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见》 第一章 夜生活 刚过完2020年的元旦,离过年还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面对即将到来的长假,大家已经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排在网上热搜前三的全是网友们对过年假期的各种期待和吐槽。新闻网页里诸如12月底出现一例新型病毒引发的肺炎患者这类的消息,就像许多看起来离我们很远的社会新闻一样,被大多数的人看完之后又迅速的忘掉。  毕竟此时,对于不在家乡上班的人来说,最关注的事就是能否买到往返家乡的火车票和飞机票。而对于在家乡上班的人来说,最关注的事莫过于能否买到假期出外旅行的火车票和飞机票。  总之,在一票难求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各显神通,使出浑身解数去搞一张春运票,一场人类的大迁徙即将拉开序幕。  周末晚上,贾烈照例让丈夫冬青赶紧在手机上抢回娘家过年的票,她自己则在房间里吭哧吭哧的改项目计划书。  这么多年,贾烈一直都是敷着最贵的面膜,熬着最长的夜。今天,她终于在凌晨一点修改完最后一页ppt,然后迅速点了五六次的保存按键,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背上。  这份ppt本应该在两小时之前就已经做完了,没想到电脑忽然黑屏,没来得及保存的她只能边气得挠墙边吞下血泪重做了一份。  贾烈打着哈欠,把这份ppt在邮件里设定了明天早上八点整发送给部门经理,这才关机,轻手轻脚的拉开屁股底下的椅子,慢慢站起来,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噪音,把床上极难哄睡的小怪兽给吵醒了。  她走到床边,给蹬被子的小怪兽重新盖好了被子,又摸了摸屋里老旧的暖气包,还算烫手,她这才扭了扭已经僵硬的脖颈和肩膀,撕掉脸上已经干了的面膜,看着镜子里疲惫的双眼和黑眼圈,小声叹了一口气:“明天又得早起画浓妆了,劳动妇女太难了。” 关了台灯,贾烈慢慢拱进被窝里,刚闭上眼,忽然感觉门轻微的响了一下。  贾烈一向敏感,瞬间睁开眼,在黑暗中警惕的看向门的方向。  “吱呀”一声,房间门被推开。  借着客厅夜灯的微弱灯光,贾烈看到一个有些发福的高大身影轻手轻脚的摸了进来。  贾烈松了口气,知道丈夫冬青这时候进来是想干什么,她语气有些不耐烦:“孩子好不容易睡了,别把她给吵醒了,今晚就算了。” 冬青一顿:“你每次都用同样的理由来搪塞我有意思吗?去我房间,不会吵醒她的。” 贾烈压低声音:“你小声点,你还不知道你女儿吗?我一起身她就醒了。” 冬青有些不悦:“孩子今年都六岁了,早就到了跟父母分床睡的时间了。小卧室的儿童房早就准备好了,没想到我在里面一住就是六年,到底是孩子不愿分床睡,还是你一直不愿跟孩子分床睡?” 贾烈知道这事她不占理,语气软下来,但依旧坚持说:“瞎说什么呢,育儿专家说了,孩子分床睡这事得等她自己提出来,她现在压根就不想跟我分开睡,我要是生硬跟她分开,会让她缺少安全感。为了孩子,你再忍忍。” “还要忍多久?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三十五了,再过几年,我就有心无力了。” 冬青没问过其他结婚十年的夫妻多久会过一次性生活,反正他跟贾烈的上一次,好像是在还穿着短袖的夏天。  “别闹了行吗,多大个人了。明天一早我还要早起出门,你别浪费我宝贵的睡眠时间。” 贾烈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明天是周末,你要早起干什么?再说了,你不是答应了孩子,明天带她一起去公园玩吗?” “玩的事以后再说,明天没空,你自己带孩子去玩吧。” “每次都是我带,孩子每次都问我: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是爸爸妈妈一起陪着,只有她是爸爸陪着。你说你放了孩子多少次鸽子了?你就不能说到做到,让孩子高兴一次吗?” 贾烈放他鸽子也就算了,对孩子也这样,冬青就看不下去了。  冬青这句带着埋怨的话把贾烈给说恼了,她猛的睁开眼,微微提高了音量,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密集:“你现在是指责我放孩子鸽子吗?我为什么放鸽子你不知道吗?我这个项目经理每天就跟个救火员一样,这个找完那个找,还要想尽办法让团队里的各个大爷好好工作,我天天累死累活,这个岁数了还有熬夜加班,你说我为什么放孩子鸽子,你以为我想放吗?我有什么办法?我要工作,我要赚钱,这家里就我一个人赚钱,我不铆足了劲,把时间都放在公司里放在工作上,我怎么保住这份工作?怎么养你养孩子?” 每次一说到陪孩子的事,贾烈就会搬出这个万年不变的理由,而每次她一说到她养孩子养全家的时候,冬青就觉得自尊心被刺了一下。  看冬青不说话了,贾烈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又低下声音:“明天是一月十一号,以中小学教育出名的上思区的乐业楼盘开业,这是上思区2020年开的第一个盘,我得早早去排队看房,孩子明年要上小学了,我得抓紧时间。” 冬青闷闷说:“只是去看盘,你也看了不少了,少看一个也没什么。房子不是小事,急不得。再说这边是老区,教育也不差,我觉得这房子其实不用着急买……”  贾烈打了个哈欠,打断他的话:“行了,这事就不要再讨论了,我说了算。明天去楼盘之前,我还要多兜二十公里先去接上公司的王姐和她老公,谁让王姐跟那楼盘的销售是亲戚呢?哎呀,我说你还让不让我睡了?出去时把门关上。” 贾烈挥了挥手,用最后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坚决态度。  冬青站在门口,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去,把门带上了。  两分钟后,门再被推开,冬青又走了进来。  “又怎么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睡了?” 贾烈刚要睡着,又被吵醒,语气中带着恼意。  冬青静默了一秒:“我是想告诉你,我在电炖锅里炖了八宝粥,你明天起来吃了再走。” 贾烈怔了一下,嘴里发出的轻微“哦”声,被关上的门给夹了回来。 第二章 房事 在房价高得让人望而生畏的锦城,冬天早上六点的温度也低得让人望而生畏。  路灯照亮了飘落下来的细密雪片,贾烈容妆精致,踩着羊皮高跟长靴,腰背笔直的从老旧的楼道电梯里走出来,三十五岁的年纪,保养得当,整个人有种中年得志的意气风发。  刚推开一楼的安全门,一阵冷冽的寒风直灌领口和靴口,贾烈瞬间缩紧脖子,刚才的从容淡定不复存在。此时的她有些懊恼自己为了风度不顾温度,只穿了薄薄一层保暖裤陪靴子,本以为出门就上车,冷也冷不到哪去,没想到这身体是越来越不抗冻了。  她裹紧身上的棕色呢子大衣和羊绒围巾,跨步走到冻了一夜的车前,拉开车门刚坐上去,屁股下传来的冰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说这b级车车身厚实,也没觉得比以前那台经济小车暖和多少。” 她嘴里嘟囔着,发动车子的同时打开暖气,等发动机缓过来,车里才终于有了暖意,她搓了搓手,把车快速开出了小区。  周末早上车少,贾烈难得的深踩油门,车子在笔直宽阔的大道上飞驰。她戴上耳机,打电话联系蹭车的同事,大半小时后,两位同事在约好的地方带着一股冷风上了车,已经习惯了车内温度的贾烈又是一阵哆嗦。  “王姐,您先给您那亲戚打个电话,跟她说我们马上就到,让她一定要给咱留房。” 贾烈心急,提醒道。  坐在副驾驶的胖女人边扣安全带边说:“你放心吧,我刚才已经打过了,她让我们赶紧去。哎呦,你这大衣不错啊,蛮贵的吧?也就你这种腰身纤细的能穿出效果,我这样的,只能穿没腰的面包服。” 贾烈苦笑说:“我没想到今天这么冷,早知道我就乖乖穿羽绒服了。” 在车后座左右打量了一圈的王姐老公张口问贾烈:“哎贾经理,买房这么大的事,你们家冬青不去吗?” 贾烈笑笑:“外面太冷了,他在家陪孩子。” 大家都是同一个公司的,对对方的家事也门儿清,男人感慨说:“这冬青回家照顾孩子也好几年了吧。” 贾烈应了一声:“对,我刚生完孩子,他就辞职回去带娃了。” 男人一脸的可惜:“其实吧,冬青从公司辞职也挺可惜的,他当时做电气工程师,那些人里面其实就数他能力最强最负责任,可偏偏他们部门的领导老是找他麻烦,要是冬青能再熬两年就好了,那老是给他穿小鞋的上司最后不是被开了嘛,哎呦,可惜了啊,要是冬青在,那职位就是他的了,现在也不至于天天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 说到这件事,贾烈也替冬青不值,但如果当时冬青不辞职,那辞职回家带孩子的人就是她。她在男人堆里打拼了这么久,当然不想因为生个孩子,就把之前的努力都交代了。所以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她是利益既得者,每当别人说起这事的时候,她就会涌出一丝对冬青的愧疚。  王姐看贾烈表情有些变化,转头白了自家老头一眼:“照顾孩子怎么了,他是孩子的父亲,这不是应该的吗?难道离职回家照顾孩子的就天然应该是女方吗?再说了,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冬青没坐上的位置,贾烈这不是坐上去了嘛。有了孩子,家里老人没法搭把手,夫妻俩总有一个要牺牲几年的事业,冬青这是拎得清,与其跟那小人耗下去,还不如回家照顾女儿辅佐老婆。” 干瘦男人砸吧着嘴说:“也是啊,贾经理,你真是有福气啊,遇到这么个愿意为家庭牺牲事业的丈夫,我跟你说,这事啊,一般人做不到。” 王姐没想到自己那没眼色的老头竟然还在那一直叨叨,她提高音量:“那像贾经理这样的,一个女人养一家子的,一般人也做不到。” 收到老婆的眼神警告,男人赶紧乖乖点头:“对对对,贾经理不是一般人。” 王姐转头跟贾烈打听道:“哎,贾经理,我听说你又快要升职了。” 贾烈装作不知道,笑说:“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哎呦,你就别谦虚了,这事全公司都知道了,只差一纸文件,你就是项目部的总监了,听说袁总监已经办离职了,这文件在春节假期前一定能下来。妥妥的,我先恭喜你了。” 贾烈笑笑:“等文件下来再恭喜也不迟。” 自从上面的领导找她谈过升职的事之后,提前恭喜她的人就多了起来。贾烈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也因为提前知道自己会升职,工资将有大幅度上涨,所以她在听到王姐说有学区房团购的内部名额的时候,才决定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机会,给女儿弄一套学区房。  此时的贾烈,注意点全在这次团购的特价房源上,她跟王姐不停问着一些开发商的内部细节问题,毕竟买房子不是小事,多了解一点总归是好的。  两人聊着聊着,王姐忽然一拍大腿:“完了,我忘了一件大事,购房需要购房证明和征信报告,这是认筹的必需品。我们都没办,这怎么去认购?” 贾烈一个急刹车,此时埋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当机立断:“走,现在马上去办。你让销售一定要等我们。” “来得及吗?” 王姐一脸担心。  “尽人事,听天命。” 贾烈一脚油门,车子转了个弯,又开始飞了起来。  “慢点,慢点。” 男人在后面紧紧抓住安全扶手,一直碎碎念的埋怨老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给忘了,今天周末,能开出证明来吗?” 贾烈把车开得飞快,听他们吵吵有些心烦,打断他们的话:“我之前去其他楼盘看房的时候了解过,开证明的地方周末有两个紧急值班窗口。” 第三章 房事 二 三人一路杀到了办公地点,本以为还早没人,没想到窗口还没开,排队的人都已经排到了马路上。而这排队只是取号,等贾烈在冷风中冻得直冒鼻涕泡终于拿到号进入大厅时,才知道更壮观的人山人海场景在屋里。  此时来这里开证明的没几个年轻人,大部分都是中年人的模样。  有锦城本地户口的限购两套房,贾烈和冬青虽然都是外地的,但在这个城市打拼多年,也早已落了户。两人刚结婚的时候手头紧,两家人凑钱买了套房龄超过二十年的两室一厅,之前没孩子的时候只考虑上班方便,等有了孩子,才知道学区房有多重要。  眼看女儿小冬瓜就要到上小学的年龄了,现在住的老小区附近并没什么像样的小学和中学,都说这两个阶段对孩子的成长至关重要,所以从还完这套老房的房贷开始,贾烈就陆陆续续的开始看房了,只是苦于房价太高,看上的买不起,买得起的看不上,如今升职的消息传来,终于让她有了底气。  这个新开的楼盘她方方面面的都打听过,软硬件都过关,就是价位有点高,但现在升职加薪在即,所以她打算放手一搏,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看上的房型给拿下。  大厅里熙熙攘攘的都是人,排在贾烈前面的一个女人手持离婚证,拿到购房证明后,搂着旁边的老公开开心心的把家还。在限购面前,大家本着“宁拆一桩婚,不放过一套房”的想法,创造一切条件购房。此时能让男人净身出户的不再是小三,而是购房资格!  贾烈没想到开出一张购房证明要花四个多小时,三人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又直奔征信大厅打征信报告。没想到这里也排着长队,贾烈的双脚已经水肿,她用手锤着已经麻木的大腿,心里哀嚎:早知道这样,她就穿双平底鞋了。  等一切搞定,天已经擦黑。  冬天日短,贾烈没想到自己一早就摸黑出门,直到天黑了才能赶到售楼部。  王姐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了贾烈,所以她拼死跟亲戚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套房。  等三人火速冲到售楼处时,发现售楼处门口的场面比今天那两处更壮观,一辆辆豪车整齐的停在路边,大厅内人头攒动,贾烈穿着细高跟一路跟着在前面开路的王姐挤了进去。  好在开发商为了增加人气,隔两个小时才摇一次号,这才让贾烈她们赶上了最后一波摇号。  这次开盘户数不多,小户型更少。狼多肉少,现场甚为壮观。  能赶上摇号贾烈就已经千恩万谢了,此时房源已经不多了,剩下的最后一批人就像挤末班地铁一样一涌而入,对着所剩无几的房子开始了最后的厮杀。  “这个楼层我要了!” ,“那个边户留给我!” ,“我要总价七百万的那个!” 贾烈夹在这些叫声中,脑子嗡嗡作响。此时的她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却极度兴奋。因为开发商造势和烘托到位,好多原本准备买小户型的人,直接换成了大户型。大家像抢白菜一样手舞足蹈,疯狂至极,几百万的交易在几秒的时间内匆忙完成,压根就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思考的时间,因为稍微迟疑一秒,自己心仪的楼层就会被别人抢走了。  此时此刻,贾烈摇号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她期望自己能摇到想要的户型,哗啦一声,摇号结束,她没能选到自己心仪的户型。  但是,她抢到了一个低层的60平小两房。  要是在平时,她是会放弃的,因为她现在住的地方就是低层,常年不见阳光,白天也要开灯,她想要的是中高层,而且户型也跟她想的相去甚远。但现在周围人群的情绪在影响着她,她被这些热烈的,疯狂的买房热浪给重重包围,看着王姐夫妇连号都没摇到的失望脸庞,她觉得她不能放掉这次机会。  定房签合同不过半小时的时间,房子四百万出头,这已经大大超出她之前的预算了,各种税加起来差不多九万,她盘算着老家的房子卖掉了给完首付款后,她依旧要贷款接近三百万,即便贷三十年,她每个月也要还接近两万块。  在签合同的前一刻,贾烈犹豫了,她就算升职了,每个月还这个数也是很有压力的,万一……  她的手颤抖了一下,看向还在不断涌入的人群,此时没有人抱怨高房价,大家唯一抱怨的就是运气不好,没摇到号。买到的人手舞足蹈,没买到的不停在打电话找关系,在场的人都坚信,房价一定会涨,买到就是赚到。  看着这些,贾烈瞬间又有了信心,什么一人养家、月供压力,统统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合同书上用力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开车回来的路上,贾烈的手还是抖的,或许是因为一天没吃饭,也或许是因为忽然背上的这几百万贷款,更或许是抢到了一套别人想全款也抢不到的房子。总之,现在的她整个人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下车的时候才发现手机里有冬青的好几个未接来电,时间正好是她在售楼处厮杀的时候,她压根就没听到手机响。  车子已经到了小区附近里,她也懒得回电话了。老小区一个极不便利的地方就是停车位有限,只要回来晚了,想找个车位难如登天。此时贾烈也懒得去兜圈碰运气找车位了,跟其他晚归的车主一样,把车子停在了离小区还有一段路的马路边上。  贾烈打开车门走出来,短发瞬间就被风刮得没了形,晚上风大,她裹紧衣领,也不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用围巾快速包住毛发日益稀少的头顶,快速走进自家老旧的小区里。  小区绿化极少,冬天更是看着灰扑扑的,路灯还是那种最老式极容易坏的钨丝灯泡。进了楼道,关上防盗铁门,贾烈终于缓了一口气,把围巾从头上拿了下来。  等电梯的时候,看着贴满小广告的灰墙,一种即将要告别这里的破旧的兴奋心情在贾烈胸口迅速滋长,想到整洁如新的新房,想到新房附近的三甲医院,重点中小学,地铁公交环线,以及正在建的大型商业中心,能锻炼和散步的休闲公园,沿湖塑胶跑道……  人生苦短,他们在这个城市奋斗图的是什么?她跟冬青在这个这里打拼了这么多年,有车有房,在一家不算小的公司里也算有名有姓了,这样的条件,怎么着也够得上中产阶级了吧。  三年前她成了项目经理,把结婚第三年买的那台经济型车子换成了一台过得去的b级车。现在她即将成为部门总监,把这套老破小换成一套体面的,能让孩子的教育得到保障的,让他们夫妻俩以后生活得更舒心的房子,是非常应该和极其必要的。  这么想着,贾烈顿时觉得那些巨款花得值了。 第四章 争执 贾烈推开家门的时候,冬青已经帮女儿洗好了脚,正在床上给她讲小猪佩奇的故事。  女儿看到她,伸着小手跟她汇报:“妈妈你回来了,今天爸爸带我去公园玩滑梯了,爸爸说你要去上班,所以不能陪我们一起玩,妈妈你辛苦了。” 贾烈心里涌起一丝愧疚:“冬瓜乖,妈妈下次一定陪你们去公园玩好不好?” “好!” 女儿兴奋的笑了起来。冬青抹了抹女儿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妈妈,爸爸做了猪爸爸最喜欢吃的意大利面,放在冰箱里,非常美味,你快点尝尝。” “好的,妈妈马上吃,对了宝宝,妈妈吃饭之前要先干什么呀?” 贾烈饥肠辘辘,边换鞋边问女儿。  “要先洗手。” “小冬瓜真棒!” 贾烈朝她比了个心,快步朝厕所走去。  “怎么这么晚,我打了几个电话你也没接。” 冬青起身去给她热面条。  贾烈顾不上回答,冲进厕所,把憋了大半天的尿给解决了,这才洗了手,一身轻松的走出来,一屁股坐到饭桌边,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我跟你说,在售楼部里什么都听不见,人声鼎沸,相邻的两人说话都得靠吼。” 冬青把面跟一杯牛奶端了过来:“赶紧吃,我给你加了点辣椒,吃之前先喝点牛奶。” “渴死我了。” 唐澍接过牛奶,一口气喝完:“呼~今天可真是累惨了,我穿了一天的细高跟,跑了三个地方,站了十个小时啊,不行了,今晚我得泡脚,快去帮我准备泡脚桶和药包。” 唐澍边往嘴里扒拉面条,边指使一旁的冬青。  冬青看着她那双肿起来的脚,皱了皱眉,转身去找浴室找她那个木头的泡脚桶:“不就看个盘嘛,怎么还能把爪子折成这样?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 贾烈把面条咽下去,一脸得意:“你懂个屁。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娘今天虽然折了腿,但是,我买到了房!” 冬青放泡脚水的手一顿,一脸震惊的转过头:“你说什么?你买房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贾烈憋到现在,就想给冬青一个惊喜,他的表情很到位,贾烈很满意。  她在椅子上兴高采烈唾沫横飞的讲述了今天的抢房过程:“你都不知道,现场又多激烈,那房子就像不要钱似的,稍微一犹豫就没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冬青满脸不悦:“哪个盘?多大的房子,多少钱?” 贾烈一怔,本以为他听完之后,会了解她今天有多辛苦和多幸运,会感激的说一句:老婆辛苦了。  没想到他非但没有任何表示,语气中还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  他只带着孩子去公园逛了一圈就有了一套新房,她辛辛苦苦出钱出力还落个埋怨?他不满,她还不满呢!  贾烈的声音高了起来:“我怎么没跟你商量了?买学区房这事我都说了两年了,也没见你放在心上。你摸着良心说,我昨晚是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要去上思区看新盘?我有没有跟你说那里小学初中的学校都很好。你在家舒舒服服的,根本想不到那些冲着学区去的购房者有多凶残,抢房现场就是战场,我能抢到这套六十平的两房,那真是撞大运了。” “六十平?那不是跟我们现在这套差不多?孩子越来越大,我们之前不是商量过要换套大点的吗?你之前看了这么久的房子,要是买六十平的,我们之前就有很好的机会跟合适的价位上车,就是因为觉得太小才没下手,你看了这么久,到头来竟然还是买了套六十平的?” 冬青实在不知道贾烈怎么想的,他当然记得她昨晚说的话,但这两年间,她每次去看房都真的只是去看房,谁知道她这次竟然直接就买了,买之前都没有跟他商量一声,虽然这家里现在是她一个人赚钱,但他怎么也算是家里的一员吧?这么重要的决定,就因为他现在不赚钱,所以他的任何意见都不重要了吗?  贾烈就烦冬青这种当时不出来,事后瞎比比的性子。  她的手指在桌上用力的敲了敲:“我说你动动脑子好不好?那时的那套六十平能跟这套比吗?那套附近只有一个像样的小学,那中学怎么办?为了孩子上中学,我们还要再买一套吗?大点的房子谁不想要?也得有钱才行啊,你以为学区房是什么价?在那里买一平米就能在别的地方买一点五个平米。就这六十平,都花了四百多万了。” 冬青倒吸一口气:“四百多万?老家卖掉的那套房顶多一百多万,你贷了三百万?” 看到冬青那副吓破胆的样子,贾烈忽然觉得他又怂又弱,一点都没了刚工作时血气方刚的样子,她好不容易抢到房子的热烈情绪顿时就冷了下来。 第五章 争执 二 贾烈没好气的哼一声:“瞧你哪样,能不能有点出息,不就三百多万吗,我贷了三十年,一个月还贷不到两万,我升职涨工资后,这点钱还是还得起的。” 冬青习惯只花袋子里的钱,高杠杆的东西他本能的不会去碰。除非是万不得已。学区房这种东西,在冬青眼里其实就是智商税,难道说买了学区房上了好学校,孩子就能上清华北大了?如果孩子自己不努力,上再贵的学区房,该去蓝翔学炒菜还得去。  冬青自己就是在最差的小学初中出来的,这也没耽误他考上好高中和好大学啊。所以他压根不迷信什么学区房,归根到底,学习得看孩子的自觉性,老师虽然重要,但也不是决定性原因,所以贾烈以学区为目的来买的这第二套房,并不在冬青“万不得已”的范畴里。  想到那三百多万的债,冬青一急,语气就硬了:“那你现在不是还没有升职吗?你这是今天花明天的钱,而且还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一定能赚到这些钱。你这是在玩火!” 听到他用了一句霸道总裁的经典语录,黑着脸的贾烈被他气笑了:“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赶紧吐口水重说!” “妈妈,你来给我讲佩奇的故事好吗?” 小冬瓜拿着小书朝贾烈跑过来。  贾烈伸手把孩子挡住:“乖,一会让你爸爸给你讲,妈妈现在正在跟爸爸说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冬瓜扬起脸,奶声奶气的问。  看着女儿,被丈夫气到的贾烈一把将孩子抱到膝盖上,亲了一口:“宝贝,我们要搬家了,要换新房子了,你以后就能上好的小学了,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小学里有滑梯吗?” 小冬瓜眨了眨眼,一脸天真的问。  贾烈笑着捏了捏她胖胖的小脸:“我们的新小区就有滑梯,不仅有滑梯,还有秋千,儿童游乐场,你想玩什么都有。新家是不是很棒啊?” “好棒好棒,我想去游乐场,妈妈我现在就想搬家。” 小冬瓜一听有这么多好玩的,立刻就兴奋起来。  贾烈赶紧把她放下来,得意的看了丈夫一眼:“现在可不行,还没建好呢。好了好了,你自己去玩,让妈妈先吃饭。” 孩子被打发走了,冬青沉着脸坐在她对面:“你花几百万去买那个学区房,还不如省下来,多花点时间陪陪孩子,让孩子感受一下母爱,这比什么学区房都强。” 贾烈嘴里嚼着菜,含糊不清道:“我今天跑了一天,我懒得跟你争了。总之,一切为了孩子,你也甭跟我再叨叨了,合同已经签了,贷款已经在走流程了,再过一个月就开始还款。” “再过一个月你的任命文件能下来吗?一个家庭想要财务健康,首先房贷不能超过家庭或个人总收入的百分之六十,你现在明显已经超过了。其次家庭里至少要有六个月的安全储蓄,也就是说,在收入全无的情况下,我们至少要有足够支撑6个月的生活费用,包括房贷。你现在光是首付,都已经把所有钱都划走了,我们账上估计只能再支撑两个月,要是没有及时补给,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贾烈就看不了冬青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怂样,白了他一眼:“调令就算过年前下不来,年后开工的时候也一定下来了,超不过两月!对了,让你定的回我家过年的票定到了吗?” 冬青闷闷道:“回你家的票已经买不到了,所以我买了回我家过年的票。” 贾烈眼睛一瞪:“你说什么?谁让你自作主张,买回你家过年的票的?” “我用了所有的渠道,确定买不了回你那边的票,才买的回我家的票。你说了要回家过年,那回不了你那边,回我那边不也一样吗,两边都是家。” 贾烈恼了:“你这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问都不问我,就自己瞎决定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冬青也不甘示弱:“买房的事比买票重要多了,你问过我了吗?” 贾烈这回是彻底怒了:“我告诉你冬青,这个票你必须给我退了,票钱是从我卡上划走的,去哪我说了算。另外,买房还贷也是直接从我卡上划走的,我问你干什么,问你你就能帮上忙了吗?我说冬青,这家里的经济重担你帮不了我,那至少应该在我累的时候,可以给我个好脸吧?至少能把买票这样的小事办好吧?不然我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我图什么呀?” 贾烈的话让冬青沉默半响,事已至此,再吵也没用了。她说得没错,经济决定上层建筑,现在他已经不赚钱了,他帮不上家里的任何忙,他的确没有资格在她面前发表意见了,他连车票的钱都付不起,他还能说什么呢?  当初是他自己决定放弃事业要回家做全职奶爸的,那现在就应该认清自己的位置,他的任务是照顾孩子,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让在外打拼的老婆回家吃上热饭,在家里能感受到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热情洋溢的笑脸。  总之,家里一切跟经济有关的事,他都不需要再问了,问就是自取其辱。  他默默站起来,朝孩子房间走去。  贾烈看冬青一言不发的去陪孩子了,她知道他这是窝着火呢。她心里也不痛快,成年人谁比谁容易呢?为了养这个家,她工作有多辛苦他比谁都清楚,没想到他竟然还给她脸色看,她用力把嘴里的面咽下去,胸口总觉得被什么堵住了。  她起身把碗筷丢进水槽里,擦了擦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拿起电话,此时她急需找人吐槽,所以刷开手机,就给同在这个城市扎根的两位大学闺蜜韩谷雨和孙燕发了个群聊视频连接。 第六章 日常吐槽 “姐妹们,出来日常吐槽老公了,记得把门先关上。” 贾烈先吼了一声。  “什么情况啊?我这正给孩子们改试卷呢,哪有时间吐槽老公啊。” 韩谷雨把手机放在桌面,边说边继续看那些二年级小怪兽们写的那些五花八门的语文答案。  “小学还没放假吗?” 贾烈看着视频里一头齐腰黑色大波浪头的韩谷雨。  跟干净利落的职场丽人贾烈不同,韩谷雨是甜美姐姐类型,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像志玲姐姐。  “下周期末考试,考完就喔弥陀佛了。” 韩谷雨头也不抬的拿着红笔,在纸上边继续勾勾叉叉边跟手机里面的两个闺蜜吐槽:“你们都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有多皮,你看我这眼角又多了两条细纹。” 韩谷雨放下笔,凑近摄像头,让对面的贾烈看她的鱼尾纹。  贾烈一脸无语:“我说你可以了啊,你一个体制内养尊处优的小学女老师,在我这种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人面前说你长鱼尾纹,你要不要脸了?我跟你讲你是我们三个人中保养得最好的了,你就抱怨你长纹长斑这种事,我跟孙燕可就拉黑你了。” “人家好怕怕哦~”韩谷雨嘻嘻笑说。  看她态度一点都不认真,贾烈不满道:“哎呦,我说你就先停一下吧,耽误不了你燃烧自己去照亮那些小怪兽,我今晚有重要的事要宣布,燕燕人呢,怎么还不露头?” 屏幕那头出现一个头发随意绑在脑后,皮肤粗糙,脸型瘦长的女人。女人手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多左右大小的孩子,看起来比贾烈和韩谷雨苍老了不少。  孙燕压低声音说:“不好意思啊,小儿子快被我哄睡了,你们先聊,我听着,等他睡熟,我马上加入。”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冬青找到工作了?” 韩谷雨终于放下手中的红笔。  贾烈愤愤说:“工作?哼,他要是哪天真能出去找到工作了,我就要烧高香了。你说他不赚钱也就算了,还天天气我,要把我气死了,看谁来养他!” 韩谷雨桌边的指甲剪,边修指甲边说:“贾烈同学,做人不能太贪心,你不能要求一个男人又顾家又能赚钱,那是异想天开。” 贾烈越说越气:“为什么这样要求男人就是异想天开,这样要求女人就是理所应该?你看看现在的社会,既要求女性为家庭奉献,又要求女性在职场拼搏,怎么一到男人身上,就成了不可能了呢?” “看来你是气得不轻啊。那我问你,还有燕燕,如果再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们还会不会选择现在的伴侣?” 贾烈认真想了想,叹了口气:“应该还是选择他。” 孙燕在屏幕上打了个:+1  “害,那不就得了么。道理都懂,社会规则就是这样,钻牛角尖除了为难自己,没什么屁用。看看我们家周游,每个月是把明面上的工资全上交了,但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你说你要是摊上这么一个钱赚得不多吧,还特把自己当祖宗的老公,你是不是得气死?” “那也是你惯的,你就是不放心让他干,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你就跟我一样,放手让男人干活,好赖都不管,久而久之,不说样样精通,至少也能干得有模有样。” “你说得轻巧,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家冬青啊?我家这块料一有空就跑出去钓鱼了,还干家务,你想太多了。我说贾烈,我真心觉得冬青做得很好了,你也不想想现在的保姆和家政有多贵,就算他出去工作,也未必能能请得起家政,就算请得起,说不定也没他干得利索,就算什么都好,但终究是外人啊,你能放心把孩子和家交个外人?” “用人不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贾烈嘴硬。  在视频那头久久没说话的孙燕忽然开口:“那你就去请家政和保姆试试,人家冬青又带孩子又做家务,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你才能心无旁骛的专注事业,你现在的高升,有冬青的一半功劳。你不能用完人家,现在又嫌弃人家不赚钱,这是忘恩负义知道吗?你老说冬青不去找工作,你有了解过他为什么不出去找工作吗?或许他比你更希望自己能出去工作,而不是每天在家里重复这些没有任何价值和存在感的家务活,每天干了这么多活,依旧被人看成吃闲饭的。” 孙燕平时说话细声细语,大学四年,从来没见她跟人大声说过话,更别说跟人呛声,这次她这么硬刚,让贾烈和韩谷雨都呆住了,两人半天没反应过来。  贾烈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试探的问说:“燕燕,你没事吧?” 韩谷雨也加入进来:“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你婆婆又找事了?” 那头的孙燕无力的叹了口气:“贾烈,对不起,我刚才情绪太激动了……”  “没事,你赶紧说说,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贾烈急急问说。  孙燕顿了几秒,终于说了出来:“我今晚问柳全涛过年前什么时候回来,打过去的时候听到那边吵吵闹闹,像是在酒吧。我也知道他一个人在外省做业务,去那种地方不可避免,但是我这人就容易胡思乱想,一开始他挂掉了,我再打,他又挂,就是不接我电话。过了一会,他气急败坏的回电话说我差点搅黄了他的生意,还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每天在家浑浑噩噩像个废人一样。我很生气,跟他顶了一句,让他请保姆回来带孩子,我出去工作。他骂我不可理喻,直接挂了电话。  自从他做了区域销售经理之后,就常年在外,两三个月才回家一次,住个两三天就走,家里对他来说就跟酒店一样,他什么事都不管,一空就拿着手机刷抖音,孩子去找他玩还被他吼哭。我每天在家伺候两个皮猴一样的儿子,做饭洗衣,还要应付处处挑我事的婆婆和不省心的小叔子。周游至少还把钱交到谷雨手里,柳全涛给的家用,全都被我婆婆牢牢把在手里,我想买点什么女性用品都要伸手跟她要,买只洗面奶都被说败家,我为了两个孩子,都活得没有尊严了,他竟然一点都没看到我的付出,竟然还说我在家像个废人。” “这个柳全涛太过分了,在大学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贾烈第一个拍桌子。  韩谷雨轻咳了两声,跟贾烈说:“你好像没什么发言权吧,你仔细想想你刚才说冬青的话,不就是女版的柳全涛吗?” “我……”贾烈努力挽尊:“我可没说冬青是废物。” 孙燕跟上她的话:“可是我刚才听到你这么说他,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实在受不了你们因为出去赚了钱,在家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难道照顾家庭就不辛苦了吗?” 贾烈哑言了,冬青极少跟她抱怨家里的事,就算说也是偶尔一两句。如今听了孙燕的话,她才知道冬青心里有可能也跟孙燕一样,充满了抱怨,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第七章 日常吐槽 二 “燕燕,当时我就提醒过你,你在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已经放弃了一次很好的职场机会了,那可是五百强的外企啊,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你为了照顾孩子,说拒就拒了。没想到三年之后,这一幕再次重演,当你再次为了老二放弃另一个别人梦寐以求的工作机会时,我真的很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我说句公道话,如果你把你照顾家庭和孩子的精力放在工作上,我和贾烈肯定都不如你出色。” 孙燕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只要你想,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孙燕摇摇头:“你们不懂,离开职场的时间越久,回去的难度就越大。再说,我家老二才一岁多,我怎么也得把他带到能上幼儿园。” 贾烈插话问说:“你婆婆跟你们一块住,就不能搭把手吗?” 孙燕苦笑一声:“她每天除了出去打麻将就是挑我刺,其他的,什么都别指望她。” 韩谷雨气得嗷嗷叫:“柳全涛一家都做甩手掌柜,那你也甭管,要甩大家一起甩,谁怕谁啊。” 孙燕嗫嗫说:“那是我生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管?” “你就是心太软总顾着孩子,所以才被他们捏得死死的。你就得狠心一回,让他们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没生过孩子,你不知道一个母亲对孩子根本狠不下心来。” 孙燕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谷雨,我今天心情很乱,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那个,小儿子被大儿子吵醒了,你们先聊,我先下线了。” 看着已经挂断的那只燕子的头像,韩谷雨没说话。  贾烈赶紧说:“燕子今天受了打击,说话语无伦次的,你也别放心上。” 韩谷雨赌气说:“她说的是事实,我的确生不出孩子,不懂得她那些苦大仇深的伟大母爱。” “你胡说什么呢,医生都说了,你那只是比一般人难怀上,不是生不出孩子。” 韩谷雨叹了口气,一脸的不甘和无奈:“我结婚都十年了,现在都怀不上,这不就是生不出吗?