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恶毒姐姐,我靠养娃驯兽洗白了》 第1章掺石子的稀粥 守山村,是个很大的村落。 高低错落的房屋,密密集集地镶嵌在小树林中,黑色的瓦片,黄色的墙壁,远远看着格外显眼。 花时坐在田埂旁的树荫底下,手里摇着大大蒲扇,脖子和后背不停地有汗溢出,没一会儿又汗流浃背了。 “花时,把水拿过来,你又在发什么呆!” 跛着脚的少年郎,从田埂下一瘸一拐地走上来,气凶凶地朝着偷懒的花时喊道。 “欸,来了。”花时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应了声,顶着大太阳,提着竹筒往田埂下走。 正埋头割稻子的李氏,见花时远远走来,扯着嗓门大声呵斥:“花时你下来干什么,你回去,听见没给我回去!” 花时跟在弟弟花遇身后边,低着头,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脚踝,和自己重叠的影子。 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她后颈娇嫩的皮肤发疼。 她被晒得有些头晕耳鸣,没听到奶奶李氏大老远的嚷嚷声。 她跟着花遇,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埂边上。 田埂的两侧挖了条一米宽的渠,溪水顺着无边无际的山沟,清澈地流淌过。 “砰!” 眼前虚影一晃,原本走在她前面的花遇,被人一锄头掀到了沟里,溅起一片水花。 花时一愣,耳边传来李氏尖锐又刺耳的骂声,“小瘪犊子!我让你去拿水,谁让你把人也带过来的!在我眼皮底下耍小聪明是吧!” 李氏挽着裤腿,整个人又凶又悍,举着锄头,还要往还在发懵的花遇身上敲。 锄头是用铁制的,就这般直愣愣往人身上敲,肯定得疼死。 花时赶紧上去拦着,“奶,你干什么,是我自个说要来帮忙的,不关花遇的事儿!” 李氏怕伤着她,松了松锄头,偏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瞅了眼花时被晒得通红的脸,骂道,“谁让你过来了!把水放这,赶紧给我回去!” 李氏说着,伸手夺过她手里装水的竹筒,一双严厉的眼眸盯着她,布满皱褶的脸也有些凶恶。 花时被盯得发毛,应了声,在李氏紧盯的视线下,扭身离开。 身后的李氏还在恶声恶气地骂着花遇。 花遇默不作声地站在溪水中央,水漫过他的腰身,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溪水看着浅,刚刚摔进去的时候,水淹没过他头顶,他呛了好几口水,才站起身,瘸了的左腿被溪水里的石头磕破了,还崴了一下。 奶又在骂他,刚刚一锄头敲得他后脊骨疼,要不是他躲得快,那一锄头说不定会把他的后脑勺也给敲破。 花遇从溪水里爬出来,眼神阴鸷地看着鲜红的血水从裤腿里渗出来,听着李氏恶语相加的骂声,用力地扣了扣伤口,血水染了一手…… 从田埂离开的花时,回到一开始歇脚的树荫底下,这么一小段路,汗水已经打湿了她后背的衣裳。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原主上山摘野果,从山体滚落,磕破后脑勺失血过多死了。 而她只是睡了一觉,就变成了原主。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只知道这里是个名为守山村的大村落,村子封闭偏僻,守着名为林海山的大山,耕耘打猎,自给自足。 原主叫花时,跟她同名同姓,有个书生爹,读了三十几年的书,也没考上秀才,村里人没少笑话他。原主娘生最小弟弟花影的时候,难产死了。 花家是小户人家,人口简单,家里奶奶李氏做主,爷爷偏瘫,躺床起不来。 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也是奶奶李氏,原主还有四个弟妹,三个弟弟,一个妹妹。 花家五个孩子里,花时是最得宠的。不,应该说李氏只偏心花时,几个弟妹在李氏的眼里,跟鸡圈里养的鸡差不多,非打即骂,心情好了给口饭吃,心情不好,四个弟妹全是李氏的出气筒…… 因为李氏的偏心,原主养成了个嚣张跋扈、自私自利的性子,在家里当大小姐,经常欺负四个弟妹。 抢食,栽赃陷害,不高兴就动手打人等等。 原主与弟妹的关系,可以说水火不容。 日头偏西,火热的阳光渐渐淡去,树间底下,不时拂过燥热的风,树枝上密密层层的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估摸着时间,花时又擦了擦脸上的汗,顶着偏西的太阳往家里走。 六月天,天时又闷又热,隔着一层薄薄的鞋底,能感触到沙土路被晒了一天的滚烫。 农忙时节,村道上没几个闲逛的人,上到六十岁的老人,下到岁的娃娃都在地里抢收稻子。 茅草封顶的房子,黄色的黏土砌的墙体,因为长久的时间,墙体有些发黑…… “喵……” 刚推开院门,花时定晴一看,一只身姿矫捷的黑猫,嘴里叼着条青绿色的蛇,从院子里窜了出来。 花时被吓得后撤了一大步。 再看过去时,黑猫敏捷的身形,一眨眼,已经从矮小的墙体跳了出去,没了踪影…… 花家小院就在林海山的山林旁,偶尔会冒出些毒蛇野兽。 上次李氏在厨房的角落,发现了一条死透的绿蛇,绿蛇的尸体发臭,吸引了不少虫鼠啃食,还把李氏藏在瓦缸里的米面袋子咬破了。 李氏发了好一阵火,找了村里的赤脚大夫,要了不少驱赶蛇虫的土荆芥,捣碎撒在房子的附近才作罢。 平时花家做饭人都是李氏,李氏一般不让人进她的厨房,厨房里藏了不少米油面食,米粮金贵,李氏舍不得吃用,平日里都是她想做多少就多少,不让别人插手。 最近农忙,李氏晚上没时间做饭,一般农忙结束,已经夜里七八时了,忙得久了,李氏不愿意做饭,就吃早上剩下的粗粮做的饼。 那个饼又糙又涩,就着清水都咽不下去。 但一般这个时候,粗饼也只有李氏和花时能吃上,花时的那个书生爹都没得吃,四个弟妹就更不用说了。 花时向李氏提了好几次,直至昨天,才说服李氏让她晚上做饭。 厨房里,被烟灰熏得发黑的墙壁,昏昏暗暗的,只有挨着灶台前的墙壁开了个小窗口,透点光进来,窄小的门槛,显得厨房里有些闷热。 花时饿了一天,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早上只喝了一碗稀粥配野菜,到中午就消化没了,现在已经饿得手脚发软了。 灶台上放了个木盆,木盆上边装了不少蔫了的野菜,拨开野菜,下边装了一点米,而米里面却掺着了大半的小石子。 米粮不够的时候,李氏就会往米里加石子,就着石头煮出来,分量多,吃进去也能顶饱。 花时看着头疼,胃也一阵翻涌。 掺石子的稀粥她喝了一次,因为消化不良,胃疼了好几天。 花时不想再吃掺石子稀粥了…… 第2章是花时偷的! 夜幕降临,弦月微露。 墙院外,狗吠声响起,远远听见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小木门推开的声音响起。 花时擦了擦湿濡的手,从厨房出来,“奶,爹吃饭了。” 她挑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石子,也没能挑干净米里的石子,但好歹挑少了。煮出来的粥,一大锅都是水,米不见几粒。 厨房里别的米粮都被李氏锁在柜子里,她没钥匙,也不敢去拿,怕李氏生气。 所以捣鼓了几个时辰,煮了一锅稀水粥,把全部野菜都洗了,没有油,没有盐,只能用热水烫熟,看着干瘪瘪的,也没什么胃口。 忙了那么久,做出来的东西,一点食欲没有,花时郁闷不已。 后院倒是有一片菜地,但是没有油盐,摘了菜,炒不了,做不出好吃的,时间也不够,花时就没有去摘。 今天的晚饭,也只能这样了。 林海山里说不定有不少能吃的菌菇,她记得进山的那条道旁,有条很宽的河,她前几天看到村里不少半大的孩子,在那抓鱼。她会游泳,想着自己也去抓两条回来加餐的可能性。 花时正思索着明天的晚饭,怎么样才能做得丰富些。 李氏看着粥里寥寥无几的石子,眉头不由得一皱,抬眼扫了花时一眼,胸口积了股气。 一顿索然无味的晚饭过后,花时自觉收拾碗筷,被李氏拦着,“让你弟收拾,你回屋睡吧。” 蹲在角落的花遇,听到李氏的话,一声不吭走过来收拾桌面。 他今天把花时喊到田里,被李氏一锄头打到溪水里,得了教训,李氏罚他今晚不能吃饭。 花时看了看面色不虞的李氏,又看了看默不作声,闷头收拾碗筷的花遇,点了点头。 花遇手脚麻利,很快就把碗筷收拾好,端到院里井口的一旁,打水洗。 花时想洗个澡再睡,她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又黏又臭。 想着等花遇洗完碗,她再打点水,回屋里冲个澡。 “阿时,你怎么不回屋歇息?”李氏见花时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不动,语气催促地问。 花时说,“我想洗个澡再睡。” 李氏皱着眉头,心疼桌上那盏还点着的昏暗油灯,扯着大嗓门,冲着蹲在井口洗碗的花遇骂道, “小瘪犊子洗快点!发什么愣!没听见你姐说要洗澡吗?洗完碗,给你姐打桶水,听见没!” 花时被李氏中气十足的骂声,惊了一跳。 只听见,埋头洗碗的花遇,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 李氏又嘀咕地骂了两句,没一会儿,屋里安静下来。 花家小院看着不小,有四屋两厅一厨,李氏和瘫痪在床的花老头子一屋,花时自个一屋,她爹花辞远也自个一屋,花遇和三个弟妹花晓、花离、花影一屋。 在李氏出声骂花遇的时候,花辞远喝了粥,默不作声地回了屋,八岁的花晓和花离也带着只有五岁的花影进了屋。 院子里,只剩坐在矮凳上花时和埋头洗碗的花遇。 花时等了一会儿,等李氏进了屋,才开口对花遇说,“你洗完碗回屋就行,我自己打水,不用你。” 听到花时惺惺作态的声音,花遇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不行,瘸了的左腿也好像被蚂蚁啃咬一样疼。 他冷笑一声,“呵……” 昏暗的油灯下,花时看着花遇扭头阴鸷地看着自己,明明只有十五岁的少年郎,面容疲怠,神色阴冷,像毒蛇一样盯着她。 花时看了他一眼,敛下眼眸,没有理会。 花遇憎恶原主,恨不得杀了原主,这样阴冷的眼神,花时在花遇身上看到过不少次。 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满身戾气…… 花时正发呆,李氏的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啪!砰砰——!!” “咳咳……”花老头子咳嗦的声音,夹杂着李氏咒骂的声音, “花遇!小瘪犊子,给我过来,是不是你偷了我屋里的钱!我屋里的钥匙呢?!你拿哪去了!!后脊梁长疮肚脐眼流脓的玩意儿,看我把你手砍了,敢偷东西!” 冷不丁的这么一下,花时吓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看向还蹲在井口边上的花遇。 花遇像是早就知道什么一样,咧着嘴,冲花时无声地笑了笑,眼神恶劣。 李氏踢开房门,气势汹汹地走出来,二话不说就揪起花遇的衣服,把人按在井口。 瘦小的少年,被按着动弹不得,双脚离地,半个身体悬空倒挂井口。李氏只需稍稍一松手,他就可能会跌入那十几米深的井中。 “奶!”花时被吓了一大跳,忙跑过去拉李氏的手。 “你走开!这没你的事儿!” 李氏手劲大得惊人,一只手还按着花遇,另一只手作势一推,就把花时拨开。 花时不敢用力扯,怕李氏松手。 刚才还冷眼瞪人的花遇,这会儿眼眶一红,瘪着嘴,要哭不哭的,像是被惊吓到了一样,怯生生地压着哭腔问,“呜……奶、奶你在说啥?” “我放了一贯铜钱的布袋是不是你拿了?还有厨房柜子的钥匙呢!你拿哪里去了,啊?!看我不打死你!还在这装!装!” 李氏手一用力,将人扔到地上,扭身就去拿靠在木门后边的扫帚。 扫帚是用稻草做的,用了挺久,李氏经常用它扫鸡圈里的鸡屎,没洗过,一股鸡屎味儿。 李氏拿起它,往还坐地上的花遇身上挥了几下,扫帚本来就不结实,李氏劲大,没两下,绑扫帚头的稻草绳脱落,稻草散了一地。 花遇蜷缩在地上,发出呜咽地哭声,“呜呜……奶不是我!我没偷、不是我……” 李氏举着扫帚仅剩的根棍子,又往花遇身上敲打,“还不承认是吧!还不认!还不认!” “砰、砰!” 花遇用手挡着棍子,身上那件破旧的衣裳,被打这么几下,直接裂了几个口子,露出里面新旧交替的伤痕。 “奶,别打了!他都说不是他了,先问清楚,好好说。” 花时第一次见李氏发那么大的火,怕她把人打出个好歹来,硬是拦了下来。 李氏气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眼神凶恶地瞪着花遇。 花遇哭得眼睛通红,在李氏的注视下,颤巍巍地伸手,指着拉架的花时,大声喊着,“是花时偷的!我都看到了!呜呜呜……” 花时一愣。 李氏凶恶的目光,一下子落在花时身上,像要把她的皮都给剥了一样。 花遇哭喘着气,声音沙哑,“是花时,我看到了,中午的时候,她身上藏了钱袋,家里就她一个人,钱肯定藏在她屋里……” 李氏左右看了看两人,舒了舒胸口憋着的气,大步进屋,没一会儿屋里传来一阵咚咚的翻箱倒柜声。 花时看着李氏从花遇那屋里翻了一会儿出来,脸色难堪,又进了花时的屋里。 缩在屋里的三个娃,也被赶了出来。 花时看着花遇,少年郎早歇了声,扯了扯唇,无声地笑了下。 他冲着花时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刚哭过的眼尾泛红,面无表情地看着花时,黝黑的眼里藏着说不出的阴狠。 果然,没一会儿,李氏在花时的屋里翻出了丢失的钱袋和钥匙。 花时看着李氏手里揣着钱袋从她房里出来,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 第3章越发不老实 “砰——!”小木门被踢了一脚,发出咯吱的声响。 李氏捏着钱袋从她屋里出来,脚步生风。 花时看着李氏凶恶的眼神,略略退了一步,辩解道,“奶,我没偷钱……” 李氏恶狠狠地瞪着花时,布满褶皱的皮肉,抽搐了一下,阴沉沉的,明显被气得不行。 花时有些怕她那渗人的目光,看着李氏手里的钱袋,以及刚才花遇那古怪的表情,瞬间明白了。 花遇偷了钱袋藏她屋里,栽赃陷害她,她没有偷钱…… “奶……”花时张了张嘴,思绪翻涌,想着怎么解释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谁知不等她解释,李氏径直越过她,走向她身后的花遇。 “啪!” 花时眼神错愕,扭头看到的是,李氏抬手,扇了花遇一耳光。 少年郎都没反应过来,脸就被扇得偏到一边去,牙齿磕破嘴里的皮,一股铁锈的腥味,半边脸瞬间肿起。 李氏恶狠狠地说,“在我眼皮底下耍小聪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偷钱栽赃嫁祸给你姐?以为我不知道?最近打少了,越发不老实!” 李氏说着,又抄起地上的棍子,往花遇身上招呼。 花时呆愣住。 花遇栽赃陷害她偷钱,钱袋子是从她屋里翻出来的…… 也就是李氏在明知道了钱是她偷的,但还是把过错怪在花遇身上,二话不说又把人打了一顿…… “砰砰、砰……” 木棍敲打在骨头和肉身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花遇只愣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慢慢蜷缩在地上,任由李氏打骂,这回不再哭喊,缄默无声…… 花时站在原地没动,这次也没再去劝李氏。 在李氏眼里谁偷的钱不重要,到头遭罪的还是花遇…… 夜幕彻底降临,天边最后一抹红云被黑夜覆盖,月亮也藏匿在乌云后,天际没有一丝光亮。 这么一闹,花时也没心情打水洗澡了,仰躺在铺着竹席的炕上,身上又黏又闷。 她隔壁屋是花遇他们睡的那屋,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小孩稚嫩的谩骂声,大抵是在责骂她,连累花遇又挨打了…… 原主跟四个弟妹的关系是真恶劣,奶奶李氏对原主的宠爱,也像虚有其表…… 花时阖着眼,乱七八糟地想着,听着隔壁传来的声响,渐渐沉入睡梦中。 次日清晨,花时被院子里鸡圈咯咯的鸡叫声吵醒,唰地睁开眼,屋外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花时忙翻身坐起,窗外院子已经空了,李氏应该带着花遇他们早早下地抢收去了。 前几日李氏都会叫她起床吃早饭,今天早上却没叫。昨晚隔壁屋的动静响了大半宿,迷迷糊糊醒了几次,睡得也不踏实,今天也就睡过头了。 昨晚偷钱一事,怕是真的惹怒李氏了,李氏头一次没给她留饭,小厨房空荡荡的,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李氏挪柜子里上锁了。 万丈深林远处,山峦起伏,群峰高耸入云,山林景色秀丽。山脚下,一望无际的田野,金灿灿的稻谷与绿叶相间。 村民们正顶着上午炽热的太阳,垂首弯腰,在田埂间辛勤劳作。高低错落的屋舍斜靠在山体前,弯弯绕绕的小村道,无人出没。 静悄悄的,偶尔屋舍内传来鸡咯咯的鸣叫声,与树木上盘旋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相附和,天高云淡。 花时背着箩筐,绕过横七竖八的村道,路上一个人没见着,花家小院在林海山的山旁,没走多远,她绕了一会儿,很快便找到上山的路。 李氏没给她留饭,依她这些天的了解,李氏没那么快气消,饿几顿也是常有的事儿。 这种条件艰苦、食不果腹,还得看别人脸色的生活…… 林海山很大,山外围的树木都拔地参天,粗壮环抱,像绿色的华盖,擎天的巨伞,遮盖住灼热的阳光,树下便格外阴凉。 她从前也是在一个小山村里长大的,见过春天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大片大片的油花菜;在夏天躺在凉棚下吃着冰镇西瓜,赶走飞来偷吃稻谷的坏鸟;秋天背着书包在上学的路上,能看到一茬茬的板栗、橄榄树;冬天蹲在火炉边吃着又香又甜的红薯……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顺着山道走了一会儿,遍地的野菜依附在树荫脚下,遍地生长,她认得不少,却没有停下来摘。 时值六月,山里应该有不少成熟的野果……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的鸟鸣声越来越清晰,吹拂的风将树叶扬得沙沙作响。 花时看着眼前出现的一颗颗结满枇杷的枇杷树,擦了擦脸上的汗,差点哭出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她找着了。 金黄色的枇杷果,皮面光滑,肉质细腻,酸甜可口。 挂在枝杈上熟得几乎垂到地上的枇杷,花时摘了满满一箩筐,吃到肚皮都鼓起来才停。 “喵——!” 树林间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猫叫声。 花时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色的影子从高耸的树杈上跳出来,直愣愣朝她扑了过来。 “喵!” 花时眼前一黑,重物砸在脑壳上,后脑勺一疼,整个人没站稳,栽倒在地。 “砰……” 之前磕破的后脑勺,本就没痊愈,花时没经受住这重量,直接被砸晕了过去。 “喵喵……”黑猫轻盈地落在地上,匍匐踩在落满一地的枇杷果里,一双蓝色的猫眼警惕地盯着花时。 “喵……?” 躺在地上的人类许久没动静,黑猫确认没有危险,踩着猫步轻声凑近…… …… “花时!花时!……” 躺在湿漉漉的草地里的花时,听到深林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响,缓慢苏醒。 天已经完全陷入了无边的黑夜里,密林下,弦月微露,星光点点。耳边像是夜莺的啼叫声…… “咕咕——!” “……花时!——花时!!” 远处又传来一阵模糊的叫声,掺杂着灌木丛稀稀疏疏的声响。 花时被黑漆漆的四周吓了一跳,猛地翻身坐起,不知什么东西趴在她肚皮睡得沉沉的,她一动,那小东西咕噜地滚了下去。 “喵……?” 黑暗中,花时借着月下的光亮,看清把自己砸晕的罪魁祸首,正黏人地贴着她的大腿,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嘶……”花时摸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壳,嘈杂连续不断的喊声还在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回应, “我在这!我在这!……” …… 第4章 谢明池 漆黑的山林间,月亮泛着青白色的光,映照一片,耳边夜莺、知了、青蛙各种小动物的的叫声越来越清晰…… 花时踉跄着站起身,借着微弱的光线,弯腰略显急匆匆地捡散落一地的枇杷。 箩筐打翻在地,黄澄澄的枇杷满地都是,花时不想浪费,听着叫喊她名字的声音,有些着急。 她在林里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李氏回家发现人找不着,估摸着带了不少村里人进山找她…… 忽然,花时瞪眼发现一条青黄相间的蛇,躺在离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那蛇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诡异地扭成一团翻转,像是死了…… 花时不敢轻举妄动,背后却生出了一层冷汗。 夜里深山老林是何等危险,她还正庆幸自己昏过去那么久,没被什么毒蛇猛兽给吃了…… 花时试探了几下,确定那蛇死透了才松了口气,猛的又看到湿漉漉的草地上,好几串杂乱的野兽的脚印,脸都吓白了。 脑子乱糟糟的,却不由闪出,在昨天傍晚时叼着条毒蛇从花家小院跳走的黑猫…… 黑猫,蛇,野兽的脚印…… …… “我在这里!奶!我在这!” 花时踩着月色,顺着白天的记忆,飞快从林间小道跑去。 空荡荡的密林,自己的声音掺着小动物的叫声,有些渗人。 刚刚还喊着她名字,有些嘈杂的叫声,这会儿已经听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找了许久,没找着,放弃回去了。 花时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小山道跑了一会儿,后脑勺因为剧烈跑动,开始有些发晕。 怀里的健壮的黑猫,又重又滑,花时抱着它跑了一路,有些抱不住了。 她本来不想管这只黑猫的,但看到死在自己身旁不远的毒蛇,以及四处杂乱的脚印。黑猫又好像受伤了,整只猫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不难猜出,黑猫在她晕死过去的时候一直守着她,救了她…… 花时茫然地看着前面黑麻麻的山路,越过一片地方后,这片林子的树木粗壮挺拔,高耸林立,巨大的树顶,密密地遮掩住了月亮微弱的光线。 花时不敢再向前迈去,林子里黑漆漆的,她又没有灯,怕里面藏着什么毒蛇猛兽。 耳边再没有喊叫她名字的声音,花时把箩筐以及怀里的黑猫放到地上,擦了擦手,就往粗大的树上爬…… 好在树虽高耸粗壮,但树身却长了不少延伸的树干和树杈。 花时会爬树,气喘吁吁地爬到最高处,拨开密密的树叶,想看清楚自己身处何方。 忽然,不远处一道举着微弱火把移动的光亮,吸引了她的注意,花时眼睛一亮,冲着火光的方向大声喊,“我在这里!!!” 花时敢保证,这是她嗓门最亮最响的一次。 林子里的打瞌睡的夜鸟,都被她惊了惊,咕咕地叫着往半空的夜色飞去。 花时记着火把的位置,怕举着火把的人没听着,飞快从树上滑跳着下来,捡起地上的东西,闷头朝着火把的方向跑去。 “呼、呼呼……” 花时耳边只听见自己呼呼的喘气声。 跑了一会儿,还没找着那火把的光亮,花时心都要死了,突然,一道低沉缓慢的声音响起。 “是…花家的大姑娘吗?” “汪…汪!!” 花时愣了一秒,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身形高壮,眉眼藏在黑暗里,显得几分冷峻的男人,身侧跟着条黄色的大狗,三两步走了过来。 花时愣了一秒,惊喜地应了声,“是我!” 男人走近了,花时才看清他的脸,眉眼冷峭,个子很高,估计在一米九以上,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大黄狗摇着尾巴,围着花时不停地转圈圈,吐着舌头,哈着气,好像有点兴奋。 