能随意迁居落户的呀。 “是这样的大妹子,我们家老柳是收到了县衙的调令来你们许家村当里正的。” 有吃的快的,已经吃完了,参观了一圈就准备回去了。 出门就听到胖夫人说得话。 “哎?这不能吧,咱们村里正还做着呢,咋就有人来替了?” “是啊...” “啊...来人啊,救命啊,来人救救我们啊...” 正说着呢,青山方向传来妇人大声呼喊的声音。 第 88 章 以耕养战 “哪里来的喊声?”富婶吃完就下桌帮若娘收拾了。 这时也跟着若娘身后走了出门。 “好像是青山的方向。” “快去看看。” 若娘一行人赶到青山脚下的时候,就看到许成家的媳妇儿方氏和老娘赵氏。 赵氏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方氏是一句话也没有,就在那抹眼泪。 “怎么回事儿这是?”开口的是村里许成同辈的,叫许吉。 这大好的日子,在山脚下哭什么? “许吉啊,我们家许成去山上找烟草,掉山窟窿里去了呀!” “你们快去救救他啊,晚了就没命了。” “村里除螟的烟草不是够了吗?里正怎么还去山上找?”许吉不解地问。 “我们家许成是里正,做事轮得到你们来管?快去救人啊,废话这么多...”赵氏看人渐渐多了,在方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对着问话的许成就是一通骂。 若娘站的远,她对赵氏的做法真的是不太理解。 自己儿子如今生死不明,正是需要大家一起帮忙的时候,赵氏这时候把人骂了,谁觉得自己儿子死的不够快吗? 而且,螟虫害都已经结束了,许成为何还要去山上找烟草呢? “婶子,还是先说说里正是从哪掉下去的吧,咱们赶紧先把人救上来?” “对,你们都快跟我来,就在往深山的那条道上。” “深山?”许吉一惊,谁敢往深山走啊。 “深山怎么了?快去救人啊!”赵氏一看许吉这样,急的直接上手推他了。 “婶,深山可是有吃人的老虎和熊瞎子啊,不能去啊。” “怎的?你们就是不愿意去救我儿子了?啊?我儿子可是里正,等他回来了,老娘让他把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都赶出许家村。” 若娘在旁边听着赵氏撒泼,看了一会就拉着老三他们回家了。 这种事,不是他们应该掺和的。 几人一起回了老屋,老三手里还拧着给老四准备好的饭菜。 “屋子建好了,先晾一晾去去湿,让太阳晒个几天,过两天咱们再搬进去。” “这两天,咱们先去把屋子周边的地开了,娘打算再种点菜。” “好的娘。”老三点点头。屋子后院就能开出个两亩地,是若娘找张景彦要来的。 当时,若娘听说张景彦要把这一片都圈了,就想划两亩在内院,平日里她想看看能不能种点其他的新鲜菜。 连带着围着的院墙也大了,新屋从开始建到如今全部完工,一共花了若娘四十五两银子。 要不是许来金和张景彦那及时送来的那笔银子,她现在就真的是两袖清风,家徒四壁了。 这样的话,她就剩下十来两银子了。 若娘想着钱的事情,就听到前面院子里吵闹开了。 屋里正围着吃饭呢,菜是中午做多了剩下的,几人都吃的欢。 若娘听到动静,皱了皱眉。 看来许成这事小不了,闹腾一下午了。 “娘,我去前面看看?”老三放下碗,许成毕竟还是帮了他们的忙的。 “别去许成家,你去找村子里的兄弟问问。” “打听一下许成为何突然去山里找烟草了。” “知道了。” “还有,打听一下,今日来的那些柳姓的,安排到哪里了。”柳姓的人,会是柳家村过来的吗? 这件事跟张景彦有没有关系? 老三去了小半个时辰,若娘已经洗漱完,靠着床头坐着。 手里拿了去镇上卖笋时买的书。 “娘!”老三风风火火地回来,敲着堂屋的大门。 “门没栓自己进来。” “娘,许成找回来了,人掉进深山一坑里了,可巧那是个蛇窟窿。” “去救人的说,洞里的长虫多的数不清,许成身上被咬的全是窟窿,看着可渗人了。” “住嘴,不许说了。”若娘连打了好几个寒颤,一想到长虫的模样,整个人脸都白了。 那么多长虫围着,啊... 若娘觉着自己有点难受了。 “别说这个了,许成现在状况怎么样?”她更关心他这个里正和新来的柳里正接下来会怎么样。 “人死不了,就是好像有点被吓糊涂了,他娘顾着跟许吉叔吵架,然后又不记得上山是哪条路,大家伙在山上绕了好几圈。” “三个时辰,才把许成弄上来了。” “娘,这场面,想想我都觉得很难受。”老三想着那画面,寒毛全立起来了。 “好了,回去休息吧。” “那我走了娘,您也早点休息。”他娘为了他们,一天都没好好休息过。 他最近看着,娘好像又瘦了点。 “嗯,回去吧。”若娘躺下,临睡前脑中闪过一丝想法,她觉得事情有些太凑巧了。 第二天就听说新来的里正在村头空着的两间屋子安置了。 下午就拿着上任文书去了许成家里,不一会儿就被赵氏拿着扫把打出了门。 “哪里来的破落户,还想当我许家村的里正,我儿子还好好地在这里呢。” “换里正这事,老娘不同意。” “老太太,这可是衙门里的任命,可不是我们当家的自己要过来的。”胖妇人将柳全拨到一边,自己站在了赵氏的面前。 “我呸,还县衙,许家村的事,他县衙管得着吗?” “是吗?许家村的事,县衙都管不了?”胖妇人也算是见多了人,这么无视规矩的老太太她还真见的不多。 难怪县里要用调任这种方式。 按理说,一村里正卸任,是可以直接重新在村里选的,而且很大的机会会是里正的儿子。 像这个从别的村调任的不是没有,但太少了。 “老太太,文书在这,您要是对县衙的处置不满,请您直接去县衙告我们,但这个村的里正,我们当家的是做定了。” 胖妇人不想跟这个不讲理的老太太闹,他们是要融进新地方,她不想第一次就给村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真的赶巧了,里正刚刚上山受了伤,替他的人就来了,这是不是就是老天的安排啊?”旁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平时日就对许成不满的,借机落井下石。 许成这段时间可是做了不少亏心事呢。 还骗他们菜方子是假的。 就是自己想独吞了对的方子。 “哎,是真的巧了。” “赵婶子也是个不积德的,儿子都这样了,还闹呢?” 若娘远远看着闹剧,她怎么觉得赵氏的反应不太对呢? 普通人一听县衙腿就软了,哪敢说甚么管不管得着这种话? 第 89 章 要打人你就上 五天后,若娘一家正式搬进了新屋子。 屋子建的还是主屋坐南朝北,东西各三间房,走廊上往前延伸搭了雨棚,两边都可通向后院。 后院建了一排鸡圈,猪圈,一边各两个,中间是茅房,茅房若娘让师傅们在中间上方多砌了一面墙。 前面做了个横向的拦着的,上茅厕的时候可以坐在上面,不至于直接被下面的粪水溅到屁股上。 之前的都是挖个坑,人直接蹲在上面,容易满还容易溅到。 而且还觉得会让里掉! 前面用布帘子遮起来了,平时没人用的时候就拉开,有人用的时候就遮上。 也避免上茅厕的时候有人误闯,家里儿子多,若娘还是想着要避讳一些。 小鸡和仔猪都已经买好了。 二十只鸡仔,两头小猪。 还有两个空着的,暂时先堆放了柴火。 后面就是两亩开出来的地,若娘种上了秋胡瓜,豆角,芹菜,生菜。 还有一亩地翻好了,暂时空着。 她自己住在主屋的东厢房,老三夫妻住在了东朝向的一边,再隔一间就是厨房。 老四老五住在西朝向的若娘屋子的这一边。 屋子和外墙都是刷了白石灰的,看起来干净又亮堂。 堂屋两边开了窗,正中间是一套木质的高柜子,从东一直通到西。 上面放着观音像和香炉烛台。 西边的墙边放了一套椅子,中间是一个同色的小茶几。 东边放了一张八仙桌,和四张长板凳。 是平时里吃饭的地方。 院子中间的空地夯实了,可以晒麦子,稻子。 许来金帮着搬家,看到这院子的布置,就让师傅们也这样建张景彦的屋子。 若娘起先没注意,等张景彦的屋子开始建围墙的时候,她才看出点问题。 “来金,你们家将军这个院子是不是拉的有点长了?”西向这边的围墙都拉到跟她的门一样齐了。 远处看,还以为这里就是一个二进的大院子呢? “云婶,我想了一下,你家里的人少,这一块也没有其他人家,有事情都照应不到。” “我把将军家的围墙拉到这里,平日里也从这个方向进屋,您要是有个甚么事,招呼一声就能听到。” “呵呵,安全!” 若娘无奈,安全是安全,张景彦每次回家,不就要绕路了吗? 不过人家将军的心思她也管不着。 “下响有事没有?