虽然孙燕带两个孩子很累,但有时候,我还挺羡慕她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和孙燕又何尝不羡慕你和周游两人一直过着没有屎尿屁的神仙眷侣生活。” 韩谷雨苦笑一声:“还神仙,我都快神经了。你知道我每天给那些孩子上课,看着那三十几个,朝气蓬勃的别人家的孩子是什么心情吗?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能像你们一样正常生育,我的孩子现在应该就坐在下面听我讲课了。贾烈,你说一个女人连孩子都生不出来,还能称之为女人吗?” “谷雨……”贾烈一直觉得韩谷雨是她们三人中最开朗活泼的,她善于交际,情感丰富,什么烦心事到了她这,总能说说笑笑就化解了,她没想到,没有孩子这件事对她的打击这么大。  年纪越大,贾烈就越能体会到这世上压根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所以此时,她知道自己所有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既然无法安慰,那贾烈只能扯开话题:“对了,周游最近怎么样?还去钓鱼吗?” 说到自家老公,韩谷雨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了疯狂吐槽模式:“周五晚上就走了,这次还玩个大的,跟人出海去海钓了,要明天才回来。我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玩性,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也不知道要提升一下自己。刚毕业的时候我让他去考个公务员,他嫌累不去,非挑个最轻松的,去动物园门口售票厅做个售票员。在应该吃苦的年纪选择轻松,这不是给自己以后挖坑吗?这都多少年了,现在刚毕业两年的小年轻都成了他领导了,他还一天天呵呵的坐在售票厅里卖票呢,现在的年轻人都网购了,谁以后还到窗口去买票?我苦口婆心劝他多学点别的技能他都听不进去,我看啊,他迟早有一天得卷铺盖回家,到时候我就要像你一样赚钱养男人了。你家冬青还知道干家务,周游就是个活祖宗!” 贾烈苦笑:“我不仅要养男人,还要养只小吞金兽。对了,气得光顾着吐槽老公了,差点把重要事给忘了。我今天买了套学区房,背了三百万债务,这后面的日子得吃土了。怎么样,听到这里,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我的天啊,三百多万贷款,你得还到什么时候?” 韩谷雨想想就觉得亚历山大。  “三十年,每个月小两万。” 韩谷雨感叹道:“有钱人!” “什么有钱人,债多不压身而已。”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段子:一个记者在锦城采访路人说,如果你中了五百万,打算怎么花?路人说,先把房贷还了。记者问,那剩下的呢?路人说,剩下的慢慢还。哈哈哈,所以说你这个还不算多的,中一次五百万就够还了。” 贾烈知道她在安慰自己,笑说:“好,那我从明天就开始买彩票。等中了奖还完贷款,剩下的钱,咱们三朵金花一起出去旅行浪一场,当年毕业时说好的要一起出去旅行,转眼十年了,咱连锦城周边游都没去。” 说到大学时光,韩谷雨也感叹道:“青春真好啊,无忧无虑。对了,我们今年好像都没怎么聚会,要不这样,下周末我生日,我们三家一起出来聚聚吧。” 贾烈想想也快过年了,是应该聚一次。她有自己的私心,想让冬青看看大家这一年的变化,说不定刺激刺激他,让他看到自己的原地踏步,能激发他重新进入职场的决心呢?  “行啊,就不知道孙燕那边怎么样,我一会单独发信息问问她。” 贾烈主动张罗这件事。  “行,那就说定了,我生日,我请客。” “谢谢老板。我得先洗澡去了,今天累了一天,我都快散架了。” 韩谷雨收拾好桌上的卷子,站起身:“说到洗澡,我也很久没给我家豆豆洗澡了,明天得带它去宠物店好好洗洗。” 一只白色的小博美听到主人叫了自己的名字,从客厅里冲进来求抱。韩谷雨蹲下抱起它,跟贾烈说:“就这样吧,我要陪我的乖‘儿子’玩了。” 第八章 日常吐槽 三 挂断视频,贾烈给燕燕发了条信息,然后开门出了房间。  走过厨房,看到她刚才丢进水槽里的脏碗,冬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洗好晾在盘子架上了。  洗澡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如果冬青出去工作赚钱,但回到家里像周游或者柳全涛一样,什么都不管,那她现在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心情呢?  贾烈当然不希望冬青像他们一样,但她也不想看到他把自己关在家里,跟社会越来越脱节。因为这不只是钱的事,更关乎他的个人价值,一个人如果觉得自己每天做的事没有价值,那逐渐就会失去自信。  冬青没辞职之前,跟她是一家公司的,所以没人比她更清楚,如今在家六年的冬青,跟工作时的冬青,不仅在心气上差了一大截。就连在外貌上,原来那个高挑俊朗,眼神自信的男人,也逐渐变成了肚子微凸,萎靡不振,甚至油头垢面的男人。  她感激他辞职回家带孩子,所以她在职场上也不敢懈怠,生怕辜负了他的牺牲。她不仅在职场上是拼命三娘,连自己的妆容和身材也进行着严苛的管理,时间慢慢两人的距离,无论是社会地位和精神面貌。以前贾烈最喜欢的事就是拉着冬青一起去逛商场,现在就算她有空,也不愿跟他一起出门。  她告诉自己嫌弃他是不对的,但行为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内心。  和在孩子三岁上幼儿园之后,她怕他再这样下去,会跟职场和社会,甚至跟她,越来越脱节,她曾劝他重投简历,再回职场。  但冬青之前在公司的工作是以维护机器设备为主,行业发展日新月异,三年之后,很多机器已经更新换代,所以他以前的经验其实含金量已经不大了。加上他的年纪和要求的薪水,面试成功率自然可想而知。  几次面试碰壁之后,冬青便开始消沉,每当她鼓励他,让他多看点书充电,他就会烦躁。  她也曾劝他试试创业,现在自媒体很火,她让他尝试写些跟他之前行业相关的干货文章,说不定会有新的机会。  冬青是听进去了,但迟迟没有动笔。等她再问,他就说他的经验都是好几年之前的,就跟他去面试被嫌弃一样,谁现在还想要知道过时的知识呢?  她觉得他眼高手低,但又不好直接说出来。贾烈劝他去找找以前的朋友同学,毕竟当年同一届的同学也有好多自己开公司发财了的,她让他去问问那些同学有什么职位可以推荐,先进去干干,融进去再说。  可冬青却一直拉不下脸来,他当时毕业时在班上是第一批收到录用通知的,而且还是大企业,那时候他成了他们那一届学生羡慕的对象。现在让他拉下脸来,去求那些当年连工作都找不到的同学,他压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贾烈觉得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但冬青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所以她也只能由着他。恰巧那时她升职成了项目经理,越发不能顾家了,冬青这几年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想着要不然就让他继续在家吧,反正孩子需要接送,要是正常上下班,肯定没法接送,她一个人的工资也够养家,就等他什么时候愿意上班再说,这么一等,就又过了三年。  她相信冬青是有能力的,只是无法接受重新进入职场后的落差。  但这就是脱离社会六年的代价,想要融入进去,肯定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代价。  不知是她鼓励的方法不对,还是他有什么心结,这一两年俩,每当她跟他提出去投简历试试的时候,他就会黑脸。  都说女人在家里窝久了,心胸越来越狭窄,其实男人也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说的哪句话就能刺痛他的玻璃心,搞得她现在在家说话都要思量再三才敢说出口,生怕一不小心就踩雷。  贾烈焦急焦虑,因为冬青跟周游不一样,周游就是个随性佛系的人,只对玩感兴趣,对事业压根不在乎。但冬青不同,他是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的,但之前不得志,现在想要进入却找不到入口。  贾烈想帮他,却不知道力该怎么使。她不想看着冬青的意志一天天消沉下去,因为孩子终究会长大,等孩子也不需要他的时候,他的失落会更大。所以只要有激发冬青斗志的机会,她就不会放过,比如跟大学同学的聚会。  贾烈关上水,慢慢擦干身体,想到谷雨和燕燕,她不由叹了口气。  她,韩谷雨和孙燕,她们这同一个宿舍的三朵金花都在大学里找了男朋友,又在毕业后都留在了锦城发展。都说毕业即分手,他们三对的感情却情比金坚,在锦城扎下根后,全都修成了正果。  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诱惑太多,所以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才显得极其珍贵。但即便感情再深厚,三个家庭依旧还是存在各自的婚姻问题。她这里是软饭男,燕燕是云配偶,谷雨就是求子难,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洗完澡回到房间里,冬青已经把小冬瓜哄睡,送回她房里了。  贾烈看了眼手机上孙燕回的信息,主动张口说:“谷雨说下周六她生日,让我们出去聚聚。” 冬青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结婚这么多年,两人几乎没有隔夜架,既然贾烈已经给了台阶,他作为男人,当然也不能太小气了。  “知道了。” 冬青转身刚要走出去。  “你今晚不去洗澡?” 贾烈想要示好。  冬青摇摇头:“今晚累了。” 贾烈没再挽留,她今天的确也累了,她打了个哈欠:“那你早点睡吧。” 冬青刚给她关上门,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最近的新闻你看了吗?说是有种新型的病毒非常厉害,不少地方都出现了感染。这个时候出去聚餐,是不是不太安全?” “哎呦,秋冬季出现流感和病毒不是很正常嘛?每年这个时候孩子在幼儿园都容易感冒。我们三家都好久没聚会了,我们挑家干净的酒店,没事的。” 冬青看贾烈躺了下去,没再说什么,关门出去了。 第九章 生日聚会 一周后  在酒店的包间里,寿星韩谷雨穿着一身桃红色的旗袍坐在主位,面前是一个卡通图案的蛋糕。大家围坐一桌,周游跟冬青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钓鱼的事,几个孩子拿着彩带到处跑着玩,三个闺蜜在嘻嘻哈哈的聊天。  看时间差不多,韩谷雨端起酒杯,跟一大桌老同学说:“谢谢大家今天来给我庆祝生日,来,我敬大家一杯,干了干了,都干了啊。” 一旁的周游就看不得韩谷雨强迫症似的,扯了扯她的裙角:“都是老同学,就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了,随意喝吧。” 韩谷雨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我说周游,今天我生日,你非得挑今天跟我呛吗?” 周游怂了:“说得我好像哪天敢跟你呛似的。” “知道就好,还不赶紧拿起酒杯干了。” “是,韩老师。” 周游乖乖拿起酒杯,跟  贾烈端起酒杯:“来来来,今天是谷雨生日,我们都是得敬她一杯的,祝谷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大家一起干了。” “等等。” 韩谷雨一跺脚:“讨厌,谁要寿比南山啊。重新说,祝我年年十八,貌美如花。” 大家笑起来,如果说每个小团体都有一个团宠的话,从大学时开始,韩谷雨就是他们这六人团体中的团宠。很多在贾烈和孙燕说不出来的撒娇话,韩谷雨总是信手捏来,且还总是让人觉得很可爱。  贾烈果然哈哈笑:“好好好,祝你年年十八,我和燕子也年年十八。燕子,我们三位十八岁的小姐姐先碰一杯呗。” 孙燕好不容易让一直敲碗碟筷子的大儿子安静了几秒,她趁机举起杯:“来,祝我们三个越来越美,事事顺意。” “敢情我们两个男士举着杯子在这等了半天,只能看你们喝啊?” 冬青开玩笑似的打趣说。  “女士优先。没我们三朵金花,你们也不会认识,更不可能坐在一张桌上上吃饭,你们只能算是家属,第二梯队的知道吗?” 韩谷雨的嗓门天天吼那些熊孩子,都练出来了,一口气说得整个包厢都有回音,连孙燕捣蛋的大儿子都不敢乱敲碗碟了。  孙燕和贾烈笑着附和,三人一口气喝完杯里的酒,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吵吵闹闹的青春里。  一杯下肚,韩谷雨脸上立刻出了红晕。她一抹嘴,跟冬青说:“来,现在到你们了。” 冬青端起杯,刚要敬韩谷雨,被周游拉过来:“冬青,咱俩喝一杯,祝我老婆生日快乐,也祝咱们家庭幸福美满。” 冬青看周游没有要给韩谷雨倒酒的意思,他拿起酒瓶,刚要给寿星满上,就被周游给拦住了:“别别别,就我们喝,她刚喝了一大杯,让她缓缓。” 大家总算看明白了,贾烈起哄说:“哎呦,你们公开撒狗粮的恶习从大学到现在了,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周游摆摆手:“改是改不掉了,这辈子都改不掉了,谁让我老婆年年十八岁呢。” 韩谷雨隔空给了周游一个飞吻,周游做了个接住的动作,然后放进嘴里。  大家都在笑,周游也不在意。  韩谷雨就喜欢周游不在乎旁人眼观,无论她怎么作他都能配合这点,这也是这么上进的她,为什么会选择跟这么不上进的周游在一起的原因。  爱情嘛,不就是她在闹他在笑么?  “周游,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唯一改变的是,当年的你是高瘦逗,现在是高壮逗。” 孙燕边笑边说:“你们知道吗,大一时我们系跟他们系一起上了个公共课。” “我知道,那个课叫公共关系,他们两人就是那个课上看对眼的。” 贾烈接话说。  “谁跟他看对眼了,是他死不要脸的说对我一见钟情,一直对我穷追猛打。” 韩谷雨给周游抛了个媚眼。  周游赶紧点头:“对对对,你嫌我天天在楼下等你太烦,所有才跟我在一起为民除害的。” 冬青也爆料:“我还记得交公共课有次是手写的调查作业,这伙计晚交了,跑到老师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愣是翻完一堆小山一样的作业本,在里面找到韩谷雨的,然后把他的作业放在韩谷雨的作业上面。” “我的妈呀,还有这事?” 韩谷雨笑得花枝乱颤。  “你怎么知道的?” 贾烈笑着问冬青。  “那时候我们一起组团打魔兽,他上线晚了,我问他干嘛去了,他偷偷跟我说的。” 众人再次大笑,周游也笑:“这都小意思了,哥们做过比这更带劲的。” “可不是嘛,我记得我们上课要从宿舍区坐摆渡车到教学区,大冬天的谁不想多睡会,那时候周游为了让我们谷雨多睡会不用去赶摆渡车,特意买了辆自行车,每天早上都等在女生宿舍楼下,最要命的是,他会一直坐在后座上等,等梳洗打扮完毕下来的谷雨坐上去,保证后座的坐垫还是热乎的。我当时就是看到你这么细心,才同意让谷雨跟你试着交往的。” 周游双手作揖:“您真有眼光。” 大家又笑作一团。  孙燕提高音量:“你做的好事的确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记得有次上英语课,你过来蹭课,我坐在韩谷雨旁边,你竟然一脸着急的跟我说门外有人找我。等我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一看,鬼影都没一个,再返回来,就看到你已经坐在我的位置上,跟韩谷雨说说笑笑了。看在你平时给我们宿舍送零食的份上,我就坐到了另一排,所以你们能终成眷属,我跟贾烈也贡献了不少力量。” 周游哈哈笑着给她倒酒:“我就知道你俩仗义。” “你们就别夸他了,他在大学的时候,每天正事不干,光顾着谈恋爱了,每年都要挂科补考。我督促他好好学习,他还跟我贫说一家两个学霸,多招人遭嫉妒啊。” 冬青服气的跟周游干了一杯:“早知道跟你请教几招,我也不用到大三才脱单了。” 周游一饮而尽,摆摆手:“不一样。你的大学都用来学习了,我的大学,全用来谈恋爱,你大三脱单就不错了。” 冬青很好奇:“你当时真的就是想着整个大学都用来谈恋爱?没想过学习,也没想过毕业之后工作的事?” “学习我工作之后再学也不迟,但要是工作之后再谈恋爱,哪还能再遇到韩谷雨呢?” “我的妈呀,冬青你就不应该问,看把这两人给嘚瑟的,今晚这顿饭咱净吃狗粮了。” 贾烈拍桌子,边笑边抗议。  韩谷雨搂住周游的脖子,媚眼如丝:“你老实说,是不是就算不遇到我,你的大学也是这么度过?” 周游一脸正色:“那不能,除了你,换作任何人,都是浪费青春。” 孙燕和贾烈一起拍桌子:“狗粮吃撑了,再这么撒我们就要走人了。” 贾烈笑着笑着,转头看向一旁的冬青,她已经有多久没跟冬青在大家面前秀恩爱了?  他们这对跟冬青和韩谷雨夫妇不同,即便是恋爱的时候,在大家面前也很少有腻歪的举动。现在结婚这么多年,别说在外人面前秀恩爱,即便没有外人,他们也很少有亲密举动了。  她所知道的,冬青为数不多的一次秀恩爱是他跟部门经理请假跟她去扯结婚证。当时他们部门的经理还是个爱开玩笑的老头,冬青跟他说要请假去结婚,老头就逗他,说难道你没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  冬青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那我想去上坟。” 她当时跟冬青是同一个公司的,这些话是她从冬青同一个部门的女同事嘴里听来的。因为这句话,这小两口成了公司的红人。贾烈知道,这种裹挟了黑色幽默的坚持,就是冬青的浪漫。  他和周游是两种类型的人,他学不会周游那一套。贾烈虽然羡慕周游给韩谷雨带来的惊喜,但如果要她选,她还是选冬青。  这跟她的性格有关。比起浪漫,她更需要踏实。  周游在家油瓶都找不到,但只要是过年过节,他一定记得给韩谷雨准备礼物,连清明节都没落下,更别说是韩谷雨的生日和两人的结婚纪念日了。  而冬青在谈恋爱的时候,也经常忘了她的生日,结婚十年,只有第一年过了一次结婚纪念日,后面连这个也忘了。  看韩谷雨收花,贾烈也明里暗里敲打过冬青,但冬青对买花这件事很是不屑,说买花就是浪费钱,有这钱还不如吃点好吃的,至少食物还能给身体提供点营养。  第一次结婚纪念日,他们的确去吃了一顿人均四百的海鲜自助餐,回来心疼了好几天,自从那次之后,每次她想吃海鲜,冬青都亲自去菜市场,用最便宜的价格,买回最新鲜的海物,变着法子做给她吃。  她跟冬青当然也有过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对方的身体不敢兴趣的呢?或者说,是她对他的身体不再感兴趣的呢?细细想来,好像就是从有了孩子,冬青从公司辞职了之后吧。  冬青跟周游碰了杯,一饮而尽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自己老婆落寞的表情。心头的疑惑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下一秒,女儿小冬瓜就扯着他的手说:“爸爸爸爸,我要吃那个肉肉。” 自从有了女儿,冬青的心思便全都在女儿身上了。他能记住的,全都是跟女儿有关的事:女儿第一次叫爸爸的日子,女儿第一次坐起来的日子,女儿第一次长牙的日子,女儿第一次添加辅食的日子,女儿的生日……  自从辞了职,他觉得女儿就是他的全部,照顾好女儿,照顾好这个家,就就是他的价值和人生意义。他不是没感觉到自己跟贾烈的关系在这两年发生的微妙变化,但他没有办法,或者说想不到改变的办法。  或许终有一天,他们的感情会在生活的一地鸡毛中,或热战或冷战,渐渐消耗掉彼此的爱意,最后变成跟大多数无话可说的夫妻一样,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十章 生日聚会 二 冬青夫妻两各有心思,但都在用心照顾着女儿。而另一边的孙燕,则分身乏术的照顾着两个孩子。  “大家吃菜。燕子你别光顾着孩子,你也吃点。” 韩谷雨帮孙燕看着大儿子,让她赶紧多吃两口菜。  孙燕边吃边看着门,这柳全涛信誓旦旦说早上一定到家,没想到这都傍晚了,这个男人还是没能按时回来。  别人都是夫妻两人,只有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看着左边的冬青细心照顾女儿,贾烈做甩手掌柜悠然自得。右边的周游给韩谷雨拔虾。只有她,喂完大儿子喂小儿子,小儿子闹玩大儿子闹,她就没有一刻消停的,属于她自己的时间。都是一个学校一个宿舍的,这样的对比,让孙燕心中泛起阵阵苦意。  小冬瓜举起果汁:“谷雨阿姨,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蛋糕啊?” 谷雨哈哈笑,捏了捏她的小脸:“小冬瓜再等等,一会还有个叔叔,等叔叔到了,我们再吃。” 孙燕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站起来说:“谷雨,这柳全涛说话就没个准,这杯我替他敬你。不用等他了,蛋糕现在就吃吧。” 韩谷雨刚想拦她,孙燕已经将一杯红酒灌了下去,贾烈给她递了一张纸:“你慢点,你要是喝醉了,两个儿子怎么办?你先吃点菜。” 周游站起来问三个孩子:“你们是不是想吃蛋糕了?来来来,我们现在就开。” 孩子们高兴得不行,孩子一高兴,大人自然也就开心,除了孙燕,一桌人都吃得很尽兴。  就在快吃完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皮肤黝黑,发福了不少的柳全涛咧着嘴走了进来:“哎呀呀,抱歉抱歉,我来晚了,恭喜寿星公。” “柳全涛!你竟然现在才来,罚酒三杯!” “罚,别说三杯,十杯也要喝。” 柳全涛脱掉外套,随手递给孙燕,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  孙燕去挂衣服,柳全涛拿起酒杯,对着韩谷雨赞美:“好久不见,谷雨妹妹还是这么美丽动人,你看看你,跟大学的时候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毕业呢。” 韩谷雨哈哈笑:“看你这么会说话,不用喝十杯了,三杯就行。” 一旁的周游边剥虾边说:“兄弟,说刚毕业是不是有点夸张啊?” 柳全涛一口喝完,朝他眨眨眼:“兄弟啊,你有福啊。” 韩谷雨跟上他的话:“有福的人是你,你看燕燕给你生了两个儿子,还拒绝那么好的工作在家带孩子,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柳全涛嘿嘿笑,没说话。  “燕燕说你早上就应该到了,怎么现在才来啊,又去谈什么大生意了?” 贾烈故意问。  “哎呦,现在年底了,还能有什么大生意。我这是忽然收到公司命令,半路转去吴城收收账。” “你还去吴城了?怎么没跟我说?” 孙燕给他夹了块鲍鱼放进碗里。  柳全涛把鲍鱼放进嘴里:“公司里的事跟你说了你又不懂,浪费时间。儿子吃饱了吗?赶紧再喂他吃点。” 孙燕被噎了一句,心里不舒服,但当着大家的面又不想跟他吵,看孩子在旁边张着嘴,只能转身先喂孩子。  “听说吴城病毒感染挺严重的,你去那边有没有戴口罩,消消毒做点防护措施?” 冬青问。  柳全涛哈哈大笑:“我说冬青,你在家待太久了,总是把外面想得这么危险,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还戴口罩消毒?我在那逛了一天,也没见有人戴口罩,更没人消毒,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小心,生意就没法做了。怎么也算是同一个学校的校友,我友情提醒一下,这男人呢,还是得多出去,不能老待在家里,人啊,都是闲废的。” 贾烈呛了他一句:“那你倒是请个保姆回家看孩子做家务,让燕子出去工作啊。” “哎呦,这女人跟男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人,怎么就不一样?” 孙燕狠狠瞪了柳全涛一眼。  柳全涛看老婆真动气了,总算收敛了些,把话题转到生意上,大谈特谈自己在生意场上如何叱咤风云,其中的夸张程度,大家都笑而不语。孙燕多少次给柳全涛使眼色,他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喝多了,依旧大吹特吹。  吃饱喝足,韩谷雨叫服务员来埋单,柳全涛站起来,拍了拍胸脯:“钱我已经付过了,我今天来晚了,没准备礼物,这桌寿宴就当是生日礼物吧。” 这话周游就不爱听了,这说好的他们家做东,现在这柳全涛跑出来给他老婆献寿宴算怎么回事?  “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我老婆生日,我买单。” 周游掏出手机。  孙燕推了推这个没眼色的柳全涛,今天她的脸真是全被他丢尽了。  柳全涛打了个饱嗝:“谁都别跟我抢,钱已经付了,孙燕你还愣着干嘛,带上孩子,回家。” 孙燕抱歉的看了大家一眼,一手拉着大儿子,一手抱着小儿子,跟着柳全涛的身后走了。  冬青拍了拍周游的肩膀:“我刚才问服务员了,这个套餐是一千二的。” “谢了。” 周游点开柳全涛的微信,把钱给他转了过去。  三秒之后,柳全涛把钱收了。  周游哼笑一声,收起手机:“吃饱回家。” 周游和冬青走在前面,贾烈带着孩子跟韩谷雨走在后面,两人一脸无语:“男人啊。” 因为喝了酒,所以贾烈和冬青都没开车,打了车回来。一路上冬青都憋着没说话,车子到了小区门口,小区里全都停满了车,进去没法掉头,只能在门口下车。  打开车门,一阵寒风直钻衣领。冬青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快步往家走。  “你等等我。” 贾烈的鞋子滑,昨天下了一场雪,被车轱辘一压,小区路上都是半融化的冰,一走一哧溜。  贾烈穿着高跟鞋极怕滑,要拉着冬青才能走稳,没想到冬青压根就不管她,抱着孩子自顾自的走了。  “我让你等我一下。” 贾烈提高音量。  “你快点走,孩子都瞌睡成什么样了。” 冬青用裹紧孩子的帽子,语气也有些不悦。  “她都在车上都睡一路了,慢点又能怎样。” 贾烈小声说着,看着趴在冬青身上已经睡得全身软绵绵的孩子。“地太滑了,我走不过去,你赶紧过来扶我一下。” “这地上不算滑,你用鞋底用力蹭一蹭就过来了。” 冬青怕睡熟的孩子着凉,压根没停下。  “我这一摔就得躺半个月,你转个身回来扶我能有多费事?” 贾烈不满的提高音量。  冬青没办法,只能抱着孩子折回去,伸出一只胳膊来扶贾烈,就像扶着老佛爷一般。  “哎呀你慢点,我穿着高跟鞋呢。” 贾烈嫌他走得太快,她被他拖着,觉得极不安全。  “出门之前就让你不要穿高跟你非要穿。” “打车的时候车子就在门口,谁知道回来车子就进不来呢。” 贾烈也很不爽:“我说你今天火气怎么大干什么?” “你说我火气为什么这么大,一冷一热孩子容易感冒你不知道吗?” “她穿这么多,不至于。”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妈的,整个一女版柳全涛。” 冬青推开楼道门,赶紧把孩子抱进去,没伸手拉住门,走在后面的贾烈差点一头撞上,一口气堵在胸口。  结婚这么多年,冬青的脾气她摸得一清二楚,孩子的事只是借题发挥,真正的原因,是柳全涛刺到他了。  她还没怪他,他倒先蹬鼻子上脸了。 十一章 老话重提 进了家门,夫妻俩各自憋着一口气,都不说话。  把孩子伺候睡了,贾烈还坐在客厅。冬青径直朝自己的小房间走去。  “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贾烈说。  “没有。” 冬青闷闷道。  “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朝我发什么火?” 贾烈胸口的气一定要发出来,不然今晚她铁定睡不着。  冬青转身看她:“我什么问题?” “你什么问题你自己不知道吗?” 对于他的明知故问,贾烈提高音量。  “不知道,你说说。” 冬青之前的火也没消化,只是当着孩子的面他不想发火,既然现在贾烈不依不饶,他干脆走过来,黑着脸坐在她对面。  “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工作?” 贾烈让他去参加晚宴,无非是想要刺激刺激他,让他赶紧重回职场。可没想到冬青每次跟大家聚完会回来都是一副黑嘴黑脸模样,她实在是不得不开口,把一直避而不谈的话戳穿了。  “找了,没合适的。” 冬青冷冷说。  贾烈被他这句话给气到了:“什么叫没合适的?好工作,人家看不上你。差工作,你又看不上。你就是老话里的高不成低不就。你要是每次都觉得低他们一等,那你就赶紧降低要求,找个工作,先忙起来吧,你这样越拖越懒,越拖越丧,人就是这么废掉的。” “我什么时候觉得低他们一等了?是你觉得我低他们一等吧?” 贾烈的话让冬青恼了,这是一种被戳到痛处但又无法反驳的痛。他恼她说了实话,也恼她说的是事实,但一个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承认这个事实。  贾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再说话,她的目的是想解决问题而不是跟他吵架。她能理解他此时的愤怒,也知道他心里的芥蒂和心结,她不想跟他纠缠他的自尊问题,她只想让他赶紧想到出路。  “冬青,当初是我追的你,你有没有能力,我还能不清楚吗?我没有觉得你比他们低一等,你只是在家待的时间太久了,你应该去重新融入社会了。” 贾烈忍住了火气,没有跟他直呛,冬青的火只能先拱着,没好气说:“是我不想融吗?我去找过工作你不是不知道,现在职场对三十五岁以上的人有多苛刻你比我更清楚,你告诉我怎么融?” 冬青耐着性子:“如果你实在不想去找工作,不想面临职场压力,那你再试试创业吧。” “创什么业?” 贾烈张口就来:“这几年孩子都是你带的,你很了解母婴市场,要不然咱就看看小区附近的门面,租一个下来开个母婴店。” 冬青一听就知道她是拍脑袋想出来的:“先不说咱们现在有几百万的房贷,去哪搞钱开店。即便有钱,你有去考察过这附近有多少家母婴店吗,竞争压力大不大,利润能有多少,最后辛辛苦苦干了一场,是赚是赔都两说。” “要是房租贵,我们可以开微店啊。” “我的微信联系人名单加起来还不够五十个,开微店?卖给谁?” 她说一句他呛一句,贾烈原本就是窝着火的,被他三怼四怼的,火又出来了:“是我找工作还是你找工作?我是给你开拓思路,没说让你一定干这个,你有怼我的心思,为什么就不能多想想还有什么行业可以干?”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贾烈,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吃软饭的废人,不用你说,我比你更想早点回到职场证明自己,但现在职场就这么个行情,我能怎么办?我之前说要么我去开滴滴,去送快递,可你不同意,现在又劝我去开母婴店,开微店,我不去又说我眼高手低,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看冬青终于肯直面问题,跟她沟通了。贾烈压下火气,耐心跟他解释:“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开滴滴送快递,因为这些都是纯体力,对于我们这些三十好几的人来说,体力不再是我们的优势,而且这些基础的工作,没有技能复利,越干越不值钱,你就算干上十年,收入也就这样了,大概率还会随着你的体力越来越下降,工资越来越少,它没有成长的空间。而开微店和母婴店,你面对客户可以锻炼你的销售和应变能力,还有运营统筹的能力,跟单纯出苦力那是一个概念吗?” 冬青叹了口气:“贾烈,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对这些都没有兴趣,我只想做我的工程师老本行。” “哥哥,你是对老本行有兴趣,那老本行对你有没有兴趣啊?树挪死人挪活,你要融入社会就要变通,谁不想照着自己的性子去活?可你要看看现实啊,我们还有几百万的房贷呢。” 说起这事冬青就来气:“房贷就是你自找的。” “冬青,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你再说这件事有意义吗?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咱们有问题解决问题,你工作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既然说开了,那就彻底摊开来说。  “我说了,我只想做回老本行。” 贾烈没想到自己说了一大堆,这男人死活就是一根筋。她压着火:“要是老本行做不了呢?” “不会的,总会找到的。” “什么时候找到?三年?五年?十年?” 冬青不放声了。 十二章 老话重提 二 “这个家你是真打算让我一个人扛了是吧?” 贾烈忍不了了,提高音量。她知道冬青心里的弦一直在绷着,这些年她只能旁敲侧击,不敢直接开口,就是怕他情绪崩溃,怕他进行自我否认,丧失对生活的热情。  但是今晚,看着原本不如冬青的柳全涛现在都能混成了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贾烈不甘心,她喝了不少酒,加上回家时冬青给她受的气,这些憋在心里多时的话她就忍不住了。  虽然她之前一直告诉自己,冬青为这个家牺牲了这么多,她不能嫌弃他不赚钱。但是她在无数个加班的疲惫夜晚,心里都会委屈。  她到底还是介意他不赚钱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冬青双手用力揉了揉脸,声音低下来。  “那你就去找个工作啊。” 贾烈的情绪已经刹不住车了,朝他吼了一句。  虽然知道自己升职之后工资上涨,还房贷是没问题的,但想想也知道,一个人赚钱,又要还贷又要家用,日子肯定是紧巴巴的。想到以后给孩子买个玩具都要纠结半天的日子,贾烈就恨不能让冬青现在就去找工作。即便是少点,只要是有技能复利的,起码也是个盼头啊。  冬青一脸痛苦:“贾烈,你能不能不要逼我?” 贾烈苦笑:“我逼你?冬青,你问问你的良心,这些年我逼过你吗?要是没有这几百万的贷款,我今天也不会跟你提一句。但是冬青,你是孩子的父亲,是我的丈夫,这个家不能靠我一个人撑着,我也累了。” 冬青立马说:“你原本可以不用这么累的,再说买房子的事我压根就不同意。如果压力这么大,要不然这样,咱们把这房子转了吧,按你说的这么抢手,肯定有人接手的。” “你说什么?” 贾烈看着他,这个男人还是当年那个敢想敢拼的男人吗?她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让他跟他一起为这个家努力,让他们一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没想到他竟然叫她把房子卖掉。  贾烈叹了口气:“冬青,我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彼此彼此。” 冬青黑着脸站起来,快步进了自己的小房间,“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  有句话叫没有人能真正的感同身受,此时门里和门外的两人都感到无比委屈。  冬青这几年把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家里,他不是没找过工作,也试着创过业,但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否认自己,这种折磨不是经历其中的人无法体会。  贾烈这几年为了抗住一家人的经济压力,从一个软妹子生生被逼成了拼命三娘。这些年来她在职场上干什么都很快,干活快,吃饭快,开车快,为了能快人一步,她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  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但就是莫名的急躁。  每次看着冬青和孩子的慢节奏,她也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享受这种慢,然而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因为她体内总有焦虑,怕自己失业,怕中年危机,怕这个家没了经济来源,怕他们这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  她跟他这么多年的感情,大概率不会因为他不去找工作这件事而离婚的。无论如何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而这一切虽然有他的责任,但谁又能说不是命运不济呢。  冬青当然知道贾烈的失控跟那套房子有关,他恼她做事不跟他商量,恼她说了要自己扛,现在又怪他不帮忙,他更恼自己根本帮不上忙。  贾烈站起来,慢慢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在这几年无休无尽的争吵和讥讽中,他们都已经深深明白对方的坚固。没有人可以改变。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路过墙角的垃圾桶,她忽然看到里面一个白色的药盒,贾烈弯腰捡起来一看,是冬青每天都要吃的治疗甲状腺的药。  在他们要孩子之前,冬青查出了甲状腺癌,这么年轻就患癌,这件事差点让这个小家庭坍塌。好在这个癌是癌症中最轻的癌,冬青听了医生的建议,把两侧的甲状腺都切除之后,术后恢复得不错。  而因为没有了甲状腺,冬青余生都要吃甲状腺类素的药物,以补充身体失去甲状腺功能后的需求。  冬青每天早上都要吃两颗,过两个小时后才能吃早饭,所以从第一天吃药开始,他就没睡过一天懒觉,每天都按时六点起床,吃了药开始给家人做早饭。  或许是事情过去得太久,让她都忘了这件事,她都忘了之前医生叮嘱过的,千万不能让病人生气上火,因为火气和压力,都是各种病症的元凶,对患过癌的人来说,尤其凶险。  可过日子哪有不生气上火的呢,小到家务谁来做、怎么做等日常琐碎事;大到消费观、对孩子教育观等等的差别。她是个急性子,一吵架她就忘了他做过手术的事,有些话明知道说出来伤人,但就是仗着这么多年的感情,不管不顾的说了。  她叹了口气,把空药盒又扔回垃圾桶里。家里重担都压在她身上,她还不能向他发泄,那她要怎么办?她把火气都憋在心里,难道她就没事了吗?  她想起以前在哪里看过的一段话:所谓婚姻,就是有时候很爱他,有时候想一枪崩了他。大多时候是在买枪的路上遇到了他爱吃的菜,买了菜却忘记了买枪。