男人用小腿踢了踢脚边的大黄。大黄狗呜呜地叫了下,知道主人让它老实点,慢慢消停下来,尾巴却还是摇个不停。 男人没理大黄狗,皱着眉头看了花时一眼,视线落在她臂弯里挎着的一箩筐枇杷果,心下了然,眼底不由得藏了丝不耐的神色,说道,“走吧,村里人都在找你,我先带你下山。” 他语速很快,除了略微有些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花时又点头应了声,也不在意他略显冷淡不耐的态度,乖乖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狗,一前一后走在漆黑的林间山道。 花时低着头,山道漆黑,月亮好像也藏进了乌云里,她有点看不清路,走得磕磕绊绊的。 前面的男子腿长,跨步也大,走得略快,花时吃力地跟在后面,搭话问道,“那个……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梢沙沙的声音,蝉鸣鸟雀的声音都好像消失了…… 就在花时以为他不会应自己的时候,男子缓慢低沉的声音这才吐出几个字眼。 “谢明池。” “啊?哦,我叫花时。”花时尬尬地应了句。 “我知道。”谢明池说。 这会儿估计全村人都知道她叫花时了,胆子比天大,自己一个人进山,迷路在林子里,她奶大半夜召集全村人,浩浩荡荡进山找她…… 花时想了想问道,“村里进山找我的其他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花时的错觉,前面的谢明池好像嗤笑了声,“以为你不在这边,从另外一条道绕着山和瀑布正找着呢。” 花时干巴巴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你们啊。” 谢明池没应。 走了一会儿,花时差点左脚绊右脚栽倒,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忍不住又问道,“我刚刚看到你从远处过来的时候,是举着火把的?” 谢明池顿了顿,说,“掉河里,熄了。” 花时:“……” 自知自己讨人嫌的花时,也不再想着搭话,努力瞪大眼睛看清脚下的路,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明明四周黑漆漆的,光亮弱得微乎其微,谢明池却能很熟练的找到路,且步履轻快地走在前边。 …… 林海山外,花时远远看见原本空旷的村道上,此时,不少举着火把的村民们,三三两两围在一块儿。 安静的气氛,也被逐渐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打破。 谢明池从山坡上跳了下去,高声说道,“人找到了!告诉何江和青生他们不用去了,大家伙儿也歇歇脚回去睡吧。” “汪、汪汪!” 跟在谢明池身旁的大黄狗,趁着主人走开,围着花时转了好几圈,叫了几声,吐着舌头,像是很喜欢花时。 谢明池说着回头就看到,自家的大黄又在围着花时摇尾巴转圈,皱着眉头呵斥,“大黄!” “汪汪、呜呜……”大黄狗听到主人的声音,蹭了蹭花时的小腿,叫了两声,朝着谢明池跑了过去。 谢明池蹲下身,拍了拍它的后脑袋。 见村里人要围过来了,谢明池带着大黄就要走。 花时看了看箩筐里的枇杷果,忙把人叫住,说道,“谢大哥,这个枇杷给你,谢谢你进山找我,带我回来。” 这箩筐枇杷目前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怎么说人家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她也没什么能报答的…… 谢明池嘴唇轻抿,整张脸藏在火光下,眉眼不耐,面无表情的,有些唬人。 花时听见他说,“用不着。” 第5章 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她 花时进林海山失踪好不同意找回来后,李氏也不气她“偷钱”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氏从柜子里翻出好几袋黄豆,整理晾晒,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絮絮念叨了许久。才用碗装着分好,让花遇跟花离挨家挨户敲门送去…… 凡是昨晚出力进山去找了人的,李氏都送了一碗黄豆。 黄豆是去年自家地里收的,压箱底放了一年多,东西不是多精贵,但黄豆对于缺吃少粮的花家和村里大多户人家来说,都算得上是难得的食物了。 更何况满满一碗也不少了…… 平日里,李氏都不舍得拿出来吃,本来是留着每年过冬的时候拿出去卖的。 晒干的黄豆,一般能存放两三年,李氏会先把黄豆存放一年,在第二年冬天的时候拿出去卖,对于花家来说是一笔大收入…… 花时一大早就听见李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念叨着,应当是心疼这么些黄豆,分了大半出去。 花时趁李氏没注意,偷偷溜到门口,等花遇和花离出来,把两人喊住。 “帮姐姐个忙,这个送到谢家小院,谢明池你们应该知道吧?” 说着,花时往两人手里塞了一把枇杷,又把手里装满枇杷的小篮子递过去。 李氏没有因为谢明池将她带出山,而单独准备一份别的谢礼。 花时想了想,还是把枇杷也一块儿送去给谢明池好了。 这人情她也记着,等下次能还上的时候,她再还。 花遇看着被塞到手心里的枇杷,冷冷地睨了花时一眼,在花时的目光下,将枇杷扔在地上,用脚恶狠狠地碾碎。 满目阴霾的少年恶声恶气地说,“谁稀罕你这么个破玩意儿?我们有说要帮你吗?” 八岁的小花离看了看哥哥花遇,又看了看花时,想到前天晚上明明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偷的钱,奶还把哥哥打了一顿。 小花离滋生怨气,学着花遇,把枇杷扔到地上,踩了几脚。 花离有些稚声稚气地说,“就是,谁稀罕你的破果子!你个恶毒的女人,我们才不要你的东西!” 花时看着被踩碎的枇杷,有些心疼。 不要拉倒,怎么还糟蹋食物! 花时也不怕这两个破小孩,伸手一把拧住花遇的耳后根。 十五岁的少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又跛了一只脚,常年弯腰驼背,比花时要矮半个脑袋。 花遇耳后根一疼,整个人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瞪着花时,“你!!” 花时冷着脸,“破毛病!知不知道浪费食物可耻!肚子都填不饱了,还糟蹋食物!你不吃就还给我,还用脚踩,你以为这样能显摆你很厉害了?” 花遇只觉得耳朵都要被她拧下来了,又疼又麻,眼泪也疼得冒出来了,气急败坏,“花时!你放开我!!” 花遇单手扯着花时的手,另一只手因为捧着碗黄豆,单只手劲使不上来,扯半天也没能把拧着他耳朵的手拉下来,耳朵都被扯红了。 “花遇,你知道错没?”花时冷着脸问。 她从来到这里后,因为没有原主的记忆,对于花遇的各种针对,没计较。 后面知道原主好吃懒做、又毒又蠢的的本性后,也不好再怪四个弟妹对她的怨怼情绪,不好说啥。 毕竟因为原主奶奶的纵容,大多时候都是原主作的孽,她顶替了原主的身份,她也认了。 一直忍这臭小子一个多月了!什么藏死蛇在她衣柜里,抓老鼠塞她被子里,把蟑螂塞她鞋子里……各种奇葩整蛊人的手段她都懒得计较了……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她要是再继续装王八,花遇今天敢整蛊她,诬陷她偷钱,糟蹋她给的粮食,明天他就敢变本加厉! 她得好好立个威,让花遇不敢再惹她才行,这臭小子一肚子坏水…… …… 两人对峙,以李氏推开院门为终止。 最后,花时没能让花遇屈服,耳根子都扯红了,花遇一句软话也不肯说,盯着她的眼神恐怖又阴沉。 李氏把早饭做好后,催促着她爹花辞远出门,抢收还没结束,地里的稻子还等着人去收呢。 “花晓你躲屋里干什么!还不走?等人去请你是吗?明个儿西边那块地的稻子还割不完,我就把你皮给扒了!” 李氏一大早火气大得很,攒了一年的黄豆就这么白白送人了,心肝都疼。 花辞远和还在屋里躲着的八岁妹妹花晓两人,却遭了殃。 花时坐在屋檐下,没敢说话,李氏用眼睛剜了她好几次。 花晓拉着只有五岁的弟弟花影从屋里出来,诺诺地应了几声,去拿下地的工具。 李氏骂了两句,扭头看着傻不棱登的花影,眉头紧皱,想了想说道,“花影你今天留在家里,看着你姐,不许她出门,听见没?” 花影没听懂李氏的话,李氏却不管他,只是皱着眉,没再说什么,带着花晓先一步出门了。 花晓出门前,还担忧地看了花影好几眼,小家伙蹲在地上,好像在看沙地里的蚂蚁。 “砰——” 花时听见上锁的声音,院门好像被李氏在外边锁住了。 狭小的院子一下子只剩花时和蹲在地上的小包子。 “唉……”花时幽幽地叹了口气。 方才李氏在知道她要把枇杷送给谢明池之后,情绪明显变得生气又暴躁。 那一小篮子的枇杷,也被李氏没收了…… 花时看了看还蹲着的小包子,又看了看才蒙蒙亮的天,起身溜进小厨房。 好在李氏虽然生气,但好歹留了吃的,就是……两个窝窝头? 硬邦邦的,花时啃了几口,牙差点给崩裂。 而且这窝窝头不知道放了多久,一股馊味。 花时捏着手里的窝窝头,思索着饿一天会不会饿晕过去。 “咕噜噜……” 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花时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转头,看到缩在门槛后边儿,探出半个脑袋的小家伙…… 小包子眨着黑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里的窝窝头。 “咕噜噜……” 这回花时听清了,不是她肚子叫,是花影的肚子饿得在叫。 想到整个花家的处境,除了比较受宠的原主,偶尔能吃上肉,填饱肚子,剩下的四个弟妹,就跟捡来似的。 相较于她的只是饿饿肚子,受几下白眼,四个弟妹更是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李氏骂,指使去干活,稍稍不顺心就是一顿毒打。 处境比她差多了,李氏心情爽快了,会给口吃的,心情不好,毛都没得。 显然,这两天李氏心情不好,除了给她留了两块窝窝头,别的吃的影子一点没见着…… 小家伙在发现花时看过来的视线时,捂着眼睛,吓得把脑袋缩了回去,藏在门框后,肚子却还在咕咕地叫个不停,“咕噜噜……” 花时拍了拍手里硬得跟石头一样的窝窝头,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唉……” 这东西她都吃不下,更不可能给一个奶娃娃吃…… 花时咬咬牙,想了想,她饿点就算了,这小家伙还眼巴巴地看着她呢,总不能让他也跟着饿那么久。 人是铁,饭是钢…… 第6章 花影吐出来! 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空气中的温度逐渐灼热,火辣辣地照在地上…… “吱吱吱……” 密密集集的竹子互相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分外明显。 “小影,到这边来。” 墨绿色的竹林里,一道浅色的身影藏匿在其中。 花时皱着脸,使劲掰扯着看着还算鲜嫩的竹笋。不知道是不是不着季节,这么大一片竹林,嫩的好笋没几根,都长老了。 这片竹林离花家不远,隔着一片湖和一小块树林子,是她昨天进山觅食的时候,碰巧发现的。 花影坐在花时砍下来的一大片竹笋中间,掰着竹笋表面硬厚的外皮,绷着小脸,认认真真地掰扯着,像是没听见后边传来的声响。 竹林间清风拂过,竹子拍打的一阵阵悦耳的声音格外清晰。 “小影…?”花时站在竹林间,喊了花影几声,也没人应,一回头就看到坐在竹笋间,埋头掰笋的小家伙。 她带着花影从花家的矮墙里翻了出来,并不难,矮墙两边都堆了不少的木柴,踩着木柴轻轻松松就能翻出来。 她跟花影说,去找好吃的,小家伙饿得眼冒金星,听到有好吃的,眼巴巴地看着她,忽悠几句就傻乎乎地跟着出来了…… 花时又喊了两声,花影还是没反应,时候不早了,看了看差不多堆满一地大大小小的竹叶、竹子和竹笋,思索着差不多也够了。 这一地的竹笋能做一大盘好吃的了吧……油泼笋,肉丝炒笋,咸菜肉丝炒笋……可惜,现在她只能做水煮笋片。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应该是春笋来着。 就是季节不对,现在已经七月多了,笋大多都已经老到吃不了。春笋一般是在1月到5月之间成熟,也是最鲜嫩的时候。 这一地笋皮,没几块能入口的…… 花时边往回走边说,“小影,把掰出来的那些嫩尖装篮子里,我们该回去了。” 只是话音刚落下,低头走近看,花时一愣。 坐在竹笋中间的小家伙,两只脚边堆了一堆被咬烂咬碎的笋片,不少的笋尖上面还留着细细小小的牙印。 “小影?!你怎么还生吃啊!快吐出来!”花时一时大惊,忙说道。 这熊孩子却像是没听见一样,鼓着腮帮子,埋头一下一下地掰着笋皮,鼓着的嘴却嚼得更快了。 花时上去扯走他手里的笋,一只手捏着他的小下巴。 小家伙很倔,被花时捏着下巴,咕噜几下把嘴里的竹笋,囫囵吞枣地开始吞咽,咽得急,呛得直吸气。 “花影!!我让你吐出来!”花时急得用力捏着他的下巴,小家伙疼得泪眼汪汪,也不肯把东西吐出来。 花时没想到自己细细叮嘱过他,让他不要吃,等拿回去煮熟了再吃,小家伙根本当没听见,耳旁风一样,背着她啃了不少的生笋。 这春笋倒是没毒,就是生笋性寒味甘,其中含有难溶性草酸,过量食用,较难消化,会导致肠胃不适…… “呜唔……放、开!!”小家伙像是察觉到花时要扣他嘴里的食物,急得叫了出声。 花时不理他哀求的小眼神,强势地将他口中,未来得及吞咽下去的竹笋残渣,一点一点抠出来,边安抚着说,“小影,听话。” 等把东西抠出来,花时才松了口气。 小家伙却被惹急了,用力挣脱她的手,捂着嘴呜呜地哭,半控诉着说,“呜呜唔……坏……” 花时有些头疼,“这个不能生吃,吃了会坏肚子,肚子会疼,不是跟你说了吗?” 地上还有不少被啃烂的竹笋,也不知道花影吃进去多少,吃得多了,怕是一会儿要消化不良,肚子疼。 “呜呜呜……”回应花时的是花影呜呜地哭声,小家伙像是没什么力气,哭的声音跟奶猫似的。 “别哭了,我保证会有好吃的,回去我给你煮熟了吃,这个生吃的有什么好吃的,又干又涩,还割舌头……” 花时边安抚小家伙,边捡地上的散落的竹笋。 过了一会儿,花影的哭声停了,坐在地上没动,也不搭理花时,像是生气了。 花时去拉他的小手,小家伙气闷闷地扭肩膀,不让花时碰。 “坏人!”小家伙的声音又奶又哑,里面充满了气愤的情绪。 花时有些哭笑不得,“行行行,我是坏人,坏人不拉你了。” 花时嘴上说着不拉他,却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单手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提溜起来,按着站好。 “走吧,咱要回去了,真的会给你做好吃的,信我一次行吗?”花时说。 小家伙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因为脸瘦小,显得又大又圆,小脸也脏兮兮的,这黑一块那黑一块的。 …… 一大片农家屋舍里,一处不起眼的小屋舍里,升起一阵炊烟,只要靠近些就能听见,里边传来一阵锅碗盆瓢碰撞的声音…… 花时一阵忙碌,没一会儿端着一大盘水煮笋片从小厨房出来。 花影坐在矮桌前,湿漉漉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花时手里端着的笋片。 因为什么调味料都没有,她只在厨房的灶台角落里,找到了点李氏用剩的粗盐,捣碎了,拌着清水煮熟的竹笋,勉强能入口。 因为没有别的能吃的,花时就把两人在竹林里挖的竹笋,全切成片水煮了,一大盘,吃下去也能顶饱一阵子了。 竹笋不嫩,有点老,水煮出来后,沥干水,干瘪瘪的,拌着盐水吃也能入口。有些嫩的,拌着盐水吃,滑溜溜的,还有些弹口,一口咬下去,里面的汁水爆出来,倒也爽口。 反正花时吃得有滋有味,比那两块破窝窝头好吃多了。 小花影也吃得起劲,因为手小,不太会用筷子,急眼了,就直接用手去抓着吃。 花时看着他长长的手指甲,里面塞满了黑泥,打了一下他的手,不让他用手抓,挪开盘子,按着他的手。 “用手抓要把手洗干净,不然就拿筷子吃。” 手不知道多脏,待会儿就着吃进去,肚子能不疼都是假的。 花影气呼呼地瞪着花时,捂着手,有些生气的模样。 花时不理他,领着他去井边,把手和脸洗得干干净净,才让他去吃。 许是有好吃的,即便是又急又气,花影也没闹。 一盘子笋片,被一大一小的两人,风卷云残般吃得干干净净。 晌午—— 花时坐在屋檐下乘凉,花影蹲在墙角看蚂蚁,两人谁也不理谁。 “喵……!” 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猫叫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明显。 蹲在墙角装蘑菇的花影,刷地扭头,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向猫叫声传来的方向。 花时一顿,这才想起她屋里还藏了只猫…… 第7章 泉眼 “砰——” 花时推开破旧的小木门,昏暗的房间里,透过推开的门缝,透进一片狭小的光。 一只通体黑色毛发的猫,踩着猫步,弓着身躯,一双幽蓝色的兽眸,警惕地看着推开的小木门。 “喵……” 当看清来人时,黑猫警惕的趋势,明显一松。 “喵……” 冲着花时喵喵叫了两声,顺势蹲坐在地上,扭头自顾自地舔起背部的毛发。 “小猫咪…?”见黑猫没有要攻击人的意思,花时才试探性地走进去。 黑猫没有理会它,还是自顾自地舔着背部的伤口,伤口上的毛发还沾着点点的血迹…… 花时凑近看,黑猫背部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野兽抓的,一条一条的,毛茸茸的脖颈处还有一道明显的咬痕。 几处伤口有些狰狞,黑猫也差不多昏了一天,她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它气息微弱,还以为醒不过来了…… 花时也不会看伤口,也不知道黑猫伤得有多重,家里估计也没有能止血的伤药。 花时站在原地,想着要不要到山上挖点夏枯草什么的,捣碎给它敷一下伤口。 不过她记得夏枯草只是用来止血,也不知道对治疗伤口有没有用……而且伤口不处理的话,容易发炎吧? “喵……喵喵!!” 花时正愣神,原本乖乖坐在地上,舔着自己毛发的黑猫,像是被什么吸引,一下子朝着她扑了过来。 “呀………” 花时惊呼一声,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被黑猫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她下意识甩了甩手,想把猫甩出去。 拖着重伤的黑猫,身形敏捷地跳到了一旁。 “你!”花时捂着破了层皮的手背,有些无语。 刚还想着要不要给它找点草药治治伤口,就被反咬了一口……还是算了,这黑猫从哪里来的,还是回哪里去吧。 她现在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更别说还要养一只宠物,她肯,李氏也是第一个不答应。 家里好几张嘴都没得吃了,哪里还有这些闲情雅致去养猫猫狗狗。 “你呢害得我在深山老林里昏过去,但是呢后边儿又将功补过,守着我没让我被山里的毒蛇猛兽给吃了,我也把你带了回来,也算是救了你了,咱俩就一笔勾销了,后边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好吧?” 花时嘀嘀咕咕说了一大段话,也不管黑猫能不能听懂,顺势将破旧的小木门拉开到最大。 在黑猫炯炯的注视下,指了指门口,示意它可以走了。 黑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门口,伸出猫舌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 黑猫似乎也没有要继续呆下来的意思,舔过爪子后,很快化作一道残影飞快掠过,不一会儿就从矮墙跳了出去,消失在视野中。 蹲在院子角落里的花影,眨了眨眼睛,亲眼看着那么大一只黑猫,从自己眼皮底下不见,张了张嘴,又看向花时,想说什么又没说。 “咳……”花时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只当没看见小家伙好奇的眼神。 眼下,她觉得奇怪的是……她的手……? 方才被黑猫咬了一口后,手心现在火辣辣的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花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算是被猫抓了会得狂犬病,但也不会那么快就发作了吧? “小影啊,你在院子里好好呆着,别乱跑,姐姐去睡个午觉,你要乖乖的。”花时出声叮嘱了几句。 花影听了她的话,立马扭过身,压根不想搭理她。 花时关上小木门,走到房屋里唯一的小木窗旁,推开窗门,借着窗户的光亮,打量起手背的伤口…… 就破了点皮,血都没流。 手心还是刺疼刺疼的,灼热得像被火烧了一样。 花时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嫩红的掌心越来越烫…… 在花时的目光下,掌心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花时被吓得瞪大了眼睛,手掌心却忽而一凉,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她……她、她的手掌心,多了个泉眼,小小的,印在掌心中,没有血,没有口子,清澈透明的泉水,蕴含在其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怎么会? 花时用另一只手搓了搓眼睛,没眼花,泉眼还是像长在她手掌心里一样,她一抬手,那清澈的水,哗哗地往地上淌。 她的手……就跟水龙头一样,冒水! 花时被眼前惊奇的一幕,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反应过来后,又猛然狂喜。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吗? 她记得很久之前看过的小说里,女主在机缘下得了空间泉水之类金手指,一般泉水这类的金手指,这泉水不是能治百病,就是能美肤养颜,强身健体等等! 那她的泉水……? 花时想到这,捧着手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口泉水进去。 呃……味道,好像跟普通的井水没什么区别? 身体有什么变化? 花时等了好一会儿,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身上,也没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上摸摸,下碰碰,也没感觉到明显的变化? 难道是时间太短,看不出来? 花时决定在好好观察试验一下再说,只是这“金手指”一下子没有发挥作用,把她喜悦的心冲淡了不少。 她记得一般这类金手指,要是有什么特殊作用,立马就能展现出来,她的这个,不好说…… 夜晚,暮色降临—— 李氏带着三个弟妹回来,厨房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李氏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做晚饭。 不到半个时辰,李氏径直端出一锅白粥,啪地放在木桌上,陈旧的木桌发出咯吱的声响。 李氏又挨个开始分粥,几个半大的孩子围在桌前,等着李氏分那一勺掺着几粒米的稀水,眼巴巴的。 除了花时和李氏的碗里有半碗米粥,剩下的四个小孩和一个大人,都只分到了一点点米掺着水的粥,那一点东西吃进去,根本不顶饱…… 谁也没敢说反抗的话,李氏又挨个分了半个咸萝卜干,一时间木桌上只有吸溜着喝粥的声音。 饭后,还是往常一样,花遇瘸着一条腿,绊绊磕磕、一瘸一拐地去井边洗碗,剩下的人歇歇脚回了里屋。 花时也一样,上午她发现自己掌心的泉眼后,担心被人瞧见,把她当妖怪,一直想着该怎么藏才好,捏着掌心也不敢露。 