我打算进趟山,你和小品一起来吧。” “你们几个大男人胃口太好了,家里的肉和菜都不够吃。” “好咧,婶。” 自从上次她一个人出门了两天,家里几个小的被打之后,若娘就不太带他们一起出门了。 也不再给他们把事情都安排清楚了。 她突然想到,被爹娘保护的再好的孩子,总还是需要自己去生活的。 接下来,若娘连着三天都跟许来金一起上山,每天都会带点新鲜菜回来。んttps:// 都是在外围找不到的。 许来金和张小品的收获更多,狍子,野猪,野鸡,几丈长的长虫都有好几条。 野猪若娘不乐意吃,就让在村里卖了,剩下的就卖给屠户。 长虫的胆可以入药,若娘让老三拿了一条送给了许老大夫。 其他的老三收拾出来,柳氏做了红烧段,除了若娘,大家都挺喜欢吃的。 长虫段又嫩又鲜,是大补之物。 第四天,老四闹着要跟若娘一起上山,正赶上老五这日也不用去村学,一家人就都上了山。 若娘找了几天,都没找到自己要的,一时也有些灰心。 挎着篮子,就打算采点野菜。 “娘,这是甚么呀?这菜下面还长了瘤子!能吃吗?”老三拧着一颗绿色的下面连着红皮果实的植物。 他是看着它的叶子鲜嫩,想拔回去炒着吃的。 “老三,快拿过来给娘看看!”若娘直起身,眼睛都亮了,就是它。 找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到了。 父亲手札中的红薯! “都过来,看看还有没有?” “连同下面的果实一起,小心点,别挖破了。”若娘蹲下身扒拉了几下。 “婶子,这是...能吃的?”许来金一边警惕四周,一面蹲下身子看。 “嗯,你看它下面的果子又多又大,若是能自己种的话,产量一定不小。” “今年稻子肯定会减产,百姓吃不饱肚子,会不会闹起来?” “最主要的边关的将士们,吃甚么?”这个问题,是她看到张景彦为了稻田虫害东奔西走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这...冬日里没甚能吃的,他们...他们...”他们就会被饿死。 许来金说不下去了,他知道为甚将军要让退下来的士兵都开荒种地,上谷关的士兵,一到冬天就没吃饱过肚子。 “那要是这种能果腹,产量还高呢?你看它们长的也不挑地方,那要是上谷关也能种呢?” “真的吗?婶子!” “可这么点也不够啊。” “我要把它们都挖回去,看能不能种成。”若娘回想父亲的手札,她想试试。 “好咧,小品快来帮忙!” 一行人一共背了七个篓子下山,若娘将红薯用细竹签签住,切口朝下,半泡在水里,木盆并排放在西厢房里。 其他人都不懂,也不敢来西厢房,就怕误了他们娘的事。 若娘每天都回去看看,因为现在才育苗已经比较晚了。 但之前她没搬家,也没地,根本不好种。 只能祈祷它们能顺利出苗了。 地里的稻子也进入了结实期,若娘也是天天往地里跑,直到看到稻粒还算饱满,才松了一口气。 正式进入七月后,张景彦也搬进来了,说是搬进来,家当都不见得有若娘家的多。 马车来了一趟,就再也没人来了。 许来金和张小品也搬了进来。 说是为了将军好使唤他们。 至此,原本无人居住的东南河边,已经有了两位主人了。 张景彦搬进来住的第二天,新任里正带着胖妇人过来拜访了,也不知道张景彦和他们说了甚么,许家村的里正就算正式换人了。 赵氏倒是想闹,可一听村南住的是一位将军,就整天在家里阴阳怪气的骂人。 许成经过了几天的恢复,彻底清醒了才知道自己里正的位子没了。 心里不是不气,可这事有了衙门的文书,如今还有一个看着就向着云氏和这个柳全的将军,他想做点甚么,都需要谨慎再谨慎了。 他知道,他里正的位子没了,跟云氏有很大的关系。 许二柱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 90 章 上梁 进入七月,天气渐热。 若娘一大清早喊着老三一起就去给生姜浇水。 生姜生长期要保持土地的湿润。 若娘浇水的时候看到有些生姜的根茎上都没有土了,就让老三挖了土重新盖在根茎上。 搬家之前她和老三一起用板车挑了粪水,在生姜苗根部挖了小坑,一颗一颗浇上了。 她没敢直接浇上,怕烧苗。 看着粪肥不够用,若娘又买了几头猪养着,村子里每家或多或少都养了几头猪,但都要顾着自己家地里的肥,若娘实在没办法了,都是花铜钱买的。 