回家过几天想想,还得买枪。  贾烈静静看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忽然生出一阵落寞。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知道冬青依旧会得过且过。说实话,除去不赚钱,冬青还是个挺完美的丈夫。既然改变不了他,那她也不要再自找不痛快了,把身子气坏了,她还怎么赚钱养家?  她说服自己,冬青跟她,其实都想往一处使力,他们的争吵,无非也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而已。相比之下,他们比那些各打小算盘的夫妻好很多了,他们只是现在还找不到节奏而已。  来日方长,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婚姻就是相互磨合,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接受。  贾烈慢慢走回自己跟女儿的房里,看着在床上打着呼噜,睡得香甜的女儿,她心中郁结的那口气才慢慢解开。  女儿才是她的重心,从明天开始她也开始放假了,她要着趁这几天假期,好好弥补一下这一年对孩子的亏欠。 十三章 飞来横祸 第二天,冬青一早起来给娘俩做好早餐,就像昨晚的争吵没发生过一样。  贾烈也没再提,在孩子面前,他们要维持大人应有的和睦跟体面。  冬青打开电视听早间新闻,电视里正在播报着有关“的信息,报道里说吴城又新增了多名确诊病例和死亡病例。  冬青看得忧心忡忡:“这事越来越大了,口罩和消毒液还是得多备些。前两天我已经在网上买一包家庭装的n95口罩,要是情况再严重,我们出门也要戴口罩了。” 贾烈有些不以为然:“你也太过杞人忧天了,竟然哈买了口罩?出门戴着口罩多难受多丑啊。再说了,这疫情在吴城,离这里隔着好几个省呢,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 冬青正色道:“现在不是在乎难受和丑的问题,这是关乎性命的事,戴口罩了才不容易被传染,跟命相比,美丑算什么。” 贾烈哼了一声:“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惜命。” 冬青看了她一眼,边喂孩子边说:“我是怕我死了没人照顾你们。” 两天后。  冬青一早就去叫贾烈起床,贾烈睡眼迷蒙,揉了揉眼:“今天开始放假,这么早叫我干什么?” “赶紧起来,吴城封城了!” 贾烈瞬间睡意全无,一骨碌爬起来:“封城了?” 下一秒,贾烈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孙燕打来的。  贾烈接起来就听到孙燕带着哭腔说:“贾烈,柳全涛被病毒感染了,聚会的第二天他就开始发烧,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一般的感冒发烧,吃了退烧药发现没用,没想到今天一去医院,就被确诊感染了病毒,现在医院已经将他隔离了,那天我们三家一起聚会的,你们也赶紧自我隔离一下,这两周就不要再去接触其他人了,我真的没想到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孙燕后面说的什么贾烈已经听不进去了,她不禁想起新闻提到“在多地确诊,并且有了多起死亡病例。她原以为只是传染性强一点的肺炎,以为这是新闻里的事,离她很远,没想到,她也成了新闻里的一员。  贾烈看向脸色发沉的冬青和一脸懵懂的女儿,一股从未有过的害怕慢慢笼罩全身。  情绪稍稍稳定后,她马上上网搜索疫情,发现热搜榜上全是关于疫情的内容。她一个个点进去看,等到全部看完,她的内心像是被海啸席卷后的废墟,一片死寂,没有生气。  她从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对未知的恐惧。  冬青一直在看着电视新闻,新闻频道提到马上要连线专家,谈谈这次“。贾烈过来跟冬青坐在一起,打算认真听听专家的讲解。  从专家的话语里,贾烈和冬青知道跟确诊患者接触过是肯定要先自我隔离的。今天是一月二十三号,那两周的隔离,就意味着,他们要到二月七号左右才能解除隔离。  好在贾烈他们公司的假期能放到元宵节,基本上是出了隔离期就要上班了。  无法外出,当务之急,就是要网购一些菜和粮食。因为是过年,之前冬青也囤了不少食物,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一旦陷入困境,人类对食物的渴求就会无限放大,因为这是活下去的基础。  冬青在手机上一下子下单了很多菜,家里囤了东西,贾烈担心吃不完会烂,冬青说有备无患,家里有孩子,多备一点,总会放心些。  说到孩子,贾烈看着一脸懵懂,正在看动画片的女儿,忽然一阵难过。当时他们和柳全涛坐得这么近,吃饭期间柳全涛还抱了小冬瓜,如果说他被传染了,那么他们极有可能也被传染了,孩子的抵抗力没这么强,万一……贾烈不敢想下去,怕在女儿面前哭吓着她,贾烈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等贾烈从卫生间出来,眼圈红红的,看得出来她刚刚哭了很久。  冬青跟她在一起十几年,贾烈在他心里一直是个有主见,抗压能力强,甚至比男人还要坚毅的女人。他极少看到她哭,此时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鼻头,他走过去,用力抱了抱她,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烈开始焦虑,不知道这接下来的隔离期会发生什么,她从害怕恐惧到焦虑,她不知道他们一家会不会被染上,要是染上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她试着想象了一下,如果冬青或是女儿有了生命危险,她要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出来,她便脸上发白,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 十四章 飞来横祸 二 知道消息的韩谷雨两口子也傻眼了,想到要在家里隔离十四天,周游的第一反应是过两天跟钓友出去钓鱼的计划泡汤了。  看周游马上打电话跟钓友改期,韩谷雨气不打一出来:“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出去玩的事,我说你脑子里除了玩,还能不能有点别的事?” “我们现在连门都出不去,我还能想什么?” 周游因为计划泡汤的事,心情也很是不爽,胆肥反嘴道。  此时的韩谷雨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你说你还能想什么?我们两个十四天不能出去,我们在这吃什么?我们是要不吃不喝,饿死在这里吗?” 吃饭是大事,周游这才反应过来:“那怎么办?” 韩谷雨气得朝他吼:“怎么办怎么办,你是个木头吗,踢一踢动一动!赶紧往支付宝里充钱,网购啊!” “哦哦,马上。” 周游拿出手机,忽然停下来:“充多少?” “够买半个月食物的。” “那是多少?” 平时也就算了,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身边的男人竟然一问三不知,心里唯一挂念的只有钓鱼,韩谷雨觉得自己快气疯了:“周游,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了,咱家的事,你说有哪一件是你自己清楚知道,不用来问我的?” “你又怎么了?” 周游就不明白了,他问多少钱她就回答就完了,为什么又扯到结婚多少年,他清楚什么事上去了呢?明明说一个数字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她每次都要把话题引到他们结婚多少年,以及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他的事上,她总是反反复复的浪费时间去嚼那些老话,为什么就不能爽快的回答问题呢?  果不其然,听到他这句话,韩谷雨就开始了机关枪扫射:“我又怎么了,你说我又怎么了?我们结婚多少年了,你连我怎么了都不知道吗?我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啊。” 看着她一声比一声高,动作夸张,咄咄逼人的样子,一向不跟她争的周游涌起一股闷气,又反嘴了。  韩谷雨一怔,一脸的不敢相信,平时她数落他的时候,他屁都不敢放一声,今天竟然连续顶了两次嘴,这是要反了?  “周游,你有胆再说一遍。” 韩谷雨瞪着他恨恨说。  在平时的交流中,韩谷雨一直坚信:我的主张正确,无论我说什么都是对的,无须讨论。她没想到,一向不敢做声的周游,今天竟然要反天了。  “到底还要不要充值”周游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自己可能感染上了这个新型病毒,也有可能是因为接下来的两个周都要关在这间房子里,听韩谷雨唠唠叨叨又没法出去钓鱼,总之,一向极其能忍的他,今天也有了脾气。  “你别岔开话题,先把话给我说清楚。” 韩谷雨不依不饶。  “我说你差不多行了。” 志玲姐姐的娃娃音听多了也会腻的,再说娃娃音拔高了听也是渗人的,周游被她反反复复念叨同一件事给弄得不耐烦了。  韩谷雨定定的看着他,半分钟之后,忽然眼眶发红:“周游,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周游本以为她终于消停了,没想到她的小宇宙在短时间内竟然又升级了,战斗力ax,衍生出更大的,让他哭笑不得的可笑罪状。  他早该知道,说多错多,他就不应该回嘴,回嘴就是引火烧身。  “我不少了还不行吗。” 他摇摇头,转身去书房,他惹不起躲还不行吗?  “周游你给我站住,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他越躲躲闪闪,越是证明他心里有鬼。她抹着眼泪冲过去拦住他:“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生不出孩子,所以你就找别人生去了!” 周游没想到躲也躲不过去了,此时他一个头两个大,只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他为什么要回嘴,他在这个家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要在即将跟这个女人关在家里的十四天的第一天破功?  以前被骂得头臭的时候他还能逃出去躲清静,现在他只能在这套七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抱头鼠窜。可以预见这接下来的十三天,每一天都将是言语上的严刑拷打,他无异于是亲口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啊。  看着哭哭啼啼的韩谷雨,周游只能道歉:“我错了还不行吗?” 韩谷雨晴天霹雳,差点站不稳:“这么说,你真是因为我生不出孩子,出去跟别的女人生了?” 韩谷雨平时就是靠嘴巴去制服班上那三十几张小淘气的,自然练得一口铁齿铜牙。而周游平日里在买票亭压根就不用开口,人家扫了码,他把票丢出来完事,至于去钓鱼,那就更不用开口了,几根鱼竿放下去,在水边一坐坐一天,两片嘴唇都差点粘一块去了。  所以以周游的段位,根本不可能跟韩谷雨抗衡,每次争执,他都被韩谷雨骂得皮青脸肿。次数多了,他也就学精了,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认,无论她怎么数落,他都忍,这时间久了,韩谷雨也觉得没趣了,数落个十句八句的,再看他认错诚恳,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今天,两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心态上都有点崩溃,韩谷雨压不住自己不依不饶的火气,周游也想要发泄一下。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一点火星就着,一着就是冲天炮。  周游这人嘴巴原本就不利索,一着急就结巴:“你……你别误会,我是说我错了,我不该跟你顶嘴,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我决不会再跟你呛。” 看他急得脸都憋红了,韩谷雨心里总算定了下来,毕竟是从大学认识到现在,他的脾气她摸得一清二楚,她量他也没有这个贼胆。  虽然知道老公没那事,但韩谷雨今天因为柳全涛的事闹得一肚子气,现在又被自己老公气得冒烟,这火一时半会下不去,所以她得全部发出来,不然憋到半夜,她还得爬起来发。  “那好,那你说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了,咱家的事,你说有哪一件是你自己清楚知道,不用来问我的?” 她揪着刚才的事,继续借题发挥。  “不是,你怎么又绕回去了?” 周游傻眼了,这刚才明明看她火气小下去了,本以为这事能完了,没想到她又接着刚才那茬起头了。他叹了口气:“我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能不能不要老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无关紧要的事也要分清是非对错!” “我说我们现在到底要不要充值屯食物?” 周游试图把她拉到正确轨道上。  “你别岔开话题,先把刚才的话给我说清楚,你自己说,刚才到底是谁对谁错!” 韩谷雨作为一名小学老师,认为世间万事万物都有标准答案,都有对错之分。更要命的是,因为自己是教师,习惯了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什么才是正确答案,所以在她的意识中,只有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确答案。  “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我刚才不是已经道歉了吗?你还要我怎么样?” 周游一副砧板上的肥肉,你爱怎样就怎样的样子。  “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认错就认错,后面加个行了吧是几个意思?这就证明你心里压根就没觉得自己错了,你这是敷衍和欺骗,是不负责任!你今天要是不能从心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事没完。” 韩谷雨的职业病体现在婚姻当中,就是不自觉地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学生来教育、批评,想着纠正对方的“错误想法”。  “我真知道错了,冰箱没东西了,我们能不能先买点吃的?” 周游投降,一脸的弱小无助。  “今天不把这件事解决,你什么都别想吃。” 韩谷雨最讨厌的就是逃避和找借口。她这么逼他,无非就是想让他意识到,他当甩手掌柜的这些年,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她对这个家有多重要。而他这种逃避敷衍,就等于不承认她的付出。  周游没辙了:“好,那你说怎么解决?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行了吧。” “以后把你那老挂嘴边的‘行了吧’去掉!” 韩谷雨最烦他这些火上浇油的口头禅,她的火老是下不来,就是因为他的这些口头禅。  周游点头如捣蒜:“去掉,马上去掉行了吧。” “周游!” 周游赶紧捂着嘴巴,做了个“ok”的手势,为了后面这两周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他现在尽量顺着她的毛撸。  “你现在马上给我写一千字的检讨。” “检讨?能不能口头检讨?” 周游上学的时候就不愿写作文,工作了也是因为烦那些文件和会议报告,所以宁愿坐门口买票,现在让他写书面检讨,强人所难了。  “不行,书面的才深刻,不然你认识不到错误。” 韩谷雨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  为了后面的的日子能过得安生,周游一咬牙:“行,写。但在写之前,我能不能先充值,把食物买了?” 韩谷雨抱起地上的博美气呼呼往沙发上一坐:“不行,少吃一顿饿不死你,赶紧写。” 韩谷雨心烦气躁,闷闷不乐的走到书桌前,虽然知道老婆是无理取闹,但作为一个男人要有胸怀,他知道老婆也是想要发泄,毕竟这柳全涛中招了,他们跟他坐得这么近,如果真被染上了……  周游沉着脸打开电脑,搜索起关于病毒的新闻。 十五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如果说此时贾烈和韩谷雨家是焦头烂额,那孙燕家就已经是水深火热了。  自从柳全涛在医护人员拉走后,孙燕的心就时时刻刻的在揪着。一是担心柳全涛在那边的情况,二是担心家里人会不会被染上,特别是两个儿子。柳全涛一回来,他们都黏在他身上,孩子抵抗力弱,如果被染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里边有事,开锅的时候没留意,手被烫起了好大一个水泡,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顾不上查看伤势,得赶紧先把全家人的早餐先弄好了再说。  刚把全家人的早餐端上桌,婆婆和待业在家的小叔子也不知道要搭把手,径直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孙燕脚不沾地的把大儿子的碗筷弄好,让他上去赶紧吃饭,转头又去抱起小儿子,马不停蹄的喂他辅食。  婆婆边大口吃着孙燕做的早饭,边黑着脸对她破口大骂:“我儿子被拉走了,你一大早做这么多吃的干什么?幸灾乐祸吗?” 婆婆叫骂的时候,嘴里的食物差点喷到小儿子的辅食里,孙燕厌恶的把食物移开:“妈您说什么呢,全涛是我丈夫,他被拉走了,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幸灾乐祸?” 说到自己儿子,婆婆眼眶红了,揉了揉眼睛,三下两下吃完饭,伸手一抹嘴,厉声指着孙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打的什么主意?” 孙燕知道她在找茬,边愤愤问,边还要双手不停的照顾两儿子。  婆婆一拍桌子,把两孩子吓了一跳:“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这种事都敢当着小叔子的面说出来,好,既然你都没脸没皮了,我也就没必要帮你遮遮掩掩了。” 孙燕看了眼旁边表情猥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叔子,火也上来了:“说话要有证据,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在这个家里因为她不赚钱,婆家人看她横竖不顺眼,为了家庭和睦,婆婆挑她别的刺她都忍了,但现在关系到她的名誉问题,在两个儿子面前,她不能任由别人给她泼脏水。  婆婆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回房拿了东西,转头出来摔在她面前:“我儿子在外面辛辛苦苦的赚钱养家,你在家里舒舒服服躺着还不知足,还出去勾三搭四,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你不想过赶紧离,我儿子打不了光棍!” 孙燕打眼一看,婆婆摔到她面前的是她前段时间去医院检查的病历,她最近想去复诊怎么找也找不到,没想到是被婆婆偷偷拿走了。  她冷着脸:“这是我的病历,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婆婆指着她尖叫道:“装傻是吧?你都得宫颈糜烂三期了,你还嘴硬?我儿子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你自己在家,竟然宫颈糜烂?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不要脸,我儿子还要脸呢。” 孙燕看着咄咄逼人,像是找到她出-轨证据一般的婆婆,又瞥了眼笑得不怀好意的小叔子,她没想到人还能无知的这份上。  她愤愤说:“宫颈糜烂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是细菌侵袭造成的宫颈炎症,是妇科疾病中最常见的一种,跟你上火扁桃体发炎一样,难道你嗓子发炎就是不要脸吗?你要不相信,可以去问医生。” “你做了这种不要脸的破事,还要让我到医院里去丢人?我儿子惯着你我可不惯你毛病,你敢让我儿子在外面抬不起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婆婆说着,转身到厨房拿起扫把,朝着孙燕身上就开始打。  孙燕呆住了,以往婆婆虽然不待见她,但也就是嘴上骂,没想到现在竟然还动起手来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扫把的竹条重重打在她的手臂上,刚才被烫过的手臂迅速红肿起来。  大儿子吓得大哭起来,抱着小儿子的孙燕怕她打到怀里的小儿子,忍住委屈,抱着儿子站起来快速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大儿子看自己妈妈挨打,跑过去拦住追在后面的奶奶:“奶奶你别打我妈妈了。” “你起开,我打死那个不要脸的娼货。” 婆婆举着扫把拍过去,重重打在孙燕的背上。  孙燕吃痛,双手又不能离开怀里的小儿子,一边还担心伤到拦在中间的大儿子,她咬牙跑进了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反锁上,泪水瞬间就掉了下来。  婆婆不依不饶,在外面使劲砸门:“你给我出来,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别以为我儿子被拉走了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了……”  大儿子在外面嚎啕大哭,婆婆在外面破口大骂,一家子吵吵闹闹。  孙燕把没吃饱的小儿子放在床上,小儿子哼哼唧唧要吃的,房间里没吃的,看着儿子挨饿,孙燕心如刀绞,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她拿起电话,找出老爸的号码就要拨出去,谁还不是自己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为什么要在柳家忍气吞声,过这样的日子?  电话刚响了一声,理智让她又迅速挂断了。  她想好要离婚了吗?她能舍得下这两个孩子吗?如今她没有工作,在这个城市没有房子,孩子的抚养权她能争得过柳全涛吗?  这个电话一打过去,照她爸的脾气,肯定连夜开车就要过来把她接走,到时候免不了跟她婆婆一顿理论,照她婆婆和小叔子的尿性,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再说了,如今她正在隔离阶段,即便老爸来了她也没法跟老爸回去,还让老爸白白多了被感染的几率。  这些现实问题无一不在提醒她:这些苦,她只能自己咽下去,谁让她当初不顾一切的要嫁给爱情呢?  事到如今,只能为母则刚了。  孙燕擦干眼泪,看小儿子饿得直吸手指头,她一咬牙,提起屋里一根大儿子玩的棒球棍,陡然把门打开。  门外还在骂骂咧咧的婆婆看她提着棍子出来,愣了一下:“怎么着,你个不要脸的烧货还想打人?别以为我大儿子不在你就敢欺负我,我小儿子也不是吃素的。” 说完她朝还坐在饭桌边吃饭的小儿子喝了一声:“就知道吃,你妈都让人给打死了,还不赶紧过来!” 十六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二 孙燕用力握着棒球棍,红着双眼,厉声对小叔子说:“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下,我跟你们鱼死网破!” 柳全海没想到平时不吭声的嫂子竟然连棍子都提上了,估计是气急了。虽然大哥平日里都向着老妈,但他要是真把嫂子怎么地了,估计大哥也饶不了他。  所以柳全海慢悠悠的放下筷子:“你只要不碰我妈,我不会动你。” 柳全海怎么说也是上过大学的人,其实这个宫颈糜烂他刚才已经用手机偷偷查过了,的确像孙燕说的,只是妇科炎症,并不是给他哥戴了什么绿帽子。他妈情绪这么激动,一是没文化,以为孙燕真给他们老柳家丢人了。二是大哥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一家子就倒了,他妈这是心烦意乱,正好逮着个出气筒,所以把气都撒她身上了。  柳全海知道这其中的问题出在哪,但他就是不开口帮孙燕,毕竟老妈的火气总是要发的,如果不发在孙燕头上,就会发在他头上,他可没这么傻,把麻烦揽在自己身上。  婆婆一听这话就恼了:“你吃你哥的住你哥的,现在这女人都骑到你哥头上拉屎了,你还不赶紧帮你哥教训她!” 柳全海拍拍屁股站起来:“我不参合我哥的家事。” 看这不争气的小儿子又进屋打游戏去了,婆婆气得挥动扫把,又朝孙燕身上打去:“我就不信我今天治不了你个骚蹄子。” 孙燕恼了,一把抓住扫过来的扫把:“我敬你是长辈,刚才不跟你计较,但如果你再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老婆子没想到平日被她骂惯了的孙燕竟然敢反抗,她边骂边想夺回扫把。但她再厉害,体力跟孙燕也是有差距的。  看扫把被孙燕牢牢拿住,她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打死人了,你出去偷人搞破鞋还敢打婆婆,我要去报警,让他们拉你去游街,让左邻右舍都来看看你这个不要脸的……”  在屋里开着门打游戏的柳全海看着自己老妈的自导自演,不耐烦的戴上耳机:“妈你能不能别嚎了,游戏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老婆子破口大骂:“你个废物,你妈都被人打死了,你还不赶紧过来!” 看小叔子没有要跟她动手的意思,孙燕这才放下心来。小儿子在屋里饿得哇哇哭,孙燕不敢放下手里的棒球棍,快速到桌边拿了小儿子的辅食,然后转头拉上受了惊吓的大儿子一起进了自己的房间,再次把门反锁起来。  “妈妈,你疼不疼?” 大儿子摸着孙燕刚才被打到的手臂,吸着鼻子问说。  孙燕一把抱住他,眼泪流下来:“妈妈没事,你刚才没受伤吧?” 儿子摇摇头:“妈妈别哭,我会保护你的。” “乖儿子。” 孙燕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边擦眼泪边说:“等你长大了,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儿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喂小儿子吃东西的时候,孙燕听着外面小叔子出来把地上的婆婆扶起来,婆婆埋怨他不出来帮忙,骂骂咧咧。  小叔子知道孙燕在屋里听得到,也不避讳,直接跟他妈说:“你把她打坏了,以后谁给我们做饭收拾家?两个孩子谁照顾,是你还是我?” 孙燕心灰意冷,她知道没有收入来源,她在这个家就是免费保姆,但听他们亲口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心口被堵上了一大团棉花,哭不出来,又憋屈得慌。  她长这么大,她父母都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但在这个家里,她婆婆说打就打,她连保姆都不如。人家请回来的保姆,再不满意也得给工钱,她辞职回家每天从早干到晚,伺候全家吃喝拉撒,他们不但看不到她的付出,还觉得她是个白吃白喝不付出的废人。  每当这时候,她就痛惜自己放弃掉的两次职业机会。  但转头看到旁边已经熟睡的小儿子和一直守着她的大儿子,她又觉得自己放弃职场机会是值得的,毕竟工作可以再找,但如果把儿子交给他们,就按她婆婆这种无知蛮横的性子,要是把她儿子给带坏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此时门外的婆婆不吭声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半响恨恨说:“那就这么让你哥被邻居戳脊梁骨吗?” 柳全海语气中带着对大哥的不满:“他携带病毒被拉去隔离,那些邻居早就在戳我们脊梁骨了,也不差这一点了。” “呸,这事能一样吗?你哥遭这个罪那是为了养家,光荣负伤,那不要脸的是给他戴绿帽。” 小儿子就烦老妈动不动就吹他哥,他拿出手机,指了指上面关于宫颈糜烂的解释给她看,然后压低声音:“这东西其实就是个常见的妇科病,人家没给我哥戴什么绿帽,我哥也不是什么光荣负伤。” 老婆子不信:“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怎么没见我得这种常见妇科病?” “那是您没去检查,要是去查了,还指不定……”  “找抽是吧臭小子!” 老婆子顺手拧住他耳朵。  “疼。” 小儿子不满的把老妈的手用力扯开,揉了揉自己被揪红的耳朵:“您也别老是觉得我哥牛逼,现在他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要是真出事了,我们家是靠你还是靠我?我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谁来料理后面的事?孩子谁养?” “呸呸呸,你赶紧给我吐口水重说。” 老婆子气得一巴掌用力拍在小儿子的背上:“你要再咒你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柳全海捂着背,呲牙咧嘴:“我说的是实话,你不看新闻,根本不知道这病毒有多厉害。吴城都封城了,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都去援助吴城。我哥从那回来,现在还确定染上了,我们跟他一起住了几天,说不定全被他给传染了。他好歹也娶了老婆生了孩子,我特么连女朋友也没有,要说起来,我比他更冤。” “就你这种一天到晚混吃等死的,你就算死了也不冤。” 老婆子没好气说。  柳全海不服了:“我哥不就能赚点臭钱嘛,你至于偏袒成这样吗?你以为他真是什么好鸟吗?你想想,他分公司的驻地是丰市,吴城是另一个省的,根本不是他分管的区,所以他说因公出差那压根就是放屁。从丰市到吴城还得坐两个多小时的飞机,他大老远的到吴城起一头为什么呀,要说那里没有勾他魂的鬼都不信。他一个月才回家几天,剩下的时间他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要怎么解决?大家都是男人,我还能不知道他?他在你们面前装得人五人六的,我可不像他老婆一样傻,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你再乱说,信不信我抽你。” 老婆子被自己儿子气得不轻:“你别在这给我胡说八道,你哥是为了工作才染上的,他是为了这个家,你天天在家吃白食,还敢埋怨你哥?” “我怎么不能怨了?他在外面胡搞,害我染上了,我连怨都不能怨?再说了,在家吃白食的又不止我一个。” 柳全海瞥了眼孙燕紧闭的房门。  “你小声点!” 老婆子揪着儿子往自己房间走,压低声音警告他:“你以后不准再在你嫂子面前胡说八道。” 柳全海梗着脖子:“我哪句话胡说了,我说的都是事实。” “闭嘴……你哥去吴城,那是因公出差,你别给我瞎咧咧,要是你嫂子再听心里去了,到时候跟我们闹,家里可没人伺候你!” 柳全海眼珠一转:“怪不得说姜还是老的辣啊。你对我哥那些破事其实早知道了是吧,转头还倒打一耙,说那傻女人给我哥戴绿帽,把她捏得死死的,厉害。” “你懂个屁,我们要是不捏她,她就反过来骑着咱们头上了,她可是跟你哥一样大学毕业的,跟村里那些下地干活的二丫们不一样。这样的人你就得死死勒她,让她变成听话的二丫。你以后娶媳妇也得娶这种好拿捏的,别整个母老虎回来气我。” “我娶媳妇要娶喜欢的,不是娶好拿捏的。再说了,我娶了媳妇自己疼,才不跟你们一起住呢。” “你个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大了,就不知道学点你哥。” “我学他干什么。” 柳全涛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跟自己亲妈说:“等隔离期过了,出门的事让她去。” 老婆子一瞪眼:“你小子胳膊肘还往外拐,放她出去浪,让你老娘留家里看孩子?” “我的亲娘啊,你能不能别光想着出去打麻将?我哥染上了肺炎,住我们旁边那几户都有可能被传染到,他们早就恨得牙痒痒了,要是他们真被传染了,估计能过来找我们拼命,到时谁出去谁倒霉。” 老婆子这才意识到严重性,喃喃说:“那……那怎么办?” 小儿子朝孙燕的房间努了努嘴:“怎么办,咱乖乖待在家里。出门的事,让她去办。” 此时孙燕在房里摸了摸两个儿子的额头,体温是正常的,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外面母子俩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进来,她躺在床上,握住的拳头松了又紧,忽然悲从中来。  柳全海的话她全听见了。 十七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三 柳全涛去吴城的事,孙燕也是有疑惑的,原本按着他原地的计划和日期,是能赶上谷雨的生日宴的。可没想到他忽然说要去吴城,还是在她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她打电话过去问了他才说去了吴城。  电话里他依旧是不耐烦的样子,说出差,回来再说。她也好说话,乖乖挂了电话,现在想想,她真是痛恨自己不想惹事不想吵架的性子。  孙燕气得有些发颤,但现在的她连打电话去质问柳全涛的机会都没有,柳全涛的手机上也有可能携带了病毒,所以也送去消毒了。  孙燕觉得胸口的一团火把她烧得快要散架了,但因为两个孩子在这,她不能发泄出来,可内心的憋屈跟活吞了无数只苍蝇一样,叫她恶心想吐。  如果真如柳全海所说,柳全涛去吴城是因为有了别的女人,那她在这里帮他洗衣做饭带孩子伺候他一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想到了她这些年在这个家里的情形。家是人家的,亲人是人家的,她在这里只是一个外人。即便是丈夫在的时候,餐桌上他们一家人交流自家的私事,她一句话也插不上,像个陌生的傻瓜。  而此时此刻,她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像个困在笼子里的困兽。她当时到底是为什么选择了柳全涛呢?  时光倒退到十三年前,那时她刚上大二。她记得有一天早上上的是灭绝师太的早课,那天贾烈和韩谷雨提前先去上自习了,她因为生理痛,一直到快上课才往教室赶。  学校的宿舍区和教学区分开两个校区,中间隔着一条长马路的,从宿舍区到教学区有校内摆渡车。  她着急忙慌的跑到摆渡车站,等前面的人上完车,已经没了位置。眼看上课的时间就要到了,要是她真迟到,灭绝师太绝对会当着全系人的面,让她迟到几分钟就在门口罚站几分钟。  孙燕脸皮薄,丢不起这个人。  她现在走路肚子都疼,更别说跑了。从这到教学区坐车要七八分钟的时间,她一咬牙,红着脸跟最后一位上车的男生说能不能挤一挤。  男生二话不说,从车上下来,把位置让给了她:“你坐吧,我跑得快,我跑着去。” 车子开动,坐在车尾的孙燕就这么看着男生在车后狂奔,一路跑还跟她笑着招手。看着他满头大汗依旧奋力奔跑的样子,孙燕忽然觉得这个男生又憨又可爱。  而那位男生,就是柳全涛。  在学校时不是没有更好的男生追求她,但她就是认准了那个憨小子。他虽然没有公子哥周游那般能制造浪漫,也没有优秀学生冬青那般自带光环,但她就是觉得柳全涛是最好的。  可没想到毕了业结了婚,好日子就结束了。  自从她生了孩子,柳全涛把他妈和他弟接过来住之后,那个又憨又疼人的丈夫,就成了愚孝的儿子和好面子的大哥,而她作为他的妻子,也不得不默默承担起他在外面夸下的海口。  孙燕是个敏感的姑娘,在大学恋爱期间,她不是没觉察出柳全涛的愚孝,也因为这样,大学期间他们也分分合合了很几次,但最终,她还是被来求复合的他打动,决定跟他在一起。  因为年轻,她以为柳全涛当时是因为没结婚,还没有自己的小家庭,她以为等他们结婚了,他就会在她的影响下,把重心放到自己的小家里。  所以毕业后,她跟他一起留在这个城市打拼,而一直反对她跟柳全涛在一起的父母最终也妥协了。孙燕在大家的祝福下,跟贾烈和韩谷雨一样,也在这个城市结了婚,扎了根。  没生孩子之前,他们住在出租屋里,她和柳全涛每天都为了工作而努力着,虽然忙碌但也甜蜜。  后来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有了第一个孩子。孙燕母亲身体不太好,无法来帮她带孩子,她那个每天都能上山割四十斤猪草的婆婆也推脱腿脚不灵便,没过来帮忙。  两个人都在事业的上升期,在世俗压力和婆婆不停游说之下,孙燕终于决定辞职回家,把职场打拼的机会留给了丈夫柳全涛。  对于她的辞职,她的父母像当年反对她嫁给柳全涛一样,也强烈的反对她辞职做全职主妇。  因为这件事,她的父亲三番五次的给她打电话,不停告诉她,他们家培养她这个大学生,并不比柳全涛家里容易,甚至比他家下的精力和成本更大。  同时还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赚钱养家和操持家庭,永远是操持家庭更辛苦。而且产子对个人事业和工作生活来说,就是巨大的贬值。如果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这辈子大概率是要战战兢兢的活着,而他们从小培养她,不是为了让她长大后为了一日三餐,去唯唯诺诺的看一个男人的脸色。  彼时的她跟柳全涛浓情蜜意,根本不同意父亲的观点,觉得夫妻俩都是为了这个家,既然都是爱,为什么要计较这么多。如果这么算计,那结婚又有什么意义?  自己的父母用多年的看人经验,阻止她嫁给柳全涛,说他们生活环境和生活观念不同,说柳全涛是愚孝,以后她要是嫁过去,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可当初的她为了爱情,觉得自己能改变这个男人。如今再看,除了她自己被这样的生活改变之外,没有人改变。  此时的孙燕再想想当时她自己说出的话,每一句都狠狠的打在她脸上。  