但中午的时候,她不小心露了手掌心给花影瞧见了,花影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没看见一样,试了几次,花影都没反应。 花时便大概知道,这泉眼应该只有她一个人能瞧见。 方才吃饭的时候,她又有意无意地露出手掌心,要是旁人能看见,那么明显的泉眼,定能看见。 果然,这种像“金手指”一样的东西,只有她能看见,其他人压根看不见,倒也挺好,不然她以后只能弄个戴手套,遮遮掩掩了…… 只是一整天了,她也没能发现这泉眼的特殊用处。 今天中午时,她还特意拿了个盆,放了一盆泉水,洗了个澡,想看看身体有什么变化,然而,到下午了,还是一点特殊之处都没有显现…… 就好像跟普通的泉水一样?要真的是这样,那她的手就相当于长了口井,除了盛水放水,一无是处。 花时正纠结掌心的泉眼时,隔壁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抽泣的哭声,起先声小,刻意压着,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过了一会儿,那哭声越来越大,像是没忍住,呜呜的扯着嗓哭…… 只是,这哭声,像是小花影的……? 第8章 恶毒坏心眼的女人 不等花时出声询问,偏屋的李氏在听到吵闹的哭声后,扯着大嗓门,骂骂咧咧起来。 “呜、呜呜…呜唔……” 隔壁屋的哭声,明显被人捂住,遏制住了后边要大声哭出来的声响。 “别哭、别哭了!别哭了!!” 小女娃刻意压低的声音,若隐若现,花时却听了个分明。 “呜呜、呜……肚、肚…疼……” 后边回应的声音太模糊,花时没听太清,像是被人按住了,不让他说出来。 李氏隔着墙,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大晚上哭丧吗?哭什么哭!穿肠烂肺的玩意儿,别哭了!再哭我舌头都给你拔了!……” 李氏一番斥责咒骂后,隔壁屋瞬间安静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李氏那屋才消停下来。 花时眉头微皱,想了想,还是起身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过去。 “咚咚——”闷闷的两下敲门声后。 花时压低声音问,“我刚刚听见小影在哭?怎么了吗?” 平日里的小影都很乖,除非出了什么事儿,不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哭…… 屋里静默一瞬,里头传来花遇压低的冷声,“……不关你事!” 花时语气轻描淡写,“我没问你,问的小影。” “小影也不关你事!” 花时:“……” 又等了一会儿,屋里没再传来别的动静,花时才讪讪走开。 这算什么个事儿啊?热脸贴冷屁股…… 也不知道花影是不是今天上午生啃了竹笋,现在闹肚子了…… 夜色昏沉,屋外蝉鸣蛙声,夹杂着狗吠声,圆圆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中,繁星点点。 大约四更天时…… 花时睡得昏昏沉沉,隔壁屋一阵一阵闷闷地传来孩童的哭声。 “呜、呜呜……呜唔……” 哭声里夹着不太清晰的人声,虽压低了声响,却还是能听清,语气不太好,像是在斥责。 “呜呜呜……” 哭声越来越清晰,花时猛然惊醒。 声音是隔壁屋传来的,应该是花影在哭…… “别、哭了……哭…什么……” 隔壁屋又传来模模糊糊的声响,带着不耐的斥责。 “咯吱——”隔壁老旧的小木门被人推开,在寂静的夜色里,那声音格外刺耳。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过后,小院的木门也被人轻轻推开,娃娃的闷闷的哭声,也跟着渐渐远去。 花时忙起身,推开房门去查看,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守在院门口的小人影,听到突然这么一声,吓得一哆嗦,扭头瞪了过去,稚嫩的声音脆脆地响起,“关你什么事?!” 花晓学着二哥花遇的语气,稚嫩的字眼里满是冷声冷气。 花时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才摸索着走过去。 下半夜,原本圆圆的大月亮,不知何时藏在乌云后,天地除了几点星光外,再无别的光亮。 花时还不容易看清花晓的小脸,小丫头冷哼一声,在黑夜里透着一丝幽光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怼的情绪。 小丫头说,“都是你的错!小影都说了,他肚子疼是因为你给他吃了有毒的竹笋,他才疼得一直哭……” 小丫头说着,泪眼汪汪的,哽咽着撂下狠话,“要是小影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杀了你!” 花晓咬牙切齿,愤恨的语气越来越浓烈。 花时一听,瞬间明白过来。 果然说上午生啃了那生竹笋惹得祸…… 花时无奈地扶了扶额,只得问道,“小影呢?” 怎么说这也算是她疏忽了,放着一个只有五岁,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剥皮,饿狠了的小家伙肯定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一股脑就塞进肚子里了…… 花晓看着花时的眼神更加凶狠吓人,瞳孔在黑暗里一点一点放大,惊骇地看着花时,一句话没说。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有些是故意诈她的! 小影会说的话并不多,也根本没说过是这个坏女人,让他吃了有毒的笋,只是说吃了笋,一直喊肚子疼。 可今天家里,就这个坏女人和小影在家,她一猜估摸着就知道,除了这个坏女人会做这种恶毒的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总不可能是躺在主卧里那个下不了床的爷爷! 她原本也没一定就认死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做的,只是方才她这么一试探,这个女人露出的神情和没有否认的语气,都证明了,小影会变成现在这样!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干的事! 花晓恨得牙痒痒,“花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的心就是黑的!你就想害死我们!害了大哥的腿瘸了,害得小影说不了话!你现在还要下毒害死小影!” 八岁的小丫头,语言逻辑清晰,有自己一定的判断能力,也知道是非之分。 从她记事来,最恨的就是这个恶毒的姐姐,其次是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婆,尤其是花时,她要让这个恶毒的家伙付出代价。 就像书里写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花晓愤愤地瞪了花时几眼,扭过头,走开几步,守在院门后,留个后脑勺对着花时。 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她忍了! 花时见这小丫头避她如蛇蝎,有些无奈又无语。 这几个小孩看她的眼神,就跟看杀人犯一样,恨不得把她抽筋拔骨,一除为快。 熊孩子嘛,就要有整治熊孩子的办法。 花时凑了过去,趁小丫头没反应,抬手敲了敲她的后脑勺。 “哎哟!你!…打我干嘛、!” 花晓痛呼一声,发觉自己声音太多,怕吵到屋里睡觉的李氏,忙捂着嘴,恼声恼气地问。 后脑勺嗡嗡的疼,这个恶毒的女人果然坏到没药救了!居然敢打她! 花时不理会她要吃人的眼神,问道,“小影怎么样了?人呢?” 花晓一声不吭,双手抱胸,冷漠脸:…… 花时忍了忍,伸手,掐着她小脸上的肉,用力拽了拽,“不说话我就把你的脸拽烂,就跟玉米面一样。” 花晓:!!! 花晓捂着被拽得要疼得裂开的脸,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花时,嚷嚷着,“放、开我……放开我!你才玉米面,你再不放开我!我要把你的手剁了喂鱼!” 小丫头还威胁起来,气势丝毫不减。 花时稍稍用力,威胁着说,“我可没说笑,你要不要试试?” 花晓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疼得实在受不了了,泪眼汪汪的,屈辱又不甘地说,“我说还不行吗!放开我!” 花时松手,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示意她说。 花晓不情不愿,“二哥带小影去找何药婆了!” “何药婆?”花时松开手,有些疑惑。 花晓趁她松开之际,一句话说完后,忙躲得离花时远远的,蹲在墙角一处,一脸警惕地瞪着花时,说什么也不肯再搭理这个恶毒又坏心机的女人! 花时想了想,这何药婆应该是村里的赤脚大夫之类的。 她也不会看病,既然是去看大夫了,她也在门口等等好了。 小孩子肠胃弱,严重的话,很可能上吐下泻,肠胃虚脱,搞不好还会出人命…… 古代医疗水平有限,她也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屋外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声和知了在树梢上吱吱叫的声音外,周围一片寂静。 远远的村道小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9章 烧死你得了 星光点点,夜风微凉。 急促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一高一矮的黑影,踏着夜色,缓慢走来。 是花遇和花离,花遇背上的应该是花影。 见两人走来,花时忙迎上去关心问道,“小影怎么样了?” 回应她的是,一大一小的沉默,以及两人怨怼的目光。 尤其是花遇,面上是不加掩饰的仇恨,看着花时的眼神阴鸷又恐怖,仿佛在看死人一样。 花晓都能猜到花影是因为花时才闹肚子,花遇又怎么会不知道,但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这个恶毒的女人,真是令人作呕,明明罪魁祸首就是她,她还能跟没事人一样,装模作样地询问,恶心! 花遇背着背上熟睡过去的花影,径直越过花时。对于这样的人,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口舌。 花离则像往常一样不想搭理她,瞪了她一眼后,就扭头跟着二哥,呼哧呼哧地往屋里走。 花晓也一溜烟跟在后边,没一会儿,院门口就只剩花时一个人站着。 瞧着小花影熟睡的模样,应当是没多大事,不然花遇几个能立马冲过来找她算账…… 唉…… 做了什么孽呢,让她穿成了这么一个人嫌狗憎的人。 眼下,想洗白她,改变花家几兄妹对她那恶劣的看法,难。 原主确实做过很多伤害他们的事,毋庸置疑,就花遇的事,就很难洗白…… 花遇为了救原主,被恶狗咬断一条腿,原主不但没感激,还一直蹉跎指使受伤的花遇,在寒冷的大冬天,干各种各样的活。 花遇命大,没得狂犬病,但腿也没治好,瘸了腿,还落下病根,听花离说,花遇那条腿一到冬天腿就钻心刺骨的疼; 花离还说,花影现在这副木讷难懂人言,孤僻自闭的性子,也是因为原主造成的…… 花影还小一岁的时候,特别贪吃好玩,原主因为受李氏的宠爱,时不时有些零嘴吃,懵懵懂懂的花影就很喜欢缠着原主,说各种各样的甜话逗原主开心,也很听原主的话。 一次原主路过羊圈,想喝羊奶,让花影进去给自己挤,傻乎乎的花影就这么过去,但是胆怯一直不敢进去,恶劣的原主等得不耐烦了,故意把羊圈的门拉开,撒欢了的羊群,瞬间冲了出来,把花影挤倒地上……要不是花影在附近打猪草,听到别人说羊群跑了,花影被压在下面,及时跑过来把花影救出来…… 后果不堪设想,花影可能会被羊群踩死,好在花影被救出来及时,只受了点皮外伤,但后来,花影受了惊吓,话也不会说了,只会简单地吐出几个字眼,慢慢的,变得孤僻自闭,难懂人言…… 啊这些离谱又恶毒的事儿,都是原主干的! 但是现在原主估计死了,而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原主,顶了这个身体,也顶这个身体做过的所有事,包括那些离谱又恶毒的事情。 换位思考的话,如果是她,她恐怕也会恨死这样一个人,害自己瘸腿、害自己亲弟弟差点死。 人之常情嘛…… …… 次日,花家一大家子,除了花时,天微微亮的时候,都到地里抢收去了。 小花影也没留在家里,估计花遇也怕她再做什么伤害花影的事,不敢再把花影留在家里。 屋里静悄悄的—— 李氏今天心情似乎还不错,做了好几块葱油大饼,留了一大块给她,剩下的应该是分了…… 但是今天能吃到油水的话,确实证明了李氏的心情不错。 抢收估计也到收尾了,今天早上还听见李氏嚷嚷着要今明两天,把全部稻子都收了,再松松土,把黄豆都给种了。七八月份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这个时候种地的话,估计要一天浇三次水,来回要跑十几趟,不然地很容易干,种子会被晒死…… 李氏是想种快些,成熟得也能快些。 眨眼四天过去,花时也得了李氏的允许,能出门了,今儿个,还被李氏叫去地里送水,然后又被赶回去。 这个农忙的季节,整个村子都在忙碌,没几个人,会像花时这样到处闲逛,瞎溜达。 李氏这两天都在发大火,动大气,烦躁的时候,连花时都要被呛上两句。 原来李氏的计划是,两天把地里的稻子全收了,然后开始种黄豆。 但是一向强壮如牛的花遇,在第二天病倒了,发烧,被晒得黑黝黝的脸,因为生病,烧得黑红黑红的,唇色苍白。 被李氏赶着去地里割了一上午的稻谷,中午正猛的时候,病得没撑住,一下子栽倒在田埂里,把花离和花晓都吓哭了。 李氏拿着锄头就想去踢打他,花离和花晓抱着李氏的腿,一直哭,闹得很厉害,周围农忙的村民看不下去了,心疼这个可怜的少年,数落了李氏两句。 亲孙子都病倒了,还这么剥削,做亲奶也不是这样做的。 闲言碎语一句一句往外冒,李氏好面子,只得讪讪地放花遇回去休息。 少了花遇这么一个得力干将,花父花辞远便成了李氏紧盯的对象,花辞远是个书呆子,体质也不怎么好,被李氏压着干了一下午的活,苦不堪言,回到家,晚上也跟着病倒了。 一下子少了两个人,稻子自然就收得慢,多拖了两天才把稻子收完,种黄豆推迟两天,就是八月初了。 李氏似乎很看重在七月底要把黄豆种上,八月初才赶着种,可把她气的,骂咧了好几天,花时听得都耳朵疼了…… 花遇病倒后,差不多昏睡了一天。 花离和花晓去请何药婆,但何药婆不肯来。那天晚上花影去看病的钱都没给,这次又是要赊账看病,何药婆说什么也不肯。 花离和花晓这双胞胎姐弟,哭得眼睛都红了,也没能把何药婆请来给花遇看病。 病来如山倒,花遇病得厉害,像要病死了一样。 李氏不理,狠心把哭哭啼啼、抽抽噎噎的花离和花晓都赶去地里干活。 花辞远病得昏迷不醒,也被李氏赶鸭子似的,赶去干活。 家里一下子就只剩花时带着花影,还有昏迷病倒在床上,没人照顾的花遇。 看着花遇烧得要呼吸不畅了,花时也于心不忍,去打了井水,用冷毛巾给他敷了,物理降温。药是没有了,她只有一些粗浅的基础知识。知道发烧敷冷毛巾,擦身体,捂棉被,出汗,应该就差不多了。 忙碌了半天,花遇总算退烧了,人也在傍晚的时候醒来…… 只是在看到站在床前,拧着冷毛巾的花时,病得的虚脱的花遇,还是第一时间冷眼皱眉,瞪着花时。 花时也不是田螺姑娘,做好事不留名,表示是她照顾了他半天,才终于让他烧退,不然……难说。 花遇没有丝毫感激之情,依旧冷眼看着花时,冷言冷语地说,“多管闲事。” 花时:“……” 又是好心被当驴肝肺的一天…… 烧死你得了。 第10章 辗转反侧 这天,日暮时分,天边一片霞红,山间日落,夕阳美得让人心醉…… 花家小院—— 里头隐约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那语气显得有几分气急败坏, “哎呀呀,怎么说了你还不信,是我照顾你二哥一下午,你二哥才好得那么快的……不然骗你干什么?” 中间细碎的话没怎么听清,大致是重复了几句争辩的话。 院子里,花时坐在屋檐的小板凳下,手里拿着大蒲扇,纳凉扇风,对着紧闭的房门说话。 花晓和花离带着花影躲在里屋,李氏、花辞远和花遇都到地里播种了。 今天只是播种,不干别的,李氏就没让花晓和花离也跟着去,让他俩留在家里干活,做饭、洗衣服和喂鸡圈里的鸡…… 抢收的这几天,喂鸡的活是花时在干,做饭李氏回来才做,而洗衣服一直都是花遇的活。 这会儿,李氏没让花晓和花离下地,家里空出来的活,自然是要他们两做。 在李氏眼里,家里都是些轻活,对于已经八岁的孩子,干这些活绰绰有余。 要不是去年家里养的猪都卖光,供花辞远读书去了,花晓和花离这会儿还要去打猪草,喂猪。 烦琐又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花家小院一阵细碎的响声过后,慢慢恢复平静。 今晚还是稀粥配咸菜,过了一两个时辰,走两步就消化了…… 夜幕时分,花时被饿得睡不着,翻来覆去。 这一个多月来,总有那么几个晚上,她会被饿得睡不着,有时候受不了的时候,都在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对了,她还有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泉眼,她偷偷藏藏地研究了几天了,一点特殊的作用都没发现。 据她这几天认真观察下来的,泉水既没有美容养颜,也没有强身健体,更没有清甜可口,比如做出来的食物更加好吃之类的。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喝了差不多两天的泉水没觉得身体有什么特殊变化,要是有特殊的美容养颜,她天天对着铜镜照着看,肯定能看出来。 前两日花遇不是还病了,她还特意喂了一大碗泉水给花遇喝,花遇也没见好,还是病着。所以也可以排除了泉水可以强身健体、包治百病的谬论。 而且她把水缸里盛的水,偷偷换成了泉水,连续用着这泉水做了几天的饭菜,也没见饭菜变得多好吃多香。 所以以上结论逐一排除掉,剩下的花时也想不到别的,能让她觉得这泉水对她有用了…… 失望还是有的,不过也没有什么损失,也就是手掌心跟长了个水龙头差不多,旁人看不见,也没多大关系。 花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胡乱地想着,思绪飘忽,却还是睡不着。 肚子太饿了,饿得睡不着…… 农忙都结束了,村子大概也要开始逐渐活跃起来,她想着要不要到村子逛逛,找个副业什么的…… 帮别人家干活,然后让人给她赏口饭吃。毕竟等着被李氏投喂,太不切实际了,总有一天要饿死。 “啪嗒——” 离床炕不远的小木窗,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在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花时猛地抬头看了过去,被吓了一跳,警惕地盯着那扇小木窗。 不会有老鼠吧…… 那小窗口,八岁的娃娃都爬不进来,除了老鼠之类的,好像也不会有别的什么东西,大半夜敲响她房里的小破窗了。 小破窗又被撞了一下,这次直接被撞开了,夜风呼呼地吹进来。 “喵……” 与此同时,花时猛地听见一声猫叫声。 黑暗里,花时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块模糊的东西飞快跳了进来,落在她屋里的地上。 正慢慢朝她靠近好像…… 第11章花时想着…… “喵……” 猫的叫声越来越近。 花时一时脑子没转过弯,闭着眼睛,思绪一片混乱,下意识屏住呼吸。 “喵……” 重物直接往炕床上一跃,跳了上来。 花时腾地坐起身,一挥身上盖着的薄薄被单。 “喵——!” 黑暗里,身形健硕的猫,被被单掀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花时翻身下床,打着赤脚走到窗台前,“吱呀——”一声,推开小木窗,细碎的月光,透过小木窗照了进来。 “喵……” 花时转身低头,就看到炕席前的地下蹲着的黑猫,愣了一下。 “怎么又是你?” “喵……喵。” 黑猫趴在地上,听到花时的问话,喵喵地应了两句,有些蔫头耷脑地落下那颗仰起的猫猫头。 花时有些疑惑,走过去,慢慢蹲下身,抬手摸了摸它后脑勺的毛发,往下揉猫毛的动作一顿…… “这……” 伤口,之前被抓伤的伤口,那么多天了还没好,一道道爪痕映在上面,因为毛发旺盛,长长的猫毛被凝干的血块粘在一起,打结成块,团成一撮撮。 “你的伤还没好啊……”花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只猫好像挺有灵性的,消失了那么几天,还能找到这小房屋,来找她? 不过看着它奄奄一息的样子,似乎伤得挺严重的…… 花时轻轻拨开毛发,检查了一下它背上的伤口,仔细一看,伤口似乎都已经结痂了,能看到淡淡的新长好的粉色皮痕。 只是身上的太多毛发被血迹染红,毛发也显得凌乱狼狈。 “喵……”黑猫半闭着幽蓝色的眼眸,撒娇似的蹭着她的手背,一下一下,精神气也不太好,脖颈都抬不起来了。 花时被它蹭的心都软了,虽然她不是特别喜爱小动物,但对乖巧毛茸茸的小动物的撒娇,也会没有抵抗力。 “可怜的小家……啊!你又咬我!” 花时正心软,原本乖顺的黑猫,猛然抬头,扑了过来,结结实实地咬在她的手掌心处。 手背都被咬破了! “喵!” 黑猫猛地扑过来,两只前爪,抓着花时的手掌心,猫猫头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伸出舌头就要舔她的手掌心。 “你要干嘛!”花时将它的头按住。 黑猫还死死地抓着她的手掌不肯放开,猫头还使劲往她的手心凑…… 花时猛然反应过来! “你看得到我手掌心的这泉眼?” 花时惊愕,单手推开猫,摊开手,透出掌心里的泉眼。 “喵喵喵!!”黑猫的反应尤其激烈,挣扎着要扑过来。 花时看了看黑猫,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思绪有些混乱,却又不由得想起,泉眼出现的那天…… 她不确定是在林海山昏迷的时候已经有的,还是被黑猫啃了一口后才有,亦或者是在林海山的昏迷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后面被黑猫咬了一口才显现出来? 花时胡思乱想了一遍,心底却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这泉眼对人没有用,对动物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黑猫一直急于去喝泉水,喵喵叫着又扑又挠,幽蓝色的眼眸冒着晶莹的水光,像是委屈的得吃不到糖的孩子。 花时松开按着它的的手,手臂被抓了几道痕,应该没有用力,没有抓破,只是有些刺挠。 黑猫似乎是想喝泉水,不敢惹怒她。 花时松开它后,黑猫喵喵叫了两声,怯生生的用汪汪的眼睛看着她,没敢再扑过来。 “行吧,你想喝就喝吧。”花时说。 左右不过是些水,也没毒,喝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若是对动物也没什么特殊作用,对她也没什么损失…… 花时想着,把手伸出去,泉眼的水流,顺势而出…… 潺潺地流出,从指尖缝隙里淌过。 这大概就是泉眼的唯一好处了,她可以顺心而动,随意控制泉眼的水流,可大可小,可缓可快…… 第12章 阴晴不定的李氏 清晨,万籁寂静,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一丝丝光亮…… 一缕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从窗户外直直照射进来。 屋外,公鸡打鸣的声音,夹杂着李氏大声的斥责谩骂声,整个院子嘈杂又闹腾。 花时不知第几次在这样的情形下醒来,睁开眼,困得直眯眼。 “喵……” 黑猫慵懒地趴在她的颈处,撒娇似的蹭着她的脖子,喵喵地叫着,像是不满被突然吵醒。 院子外,李氏的斥责骂声越来越大,显然一大早动了很大的气, “……我让你要记得关好,看好,检查好!你就是这样给我看的!那么大个洞你看不见吗啊?!眼瞎了?