三文钱一桶,买了十来桶才把两亩地浇透了。 村里人不知道云氏要干甚,但有钱赚也乐得卖给她。 一来二去,若娘跟村里人的关系融洽不少。 尤其是若娘家上梁那顿饭,吃的村里人都很服气。 加上现在冯翠花在村里总说若娘好心救了她一命这事,潜移默化地大多数人也不觉得她和离是多出格的事情了。 他们还指望到时候云氏能教他们好好种菜呢。 这天,还未到午时,若娘将红薯发出来的小苗泡在水中醒苗。 发现老五僵着脸回来了,背篓都没放。 依着西厢房的门边看着她。 “怎么了这是?”还没到下学的时辰呢? “娘,夫子说以后不在村子里叫我们读书了。”许白元白着一张脸,夫子要是不教他了,他怎么才能科考呢? “为何?”若娘不解,这位夫子在许家村有些年头了,怎么突然要离开了? “许秋要去镇上读书了,夫子不想只教我一个人。”许白元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真的太想好好读书,要是能考个童生,秀才的,娘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哭甚,夫子不教了,咱们就也去镇上读书...”若娘一顿,王添才就是镇上私塾的夫子。 “没事,娘会想办法的,你最近就在家好好温书。” 老三晌午从地里回来就看到老五也在家。 “哎,五弟,今日咋这早下学了?”这也还没到农忙,不应该休沐了呀。 “你五弟的夫子有事要回镇上,暂时不教学了,老五先在家温书。” “正巧家里最近活计也多,老五就上午温书,下午一起帮你三哥和四哥干活。” “嗯,我知道了娘。”老五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他其实对能去镇上读书已经不抱希望了。 王添才是他大哥的岳丈,娘明显看不上他大哥,那就没人能帮他引荐,他连私塾的门都摸不上。 若娘将红薯苗往后院地里栽,就在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哎,娘,您小心!”老三吓了一跳,娘怎么忽然发给带来了,小铲子差点铲到她的脚。 “哦,没事。娘小心着呢!”若娘回过神,将苗放在挖好的坑里,再填上土。 “娘,您是不是在想五弟读书的事情啊?”老三这些天一有空就跟着许来金东窜西走的,人机灵了些。 “是啊,娘想着还是要送你弟弟去读书。” “娘,这事能请将军帮忙吗?”老三想也没想就问道。 张景彦搬过来一段时间了,平日里也看不到人出门,就是老三每天去送吃食。 不过也见不到人,都是许来金出来拿进去。 “不可,老三,不能有事就想着别人帮忙,将军他不欠我们的,反而是因为他跟我们住的近,村里人不敢过来,咱们才能过的清静。” “是,娘,我知道了。”老三想了一下,觉得他娘说的对。 他先前觉得许来金老来帮他们家,就是自家人了。 可到底不是。 红薯苗栽好的第二天,若娘换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一个人去了镇上。 许来金拧着几只野鸡下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若娘远去的背影。 赶紧大踏步的回了院子。 “将军!” “嗯?”张景彦最近腿部寒疾犯了,走路都不利索。 所以一直没怎么出过门。 “末将刚刚看到云婶一个人往镇上去了,也不知道是要干甚?”许来金能感到他的将军对云婶的不一样,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给县衙压力,将许家村的里正换了。 还打算把云婶的大丫还迁到许家村来。 要不是他及时让他先问问云婶的意见,可能许半夏此时已经在许家村了。 “一个人?她几个儿子都没有跟着?”张景彦皱眉,扶着走廊下的柱子站着。 “没看到。末将刚刚先将今天打的野鸡送过去了,她家老三老四去地里浇水了,老五在屋里温书。” “给我换身衣裳,我去镇上看看。” “可将军,您的腿...”张景彦这腿是有一年冬天在上谷关御敌时被砍伤的,天寒地冻的,没能及时治,就落了疾。 “无事,她一个人我不放心,我去看看。”张景彦还惦记着她种的好几样东西呢。 “是。”许来金无奈,将军老是嘴硬说是为了云婶种的那些稀奇货,他看着就是将军对人家不一样。 不过他也觉得云婶很厉害就是了。 ...... 若娘到镇上的时候,就往私塾那边去了。 她把自己的脸抹黑了,就坐在私塾对面的路边看着。 过了没多久,就又来了两个乞讨的。 “大娘,你新来的?这可是我们兄弟两平时待的地儿!”其中一个蓬头垢面用手里的竹棍子戳了戳若娘,语气里满是地盘被占了的不满。 若娘抬头看他俩,瘦的跟猴似的,还有一个只有一条胳膊,另一边的衣袖里空荡荡的,风吹了一晃一晃的。 “这地...还有主?”若娘往边上坐了坐,她还真不懂这些底层人的规矩呢。 “那是!你打哪来的?”瘦猴似的挨着若娘坐了下来,看老太太又黑又瘦的,也没真的要把人赶走。 “我...忘了...”若娘进城后就把头发全散开了,看起来也是比较惨。 “咋忘了,这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也是可怜。” “那你在这做甚呢?私塾里的读书人都清高的很,不愿意搭理我们这些乞丐的。”瘦猴对这一带的情况已经摸熟了。 “那你们在这干甚?” “这读书人虽然不行,可私塾里的厨房的大娘心好,每天剩菜剩饭都会偷偷拿过来给我们兄弟。” “你这位兄弟是...” “你可别误会,咱俩可不是打家劫舍的,老子这都是在战场上杀敌留下的证据!”瘦猴拍了拍看起来就老实的兄弟。 少了一条胳膊的那位,咧嘴对若娘笑了笑。 “可...战场下来的,不都已经被安排好了吗?你们怎么会沦落到出去乞讨了?” 第 91 章 搬新屋啦 “有是有,可也不是人人都能被安排到的。”瘦猴一听,脸上的笑都僵了,伸手抹了把脸,又恢复了笑。 笑得若娘都觉得有些心酸了。 “你们在这几年了?” “三年了,私塾的做饭大婶是个好人,没有她,我们兄弟早没了。” “哦,这样啊,老妇的儿子也在私塾里读书呢,老妇好久没看到他了,想着在私塾门口看他一眼。”若娘盯着私塾的大门,跟两个人唠嗑。 “老太太,你开玩笑呢?就你这样的还能送儿子来私塾读书?” “能进这里读书的,可都是家里有银钱的主儿。”瘦猴一听她说,就知道这老太太怕是脑子不好了。 难怪甚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儿子在读书。”恰巧晌午书院下学了,大门敞开,一群穿着长衫的学子,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你们看,那就是我儿子!”若娘指了指穿着月白长衫的许白前,他正跟一个打着折扇的公子哥模样的男子走在一起。 微微弯着腰,谄媚的模样,看得若娘眉眼狂跳。 “是是是,老太太,你儿子长的不错。”瘦猴已经确定老太太是脑子出问题了,也不反驳她。 “咦!那个是我儿子的老丈人!”若娘指着后面背着手走出来的一个夫子,语气里满是激动。 “老太太,你这儿子的老丈人,我看着怎觉得有些眼熟呢。”瘦猴接受能力非常好,已经可以跟若娘打哈哈了。 “老丈人咋的?小兄弟你还认识?” “他对你儿子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他在胡同里养了个小娘皮,对人家非常好我是知道的!” 说来也巧,去年冬天他们没地去,在一个胡同里找了个夹墙待着,就看到这个老丈人带着一个大肚子的小娘皮住进了这个胡同院里。 他们这几年到处乞讨,看得也多了。 那女子看起来还不到二十,扶着她的老男人,胡子都有些花白了,但两人模样又亲密,完全不像父女。 他跟兄弟当时还说呢,这就是寂寞的老男人在外面找新欢了。 所以若娘一指,他就认出来了。 哦? 王添才在外面有小了,还有瓜娃子了? 去年冬天就能看出大肚子的话,孩子应该已经生了。 张景彦找到若娘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地上,手捧着下巴发呆,面前不知道从哪捡的破碗里还被人扔了几个铜板。 张景彦走过来,蹲下,把铜板捡起来,伸到了她面前。 “云氏。”像刀劈过的粗嗓子,把若娘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怎么来了?”若娘看他一手拄着拐杖,蹲的艰难,就自己先站起身了。 “来镇上买点东西。”张景彦蹲了一会,才慢慢站了起来。 “怎么没让来金来买?”她已经听来金说过张景彦的腿疾严重,左臂也受过伤的事情了。 “偶尔也出来走走。” “嗯。” “你装扮成这样是为了查王添才?”云若娘的情况,张景彦是了如指掌。 “原本是想看看许白前的,意外知道了点王添才的好消息。”若娘一点都不意外张景彦知道王添才,王狗才的。 “最近有事儿?”他已经没有让许来金继续盯着她了。 “村里的夫子不教白元了,许成家的许秋也说要来镇上私塾读书,我觉得有点奇怪,就想来看看。” “你觉得是许白前在中间捣乱的?还是王家人?” “不确定。”若娘发现这位将军不仅仅有战场杀敌的本事,脑子转的也不慢。 “将军,我想请您帮我查一件事。” “你说。” “您帮我查一查冯荷花的来历吧。” “冯丽娘那个妹妹?” “我怀疑她的来历有点问题,要往县里查。” “好。”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您,您这边安置战场下来的士兵,都是谁来安排的?”她眼前老是闪过刚刚那个乞丐空荡荡的袖子。 “通常是下放到各县安置。” “那就是如果有些县令不那么爱民如子,他们很有可能就会流落街头了?” “你...遇到了谁?”说起这种事,张景彦本能地严肃了起来。 “先前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子,一个断了胳膊,一个腿有点问题,就坐在这里乞讨。”若娘指了指旁边的空地。 “他们说自己是战场上退回来的,在这里乞讨三年了。” “嗯,知道了。”张景彦拄着拐杖,慢慢往回头。 “先回去吧,这事我会查的。” “我还想去王家那边看看。” 看许白前和王添才没多久就像发面馒头一样发起来的身型,王家日子应该是过的不错的。 王家替姻亲马家拿到了鱼汤方子,不可能平白就送出去,有了利益关系,两家之间要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不就是一盘散沙。 如今看王马两家过的好,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衛鯹尛说 “去吧。”张景彦没再说甚,转头先走了。 若娘在王家后门蹲守了两个时辰,正准备回家,转头看到了许成的娘赵氏往这边走了过来。 手臂挂着菜篮,上面用灰色麻布遮着。 若娘缩回了身子,蹲在墙角。 赵氏直奔后门,人还没走近,对着守门的婆子就喊了一声:“大姐!” “菊花,怎的今日过来了?”这是赵氏的亲大姐赵桂花,前些年死了丈夫,儿子得了病,也跟着去了。 没钱没地也没人养。 赵氏就接她去许家村住了段日子。 正巧,王添才来许家村,跟许成也打过几次照面,许成想着不能一直养着个外人啊。 这才托了人情,安排她去帮王家守后门,晚上就宿在门边的小屋子里。 一天十文钱,管吃管住的。 待了有三、四年了。 这事若娘还真的不知道。 两人也没说几句话,赵氏就挎着篮子走了。 若娘跟了上去,看赵氏拐了两个弯,进了一个胡同巷子。 在一家院子里长了颗桂花树的门前停了下来。 敲了两下门,不一会儿就有个白白净净的女子开了门。 若娘一看清人脸,就想到了冯翠花说的事。 等了一会,不见赵氏出来,就没继续待下去。 若娘绕回大街买了点调料,背着篓子往镇外走。 到家就找了许来金去打听赵氏大姐的事情。 不多时,许来金就带来了新消息。 至此,许秋可以进私塾的事情就说的通了。 赵氏找了她大姐说项,给王添才送了不少银子。 毕竟在王家待了几年,这个忙王添才肯定会帮的。 也或许,听了许成的打算,不出银子,王添才都乐意给若娘添堵。 云氏打了他女儿,又打了他儿子,他王添才还要给她白养个儿子! 如今有个机会能恶心到她云氏,他自然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