当时因为跟父亲的这个分歧,父女俩一度关系闹得很僵,但天下没有赢过孩子的父母,她的家人,终于跟她妥协了。  而柳全涛在孙燕刚辞职的时候,的确也感激她的付出,每天回家都会卖力的帮干家务,陪她,陪孩子。  但柳全涛毕竟是做销售的,能按时回家的时间毕竟是少数,且在他升职之后,更是一天比一天晚。很多时候,他都是酒气熏天的到家,吐得到处都是,躺下的孙燕还得起来收拾地上的污物,给他换洗衣服。  转眼孩子到了两岁,可以自己爬自己玩的时候,一直说没法过来帮忙的婆婆忽然又说想小孙子了,要过来跟他们享天伦之乐。同时在家待业的小叔子也说大城市好找工作,这两人便招呼都不跟孙燕打一个,觉得来自己儿子家住天经地义,扛着行李就大摇大摆的住进来了。  对于这件事,孙燕是有脾气的。  毕竟在她最难的时候,壮得跟头牛似的婆婆不愿过来给她搭把手,让她白白辞去了这么好的工作。现在等孩子大了,她就过来捡现成的奶奶当,还加上一个游手好闲,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小叔子。她伺候孩子老公已经忙不过来了,现在又加两个只知道张口吃饭不知道帮忙干活的,这事搁谁身上不烦?  但柳全涛丝毫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问题,孙燕抱怨婆婆没来帮带孩子,柳全涛就反问她:你妈不也没来帮带吗?  孙燕抱怨小叔子不出去工作在家只知道玩游戏,柳全涛就说:现在工作不好找,他心里憋闷,玩游戏可以疏通情绪,没什么不好。  孙燕抱怨婆婆不帮忙干家务不带孩子,只知道下楼去跟人打牌。柳全涛就表情不悦的批评她说:我妈操劳了一辈子才把我和我弟带大,她现在终于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她去跟人打打牌怎么了?现在孩子也能自己玩了,你一天在家里也没事干,给大家做点饭怎么了?  婆婆不干活又挑事,孙燕每天早上六点就要起来做早饭,晚了婆婆就在窗边叫骂,说她要饿死老人。伺候完一家老小吃完东西,孙燕又要刷碗拖地做家务,干完活她就要急着出门买菜回来做午饭,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但在柳全涛眼里,竟然成了没什么事可干?  孙燕的心就是在他一次次的毫无原则的维护他的家人中一点点的变凉的。 十八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四 孙燕毫不怀疑她和柳全涛之间的感情,但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位把位置让个她,宁可自己在车后面跑的男人,不再关心她的想法,她的心情,她的一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不耐烦,没一句实话,甚至不再当成爱人对待的?  是她辞职回家带孩子之后?还是在他慢慢升职加薪之后?亦或是,在他把他的家人全都接到家里来住,家里开始鸡犬不宁的时候?  现在的柳全涛对于孙燕来说就是云配偶,家务活帮不上,孩子也是她自己带,他给的生活费全在婆婆手里,她还整天被婆婆欺负,此时的她,才深刻知道当时自己为了婆家,跟养育自己多年的娘家吵架翻脸是多么的愚蠢行为。她在这个家里没有患上产后郁郁症,那都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了。  孙燕擦干溢出来的眼泪,委屈得无以复加。  想到之前她把父母一次次的伤透心,父母还一次次的原谅她,她越发觉得锥心的愧疚和难受。  此时的孙燕很想给父母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当时她真的应该听他们的一句劝。但现在,生了两个孩子的她,再说这句话除了徒增父母的烦恼,还有什么用吗?  她现在连丈夫确诊,自己被隔离的事都没敢告诉父母。其他的事,她更是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不能再让父母跟着她一起煎熬难受。  孙燕看着天花板,回想着当年的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样子的。是她傻吗?不,她只是爱他而已。  他的家人再怎么对她,也只是伤她皮毛而已,但如果柳全涛背着她在外面有人了,那她这么多年在这个家的隐忍和付出,她对他的感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刚听到柳全海的话时,她不亚于五雷轰顶,但在回想了她跟柳全涛走过的这十几年,又仔细回想了他们这几年为数不多的单独相处的时间,她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这几年虽然大部分是鸡飞狗跳,但柳全涛也不是没有半分情谊。  每次出差回来,他都会单独给她带一份礼物。知道他妈攥着钱,他三不五时的偷偷给她塞点。他知道她生完孩子之后,每到冬天她就手脚冰凉,只要他在家睡觉,晚上一定会把她的脚捧在自己的肚皮上焐热。知道她喜欢吃肚花,但外面卖的又不放心,他每次回来,都会到菜市场买上几个,蹲在阳台处理上两三个小时,然后给她煮熟拌好,留给她慢慢吃。  这些点点滴滴堆积起来,让她又不能马上确定柳全涛外面一定有人了。即便他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亲弟弟都这么说他。但作为他的妻子,在跟他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之后,她还是对他抱着最后一丝信任,用定罪要拿证据来说服自己。  她现在只是怀疑,她没有证据。  她内心一边在期望自己找不到证据,但一边又不想自己再被蒙在鼓里,在如此矛盾的心态中,她心寒又心塞,极其需要跟一个能开解她的人交流,现在只有旁观者才能为她理出一点头绪。  父母那边她没法去诉说,只能找朋友。这几年她辞职回家,职场上的朋友已经都断了联系,还能算是朋友的,只有大学的两位闺蜜了。  但现在,贾烈和韩谷雨她们估计也因为柳全涛的事,已经乱作一团,谁还有空去听她一个家庭主妇唠叨这些老公可能出轨,婆媳叔嫂交恶的事呢?  对于这两个好友,孙燕心生愧疚,不敢再去打扰她们,那天如果不是她非要叫柳全涛赶回来参加,他们也就不会有感染的风险,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能期盼大家都健健康康,平安无事。  但心口的气闷总需要抒发,孙燕只能打开自己的另一个qq号,用主号给小号发消息,把心中的愤懑怨恨发给小号,然后再用小号回复自己。那些无人倾听,无人可说的话,她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自己给自己听。  此时隔离在家的贾烈心烦气躁,冬青给父母打了电话,撒谎说今年没买到票。要说他们其实也不完全是撒谎,之前他按贾烈的意思,退了回他家过年的票,而回贾烈家的票,的确一直没买到。  贾烈一直在网上查看病毒的最新报道,冬青做好晚饭,给女儿拌好饭,才过来跟贾烈说:“好了,别再看了,洗手吃饭。” “我吃不下。” 贾烈用手撑着头,眼神有些涣散,像是问冬青,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们要是真被感染了,这可怎么办?”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冬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吃饭才有抵抗力,新闻上不都说了吗,这个病毒,现在就只能靠自身的抵抗力来消灭,我们好好吃饭,早睡早起,不要胡思乱想。” “我也不想胡思乱想,可小冬瓜才这么小,万一……”贾烈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看老婆再次情绪失控,他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不会的。” 贾烈深吸一口气,靠在冬青略微隆起的小肚子上。有他在身边,她终究还是安下心来。  灾难来临,在被未知的恐惧支配时,身边有一个能稳住自己情绪,能安抚焦虑,能跟自己共同面对困难,共同进退的人,便会成为彼此的基石。  此时贾烈已经不再关心冬青能不能赚钱,能不能为这个家提供经济价值了。她现在深刻的认识到,此刻他站在她身边,支持着她,跟她一起撑起这个家,扛过这段艰难的时刻,这才是家人的意义。  当年在学校里,她就是被冬青这种临危不惧,荣辱不惊的性子给吸引,然后才不管不顾的对他展开追求的。此时,她很庆幸自己的选择。  贾烈紧紧握住冬青的手,把眼眶的泪花憋回去,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听你的,吃饭。” 为了减淡妻子的忧虑,也让自己不去多想,冬青特意花心思做了四菜一汤,一顿晚饭,吃得最开心的是女儿。  不知道残酷事实的小冬瓜看看左手边的爸爸,又拉着右手边的妈妈,兴奋说:“妈妈,你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样跟我们一起吃晚饭了,也很久没像今天这样,一整天都在家里陪着我了,我今天是最开心的一天了。” 贾烈听着女儿的话,心中的愧疚蔓延开来,给女儿夹了块肉:“对不起,妈妈之前太忙了,从明天开始,我们每天都在家里陪你玩好不好?” “太棒了,那你晚上能给我讲小鼹鼠的系列故事吗?” “小鼹鼠?” 贾烈一脸疑惑的看向冬青。  冬青给女儿挑了块茄子:“来,吃点茄子补铁。今晚上爸爸给你和妈妈讲小鼹鼠的故事,妈妈从明天开始给你讲好不好?” “好。” 只要有妈妈陪着,小冬瓜怎么样都好。  女儿紧紧搂着贾烈,贾烈拉开她的手:“吃饭好好抓碗,不要拽着妈妈。” “我怕你又被电话叫走。” 女儿的话又让贾烈一阵内疚,她任由她拉着:“放心,接下来的这两周,妈妈都陪着你。” 十九章 各自煎熬 晚上等妻子女儿睡下了,冬青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拿起手机刷关于新型病毒的最新报道,越看心里越沉。  在女儿和妻子面前,他是父亲,是丈夫,他即便再担心,也不能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因为他是她们的最后依靠,如果连他都慌了,那整个家里,就只剩下绝望了。  新闻报道的情况越发严峻,冬青知道刷这些只能增加焦虑,但他就是忍不住去看。不知是看得太上火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感觉肚子微微发胀,还伴随着阵阵腹痛感。  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他起身去了厕所。  贾烈本就睡不熟,听到外面冬青过一会就跑一趟厕所的声音,她起身出来,一脸担心的看着丈夫:“怎么回事?” 拉了好几次的冬青略显虚弱,摆摆手:“没事,晚上可能吃得有点多了,不消化。” 一直以来,贾烈和女儿吃不完的饭菜,冬青为了不浪费都会自己吃掉,所以这些年他的肚腩才越来越大。  今晚的四菜一汤对于他们一家三口来说的确是多了,最后剩下的冬青都解决掉了。所以他说不消化,贾烈也没在意,拿出几片健胃消食片递给他,叮嘱他喝点水吃点消食片,就转身回房了。  冬青睡到半夜,觉得口干舌燥,呼吸粗重,眼皮也又沉又痛,他艰难的伸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心中咯噔一声:发烧了。  这个病毒一开始的症状就是发烧,这忽然的发热,纵使冬青再沉稳,也不得不恐慌了起来。  担心传染到妻女,他自己硬撑着爬起来,晕晕沉沉的找到了温度计,一测,378c。  他看过报道,知道这种新型肺炎在有些人身上的表现症状就是腹泻和发烧,他先是腹泻,接着发热发烧……他无力的垂下眼帘。  冬青犹豫了几秒,给贾烈发了条微信,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她,让她和孩子明天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戴上口罩手套,不要开他的房门,叫她自己照顾好孩子。  他知道妻子看到信息肯定着急,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越早让她们知道,就越能让她们自己防范隔离。  一直胡思乱想的贾烈,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忽然听到手机响,她条件反射的拿起来刚扫了一眼,瞬间就从被窝里翻坐起来。  冬青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烧了,贾烈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她起身的动作太大,惊扰了熟睡的小冬瓜,小冬瓜翻了个身,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着:“妈妈……爸爸”。  六神无主的贾烈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等女儿睡过去了,贾烈才赶紧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跑到冬青的门口,敲了敲门,焦急问说:“冬青,你现在怎么样了?烧得厉害吗,要不然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吧?” 冬青就知道她沉不住气,哑着嗓子说:“你千万别开门进来,照顾好孩子和自己。我刚才用手机查过了,发烧的患者不一定要马上去医院,发烧可能由多种其他原因引起,不一定就是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如果是因为流感引起,大概在一周左右自愈。” 贾烈急了:“可万一……要是在家耽误了治疗怎么办?”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潜伏期一般为3-7天,最长不超过 14 天,主要表现为发热、乏力、干咳,少数患者伴有鼻塞、流涕、腹泻等症状。重型患者多在一周后出现呼吸困难,严重者快速进展为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脓毒症休克、难以纠正的代谢性酸中毒和出凝血功能障碍。我现在只是发热,没有其他症状,很有可能是前两天出门的时候穿少了,流感引起的,现在情况不明,我觉得不要盲目出去,毕竟我们之前跟柳全涛接触过了,先在家里再观察几天,如果是流感引起的,四到五天就能自愈了。” 贾烈隔着门,也不知道冬青的确切情况,只能在门外焦急跺脚:“那意思是我没法进去照顾你,你也不能出来了?” 冬青知道她的急性子,安慰说:“你也别太着急,我没有出现干咳和呼吸困难,应该不碍事的,先等个天看看,如果情况严重再去医院。这期间,你跟孩子都要戴口罩,别靠近我的房间。口罩放在杂物房吊柜最右边的柜子里。” “你现在到底多少度,是不是你之前看错了,你再量量。” 贾烈到现在都不相信冬青真的发烧了,她现在希望是他看错了刻度。  冬青拿出体温计又测了一次,看着体温计上的刻度,有些虚弱的说:“383度。你帮我拿点水放在门口,你回房了我再自己开门拿。” “都三十八度多了?!” 贾烈急得团团转,拉了张小茶几放在门外,上面放了灌满凉白开的水壶和水杯:“冬青你别着急,我打电话问问朋友有没有人认识医生。” 冬青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现在都十一点多了,别问了,这个点就算问了也解决不了问题,明天再看看情况吧。你是不是只穿了睡衣,别在外面晃荡了,赶紧回房,别感冒了再传染孩子。” 冬青知道贾烈的性子,不用看就知道她肯定没穿好衣服就跑出来。怕她真感冒了传染孩子,他提高音量,把她赶回房里。  贾烈刚回房,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和委屈,瞬间又以百倍的压力,涌上了心头。  知道了这件事,她压根就再也睡不着。她在网上又查了各种关于新肺炎的症状,看到少数患者有腹泻的症状时,她的恐慌到达极致。柳全涛确诊了,冬青又拉肚子又发烧,她吸了吸鼻子,不敢再往下想。  在屋里来回走了三圈,她这才想起女儿,赶紧跑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体温正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本以为现在的科技发达了,人都能上天了,这么个小小的病毒,还用怕吗?  可事情真摊到了自己头上,她才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人类在自然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力。她从一开始听到消息时的情绪失控,再到自己一家子莫名被可能感染上这件事的愤怒,最后到现在的沮丧甚至绝望。  这件事让贾烈越发意识到,自己之前拼尽一切去追求的学区房,职位,薪资,在健康和平安面前,屁都不是。  只有能让他们一家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度过这个劫难,就算让她放弃辛苦打拼到的一切,带着家人回到老家过田园生活,她也愿意。  现在的她,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整整齐齐。 二十 各自煎熬 二 此时在小房间里的冬青口干舌燥,艰难起身,开门从小茶几上拿了贾烈放在上面的水,进房猛喝了两杯凉水之后,他脸上的热浪才算慢慢退下来。  稍微舒服一点之后,他开始回想这件事的始末。自从做了手术之后,他的肠胃一旦吃太油的东西,就容易拉肚子。  今晚上的两个肉菜都是重油,就连蔬菜茄子也是在油锅里滚过的,所以他拉肚子,很有可能只是单纯的肠胃问题,并不一定是新冠的症状。  因为这个想法,让他原本杂乱的心情又稍微平复了些。他拿起体温计,满怀希望的又测了一次,没想到还是三十八度七左右。  冬青放下温度计,此时他的肚子已经没有异常了,刚才又眯了一小会,按理说是在恢复的,但为什么体温没降反升呢?  难道……他的心往下一沉。  想到睡在隔壁房间的贾烈和女儿,还有远在老家的父母,他的心情再次跌落到低谷。如果他没结婚或是没生孩子,独自一人,了无牵挂也就是罢了。但现在,他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如果自己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的父母怎么办,他的孩子怎么办?  即便贾烈能再嫁,那能保证她嫁的人一定会对小冬瓜好吗?  想到后面的种种,冬青的脑子越发晕晕乎乎。他强迫自己多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但却怎么睡却睡不着。  此时的他又要克服情绪上的恐慌,又要忍受身体上的不舒服,只能硬合着眼皮胡思乱想,熬过这艰难的发烧夜。  而在另一个房里的贾烈实在熬不住,在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在闺蜜群里发了个消息:都睡了吗?  同样睁着眼睡不着的孙燕秒回:“没有,我一直没睡着,你们一家三口怎么样?” 贾烈看到孙燕的话,心里是有气的。但她的理智还在,知道这是柳全涛传染的,她不应该把事情怪到孙燕头上,毕竟她也是受害者。  贾烈回了一句:“冬青发烧了。” 那头的孙燕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手机差点掉下来,慌乱抓住了手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复。  今天跟周游冷战了一天的韩谷雨也被这重量级的消息炸出来了:“我的天啊,冬青现在多少度?要不要去医院?需要帮忙吱一声,我跟周游马上过去。” 孙燕迅速打了一行字,想要告诉贾烈,现在医院有可能是病患聚集的地方,冬青此时还没确诊,去了反而增加感染风险。  但一想,冬青要真中招了,就是柳全涛传染的,要是耽误了冬青治疗,真发生什么事,以后她真是无脸再见贾烈了。这样一想,她默默把劝他们不去医院的话给删了。  贾烈在群里回复韩谷雨:“你们都在家里好好隔离,别出来。冬青说先不去医院,我现在自己在家照顾他。” “你等等,我教的班里有学生家长就是呼吸科的医生,我现在就打电话去问问情况。” 韩谷雨说干就干。  “都这个时候了,明天再问吧。” 贾烈抬头看了眼时间,说。  “人命关天的事还管什么时间。” 韩谷雨风风火火的拨通了家长的电话。  “冬青现在多少度?是怎么发现他发烧的?” 孙燕忍不住问说。  “之前拉了几次肚子,然后就说发烧了,我也没能进他屋子,他现在需要什么就喊一声,我把东西送到他门口,等我走了他再开门出来拿。” 贾烈边着急等着韩谷雨那头的信息边说。  韩谷雨挂上电话,立马在群里回复说:“我问了,她说现在没法做上核酸检测,现在出现发烧症状的,要求先居家隔离十四天后再做检测。她说真的没办法搞到床位,医院的床位现在恨不得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贾烈之前刚燃起的希望又慢慢熄灭了。  一阵沉默过后,孙燕发了一句:对不起。  贾烈和韩谷雨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贾烈没说话,韩谷雨只能出来做和事佬,发了串字:这事是个意外,没人怪你,你不要总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退一万步说,这冬青要真是染上了,也是柳全涛传染的,要道歉也是应该他道歉。  贾烈虽然恼火,但如果此时她不说话,以孙燕的性子,估计要自责到死。  她叹了口气,终于说话了:“谷雨说得对,我们不能因为你是柳全涛的老婆,就把事情都怪到你身上。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普通发烧还是真感染了,冬青说先在家里自己隔离天看看情况。如果是流感,自己就能治愈了,要是情况不妙,到时再打120。” 孙燕眼眶瞬间就红了,觉得自己上这个大学最大的收获,就是能交到了贾烈和韩谷雨这两个朋友。  孙燕压下眼眶涌出来的潮气,不想让她们听到她的哽咽声,所以打字过去:有你们在身边,让我觉得当初坚持留在锦城的做法不算太可笑。冬青分析得对,我们现在都是要隔离的,没出隔离期,我们出去都会增加风险。柳全涛到现在也没有信息,我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所以也没法给到你们更多的参考信息,现在我只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贾烈和韩谷雨看着孙燕这段有些怪异的话,韩谷雨先沉不住气了,发语音问说:“燕子,你婆婆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孙燕鼻子一酸,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用家里的破事来烦她们,但她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轻度抑郁的症状,她如今继续被关在这个牢笼一样的家里隔离,要是再没人来开解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韩谷雨气得骂了句粗话:“这个死老太婆,太毒了。这个柳全涛我们真是看错他了。” 贾烈没想到孙燕会遇到这么多事,她之前在知道冬青发烧,疑似感染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如今再看看孙燕:丈夫已经确认染病隔离,生死未卜。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发现老公有可能出轨,而自己的婆婆和小叔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还得在这个牢笼一般的房间里照顾两个孩子,熬上两周。  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感。  有了孙燕这个参照物,贾烈似乎又没有这么绝望了,至少冬青现在还没有确诊。  贾烈心态上变化之后,对孙燕多了几分同情。她知道孙燕一向隐忍,即便受了委屈,也都是打落门牙和血吞的性子,她现在会跟她们说出来,必定是忍得不能再忍了。  她们315宿舍,贾烈的性格偏理性,思考方式更像男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总能第一个想到合理的解决办法,是315的主心骨。而韩谷雨则是宿舍里调节气氛的开心果和小作精,总是让人又气又爱。孙燕就是心细温柔的大姐姐,在宿舍里任劳任怨,叮嘱大家天冷添衣,早睡早起,细心的照顾两个孩子气的室友。  三个性格迥异的人,在大学宿舍里磨合了四年,成为了彼此生活中无话不说的闺蜜。又因为大家毕业后继续留在锦城打拼,相互鼓励和扶持,让三人的友情越发深厚。  但友情是把双刃剑,越亲密越了解就越会对比。三人大学时比男友,结婚后比工作,比工资,比谁过得更好。虽然口头上不说,但心里都较着劲。看到其他两人比自己混得好,替她高兴的时候,也会心有不甘。嫉妒说不上,更多的是一种激励,时刻鞭策自己赶上对方的脚步。  三人在你追我赶中,从十八九岁走到了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而差距的拉开,是从孙燕辞职开始做家庭主妇开始的。 二十一 力所能及 如今再说孙燕当年辞职回家,把所有主动权交给柳全涛的事已经没有意思了。当妈的人贾烈更能体会孙燕的不容易,她只想不让孙燕再受到更大的刺激,毕竟她还有两个孩子,柳全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两个孩子还得靠孙燕,所以孙燕不能倒下。  贾烈安慰孙燕说:“你婆婆做的的确差劲,但现在你没法离开家,所以你的当务之急,是先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不要再跟你婆婆和小叔子起正面冲突。晚上睡觉锁好房门,在自己的房间里放点防身的东西。” 韩谷雨就咽不下这口气:“燕子就是步步退让,才让他们得寸进尺。这母子俩要是懂事,就不会在柳全涛被拉走后还这样欺负燕子。有一就有二,燕子我跟你说,你不要再忍气吞声,他们要是敢再闹,你就小刀拉屁股,让他们开开眼,就算弄不死他们,也让他们放点血,让他们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这样下次他们才不敢再轻易动你。” 韩谷雨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孙燕不吭声,她性格包子,压根就不是硬气的人。她希望自己也能像谷雨那样说刚就刚,但她心里清楚,贾烈的意见才更适合她。  贾烈知道孙燕的性子,听到韩谷雨火上浇油,她赶紧说:“燕子,你千万别冲动。虽然你婆婆不是善茬,但她也不傻,她和你小叔子都靠柳全涛养,家里的家务全都是你在干。现在柳全涛被感染了,他们狗急跳墙,所以拿你来发泄。但以我的判断,他们绝对不敢对你动真格的。因为在这个非常时期,如果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对他们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所以这两个星期你不跟他们起正面冲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自己再准备一些防身的东西,比如手机时刻充满电,急救电话放在快捷键上,对了,有什么难事也可以马上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会尽量帮你。至于柳全涛出轨的事,现在你只是怀疑,我建议你也不要想太多,这个时期你只要顾好自己和孩子就行了,其他的,等隔离期过去了再说。” 韩谷雨虽然觉得贾烈的建议太怂,但结合孙燕现在的情况,这或许是最适合她的办法了,所以她也附和说:“我刚才没考虑到孩子的事,贾烈说得对,虽然这事让人难以忍受,但为了孩子,你只能先忍忍。等隔离期结束,我们再想办法找地方,让你和孩子先搬出去。” “谢谢你们。” 孙燕哽咽道。  韩谷雨一阵心疼,要是孙燕在她面前,她一定会用力抱抱她。她狠狠说:“咱们三个什么交情,说谢谢生分了啊。你记着,在锦城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和贾烈,要是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们,等隔离期结束,我们去帮你撑腰。” 贾烈也安慰孙燕:“我们都知道你现在压力很大,你不要把事都憋在心里,有什么就跟我和谷雨说。好好保重身体,再难的事都会过去的,熬过这个冬天,春天就不远了。” “嗯,我知道,我会的。” 孙燕擦干眼泪:“你们也要保护好身体。冬青现在发烧,你和小冬瓜都要注意,不要靠近他的房间。你不太做家务,这段时间得你来照顾孩子和冬青,你要注意关好煤气,接水烧水的时候要站在旁边看,不要去做别的事,这样容易忘了接水的事,水会从水池溢出来。” 贾烈没想到燕子自己一堆事,竟然还担心她。她深吸一口气:“好了,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我会处理好的。” 韩谷雨也安慰贾烈:“燕子说得对,你这几天又要照顾小冬瓜又要照顾冬青,也别忽略了自己,在家用酒精多消毒,在家也要戴口罩。  贾烈打了个哈欠,发了个“ok”的表情。  孙燕问了一句:“你家口罩够用吗?” 疫情发生得太突然,大家都没来得及囤积口罩,一转眼口罩和酒精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好在冬青有提前预防的意识,前段时间刚出新闻的时候他就提前储备了二十个的n95口罩,说是即便用不上,放家里也是有备无患。那时候她还笑话冬青小题大做,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太傻了。  自从吴城的封城消息一出,贾烈在网上看到的卖口罩的店铺全都没货了,线下的那些家附近的药店她也打电话问过了,全都是卖完了,什么时候来货不知道。  本来她想着一家人在家里隔离两个星期,不用出门,等可以出门的时候,说不定这场病毒就过去了,所以觉得这二十个口罩也够用了。可万万没想到,冬青在这个时候发烧了,她跟女儿没地方去,即便在家里,也要几个小时换一个新口罩,这么一算,这二十个根本顶不了多长时间。  贾烈实话实话了家里的状况。此时此刻,谁家的口罩都不宽裕,韩谷雨和孙燕家里压根就没有多余的口罩支援,虽然着急,但也只能叮嘱她别想太多,赶紧好好睡觉,跟孩子别出房间。  三个女人相互打气相互安慰之后,孙燕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贾烈发现自家的情况还不算糟糕,韩谷雨感慨自己比起两个有孩子的闺蜜,自己生不出孩子竟然还不算个坏事,要是真的遭遇不测,至少不会有什么牵挂。  交流过后,每个人都像重新加满油的车子,觉得又可以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继续跋涉一段时间了。  相互叮嘱着挂上电话,贾烈心里虽然比刚才要稍微踏实了,可她压根睡不着也不敢睡。想着隔壁房间还在发烧难受的丈夫,生怕他一会有什么需要,叫她她听不见,她只能集中精力竖着耳朵注意外面的动静。  而放下手机的孙燕则在房间里焦急的走来走去,虽然贾烈和韩谷雨没有怪她,但她不能真的这么没脸没皮,毕竟她们两家被隔离是因为柳全涛造成的,她觉得自己必须要为她们做点什么,否则良心上根本过不去。  孙燕没辞职之前,是在一家大企业里做外贸跟单的。虽然已经六七年没碰业务了,但之前做跟单时的一些客户的邮箱她还保留着。  此时她想的是,国内虽然没有口罩和消毒液了,但国外应该是有的。想到这里,她看了下时间,此时国外正好是白天,她打开电脑,迅速在邮箱里翻出几个以前关系比较不错的客户,给他们分别发想了消息,问他们能否给她发几箱口罩和消毒液过来。  因为太久没写英文邮件了,以前闭着眼都能打出来的词,为了避免打错,她现在竟然要一个个查单词。  费了大半个小时,孙燕才把一封简短的信件写完发送出去。发完信息,她又给之前公司的同事发了信息,问谁有渠道,能不能给她匀个一两箱口罩。 二十二 鸡飞狗跳 把邮件群发之后,孙燕躺在床上,看着旁边轻微打着呼噜的两个儿子,怎么也睡不着,心思全在邮件上,怕没人回复,又怕有人回复之后漫天要价,毕竟现在口罩和消毒液是稀缺货,涨个几十倍的价格都是正常的。  这几年柳全涛给家里的生活费都掐在婆婆手里,柳全涛估计也知道他妈的抠劲,所以每次回家,他会单独给她个百的零花钱,她知道从婆婆手里拿钱有多难,所以平时压根不敢随便乱花这些零用钱,都是留着救急的,即便攒了好几年,也只有两万出头,她想着从里面拿出一万块买口罩和消毒液,给贾烈和韩谷雨两家送去。  在孙燕一晚上的努力打听下,还真给她找到了一个渠道,但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恶劣。这些口罩的价位不是涨了几十倍,而是涨了几百倍。她原本想着用一万块买一千只口罩外加几十瓶消毒液,每家分一分。可如今这价位,就算她这两万多的私房钱都用上了,估计也就能买五六百个口罩。而且对方还说了,少于两万块的单不接,先打全款再发货。  做外贸生意,一般都是先付百分之几的首付款,货到了再付尾款。但现在对方一口咬定,如果不一次性打全款,对方就不发货。这样的要求,是不符合行规的,对孙燕来说,也是风险极大的。但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现在拿着钱等着买的人多得是,不缺她一个,再考虑五分钟,货就卖给别人了。  孙燕必须要马上做出决断,此时她手上这些钱是留着急用的,而现在也没有比这件事更急的事了。她一咬牙,计算了一下价位,手头上的钱正好够买五百个口罩,十瓶消毒水。她分别填上贾烈和韩谷雨家的地址,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眼时间,已经折腾到了凌晨四点,此时她强迫自己赶紧上床躺一会,不然天一亮,又是一家子忙不完的家务事。  有时候孙燕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已经被婆婆和小叔子欺负到这种程度了,她依旧还要想着起来给他们做早餐。她厌恶自己的懦弱,讨厌自己的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但现在柳全涛已经在医院里了,如果她在家里再跟婆婆小叔子僵持不下,家里乱成一团,那真是过不下去了。  为了家庭团结,她只能一次次的牺牲自己的感受,她觉得委屈,但又觉得自己活该,因为之所以造成这样的局面,是她自己先放弃了自己的主动权,如果当年她没回来做家庭主妇,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不一样。  但生活从来没有如果,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承受相应的风险。  此时还睁着眼的还有韩谷雨,冬青的事给了她不小打击,如果说之前她还抱着一半的侥幸心理,那现在,那股侥幸已经成了一缕烟,慢慢变成一个虚幻的骷髅形象。  跟贾烈她们聊完,她就把冬青发烧的事情告诉周游了。没想到周游只是愣了几秒,说了句发烧也不代表什么,就继续打他的游戏去了。  看到这个时候还在全神贯注的打游戏的周游,韩谷雨气得过去夺了他的游戏机。  周游好不容易打到最后一关,被她一夺键盘一拔电源,前功尽弃。要是平时,周游不会有什么异议,拔了就拔了,改天再重新打通关就完了。但现在,在知道了冬青发烧的事之后,周游说不慌是假的。  但他一个大老爷们,不能在自己老婆面前表现出来,他要是怕了,那韩谷雨估计就该哭天抢地了。所以他能做的,就是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游戏上,这样才不会去胡思乱想。  可韩谷雨不理解,上来就动手。周游也恼了,这样的特殊时期,两人的情绪都急需一个发泄口,因为这事,两人又大吵了一架。最后的解决方式是韩谷雨把游戏机子搬到自己房间,把周游发配到书房去睡了。  独自躺在书房沙发床上的周游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虽然吵了一架,但根本解决不了关键性的问题,心里依旧是乱成麻。  他拿出手机,想给冬青发条信息,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但转念一想,冬青现在需要休息,他不能影响他,犹豫半天,他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回想当时柳全涛赶到包厢的时候,就坐在他和冬青中间。现在柳全涛确诊了,冬青发烧了,周游心再大,也不能再继续跟自己说没事了。  他打开手机,开始查患病治愈率。这一查,就查到了凌晨三四点。  周游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刚要闭眼,就听见隔壁房间韩谷雨发出一阵尖利的鬼叫声。  这一声把周游吓得不轻,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刚要冲过去一看究竟,发现隔壁没了声音。  平时韩谷雨就是一惊一乍的,现在估计是压力太大,连晚上也开始犯病了。  他没好气的继续躺下来,今天两人吵了两架,他也累了,不想过去再被她找茬再吵第三架。  那头的韩谷雨疼得喊了一叠声,发现曾经那个说要为她赴汤蹈火的男人,竟然听到她的惨叫声还能无动于衷的稳稳睡在书房里,压根不管她的死活。  韩谷雨怒从中来,朝隔壁大喊:“周游你死了吗,家里进贼了!” 周游一个激灵,再次从沙发床上翻起来,开门冲出去拿了把菜刀,又跑到韩谷雨卧室,却发现卧室门反锁了。  他顾不了这么多了,用力一脚踹开卧室房门,看到一脸懵逼的韩谷雨。  拿着菜刀的周游急急冲进去:“贼呢?” 韩谷雨没想到平日骂不出个屁来的周游,竟然提刀把门揣烂了,半响没反应过来。  周游环顾了一眼卧室里的情况,没发现异常,又才问韩谷雨:“我问你贼呢?” 韩谷雨看着被踢坏的门锁,咽了咽口水:“没……没有贼。” “你说什么?韩谷雨,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耍我很有意思?” 