长那么大个眼睛不会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氏的怒火一直很持续,除了她大声斥责的骂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花时不用想都知道这骂声是在骂谁。 也不知道李氏又不满花遇做了什么…… 花时叹了口气,无奈地爬起身。 蜷缩在她被窝里的黑猫,叫了一声,翻了个身,缩在她的被单里,又睡了过去。 花时掀开被单,将黑猫扒了出来,明亮的光线下,能清清楚楚看清,黑猫身上的伤,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昨天晚上可把她吓得不轻,她给黑猫喝了几口泉水后,黑猫突然浑身抽搐瘫倒在地上,口吐黑血,像是喝了剧毒一样。 差点把她吓死,还以为自己给它喝了有毒的泉水…… 正当她手足无措的时候,黑猫吐了几口黑血后,又突然自己坐了起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没一会儿就恢复得活蹦乱跳,亲昵地蹭着她…… 花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黑猫之前中了蛇毒,好几天了,已经奄奄一息。这泉眼的水,能解毒,这不吐了几口积压的黑血,就立马恢复过来了。 过了一夜,黑猫身上一条条,一道道的伤痕,明显能看出来,好了很多,新长出了的皮肉上面,还长了些细细碎碎的小绒毛。 花时还用泉水,特意给它洗干净了身上脏污的血迹,这会儿,小家伙身上的毛发看着很蓬松柔软。 “喵……?” 被花时两只手拎起来的黑猫,不解地睁开困顿的睡眼,眼神朦胧地看着她。 行吧,看起来真的什么事也没有,精神气也很足,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花时将猫放下,用泉水简单擦了把脸,整理好衣服,才匆忙推开房门…… 李氏谩骂的声音,在院子越来越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又是一阵嘈杂的零碎声…… “……挨千刀的瘪犊子!我打死你!” 不知怎么的,李氏越说越气,花时刚推开门,李氏抄起木棍,气凶凶地朝着蹲在鸡舍前,闷头闷脑摆弄着什么的花遇冲了过去。 “啪!”一声闷棍敲在花遇的背脊,猝不及防,花遇一下跌坐在地上,疼得发出闷声。 花晓和花离缩在门槛不远处,被李氏的骂声吓得瑟瑟发抖,见花遇被李氏打,泪眼汪汪地小声叫了句,“二哥……” 李氏打一下还不解气,拿着木棍,手起棍落,“啪、啪……”一下又一下地往花遇后背敲打。 花遇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被打也不反抗,无声无息地蜷缩在地上,双手捂着头,将脑袋埋在胸前,一声不吭。 若不是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没忍住发出的闷哼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不怕疼…… “呜呜…哇!!”一直缩在角落里的花影,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被打,眼眶红红,嘴瘪了好一会儿,没忍住,哇地哭了出声。 “呜呜呜……呜呜呜!…打……二哥……” 花影一哭,花晓和花离也跟着红了眼眶,又怕李氏骂,忍着没敢哭出声,眼眶红红的掉眼泪,手背一下一下地擦着脸上滑落的泪水。 李氏原本就烦躁得不行,花影扯着大嗓门一哭,李氏的怒火腾地一下,直冲脑门。 停下殴打花遇的棍子,瞪着气得发红的眼珠子,转身,气冲冲走到花影跟前,大手一伸,一抓,“你哭什么!我让你哭了吗?!心疼这瘪犊子是吧?啊?” 李氏声音接近于怒吼,凑到花影脸上,三两句把花影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花影睁着泪眼模糊的眼睛,一下一下地打着哭嗝,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氏伸手掐着花影的两只胳膊,花影疼得眼泪跟掉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往下掉。 李氏最烦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哭,一哭那火气就噌噌地往脑门冒,这会儿更是几乎失去理智,举着手掌心就要扇花影的脸…… 躺在地上闷哼了一声的花遇,狼狈地半爬起身,“奶……都是我的错,别打小影……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没好好检查,农忙结束了后,我去帮李家放羊……会把鸡买回来的……求求你了、” 少年红着眼眶,气息不足,声音微弱,哀求地说道。 李氏举起的手,恶狠狠地掐了一下花影的小脸。 花影被掐地哇哇大哭,眼泪一下子掉得更凶猛了,“呜哇——!” 花遇狼狈地趴在地上,轻轻扯着李氏裤脚的边边,哀求着,“奶……” 花时一推开门,就看到这副满目狼藉的院落,两个半大的孩子在哭,一个被掐着脸吓哭,一个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低入尘谷地哀求着…… 那个一向沉稳自制,满身戾气的少年,此时如天地间的浮游,弱小又狼狈,趴在地上满身尘土,眼神哀求地看着李氏…… 更让花时无语又不能理解的是,花父花辞远就坐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捧着本破破旧旧的书,小声细碎地背着古文圣贤,两耳不闻窗外事。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跟没看到一样,几个孩子像不是他的一样…… 花时忙三两步走过去,将李氏的手按住,出声劝道,“奶!算了,别打了,邻里邻外的都是人,被人看到听到了多不好,一只鸡而已,死了就死了,正好你刚忙完农活,又累又辛苦,这只老母鸡又不能下蛋了,正好炖了,给你补补身体……” 李氏猛地回头瞪了一眼,在看清花时的脸后,闷在胸口的一股怒气,稍稍平顺了些。 花时见她有消气的痕迹,悄悄把她掐着花影小脸的手拿开,将花影拉到自己身后,继续劝着, “奶,你最近那么累,这只老母鸡炖了补补身体不是正好吗,也不是什么大事,生那么大气,动了肝火,多伤身啊。” 李氏稍稍喘了口气,盯着花时看了好几眼,眼神有些诡异。 花时被她盯得很不舒服,僵着脸,只能硬着头皮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李氏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的脸,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才慢慢消了点气。 李氏扭过头,不再看花时,拍了拍手,看了看时候,理了理鬓角有些凌乱的头发,才说道,“我中午会回来一趟,你,给我炖好老母鸡汤,我中午回来拿,听见没!” 李氏指了指趴在地上,埋着头的花遇。 花遇一时没应声,李氏抬脚踢了踢,眼神皆是不耐烦,“耳朵聋了吗?听不见?!” “知道了……”花遇低着头,闷闷地应了声。 李氏这才消了气,理了理头发,转身进了屋,没两分钟,又换了一身玫红色鲜艳干净的衣裳,从里屋出来,提了个小挎篮出门了。 等李氏出了门,花时才松了口气。 面对喜怒无常的李氏,她顶着原主这不上不下的身份,压力也很大……幸好她劝两句李氏还肯听…… 花影还在抽抽搭搭地掉眼泪,双手一下一下地擦着眼泪,半边小脸,被李氏掐得又红又肿,嘟了起来。 花时轻手轻脚地给他擦了擦眼泪,缓声安慰:“好了,没事了,别哭了……” 花影抽吸了口气,眼眶里眼泪打转了两下,憋了回去,乖乖地没再哭…… 第13章 花家 花遇无声地爬起身,看了眼小花影,一言不发地转身,处理鸡舍的那不起眼的洞口…… 就因为这个小洞口…… 他昨个晚上一时疏忽,也没想到,鸡舍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洞,就这么一个晚上,鸡舍里的四只鸡,就被咬死了一只。 正如那个女人说的,幸好咬死的是一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鸡,要是咬死的是另外三只还能下蛋的母鸡,李氏就不是现在那么好劝了…… 李氏只是今天忙着要去找人,加上那个女人假惺惺地劝了两句,李氏也就暂时没在追责苛骂。 花遇心里清楚。 李氏现在不追责,今晚或者是过两天,亦或是更远的小半个月后,哪天想起来,李氏都要责骂两句…… 花遇也也想好了,到时候去村里放羊的大户李家,帮忙赶羊群赚点钱,再找一户人家买个母鸡,补回来…… 他不想一出点什么事,李氏用这个事来苛责打骂他还好,但他怕牵连到三个弟妹。 他怎么样无所谓,但是不能因为他,连累到弟妹也受到李氏的打骂…… 花晓和花离过去帮二哥修理破了洞的鸡舍,两个小屁孩,红着眼眶,跟在二哥的身后,愧疚地低着头,不敢看花遇。 他们真没用,二哥被奶又打又骂,他们却什么都不敢做,胆小地缩在旁边哭…… 还不如小影,小影都帮二哥说话…… 花晓和花离心里被愧疚感淹没,一直低着头,红着眼睛,不说话。 花遇像是没察觉到两人低落的情绪一样,自顾自地把鸡舍的洞填补好后,在鸡舍外边隐蔽的角落里,藏了好几只黑黑的大老鼠。 “吱吱吱……” 花遇把角落里藏着的几只大老鼠一下子逮住。 还好这洞口小,那几只大老鼠没有全钻进鸡舍,不然里面四只鸡,这会儿全都要没…… 花时安抚好小花影后,一抬眼,屋檐下刚刚还坐着背书的花辞远,一眨眼功夫,人影就不见了。 花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家小院的氛围,极其诡异,只会呆板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花父,几个孩子是死是活都跟他没有关系; 经常打骂孙子孙女,稍不顺心就怒火冲天,喜怒无常的李氏;以及躺在床榻上,偶尔还能听到里边传来,花老爷子怒气十足,但气息虚弱支支吾吾的骂声…… 花时见过花老爷子一次,她当时是进去给花老爷子送饭,前脚刚进去没一分钟。 偏瘫,话都说不流利的老爷子,看到她后,一阵干瞪眼,目眦欲裂,面目狰狞的,就要爬起床,扑过来,像是要把她千刀万剐了一样…… 花时这才发现,花老爷子和李氏对她的态度截然相反。 若是说李氏是诡异偏爱疼宠她的话,花老爷子的态度就是,恨不得把她杀了,恶意满到要溢出来。 花时想不明白…… …… “二哥,对不起……” 院子里,花晓红着眼睛,哽咽着道歉。 小丫头眼眶红红地看着花遇,表情殷切,小眼神内疚。 花离也跟在花遇屁股后面,看着面无表情的哥哥,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二哥……” 花遇蹲在井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动作有序地处理着老母鸡的毛发,开水烫一烫,利索地拔毛,清洗…… 等处理完老母鸡的毛发,花遇才抬头,眼睛落在身后的两个弟妹身上,冷冷地说道,“不关你们的事,你们道什么歉。” 花晓和花离一听,更加不知所措。 花遇提着内脏已经处理干净了的老母鸡,往厨屋走。 两个双胞胎姐弟,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跟着走。 小厨间里,花遇将老母鸡放到大铁锅里,看向角落里装水的水缸,三两步走过去, “砰……、” 盖在水缸上的木板被掀开,花遇被眼前的一目,惊得一怔,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骤然一冷…… 花、时! 第14章 小黑 昏暗的小厨房里,花遇站在水缸前,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忽明忽暗的光线下,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盛着一半水的水缸里,几只大老鼠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明晃晃的翻着肚皮,像是活活被淹死的…… 这老鼠,跟鸡圈里藏着的的老鼠,如出一辙…… 昨个一整天,都是花时做饭…… 花、时! 花遇站在原地,眼神阴郁地盯着那几只泡在水面上,死透了的老鼠,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捏成拳头。 … “喵……” 毛发蓬松的黑猫,悄悄用脑袋顶开小木门,从门缝里,一点点挤了出来。 院子里,蹲在井口边洗死老鼠的花晓和花离,听到猫的叫声,翘着屁股,好奇地扭头看过去。 “喵……”黑猫踩着猫步,轻悄地跳到小板凳上,盘着毛茸茸的尾巴,坐了下去。 一双蓝色的猫眸,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舔了舔猫爪,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哇!是猫!”花离瞪大眼睛,眸色一亮,眉眼都染上了笑,腾地站起身,擦了擦手,想走过去。 “喵……?”黑猫歪着头,好奇地看着突然站起来的花离。 花离咧着嘴笑,脸有些红红的,像是很兴奋,“花晓快看!有猫!” 花晓皱着眉头,把手里拎着的湿漉漉的死老鼠,放到盆里,叉着腰,严肃地问,“哪里跑来的猫?” 花离已经跃跃欲试地朝着黑猫走了过去,学着猫,喵喵地叫,逗着黑猫,显然喜欢得不行。 花晓想了想,冲着花离严肃地说道,“花离,咱家养不起猫的。” 奶也不会同意。 花离眼神一黯,兴奋的情绪也散了不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上闪过一丝难过的情绪…… 花时从后院回来,远远就看到,坐在她的矮凳上,慢条斯理地梳着毛发的黑猫。 比起昨天晚上的蔫头耷耳,黑猫显然精神很多。 像是察觉到细碎的脚步声,黑猫扭过圆圆的猫猫头,看了过来,幽蓝的猫眼好像亮了亮,冲着花时,“喵。”地叫了声。 花时走过去,停在黑猫不到半米远的花离,一脸警惕地看着花时。 花时没理他,蹲在黑猫的跟前,伸手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 黑猫也很配合,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喵……喵。” 花离瞪着眼睛,指着花时和黑猫,满脸不可置信,“你们……你们!” 花时有些疑惑,听到小鬼头的话,还是问道,“我们?我们怎么了?” “你怎么可能!小黑那么乖!怎么可能跟你亲近!”花离咬牙切齿地说。 心肠恶毒的人,怎么可能得到小猫的喜爱! “小黑?”花时看了看通体都是黑色毛发,一根杂毛都没有的黑猫,叫小黑确实很贴切。 “喵?”黑猫好像没听懂花时的话,见花时看着它,它又蹭了蹭花时的手背。 看着乖巧又黏人…… 花离嫉妒得眼圈红红的,咬着牙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黑猫好像很亲近这个恶毒的女人,可恶!为什么? 花时拍了拍黏人的小黑,压低声音说,“行了,别撒娇了,撒娇也没用,我不会留你的,你快走吧。” 她没打算养猫,现在的她,连饭都吃不饱,根本不可能养宠物,也不合适。 就算她想养,李氏也不会同意…… 这黑猫应该是山里跑下来的,还是回山里去好了…… 花时指了指敞开的大门,推了推黑猫的屁股,驱赶的意思很明显。 “喵……喵?” 黑猫被推着跳下小板凳,冲着花时不解地叫了两声。 “好了,快走吧。”花时站直身,背着手,摇了摇头,态度很强硬。 “喵……” 黑猫又朝着她叫了声,花时不理它。 黑猫瞪着幽蓝的大眼睛,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长长一条毛绒绒的尾巴,耷拉拖在地上,无措地看着花时…… “…喵……” 花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裤脚,像是被一只粉色的肉垫子抓了抓,痒痒的,低头一看, 小家伙眼睛正睁得滴溜圆,喵呜喵呜地扒拉着她,毛绒绒的尾巴也在扫着她的脚踝…… 花时板着脸,还是摇头,“不行。” “喵呜……” 见花时一直没反应,聪明的小家伙也知道了自己不讨喜,渡着小猫步,又叫了两声,才从矮墙跳了出去,没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花家小院重新恢复安静。 花离早在知道黑猫亲近花时后,就懊恼又不解地缩了回去,全程目睹花时把黑猫赶走,呆呆地张着嘴巴,望眼欲穿地看着黑猫离开的方向…… 花时不知道花离心里不满的小九九,却察觉到了花遇那暗戳戳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怎么说…… 花时无意间看过去,被那冷涔涔、晦涩难懂的眼神盯得直发毛。 那视线里掺杂了,让她看不懂的愤恨和厌恶,阴沉韬晦,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若是花时没记错的话,花遇也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少年,满身戾气,黑沉沉的瞳底,氤氲着几许病态的癫狂,面无表情地低着头时,像藏在暗处的毒蛇,森冷阴鸷。 长期生活在空洞的黑暗里,让他变得阴沉木然,一身戾气,如索命的厉鬼…… 花时不太想跟花遇过多接触。花遇的心思太沉,且已经在心里给她判了死刑,她说什么都没用。 多说无益…… 只是,她想不明白,她又怎么惹到花遇了吗?她怎么不记得她有做过什么? …… 夜色溶溶,月亮悄悄爬上树梢,皎洁的光亮,给天地渡上了一层朦胧的美…… 花时吃了晚饭后,热出一身汗,坐在屋檐下纳凉,等昏暗的烛光被李氏掐灭,全部人都回屋歇息了后。 花时才慢吞吞地进自己的小屋。 李氏出门一趟后,心情似乎很好,回到家,喝了炖好的老母鸡汤,也没再怪罪责骂花遇。 一点意外,让花时美美喝上了鸡汤,还啃了还几块鸡肉,虽然还是没吃饱,但相比之前吃的那些,花时已经非常知足了。 就是李氏不让她们多吃,留了一大半,说是要分几顿吃,不能浪费,花时眼巴巴地看着,一句话不敢说,心里憋屈得要死。 更要命的是,除了她,花晓花离他们就只分到了一块鸡骨头,和一小碗汤水,那点东西,跟没有一样。 花遇是一口也没得吃,虽然李氏没再怪罪他,但为了惩罚他,不让他吃晚饭…… 之前,花时刚穿过来那会儿,因为没有原主的记忆,加上李氏一直对她嘘寒问暖,眉目慈祥。 所以花时还试图劝说过李氏,不要这样苛责,区别对待,结果得到的是李氏的破口大骂,和花遇几个弟妹的冷眼…… 花时这时才知道,隐隐约约察觉到,花家众人的诡异与不对劲…… 眼下,花时也被李氏阴晴不定的态度,搞得有些神经质,对于花遇几个弟妹的针对,慢慢的也佛了。 她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了,一门心思都想怎么弄点吃的,还得瞒着李氏,不能让李氏知道。 最好是去赚点钱,偷偷去买吃的,别让李氏发现…… 花时乱七八糟地想着,推开房门,四处静悄悄的,静到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屋里唯一一个窗户被她关了,里面一点光亮没有,黑漆漆的,花时伸着手,像个瞎子一样摸黑进去。 等腿碰到炕床,花时才靠着做了下去,忽然,屁股下好像坐到了什么冷黏黏,湿腻腻的东西…… 花时伸手一摸,那冷腻腻,黏稠的东西,吓得她差点喊出来…… 第15章 她算是知道了 “啪!” 花时一挥手,将那黏滑的东西扫到地面,这一碰,差点又叫出声。 黑暗里,她好像又摸到了什么有触角、有翅膀、小小一只的虫子,还是什么…… 这一认知,让花时有些毛骨悚然。 方才那个滑腻腻的东西,都还没搞明白是什么,这会儿她的床榻上,好像铺满了小虫子。 花时站在原地,摸黑去把窗户推开。 暗澄澄的月光,透过浅浅的树梢,从窗外照射进来。 花时被吓得够呛,没敢再往炕床的方向挪动,斜着身,站在窗口旁,眼睛直勾勾地看过去。 她那不大不小的炕床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蟑螂,枕头、被子……全都是。 让花时有些反胃的是,蟑螂密集的几块地方,是好几块流着血水的老鼠肉。 蟑螂似乎被老鼠的血肉吸引,围着老鼠肉爬上爬下。 花时看得骨寒毛竖,心底涌出一股怒气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用想,这肯定又是花遇的手笔! 她就不明白了,她又怎么惹到这小心眼的家伙了吗! 之前是往她的衣柜里塞死老鼠、死蟑螂,这回直接往她床上藏死老鼠、放蟑螂。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死老鼠不会就是白天花遇在鸡圈里抓的老鼠…… 她白天的时候,还看到花晓和花离在洗死老鼠,以为他们是因为实在饿得难受,没东西吃,才把老鼠偷偷洗干净,到时候弄熟来吃,她也就当没看见。 毕竟人饿到一定程度,吃树叶、吃土的都有,吃几只老鼠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谁知道!! 老鼠没吃,就躺在她的床上,还滴着恶心的血水,被数十只蟑螂,相互分食…… …… 次日,天边微微泛出一丝肚白,房门被一只手推开,老旧的小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花时顶着一双黑眼圈,无情打彩地从屋里出来,怀里抱着一卷竹席,薄薄的被单和枕头被卷在里边。 她一整晚没怎么睡,将铺盖一卷,一扔,蟑螂老鼠就着席子被子全都扔到地上,她才躺到硬邦邦,全是灰尘的炕头上睡。 那炕头没有席子垫着,实在硌人,吸一口气,鼻子嘴巴都全是灰尘味,冲得根本睡不着,身上又脏又黏,难受得要命,几乎是眯着眼,到天亮。 夏天的余劲还没过去,空气燥热,她翻来覆去,身上全是汗,蚊子在耳边嗡嗡叫了一晚上,困得要命,还睡不着,饱受折磨一晚上…… 花时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到,自己究竟哪里又惹到这个小心眼的便宜弟弟了,让他丧心病狂地做出这种事! “呵哈……” 打了个哈欠,花时径直走到井边,将席子用力一丢,扔到地上。 她算是知道了,想跟花遇和平共处,基本不可能了。这小子心肝都是黑的,得像个法子,将他制得服服帖帖才行…… 花时用力搓洗着被子,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床爬满蟑螂,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 朦朦胧胧的天,被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得大亮…… 刚把东西洗完,晾到矮墙上,花遇那屋传来一阵响动,没一会儿,门被推开。 花遇牵着弟弟花影的手,从屋里出来,看到站在院子里的花时,眸色一动,随即像没看到一样,拉着花影径直走进旁边的小厨房。 花时站在原地,两只袖子还挽着,浅色裤脚湿了一半,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是水也是汗,整个人汗涔涔的,狼狈不已。 见罪魁祸首花遇跟没事人一样,扭头就走,花时心里气得够呛。 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 这件事,花时没跟李氏说,李氏也不知道。 就这么过了几日,事情好像就怎么过去了。 花遇没再整什么幺蛾子,地里种了黄豆,这些天太阳又猛又烈,花遇要照顾地里的黄豆苗,早出晚归。 黄豆苗刚种下,一天要浇四五次水。 花时知道种黄豆的那几块地,在半山腰处,前不着地,后不着山,四处都是光秃丛生的荆棘倒刺。 这也就是说,花遇要给地浇水,就要从田埂往下,顺着小道山坡下,那有一片溪水,挑水很麻烦,要爬坡。 花遇折腾了几天,整个人都黑了不少,人也瘦了很多,下巴又尖又突兀,显得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很大,眼眶凸出来了,整个人阴郁又低沉。 不难想象,两三块地,要浇满,得跑多少趟,多累,才浇得完。顶着大太阳,花遇的腿脚也不利索,瘸了一条腿,更折磨…… 浇水的活,全是花遇一个人的活,李氏不让花晓花离去帮他。 