周游怒了,他刚才是真以为她有危险,才不顾一切的破门而入,现在她告诉他没有贼?  半夜三更的她跟他开这样的玩笑?还是在他刚知道冬青发烧了之后?  “周……周游你要干什么,你把刀放下再说话!” 看着周游一步步朝她走来,韩谷雨怕他受了刺激,会做出出格的事来。  看她害怕的样子,周游停下脚步,一把将菜刀扔在地上,转身走了出去。 二十三 鸡飞狗跳 二 周游从刚跟韩谷雨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她任性,但问题是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了,这些年为什么就没一点长进呢?  平时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懒得跟她吵,毕竟是自己娶回家的女人,让着点是应该的。但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了,因为他越让,她就越觉得自己是对的,她认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他任其发展,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韩谷雨看着气呼呼走出去,对她不闻不问的周游,又看看被踹烂的门,她捡起菜刀想要拿到厨房去放,经过书房的时候,看到周游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床上看手机,她的火又蹿了起来,提着手里的菜刀就冲了进去。  “周游,你是不是觉得我死了对你来说也无所谓?” 韩谷雨手里的菜刀指着周游。  即便是知道自己刚才做得过分了,但作为永远只说正确答案的老师,韩谷雨的应对方式就是反过来指责对方的错误。  毕竟如果不是周游先不理不睬,她也不会脑子发热,气得喊抓贼。  周游没想到她拿着菜刀进来了,他知道这女人疯起来自己都怕,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压下火气:“你把刀放下,别伤着自己。” 韩谷雨看来了眼自己手上的菜刀,再看看周游警惕的眼神,慢慢放下菜刀:“你说,是不是我的死活你的不关心了?” 周游不知道她这又唱的是哪出,他气得指着踢坏的门:“我要是不管你死活,我会踢坏门进来吗?你用你的脑子想想,别一天到晚的胡搅蛮缠。” 韩谷雨也是一脸委屈,说出来的话跟上了膛的子弹一样:“我胡搅蛮缠?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刚才为什么这么叫,因为我手指都断了,怎么哭喊我老公都不闻不问,他已经不管我的死活了,我除了喊抓贼还能干什么!” 周游这才注意到她左手的手指一直在用力翘着,他的语气一下没缓过来,依旧有点硬:“怎么断的?” 韩谷雨狠狠瞪了他一眼:“别猫哭耗子了,你压根就不关心。” “你看,我问了你又不说。不问你又说我不关心,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周游无语了。  “你还质问我?” 韩谷雨气得把手里的菜刀拍在桌上:“周游,我跟你没法过了。” 话刚说完,下一秒,她就疼得眼泪刷刷往下掉。  看她只哭不说话,还越哭越大声,周游有些顶不住了:“你倒是说话啊,哭什么!” “呜呜呜,我疼不能哭吗!我拇指真断了,都是你害的!” ”  “手指真断了?” 周游将信将疑:“你又不是塑料做的,就拍了一下桌子,手就断了?” 韩谷雨眼泪汪汪的的朝房间的游戏机努嘴:“在这之前就被你那套破游戏机弄断了!” “我的游戏机还能有这功能?” 周游不信,走到房间看到她还没来得及退出的画面,再看看她小心翼翼护着的右手大拇指,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打游戏竟然能把手指给打断了?” 看他一副看脑残的样子,韩谷雨气得不行:“这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刚才一天到晚的打游戏,我也不会没收你的游戏机进来玩,要不是我疼得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也不会喊抓贼。要不是你刚才气我,我刚才也不会拍桌子。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错!” 周游看着她停留在初级关卡的忍者神龟画面,本以为她打的是什么难关,没想到前面几关就折爪了,玩个游戏而已,她是下了多大的死力?  他一脸无语,看到她都成脑残了,他也就没法再跟她生气上火了。  看她不像是装的,周游绷不住了,过去想要看看她右手拇指的伤势,韩谷雨“嗷”的一声弹开,朝他吼道:“趁我病要我命是不是?” 看她张牙舞爪要伸手揍他的样子,周游暗暗松了口气,这种精气神,估计只是摁狠了肌肉拉伤,应该还伤不到骨头。  他吓唬她:“别动,再动手指就保不住了。” 韩谷雨是个极怕死的人,赶紧停下来,但嘴上还是气得哇哇叫:“你天天打都没事,为什么我打一次就骨折!你买的东西也跟你一样欺负人!” “好好好,我欺负人。大晚上的别瞎叫了,我去把跌打止痛药给你涂上。” 刚走了两步,周游又转回头:“我们家有跌打止痛药吧?” 韩谷雨忍着痛,咬牙切齿:“有!有!有!” “放在哪?” 他又问。  韩谷雨就知道这男人在自己家肯定什么都找不着,她捂着肝脏部位,防止自己气得肝疼:“你用点脑子,我都骨折了,跌打止痛有个屁用!” “我刚才看了,你这个应该是肌肉的问题,先喷点东西,咱现在正隔离也出不去,明天一早如果还不见好,我再打电话去医院问问要怎么办。” 韩谷雨看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仗着自己受伤,指着客厅茶几下的一个小木盒子说:“我再说第二十遍,那是我们家的药盒子,你给我好好记住了。” 周游过去费了好些力气,才从韩谷雨收拾的瓶瓶罐罐中找到跌打药。  “我都告诉你了,你竟然还要找这么久。你对这个家到底有多不上心?周游我真是受够你了,我跟你过不下去了!” 周游刚才的气又被她这些任性话给激了出来,给她上药时不觉加重了力道:“别扯些有的没的了,有病治病。” “哎呦,你轻点!” 韩谷雨又气又疼,直接就炸了:“有的没的?周游你这个两面派,我发现自从我嫁给你之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追求我的时候,恨不能把星星给我摘下来,跟你结婚了,追到手了,你就原形毕露了是吧。” 周游知道自己刚才力道有些重了,语气也低了下来:“什么叫原形毕露?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跟你结婚后除了去钓钓鱼,在家玩玩游戏,其他什么恶劣爱好都没有。每月按时上交工资和公粮。基本不出去社交应酬,下班就准时回家陪你,你还想怎么样?” “我还想怎么样?你还好意思说你上交工资?你那鼻屎大的工资,从毕业到现在就基本没怎么涨过,养活你自己都困难,更别说这家里的其他开销了。赚钱没本事,成天就知道玩,都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你看看冬青和柳全涛他们混成什么样,再看看你自己混成什么样。” 周游知道自己老婆要强,大学的时候她自己跟孙燕和贾烈比成绩就算了,还让他跟冬青和柳全涛比。  柳全涛还好说,冬青这种年纪前几的他怎么比?毕业后因为工作不如他们,他在家也没少被唠叨,直到冬青辞职成了家庭煮夫之后,韩谷雨才不再拿他跟冬青比了。  因为这事,周游心里还挺感激冬青回归家庭的。没想到现在冬青都已经好几年不赚钱了,在韩谷雨心里,竟然还觉得他比不过一个家庭煮夫?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精英一族,但没想到自己在妻子的眼里,竟然屁都不是。  如果不相干的人这么说他,他就当是别人放了个屁。但说这话的人可是跟他一起经历了十多年的风雨,见证了他整个青春的韩谷雨啊。  她的否定,对他打击极大。  “韩谷雨,你是不是一直就觉得我哪哪都比不上冬青啊?” 周游拿着给她上好的药,憋着一股子陈年旧气站起身。 二十四 中年爱情 其实韩谷雨刚才也是一时嘴快,一开口就把以前常挂在嘴边的话给喷出来了。说实话,她骂周游的话里,的确是有故意贬低和打击他的成分,他实际上没这么差,不然她也忍不了这么久。  但她就要说得比实际上更差一些,就像弹簧,触底才能反弹。她想要他少点佛性,多点向上的斗志,因为生活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你觉得你一直比冬青强吗?” 她忍着手指上的痛,反问他。其实她知道自己说话强势甚至有些过,但她的出发点是为了他好,所以她没有错。  周游知道今晚是没法睡了,索性把话说开了:“我没觉得自己比冬青差。你要是真觉得我这么不如他,那你当初就应该跟贾烈一样,去主动追求冬青,看看冬青会不会选择你这种脾气大能力差又永远长不大的人!” 韩谷雨的本意是想要让他跟冬青学习,没想到他竟然曲解她的意思,还顺带攻击她。  她气得气都喘不均匀了:“周游,你到底有没有点脑子?” 周游也气得不行:“我就是没脑子,当初才铁了心要娶你这个压根就瞧不上我的人。” 韩谷雨感情丰富,眼泪不值钱,今天这些事连番轰炸,现在又跟周游吵架,她实在是受不了,“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骂:“周游,你就是个猪脑子!” “对,我就是猪脑子!” 周游自己也气得不行,这几天的压力让他胸中的气冲到最高值,他一拳锤在了墙上。  韩谷雨愣了,没想到一向佛性的周游竟然也会做出这么激烈的举动。  她冲过去看他的手,看只是发红,没出血,这才放下心来,恨恨埋怨道:“你疯了?要是出血了或者断了怎么办?我们现在根本没法出门。” 周游冷声冷气:“反正你也不在意,断了就断了。” 她怕他再干傻事,赶紧一抹眼泪,把话说明白:“你真是蠢蛋他妈给蠢蛋开门,蠢到家了。我韩谷雨会嫁给自己看不上的人吗?我要是没看上你,我正眼都不夹你一下。” 周游转过头看着她:“那你为什么总是拿我跟冬青比?” 韩谷雨擦了擦鼻涕泡,气不打一处来:“我拿你跟他比,是想让你改掉你的臭毛病,好好跟人家学学。好,你说你佛系,那我就不奢求你在外面争什么功名了。但你回到家,能不能不要只把心思放在玩上,偶尔也把我苦口婆心说了上百遍的话稍稍放在心上?” 周游觉得自己冤得很:“我什么时候不把你的话放心上了?” 韩谷雨嘴上又是一阵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你哪次放心上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里是你的家,不是酒店旅馆,你回到家能不能先洗手再摸其他的东西?还有,你洗完手能不能擦在旁边的小毛巾上,而不是随手擦自己衣服上?你知不知道你甩手的时候手上的水珠落到镜子上我得擦多久才能光亮如新?还有,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人比谁尿得远尿得准的毛头小子了,算算四舍五入都奔四的人了,既然尿成了花洒,上厕所时能不能坐着尿?如果非要站着尿,那你能不能在尿完后,把滴到外面的尿用纸巾擦干净?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随意,我每次上厕所都有可能沾到你的尿?为了不弄脏衣服,我上厕所之前,都要先拿纸擦你滴在上面的尿,这些事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可是你哪次有听进心里去了?这些事我每天都要重复一遍,我真累了,我不想再说了,你要是真改不了,咱就不过了。” “不过了”这个词,今晚已经从韩谷雨嘴里出现了两次。  韩谷雨平时喜欢作喜欢闹,但她极少会说出这样的话。今天她受到的刺激太多,觉得自己这十多年过得太憋屈,她实在不想再忍下去了。  周游没想到韩谷雨竟然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想跟他过下去了?  他觉得可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又因为这些事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了,让他觉得反驳都显得很可笑。  韩谷雨的确每天都跟他唠叨这些琐事,不仅这些,他觉得他在家做的每一件事,她都要他按着她的规则来做。  周游本就是个散漫的人,觉得家就应该是放松的地方,要是处处讲规矩,那跟学校有什么区别?平日里他虽然嘴上不反驳,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就是他对她的无声反驳。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真心觉得这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他擦手到衣服,他自己都不介意,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介意。镜子上有水点就有吧,只要不影响照镜子就行,为什么要把镜子擦到光亮如新呢?让他坐着尿尿就更过分了,他是个男人,她竟然让他坐着尿尿?他不要脸面的吗?他没有尊严的吗?她还每次都跟他说德国的男人都是坐着尿的,这是绅士的做法。  绅士个锤子!  他就不明白了,男人上厕所谁还拿个纸巾,娘们唧唧的擦这擦那的?  周游嘴巴笨,但脑子还算灵光,此时他转念一想,韩谷雨让他学冬青,难道冬青就这么干的?关键是,就算冬青这么干,韩谷雨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冬青会这么做?” “我……”韩谷雨刚要说,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周游,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问你为什么连冬青坐着尿尿你都知道?” 周游提高音量。  “周游,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冬青两口子没来过我们家做客吗?我没有眼睛看吗?” 唐澍举着负伤的手指骂这个榆木疙瘩。  “他上厕所没关门吗?” 周游还是想不明白。  “周游,你够了!” 韩谷雨觉得再让他说话,她肯定要被气死,索性把话掰开揉碎跟这一根筋的傻子说明白:“前两年我生日是不是在家里办的?孙燕和贾烈两口子是不是都来了?冬青上完厕所,我以为他也跟你一样滴得到处都是,我怕下一个进去上厕所的人会坐上染到,就赶紧进去清理一下。你猜怎么着?没有一滴弄到地上。洗手台上也很干净,没有水滴,镜子上更是。我当时就想,你要是能像冬青一样,我得省多少心?” 周游知道韩谷雨爱干净,但他实在做不到每件事都按着她的框框条条来。  他嘴硬说:“你怎么没想过,冬青或许就不是上小号,他坐着上的大号,当然不会滴出来。洗手盆上没水滴,说不定他上完根本就没洗手,当然不会甩得到处都是了。” 韩谷雨对他这种胡搅蛮缠简直无语了:“周游,我以前只是觉得你没有上进心。现在我发现,你不但不上进,还看不到别人的辛苦,你没有感恩的心,你不知道你的伴侣为了忍受你付出了什么,你总说我任性长不大,其实你才是那个不愿意考虑别人的感受,一直任性的人。” “好好好,我任性,我不考虑你的感受,我错了行吗?” 周游对她的倒打一耙很服气,她张口闭口说他不知感恩,不顾他的感受,那这些年来,他对她的照顾和付出,她感恩了吗?她考虑他的感受了吗?  此时的他口干舌燥,已经不想再跟她吵了,再吵也吵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消耗体力。此时此刻,他只想让这个永动机赶紧消停下来,所以主动认错求安静。  但唐澍显然不买账,正吵在兴头上,怎么能说停就停?  她用受伤的手指着他:“又是行吗?你这根本就不是认错,你是挑衅!你总是觉得自己佛性超然,其实你就是邋遢油腻,你心虚改正错误,认真站在我的立场考虑问题,难道就有这么难吗?” 周游想不通她骂人的时候为什么总能张口就来,他怎么就邋遢油腻了?  相比于成天吃家人剩菜剩饭逐年发胖的家庭煮夫冬青,以及每天去酒肉应酬跟吹了气一样的柳全涛,他的身材在中年人中不说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也算标准身形了。  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吃垃圾食物,时刻提醒自己锻炼身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等韩谷雨的身体真养好了,他还能以壮年的身体状态,来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健康的孩子。  他自认自己已经够自律了,可没想到在韩谷雨眼里,他竟然是邋遢油腻。  周游疲惫的摆摆手,躺在沙发床上,感到无比心累。  他也不管韩谷雨是不是还在屋子里,直接关上灯,闭上眼,用行动来拒绝跟她再交流。  韩谷雨擎着受伤的手,她把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希望他能改掉这些让她头疼的行为,但他只是一声不吭,直接关灯睡觉,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拒绝跟她妥协,她鼻子一酸,转头回了卧室。 二十五 中年爱情 二 此时是凌晨三点,韩谷雨躺在床上,委屈至极。  她想起当年那个每天都准时等在她宿舍楼下的少年。  她回想自己当年是怎么跟他相识的。  她记得那是一次去上灭绝师太的课,她因为化妆迟到了,被当着所有人的面,罚站在教室门口。  她那时候脸皮薄,差点就哭出来,但那个留着半寸,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却在灭绝师太和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陪着她一起出去罚站。  整个教室顿时就沸腾了。  那个少年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呀,我叫周游。  他靠在墙边,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纨绔子弟的架势。  她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周游嬉皮笑脸,说里面的课太无聊了,出来站站有益身心。  心高气傲的她虽然觉得这个男孩不正经,但她感谢他的举动,让这个原本是她丢脸的时刻,成为了她的高光时刻。  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离开过她的视线。  他知道她喜欢喝酸奶,冬天把冰凉的酸奶捂在胸口,只为了她下楼时能喝上一口不扎牙的酸奶的周游。  每到期末复习的时候,他就会早早到自习室占据通风最好,光线最亮的位置。等韩谷雨吃完晚饭,迈着小方步慢慢悠悠的去到自习室,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看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递给她,嘱咐她边学边吃,不要用脑过度的周游。  她同意跟他谈恋爱后,每到周末,周游就用自行车载着她到学校附近的景点去逛,绝不让她有无聊的时候。  她记得有一次,他们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大雨,他不想让她淋雨,把她送上了就近的公车,然后自己在雨中骑着车子奋力跟着。  她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就这样看着大雨中的他追在车后面,双手脱把,放在头上,对着她比心。  每到红灯时,公车一停,他就追了上来,在她的车窗边大声的说:“韩谷雨我爱你”。  然后吹着口哨,从她的窗边笑着骑过去。  绿灯一亮,公车起步,他又被甩到了后头。周游再次铆足了劲追上来,等下一个红灯的时候,再次大声的朝车里的韩谷雨表白。  这种少年才会有的不顾一切的热烈,让韩谷雨成为了车上的焦点。  她虽然满脸通红,但却是幸福骄傲的,因为那个敢说干做的少年,眼里心里都是她。  想到当年的事,韩谷雨哭着都能笑出来。可当年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说过毕生心愿就是跟她在一起的少年,现在已经连话都不愿跟她说了。  她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韩谷雨和周游虽然都不是本地人,但家境也算相当。周游父母都是二线城市的公职人员,而韩谷雨父母则是新一线城市的教师家庭。怎么看都是门当户对的人。  韩谷雨父母吃了一辈子体制内的饭,深知旱涝保收的重要性,加上家里又只有这么一颗掌上明珠,所以早早就动用了所有关系,在韩谷雨没毕业前,就在家附近的一所职业院校给她安排了一份清闲工作。  同样的,周游父母也给自家儿子谋了份不错的差事。韩谷雨父母不想让女儿远嫁,又觉得周游玩心太重,以后怕会让女儿吃苦,所以立了个条件,想要去韩谷雨,周游必须到他们这来,父母的私心是想要帮着女儿督促未来女婿。  而周游父母当然不想自己儿子倒插门,毕竟也是自家宝贝,从小宠大的,哪舍得让他去别人家里干苦力?  两家都不妥协,都用了不少力,都想要对方来迁就自己。  为了不让两家大人闹起来,韩谷雨跟周游做了一个折中的决定:两人都凭自己的能力留在锦城打拼,如果实在混不下去,那周游就跟着韩谷雨回家,毕竟一线城市以后的发展比二线城市要好些。  对于两个年轻人的决定,两家父母再没什么可说的。  可周游在学校时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追韩谷雨了,哪还有时间学习?以他的成绩,能毕业就不错了,在盲扔一块砖都能砸死俩博士的锦城,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加上他又不喜欢那些高压管理的私人企业和需要对各种人都要笑脸相迎的销售行业,所以一直求职不顺。  那时候除了冬青早早接到offer之外,孙燕贾烈柳全涛他们也跟周游韩谷雨一样,白天出去面试,晚上回到出租屋投简历。几人还建了个小群,经常分享面试的经验。  那时候孙燕和贾烈陆续找到了工作,韩谷雨不是没有收到工作邀请,而是她的思想跟父母一样,要找个稳定的体制内的工作。在锦城考公务员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考个教师证。  六个人中,很快就只剩下周游和韩谷雨没找到工作了。韩谷雨是一心想要考证,周游则是实打实的没找到。  在锦城,即便是教师证也不是这么好考的。周游父母不想儿子去做倒插门,每天电话督促他学习。但住在出租屋里的周游一天到晚只想变着法的给埋头学习的韩谷雨做好吃的。  知子莫如母,周游父母最后放下老脸,求爷爷告奶奶的,才在锦城给自己儿子找了个动物园售票员这么个没什么前途的工作。老母亲心力交瘁,叮嘱儿子以后要是有机会就跳槽。但没想到周游对这个工作十分满意,毕竟这工作不用朝九晚五,也没什么竞争压力,到点下班回家,然后跟韩谷雨出去吃好吃的,周末轮休还能陪女友,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而韩谷雨在孙燕和贾烈都已经找到了稳定光鲜的压力之下,也曾经想过要放弃考证,先找个看着差不多的公司干着。但一想到周游这种只想着玩的性子,以后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估计指望不上他了。所以她才咬牙,硬是顶着压力考了两年,终于才把这张教师证考下来,并竞聘当上了一家公立小学的语文老师。  那一年,是他们六人在锦城最少年得意的一年了,再之后,三人便陆续成家,置业,生子,各种职场上和生活上的烦心事便一件件接踵而来。  想到这些年来跟周游一起经历过的种种,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平心而论,跟周游结婚后,除了他不上进,他对家里那些他认为不重要的事不上心之外,周游其实算是不错的老公。  不仅是相较于为了学区房焦头烂额的贾烈,和连工作都没了,整天就忙着伺候孩子和老公家人的孙燕。没有孩子,也不用跟婆婆住一起的她,比起两个舍友要舒坦许多,但这也不意味着她没有烦恼。  一般来说成年男女双方同居一年,在有正常房事且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的情况下,没有怀孕的就成为为不孕不育症。  在她和周游打算要孩子却一直没要上的一年里,周游去检查了无数的项目,从常规检测、精液检测、内分泌激素检测,遗传学检测以及前列腺液检查等全都做了一遍。  而韩谷雨的也从妇科常规、基础体温测定、输卵管及排卵检测,到内分泌激素检查、宫颈粘液及子宫检查、免疫抗体检查等都做完了,仍然找不到原因。然后两人又进行了进一步的封闭抗体和染色体的检查,最终确定韩谷雨有排卵障碍,所以导致他们一直怀不上孩子。  在知道她难怀孕的那天起,周游就再也没在她面前表露过他想要孩子的念头。她婆婆的强势她是知道的,但周游硬是自己挡住了在父母那的所有刺耳的话,不让她感受到一点点来自婆家催生的压力。  这几年,她不是没想过去做试管婴儿,也跟周游一起去医院了解了试管婴儿的具体步骤,当周游听到手术主要是采用人工方法让卵细胞和精子体外受精,要穿刺取卵,且试管婴儿的成功率只有40之后,果断拉着她出了医院。  那时的他跟她说过,这辈子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只要有她就够了。  那天她抱着他哭了很久,现在想起里,眼眶依旧是湿的。  一晚上韩谷雨的脑子都跟过电影一样,播放着她跟周游这十多年经历的风风雨雨,再想到今晚上跟周游吵架的事,此时冷静下来的心态,跟刚才悲观的心境又有了千差万别。  青春年少时的浓烈爱意终究会慢慢转淡,能不离不弃的走到最后,才是最深情的告白。  周游对她怎么样其实她比谁都清楚,但就是因为仗着他对她好,所以她才能无所顾忌的把这几天的焦虑不安,无处发泄的气撒在他身上。  明天她会好好跟他道歉,她知道他不会怪她的。  折腾到天亮,她总算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二十六 手忙脚乱 韩谷雨两口子闹腾的时候,正在发烧的冬青也无法平静。  此时他在自己的小房里翻了无数篇关于新肺炎的报道后,更是加重紧张情绪。他换了无数睡姿,调整无数头朝向,还是睡不着,脑里全是关于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贾烈和小冬瓜要怎么办的焦虑。  这期间他每隔一个小时,就量一次体温。他每次都希望体能能降到正常温度,但体温计每次都停在378c左右才不动了。  抵抗力就是一切,他强迫自己一定要睡,在手机上播放了轻柔舒缓的催眠音乐之后,他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又一下惊醒过来,一看时间,已经到了早上五点多。额头依旧是热的,他赶紧又立即测体温,发现降了一些,变成了374c,但还是属于发热范围。  冬青不想吵醒贾烈,自己起来烧了热水,把一壶热水拿进了自己的房里,开始一杯一杯的喝热水。  喝热水就能出汗,虽然体温不见下降,但出汗后他还是感觉比之前轻松了些。加上昨晚他吃了些止泻的肠胃药,今天基本就没有想要跑厕所的感觉了。  房里的贾烈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她戴上口罩跑出去,隔着门问小房间里的冬青情况。  冬青跟她说了一下情况,看着出完汗后量的体温,果然下降了零点二度,虽然不多,但至少证明是有效果的。  贾烈听完他的话,也很兴奋,这代表着冬青很有可能就真的只是风寒发热。为了让他的体温早点降下来,她上网查看如何让风寒发热降温的物理办法,此时此刻,他们真的太需要一些正向的反馈了。  冬青知道洗澡也能降温,看着自己一身的汗,他让贾烈先去开了热水,然后让她回房,他才自己冲进了浴室。  贾烈兴冲冲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就在群里报喜:冬青的体温降下来了。  韩谷雨还没醒,正在准备早饭的孙燕看到信息,马上高兴的回过去:太好了,谢天谢地。  贾烈又兴奋的打过去:冬青正在洗澡,洗完之后再量,如果往下掉,那应该就是风寒无疑了。  孙燕在那头顶着熊猫眼,笑着回复:太好了太好了,等会再量了体温,记得在群里说一下,我们都等着。  贾烈应了一声,听到冬青洗完出来了,她赶紧隔着门让他赶紧量体温,冬青满怀期待的拿出胳肢窝的温度计,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温度没有降,反而又升到了三十八度。  “多少度,快告诉我呀。” 隔着门的贾烈急得直挠门。  冬青的语气沉下来:“三十八。” 贾烈心口一紧:“刚才不是降下来了吗,怎么又上升了?” 看贾烈着急,冬青稳住自己的情绪,赶紧安慰道:“你别太担心,我刚才有点心急,想要快点降温,所以把水温调低了,估计因为水温太凉,感冒又加重了。” “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用凉水来洗澡呢!” 贾烈提高音量,这越急越出问题。此时她在门外走来走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冬青现在是病号,怪他也于事无补,再说他现在的心情也比她好不了多少,再责怪他,她怕他急火攻心,到时候更麻烦。  贾烈深吸一口气,隔着门问冬青:“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有些想睡觉了。” 冬青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现在洗了个澡,竟然睡意上来,打了个哈欠。  贾烈忍着焦虑,跟里面的冬青说:“那你擦干头发,什么都不用想,好好睡一觉。我煮点粥,一会给你放门口。” 冬青应了一声,胡乱擦了擦头,倒到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贾烈去厨房淘米,没找到米箱。她不想打扰冬青睡觉,只能一个个找,终于在靠近水槽边的柜子里找到了米箱。柜子里除了大米,还有冬青分门别类放好的黄细米玉米碴子和面粉面条。她犹豫了几秒,觉得黄细米更有营养,勺了两碗放进锅里。  刚把水放进高压锅里,女儿在房里喊她:“妈妈,我饿了。” “好了好了,一会黄细米粥就好了。” 她盖好盖子,顺手又烧了壶水。现在冬季干燥,要多喝热水才能排毒。  “妈妈,我的衣服呢?” 孩子在床上喊。  “衣服在衣柜里,想穿什么自己拿。” 贾烈打开冰箱,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爸爸呢,每天都是爸爸给我拿的。” 小冬瓜撅着小嘴。  “爸爸今天不舒服,不要打扰爸爸。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以后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干,别老让大人帮忙,听见了吗?” 贾烈关上冰箱,里面虽然食物不少,但她会做且能做好的基本没有。  小冬瓜搓了搓眼,从床上跳下来,边穿上拖鞋边问:“听见了。妈妈,爸爸怎么了,我去看看他。” “不行,爸爸发烧了,从现在开始,你除了上厕所就待在我们房间里,不能去客厅,更不能上爸爸的房间,上厕所要戴上口罩,不然病菌会传染的,听见了吗?” 贾烈一听孩子要出来,赶紧擦干净手,急急冲进房间。  ‘妈妈,你在家为什么戴着口罩啊?” 孩子奇怪的看着她。  贾烈拿出一个小口罩给她戴上:“从今天开始,你在家也要戴口罩,因为爸爸发烧了,我们要戴着口罩才能阻止病菌的入侵。” “可是以前爸爸发烧的时候,我们也不用戴口罩啊。为什么这次我们要戴口罩呢?” 贾烈不知道怎么去跟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解释这种要命的病毒,她压下心头焦虑,深吸了一口气:“因为,爸爸这次的发烧……很严重。” 孩子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小冬瓜看着贾烈带着悲切的神情,她的声音低下来:“妈妈,爸爸会死吗?” 贾烈身形一颤,赶紧搂着她说:“不会的,爸爸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二十七 手忙脚乱 二 等孩子洗漱完毕,贾烈把煮好的稀饭端进房间让小冬瓜喝。小冬瓜看着清汤寡水的一碗粥,可怜巴巴说:“妈妈,今天不是除夕吗,我们光喝粥吗,有没有别的菜?” 贾烈有些抱歉:“今天有些仓促,妈妈没做别的菜,要不然妈妈再去给你煮两个水煮蛋吧。” 女儿摇摇头:“水煮蛋不好吃,平时爸爸早上会给我蒸虾仁蛋羹或者是煮佩奇吃的那种意大利面。” “冬瓜,妈妈说了,今天爸爸生病了,妈妈要照顾爸爸还要照顾你,没这么多精力给你做饭,你这两天先凑合着吃吧。” 小冬瓜一脸担忧:“这两天都是你做饭吗?可是你根本不会做饭啊,我们吃什么?” “谁说我不会做饭的,再说了,不会我可以学啊。” 贾烈拿出手机,指着里面的菜谱:“你看这上面都有步骤,你想吃什么,我按着步骤做就行了,多简单。” 冬瓜半信半疑,看着手机上诱人的图片:“那我想吃红烧排骨和拔丝地瓜。” 贾烈没想到这小屁孩一上来就让她挑战这么高难度的,赶紧找了个借口:“我们家现在没有排骨,也没有地瓜。等过两个周之后,妈妈出去买排骨和地瓜回来再给你做好吗?” 小冬瓜噘着嘴:“可之前我看到爸爸买排骨了呀。他说过年要做给我吃的。” 贾烈嘴角抽动了两下,知道瞒不过这个小人精了,她轻咳了两下:“那妈妈一会再到冰箱去找找,爸爸放得太深了,妈妈刚才没找着。” “那个排骨就放在冰箱下面的第二层冷藏柜里,爸爸说暂时不吃的肉类都要放冷藏,第一层是放我的冰淇淋雪糕的,第二层是放肉的,第三层是放干货的。” 贾烈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爸爸跟我说的。” 贾烈又试探的问说:“那你知道家里的创可贴放在哪里吗?” “放在电视柜右边抽屉的小篮子里,有一次爸爸被鱼弄伤了手,我看到他就是从那里拿的。” 贾烈摸了摸她的头,看来接下来她有什么找不到的东西,问这个小人精没错了。  “来,你先喝点有营养的黄细米粥。” 她把粥吹了吹,递给女儿。  “可是没味道我喝不下去。” “你的嘴都被你爸爸喂刁了。味道是吧,有,你想喝咸的还是想喝甜的?” 贾烈心说还不简单吗,在粥里放点糖和盐不就有味道了嘛。  “咸的。” 小孩说。  “好嘞,你在这坐好,妈妈去给你弄。” 贾烈戴上口罩,开门拿着碗走到厨房,从调料瓶里撒了些盐进粥里,搅拌了几下,拿回来。  “吃吧。” 她把粥递给女儿。  女儿砸吧了两口,把碗推给她:“不好吃。” “怎么回事?太咸了?” 贾烈刚才加盐也没数,没有勺子,直接拿瓶子倒的,难道是自己倒盐倒多了?  “不咸,不好吃。” 小冬瓜噘着嘴。  贾烈吃了一惊:“我都加了这么多盐了你还觉得不咸,小朋友吃太咸不好,赶紧吃吧。” “我不吃。” 小冬瓜不合作。  贾烈从来没哄过孩子吃饭,看她宁可饿着肚子也不吃,没辙了。看她一直说不咸,她觉得是不是自己没数,放少了,毕竟这一大碗粥呢。犹豫了几秒,为了让她吃饭,贾烈再次戴上口罩:“那妈妈再去给你加点盐,这次你一定得把稀饭喝完,听到没?” 小冬瓜乖乖点头,贾烈拿着碗去到厨房,打开盐瓶子,再次往粥里倒。没想到一下倒猛了,一搓盐散到了灶台上。  她用手指去沾,想要把盐粒拍到水槽里,又觉得有些浪费,干脆直接放进了自己嘴里。  味蕾接触到手指的那一刻,贾烈愣在原地,怪不得她加了这么多,孩子一直说不咸,原来她加的是糖!  看着装在一模一样的调料瓶里的盐和糖,贾烈哭笑不得。自从冬青回家做家庭煮夫之后,厨房就被他承包了,她则退化到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了。面对接下来独自照顾孩子和病人的重任,贾烈有些打怵了。  虽然笨手笨脚,但此时也没有退路了,只能慢慢摸索,慢慢适应。  她赶紧重新盛了一碗粥,放上盐给女儿送去,然后又给冬青在房门口放了一碗,做完这些后,她拿了只笔,在盐和糖的瓶子外面,认认真真的分别写上盐和糖两个字。  手机信息进来,是孙燕发来的,问她冬青的情况。  贾烈犹豫了几秒,把情况在群里说了一下,那头的孙燕愣了,之前冬青向好的方向恢复,她心里刚稍稍好受了点,没想到现在又反复了,她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  此时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只有口罩和消毒液才是实实在在能帮上忙的。  孙燕在群里发了条语音过来:“贾烈你先别着急,今天再看看情况。我通过外贸渠道买了一批口罩和消毒液,给你和谷雨都寄了,这两天你们记得签收。” 正愁口罩没处买的贾烈心中一暖:“燕子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谢谢。” “咱们之间还谢什么,现在冬青这样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自己在家照顾孩子和病号,你也要注意休息。” 此时刚睡醒的韩谷雨看完之前的消息,插话说:“我才睡过去几个小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燕子你挺真厉害,离开外贸这么久,现在还能搞到口罩和消毒液。这些东西现在挺贵的,你把价钱说一下,我转过去给你。” “别给我转钱了,没多少钱。你跟周游现在怎么样?” 孙燕把话题从钱上扯开。  贾烈再把话题拉回钱上:“燕子你现在不赚钱,你跟我们说一下价位,我们转过去。你帮我们买到这些东西我们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让你掏钱。” 孙燕急了:“你们就让我出这笔钱吧,这样我心里能好受些。看着冬青这样,我真的……”  听到孙燕声音哽咽,韩谷雨赶紧说:“好好好,我们不转钱了,我们收下。你不要再多想了,听见没?” 孙燕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谷雨,你和周游现在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提起周游,韩谷雨看了眼书房,发现房门还关着。估计昨晚周游也没睡好,现在还没起来。  