花晓要在家喂鸡洗衣做饭,花离要上山打猪草,帮别人喂猪,每天赚一两文钱,上交给李氏。五岁的花影也被李氏叫出去捡树枝干柴,一天要捡满三个箩筐,捡不满就没饭吃。 花时不需要干杂活,但被李氏勒令在家,跟她爹花辞远好好看书背诗,学写字,不准出门。 除了花时有些不理解外,花家的其他人对于李氏的安排,似乎都习以为常了。 被迫跟着花辞远看了几天的书,花时从花辞远的口中,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第16章 致命的吸引力 花辞远四月考的乡试,这几日就要张榜了。 花时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本诗集,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爹,你是说,这两日张榜,你要出去看一下?让我瞒着阿奶,不让她知道?” 花父诺诺地点了点头,神色忐忑不安,放在膝盖处的手,把洗得发白的袖子,抓得皱巴巴的。 花时看出了他的不安与纠结,故意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说这次很有可能会中吗?” 明明花父花辞远是李氏唯一的儿子,但李氏好像并不算宠爱他,除了愿意出钱供他读书外,吃穿上很是苛待他。 就好像……李氏只是把他当成了考取功名的工具…… 目前在她看来,整个花家,都很诡异。 花父很怕李氏,又很听李氏的话,李氏让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忤逆。 明明是五个孩子的爹,却一点当爹的样子都没有,四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饿得瘦骨嶙峋,苦巴巴的,他也当没看见,一心只有圣贤书。 很怪。 花父听了花时的话,嗫嚅着唇,欲言又止,“万一没中……你奶她……” 花时看出了他的纠结与担心,也知道他在怕什么。 李氏很看重花父能不能考中功名,花父也读了三十几年的书了,三年一次的考试,他来来回回也考了十几次,一次没中…… 若是他这次还不中,可想而知,李氏是什么表情了,一顿责骂少不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更是让他苦不堪言。 花时垂眸思索,试探地说道,“爹,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考取功名,咱们村也没见有人考到功名,一次两次还不中,都放弃了,你……” 花时的话还没说完,花父却好像被人踩到了痛脚,腾地站起身,脸涨得通红,指着花时,斥责道,“闭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滚出去!” 花时愣住,头脑都没摸着,就被花父恼羞成怒地赶走。 她不过是试探地劝花父,若是一直考不上,还不如放弃,何必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显然,李氏对他的禁锢深入骨髓,对于考取功名,花辞远已然执着到走火入魔。 考不上功名,是他的痛处…… 花时越发看不懂这一大家子在搞什么了,肚子又咕咕地传来叫声,绕过拐角走到前院。 前院空空的,李氏出门了不在家,花离上山打猪草了,花晓应该带着花影去拾柴火了。 静悄悄的小院,忽而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 花时顺着声响看过去,是角落不远的小厨房里传来的…… “砰、” 推开门,昏暗杂乱的小厨房里,空无一人,方才传来的声响,好像是她的幻听一样。 “吱吱、吱……” 这回听清了,是老鼠的叫声。 一想到那天晚上,那血淋淋的老鼠肉,花时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心下生疑。 这小厨房她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什么能吃的东西,怎么会有老鼠在觅食? 花时有些迟疑,朝着发出声响的角落走了过去。 “吱吱、吱!” 一只体积硕大,毛发黑黝的老鼠,从杂物堆里,跑了出来,直直往花时的脚底下钻。 花时被吓了一跳。 这老鼠体型大得吓人,比普通的老鼠要大上一圈,肚皮鼓鼓的,移动速度飞快。 “吱吱吱……” 老鼠绕着花时的脚跑了一圈后,没有钻进阴暗的角落,而是停在花时的脚边,吱吱地嗅着她的裤脚…… 花时:? 她试探地跺了跺脚,那几乎趴在她脚边的老鼠,却并没有被吓跑,而是继续绕着她的脚转圈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 这是……? 花时迟疑不断,半响也摸不着头脑。 这老鼠怎么回事? “吱吱吱。” 老鼠还在围着她的脚转悠,甚至见花时停下脚,一双小小的爪子扒拉着花时的裤脚,想往她裤腿上爬。 花时吓得汗毛直立,抖了抖腿,往后退了好几步,老鼠还锲而不舍地跟上来。 看着异常兴奋活泼的老鼠,花时念头一晃,抬起那只长出泉眼的掌心…… 难道是因为她手里的这泉眼……? 花时狐疑未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吱吱吱!!” 围在花时脚边的老鼠,在看到花时抬手盯着泉眼时,一下子变得尤为兴奋,吱吱地叫个不停。 花时又退开两步,老鼠又紧紧地跟了上来,扒着她的裤脚,甚至想直接跳上来。 这泉水不但能治疗动物,还对动物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花时心念一动,脑海里涌出一阵大胆的想法。 她微微低下身子,泉水潺潺地从指尖流出…… “…吱吱吱!” 老鼠激动地跑过去,舔舐着滴落在地上的泉水,身后短短的尾巴,上下左右摆动,兴奋不已。 等老鼠餍足,不再舔舐地上的的泉水后,花时才把手收回去。 吃饱喝足的老鼠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两只前爪还紧紧贴着花时的裤脚,不肯放开。 花时踢了踢它。 “吱吱吱。”胖乎乎、黑黝黝一只的老鼠,叫了两声,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那么黏人…?”花时低着声音,语气有些疑惑。 这泉水的魅力真的有那么大? 花时摊平手掌心放到地下,胖乎乎一团的老鼠,自觉地爬到她的手心里,乖乖蹲成一团。 花时将它捧起,仔细观察了一下,全身上下,圆滚滚的,很大一只,几乎占满了她的一整只手心。 “吱吱。” 老鼠任由花时打量,也不动,也不怕,甚至表现出了对花时的亲近和依赖。 “啊呀!你在玩老鼠?!” 花时正对比着手心里的老鼠和普通老鼠的区别,门口突然传来小丫头一惊一乍的声音。 花晓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手里捧着的老鼠,张着嘴,一脸恶寒地看向花时。 “你居然偷偷养老鼠!”花晓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愤然的表情更甚, “我就知道是你!前几天水缸里的老鼠,也都是你偷偷放进去故意淹死的吧!害得二哥要重新打水!还有鸡圈里的那个洞,也是你挖的吧!让老鼠咬死奶的老母鸡,嫁祸给二哥,你就可以什么事都当做没发生,还能吃上肉……” 花晓张嘴叭叭地说了一大堆,脸上的表情由愤怒转为大怒,瞪着花时的眼神越发可怖。 花时:? 花时头顶直冒问号。 什么水缸淹死老鼠?什么她故意挖洞让老鼠咬死老母鸡?这都关她什么事! 难怪那天,她的床上爬满蟑螂、死老鼠肉……都是花遇的报复! 亏她在李氏打花遇的时候,还帮他劝拦李氏,结果被人家到打一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花晓却想到那天,二哥被打的遍体鳞伤,第二天还要早早去地里浇水……二哥的病才刚好,奶就打他,都是因为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花晓死死瞪着花时,咬了咬唇,压低声音说道,“都是你的错……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小丫头小小年纪,瞪着一双凶恶的眼神,心里发下毒誓,一通责骂后,扭头就跑。 留在原地的花时,也是气得不行。 老母鸡被老鼠咬死的事儿,怎么就赖到她头上了,她也是今天才跟这只老鼠有接触…… 不对,如果泉水对动物有奇异的吸引力的话,那么,她前几天那会儿,并不知道…… 刚知道自己有一掌泉眼时,她为了知道泉眼的作用,做了各种试验,都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作用,便以为这泉水只是普通的泉水。就因为方便,一直用泉水洗菜做饭…… 而且,她没记错的话,她确实放了满满一缸的泉水。她想着到井边要用木桶一点一点将水提上来,来回倒腾麻烦又费劲,干脆就直接用泉水装满了水缸。 若是泉水真的对动物,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话,那一缸的水,确实会吸引老鼠去喝,淹死在水缸里……就说得通了。 而且,她还怀疑,是因为喝了泉水的缘故,这些老鼠才会突然长得那么肥胖一只。 那天花遇在鸡舍里逮住的几只老鼠,确实比普通的家鼠要大很多,就像变异了一样…… 第17章 有个人你一定记得 低矮的小院里—— 花时在堆满杂物的角落,找了个用来捕鱼的箩筐,将老鼠装进去,用木板把出口堵死。 花晓拉着木讷的花影,站在一旁,眼睛冷冷地看着花时的举动,瘪着嘴,满脸不爽。 还说不是,老鼠就是她养的,故意用来陷害二哥!害得二哥被阿奶又打又骂,真是无耻!恶毒! 花时就像没看到小丫头投来的怨怼视线一样,自顾自地将装了老鼠的箩筐,拿到屋里放好。 目前,她需要用这只老鼠试验一下泉水的作用…… 对于几个弟妹越来越仇恨敌视的情绪,她只当看不见,反正不管她做没做,他们都认定了是她的错。 她现在只想知道,这泉水对动物究竟还有什么样的吸引力,等弄明白了,她就可以利用这泉水,吸引山里的野鸡、野兔……吃肉,不就易如反掌、手到擒来了。 花时好像看到了,美好的生活就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咚咚……吱呀、” 院外的木门被敲了两下,敲门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敲了两下,没等屋里的人反应,就直接推开了门。 “花时!是我!我来找你去玩了!你在不在家?” 屋里的花时,刚放好老鼠,正想着要怎么开始试验,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又尖锐的人声。 李书翠径直走到院子里,叉着腰,皱着眉头,喊了两句,没等到花时的回应,有些不高兴。 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花晓和花影,尖着嗓门眼问道,“花晓,你姐呢?” 花晓把花影护在身后,挺着小身板,仰着头看着李书翠,不喜地说道,“你这人怎么那么没规矩,直接就进别人家!” 李书翠撇了撇嘴,“我不是敲门了吗?你刚刚没听见?” 花晓气势一点也不虚,直直说道,“敲门了我就得让你进吗?我还扒你钱袋子了,我就能直接拿你的银钱?” 李书翠下意识捂住腰带,脸上慢慢浮现出浅显的怒气,翘着鼻孔,瞪着眼,说道, “你这丫头怎么听不懂人话,我懒得跟你扯,我问你姐去哪了?我找她,又不是找你,她都没说什么,你在这瞎吧吧什么。” 花晓学着她的样子,也叉着腰,说道,“这是我家,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得有来有往,花时站在放门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 还是花晓眼尖,眼角余光瞥到看戏的花时,瞪了一眼,气凶凶地说,“看什么看,你还不快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李书翠在花晓转头的时候,也看到了花时,见花时在家,半天也不出,害的她被这个小鬼头说了好几句。 李书翠面上浮出一抹怒火,像往常一样,对着花时生气指责道,“花时!你怎么这样!明明知道我来了,你还出来接我,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像跟我绝交!” 花时一脸莫名其妙,她来到这那么久,也没见过她,这会儿突然找上门,她也不晓得她是谁。 花时这样想着,便问了,“你是谁?” 李书翠满脸怒容,在听到花时的问话后,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不是!你居然忘记我是谁了?!我是书翠,李书翠。” 花时疑惑的表情不像作假,眼神迷茫。 李书翠却突然想起,脸上闪过一丝情绪,眼睛故意瞪得大大的,一脸吃惊地说,“不是,你真的撞坏脑袋了?” 她好些天就听村里人说,花时撞坏了脑袋,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她还以为是花时故意放出来唬她的,没想到是真的? 这两个月农忙,她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想不起花时这号人…… 也就是说花时真的不记得了,那天是她带她进山,眼睁睁看着她滑下坡,摔破脑袋……的事了? 李书翠咽了咽口水,看着花时的眼神有些躲闪,心虚。 也不是她不救,那天她真的没想到花时会那么傻,就这种山路也能踩空摔下去,她怕人出事了,花时的奶奶会赖上她,所以……那天看到花时流那么多血,以为她要死了,她怕,就偷偷溜走了。 后来听村里人说人救回来,摔坏脑袋,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她本来想来看看的,但是又怕是花时故意骗她过来,找她算账,一来二去纠结了几天,农忙抢收又来了,她就把这事儿忘了…… 这会儿突然想起那天的事儿,李书翠也不敢再提起,脸上刚刚浮现出来的怒气,也熄了,扯着笑脸说, “我是李书翠,你村里最好的朋友,我们经常去摘果子吃,你看看还能想起来不?” 花时一直在看着李书翠,也目睹了李书翠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看李书翠咄咄逼人的神态,与无意间显露出来的,惺惺作态的表情,花时就大致知道,原主与李书翠估计就是塑料姐妹情。 不说她摔破脑壳,在家休养了那么多天,李书翠没来看过她,找过她。隔了那么久找上门,神态举动表露出来的盛气凌人和理所当然的态度,就很让人不舒服。 花时无意与她再续原主的姐妹情缘,也不耐与她扯嘴皮子,语气冷淡地说,“不记得了。” 李书翠被她那看陌生人的眼神盯着,心底涌出一股不爽的情绪,皱着眉头,语气有些激动,“你怎么能不记得了,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一旁看戏的花晓,听到李书翠这话,生气地撇了撇嘴,心里暗暗嘀咕。 什么最好的朋友,不过都是骗骗她这个蠢姐姐,实际上就是想从花时的手里继续骗吃骗喝。 她可瞧见好几次花时给李书翠送鸡蛋,送葱油饼……她们几个都没得吃,花时就把这些好东西送给外人,真是恶心! 花晓越想越气,恨不得拿起扫帚,将这两个人都赶出去,看着就烦。 花时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书翠挤眉弄眼,双手环胸,好整以暇。 李书翠挤着眼,想哭,又掉不出眼泪,想生气,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发火。 花时抬了抬手,制止了她继续打感情牌的戏码,“行了,你找我什么事?” 李书翠挤脸的东西一顿,表情有些僵硬,脸上不由得露出生气的模样,但忍着没表现出来,紧接着说道, “我来找你去抓鱼,何家那边的池塘放水了,好多鱼顺着水,流到村口那个池塘,咱也去瞧瞧,说不定能捞上几条。” 李书翠说着,拍了拍腰后边别着的小箩筐,是用来装鱼的。 花时顿了顿,听此消息,想到自己掌心的泉眼,心思不由得也活跃了起来,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李书翠见她无动于衷,表情有些无语,但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突然凑到花时的耳边,说, “虽然你不记得我了,但有个人你一定记得,这次抓鱼他也会来,你想不想见他,到时候我带你过去,让你跟他说说话……” 李书翠的话说得隐晦,上下瞥着她的眼神,有些打趣的暧昧。 花时心底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原主该不会偷偷瞒着所有人,还有什么暗恋对象吧…… 第18章 就你干净厉害 李书翠见花时还是没什么反应,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花时没听清,不由得又上前两步,凑近近花时的耳边……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花时鼻息里瞬间被一股浓烈的恶臭味包裹,熏得花时退了好几步,下意识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看着李书翠。 这味道……属实没想到,方才她就隐约闻道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馊味,夹杂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因为不明显,她还以为是自己闻错了…… 李书翠一下子走过来,凑到她跟前,那股熏人的臭味,一下子裹住她周围新鲜的空气,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她直捂口鼻。 李书翠被花时这奇奇怪怪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干什么?” 花时回应她的表情更加直白,嫌弃两个大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这姑娘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洗头了,身上一股汗臭熏到发脓的味道,夹杂着上大厕没擦干净,身上带着夹带着。 绑起来的头发上,头顶油亮亮的,一根一根地贴在前额和后脑勺…… 花时被冲人的气味熏得有些崩溃,她有些受不了了。 她来到这里,三天洗一次澡,都要被李氏说道两句,指责她麻烦事儿多,洗澡多矫情金贵似的,说什么换一身衣服,就已经可以了,等等这些话,花时从李氏的口中听到了好几次。 花家的几人,虽不是天天洗澡,但一个月至少会洗两次,衣服也是隔一两天就换一次。 这种天气,几乎天天出汗,汗水都能打算外衫都程度,不天天洗澡就算,还不天天换衣服,穿在身上熏个一两天就能熏出冲人的酸臭味。 刚来的时候,花时被雷得里嫩外焦,提出要天天洗澡换衣裳,被李氏说教了一顿,改成了三天洗一次,两天换一身衣服,这样了,都还要被李氏说矫情千金大小姐。 穷人家,哪里会天天洗澡换衣裳,衣裳的布料是粗麻制的,洗多了就容易掉色,还容易破,一件衣裳就穿不了多久。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更愿意,一个星期洗一次,减少洗刷的次数来延长衣服的穿着寿命。 刚开始她也想不明白,后来听见花晓吐槽她不懂得心疼衣服,才恍然明白过来,也慢慢习惯了三天洗一次澡,两天换一身衣服。 虽然说,习惯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她虽然勉强接受了这样拘谨窘迫的生活。 但是,她不能忍受像李书翠这种! 这明显是一个月的没洗澡换衣服了,头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油到都可以滴油水了…… 李书翠看出来花时嫌弃的模样,瞪着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大声说道,“你嫌弃我?!你居然嫌弃我!!” 花时捂着鼻子,憋着气,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迟疑地问道,“你…多久没洗头了?” 她好像有看到……好几只跳蚤,在她头皮上跳来跳去,都长跳蚤了。 花时捂着脸,退了几步,浑身掉了一层鸡皮疙瘩,难受得想扣地。 她不能忍受! 花时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看戏的花晓,花晓一脸懵逼地回望过来。 小丫头没留多长的头发,只有短短到脖子那么长,扎了两个羊角,毛发看着也很松软柔顺,倒是看着很干净利索。 李书翠好像被花时的态度伤到了一样,脸上露出难过又难堪的神色,看着花时的眼神却多了几分阴沉,垂在两侧的手,下意识被气得捏成拳头。 过了一会儿,李书翠眨了眨眼睛,像是把情绪已经平缓下来了,习以为常地说道, “不就三个月没洗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村尾的何二丫她们,都是一年洗一次,洗头多麻烦,不像你……” 李书翠说着,上上下下扫视了花时一眼,眼神变得有些古怪,突然抬手问了问自己的衣服和身上的味道,理所当然地说, “我也没闻到我身上有什么味啊?你是不是闻错了?我今早还在何药婆那里换了菊花膏,那个可香了,我都往身上涂了好多,怎么会臭,你肯定是闻不习惯,那个是菊花膏的味道,很香的。” 李书翠说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这话像是在对花时说,倒不如是在对自己说,把自己都洗脑说服了。 花时见她要凑过来,给她闻她自己身上的味道,屏住呼吸,吓得连连后退,忙说道,“你说的对,我就不闻了,你自己慢慢闻吧。” 难怪她说闻到一股茅坑的味道,原来是酸臭味,夹杂了菊花膏的味道,她一点闻不出哪里好闻,反倒被熏得想吐。 李书翠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依旧觉得没什么问题,明明就是一股菊花的香味,怎么会臭。 花时真是越来越惹人讨厌,比之前还烦人。 李书翠这样想着,神色也不耐烦起来了,表情变得有些冷淡,“所以你还去不去抓鱼,我可听说了,村里大家伙都去了,你要是去迟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花时下意识说道,“那你怎么还不去?” 李书翠更加不耐烦了,“我不是说了,我来找你,告诉你这个事儿吗?你怎么不识好人心,早知道就不叫你了!” 李书翠这会儿好像真的急了,甚至跺了跺脚。 不知怎么的,花时看着将近一米八的李书翠,故作娇羞地跺脚,配上黑黝黝的面容,以及满头油发,被雷得不轻。 心里更加断定,往后真不能跟这个叫李书翠的姑娘来往…… 不说李书翠这满脸满眼的算计,与言语的刻薄,就这三个月不洗头,她就不能接受……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待会儿晚点再过去,谢谢你了。”花时敷衍了几句,就想把人打发走。 李书翠有些不情愿,估计是想跟她一起过去,见花时死活不答应。李书翠一脸无语又嫌弃,这才千叮万嘱她,叫她一定要过来。 临走时,还回头看了花时好几眼,挤眉弄眼的,像是在暗示她什么。 花时只当没看见。 什么东西,就算原主有什么暗恋对象,只要她不知道,不接触,就当做没有,反正村里人大部分都知道她在山里摔坏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李书翠离开,小院周围的空气才慢慢新鲜起来,花时大口大口吸了口气,脸也因为憋气,憋得红红的。 一旁的花晓看着花时这副模样,翻了好几个白眼,心底直骂她矫情金贵。 就她会嫌弃人,走出门口问问,谁家不是一两个月,洗一次澡,洗一次头。就她金贵,要天天洗澡,不洗澡也要天天换衣服,娇气个什么劲,折腾人! 反正换下来的衣服也不是她洗,衣服洗坏了,奶还会给她买新的…… 想到这,花晓脸上气愤又嫉妒的表情更加明显。 花时没看到她露出的小表情和小情绪,想到方才李书翠那理所当然不洗澡不换洗衣服的态度,下意识扭头叮嘱旁边站着的两个小萝卜豆丁。 “你们两个可千万别学她,三个月不洗头,头上长跳蚤,吸你的血,住你的头,多可怕呀,你们要坚持好好洗头洗澡,这样才不会长跳蚤长虫子。” 花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怎么说这个主意个人卫生这个问题。 因为这会儿说起来的话,确实单薄又苍白到,让人不能信服。 毕竟都已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了,谁还会去主意这些东西,能填报肚子都是奢求,又怎么回去要求别的太多。 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无法满足,就不会想去怎么提高更高一层的追求…… 依照她这段时间的了解,花家的几个小孩,包括大人,都不会去太在意这个卫生问题,就比如…… 饭前洗手,她经常看到花离和花影拿着黑黑的两只爪子去抓东西吃;花离有时候打个喷嚏,吸溜两下鼻涕,就用手一擦一抹,到处都是。 比如,花影总是花着脸,脸上黑糊糊、黏稠稠,黏在脸上的不明物体,总是没人主意……花时给他洗了两次,还被花家的其他人,投来好几次异样的眼光。 花遇更是直接拦着她,不让她去碰花影,就像她是什么毒蛇猛兽一样…… 大人也差不多是这样,她好几次看到李氏往手上擤完鼻涕,直接往鞋底一抹一擦,没洗手,就直接去淘米做饭去了…… 这种小细节,比比皆是,花时自认自己不是有什么洁癖,见不得一点脏东西,见不得一点细菌。但是,这最基本的卫生问题,就总是让她看得头皮发麻…… 尤其是在知道李书翠,三个月没洗头,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时候,更是不能接受。 贫穷落后,让他们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花晓听了花时一副尊尊教诲的模样,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冷冷地说道,“就你事儿多,就你干净,就你厉害,旁人怎么比得上你。” 花晓的一个语气三连,直言直语,呛得花时语凝,噎住…… 第19章 咬死她算了 花时也没再执着于,要跟花晓掰扯这些问题,找了个看起来能装鱼的小箩筐,就要出门。 花晓知道她要出门,心念动动的,也想跟着出去,但是又怕到时候李氏回来看不到她人,会骂。 来来回回,时不时抬头看花时,见花时毫无顾虑,拿上工具就要出门,忍不住说道, “你要是直接就出去,我就跑去跟奶说,你要去抓鱼!” 这明显要告状的语气,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花时的背影。 花时愣了愣,随即被气笑了,冷笑一声,扭头看了小丫头片子一眼,“有本事你就跟奶说,你看我怕不怕。” 李氏确实勒令她不许出门,但若是她执意要出去,李氏却不会把她怎么样…… 花晓咬咬牙,眨巴着眼睛,像是没听懂花时语气隐含的怒气,忙说道,“你要是带我一起去,我就不跟奶说,到时候我们早点回来,奶就不会知道,我也不会跟奶告状。” 花时哼笑一声,看了看都没到自己腰间高的花晓,以及花晓身后还要矮一截的小萝卜头,摇了摇头, “不行,你们就在家好好呆着,看家,等我回来给你们带鱼,到时候做清蒸鱼,鱼香肉汤。” 花晓只有八岁,花影也只有五岁,都还是个小娃娃,哪里懂什么。 李书翠说的那边什么池塘,她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有多少人会去,万一人多眼杂,且一个没注意到,水又深的话,无声无息的淹死一个小娃娃,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她怕她到时候没注意到,把人带过去总是要看好的,总之,小孩子远离危险水域地区总是没错。 花晓只听见花时前面拒绝的两个字眼,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咬着腮帮子,气的不行,对于花时后面保证的话,就跟放屁一样,根本不相信。 花晓破罐子破摔,“你要是不带我去,你出门,我就立马去找奶回来,让她去把你抓回来!” 反正李氏极力反对花时经常出门,也十分厌烦花时在村里穿街走巷、抛头露脸,一次两次都不行,李氏发起火来,整个花家人都得怕。 她之前有跟二哥学过抓鱼,也会水,要是她也跟着去,最坏都能抓到一条鱼,到时候抓回来,偷偷藏起来,加餐……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肉了,前几日鸡舍的老母鸡被老鼠咬死,虽说杀来煮汤了,但她也只分到了一点点汤水和几块鸡骨头,一点肉屑都没尝到…… 而且,如果是何家那边放出来的话,肯定有好多鱼能抓,去年就是,那会儿她还不是很会水,但是二哥有抓到好几条,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鱼肉的香味。 现在二哥在地里给黄豆苗浇水,肯定没空去,她要是跟着去,肯定能抓到鱼的……二哥和小影也好久没有吃过肉了,尤其是二哥,连口吃的,都经常吃不到……所以她一定要跟着去。 花时不理会她执拗要去的态度,也也不扯嘴皮子,直接就出了门,临走时还不忘敲打一番, “别人我看到你偷偷溜出去,要是被我发现你也偷偷跟着去了……” 花时的语气里,威胁的语调很明显。 若是偷偷跟着去了,后果可想而知,不但她会揪耳朵教训,李氏也会打会骂,而且比她更凶残。 花晓也知道花时的意思,咬着牙,瞪着花时走远的背影,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没敢动。 想要杀人的眼神却根本藏不住,恨不得扑过去,咬死她算了! …… 日头渐斜,半边天的太阳,被火辣辣的映照在天地间…… 花时出了门,边走边把周围的路段记在脑海中。 这个名为守山村的村落很大,抬眼看过去,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房屋,高低错落,密密集集地镶嵌在,一层一层的小树林中。 那黑色的瓦片,黄色的墙壁,满目皆是…… 花时顺着弯弯绕绕的土坡路,走在绿色的树林的小道里,时不时会路过遇上,在房屋门口前纳凉的村民妇人老人,也会碰上蹦蹦跳跳到处疯玩的孩童。 村子到处都是人烟的气息,很热闹,孩童的嬉笑声,老人妇女的交谈声,林间头顶飞过的虫鸣飞鸟声…… 花时边走边估摸着,光是她路过见到的屋舍,少说都超过了一百户人家。更别数,错落在独立在半山腰的石梯坡道上的屋舍,一层一叠,看不过,数不清。 她只要稍稍一回头,就能看到隐蔽在屋舍外,那高耸入林,弥漫山河的深山树林。 申时日哺—— 村道走动的大多数都是活泼好玩的孩童,无忧无虑地穿梭在小林道间。 花时隐隐约约还能从他们嬉笑打闹的口中,听到关于何家鱼塘放水清洗,会有大量不要的鱼流进村口的池塘…… 想来这个也是村里的大事儿,连村里的岁孩童都知道,花时擦了擦额角渗出来的汗,加快脚步,顺着孩童跑走的方向跟过去。 来到这后,她出门的时间不多,并不是很认得村道的路。 加上村子大,弯弯绕绕的道也多,花时一路上打听,问了好几个村民,才找到路。 不知道是不是花时看错了,方才她好像看到林子下边的一条小道上,有个眼熟的身影掠过…… 只是走得太快,小树林的枝叶繁茂遮挡,她看得不是很清,也不是很确定那个是谁的身影,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她在这认识的人也不多,要是之前见过一两次的话,再次见到,眼熟也很正常。 花时这样想着,脚步又加快了不少,额头的汗也不停地往下掉,整个人汗涔涔,有些难受。 忽然,前方的岔道口前,一道黄色的身影,掠过树影,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花时:!! 花时只觉得眼前一闪,眼皮子跳了跳,都没来得及看清扑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就被那大得出奇的冲劲,扑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花时下意识用手撑地,掌心传来一阵刺骨的巨疼,好像被磕裂了一样,疼…… 花时闭着眼睛,躺在沙地上,扑倒她的东西,毛茸茸的,一下一下吐着热气,兴奋地舔着她的脸,蹭着她的脖子。 “…大黄!!” 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压抑着怒气,低沉又沙哑。 …… 第20章 抱歉 花时双手推着几乎压在自己脸上的狗头,艰难地诺出脑袋,看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你……”花时张了张嘴,看着这个她记不起名字的男人。 谢明池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她,抬手拍了拍扭得欢快的狗屁股,将压在花时身上的大黄狗赶走。 花时才坐得起身,手好像磕破了,屁墩子也摔得有点疼。 “你没事吧?”谢明池伸手想扶她,又想到男女有别,又将手缩了回去,站在原地,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花时两手撑地,爬了起来,疼得龇牙咧嘴,摆了摆手。 被谢明池拦在一边的大黄狗,吐着大舌头,流着哈喇子,身后的尾巴,不停地左右摆动。一双眼睛兴奋地看着花时,四只爪子跃跃欲试地来回走动,十分不安生。 “汪汪汪!” 大黄冲着花时汪汪地叫了两声,情绪十分亢奋。 谢明池半蹲着,按着它的脑袋,不让它乱动,又安抚地摸了摸它光滑的毛发。 花时看着这只从第一次见到她,就莫名兴奋激动的大黄狗,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明池皱着被晒得黝黑的脸,冷眼低喝了一句还是十分躁动的大黄狗。 大黄狗敏锐地擦觉到自家主人不高兴的情绪,呜呜地叫了两声,蔫头耷脑地,不敢再乱动。 把狗子安抚好,谢明池才站起身,低声道歉,“抱歉,大黄今天可能吃得多了,有些兴奋,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谢明池这样问,眼神却没有落在她身上,视线飘忽几下,看着地面,等着花时开口。 花时仰着头,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眉眼冷峻的男人,好不容易想起他的名字,看了看他脚边的大黄狗,又看了看自己两只摔破了的手心。 干巴巴地说,“我没事。” 确实没什么事,除了手掌心在跌倒的时候,用来撑了撑地面的一瞬间,传来的一阵巨疼外,还有屁墩子被摔得有些疼…… 谢明池听了她的话,抬了抬眼,看了她一下,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没什么大碍。 空气中一片静默,花时见他像是没认出来她一样。眼神沉静,点了点头,招呼着大黄狗,直直饶过她就离开了。 花时眨了眨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收回视线。 大黄狗在离开时,还不忘往她的脚边蹭了几下,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花时的错觉,总觉得谢明池好像对她避之不及……? 她刚还想问谢明池,是不是也去抓鱼了,衣服上渐了好多泥点,裤脚和鞋子也全是斑斑点点的黄泥。 只是却没瞧见他身上有装鱼的箩筐,鱼手上没拿,腰间也没别着…… 谢明池走得快,没一会儿,一人一狗很快就消失在了弯弯折折的小道里…… …… “哈哈哈哈……早跟你说了,还不信嘞,瞧把你气的……” “滚啊……!谁说我不信了!我这不是家里有事儿绊着,来晚了……” 花时远远从村道走来,人还未看到池塘,就听到密密疏疏的树丛里传来水流的潺潺声,紧接着一阵嘈杂的人声,嬉笑打闹着传来。 快步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大池塘底下,数不清的人影,驻足在底下,有的弯腰,有的在撸袖子,有的在擦汗…… 上到五六十岁的老人,下到七八岁的孩童,闲聊,争闹,童声,稚语……热闹不已。 他们无一例外,腰间都别了一个大大小小的箩筐,是用来装鱼的。 已是下午的太阳,光线没有上午那般灼热。 池塘应该被放空了水,四周凹凸不平,深深的壁沿,却很空,淤泥和水只到小腿,黄褐色的水流,坑坑洼洼,到处都是。 花时也不怕人,撸起裤脚,卷了卷袖子,就找了块容易下去的地,往池塘里走,人多眼杂,浑水摸鱼。 她已经看到好几个人的箩筐里,装满了鱼,那活蹦乱跳的鱼,满得都要重新跳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那么多人,过了那么久,池塘里还有没有鱼。好多人满载丰收,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 花时前脚刚走进池塘,鞋子连同着脚,陷入浅浅的泥坑里,浑浊的污水,没过她的小腿…… “哗……!哗哗!” 污浊的水流里,突然传来几道不明显的响声。一道、两道、三道……从水底潜行游来的浮影,从花时的小腿擦过…… 花时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一条、两条、三条的鱼……像一道道残影,快速游来,潜伏游荡在她脚边,亲昵地啄着她的小腿…… 不是、这?……啊? …… 第21章 捡鱼咯 花时强忍镇定,四处张望了两眼,确定没人注意到她这边,快速蹲下身,弯腰,捡鱼,一气呵成。 哈哈哈哈…… 花时内心狂喜,兴奋又激动,大笑不已。 好多鱼! 那围在她脚边不停转圈圈,时不时啄她的小腿,像是在讨好她一样…… 没人注意的角落里,花时蹲着身,猫猫祟祟的,把鱼装到自己的小箩筐里。 没几下,鱼就塞满了她那不大不小的箩筐,而水底围绕着她转圈的鱼,却越来越多…… “咕噜噜……” 浑浊的泥水里,一条条鲜活有力的鱼,快速略过,掀起层层叠叠的水波纹,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花时一时没想到自己对鱼儿的吸引力那么大,活像是鱼饵一样,一条两条往她的方向聚集而来。 “呀!”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所有人的目光视线,都被这一幕吸引,朝着同一方向望去。 花时眼见架势不对,捡满一箩筐的鱼后,也不多贪,手脚麻利地爬上了岸边。 池塘里的人多混乱,花时又窜得太快,一时间,谁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把吸引了鱼往一个方向游。 站在同一个方向的人,见鱼朝自己这边,游得迅猛,一个两个弯腰蹲伏着,伸手去捞鱼,忙得不亦乐乎。 也没人注意到,在花时跑上岸了后,那兴奋得化成鱼群的鱼儿,在找不到目标后,如鸟兽散般,滑溜溜地向四处散去。 快得许多人都没放过来,鱼就跑没影了。 短短不到半个钟,花时来的快,去的也快,收获满满地提着箩筐,就要离开…… “花时?……花时!我在这!你要去哪?我在这呀!”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李书翠,眼尖地发现正要离开的花时,扯着大嗓门喊了她好几句。 池塘岸边上,有不少或坐着或站着的人,被这一大嗓门吸引,顺着李书翠的眼神,齐刷刷朝着花时的方向看来。 花时:…… 李书翠的动作很快,三两下来到花时身旁,黑黝黝的脸上,龇着明显的大白眼,笑嘻嘻的正要说话,却注意到花时怀里捧着的箩筐。 “花时,你……这是?”李书翠瞪着眼睛,一时有些犹疑。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滴着污水的箩筐,垫着脚,凑着脑袋过来看她箩筐里装的东西,边问道, “花时,你这是什么呀?你那么快就抓到鱼了?你不是才来吗?呀!难道是……谁给你抓的!!” 李书翠的嗓门眼大,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嚷嚷的,差点把她耳膜都给震碎。 花时明显注意到四周看过来的眼神,齐刷刷地变了个样,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些琐屑的声音, “……那个就是花家的大姑娘呀?听说上回就是她在山里失踪,被谢家那大孙子找回来了?孤男寡女、一晚上……?” “哎哟……可不是嘛,我亲眼见着了,两个人从山里下来,还手拉着手,模样可亲密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就是她家那个老太婆不让旁人说,凶巴巴的,说要是听见谁说了,要去撕人家的嘴……” 那对着她议论的声音,说不上多大声,正正好给她听了个正着。 花时:…… 这是她头一次听到这么离谱的谣言,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晚上!胡扯!什么牵手多亲密了!更扯! 花时突然想起方才在小道上,遇着的,避她如蛇蝎的谢明池,瞬间明白过来了…… 她那么久都被李氏勒令不许出门,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村里的事情是一点也不知道。 才过去短短大半个月,那晚就传出了这样的谣言,她也不知道这村子的姑娘家是不是十分看重自己的名声。 若是这名声就相当于一个大闺女的清白,这样的谣言传出来,她的名声岂不是全毁了…… 李书翠也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议论声,大致是早就听说了,一点也不意外,反倒是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花时怀里的箩筐。 “花时,你这里边装的就是鱼吧?你快说啊,是谁给你的啊?不会真的是那个姓谢的小子吧!!” 李书翠这一嗓门一吼,花时明显感觉到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花时脸色不太好,冷眼看着李书翠那夸张做作的表情,“我自己抓的。” 李书翠眼睛瞪得更大了,“怎么可能!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不是最讨厌这脏兮兮的湖水了吗,怎么可能会自己下去抓……” 花时将箩筐绑到自己腰间,冷唇反击道,“若是眼睛不好,还是要去瞧瞧,省得到时候得了眼疾,眼瞎,心也瞎。” “你……!”李书翠没想到花时会拐着弯骂她,脸上露出一抹难堪又气愤的表情,嘴硬道,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村子里谁不知道你被你奶宠上天了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会自己去抓鱼,还给你抓到了……” 她都来一下午了,都没抓到,花时怎么可能一来,就抓到了鱼。 李书翠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现出明显的嫉妒。 花时都要被她气笑了,这前言不搭后语,逻辑不能自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话,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明明是她把自己叫来抓鱼的,这会儿又说她根本不会去抓鱼,啧…… 花时看着她,反问,“你哪只眼睛,瞧见是别人送的我的鱼了?” “我……”李书翠被噎得说不出话,但四周看过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让她下不了台。 “我就是看见了,我刚刚可是看见那个姓谢的有在这边抓鱼,可走的时候,可是一条鱼都没拿,就直接走了,接着没一会儿,你就过来了,还说不是!” 李书翠像是突然想到,越说越有底气,语气也是十足的把握。 花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朝着四周望去,大声问道,“你们可瞧见了,是姓谢的给我送的鱼了?还是瞧见了他亲手送我的?这鱼可是我自个下去抓的,我裤脚和袖口的黄泥水都还没干呢。” 花时说着,又扭头看向愤愤不然的李书翠,疾言厉色,“没证据的话乱说,我可是去跟村长告状了,这毁我清白,毁我声誉的话,胡言乱语,就是诽谤,告你诽谤罪!把你舌头都拔了,看你还敢乱说!” 李书翠被花时这正言厉色的模样给吓到,退了一大步,脸上愤愤的表情,不由得讪讪起来。 她哪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她就是看花时突然抱着那么大一箩筐的鱼,才顺口这么一说…… 哪知道花时说要告到村长那里去,这要真捅到村长那里去,惊动了族长,她这没理没据,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李书翠也不傻,知道这话凭口一说,她没证据,也不代表旁人听了不信,反正花时的名声在村里差得很,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说。 她这一句两句已经添油加醋了,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必再揪着不放。 李书翠想着,忙出声哄道,“哎呀,花时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你别当真,我又不知道,还以为……” 李书翠说着,还故意顿了顿,眼神暧昧地看着花时,捂着嘴,欲言又止地笑了笑。 “算啦算啦,别生气,我这就带你去见我表哥,我表哥就在那边不远,你之前不是还嚷嚷着说很想他吗?他今天也在,你也好久没见着他了吧……” 李书翠又扬起笑脸,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三言两语的,糊弄过去了后,又要拉着花时往一边走。 花时又些不耐烦她这些小手段,抬手一挥,将她的手打掉。 她算是领略到李书翠这把嘴了,三言两语又给她,扣上了另一顶帽子…… 她也明显能感觉到,四周看热闹的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也不管李书翠的话是不是真的,听了就当真的似的。 李书翠还以为自己掩盖得很好,殊不知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和沾沾自喜,都满到溢出来了。 花时有些心累,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箩筐,里边困着的鱼,还在活蹦乱跳,她的肚子也咕咕地在叫。 管她那么多,她就想现在十万火急跑回家,煮她的鱼汤,炖她的鱼,吃吃喝喝,填饱肚子才要紧。 李书翠见拉不动她,还想说什么,花时冷着脸,扭头就走…… 第22章 你弟溺水了 “哎!花时!你别走啊!” 哪知道李书翠像要赖定她了一样,伸手死死拽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 花时甩了好几下,都没甩开,心里烦躁得不行,脸彻底冷了下来。 李书翠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扭头,扯着大嗓门,朝着池塘的另一个方向,大声喊道, “表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快来啊!” 李书翠的嗓门眼是真的大,这一扯一喊,整个湖面都能听见她的回声。 花时被她的操作也是惊得说不出话。 这么一喊,还真的有人应她,只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匆匆应了一句,听得不真切。 没一会儿,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面容黑黝的男人,错开人流,朝着李书翠这边,走了过来。 只听见李书翠喊了声,“表哥。” 