她边轻手轻脚的起来烧了壶水,然后把昨晚的事跟两人说了。  “不是吧?周游提刀把门给踹烂了?” 贾烈有些不敢相信:“你俩在家还真是够热闹的。” “你这么喊,是个人都会紧张,周游这么做也是怕你出事。” 孙燕说。  韩谷雨有些自责:“我当时也是气糊涂了,没过脑子就喊了。” 说完她又自嘲说:“我们这才隔离了多久啊,就连着吵了好几架,照这样下去,等隔离结束,我们就得扯离婚证去了。” “呸呸呸,吐口水重说。不吉利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孙燕下意识的跟了一句,说完这才意识到,这话不是她婆婆经常挂在嘴边的吗?她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么俗气的话了,以前她可是很看不上说这种话的人啊。  贾烈跟孙燕说:“你还当真了,她这是在跟我们秀恩爱呢,谁离了他们都不可能离。” 韩谷雨也很无奈:“都说是酒壮怂人胆。没想到这病毒也能壮胆。周游最近是眼见着胆肥了,天天跟我呛,再这么下去,病毒没把我弄死,这臭男人就把我气死了。” 贾烈揶揄她:“我现在觉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撒狗粮。你想想,我每天提心吊胆要照顾冬青跟孩子,孙燕不仅要照顾孩子,还没法跟柳全涛联系上。就你跟周游,天天二人世界,就这还把你气死,你是要把我俩给气死吧。” “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们都不信呢?我昨晚吵架的时候,是真的想跟他一拍两散了。” 孙燕说:“我这几天看微信上的新闻,说这隔离期间,多对夫妻都出现了感情问题,都等着疫情结束,去排队离婚。你跟周游不会也出了什么问题吧?” 韩谷雨沉默几秒:“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最近老是跟他不对付,总是会时不时出现过不下去的感觉。他现在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让着我了,说两句就跟我呛。家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以前我俩快到吵架燃点时,他通常会躲出去,等他回来,我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现在我们就像是在不停加压的密封罐里,无时无刻不在摩擦,他在我眼前晃的时候,他的毛病也时时刻刻在我眼前晃,我的脾气你们也知道,一点就炸了。昨晚我想了很多以前的事,说实话,心里挺不平衡的,想想以前他对我的好,再看看现在,就有种青春小鸟不回来失落。” 二十八 好聚好散 贾烈发了条语音:“你呀就别矫情了。人家周游在我们这些旁观者眼里,还是当年那个敢想敢做的浪漫少年。估计是这段时间你俩的心里压力都太大了,都想要发泄出来。你就是脾气急,我就想不明白了,那些学校里的小屁孩你都能这么耐心的教,到自己老公这,你怎么就这么没耐心呢?” 韩谷雨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班上那些小孩,甭管多皮多笨的,她都会一遍遍的耐心去教。每当她教那些孩子的时候,她都把他们想象成自己的孩子去教,正因为这样,她才有无限的热情和精力,去一遍遍的重复又不带任何一丝的负面情绪。  如果他们有个孩子,她就不会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周游身上了,正因为她渴望却求而不得,所以她才每天拿放大镜看他的缺点。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同时她也不明白,这些事周游明明可以改掉,为什么她说了这么久,他依旧没放到心上?  她把他的心不在焉归结到她生不出孩子上。她觉得如果有了孩子,他就算是为了给孩子树立榜样,也一定会改。就因为没有孩子,他对她失望了,所以他才一次次的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她心平气和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可笑。但每当他惹怒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他是大人,又不是孩子。” 韩谷雨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的很痛苦。” 她没有把整句话说完,也没说出孩子的心结,这半截话让门后的周游听了进去,他心如死灰。  周游昨晚也基本没睡,他自问自己在这段婚姻里不说是做得九十分,起码八十九分是有了。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为她到现在还生不出孩子,他为了护着她,基本上已经跟自己亲妈闹翻了,可为什么韩谷雨对他的不满会越来越大?  他承认自己在家不干家务,他不干家务也是因为她总是看不惯他做的,老是要重新来一遍,所以他也就索性不做了,久而久之,当然是什么都不会做了。  而他不知道家里的那些琐碎的东西放在哪里,那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她收拾放好的,他不知道那不是很正常吗?她也不知道他的哪根鱼竿放在哪个鱼竿筒里吧?  更让他觉得可笑的是,她十几年如一日的要他按她给小孩子定的规矩来完成一举一动。他一直觉得她是职业强迫症,所以也就左耳进,右耳出。  他真是没想到,就因为这样,她就觉得跟他过不下去了,就觉得痛苦万分了。  他从未要求过她什么,如果她不想做家务,那他们可以每周请钟点工。如果她不想做饭,那他们也可以出去吃,他只要她做自己,她为什么要这么严苛的要求他呢?  多年的怨气聚集在一起,周游也觉得忍无可忍了。  他拉开门走出去,对着吓了一跳的韩谷雨说:“既然你这么痛苦,那隔离结束,我们去离了吧。” 韩谷雨的手机又震了两下,是孙燕和贾烈发来的信息。她没心情看了,盯着周游,有些不可思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听见了。” 他不想再说第二遍。  韩谷雨刚才的确听到了,但因为太震惊,所以不敢相信:“你是想跟我离婚?” 周游看向窗外,忍着心口的情绪:“你不也想跟我离婚吗?” 韩谷雨想起昨晚吵架时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几句不想跟他过的话,心中有些后悔:“我昨晚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周游反问她。  “我……”韩谷雨眼眶瞬间就红了:“周游,如果你真想离婚,那咱俩今天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谈谈?” 因为昨晚想了一晚,韩谷雨知道他们两人在这段婚姻里都不容易。  韩谷雨虽然在大家面前是个开心果,内心却是个极其矛盾拧巴的人。  她知道自己作,也知道作久了谁都受不了。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没有孩子,周游会不会还待她如初,所以每次吵架,她都在有意无意的挑战他的忍耐力。  另一方面,她知道自己身体难怀孕,没有孩子,她心中对他有愧意,她又希望借着自己的作,他能狠心抛弃她,然后去找另一个能给他生个大胖儿子的女人。这样一来,他也就不用再顶着他父母那边的压力,也能了这辈子的心愿了。  韩谷雨就是这样,既希望自己在崖边疯狂试探时他能紧紧把她拉回来,又希望他一闭眼,直接把她给推下去。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他最终选择跟她离婚的时候,她的情绪还是接受不了。  外面依稀响起鞭炮声,别人除夕一家团聚,而她的丈夫,却在除夕这天跟她离婚。韩谷雨心头涌起一股凄凉感,眼泪掉得更凶。  周游最烦她这一套,一有点理就对他穷追猛打,半点理没有就用哭来逼他就范。  要是以前,他也就没法跟她梗着脖子了,但在经历了昨晚她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跟他过不下去,今早又听到她跟孙燕和贾烈说的那些跟他在一起她觉得极其痛苦的话,他即便再佛系,也是有脾气的。  既然跟他在一起她这么痛苦,那他也就不必再勉强了。  经过这几天压力极大的日子之后,他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一样,既然怎么过都是一辈子,为什么不过得轻松点?  他前面十几年的喜怒哀乐都跟这个女人有关。为了符合她对他的期望,他舍弃了许多她嘴里“玩物丧志”的小爱好,在这段婚姻里,她觉得痛苦憋屈,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次突如其来的灾情,除了让他感到害怕之外,也让他重新审视了自己这段婚姻。或许,他是时候该换个活法了。  再说了,如果冬青真被染上了,那他估计也在劫难逃了。病毒这东西虽然不一定就会致命,但说要命也是分分钟的事。既然她想离,那他就赶紧跟她写离婚协议,毕竟在这个社会里,二婚的女人比二婚男人更难找下家,而守寡跟离异相比,更是难上加难。  夫妻一场,尽快跟她离婚,或许就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周游的声音里全是漠然:“既然要离,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你把你要的东西写下来,到时候财产就按你写的分割。” 周游说完,径直走回了小书房。  韩谷雨看他决绝的样子,泣不成声,她不明白,他怎么就忽然铁了心要跟她离婚。如果说是因为她昨晚气头上的那些话,她可以跟他解释,可为什么他连解释也不听,就执意要跟她离婚了呢?  难道,他一直就想要跟她离,只是不想背上生不出孩子就抛妻的骂名,所以一直在等她自己主动提出来?  要是真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一听她说这话,就迫不及待的要跟她离婚了。  想到这里,韩谷雨一阵心寒。原来,男人真的比女人要现实得多。  韩谷雨在客厅哭了大半个小时,周游愣是没出来。  她哭成这样他都不心疼了,看来,他是真的铁了心要跟她离了。  韩谷雨也是个骄傲的人,既然周游已经表态了,那她也没必要黏黏糊糊的了。  她揉了揉已经红肿的眼睛,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她恨恨的看了眼书房,点开群聊,跟孙燕和贾烈说:“我决定了,隔离期一结束就去离婚。” 这韩谷雨大半小时没动静,这一说话就炸得贾烈和孙燕措手不及。  贾烈听到她浓重的鼻音,赶紧放下陪孩子看的童话书,发了条语音过来:“你没事吧?刚才又跟周游吵架了?” 韩谷雨悲戚戚说:“没有。人家根本不跟我说话。” “闹别扭归闹别闹,你别动不动就把离婚挂嘴上,这话听多了谁也受不了。今天是除夕,你俩就别吵了,好好过个年比啥都强。” 贾烈说她。  韩谷雨吸了吸鼻子:“这次不是我要跟他离,是他要跟我离。” 贾烈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对面房里传了冬青的咳嗽声,她赶紧对着手机说了句:“周游估计也是在气头上,你别跟他硬杠,一会气消了就没事了。我先去看看冬青,一会再聊。” 二十九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贾烈戴上口罩,跑到冬青门前,看到早上给他盛到保温壶里的粥他还没喝。  她敲了敲门:“冬青,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体温量了吗?” 冬青今天明显爱睡觉了,他咳了几下,感觉到嗓子里有炎症,自己爬起来找了张纸巾,把咳出来的痰吐进去然后包好丢进垃圾袋里。缓了缓,然后才跟门外的贾烈说:“温度还是一样,我想吃点消炎药,药在厨房右手边顶上第二个橱柜里,你帮我拿来,放我门外就行。” 贾烈赶紧去把药找来,在门外叮嘱他:“你不要空腹吃药,一会先喝几口粥再吃药。” 冬青撑起身子,喘了几口粗气:“你先回房间吧。” 贾烈心里担心,但又不得不跟冬青保持距离。听到贾烈的关门声,冬青才拖着沉肿的身子慢慢朝门走去。  他没有胃口,但为了增加抵抗力,还是强迫自己喝了好几口粥。然后拿了药和水进了房里。  他凌晨的时候吃了退烧药,但是期间体温反反复复,烧到现在也没退下去。他心里发慌,且嗓子疼得厉害,想着再吃点消炎的药,看看有没有效果。  这药规定一日三次,一次吃两片。因为此时不能判断是不是病毒,他不知道吃这些消炎药会不会有影响。在没有医生医嘱的情况下,他决定就吃一半的量,这样就算有影响,至少也不会太严重。  吃了药,他又躺床上睡了。睡之前,他拿起手机给贾烈发了条信息:孩子吃早饭了吗?她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贾烈正担心他有没有吃饭,就看到他的信息,马上回了过去:你就别担心孩子了,她没事,也吃早饭了。你吃完东西就睡一会,起床记得再量一次体温。  冬青回了一个“ok”的表情,刚要放下手机,就看到微信里还有条周游发来的未读信息。  他忍着晕乎劲,点开周游发来的信息:冬青,听说你发烧了,现在怎么样?  冬青回了过去:吃了点退烧药,体温忽高忽低,但都在三十七度多到三十八度多的范围,现在意识还算清醒。  在书房里躺着的周游实在是心里纠结,所以给冬青发了条信息,没想到冬青竟然还回复了。  周游马上翻身坐起来,用语音说了一堆诸如:你要坚持住,加油之类的话,但最后都全删除了,这些没用的废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还不如让他好好休息。  他想了想,给冬青发过去几个字:等疫情过去了,咱们一起出去钓鱼。  冬青在那头笑了笑,回了一个“好”。  周游看着冬青的回复,叹了口气。不知道柳全涛现在怎么样了,虽然他瞧不上柳全涛那副赚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咋咋呼呼样,但怎么说也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要是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心里也是难受的。  更何况他就坐在柳全涛旁边,要是他真不行了,冬青也中招了,那他还远吗?  想到这里,他看了眼电脑上下载下来的离婚申请表,忽然又释怀了,反正没有孩子,离了婚,把东西都留给韩谷雨,自己一了百了,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可怕的。  给周游发完信息,冬青看到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眼看就要自动关机了。充电器在客厅,昏昏沉沉的他不想再起身去拿了,想着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叫贾烈,他索性把手机放在了旁边的桌上,想着一会睡醒再说。  贾烈听到隔壁的冬青没了动静,估摸着他已经睡了,她心里担心,但又不敢在冬青面前太过表露,怕继续增加他的压力。  两个都忧心忡忡的人,只能在对方面前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网上爆出的新闻每天都让人窒息,贾烈干脆不再看任何有关疫情的新闻,心里实在堵得慌的时候,就跟群里的两个姐妹聊天疏通,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坚持下去。  她心里有事,所以手机震了好几次都没听到。  小冬瓜在旁边奶声奶气说:“妈妈,你手机响了。” “嗯?” 贾烈转过头来,看到女儿正举着她的手机。  贾烈拿过女儿手里的手机,看了眼群里的信息,上面全是韩谷雨说要离婚的事,她知道韩谷雨两口子是绝对不可能离婚的,所以也就没理会,而是看着上面的游戏界面,问女儿说:“我手机里什么时候装了这款空间逃生的游戏了?还有,我手机刚才明明是铃声,怎么变成了震动的了?” 小冬瓜吐了吐小舌头:“刚才你出去看爸爸的时候我太无聊了,就用你手机下载了游戏。我刚才玩游戏时你手机的信息太吵了,所以我把它调成震动的了。” 贾烈像是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一样,心情复杂的盯着女儿:“你知道自己下载游戏,还知道把我的手机调成震动?” 小冬瓜点点头。  贾烈很少陪女儿玩,在她眼里,五岁多的女儿会玩的东西无非就是搭积木,跟毛绒玩具玩过家家这类低幼的玩法。她没想到,女儿竟然还会下载游戏,而且还玩得这么溜,看样肯定不是第一次玩了。  贾烈紧张起来,想起王姐十岁的儿子因为沉迷于游戏,每学期都是班里垫底的。每次去学校开家长会,王姐夫妇都相互推脱,谁也不想去当着这么多家长的面丢人现眼。  她本以为小冬瓜是个女生,不会玩这种手机游戏,所以就没太管束她这方面。平时也就叮嘱女儿不要看太多动画片,好好保护眼睛,可没想到一疏忽,孩子竟然就已经成了小游戏迷了。她这才出去几分钟啊,她竟然就下好了游戏,自己过了好几关?  贾烈板起脸:“你是怎么知道在哪下游戏的?” 小冬瓜看妈妈表情不对,小声说:“爸爸教我的。” 贾烈就知道肯定是冬青教的。她有些上火,继续问说:“爸爸是什么时候开始教你玩游戏的?” 小冬瓜歪着头:“很久以前。” 贾烈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是在爸爸手机上玩的?” 小冬瓜摇摇头:“我在ipad上玩的。” “ipad是让你学网络英文课程的,你爸爸竟然全让你用来玩游戏?” 贾烈边说边拿起桌上放着的ipad点开,发现页面上竟然全是各类游戏。她胸口的火“腾”的一下就起来,她这边为了孩子以后的前途,吭哧吭哧的背了几百万的房贷。冬青可倒好,直接领着自家孩子往坑里跳。  看妈妈凶自己,小冬瓜一脸委屈:“我没有全玩游戏,我还用它来看动画片。” 贾烈实在忍不住,把平板电脑往床上一甩,朝着孩子嚷嚷起来:“以后不准再玩游戏,否则动画片也不让你看。” 小冬瓜“哇”的一声哭了,隔壁的冬青刚睡过去,又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他揉了揉太阳穴,艰难的爬起来,隔着门虚弱喊说:“你怎么又把孩子弄哭了?” 三十 祸不单行 贾烈看着叽哇大哭的孩子,听着隔壁冬青的埋怨,刚要火起,忽然想起冬青现在的状况需要休息。  她刚才一时火大没压住,此时懊恼不已,对着小冬瓜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没想到小冬瓜根本不买账,越哭越大声。  “小祖宗你就别哭了。” 贾烈压着嗓子,就差去捂孩子的嘴了。  小冬瓜直接嚎起来,贾烈败下阵来,怕冬青没法睡觉,她只能把手里的ipad丢给她:“玩吧玩吧。” 孩子瞬间就破涕为笑,抱着平板玩起来。  贾烈看她娴熟的点开一款叫《饥荒》的野外生存类游戏,选择人物,开始进行野外采集,打猎,然后换取食物,这一步步操作看得贾烈眼花缭乱,她看着字幕都有些吃力,但这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小冬瓜,竟然玩得津津有味,溜得飞起。  贾烈再也忍不住,戴上口罩,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冬青喝了点水,听到贾烈出来的声音,他赶紧拍了拍门,语气发虚:“刚才又怎么了?你打孩子了?” 贾烈心里有气,要是平时她早发飙了。但现在她不敢跟冬青嚷嚷,怕他一生气烧得更厉害,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尽量心平气和的隔着门跟冬青说:“我哪敢打她啊,只是声音大点她就跟我闹了。冬青,不是我说你,她小小年纪,你为什么要让她玩游戏呢?这万一沉迷进去了,这以后可怎么办?” 冬青一听是这事,揉了揉太阳穴:“咱家孩子有数,不会沉迷的。现在过年期间,你就让她玩会,没事的。” 贾烈心说你说得轻巧,一开始都是没事,一旦沉迷进去就没救了。但听着他虚弱的声音,她没法跟他去争。  她叹了口气:“你先睡觉吧,其他事不用你操心了。” 冬青起身回到床上,想起充电器的事,朝门外说:“对了,你一会把我的充电器放在门口,我手机没电了。” “你现在拿出来,我帮你充电。” “不行,我接触过的东西可能也含有病毒,万一……”  这话贾烈就不爱听了:“万一什么,怎么搞得好像你已经确诊了一样。” “这不是以防万一嘛,你就放在门口,回头我再自己充吧。” 贾烈放好充电器,刚才女儿沉迷游戏的问题还没解决,现在又被冬青发烧这事给堵得胸口发闷。  她看向窗外,路上偶有行人走过,都是带着口罩行色匆匆。自从吴城封城之后,其他城市也陆续封城了。锦城作为一个超一线大城市,目前还没封,但看着势头,估计也快了。她心中越发焦虑,不知道封城之后,整个城市会变成什么样子。  回到房间,看到女儿玩得聚精会神,她进来的时候,女儿连头都不抬一下。  贾烈担心她玩游戏入迷不仅荒废学业,还把自己的眼睛弄坏,她决不能再让她玩下去。  她不敢再生夺,怕孩子又把冬青给吵醒。她想了个办法,找出一盒飞行棋,过去转移她的注意力:“冬瓜,妈妈陪你玩飞行棋吧。” 小冬瓜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拼命,只摇摇头:“不玩。” 贾烈一怔:“为什么?以前你不是一直想要跟妈妈玩吗?” “现在已经不想了。” 小冬瓜说得很干脆。  贾烈心中一紧,在女儿心中,玩游戏已经比她这个当妈的还要重要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不停的跟自己说别发火,别动武,要智取,智取!  她拿起桌上的一本故事书:“冬瓜,妈妈给你讲故事吧?” 冬瓜再次拒绝:“我现在不想听。” 贾烈本就没什么耐心,加上看女儿玩游戏她着急,她再次扳起脸:“冬瓜,你们林老师说了,就算是放假,每天也要按时完成作业。你今天的作用还没完成,赶紧把作用拿过来,妈妈陪你一起做。” 说到老师,小冬瓜这才不情不愿的放下手中的游戏:“那我做完了作业,能不能继续玩游戏?” 贾烈一脸严肃:“冬瓜,你现在是学生,学生最大的任务就是学习,不是玩游戏。妈妈有个同事的儿子,上次你跟着妈妈单位一起去郊游的时候也见过的,就是那位总是拿着手机玩游戏的小哥哥,他就是因为成天玩游戏,现在已经变成了班上学习最差的人,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都不喜欢他。” 小冬瓜歪着头,一脸不解:“小哥哥的游戏玩得这么好,同学和老师为什么不喜欢他?” ……  贾烈彻底无语了,她换了个思路:“你为什么喜欢玩游戏?” “游戏好玩,里面有很多人物很多关可以选择,很刺激。” 贾烈没想到女儿竟然会准确的理解和使用“刺激”这个词,她不知道她小小年纪要什么刺激,她觉得她老母亲的心态快要炸裂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吓唬她:“刺激的东西不适合小孩子。你现在年纪太小了,玩这些会让你越来越笨。你除了看动画片就是玩游戏,长期这样,你说话的功能就会慢慢退化,最后连话都不会说,眼睛也因为使用过度,慢慢近视甚至会看不见东西。你看看的同学们,他们的父母从来不让他们玩这些游戏,只让他们学英语学编程,你要是天天玩游戏,以后怎么比得过别人?” 小冬瓜憋了一会,才不服气的反驳说:“不对,爸爸说经常玩游戏的孩子,脑子会聪明。” 贾烈没想到冬青不仅让孩子玩游戏,还给孩子灌输这样是思想。她有些恼火:“为什么妈妈说的话你就不相信,爸爸说的话你就相信?” 孩子捏着拳头,倔倔说:“因为爸爸说得对。” 贾烈看孩子这么维护冬青,竟然有些吃醋。要是平常日子,她肯定会用高压暴政来遏制住女儿的苗头。但现在,冬青情况不明的时候,她不能再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她要想办法,让女儿乖乖的远离这些不良嗜好。  不可否认,有些孩子天资聪明,玩游戏让他们的脑子更活,不仅游戏玩得好,功课还名列前茅,但这样的孩子简直凤毛麟角,大多数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废在了游戏上。  冬青在学校时的确是尖子生,但那是源于他的勤奋自律,而不是天生智力过人。贾烈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也只是平常人的智商,所以他们的孩子,大概率不会是什么神童。  她不敢,也不能用小冬瓜去打这个赌,因为她输不起。  贾烈不想跟女儿再对游戏进行辩论,她布置好语文数学和英语作业,让女儿赶紧开始写。女儿跟她讨价还价,说是全写完了,要再玩一局游戏。  贾烈不想答应,但女儿也绝不让步,不答应就不写。贾烈忍住揍她一顿的冲动,想着以退为进,先答应下来。但条件是,要是错了一道题,什么也别想玩。  没想到孩子竟然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看孩子开始写作业,冬青赶紧拿起手机,在群里开始狂呼韩谷雨。  韩谷雨还没回复,贾烈的手机忽然响了,竟然是冬青的爸爸打来的。  她有些疑惑,老人平时有事会直接打冬青的电话,很少跟她直接联想,今天怎么忽然给她打电话?  难道是冬青手机没电关机了,所以才打给她的?  贾烈接起来,刚喊了一声“爸”,没想到那头响起一个年轻男人严肃的声音:“你好,这里是苏市建水公安分局,有位叫东国庆的老人被车撞了,肇事者逃逸,老人刚送到医院,你们家属马上过来处理一下。” 三十一 祸不单行 二 贾烈脑子“轰”了一下,几秒之后,迅速镇定下来。  “老人现在送到了哪个医院?” “市第一医院。” “伤势怎么样?” “这个等送到医院检查才知道,你们自己过去看。” 对方有些不耐烦了。  “好的,谢谢,我一会就让家属过去。” 对方刚要挂电话,贾烈忽然问说:“请问您的警号多少?” 那头的人顿了一下,报了一串数字。  “谢谢。” 挂上电话,贾烈用手提电脑迅速搜索了对方说的建水分局的电话号码,然后打过去问是不是真有这个警号。现在过年期间,骗子花样太多,她和冬青都远在一千多公里外,这些事不得不查清楚。  等电话里确认是有这位警员,贾烈心中一沉:看来老爷子是真出事了。  贾烈在房中焦急的走来走去,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冬青。现在她和冬青都被隔离在家,买票回家是不现实了。况且冬青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提高免疫力,她要是把这事告诉了他,以冬青的性子,肯定是寝食难安。  想到冬青知道后又帮不上老父亲的忙,自己的身体免疫力也没上去,贾烈决定先把这事瞒下来,不告诉冬青。  贾烈和冬青都是一个省的,但贾烈家在省会,冬青则在最边边的菏城,两个城市之间,坐火车也要七个多小时,坐飞机虽然快些,但两家都不靠近机场,算上候机和往返机场的时间,其实也跟坐火车差不多。所以每次在有限的假期里,他们只能选择国庆回你家,春节回我家这种轮流回对方家过年的方式来解决距离的问题。  冬青是家里的独子,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而贾烈有个小几岁的妹妹留在老家工作。  这个时候,就显出多一个孩子的好处了。  贾烈马上给妹妹打了电话,拜托她去菏城看看老人的情况。贾烈的妹夫也是菏城的,妹妹和妹夫平时都在省会工作。过年过节,小两口才回菏城去跟妹夫的父母一起过。  她知道今天是除夕,大家都在吃团圆饭,她让老妹去照顾冬青的爸爸实在是有些过分,但她已经没有别人可以拜托了,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的亲人。  跟老妹打完电话说明情况,贾烈又给老妹转过去一万块钱。这肇事者逃逸了,在没抓到之前,医药费都要自己出。好在老人有医保,她先把手头上的余钱打过去,要是不够再想办法。  等联系完这些,贾烈坐在床边,身上出了一层虚汗。  如果说以前她只是顶起这个家的经济,那此时此刻,她算是知道一个女人顶起所有是什么感觉了。  要是没有了冬青,那她要面对的,就不仅是经济压力,还有青春期孩子的教育,远在千里的老人赡养,以及职场上刀光剑影的竞争。  贾烈打了个激灵,心里默念:冬青,为了这个家,你也一定要好起来。  冬青在没有惊扰的情况下,睡了四个多小时,直接睡到了傍晚。  除夕傍晚,万家灯火,鞭炮声比往年少了许多,但也依稀能听到。  他醒来的时候,枕头边都被汗浸湿了,被窝里也是湿哒哒的,但脑子清醒多了。  冬青慢慢撑起来,从衣柜拿了件干衣服换上,然后拿起体温计测体温,当看到上面显示368c的时候,冬青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地了,他不知道是消炎药起了作用,还是退烧药和消炎药共同起了作用。总之,烧退了就是好事。  他拿起电话,刚要打给贾烈,发现手机早已自动关机了。他到门口拿了贾烈给他放在门口的充电器,旁边还有个暖瓶。  冬青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也不知娘俩有没有吃晚饭,这顿年夜饭,是注定吃不好了。  他不敢开门太久,毕竟还没退到正常体温。拿上充电器和暖瓶关上房门,冬青插上电,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一杯下肚,身上的毛孔像是全开了,细密的汗从无数个毛孔中涌出来,冬青立马觉得轻快多了。  他站起来伸展了几下,明显感觉精神状态好多了,他忍不住又拿起温度计测了一次,366c,他没想到喝杯热水出点汗竟然就又降了02度,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体温,冬青欣喜若狂,彻底放心了,拿起电话就立马给贾烈打过去,想要第一时间告诉她终于烧退了!  没想到打了几次,贾烈的电话一直是正在通话中,冬青看了眼时间,此时正是吃年夜饭的时候,估计贾烈正在给亲朋好友打电话拜年。  冬青忍住激动,看了眼刚冲了百分之五的电的手机,决定再等等。  贾烈自从知道冬青爸住院后,就一直在打电话托关系。看看以前的高中同学有没有在菏城医院上班的,让熟人帮照顾一下公公。  老妹去到医院后给她来了电话,说老爷子已经醒了,被车撞伤了腿,小腿骨折了。加上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头,出现了脑震荡,现在看来,还不太确定会出现什么后遗症。好在老头原本身体就不错,除了血压偶尔有点高,没什么大毛病,所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末了,老妹跟她说:“要不然还是叫姐夫回家一趟吧,现在车票应该好买了。老人毕竟年纪大了,又摔到了头。现在看着没什么事,但万一真有点什么,他亲儿子不在的话……”  贾烈怕家里人担心,之前也没把自己正在隔离的事说出来,只说是没买到车票,今年不回家,所以老妹也不知道她和冬青现在正被隔离。  贾烈当然明白老妹的意思,她何尝不想让冬青回去一趟?可是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敢出门。万一他们此时已经被柳全涛传染,这一路回到苏市,指不定得传染给多少个人。他们已经是受害者了,可不能再做传染源。 三十二 祸不单行 三 贾烈支支吾吾:“现在全国都在躲这个病毒,看到打喷嚏的都要重点监视。你姐夫现在有点感冒,他要是出门,肯定连车都上不了。” 肺炎现在闹得人心惶惶,那头的老妹也没辙了:“既然这样,那就别回了。我跟小杨商量过了,在这住到初七,你知道的,我们企事业单位每年都是初八就上班,所以初八之后,你可能要另外请一个保姆或者护工了。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老爷子肯定得有人在医院伺候着。” 贾烈知道妹妹已经尽力了,平时她一般只在婆家待三天就走,现在为了照顾冬青他爸,整个假期都耗在了这里,她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你劳烦你婆婆在当地打听一下,有没有好点的保姆,有的话介绍给我吧。我现在太远,只能辛苦你们了。” “我婆婆这人不太出门,估计认识的人不多。小杨那边已经在问他的那些朋友了。” 老妹顿了顿,随口问了一句:“对了,那姐夫在本地有没有什么亲戚,同学这类愿意来帮忙的,他在这边生活这么久,难道就没认识什么靠谱的人吗?” 贾烈根本不敢让冬青知道这件事,只能搪塞过去:“你姐夫……他出来工作这些年,都没怎么跟老家那边的同学联系。再说了,他现在嗓子说不了话,没法跟人说这一大堆事。” 老妹有些意外:“姐夫这么严重吗?” “前段时间陪孩子出去玩,穿少了。哎呦不说他了,越说越上火。我现在是鞭长莫及,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我和小杨肯定会尽量找好的,但时间这么短,现在又是过年期间,加上这个时候医院是传染的高发地方,即便是加钱,人家也未必肯来做陪护。所以啊,还是找些沾亲带故的比较靠谱。” 老妹都这么说了,自己再不表态就有点过分了:“我这边会跟你姐夫说,让他也托托人。” “好,我会每天都过来看老人的,有什么情况再跟你说。对了,那个住院加上检查的费用明细,我已经发到你微信上了,你回头自己对一下。” “辛苦你了。对了,肇事者抓到了吗?” 贾烈担心那一万块估计顶不了多久了。她刚交了新房首付,口袋里已经不剩几个子了,好在公司放假前发了一笔奖金,让她能留出下个月还贷款的钱后,还能紧卡紧的拿出一万块钱来。要是再找个高价的护工,她这边可真是招架不住了。  “我让小杨跑了一趟公安局,那边说已经抓到了。肇事者是酒驾,对方是因为被公司解雇了,所以大白天喝酒开车。那男人现在也拿不出钱,就连那台小破面包车也是别人的,估计是拿不出钱来了。” 贾烈太阳穴胀得厉害:“知道了,那老人那边现在清醒了吗?” “醒了,但还是疼得厉害,我打算回去给他熬点骨头汤。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又是自己住,其实也挺可怜的。” 贾烈闷闷的应了一声。  冬青老妈在小冬瓜出生之前就走了,连小孙女的面都没见着。孩子三岁的时候,老爷子在老家摔过一次,在家养了半年。贾烈曾提议说让老爷子过来跟着他们住,但老爷子说人老了,不想离开故乡,死活不愿意来。  其实那时候贾烈也看得出来,老爷子不是不愿意来,而是看到这家住三个人已经够满当的了,加上自己儿子又在家吃软饭,如果他再过来,那他们东家的两个男人简直就没脸没皮了,所以老爷子才坚持自己一人住在老家。  贾烈心里其实是感激老爷子的,毕竟这小两居要是多出一位长辈,她估计在家都不敢脱bra。累了一天,回到家还要做乖儿媳,以她的脾气,根本受不了,所以每次过年过节,即便不回冬青家,她也会网购一堆营养品给老爷子寄过去。  现在老爷子受伤,她当然是心急如焚。这头冬青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那头他父亲就已经进了医院,这事搁谁身上都头大。此时的贾烈下定决心,等熬过这次的疫情,她就把老爷子接过来住,到时候他们的新房也能收房了,那边多少比这里大个几平米,好好规划一下,弄个小三房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不想再这样担惊受怕,继续承受内心的谴责了。  刚跟老妹挂了电话,贾烈的电话就又响了,她吓了一跳,一看号码,竟然是冬青的。  贾烈眼皮跳了几下,有些心虚:“醒了?有没有好点?测体温了没有?” 冬青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贾烈,我退烧了,我没事了!” 贾烈顿了两秒,瞬间眼睛放光,激动得提高音量:“真退烧了?太好了太好了,现在多少度?妈呀,我真的太高兴了,眼泪都出来了。” 小冬瓜在旁边好奇的看着不停抹眼睛的贾烈,奶声奶气问:“妈妈,你怎么哭了?” 贾烈一把抱住她,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口:“妈妈太高兴了,你爸爸没事了,你爸爸好了。” 冬青也在电话里喊女儿:“冬瓜,想不想爸爸?明天爸爸就能跟你一起玩了。” “爸爸,我很想你。为什么你不是现在跟我玩,而是明天才跟我玩?” 冬青之所以明天才出来,是想要稳妥些,等明天再测一次,确定烧已经退了,再跟她们娘俩接触。  贾烈当然知道他的担忧,帮冬青解释说:“因为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再过一会你就要睡觉了,明天是大年初一,爸爸一大早起来给你送红包好不好?” “好吧。” 小冬瓜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又趁机告状说:“爸爸你明天给我做饭吧,今天妈妈做的饭菜好难吃啊。” 贾烈被女儿的话逗乐,故意逗她:“哪里难吃了,妈妈觉得挺好吃的。明天妈妈做给你和爸爸吃好不好?” 小冬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好不好。” 冬青在那头也笑:“妈妈今天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妈妈本来说要给我做红烧排骨,但是后面做成了有糊味的排骨汤,一点也不好吃。” 冬青没想到贾烈竟然一上来就挑战高难度菜,他耐心哄女儿:“那爸爸明天给你重新做,大年初一,我们吃点好的。” “太好了,爸爸终于可以给我做饭了。” 小冬瓜兴奋的在屋里跑来跑去。  贾烈总算是松了口气,但胸口还有另一块石头在压着:冬青现在退烧了,要不要把他爸受伤的事告诉他?  犹豫再三,贾烈决定等明天早上他确确实实的确定没事了,再跟他说这件事。 三十三 难过除夕 小家伙跟爸爸聊完后,贾烈又单独跟冬青聊。  两人在两个房间里一直打电话打到电话发烫,才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贾烈有些好笑的摸了摸被手机焐热的脸颊,结婚十年,竟然还有了刚谈恋爱时舍不得挂电话的感觉。  伺候女儿睡着后,贾烈本以为冬青退烧,她能安心的好好睡一觉,没想到因为兴奋,照样还是睡不着。  听着旁边女儿轻微的打鼾声,看着窗外时不时滑亮夜空的绚丽烟花,这一刻,她才觉得以前每一天度过的所谓的日常,实际上可能才是连续不断的奇迹。  短短几天,贾烈的生活过得跟过山车一样,她是个极少哭的人,这两天却不知偷偷掉了多少次泪。  她忍不住拿起手机,看了眼群里,也不知道孙燕和韩谷雨今晚的除夕夜是怎么过的。  今天因为冬青父亲的事,她没能看群里的消息,这一打开,就看到了五六十条未读信息。  等她逐一看完,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韩谷雨和周游还来真的了,韩谷雨甚至把离婚协议书都拍照上传到了群里,问孙燕和她怎么分财产的事。  孙燕没回话,不知干什么去了,贾烈当然也没回话,因为现在才看到这些信息。  贾烈看了眼时间,估计孙燕应该还没睡,就先给孙燕打过去问清楚情况。  手机响了好几声,抱着小儿子的孙燕才匆匆进房里接起来。  手机里面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和老太太难以入耳的叫骂声。  “燕子?” 贾烈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  孙燕平静了一下情绪,压住要涌出来的眼泪,问说:“怎么了贾烈,冬青现在怎么样了?” 贾烈听到她语气有些喘,赶紧说了冬青的状况:“冬青现在烧已经退了,明天早上再测一下,如果体温维持正常,那就应该是没事了。” 孙燕那头终于松了口气:“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燕子,你婆婆又找你茬了?” 孙燕在那头顿了几秒,她也是要脸的人,她也不想让闺蜜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但现实就是,你越想要脸,它越打你的脸。  反正婆婆的叫骂声已经藏不住了,孙燕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脸了,索性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就因为今天我单独给孩子多做了个肉菜,她就说我败家,说我不尊老,说我偷偷藏她儿子的钱,让我拿出来给她。还说这套房是柳全涛在供,我没出钱,我就没有份,让我去出一份放弃声明,说这个结婚后买的房子也跟我没有关系。因为这事,今天闹了一天。” 孙燕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  “什么?让你放弃房子,欺人太甚了吧?” 贾烈一听就恼了。  平静了两秒,孙燕继续说:“事情的起因,是我今天单独给两个孩子做了肉,没给他们做。我之所以单独给孩子们做,是因为每次小叔子和婆婆吃肉就跟抢一样,压根没想过要留点给孩子。昨天孩子看到婆婆夹了碗底最后一块肉放嘴里,急了,嚷着要吃,我婆婆竟然边嚼着肉边跟眼巴巴的孩子说,肉吃多了上火,小孩子就应该多吃青菜和白饭。你能想象我当时看到这种情景时的心情吗?” 贾烈听完也很无语:“怎么会有跟孩子争吃的老人。” “孩子馋狠了,昨晚上跟我说要吃肉。我想着今天是除夕,就偷偷给两个孩子单独做了肉糜拌进饭里吃,没想到被小叔子看到了,回去跟他妈说,这就没完没了,说我不顾他们死活自己吃独食,说我这些年偷偷藏了她儿子的钱,让我拿出来给她。自从她来了之后,柳全涛的钱全攥在她手里,美名其曰我管家的经验没她多,怕我们花钱大手大脚,所以她要管家里的钱。我为了不跟她起争执,也就同意了,没想到就因为我的一退再退,让我的儿子现在连口肉都吃不上了。” 孙燕气得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胸口一起一伏,久久不能平复。  贾烈酝酿了几秒,开口说:“燕子,其实站在旁人的角度来看,我觉得起因不是因为这几块肉,这只是个借口。更深层的原因可能是你婆婆看到柳全涛现在这个样子,担心要是她大儿子出了事,到时候你把她和小叔子扫地出门,所以才想着让你放弃这套房子的。” “这房子的首付当时我也出了钱的,虽然辞职之后是柳全涛在还贷款,但我放弃了事业在家照顾两个孩子,难道不是付出吗?只有赚真正的人民币才叫付出?我不可能给她去出这份声明的。” 孙燕愤愤说。  “你当然不能出。这是你的正当的利益,千万不能因为她闹几次就放弃。况且这柳全涛在外面指不定还不干净,要是真被你猜中,你就更不能放弃,不但不放弃,还要留下那些证据,他是过错方,你要为自己和孩子争取利益最大化,不能让他们家把你给吃干抹净了!” 贾烈气得有些肝疼:“要是他们再闹,等你隔离期结束,你就让他们先回老家。” 孙燕没想到贾烈比她还激动,她喃喃说了句:“怎么让?他们不会走的。” 贾烈知道孙燕这个包子性格是做不到拿起扫把将这对恶母子扫地出门的,她气得骂了一句:“妈的,也太欺负人了,要是我,我就拿刀把他们赶出去。” 孙燕知道贾烈是为自己鸣不平,但却苦笑一声:“我想过了,等隔离期过了,我要是实在受不了,我就带着孩子先回一趟我爸妈那,等柳全涛出来了再说。” 看她竟然让这对恶母子鸠占鹊巢,贾烈气不打一出来:“不是,你带着孩子走了,要是这对母子起了歹心,把锁换了,不让你和孩子进来,就你这性子,估计就真的再也进不去了。” “可要是我再继续住在这里,我可能就真要疯了。” 孙燕边说,边把自己的小儿子哄睡了。  贾烈刚才只是气话,她当然知道孙燕不可能拿刀,她只是气急了才这么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贾烈知道孙燕的婆婆的确很奇葩,但她婆婆之所以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对孙燕,其实还是因为柳全涛在自己的家人面前,没有好好的维护自己的妻子。柳全涛才是在整件事中,没有尽到责任和义务的人。  但孙燕又是个特别嫁夫随夫的人,她即便是心里对柳全涛特别有意见,但还是会在她们面前维护他。之前韩谷雨跟她没少劝孙燕想清楚在再嫁,但孙燕还是义无反顾的跟柳全涛结婚了,所以现在,柳全涛被隔离的情况下,她婆婆和小叔子这么欺负孙燕,也就毫不奇怪了。 三十四 难过除夕 二 “你刚才跟他们吵起来了吗?他们有没有再跟你动手?” 贾烈极其担心孙燕的人身安全。  孙燕吸了吸鼻子:“没有。但是因为我不同意去开这个声明,所以今天一天,他们除了骂我,还骂两个孩子,把孩子吓得哇哇哭。我是担心两个孩子整天都听这些污言秽语,他们的身心还能健康吗?我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生下来的孩子,最后变成像他们一样。” 贾烈知道这家人就是瞅准了孙燕好欺负,所以打定主意要把她吃干抹净,她恨恨说:“虽然我们是看着你和柳全涛一路走过来的,但如果他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和韩谷雨肯定是站你这边。之前你说柳全涛有可能出轨的事,你要是有证据了,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律师朋友,她打离婚官司还是很有经验的。你在家兢兢业业的伺候他们全家,他在外面逍遥快活还把病菌带回来,不让他这个过错方净身出户,都对不起你这个恶婆婆这么欺负你。” 孙燕轻咬着嘴唇,房门忽然被推开,大儿子眼眶红肿,一脸委屈的跑进来:“妈妈,奶奶刚才在外面说,你是个坏女人,你想要霸占爸爸的房子,她和叔叔要把你赶出去。爸爸去哪了,我想让他赶紧回来,他回来才了奶奶才不会把你赶出去。” 孙燕又气又心疼,摸了摸儿子的头:“乖,这里也是妈妈的房子,奶奶不能把妈妈赶出去的。去洗把脸,上床睡觉吧。” 电话那头的贾烈也气得不行,她实在想不通,孙燕这么温和的儿媳妇,连事业都放弃了,全心全意的伺候一家老小,也不要什么经济大权,她婆婆为什么就不能和和睦睦的过日子,非要把家里搅合得鸡犬不宁呢?  要是把这个儿媳妇赶出去了,柳全涛再娶个厉害的回来,那他们就高兴了?  “我不睡,我要爸爸。” 大儿子又开始哭。  “爸爸现在在医院,等他病好了就回来了。妈妈在跟贾阿姨说话,你是小小男子汉了,你赶紧洗漱完毕,上来陪着弟弟睡觉。” 孙燕心里难受,但还是柔声哄着孩子。  孩子估计也哭累了,乖乖去洗了脸,上床搂着弟弟睡了。  孙燕看着相互搂在一起的小哥俩,心疼的眼圈一红,吸了吸鼻子:“我……还没找到他出轨的证据。” 贾烈也是做母亲的人,当然能理解孙燕此时的心情。她叹了口气:“今晚是除夕,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 孙燕擦掉眼角的泪:“嗯,我们都要好好的。” 说完,她才想起来她刚才一直在跟贾烈说自己这些破事,都还没问她打来干什么。  “你刚才打来是想要跟我说什么?” 贾烈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想问孙燕知不知到韩谷雨离婚这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正事还没问,就被恶婆婆气得,先说给孙燕找离婚律师的事了。  “我还差点忘了。我今天也是一堆烂事,所以没顾得上看群里的消息,等我看到的时候,发现谷雨已经把离婚协议都传到上面去了。她这是真要跟周游离婚吗?” 孙燕其实也是上午贾烈在的时候,跟韩谷雨聊了几句,贾烈离开不久,也也忙着去张罗一家人的午饭和年夜饭了。  中间韩谷雨有断断续续的跟她发消息,问她分家产的问题。但孙燕不是被婆婆打断就是被孩子打断,她在这个家几乎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时间,也就睡前躺在床上的时候,能拿起手机跟两个闺蜜说两句。  现在贾烈问她,她这才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我觉得他们两人不至于,但看谷雨今天这架势,貌似两人这次的矛盾闹得是真的有点大。” “她有没有跟你说原因?” “没有,只问了我财产分割的事。” “那行,我现在到群里问她。先挂了,你别想太多,早点休息。” 贾烈说完挂了电话。  没有了电话那头刺耳的谩骂声,贾烈瞬间就觉得世界清静了。可她这边能挂上电话,孙燕那边呢?  每当贾烈觉得自己很难的时候,再看看孙燕,再难也就不难了。她不知道孙燕是怎么熬过这些日夜的,要是她,她真的会疯。  贾烈叹了口气,在群里韩谷雨。  韩谷雨不放声。  孙燕也急了,跟着韩谷雨,让她赶紧出来。  韩谷雨顶着两个红肿的桃子眼,在手机里边哭边发语音:“你……你们两个塑料姐妹,今天我都要离婚了,你们竟然都不理我,我到底是有多失败啊!我我这十多年的爱情喂狗了,闺蜜情也是塑料的!我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韩谷雨说完哈哈笑起来,下一秒就打了个极响的酒嗝,今天她自己在房间里干掉了一瓶洋酒,此时已经舌头打结了。  贾烈皱着眉头,发去语音:“谷雨,你喝了多少?快喝点解酒茶醒醒酒。” 韩谷雨点开语音听完,醉眼朦胧:“你……你们都是塑料的,别……别管我。” 这句话她想要发出去,没想到手一滑,手机掉到了地上。  韩谷雨蹲下来想要找手机,手机没摸到,却碰到地上的酒瓶。她拿起空酒瓶要往嘴里倒,倒了半天,发现没酒。  她气得把酒瓶往床上一扔:“我不就是生不出孩子吗,你们全都欺负我,欺负我!” 酒瓶子从床上咕噜咕噜的滚落到地上,“砰”的一声碎了。把床边的小狗惊得汪汪叫,瓶子碎的声音和狗吠惊醒了睡在旁边书房的周游。  今天跟冬青发完信息,一晚上没睡的周游补了个大觉,压根不知道韩谷雨在他睡着的时候,自己灌了一瓶洋酒。  等他从书房急急跑出来,看到韩谷雨已经瘫睡在地上,旁边全是玻璃瓶的渣子。  周游吓得不轻,赶紧把这酒气熏天的疯婆子抱到了床上。韩谷雨却不领情,用力推开他:“别动手动脚的,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再碰我我要报警了。” 周游平日里就不让韩谷雨喝酒,因为她每次喝醉总要发酒疯,家里的狗都被她吐过一身。如今喝了一瓶的韩谷雨力大如牛,这么一推一撞之间,周游一个趔趄,没站稳,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掌撑在地上的时候,一下压到了一块立着的玻璃碴上,血顿时就被扎出来了,疼得他呲牙咧嘴。  韩谷雨自己倒是倒在了床上,抱着软和的杯子就呼呼睡了,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游托着不停流血的手,快步走进了厕所。忍着痛,边开水冲洗,边小心翼翼的拔下插在肉里的玻璃碴。  玻璃从肉里拔出来的时候,血也喷了出来。周游还是有些基本常识的,知道这玻璃有可能会造成他的肌腱、神经损伤,所以拔出来的时候尤其小心。  从出血量来看,这伤口不浅。考虑可能有大血管损伤的情况,他首先按压局部止血,发现根本止不住,他只能跑到客厅放药盒的地方找止血带和消毒酒精。  一般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找到家里的东西,但昨晚他帮韩谷雨找跌打药的时候看到了,所以这次才能迅速找到地方。  周游拿了止血带和酒精,没人帮忙,只能自己拿着酒精往伤口上撒,酒精蛰得他嗷嗷叫,但还是得把伤口消毒一遍,然后一边用牙咬着,一边笨拙的包扎上。  伤口包扎上了,但没缝合,他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严重,他知道正常来说应该去医院看看,然后打个破伤风抗毒素,但现在他压根就不能出去,况且现在医院也不安全,要是本来自己没染上,因为这手,去了趟医院染上了,那就真悲催了。  好在手上的血渐渐止住了,他举着绑了止血带的手,拿了拖把去拖刚才滴在地上的血迹,走进房间,看到韩谷雨没事人一样呼呼大睡,他心累的叹了口气:“离了,咱俩就都轻松了。” 三十五 多管闲事 贾烈是个急性子,看韩谷雨迟迟不回话,她实在忍不住了,直接打去电话。  韩谷雨的手机铃声是龚琳娜的《忐忑》的高光部分,每次手机一响,周游都要吓一跳。这次也不例外,刚坐下休息的周游被手机铃声吓了一跳,韩谷雨只是翻了个身,照样鼾声如雷。  周游推了推韩谷雨:“你手机响了。” 韩谷雨嘟囔了几声,继续睡。周游看了眼手机上贾烈的名字,他实在受不了这首《忐忑》,直接挂掉了。  贾烈看韩谷雨挂了她的电话,心中更是着急了,又打了过去。周游看着韩谷雨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帮她接。  对于贾烈,周游其实没有太多的好感。因为在周游看来,贾烈就是女版的柳全涛,做事功利心重,什么都要看到效益,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觉得冬青跟她在一起,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冬青就是那朵鲜花。  他自己不喜欢跟柳全涛玩,打心眼里也不喜欢韩谷雨跟贾烈走得近,但韩谷雨压根就不听他的,自从孙燕成为全职主妇之后,韩谷雨跟贾烈的关系甚至比跟孙燕的还好,用韩谷雨的话来说,就是更有共同话题。  周游决定还是不接这个电话,但又不想继续忍受《忐忑》,他干脆把韩谷雨的手机塞进她的被窝里,让她自己忐忑去。  他一手擎着自己受伤的手,一手拿着拖把,直接走到洗碗洗菜的水槽边,一把将拖把戳了进去,然后把水开到最大,让水流自己冲洗拖把上的血迹。等冲洗得差不多了,他也没想过要拧干,一把将全是水的拖把提起来,一路滴着水,把拖把放到了厕所的墙角边,而放拖把的旁边,就是韩谷雨用来专门洗拖把的水槽。  韩谷雨要是现在清醒着,一定会被周游的这一顿蠢操作气死。  在韩谷雨眼里,周游的眼睛只能看眼前半米的地方,多一厘米都看不到。让他去找个抹布,他看一眼灶台上没有,就直接说找不到,压根不会看到旁边几厘米的水槽上面就挂着抹布。每次叫他干什么他都找不到,最后还得自己来,久而久之,她干脆就懒得叫了,自己干还省点力。  地上没有了血迹,周游对自己干完的活很满意。不知是不是刚才干了活的缘故,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从昨晚折腾到现在,周游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周游摸着肚子走到饭桌边,想看看韩谷雨今天煮了什么好吃的,毕竟今晚是除夕,就算吵架,饭也总要吃的。  饥肠辘辘的周游走到饭桌边,发现桌上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  周游有些愣,心说难道都放进冰箱里了?  他转头又去开冰箱,发现里面除了生的东西,什么熟的食物都没有。  难道韩谷雨今天没做饭?不会把?  往年韩谷雨总会整一桌子菜,两人压根吃不完,韩谷雨却固执的要按规矩来做够这么多道菜,说剩菜就是剩财,就是年年有余,所以每年除夕的剩菜,他们都要吃到初七。  今年除夕她竟然一个菜也没做,连财都不生了,看来是铁了心真不想跟他过了。  周游有些上火,这还没离呢,最后一个年也不过了?但转念一想,有得必有失,想要自由就要放弃便利,就当提前适应了。  他看了眼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物,青菜要洗要摘还要炒,太麻烦了。肉要洗要切还要炒,也很麻烦,他喜欢吃的手擀面劲道,但要烧水刷锅下面,也麻烦,看来看去,竟然没一个能吃的。  他看到冰箱门上放了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他平时不喝酒,这是韩谷雨喝剩的。他忽然来了气,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几天之前,他还给韩谷雨庆祝生日,两人还情意绵绵,这才过了几天,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疫情,他们就离婚了?  周游拿起酒,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被苦涩的口感弄得有点想吐,但还是一口气把半瓶酒给干了。  周游一喝酒就上脸,猛灌一顿之后,他脸上红得跟充血的猪肝一样。他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小书房,刚想坐下来,自己的手机就响了。  他有些晕乎,腾出手去掏口袋里的电话。没想到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贾烈打来的。  周游一脸无语,心说这个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了,竟然还打到他的手机上来。  此时的周游肚子又饿手又疼,压根就没心情跟贾烈说话,他往床上一躺,就任由电话响,想着忍完这一首歌就没事了。  没想到贾烈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手机竟然响个没完。周游又没法关机,今晚是除夕,一会父母铁定会给他打电话,这是他们家的保留项目,自从他妈跟韩谷雨因为生育的事闹僵之后,韩谷雨国内再没去过周游家,要么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要么就是两人都不回,一起留在锦城过年。  今年就是决定了他们小夫妻自己留在锦城国内,所以才得以瞒过两家父母他们正在隔离的事。但即便不回家过年,除夕晚上也是肯定要开视频,打“团圆电话”的,所以关机是不可能关的了,要是真关了,估计惹出的问题就更大了。  周游这回算是知道样貌平平的贾烈,当年是怎么追上傲娇小王子冬青的了。好女怕缠男,好男也是,就她这么个缠法,谁能受得了?  躲是躲不掉了,周游硬着头皮接起来:“有何贵干啊,大忙人。” “周游,韩谷雨为什么不接电话?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听她说你俩要离婚是怎么回事?” 贾烈一上来就连环炮似的一顿问。  周游就烦她这种家长式的口吻,她以前在315宿舍当老大当惯了,毕业后又当了个小头目,所以语气中总是不自觉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对他们这些朋友尚且如此,对家里不赚钱的老公就更是可想而知了,周游真是不知道冬青是怎么忍受的。  他喷着酒气,不咸不淡的说:“她喝醉睡着了。” 贾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你也知道谷雨的脾气,她其实就是嘴上逞逞能,并不是真想跟你离。你做丈夫的肚量大点,别跟她计较。” 要是平时,周游也就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但现在,他刚灌了半瓶红酒,受伤的手又隐隐作痛,加上想到即将支离破碎的家庭,原本就已经够烦躁的了,现在又听贾烈说教,他直接就不耐烦的怼了回去:“我说贾烈,冬青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有空管别人家的闲事?” 贾烈被周游的话噎了一下,迅速反击道:“谷雨跟我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就多管闲事了?” 三十六 多管闲事 二 周游就没见过像她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人,他喷着酒气,不客气的笑起来:“贾烈,你扪心自问,你真拿韩谷雨当过你的好朋友吗?” 贾烈皱起眉头,搞不明白周游的用意:“你什么意思?我有没有拿谷雨当朋友,你不清楚吗?” “我就是比谁都清楚,所以才知道你压根就没把她当朋友。你大概是忘了,你当时在大学时候,怎么用小花招来挤兑她,让她在学生会竞选失败的。毕业求职的时候,她跟你都一起面试了同一家电气公司,她明明已经得到了二面的机会,但最后却是你去,最后是你被录取,你暗地里别她,却还还要装出一副仗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样子,你累不累?” 周游的话,让贾烈想起大二时她跟韩谷雨争夺奖学金的事。  当时宿舍里只有孙燕的成绩达到奖学金评选等级,韩谷雨和贾烈想要评上奖学金就必须依靠其他方面的加分,两人平时因为各方面都差不多,所以经常充满极其微妙的比较,现在因为这个奖学金,两人又开始了明争暗斗。  成为学生会的干部,就能额外加十分,而离她们最近的职位,就是宣布部长。  她和韩谷雨,不约而同的都参加了学生会宣传部长的选举。  而当时的选举要求除了各自的成绩,对部门愿景的展望演讲之外,还有个体现个人能力的要求:竞选的人员要去为校内近期要举办的运动会赛事拉赞助。拉到金额越高的竞选者,胜算越大。  贾烈去拉了一家连锁文具用品的赞助,对方要求运动会场上要挂满文具用品的logo,运动员要穿上有这家店标志的t恤,每个队要求要整一句有关这个文具品牌的口号,完成这些,整场运动对方答应赞助五千元。  这个钱现在看来少得可怜,但在十多年前的当时,贾烈觉得还是在校生的自己能靠着一张嘴,给学校拉到五千块赞助,真是特别自豪的事了。  她忙前忙后,去说服了学校的老师和领导,又担心运动员们消极应对,让赞助方爸爸不满意,所以她又亲自给各个队伍设计了口号,还帮赞助方设计了横幅,这些都是她在课外挤出时间来完成的,她就这么吭哧吭哧干了大半个月,眼见着就要把宣传部长收入囊中了,没想到韩谷雨半路杀了出来。  韩谷雨学着贾烈,也去拉了一家运动品牌的赞助,但只拉到了四千块,为了超过贾烈,她竟然把自己每个月两千的生活费全放了进去,充当拉到的赞助,然后自己跟孙燕借了一百块,一天就靠着两包泡面撑着。  如果韩谷雨是靠自己的能力,比她拉到的赞助多,那贾烈输得心服口服,但眼下韩谷雨根本就是作假才赢过她的,贾烈咽不下这口气,她直接实名举报,韩谷雨顿时就失去了竞选资格。  韩谷雨以为只有凑到钱就可以,反正学生会那边已经睁一只闭一只眼。没想到贾烈竟然把这事捅了出去,她气急败坏,觉得贾烈为了赢,连朋友都不顾。  而贾烈则认为,韩谷雨才是那个为了赢,连朋友都不顾的人。如果韩谷雨还把她贾烈当朋友,就应该正正当当的跟她正面竞争,而不是暗地里玩这种小把戏。  因为这件事,两人冷战,贾烈去竞选的时候,发现有个有背景的男生占了空子,竟然把被免去资格的韩谷雨拉来的赞助说成是自己的功劳。  贾烈替韩谷雨鸣不平,跑去跟男生理论,男生竟然大言不惭的说反正都拉回来了,不用白不用,并保证说只要贾烈不多管闲事,她就稳坐正的部长,他则是副部长。  然而没想到贾烈在竞选的时候直接把这件事抖了出来,同时在会上向学生会追回韩谷雨之前垫出去的两千块。  因为这件事,贾烈不出意外的落选了。  也因为这件事,贾烈和韩谷雨和好了。  贾烈和韩谷雨双双都没拿到奖学金,最后是拿到奖学金的孙燕,用奖学金请了两人一起出去喝了一顿。  三人喝大了又哭有笑,晚上回来晚了,宿舍已经锁门,醉醺醺的三人在门外被宿管阿姨罚站了一小时,最后才放回宿舍,那晚上她们手拉着手回到宿舍,说这辈子都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转眼到了毕业前夕,贾烈和韩谷雨都去面试了同一家大企业,面试的时候两两一组。贾烈记得自己是在韩谷雨后面进去面试的,面试官问了一个她至今还记忆深刻的问题:说出跟你同一组的面试者的一个弱点。  跟贾烈同一组的就是韩谷雨,这是必问流程,贾烈不知道韩谷雨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贾烈的回答是:韩谷雨的弱点她没发现。  面试结束,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但二面的时候,只有贾烈收到了通知。  因为这件事,两人心里都有些疙瘩,但因为毕业临近,各自都忙着找工作找住处,也就没时间因为这件事闹别扭。贾烈因为对方公司提的这个问题,对这个公司并没有太多的好感,最后虽然这家公司给她发来了橄榄枝,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家公司,选择跟冬青同一家公司,虽然薪资上稍微低点,但她心里就是莫名觉得踏实。  因为说到底,她还是不愿意因为一份工作,伤了她和韩谷雨这四年的闺蜜情。  这件事贾烈以为韩谷雨也跟她一样,很快就不会太在意了,毕竟韩谷雨一直想要找一份稳定的,像是教师或是公务员这样旱涝保收的工作。她去应聘这家公司,也只是玩票性质的。  没想到,韩谷雨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其实在韩谷雨心里,她在意的不是这份工作,而是在意贾烈会怎么评价她。毕竟最后得到二面机会的是贾烈,如果贾烈不是狠狠说了她的弱点,又怎么可能得到这个机会?  她当时因为这件事,在周游面前哭了好几次,也就是因为这样,周游才对贾烈的印象越来越差。  看贾烈不说话,周游冷笑一声:“所以说你们女人就是虚伪,明明天天都在比较和戒备,嘴里却还说着相互羡慕,明明多半是相互看不上眼,非要标榜彼此就是最好的朋友,你们到底累不累?” 贾烈没想到在周游眼里,她跟韩谷雨的友情竟然是这么的虚伪和不堪。她不知道周游是因为跟韩谷雨吵架之后的发泄,还是真的这么认为。如果这是他的心里话,那只能说明,他真的不了解女人,也不了解韩谷雨。  贾烈叹了口气:“周游,我知道你平时不喝酒,你今天喝了酒,说明你现在心情很糟糕。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我也好不到哪去。韩谷雨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她能过得幸福。你们从大学到现在也走过了十多年,如果能好好商量解决,就不要走离婚这一步。” 周游打了个酒嗝:“离不离婚是我跟她的事,外人管不着。你还是去操心你家里的事吧。” 周游说完挂了电话,贾烈那头气得把电话摔在了床上。 三十七 自身难保 贾烈刚挂完电话,孙燕就打了过去:“贾烈,我刚才一直打谷雨的手机,没人接,你刚才打通了吗?” 贾烈一肚子气:“谷雨喝醉睡了,我给周游打了电话,被他呲了一脸。” “什么情况?” 孙燕吃了一惊,平日里一直贯彻“使心别气,气大伤身,伤人伤己,何必为之”的佛性周游,竟然会跟贾烈呛起来?  贾烈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周游是铁了心想跟谷雨离了。” 孙燕无法理解:“这两人明明是我们这三对中感情最好的,这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贾烈幽幽说:“说不定还是因为孩子。” “可周游不是说过随缘吗?” 贾烈冷哼一声:“都不是小姑娘了,男人的话你还信?” “那谷雨……”孙燕没往下说。  贾烈想起周游的话就来气,她恨恨说:“谷雨没生孩子,打扮起来跟二十多岁小姑娘差不多,离了也好找。这周游在家就跟二大爷似的,什么都是谷雨忙活,离了他,谷雨再找个知冷知热的,也未必不是好事。再说了,二婚的人,也不会太介意女方能不能生育,到时候谷雨难生育也不是什么劣势了。” 孙燕知道贾烈说的也有道理,但现实的情况是,离婚的女人没有离婚的男人市场好,要真离了,韩谷雨肯定比周游吃亏。  孙燕犹豫了几秒,说:“我觉得他们两口子离不了,吵架很正常,等过了这个气头就好了。咱这段时间就先别参合了,让他们两口子自己冷静冷静。” “你以为我想参合吗,我是怕谷雨吃亏。再说了,就算咱们不主动去跟谷雨提这事,那她要主动提呢?我们还能装聋作哑吗?” 孙燕叹了口气:“百年修得共枕眠,这世上这么多人,偏偏就这两人成了夫妻,这得是多少世的缘分啊。如果她主动提,我肯定是劝和不劝离,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贾烈无语:“我说你是不是又看那些无脑电视剧和小说了?什么前世不前世的,过好这一生就行了。你想这么多,束缚的都是自己,快活的都是别人,有意思吗?” 孙燕刚要说话,睡在旁边的大儿子睡不安稳,睡梦中一脚蹬在了小儿子身上,隔壁的小儿子疼得“哇”一声哭了,大儿子也吓醒了,两个孩子开始一起闹。  “我先不跟你说了,孩子行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孙燕挂了电话,赶紧一手哄一个,两个儿子都不省心,一个哭得比一个大声。  贾烈能想象得到孙燕那边的手忙脚乱。挂了电话,她虽然气没消,但看到旁边睡得正香的女儿,和隔壁已经退烧的丈夫,她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搂着女儿,慢慢闭上了眼睛。  孙燕累了一天,实在没办法哄了,只能把自己的手机塞给大儿子,自己全力哄小儿子。  小儿子看大儿子有手机,也要去夺,两个孩子又是哭成一团。  孙燕没办法,只能翻箱倒柜去找手机,她记得柜子里还有一台柳全涛以前的旧手机,当时她手机被儿子摔裂屏了,开不了机,她想着反正只要能发微信打电话就行,就跟柳全涛说用他那台淘汰下来的旧手机,但柳全涛死活不让她用,非要给她买台新的,说给老婆用自己的淘汰机他赚钱没动力,硬是给她买了台最新型的苹果机,因为这事,婆婆给她看了一个月的脸色。  孙燕翻箱倒柜,终于在柜子里找到柳全涛的那台旧手机。  这手机没坏,虽然里面没卡,但连接上家里的网线,给儿子看看视频玩玩游戏是没问题的。  孙燕摁了开机键,刚没想手机刚进入界面,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孙燕吓了一跳,这手机里面不是没有手机卡吗?怎么还能收到短信?她疑惑的点开这条没有姓名只有号码的短信:这两天都不回信息,怎么,一回家就忘了我了?  孙燕看着这条信息,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发来这条信息的人,是个女人。  她本以为这个旧手机里是没有电话卡的,毕竟柳全涛之前的电话卡已经放在他现在的手机里了。而柳全涛把这张卡放在旧手机里,明显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孙燕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她看着这条信息,如果说她之前还不相信柳全海的话,还相信自己丈夫柳全涛是清白的,那这条短信,算是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这张卡柳全涛是什么时候办的?给他发这条信息的人又是谁?孙燕已经顾不得两个孩子的哭闹了,她点开收信箱,发现这里面空空如也。看来柳全涛被拉去医院之前,已经把里面的信息都已经清空了。或者说,他每次看完信息,为了不留下证据,就已经当场清空了。  要不是她为了哄孩子来找这台旧手机,要不是那个女人恰巧在柳全涛不在的时候发来信息,她是不是要被一直蒙骗下去?  孙燕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  “妈妈,你怎么哭了?” 原本还在哭闹的两个孩子看到妈妈这样,都围了过来。  孙燕抱着两个孩子,哭得伤心。  “妈妈,你别哭了,我不跟弟弟抢手机了。” 大儿子把手机递给旁边的弟弟。  孙燕再也忍不住,抱着两个儿子呜呜哭了起来。之前她对这个家所做出的牺牲,是抱着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的想法。对柳家的人做出的忍让,也是为了家和万事兴,但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讽刺和一厢情愿。  或许是哭声太大,婆婆在隔壁不耐烦的敲墙:“扫把星,今晚除夕你嚎给谁听?给我柳家招晦气呢?” 孙燕正在气头上,此时也豁出去了,越哭越大声,大儿子怕奶奶撞门进来,紧张的去捂孙燕的嘴:“妈妈,不要哭了,奶奶一会进来会打你的。” 看儿子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孙燕忽然醒悟过来,如果她真在孩子面前跟柳家人拼个你死我火,无论是谁受伤,估计都会给孩子留下难以消除的阴影,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到这样的伤害,听着婆婆在外面越骂越大声,她只能硬生生把眼泪压了回去。  过了零点,原本寂静的小区被突如其来的炮竹声惊醒。一团团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着,一束束耀眼的光线飞上天空,孙燕住在十二楼,房间的窗口正好对着小区集中燃放烟花的中庭,上升的烟花就在她的楼层炸开,随着烟花的一次次炸开,无数颗细小的小石粒砸在她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两个儿子已经被她哄睡了,孙燕手里拿着那台旧手机,她从刚才的震惊愤怒,到现在的心如死灰。她想起一个小时之前贾烈说的那句话:什么前世不前世的,过好这一生就行了。你想这么多,束缚的都是自己,快活的都是别人,有意思吗?  是啊,有意思吗?她这么自我牺牲,除了感动自己,有谁看到她的付出了吗?  外面绚丽的烟花衬得此时的她越发凄凉,眼下的她只剩两条路:要么当不知道,继续装聋作哑的在柳家当牛做马。要么直接摊牌,疫情过后,跟柳全涛离婚。  她刚才还在为韩谷雨是否离婚担心,没想到一转眼,就要操心自己要不要离婚的事了。  他们这三对,基本都是在校恋爱两三年,结婚十年,没想到这样的感情,也依旧逃不出这样的结局。  孙燕在网上查询了这个号码的归属地,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号码是吴城的。柳全涛在回来之前去了一趟吴城,果然是为了去见她。  孙燕一遍遍的看着这条短信,心如刀绞。  如果他没有背叛她,那他就不会去吴城。如果他没去吴城,那现在就不会感染上肺炎。  此时此刻,她忽然有种天道好轮回的痛快,她甚至生出一丝恶毒:他要是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但很快,她就从这种臆想中清醒过来,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那两个孩子还这么小,要是柳全涛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孩子就是再也没有爸爸了。柳全涛再混蛋,但孩子是他的亲骨肉,这世上肯定没有别的男人会像他这么爱这两个孩子了。  即便她不再嫁,她一个脱离社会多年的家庭妇女,能养活得了两个孩子吗?  所以,她不能咒他死。  那如果他活着,她会跟他离婚吗?  她知道她跟他离婚了,孩子的抚养权他一定会跟她争。以她现在的经济能力,能争得过他吗?要是铁了心要离,她舍得这两个孩子吗?  她很想知道,柳全涛外面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样,是在什么地方赢过了她,她明明知道出轨是柳全涛的错,却忍不住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哪个方面做得不够好,所以外面的女人才有机可乘?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但却忍不住去这么想,这些年没融入社会,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姿态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三十八 自身难保 二 当贾烈和女儿在隔壁房间熟睡的时候,冬青却被自己过快的心跳给弄醒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看了眼戴在手上的运动手表,此时是凌晨五点多,时间下面是自己的心跳数,每分钟竟然跳了一百二十多下。  他吓得不轻,慢慢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再好好测测,没想到自己四肢酸疼,发抖畏寒,一阵阵的恶心头痛袭来,他心慌的不行,坐着都感觉晃晃悠悠的,没法坐稳。  他不知道自己这又是怎么了,昨晚睡之前高烧明明已经退了,没想到此时又加重了,而且之前没有的心跳加快,头痛恶心这类症状,也全招呼上了。  冬青浑身燥热,心烦气躁的拿着水银体温表夹进胳肢窝里,两分钟后拿出来一看:三十八度八。  冬青有些欲哭无泪,这反反复复的就是好不了,难道真是染上了肺炎?  人在生病的时候意志原本就比较薄弱,悲观情绪一上来,就再也刹不住车。  他打开手机,里面铺天盖地的全是关于肺炎如何凶险,各地因为肺炎又有多少人离世的报道,全网上下都沉浸在一股未知的悲观和恐惧中。  如果说之前冬青还抱着希望,那经过这两次的反复,他不敢再存侥幸心。想到昨天还说今天早上会给女儿包个新年红包,给她做好吃的,陪她好好过,可如今……冬青忍不住红了眼眶。  冬青咬牙拿出笔和纸,想趁着自己现在还算清醒,先把遗书写好,对父母和老婆好歹也有个交代。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用不上,也是防患于未然。  等写完遗书,冬青心情沉重的把它放在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他打开手机,看着之前他们一家三口难得一起去海边旅行时拍的视频。视频里的女儿穿着连体泳衣,拿着游泳圈,在沙滩上边笑边不停喊着“爸爸爸爸”,冬青边擦眼泪边笑了起来。  