花时有些傻眼,这不会就是李书翠口中的原主之前貌似暗恋的对象??? 李书翠还暧昧地碰了碰花时,凑到花时耳边,小声又自喜地问,“你不是很久没见过我表哥了吗?这会见了可还开心?” “李书翠,你在这干什么呢?一点忙不帮,我是不会分鱼给你的。” 开口说话的不是那肥头大耳的男人,而是从他身后走出来的,有些瘦小,面像普通,眼睛尖酸的另一个男人。 李通海擦了擦脸上的汗,因为不笑,皱着那双显得几分刻薄的眼睛,瞪着李书翠。 李书翠推了推花时,把人推过去一点,赔着笑脸说,“表哥,不是我,是花时说想见你,我才把你叫过来的,不信你问她。” 李通海的眼睛唰地一下落在花时身上,眉头拧得更紧了,皱得好像能夹死一头苍蝇。 表情里是掩饰不住的嫌弃,有有些高傲自满地,对着花时说,“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趁早死心吧!我以后也不会娶你的!” 花时:??? 不是,你谁啊!长得尖嘴猴腮的,又不是瞎了眼,谁能看上你啊! 跟在李通海身后那个肥头大耳,晒得黑黝黝的何盼山,龇着个大门牙,嘿嘿地对着花时笑。 眯着那双只剩一条缝的眼睛,说话也是大舌头又结巴,“花花、时,我喜欢你,要不我娶你你、吧,怎么样?我我、我不嫌你。” 花时被这两人雷得不行,眼睛都被玷污了,要不是没有李书翠力气大,挣不脱她的手,她真想一人一巴掌,全给扇飞。 李书翠拽着她的手越发用力,像要把她手的皮肉都拽下来一样,嘴里还劝说着些令她反胃的话。 “花时啊,你怎么不说话啊?我表哥就是说话直,性子直来直去的,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不是最喜欢他这个性子了吗,不像别的花言巧语,只会骗人……啊!你踩我干什么!!” 花时趁她说话的空隙,抬脚恶狠狠地跺了她一脚。 李书翠吃痛放开她的手,单腿跳脚,想捂脚,一下子没站稳,一屁墩坐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李通海见自家表妹摔倒,忙上去扶,还不忘用指责的眼神瞪着花时,骂道, “花时!我就说你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还想让我喜欢你!呸!做梦去吧!我就算是喜欢条狗!我都不会喜欢你的!” 花时捂着被抓疼了的手臂,火气噌噌地往上冒,“你以为你是金是银吗,人人见了你都要对你死去活来?乌龟都知道照照镜子,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看你配吗?脖子上顶的是颗肿瘤吗?不会想不会用,我帮你给切了,别整天胡思乱想,得了癔症都不知道,哦对了有病就治病,别以为你有病又长得丑,我就不敢骂你!” 花时一口气不带喘,张嘴不带脏字地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李通海被骂得涨红了脸,哑了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远远围观的人群,也被花时这突然暴起的架势,和骂人的语速语句给惊到。 空气静默一瞬,池塘的另一边,不出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有人溺水了!有人溺水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不知道是谁喊了几句,“谁是花时!花时!你弟弟溺水了!你弟溺水了!” 花时,你弟溺水了! 这一句话,被好几个人传喊,远远花时就听见了,众人的目光视线,又齐刷刷地落回她身上。 “还不快去瞧瞧,是不是真的!”围观看戏的人群里,有人喊了这么一句。 花时刚燃起的怒火,被这么一打岔,啪得直接给灭了。 思绪转得飞快间,脚下也生风了一般,急急忙忙朝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小跑着过去。 她弟? 是花遇?还是花离? 花遇这会儿应该在地里浇水才对,但也不排除,他会因为听说这边有鱼抓,偷偷跑过来抓鱼,但是花遇的水性,应该很好才是…… 花离的话,应该是在后山打猪草…… 花时思绪飞快,心里也有了一定数。 很有可能是花离。 “哟…可怜的娃子,…人怎么样了?” “呛水了,晕过去了,探探鼻子看看,还有气不?” … 一群人团团围在一块,指指点点, 说三道四,语气怜悯,表情惋惜。 花时小跑着过来,看到围观者的表情,心里一咯噔。 不会没气了吧…… “让让,我是花时!让我看看!” 花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大声喊了一句,围观的人听到她的话,纷纷退开一条道。 花时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拨开人群一看,躺在地上,面无血色,唇色发青的,果然是花离。 “大家伙快让开些,让他姐看看。” 有人喊了句,蹲围在花离边上的人,又挪开了些。 花时忙蹲过去,拍了拍他的脸,晃了晃他的双肩,喊着他的名字,“花离!花离!醒醒!” 意识微弱,几乎没有反应。胸腔起伏很急促,应该是积水呛着了,花时忙两手十指交叉重叠,两臂垂直挤压花离的胸口。 “咳、咳咳……!” 反复按压几次,没一会儿,花离大咳一声,将胸口积压的淤泥,全都吐了出来。 “呜哇!” 吐了好几口,气通畅了,人也清醒了,看到守在自己身旁的姐姐花时,花离嘴一瘪,哇地哭了出来。 那眼泪混夹着脸上的黄泥水,糊在一块,眼泪跟掉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滴。 “呜呜呜哇!!” 到底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经鬼门关这么一闯,脸都被吓得发青,越哭越伤心。 围观的妇人,见花离哭得伤心,皱着脸说道,“哎哟,人醒了就好,能哭能叫,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 “是啊……” 旁边的人,应了句。其他人见人没事了,唏嘘了一声,也纷纷散去。 有人还说,“花时,快带你弟回去吧,看把人吓的,回去煮点鱼汤补补,别把胆都给吓破了……” 周围传来孩童,疑惑稚嫩的嗓音,“…他怎么还会溺水,那水那么浅,都没到我的肚皮,怎么会溺水……?” 旁边的小伙伴嬉笑着说,“肯定是他怕水,打滑摔倒,然后被吓得站不起来了,哈哈哈……” 本来就哭得不能自已的花离,在听到同龄人对自己毫不留情的嘲笑声后,哭得更大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花时拍了拍他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哭了。” 人群渐渐散去,许多满载丰收的村民,都心满意足地走了,只剩下零零碎碎的几个守在池塘边,想多抓几条。 没人围着,花离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哭得太狠,一时间没缓和,一下一下地打着哭嗝。 小男孩别扭地埋着脑袋,眼睛红红的,可能觉得丢人,不肯理人。 …… 第23章 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太阳西沉,橘红色的光线,慢慢变暗,披着微微凉意的风,荡起了池塘湖面浅浅的波纹…… 花时拍了拍用后脑勺指对着自己的小男孩,哄劝,“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耽误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李氏回去没。 要是被李氏知道她为了抓鱼,偷偷溜出去,又要动怒发火…… 花时等了一会儿,花离还是不肯说话,也不肯搭理她。 “那你要怎么样?天要黑了,我们要是太晚回去,会被骂的。”花时无奈地说。 花离哭得嘶哑的嗓音,缓缓说道,“你才不会被骂,我……才会被骂。” 不知道是不是提到这个话题,花离应当也是害怕被李氏打骂,蜷缩着的小身板,哆嗦了一下。 花时扯了扯他湿漉漉,还滴着水的衣角,又说道,“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也要回去换,穿在身上着凉了,容易生病。” 花离突然红着眼眶,瘪着嘴,表情委屈,突然说道,“我没有…会、溺水的,是二虎他们,趁没人瞧见,故意把我按水里的……呜……” 大概是真的被吓得不轻,花离哆哆嗦嗦的咬着牙,说话也有点口齿不清。 花时眉头紧皱,“谁?二虎是谁?” “就是李二虎……他们想抢我的鱼,我不让,他们就按着我,让我喝池塘里的水……呜呜……” 花离哽咽着说,眼泪又哗哗地掉了下来,怕让人听见,他还故意用手捂了捂嘴,不让哭声冒出来。 花时看着那双糊满眼泪,眼底是藏不住的委屈和难过。 小男孩眼眶又红又肿,小脸沾满了黄黄的泥,仔细看,还能看到侧脸和脖子上,有不少的抓痕和掌印,只是肤色太暗黄,看得不明显。 花时伸手抱了抱他,看着他这要哭又忍着不哭的模样,心都化了。 “他们几个人欺负你?”花时问。 “…三个。”花离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说,“我抓了两条鱼,都被他们抢走了……” 李二虎他们还想淹死他,要不是有人发现他溺水,把他捞起来,他可能就死了…… 花离又怕又委屈,整个人陷入一种手足无措、惶惶不安的情绪里。 花时伸手捧着他的脸,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别哭,哭有什么用,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们敢欺负你,你就比他们更凶更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花离被她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像是有些没听明白她的话,犹豫着说,“可是、……我打不过他们,他们比我高,比我壮……” 李二虎天天有鱼吃有肉吃,长得又高又壮,比他高一个脑袋,力气也比他打…… 他之前试过反击,没用,他只有一个人,他们有三个人,力气比他大,比他厉害,他只有挨打的份…… 花离眨了眨哭得酸疼的眼睛,错开花时看过来的视线,微微低下头,想到这,眼神挫败。 花时把他的脸又抬了起来,还点了点他的小脑瓜,正色道,“你不是还有这吗?咱们蛮力打不过,就智取呀。” 花离瞪着疑惑的大眼睛,满脸不解,“智取?” …… 花家小院,明明是饭点时间,里边儿却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花时带着花离回来,夕阳已经偏西,只剩点点的余晖,映照在远远的天边…… 花时竖着耳朵,见小院没什么动静,心里下意识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砰——” 虚掩的门,被从外边推开,花时悄悄走进去,一抬头,就看到面无表情坐在屋檐下的李氏。 小板凳直直正对着院门,李氏显然坐在上边,等了有一会儿了,此时面色不虞,像是在隐忍着怒火。 花时咽了咽口水,心里发怵,站定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氏抬头扫了她一眼,厉色问,“去哪了?!我不是让你呆在家别出门!别出门!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花时闭着眼睛,表情没控制住抽搐了下,被骂得抬不起头。 李氏腾地站起身,语气越来越凶,还在持续输出, “你去哪了?我不是说了让你最近都别出门!为什么要出门!你的裤脚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弄的!手里拿的是什么?拿过来给我看看!我倒是要看看,外边有什么好东西那么吸引你,要天天往外跑!” 李氏说着,上前,一把将花时怀里抱着的箩筐,抢了过去,手一抬,一扬,箩筐里的鱼,哗哗地掉了出来。 一条、两条、三条……整整五条鱼,塞满了一箩筐,全都被倒了出来,砸到地上。 原本还活蹦乱跳的鱼,被高空这么一摔,在沙地上挣扎了几下,翻身都翻不起了。 花时看得直心疼。 心疼自己那几条鱼,她还想吃鱼肉,喝鱼汤…… 第24章 令人窒息 “奶……” 花时嗫嚅着唇,喏喏地喊了句。 李氏瞪着那几条掉落到地上的鱼,火气不知怎么的,又蹭蹭地往脑门上冲。 “我养你那么大!就是让你去摸鱼的?!你看看你!搞成什么样了!哪有姑娘家的样子!我让你在家好好看书,好好念诗,你去给我抓鱼!家里是饿着你了?还是要把你饿死了!你要饿鬼投胎去抓鱼!” 花时被李氏这几句疾声厉色的话,吼得傻愣在原地了。 她还以为李氏会看在这几条鱼的份上,别发那么大的火气,好歹消消气也好,谁知道…… 李氏好像更生气了。 这也是花时头一次那么明显地感觉到,李氏对她的掌控欲…… 简直令人窒息。 花时低着头,冷着脸,咬了咬后槽牙,忍了。 想继续在花家生存下去,就必须顺从李氏,不能跟李氏闹翻……尤其是她。 花时思绪翻滚,理智战胜了冲动,耐着脾性,语气放软,讨好着说, “奶,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去的,我就是听说村口那边有好多鱼,我是见你忙了那么多天,人都瘦了,我看着心疼,想着去抓几条鱼给你补补身子……” 大抵是花时的认错态度诚恳,李氏暴怒的情绪缓和了些,面色也缓了缓,但还是厉声斥责, “我用不着这几条鱼补身子,我身体好得很。你只需乖乖听我的,别整天往外跑!听见没!再说了,前些日子不是才喝了鸡汤,哪里需要天天大鱼大肉补。” 花时也不管她说什么,就顺从地点头应是,还小声地嘀咕道,“……我这不是心疼你,才想着去抓鱼给你补补,总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以后会好好听你的话了,奶,你就别生气了。” 三言两语,李氏虽还在气头上,但到底没再发出来,又指责念叨了几句,才把人放过。 见李氏不再揪着自己不放,花时也偷偷松了口气,赶忙蹲下去,把躺在地上的五条鱼,装回箩筐。 本来就缺水,有些奄奄一息的鱼,被李氏这么一摔,整个鱼身都僵硬了…… 花时又心疼又无奈。 她还想着要把鱼多养两天,分开来吃,多吃几天。 要是这鱼死了,就放不了多久了,估计明后天不吃完,就要发臭了…… 李氏见花时还抱着箩筐不撒手,皱了皱眉头,口气强硬地命令道,“行了行了,别看了,花晓拿个盆来,把鱼放进去,等会儿杀一条来煮汤吃,剩下的留着。” 花晓忙应了一声,不敢耽搁,跑进厨房,端捧着个木盆过来,放到地上,倒水,一气呵成。 花时把箩筐里的鱼,全都倒进木盆里,“哗哗——”几声,那几条肥墩墩的鱼,滑滚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花晓咽了咽干涩的嗓门眼,看着盆里的几条鱼,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氏见鱼进木盆里了,才满意地转身回屋,走之前还不忘叮嘱花晓,让她快些把晚饭做好。 等听到屋里关门的声音,花时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后,哪里还有花离的身影。 花时探头看像门框外,只见花离贴着矮墙,驻足躲在门后边,察觉到动静,扭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花时有些无语,低声道,“你倒好,自个躲着,让我顶在前边挨骂。” 花离嘿嘿地傻笑一声,理所当然地说,“反正奶不会打你,最多说你两句。” 他就不一样了,要是让奶知道他偷偷跑去抓鱼,没打猪草,奶可能会打死他…… 花时抬手拍了一他脑壳一下,说道,“还不快回去换身干的衣服,把头发擦擦了,趁奶现在在屋里没出来。” 花离一听,胡乱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往屋里跑,一溜烟就窜了进去。 蹲在木盆前洗鱼的花晓,全程目睹,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花时,又看了看跑进屋的花离。 怎么回事??为什么花离突然跟这个女人关系那么好了……? 花时只当没看见她那惊奇的眼神,自顾自走过去,边问道,“奶有说今天晚上做什么吃吗?” 花晓皱着眉头看着她,不情不愿道,“…煮粥。”顿了顿,又指着鱼说,“还有鱼。” 花时说,“你帮我打下手,我来做。” 她记得厨房的小角落里放了一罐酸菜,她打算做一锅酸汤鱼片,一大家子吃的话…… 花时看了看奄奄一息,吐不出泡泡的鱼。 那就把三条鱼都做了。 总归都炖成汤了,李氏要责怪她浪费,也没法。 花时说着,自顾自蹲下去,把三条鱼都捞了出来,手脚麻利地开始处理鱼,刮鳞片、开膛、去内脏…… 花晓看着她要杀三条鱼,咬了咬唇,皱着眉头说,“你要杀三条鱼吗?吃不完,多浪费!” 花时头也没抬,“不会,人多,吃得完。” 花晓皱着的眉头半天也没松开,闻言,撇了撇嘴,暗自嘀咕,“说的好听,还不是只有你自己吃……” 她说这话也不是没道理,有好东西,李氏几时舍得给他们几个吃,来来去去,不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吃…… 花时让花晓去后院的菜园子里摘一点豆角和节瓜,洗干净切好,等锅里的水烧开,把腌好的鱼片,全倒进锅里煮。 配料有限,只能用盐,猪油来舔味,倒是灶台的角落里放了几块生姜,花时也切了,放进去腌了一下鱼片,去去腥。 花晓蹲在灶台前烧火,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忙前忙后的花时。 直到鱼肉汤香的味道,飘出来,花晓才没忍住,一直朝着炖着鱼汤的锅,瞅个不停。 鱼香扑鼻,香味四溢,光是闻着这味儿,口水就流个不停了…… 小花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瞪着大大的眼睛,模样好奇又嘴馋。 换了件干净衣服的花离,也一直在厨房门口,左顾右盼,走来走去的,不停地往厨房里看。 “好了,来端出去,小心些。” 里边传来花时的声音,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花离一听,立马窜了进去。 鱼汤被一个大大的木盘装着,嫩白的汤水上浮着满满一片又一片的鱼肉,滑嫩嫩的,飘着香气…… 花离小心翼翼地端着,花时在后边提醒他小心烫手。 这时屋里也传来了一阵声响,是李氏从里边走出来的脚步声…… 第25章 二哥还没回来 李氏面色不虞,表情不显,情绪却明显不太稳定。 几人一下子噤声,花离忙端着鱼汤,小心翼翼地放到木桌上,后边的花晓拿着几副碗筷跟着。 花时端着煮粥的锅从厨房里出来,便看到站定在一侧的李氏。 “奶,快来吃饭了,我做了鱼汤,可香了。”花时笑吟吟地说着。 李氏微微点头,面色依旧严厉,上下扫视打量了一番桌上的酸汤鱼片,眉头好像不显地皱了皱, “这个是厨房泡着的酸菜?” 花时眨了眨眼,一脸不明所以,应道,“是啊。” 就是这酸菜好像泡得有些久了,很多都腐臭发烂了,她把上边烂了的,都扔了,拿了中间的一层。 反复搓洗很多遍,又泡了好一会儿,直到水都泡到是清的,才放进去煮。 只是,看李氏的表情……不会是不舍得这点酸菜,要指责她铺张浪费……? 李氏眼皮子掀了掀,淡淡地应了句,倒是没有说什么。 花时松了口气。 花晓自觉去喊内屋里的花父出来吃饭,等花辞远上桌,一大家子团团围坐在一张小木桌前,空气里飘来的是鱼汤的鲜香味…… “咕噜噜……” 缩在花晓身后,没凳子坐的花影,探出小脑袋,眼巴巴地瞅着那鱼汤,肚子咕噜噜地响个不停。 李氏没动碗筷,大家都不敢先动,这是花家的规矩,要等李氏给他们分,李氏分多少,就是多少,谁也不敢有异议。 李氏拿着木勺搅了搅鱼汤肉片,看着满满的分量,眉头又皱了起来,眼神严厉地看向花晓,问, “不是让你杀一条鱼吗!你这是杀了多少条!我有让你自作主张了吗!” 花晓被李氏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倒是很快,忙指着对边坐着的花时,撇清关系道, “不是我,是她杀的,她说人多,吃得完,我拦不住。” “当——”李氏手一松,拿在手里的木勺被撇到碗里,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了下来。 花时看着李氏这模样,就知道她这是发火生气的前兆,肚子咕咕地又叫了两声。 花时盯着桌上的鱼汤,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现在这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无奈与疲惫。 想喝个鱼汤都那么难…… 自己抓的,自己做的,自己端上来的……亲力亲为,到最后做好了,香喷喷的,就摆在自己面前,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等别人发号施令,她才能吃……哦对了,现在发号施令的这位,还要发个火,生个气,才能消停…… 果然,李氏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看起来十分不高兴,表情紧绷,言语激厉,骂道, “小王八犊子,吃怎么就吃得了,拦怎么就拦不住了,我让你干的事,你就是这样敷衍我的!我让你杀一条鱼,转头你就忘得一干二净是吧!让你大姐动手就算了,还学会甩锅了……!” 不知怎么的,李氏越说越生气,语气也逐渐变得急促又刻薄起来。 眼看着李氏要起身,抄棍子打人,花时赶忙开口劝阻, “奶,别动气啊,整天为这些小事动气,哪里值当,对身子不好,俗话说,动气伤身。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要是喜欢吃鱼,我赶明儿个,又去给你抓,杀一条也是杀,两条也是,不是什么紧要的。 更何况,那鱼闷在箩筐里,闷了都快一天了,养不活了,最多放到明天也要吃完,不然放着容易坏,也浪费。我想着这样也是浪费,就自作主张多杀了两条,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花时张嘴就来,语气温和又诚恳,条条有理,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 李氏扭头,突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花时被她看着,莫名有些头皮发麻。 那个浑浊又阴沉眼神,因为神色柯博文,皮肉松弛,皱纹一条又一条地贴在一起,看着有些骇人。 花时咽了咽口水,脸上的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空气里弥漫着沉重压抑的气息,谁也不敢开口打破这个僵局,大气甚至都不敢喘一下。 良久,李氏大发慈悲,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花时的话,没再追究这多杀的两条鱼。 只是,在分鱼肉鱼汤的时候,依旧是李氏和花时的碗里装了大头,大部分的肉都分在两人的碗里。 花辞远也多分了一些,剩下的,到花晓三姐弟时,只有零星的一两片鱼肉。 花时看了看自己满满一碗,快要溢出来的鱼片,又看了看身侧花离碗里,只有那两片鱼片,寒碜到汤水,都只有一点点。 花时倒是想把自己碗里的,分一些给三个弟妹,但李氏在边上盯着,她也不敢分。 她也不是没试过,上次杀老母鸡的时候,李氏因为花遇,迁怒到另外三个弟妹,一概都只分了一些鸡骨头和汤水给他们。 她看不过眼,就想着捡两块到他们碗里,结果,李氏当场就摔碗,大发雷霆。 花时到现在也不明白。 李氏对她倒是毫不吝啬,她也是家里唯一的孙辈,按照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李氏不应当最先疼宠的是三个孙子么? 起先她刚来的时候,还以为村里的习俗是比较看重孙女,或者是没有重男轻女那些思想,但据她后来的了解,并不是这样。 村里很多户人家,都是比较重视男娃,大多都有些重男轻女的思维,这样对比下来,反倒是李氏独独偏宠她一个,在村子里都是出了名的。 起先,她还以为是因为原主是家中的长女,李氏对她多少比较重视,所以要偏宠一些。 