女儿稚嫩的声音让他再次燃起了希望,即便他是真染上了肺炎,但新闻报道里也说了,对付肺炎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自身的免疫力。  免疫力是每一天的行为日积月累形成的,包括饮食、起居、所思所想。身体状态就是由这些点点滴滴所架构出来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细碎的功夫在平常看不见,但在最关键的一刻就能体现出来。  自从成为家庭煮夫之后,冬青虽然胖了不少,但为了孩子的成长,他还是很注意家人的健康饮食和生活起居的。他自问平时这些工作他都做的不错,身体的免疫力应该不算太差,为了家人,为了女儿,他一定不能这么轻易的就放弃。  此时冬青口干舌燥,扶着床头站起来,想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水杯,没想到伸手把杯子拖过来的时候,一下碰把放在桌子边的水银温度计,温度计滚了几下,直接从桌上摔到地砖上,碎了。  冬青傻眼了,这下不但有可能染上肺炎,还有可能水银中毒。  他看了眼时间,刚过六点半,贾烈和孩子都还没醒。即便贾烈醒了,他也不敢叫她进来。眼下这些麻烦,只能他自己来处理。  他知道打碎水银体温计不能够着急用拖把或者是抹布去擦水银,这样反而会将散落汞珠打散。细小磨细了的汞珠体表面积越大就更易、更快的蒸发,所以如果这样处理,室内空气就会快速达到较高水平的汞浓度,进而进入呼吸道引起汞吸收和中毒。  冬青强忍着不适,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去拿之前冬青放在柜子里的一次性手套和口罩。戴上之后,又迅速去把屋里的窗户打开通风防止水银中毒。  窗都打开后,之前满头汗的冬青被冷风一嗖,冻得打了个喷嚏。他吸着鼻子,赶紧去衣柜里找出一件羽绒服披上,不知是大量冷空气进来换气的作用,还是因为这突发事件让他肾上腺素激增,他感觉此时的自己,比刚才昏昏沉沉的自己要清醒许多,状态也好了许多。  屋里通了风,冬青迅速撕了一张女儿做剪纸用的光滑白板纸,将散落在地上的金属汞珠收集到一起,这些东西需要放在一个密封的地方,他看了眼贾烈给他盛粥的密封餐盒,迅速把里面的粥倒了出来,把这些金属汞珠倒进了饭盒里,然后盖上盖子。  做好这些,冬青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地上,确定已经没有汞珠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把这个饭盒放进抽屉里锁起来。这个东西不能让家人碰到,更不能随便倒掉,得送到专门的环卫机构去处理,可现在这个情况,压根就没法送出去,所以只能先锁起来。  弄完这些,冬青还不能放松警惕,水银掉落在地砖上,虽然捡完了,但地砖上那些滚落汞的位置和那些极细小的,他看不见的残留汞污染都还存在威胁,正常来说,应该要在上面撒上硫磺粉以降低其毒性,然后再冲入下水道。但此时家里没有硫磺粉,他之前曾经听过,用生鸡蛋蛋清覆盖在残余汞和被污染的地面上,也可以起到降低毒性的作用。  鸡蛋在冰箱,但冬青没法出房间。他看了眼窗外,此时虽然已经七点,但冬天亮得晚,此时也才蒙蒙亮。贾烈还没起来,他知道她这几天一直担惊受怕没睡好,昨晚因为他的好转,她才能好好睡了一觉。  为了不靠近污染过的地面,冬青站在窗口边,外面零下十几度的温度,早已把屋内的暖气给挤没了,他穿了两双厚袜子和羽绒服,还是冷得上下牙打架。即便这样,他也不忍心叫醒贾烈,因为今天之后,估计她又是长夜难眠了。 三十九 新年噩梦 贾烈其实七点不到就醒了,但搂着还睡得正香的女儿,她不舍得起身。  想到冬青已经退下去的高烧,她摸了摸女儿肉嘟嘟的小脸,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舒朗。想到前几天的揪心,此时此刻,她只想说:唯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给女儿掖好被子,她拿起手机,想给冬青发条信息,转念一想,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吧。她点开闺蜜群里,在里面发了个新年好的红包,然后挨个孙燕和韩谷雨。  韩谷雨在凌晨六点的时候被渴醒,她晃晃悠悠的起来,走到饭桌边喝完水,习惯性的走进厨房,随手煎了两个荷包蛋,又打开冰箱,拿出培根肉和面包片,开始准备早餐。  荷包蛋她不用看就能煎成七分的溏心蛋,培根肉凭经验她就能弄出有焦香的。面包片放进烤面包机里两分钟就能弹起来,然后抹上花生酱,夹上培根和荷包蛋,就把周游每天早上都喜欢吃的早餐做好了。  韩谷雨把倒好的牛奶放在碟子旁边,这才想起周游昨天已经要跟她离婚了,从今天开始,她跟这个男人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已经没有义务再给他准备早餐了。  她拿起那杯给他准备的牛奶,一口气喝了下去,放下杯子,她实在是不想吃碟子里的早餐,因为她不喜欢吃溏心蛋,也不喜欢吃花生酱和培根。如果不是因为周游,她估计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做这几样东西来当早餐的。  她收拾杯子拿去洗,原本想要把做好的早餐一起丢进垃圾桶里,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应该浪费食物。既然已经做出来了,就当是夫妻一场,她给他做的最后一顿早餐吧。  经过昨晚的折腾,此时的韩谷雨虽然依旧难受,但也半堵气半认命的接受了周游要跟她离婚这件事。  此时她看着墙上鱼竿架上整整齐齐架着擦得光亮的鱼竿,她猜想他昨晚一定又把他这些“玩具”拿出来细细把玩和擦拭了。她再看看她房间那扇被踹坏,之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的门。  韩谷雨怅然的叹了口气,忽然就生出了一股无根的感觉。  都说没有被狠狠爱过的女人,心是空的。但她确信自己曾经是被周游狠狠爱过的,她跟深爱自己的人结了婚,在这个婚姻里,还是有无根的感觉。怪不得人家都说孩子是夫妻两的纽带,或许,他们就是差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虽然周游嘴上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但每次看到小区里抱着孩子的爸爸,他眼里都会闪过一丝羡慕。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每当这时,韩谷雨心中都像是被蛰了一样,疼痛难忍。  昨晚她一气之下喝得烂醉,现在清醒过来再想想,没有纽带的婚姻,散架是迟早的事。  韩谷雨回了房,拿起手机,看到昨晚二十几个未接来电,除了老妈打来的,就是贾烈和孙燕打的。  她赶紧给老妈回了个电话,说自己昨晚喝得有点多,早早睡了,没听见电话声响。  那头的老妈责怪了她两句,然后奇怪问说:“我也给周游打电话了,他为什么也不接?他不是从来不喝酒的吗,难道昨晚他也喝酒了?” 昨晚韩谷雨醉倒之后什么事都不知道了,她以为周游铁了心跟她离婚,所以故意不接她妈妈的电话,她的火一下就蹿了起来,但在老妈面前,她依旧习惯性的替周游打掩护:“我逼着他也喝了点。” 韩妈妈心里这才熨帖了些:“你跟周游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 “最近你的经期准吗?” 韩妈妈已经不敢明目张胆的跟女儿打听孩子的事了,只能旁敲侧击的问情况。  韩谷雨知道老妈的心思,她叹了口气:“妈,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现在没有孩子,或许是老天爷觉得现在的我不适合养孩子。” 韩妈妈嗔怪道:“说什么傻话呢?什么适不适合的,你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放轻松,你跟周游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妈妈前几天去庙里给你们求了签,大师傅说你们今年会有好消息的。今年你们不回来,爸妈没法给你们包红包,一会直接打到你们的微信上。” “妈,我们四舍五入都四十的人了,还收什么红包啊。” “你就算是六十,在妈妈眼里,也是孩子。红包是长辈给小辈的祝福,给你们你们就拿着。只要你跟周游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韩谷雨眼眶一红,差点没忍住情绪哭出来。她深吸了几口气,才沉沉的应了一声。  此时的她还没想好怎么跟父母说她即将要离婚的事,每年过年,老爸的血压都高,她想着等过了这段时间,等她和周游把婚离了,再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家里说这件事,此时此刻,在新年的第一天,她不想让父母跟她一起难过。  挂了电话,旁边书房的周游还没起来,韩谷雨点进微信群里,看到贾烈发的新年红包,她发了条信息:新年好。  看韩谷雨终于冒头了,贾烈赶紧发了视频链接,把孙燕也拉了进来。  孙燕刚洗完脸出来,就听见视频电话在响。她犹豫了几秒,接了起来。  “新年好,姐妹们,赶紧抢红包。” 贾烈先开了口。  “新年好。” 韩谷雨有些无精打采的点开红包:“我昨晚喝多了,没看到你们的电话,害你们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 孙燕边说边随手把头发扎了起来。“贾烈,冬青怎么样了?” “昨晚烧已经退了,现在还没醒呢。” 贾烈说完看了眼视频里的孙燕:“我说燕子,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没睡吗?” 孙燕顿了顿:“睡不着。” “担心柳全涛的吧?也是,他现在自己在医院隔离,也不让探望,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找到他出轨的证据了。” 孙燕声音沙哑。  那头的韩谷雨和贾烈一怔。  “你说什么?” 贾烈提高音量:“你确定吗?” “柳全涛这个王八蛋!” 韩谷雨咬牙切齿:“当年还真是看错他了,真是活该他染病。” 孙燕把昨晚发现手机的事说了一遍,声音有些干涩,她的眼泪已经流干,哭不出来了。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贾烈沉默几秒,问说。  “不知道。” 孙燕嗫嚅道。  “还能怎么办,这样的男人,不离留着过十五吗?” 韩谷雨气不打一处来。  “我要是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说到孩子,孙燕的声音就虚弱起来。  这句话一说出来,贾烈和韩谷雨知道孙燕是选择忍了。  对于现在的孙燕来说,孩子就是她的命,但以她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是柳全涛跟她争抚养权,她是没有胜算的。  “妈的,气死我了。” 韩谷雨用力拍到被子上,趴在上面睡觉的小狗吓得“嗷”的一声跳下了床。  “你看到了短信,有跟那个女人联系吗?” 贾烈问。  孙燕痛苦的摇摇头。  “你就应该直接打电话过去,骂那个不要脸的臭小三。让她知道你这个正室也不是好惹的。” 韩谷雨摩拳擦掌,要是她摊上这事,不把对方骂自闭了决不了事。  “孙燕不打草惊蛇其实也没错,骂只是对那些经验少脸皮薄的女人有用,对于那些惯三,这招反而会适得其反。” 贾烈想了想,说:“如果还想要这个家,就要想办法把这个女人从柳全涛身边赶走。目前他们还不知道你知道了这件事,我觉得你可以先暗中收集证据,然后了解清楚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看柳全涛有没有暗中转移,早早做好两手准备。” 从大学开始,每当发生什么大事,贾烈都是三人中最快冷静下来,并且想到解决办法的人。  “对,财产一定要多争取,他是过错方,应该净身出户。” 韩谷雨醒过神来,也同意贾烈的说法。  “嗯。” 孙燕无法告诉父母自己的处境,如今只能相信这两个闺蜜。  贾烈犹豫了几秒,说:“燕子,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即便这次柳全涛回归家庭了,也难保下一次他不会出轨。与其每天胆战心惊,疑神疑鬼,不如把主动权拿在手里。” “我现在这样,怎么拿?” 孙燕弱弱问说。  “你不要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家庭和孩子上了,从现在开始,你得捡回你之前的技能,等疫情过去就去找份工作。要是你婆婆不帮带孩子,你就把孩子都送进幼儿园,赚的工资就当给孩子交学费了,千万不要再在家里待着了。” 孙燕丧气的摇摇头:“我已经跟职场脱轨了这么久,那是说回去就能回得去的。” “再难还有忍受丈夫出轨难吗,你宁可忍受,也不愿意再出来找份工作?” 贾烈就不明白了,脱离了就回不去了?为什么冬青和孙燕一样,一说到重合职场这个问题,就跟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不是我不想,是没人要我你明白吗?你从来没辞职过,也没跟社会脱节过,你根本不了解我和冬青的处境。” 孙燕逼急了,恨恨嚷了起来。 四十 新年噩梦 二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韩谷雨赶紧插话说:“燕子,贾烈也是担心你,希望你能早点站起来,不用受你婆家的欺负。” 孙燕喘了几口粗气,把涌上来的气给压了下去。  贾烈知道孙燕被压抑太久,作为朋友,她也就不跟她计较这些情绪问题了。  她耐着性子,像劝冬青一样的劝孙燕:“我能理解你离开职场这几年,因为跟社会脱节,所以对自身能力及各方面产生不自信。因为冬青跟你一样,我每天跟他朝夕相处,他的变化,我全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并不是你刚才说的,对你和冬青的处境完全不了解。可能我刚才有点急,用词不当,但我是真的为你和冬青感到焦急。我们曾是同学,没人比我更知道你们的学生时代有多优秀。看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受。冬青这边有我的原因,所以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弥补和鼓励他,而你是我的姐妹,我当然是希望你能走出困境,重新站起来。” 孙燕刚才的确是被贾烈的话气到了。但现在,又被她的话把泪给惹出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没有信心。” 看她愿意心平气和的听她说话,贾烈赶紧趁热打铁:“不自信源于自身实力不够,你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先自己看书,边考证边慢慢捡回以前的东西。等考下来了,信心自然会能上去。当然,去应聘的时候,应聘原来的职位或许困难,但如果你愿意从最初级的职位入手,那些公司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你好歹也是曾经的职场人,不比那些刚毕业的,真正什么经验也没有的学生强多了?” 韩谷雨也赞同:“我觉得贾烈说的也是条路子,你英语不是强项吗?你就先考个什么商业英语的,含金量高的证,去应聘时让面试官看到你的能力,这样就能抵消掉这几年的空白期。” 孙燕摇头叹气:“我这几年光知道孩子的屎尿屁了,脑子里的单词都忘光了,上次写封简单的邮件还要查字典,就我现在的情况,还怎么考含金量高的证。” “万事开头难,你以前就是我们315的学霸,我和谷雨都看好你。” 孙燕刚要说话,手机就被小儿子夺了过去。  看手机差点摔到地上,孙燕瞬间就发飙了,照着孩子的屁股就打了两巴掌:“妈妈正在讲话你没看到吗,谁让你过来抢手机的?” 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大儿子也被吓了一跳。  电话那头的韩谷雨和贾烈赶紧劝说:“孩子不都这样嘛,别上火了。” 看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孙燕的火气更大:“再哭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大儿子吓得赶紧过去捂住小儿子的嘴,两个孩子都吓得不敢再嚎。  韩谷雨批评孙燕说:“你别这么吓唬孩子,这样的教育会让他们有心理阴影的。” 孙燕拿起手机,依旧气得够呛:“他们有心理阴影,那我呢?” 贾烈赶紧坐和事佬:“好了好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要哭了,小涛大涛,阿姨给你们大红包,让妈妈给你们网购好吃的零食好不好?” 两个孩子木木的点头。  贾烈转了两个红包给孙燕,跟她说:“知道你心情不好,别把气撒孩子身上了,做错事的人是柳全涛,跟孩子没关系。先不说了,你赶紧开始学起来,有什么事别冲动,记得跟我和谷雨商量。” 韩谷雨也发过来红包:“燕子,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等孙燕退出了视频通话,韩谷雨立马跟贾烈说:“我严重怀疑燕子得了抑郁症。” 贾烈想了想,摇头说:“不至于,她就是被柳全涛的事气的。” “你想想,以孙燕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把气撒孩子身上呢?还有刚才,你刚劝她去上班,她立马就跟你急了,这易爆易怒的性子根本就不是她正常的状态,而且她还非常的不自信,不管别人怎么给她打气,她都觉得自己不行。这几条,就是抑郁症的表现。” 贾烈还是摇头:“她就是在家待太久了,再加上被那出轨的事刺激的。” “我跟你说,很多抑郁症都被人误认为是受到了刺激,其实他们的确是受到了刺激,那是长期的,反复的不停的刺激。你想啊,燕子自己辛苦带大两个孩子,又要伺候婆婆和小叔子。婆婆不帮忙就算了,还天天挑事,这种长期的否定和折磨,就足以让很多女人有抑郁倾向了。如今她又发现自己和柳全涛的感情出现了问题,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么多这事集中在一起,能不出问题?” 听韩谷雨这么一分析,贾烈也担心起来:“那要真是抑郁症,燕子可怎么办?” “只能接受治疗,自己想开走出来。” 韩谷雨说完,又开始骂柳全涛,骂完之后,叹了口气:“我们宿舍三个人,当年都是从校服到婚纱,羡煞多少人。可谁能知道,就这么短短十年,两个人的婚姻都已经岌岌可危了,现在就只剩下你还坚挺着,你和冬青可要继续好好的,不然我就真的不再相信爱情了。” 贾烈哭笑不得:“别瞎说。孙燕那边要是她重新站起来了,我支持她离婚。但你这边,我实在是搞不懂,你跟周游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就非要离婚呢?” 韩谷雨吸吸鼻子:“还能因为什么,孩子呗。” “可孩子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在一起十年了,才因为没有孩子离婚?你觉得真是因为这个吗,你跟周游好好谈过了吗?” 贾烈之前虽然气得说要支持谷雨离婚,但如今看到孙燕这样,她真不希望看到宿舍的姐妹们一个个都离了。或许燕子说的是对的,百年修得共枕眠,这十多年的情谊,真的不应该就这么轻易放弃。  “何止谈过,架都吵了好几回了。” 韩谷雨愤愤说。  “我之前看过一篇文章,说是如果两个人事先就已经有很好的感情基础,那现在因为以前的朝夕相处,会让他们的感情更好,因为事情会更加容易沟通。如果说这段时期婚姻产生问题,事实上是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有了问题,而且问题还非常严重。在这种情况下,当两人有大量的时间相处时,这些平日里小心隐藏的问题就会暴露无疑。” 韩谷雨看了眼被踢坏的门,深吸一口气:“没错。我和他之间,就是有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孩子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本质的原因,就是他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 贾烈差点被她这句话给药倒:“姐姐,你们都结婚十年了,再深的爱情也变成亲情了吧,他没有以前爱你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几岁了,还因为这种事纠结到要离婚?” “你不懂。” 韩谷雨幽幽说:“这次他之所以坚决要离婚,就是因为他没有以前爱我了。” “……”贾烈沉默几秒,问说:“他不会是也跟柳全涛一样”  韩谷雨打断她的话:“不是,我们之间没有第三者。我说的他没有以前爱我的意思,是说以前他对我的爱是百分之百,但慢慢的,他把他的爱放在了游戏上,放在了钓鱼上,放在了跟他的那些朋友出去徒步上。他的爱分给了天空,也分给了大海。分给了远方,也分给了她。如果说他的爱分为四份,那我只是其中的四分之一,我比不过那四分之三加起来的总和,如果说我们有孩子,我加上孩子或许还能打个平手,现在,我输了。” 四十一 新年噩梦 三 韩谷雨一直是个感情丰沛,奔放热烈的人,贾烈相对理性的脑子理解不了她的这些感情。贾烈只知道,婚姻不是恋爱,恋爱是喜欢,婚姻是责任。就好比两个人入股开公司,只要公司健康发展,没有不良坏账,就能继续开下去,跟感情是不是如一开始般热烈,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贾烈试图说服她。  韩谷雨差点要跳脚:“夫妻关系是最紧密的,同时也是最脆弱的,心分开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贾烈哭笑不得:“结婚十年,我是悟出了一个道理。人类的多巴胺是一条抛物线,快乐的顶峰就是热恋新婚那几年。相互看的时候都戴着美颜滤镜,彼此怎么看怎么顺眼。刁蛮任性叫撒娇,控制欲强叫深情,黏黏糊糊叫奶狗。但过了那几年,双方的滤镜忽然就消失了,对方的形象就在自己眼里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崩塌。其实大家都没变,只是荷尔蒙的分泌水平下降了。你们现在结婚十年了,保持成这样,已经是水平线以上了,你要是说因为这个离婚,那这世上需要离婚的夫妻多了去了。” “你跟冬青也这样?” 就冲冬青这么顾家的样子,韩谷雨不信贾烈能比她还惨。  “要跟你这样也行,可实际上比你的更寡淡,也就吵架的时候能激烈些。周游也就是最近才跟你吵架,我跟冬青可是经常吵,你能体会每天八九点下班回家,已经心力交瘁身心俱疲的时候,一个男人在家养精蓄锐等着你回来吵架的情形吗?” 韩谷雨被贾烈的话逗乐:“你们都吵什么?” “吵什么?什么都能吵,有时都能吵到你怀疑人生。原以为是找了个灵魂伴侣,没想到是找了个灵魂绊脚石。一点简单的事都能让你蹿出火来。难得一起出去玩,你跟他说要定个有趣好玩的民宿,他偏要选那些古板单调的酒店,说是安全第一。你让他给你拍张照,他一脸不耐烦说哪都有花草,有什么好拍的。你说他拍的景太大人太小,他说人没有景好看,拍太大煞风景。你说他把你拍老了,他说那你还老让我拍?这还只是拍张,还没说出门必定要上厕所,半分钟都憋不住了,越是着急的场合就越憋不住,你说上不上火,吵不吵架?” 韩谷雨之前没发现一本正经的贾烈和冬青竟然都是个段子手,她郁郁寡欢了好几天,终于被这夫妇俩成功逗笑了。  “没想到你家冬青还有这么逗的一面。我和周游就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吵架,因为他啥事也不管,但是又特别听话,住哪吃啥都听我的,哪怕不好他也从不抱怨。所以我俩在这些事上倒也相安无事。” “你就是把老公当儿子养了。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呀,平时没事就应该让他换换灯,换换插座,实在没事了让他扫个地,他也就没这么多心思往外跑,老想着去玩了。” 韩谷雨摇头:“周游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跟冬青不一样。” “我就想不通了,你们连这些日常琐事都吵不起来,还离什么婚?” 贾烈无语。  “人的情绪需要守恒,吵架就是发泄,发泄完心里就舒坦了。不吵架,才要命。” 韩谷雨无奈的苦笑一声:“你们吵架之后,都是怎么给对方台阶下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一p泯恩仇?” “姐姐,我们都结婚十年了,都是钢铁般的革命友谊!拉手都不可能拉的了,你觉得还会有别的举动吗?” 韩谷雨扯了扯嘴角:“那你们怎么和好的?” “这还不简单,一起数落孩子呗。” 韩谷雨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深吸一口气:“果然啊,夫妻之间,还是得有个孩子啊。” 贾烈不知道如何说服韩谷雨,因为在她看来,周游爱玩,也并不是太在乎孩子。在乎的人,其实就是韩谷雨自己。而她说的那些个爱与不爱的问题,更是压根就不是什么问题。  韩谷雨故作洒脱:“放心吧,我不是一个狭隘的,怨恨的,自我怀疑的可怜女人。我已经想明白,人这一辈子不能白活,他跟我也小半辈子了,剩下的日子他想要过他想过的生活,也无可厚非。这十多年虽然这个家都是我在操心,但他对我不错,我也不亏。从今天开始,我跟他算是一拍两散了,我也不用再做他的的老妈子了,我也要过我自己的小日子,再也不用担心给谁家续香火了。” 贾烈无奈的吁了一口气:“那以后你们是继续一人一间房住着,还是?” “谁要继续当他的老妈子,等疫情结束,我肯定要让他搬出去。我今天就好好做离婚财产分割。” “你来真的?” 贾烈急了。  “当然,婚内的时候我们是一个战壕的兄弟出生入死一致抗敌。分手时我们是独立的个体,每个子儿都算的很清楚这才是对对手的尊重。” 四十二 一团乱麻 贾烈跟韩谷雨正聊着,忽然听到冬青房间里传来喷嚏声。她有些奇怪,跟韩谷雨说:“冬青可能醒了,我过去看看。你别冲动,找机会跟周游再谈谈。” “我当然要跟他再谈,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贾烈无语,知道韩谷雨在气头上,劝不动,她只能草草结束谈话,挂了电话。  贾烈看了眼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小脸,语气中带着喜悦:“乖乖,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要睡懒觉了,赶紧起来拿红包,你爸爸已经醒了。” 小冬瓜嘴里嘟囔着应了一声,又翻过身去。  贾烈笑笑,不忍心把她拉起来,帮她盖好被子,让她再继续睡一会。想到今天他们一家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吃顿饭了。贾烈心情舒畅,戴上口罩,开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客厅,她就觉得一阵冷风从冬青房间的门底吹出来。  贾烈打了个冷颤,一脸疑惑的看了眼冰箱门上吸着的温度计。19度?今年暖气难得烧得不错,室内温度一直保持在23到24度左右,今天怎么一下子降了四五度?  她拢了拢身上的棉睡衣,加快脚步走过去敲了敲冬青的房门。  “冬青,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 冬青已经在窗边站了好一阵了,他用纸擦掉流出来的清鼻涕,哑着嗓子说:“感觉不太好,你别进来。先给我拿几个生鸡蛋放在门口。” 听到冬青说不好,贾烈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她皱起眉头:“你的嗓子怎么了?你要生鸡蛋干什么?还有,你房间里怎么有冷气透出来,你开窗了吗?” 冬青咳嗽了两声:“我开窗了,客厅估计也降温了,你去多穿点,别感冒了。” “你开窗干什么,你怎么又咳了?” 贾烈一着急就提高音量。  冬青只能把自己后半夜再次发烧,然后又打碎水银温度计的事说了出来。  贾烈本以为从今天开始,冬青终于可以解除警报,他们一家可以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没想到新年第一天,迎接她的竟然会是这样的消息。  贾烈赶紧去把蛋清弄出来放到碗里,然后又拿了双上袖手套放到冬青房门口:“你戴上手套,赶紧用蛋清把地上清理一下。我把拖把放在外面,一会再拖一遍。” “好,你赶紧回房,我弄好了再跟你说。” “你现在发烧,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想到冬青虚弱的样子,贾烈实在放心不下。  “不行也要行啊。你别管了,赶紧回去多穿点衣服,别让孩子出来。” “要不然这样,你回到房间就开着视频,我看看你房间的情况,不然我实在不放心。” 冬青没辙,只能打开手机,找了个架子放起来,让贾烈能看到屋子里的情况。  贾烈把小冬瓜的小尿盆端回房间,然后隔着门,听着冬青开门出来,拿了门口的东西又进了小房间。  贾烈盯着视频里穿着羽绒服的冬青,他此时正撅着屁股,开始清理地面。贾烈看着窗户大开,发着高烧还要自己清理地面的冬青,她在视频里远程指挥:“冬青,你把窗户关小点。还有,你的膝盖别碰到地面,蛋清滑溜,别踩着摔倒了……”  冬青头晕脑胀,还要听极少做家务的贾烈的各种隔空指挥,他干脆扣上羽绒服的帽子,减少噪音,专心擦地。  贾烈看着冬青半天不说句话,她是又着急又心疼,但又没有办法。一家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连面都没法见,只能通过视频来了解彼此的情况,想想还真是魔幻。  等冬青清理完,贾烈赶紧说:“快把东西都拿到门外,先把窗关上,吹冷风你会烧得更严重。” 冬青倚着墙,喘着粗气,这两天他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虚,加上这么一折腾,可真把他累到了。  贾烈一直在视频里喋喋不休,他缓过劲来,慢慢走过去,拿起手机,语气虚弱的跟她交代:“窗二十四小时内不能关,要保持屋内通风。还有,这些手套和拖把头都不能要了,要直接扔掉,我把它们都丢进垃圾袋里,你一会放到门口,请物业的人上来处理。” 贾烈一听急了:“二十四小时不能关窗?你一直吹冷风不得吹傻了?不行,要不然你就吧床搬到客厅来,我和孩子就不出去了。” 冬青就知道贾烈这是不过脑的急话:“那你们怎么吃饭,怎么上厕所?我这么反反复复的发烧,很可能真的被传染上了,要是住客厅,不是更容易传染给你们?” “那你说怎么办?” 贾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女儿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眼问:“妈妈,爸爸起来了吗,我现在可以去看他吗?” 贾烈和视频里的冬青异口同声:“不可以。” 小冬瓜瘪了瘪嘴:“妈妈,你昨天不是说我今天可以见爸爸吗?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那头的冬青赶紧安慰说:“不是妈妈说话不算数,是爸爸不好。爸爸今天又有点发烧了,所以不能靠近你们。发烧是要吃药的,你不是特别讨厌吃苦苦的药吗,要是爸爸传染给了你,你就要吃药了。” 小冬瓜衡量了几秒,这才奶声奶气的问说:“爸爸,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贾烈满面愁容不说话,冬青只能先哄孩子说:“爸爸多锻炼身体,尽快好起来。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我的宝贝要快快乐乐的,今年一年才会一直快乐哦。” 小冬瓜这才笑起来。  贾烈看着他冻得哆嗦,红着眼睛把柜子里的棉被棉帽都找了出来:“我一会把这几床被子和这些羊绒衣服放在门口,你多穿点吧。” 冬青吸了吸鼻涕:“好。对了,家里没有温度计了,你赶紧网购一个。”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刚才已经下单了。一会我把东西和热水热粥放你门口,你吃点东西,让自己暖和些。” 贾烈看着视频里的画面,真是越看越上火。  “好,辛苦你了。” 关了视频,贾烈把东西都送了过去,又把冬青放出来的垃圾拿到了门外,然后给女儿倒了尿,又把早餐端了回来,等女儿吃完,她又拿着碗出去洗,做完这些,自己才开始吃早餐。  这两天她照顾孩子和冬青,也算慢慢熟悉了家务,虽然做得笨手笨脚,但至少开始上手了。家务活是最琐碎磨人的,日复一日的消耗精力,却看不到任何的价值。之前她一直觉得孩子大了之后,冬青在家付出的没有她多,但这两天,她终于体会到了冬青的付出。  吃完早饭,不知是因为刚才上火还是什么原因,贾烈感觉到自己的嗓子也开始疼了起来。 四十三 一团乱麻 二 因为跟孩子一个房间,贾烈不敢怠慢,赶紧连喝了两杯水,想以此来确定一下自己是因为口干舌燥引起的嗓子不适,还是因为自己有可能也感染了,所以才嗓子疼。  两杯水下肚,嗓子依旧难受。看着趴在床上看图书的女儿,贾烈的心猛的往下一沉。  要是她也染上了,女儿怎么办?  她跟冬青都在隔离,没法去医院。即便是去了医院,现在铺天盖地都是医院发热门诊爆满的消息,根本没有插脚的地方,怎么医治?  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她伸手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比平常的温度要高。她赶紧戴上口罩,伸手去摸女儿的额头,好在女儿的体温正常,她暗暗松了口气。  小冬瓜奇怪的看着她:“妈妈,你为什么要在房间里戴口罩?” “妈妈嗓子有点不舒服。你不要太靠近妈妈。对了冬瓜,你有没有觉得哪个地方不舒服?” 冬瓜摇摇头,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她:“妈妈,我一会做完作业了,能不能玩一会手机游戏?” 贾烈想说不行,但冬青昨天说今天要陪女儿已经食言了,为了补偿她,贾烈点了点头:“可以,但只能玩二十分钟。而且你要把作业全都做对才能玩。” 小冬瓜兴奋的在床上跳起来:“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对的。” 贾烈不敢跟女儿接触太多,她走到房门处说:“你自己先写,一定要好好检查,妈妈先去准备午饭。” 冬瓜乖巧的应了一声,乖乖做作业去了。  出了自己的房间,随着嗓子越来越不舒服,贾烈心中的不安也越发强烈。  她慌了起来,一边反复对应新冠症状,一边对自己身体的任何不适也变的超级敏感,但是还要强装镇定,不敢让冬青知道,怕他听了更慌。  此时她需要温度计来确定自己有没有发烧,但冬青把温度计打碎了,下单的温度计因为过年和疫情的原因,根本不可能当天送达。此时的她觉得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她要想办法马上搞到一支温度计。  她再次打开手机,在网上加价给卖温度计的同城店主,问他们能否现在就送货上门。  过节期间,网上开店的人本来就少,要么就是先接单,年后发货,压根就没有现在发货的,更不可能有送货上门的。  这条路不行,贾烈又转到卖二手的店里,求购温度计。此时口罩、消毒液和温度计都是紧俏商品,这些东西在二手店压根就找不到。  贾烈没想到,平日里不起眼的小东西,在这个时候竟然千金难求。  在小房间里的冬青听到贾烈一直在客厅外面的动静,隔着门问她在干什么。  贾烈不敢告诉他情况,只能随口说在给女儿准备午饭。  穿着羽绒服带着厚帽子的冬青垫着一床棉被,又盖着一床羽绒被,他艰难的把头伸出被窝,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这才刚到十点就准备午饭,好像有点早了。但想到她不经常做饭手生,多点准备时间也能理解。  冬青隔着门叮嘱贾烈:“我这窗全开了,冷风从门缝吹到客厅,客厅也不暖和。你多穿点,别感冒了。” 贾烈边应边打了个哆嗦,看了眼身上的单衣,刚才从房间匆匆出来,竟然还忘记加衣服了。  她直怪自己大意,要真是因为这样发烧了,那可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贾烈穿上自己外出的羽绒服,然后又穿上包住脚后跟的鞋子,不知是不是太过敏感还是刚才真的被冻到了,她觉得自己的嗓子真的是越来越疼了。  她带着口罩,草草淘了一小碗米,给女儿煮中午吃的饭,生米上面放上两根香肠,又在隔层蒸了个蛋羹,这样饭熟了菜也有了。  做好这些,她坐在饭桌边,也不敢进房间,怕要是自己真出现了什么问题,会传染给女儿。  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搞到一支温度计。  她打开微信,想要问问韩谷雨和孙燕有没有什么办法,忽然眼睛瞥到小区的业主群。她平日压根不理会里面的信息,也从不在里面说话,之所以进群,是因为楼下的大姐硬把她拉进去的。  如今看到这个群,她忽然灵光一现,要不然问问群里的邻居,说不定哪家就有多余的温度计呢,又是同一个小区的,送拿也方便。  说干就干,她立马在群里发了消息,问谁有多余的温度计,卖一支给她。  群里几个热心的大姐立马出来说话,有个跟她同一栋楼的邻居开口了,说有一支多余的,但不卖,问她家有没有消毒液或是口罩,可以以物换物。  这个时候哪家的口罩和消毒液都是稀缺货,之前孙燕说要给她和韩谷雨邮寄口罩和消毒液,但都过了几天了,现在也没收到。  贾烈立马给孙燕发了消息,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然后问她口罩和消毒液到哪了。  孙燕因为柳全涛出轨的事心情低落,但疫情期间,跟人命比起来,情情爱爱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她打起精神,安慰贾烈说:“你先别着急,我马上问问。” 孙燕迅速给之前订货的人发了信息,对方一直不回。她等不及,打了对方留的号码,发现对方已经关机了。  此时的孙燕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她又打开微信,给对方发了一大段话,问对方物流到哪里了,让对方给她截图。  没想到消息根本没发出去,对方已经把她拉黑了。  此时的孙燕才惊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她辛苦攒下的几万块钱,连同贾烈如今的希望,都没有了。  多年不接触社会的孙燕,没想到在这么危难的时刻,竟然还有人骗这种救命钱。她恨,她气,她又无能为力。此时,她除了咒骂骗子不得好死之外,再无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