谁知道,后边相处下来,李氏那诡异的……像疼爱,又不不太像,反倒是像掌控,操控她,容不得她表露出一点忤逆的情绪,不然李氏就会暴跳如同,恶声恶气…… 掌控欲十足。 花离扒了扒碗里的鱼片,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 天,渐渐暗沉下来,屋外巷子静悄悄的,一点声响动静都没有…… 他应该是酝酿了很久,才小小声地说了句什么话。 刚开始,花时想东西想得出神,没听到他嘀咕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花时凑过去,问了一句。 花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氏,见李氏没什么反应,才敢又重复了一句, “二、哥……二哥,还没回来……” 天黑了,二哥还没回来。 … 第26章 大海捞针 花离左看右看,见李氏没有要动怒的意思,才继续说道。 “二哥,平时这个时候都会回来的。” 现在天都要黑了,二哥还不见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花晓也抬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低敛着眼,眉头也跟着悄悄皱起。 李氏可不管花遇回没回来,听花离提了一嘴,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饭桌上静悄悄的,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花离咬着唇,酝酿那么久,也只敢说一句‘二哥还没回来’,不敢提出要出去找人,更不敢提出要给二哥留饭的话。 李氏是不肯会答应,花离提了也是白提,说不定还要挨李氏一顿毒骂…… 直到晚饭结束后,花遇的人影还没见着,矮墙屋外,悄无人声…… 夜色溶溶,只有隔壁家的大黑狗在狂吠不止。 李氏点燃煤灯,把黑漆漆的院子,照得暗黄。 花离和花晓坐在门槛前,堵着院门口,时不时往一团漆黑的村道,伸长了脑袋,望眼欲穿。 小脸上担忧的神色,很浅显。 李氏在厨房里烧水,今晚应该是到她洗澡的日子了,烧好热水,又打了好几盆井水进去,关上厨房的门,里头传来水流哗哗的声响。 花时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水声,边等着迟迟未归家的花遇。 李氏倒是会一个星期洗一次澡,隔两天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花家小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两院四屋一厅一厨,前后院都有两个房屋那么大,四个房屋,李氏和很少露面的花爷爷一屋,花父自己一屋,花遇带着三个弟妹一屋,花时自己一个屋。 厅堂正对着院门,进去两侧是房屋,厅堂里拜访着花家祖先的排位,便没有其他东西。厨房在东边的角落,紧贴着李氏的房屋。 李氏每个一个星期左右,就会烧热水,洗一次澡,因为没有冲凉房,只能在房屋里洗,李氏为了方便,都是在厨房里洗。 洗澡的场地倒是好解决,让花时一直难以适应的是,上厕所。 花家后院挖了个坑,外围是用木板和木柴搭建的,很简陋。正正方方的一个坑位,又宽又深,臭味熏天,蚊虫又多,上厕所蹲在坑边。 每次去蹲厕所,花时的屁股、小腿、手臂,都被叮满了蚊子包,又痒又红。 这也就算了,因为坑边都是泥土,被粪水泡软了,很容易踩塌,稍有不慎,就容易掉进去。 每次去解决生理需求,花时都一脸生无可恋进去,一脸痛苦麻木出来…… 花时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片刻,李氏洗漱完,拿着脏衣服,推开门出来。 花遇还不见回来。 李氏看着还围在院子里的几个小孩,眉头登时皱了起来,开口催促赶着人进去睡觉。 花晓和花离蹲坐在院门口,没动,花影也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听不见我说的话吗!叫不动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眼看着李氏又要动怒,大发雷霆。 花离站起身,缩在门框后,惴惴不安道,“二哥、二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那么晚还没回来……奶,我们去找找二哥吧。” 花离急得眼眶红红的,一双手藏在身后,无措地交缠着,焦急地掐捏着自己。 花晓也跟着站起来,眼睛也红红的,眼巴巴地看着李氏。 李氏不耐地挥了挥手,“行了,又不是没长脚,自己不会回来就算了,你们瞎操什么心,那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儿。” 李氏说着,把自己换下了的脏衣服,丢进盆里,让花晓给她洗干净,再进去睡。 紧接着,三两步走过去,抬手掐着花离的耳朵,力气之大,把花离一下子拽进院子里。 花离被拽得,疼得眼泪哗哗直流,呜呜地小声哭噎。 李氏却根本不理会,又把缩在角落里的花影,一把拽住后衣领,拎了起来,塞进屋里。 昏暗的煤灯下,花晓白着脸,跟着走进院子。 “砰!” 李氏直接把院门关了起来,还把门闩也串上,反锁住。 李氏又骂了两句,小丫头一句话也不敢吭,默默走过去洗李氏换下来的脏衣服。 花时早站了起来,都没开口说话,就被李氏用眼睛狠狠地剐了一下,那凶横苛厉的模样,是容不得她说半点好话。 李氏又催促她进去睡,别多管闲事。 花时在李氏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只能转身进屋关门。 隔壁的房屋,隐隐约约传来花离抽咽的哭声,因为不敢嚎啕大喊,只捂着声,小小地抽泣。 半响,只听见李氏那屋传来合上门的声音,煤灯那些微的光亮,也随着门的光上,阻隔在门内。 院外,转眼恢复了悄寂…… 花时竖起耳朵听,确定李氏那屋没声响了后,才悄悄推开门,往院子里看。 月色清霜照射在院子里,矮墙外的橄榄树,树枝摇晃,影子倾斜进来…… 两道小人影,蜷缩着站在屋檐下,面色苍白,惴惴不安地看着院门口的方向。 听到身后的屋子传来开门的声音,表情刷的一下变得惊慌起来,如同惊弓之鸟。 看清来人后,又悄悄松了口气,两兄妹谁都没心情搭理花时,忧心焦灼地皱着眉头。 “我去找二哥,你在屋里看着小影。”花晓皱着眉头,思索良久,如是说道。 花离抿了抿唇,焦急地说,“不行,我跟你一起去找。” 村子那么大,要是真要去找,一个人找到天明,都不一定找的到。 花晓摇头,扭头看向角落的那个房屋,说道,“小影要人看着,不然会哭。” 花时顺着花晓的视线看向他们睡的那个房间,隐约看见缩在门框后,探头探脑的小身影…… 花离挺着小胸脯说,“你看着小影,我去找二哥。” 花晓不认可他的话,“我是姐姐,应该我去……” 花时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只有八岁的萝卜头,严肃地皱着眉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争执了起来。 “别争了,谁都不用去,好好在家里等着。”花时走过去,一人一下,拍了拍两人的小肩膀。 两个娃娃,黑灯瞎火的去找人,没灯没火的,万一没看着路,跌进池塘,跌进河水,淹死都没人知道。 更何况,村子那么大,一个小孩瞎晃找人,犹如大海捞针,太不切实际了。 也太危险,最好还是在家里等着。 她估摸着现在也才七八点多,也不算太晚,再等等,要是过会儿花遇还没回来,她再去村里喊人,大家伙一起找。 两个娃娃去争着去找,算什么个事儿…… 花晓仰头,瞪着她,“关你什么事。” 花时正欲言,忽然听到巷子里的狗吠声,越来越响,隐约能听见其中夹杂着的脚步声…… 花时抬手,压了压唇,小声说,“嘘…好像回来了。” 花晓和花离齐齐扭头,朝着院门看去。 果然,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后,院门口的木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花晓飞奔跑过去,不敢用力,轻轻挪开门闩,拉开门。 “二哥!” 花晓叫了声,看着浑身湿透,嘴角淤青,粗喘着气,狼狈不堪的花遇,眼睛一红,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跟在后边的花离,跑过去扶花遇,小心地走进院里。 花离眼神惊慌,小声问,“二哥,你、怎么了?” 花遇被花晓和花离,一人一边,扶着进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站在屋檐下的花时,他忽的扯了扯嘴角,黑漆漆的眼眸,忽明忽暗,一字一句道, “我没事…” … 第27章 没有缘由 少年衣服破旧,下摆狼狈地滴着水,面容苍白又憔悴,眸子漆黑如墨,却扯着唇,浅浅地笑着。 抬眸看着花时,嘴角勾起弧度,眼神如夜色般浓稠,沉郁得化不开,眸底深处藏着厚重的戾气…… 花时从他的阴郁的笑容,以及神情里,看出了不屑与嘲讽。 就好像,他会变成这样,是她的缘故,是她害得一样…… 花时正欲开口询问的话,被花遇这眼神盯着,硬生生卡了回去。 花晓和花离急得都哭了,红着眼眶,哽咽着问他怎么回事。 花遇只是虚弱地笑了笑,因为扯动嘴角的弧度太大,牵连到唇边的伤口,裂了开来,殷红的血滴,顺着伤口滑落。 花时这才看清,花遇被打得鼻青脸肿,左眼的眼角破裂,艰难地黏在一块,唇角也撕裂了,还流着血。 “呜呜呜……二哥,你到底怎么了……你别笑了。”花晓心疼呜咽地哭出声,焦急地询问。 花离想用手去擦二哥嘴角的血,但又怕弄疼他,一时间手足无措。 花遇被两个弟妹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屋檐下,像是没听到花晓和花离的声音一样,漫不经心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他忽地看着花时,微微仰着头。 隔着一阶矮矮的台阶,看着居高临下,面容隐在黑暗里的花时,暗哑的声音,轻到几乎没有,“花时……” 花时皱着眉头,一脸不明所以。 他说,“我当你有多…厉害……” 花时:??? 花时满脸疑问。什么算她多厉害?她做什么了? 花遇松开两个弟妹搀扶着他的手,一直佝偻着的腰背,忽的直起来,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冗长。 他一半脸隐在黑暗里,表情漠然,沾着血的唇,一开一合,轻声道,“不过是些小把戏,下次最好下些狠手,不然……” 就没有机会了。 花时看着他眼底,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狠厉,满头雾水。 花遇说出这话的时候,像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挺直的背脊,一下子弯了下去,佝偻着背,气息不稳地越过她,往屋里走去。 花时皱着眉,把他拦了下来,“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什么我的小把戏,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总不能你出事,就赖我头上吧。” 花遇这话明显就是,他那么晚回来,在外边不知道被谁打了,又是她的错,又是她的锅。 她又不是背锅侠,她什么都没做,总不能什么都往她头上算。 她背原主原来的那些债,就已经够多了。 不行,不管怎么样,话还是说清楚些好,又不是没长嘴。 花遇冷笑地看了她一眼,一言未发,那模样就是,还用说,难不成除了你还要旁人。 花时被他这表情看着,默默无语,酝酿了下,才忍住冲劲脑门的那股恼火,开门见山地问道,“谁打的你?” 总不能是她雇人打的他了吧。 “何盼山。”花遇看着她,忽的说出个人名。 花时木着脸,“不认识。” 什么何盼山?听都没听过,所以关她什么事。 花遇却紧紧地盯着她,又说了个人名,“李通海。” 花时眉头皱得更紧了,莫名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李通海,李、?李书翠? 不会是今天抓鱼时见到的……李书翠的表哥?李通海? 何盼山是跟在李通海后边那个,又黑又大块,说话还有些结巴的那个黑胖子? 花遇看出了花时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动,扯了唇,嘲讽的意味更浓了。 花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压根都没跟李通海他们说过什么,更不知道李通海他们为什么要去打花遇,她又不是有病。 花遇像是看腻了她脸上那虚与委蛇、装模作样的表情,平静地道, “倒也不必如此失记,上回何盼山把我的手掰折,你不就站在边上看着,怎么?以为这回不在场,就可以继续装腔作态了?” 花时又是一愣。 上回? 行了,她算是知道了,又是原主留下来的锅,又要她背! 花时也不管他信不信,正色道,“我并不知道那个什么李通海,和什么何盼山,你也知道我从磕破脑袋后,就很多事都不太记得了,这两个人我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打你?没有缘由,何来作态?” 花遇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她的话,径直转身,神色掩藏在夜色里,让人看不清,一瘸一拐进了屋内。 后边跟着的花晓和花离,怒目横眉地瞪着她。 花晓气恨了,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又是你搞的鬼!” 花离也是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她,怒气填胸地哼了一句,不肯再搭理她。 独留一人,站在原地的花时,看了看半空中的半轮明月,嘀咕了句。 什么个事…… 可能是晚上吃饱了,花时整个人心情好了不少,对于这莫名其妙的一通指责,倒也没有很生气。 …… 次日清晨,万籁寂静,山脉林野的天边,一抹淡黄光亮,侵润着浅蓝的天空,天边的太阳,一点一点升起。 一大早,李氏搓了点粗面团,做了几块硬邦邦的面饼,一人分一个,就着凉井水,吃进肚里。 粗硬的面团,也不知道李氏是怎么做的,艰难地吞下去后,根本不顶饱,连喝两大碗凉水后,才有饱腹的感觉。 花时站起来走了两步,听见肚子里晃悠悠的水声,顶得她反胃直想吐。 李氏今天要去地里看豆苗的长势,顺道拔草施肥,吃了早饭后,就带着鼻青脸肿、满脸郁气的花遇出门了。 出门前,还横眉厉声,叮嘱命令,没有她的允许,禁止花时偷偷溜出门。 经过昨天晚上,花遇的一通指责,和强按给她的罪名。 花晓和花离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一样,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似的。 昨天她还安慰花离,跟他约好了…… 花时朝着小男孩招了招手,问道,“花离,还记得我们昨天约好的了吗?” 花离扭头看了过来,却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听到花时的问话,想到昨天自己在她面前哭得稀里哗啦,丢人的样子。 耳尖红红的,有些恼羞成怒地吼道,“不关你的事!我什么时候跟你约好了!” 他昨天是鬼迷心窍了,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又把二哥弄成那样…… 二哥之前的伤都还没好…… 花离吼了一句,就扭身跑进厨房。 厨房里传来一阵细碎的交谈声,听的不真切,过了一会儿,花离背着小箩筐出来,看都没看花时一眼,蹦蹦跳跳地就出门了。 看样子是要去打猪草,倒是没忘李氏交代的任务。 她被李氏明令禁止出门,虽说她真要出去,也没人拦得住她,李氏知道了,也最多骂两句,不痛不痒。 花时也懒得给自己找罪受。 她原本还想带花离,去找那个叫什么二虎的,给花离悄悄报个仇,出出气。 但显然,昨天晚上,花遇受了一身伤,回来对她一通指责,把罪责都强加到了她身上。 现在,花晓和花离对她敌视的态度,也就更加强烈了。 花时思来想去,肚子里的凉水,咕咕地,在肠胃里翻转,顶到嗓门眼,差点给吐出来。 算了,天大地大,还是吃饭最大…… 灵光一晃,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她偷偷放了些泉水,混进泡着那两条鱼的木盆里…… 若是泉水真的对动物能治愈疗伤的话,那现在应该对那两条奄奄一息的鱼,也起效了吧…… 第28章 果然是这样啊 花晓坐在厨房的门槛边上,眼瞅着花时走过来,恶狠狠地瞪了花时一眼,闷声闷气的,像躲瘟疫一样,躲开了。 花晓拽着花影,缩到院子的另一个角落,眼睛警惕地观察着花时的一举一动。 花时也没搭理,径直走进厨房。 厨房的木门后,被搁置在地上的木盆,上方用一块木板压盖着,是为了防止夜深人静没人看着的时候,鱼被旮旯角藏着的老鼠偷吃。 花时蹲下身,掀开盖在上边的木板,“咚——”。 木板刚一掀开,两条胖嘟嘟的鱼,争前恐后地跳了出来,沿着木盆的边缘,甩着鱼尾,跳至空中。 “当。”花时吓了一条,眼疾手快,将木板重新盖了回去。 “咚咚——”木盆底传来几声鱼尾撞击木板的声音。 花时愣了一秒,下意识抬手,看向手掌心那浅显可见的泉眼。 泉眼里的泉水,果然有用。 昨天看着还奄奄一息,几乎没动静的鱼,过了一个晚上,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院子里的花晓,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厨房里的声响动静,眉头微皱着,似乎是担心花时会在里面整什么幺蛾子。 半响,就看见花时不知怎么的,急匆匆出来,径直回了自己的房屋。 装作若无其事的花晓,听见花时房屋传来的关门声,唰地站起身,奇怪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她又在搞什么……不会又偷藏什么东西,自己偷偷躲着吃吧…… 花晓抓了抓衣角,实在想不起厨房里有什么好吃的。 李氏一般会把能做成吃的食材,都锁在柜子或箱子里,除了每天定量的那点食材,谁也不知道李氏还藏了什么好东西。 不过之前花时倒是会追着李氏,死缠烂打拿到钥匙后,经常跑进厨房翻箱倒柜,找到好吃的,就会偷偷藏起来自己吃。 有时候李氏记不得这茬,发现东西少了,总是会把过错算到他们身上,受到牵连最多的,还是二哥…… 花晓想着,愤愤地咬着牙,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紧闭的房门。 小房屋内—— 花时从陈旧矮小的衣柜里,翻出那天自己用筐子装起来,然后藏进房间里的老鼠。 已经过去两天,她都没有给老鼠喂食…… “吱吱吱……” 打开筐子上方的竹编,里面的老鼠,听到动静,发出吱吱的叫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什么,叫声似乎格外的亢奋。 “吱吱……” 花时探头看过去,窄小筐子里面空间狭小,光线也很昏暗,看得不真切。 花时就将老鼠从筐子里倒了出来,这一看,稍稍愣住。 原本肥实的大老鼠,才过去两天,像缩水了一样,肉眼可见地瘦小了一大圈。 被倒到地上的老鼠,却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意思,本能地蹲缩在地上,睁着点大的眼睛,看着花时,发出吱吱的叫声 “吱吱……” 花时伸手碰碰它缩小一圈的肚皮,老鼠也没动,任由花时刮蹭它,两只小小的前爪,还伸出抱住花时的指尖。 花时甚至从它的叫声中,听出了亲呢讨好的意思。 花时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只老鼠明显很亲近她。 之前的也不是错觉。 自从有了这泉眼后,小动物对她明显有一种出奇火热的亲近感。 谢明池的那条大黄狗,黑猫,还有昨天抓鱼的时候,那一条条争先恐后游过来的鱼,以及眼下这只老鼠…… 都是被她手掌心这泉眼的泉水所吸引。 且这泉水不但能治疗动物的大小伤口,还对动物的身体有明显的强健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老鼠似乎喝在了这泉水后,也明显变得更加的有灵性。 花时蹭了蹭它的小肚皮,它就翻过身,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任由她刮蹭。 花时指了指桌角那块不起眼的小石子,老鼠吱吱叫了两声,唰唰地爬起身,朝着那小石子跑过去,两只爪子捡起石子,又快速爬了回来。 讨好一样,把石子放到花时的手边,眨着点大的眼睛看着她。 花时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心里有了一定数。 果然是这样啊…… … 花晓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花时拿起笸箩样式的小蓝筐,和捡了把砍柴的劈刀,推开院门就要出门…… 花晓唰地站直了身,冲过去,愤然喊道,“你不准出去!” 花时低头看着挡在门口的小丫头,抬头左看看,右看看,从容不迫地问道,“什么?为什么不准出去?” 花晓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今天出去了,到时候奶回来发现了,怪下来,遭罪的不还是我和二哥他们!” 花晓说着,心里又把花时骂了一个遍。 就是个害人精! 花时抬手拨了拨她乱糟糟,有些扎手的头发,把人按到一边,平心气和道,“放心,要是奶怪罪下来,有我顶着,绝对不会连累到你们的。” 怎么说,那么些天下来,她也算摸熟李氏那古怪的性子了。 错在她的话,李氏虽会动怒生气,要是她什么都不说,李氏就会把气撒在弟弟妹妹身上。 但只要她多哄哄,李氏最多骂两句,不会怎么样。 花晓捂着自己的头发,被花时这样轻轻一弄,就拨到了一边,显得自己气势很虚,恼羞成怒起来。 小脸因为气愤,染上一层红晕,斥责道, “呸!你…、放你的狗屁!你就会哄骗人!到时候出了事,还不是我背锅,反正你不准出去!” 花晓怕拦不住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花时的大腿,不肯松开。 花时挣了挣被抱死的一只腿,低头看着几乎坐在自己脚面上的花晓,“你这是干什么?” 花晓埋着头,低吼,“拦着你!不让你去!” 花时扶额,“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连累到你们,行吗?我又不会骗你,你看昨天不也说到做到了……” 好说歹说,花晓都不愿意撒手,最后还是花时强硬把她按住掰开,趁着间隙,脱身跑出去的。 真是服了…… 吃不饱,捂不暖,被限制出入自由…… 她也不是没有找过李氏谈过,但在一次次试探中,知道李氏对她的掌控欲,以及李氏那固执己见的性格后。 花时就大致知晓了,想要改变李氏的思想以及看法,很难。 算了,现在想改变李氏确实很难,等之后再打算。 她现在只想先试试,自己这个想法计划的可行性,等能自己知足,能不愁吃穿了,别的再说…… 第29章 奇怪的吸引力 正午,太阳一动不动地悬挂在高空中,炽热地烧灼着天地的一切,热滚滚的…… 花时走在山间小路,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枝杈上的鸟儿在吱吱喳喳地叫着。 穿越山间的一片树林,热烈的阳光,从树梢、树枝间穿越过来,金色的光线跳跃。 站在山腰上,回头看,烟雾缭绕间,守山村的房子,尖顶黄墙,黄橙橙的稻草和青黑的瓦片交叠,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若是眼神劲好,能瞧见,院子里的晾衣线上,挂满的大大小小的衣物,在和风的吹拂中,如蝴蝶般翩翩起舞…… 花时站在山腰间歇脚,看着偌大的守山村,模糊地数了数那房屋的数量,好几百户,有一些被遮掩在小树丛里,数不清。 再抬眼看向更远的方向,除了守山村外,远方只有密密集集的树林,四面环绕的山体,以及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绿野山坡…… 山坡上,蓝天碧野,有牧羊人在赶着羊,西边的树林,好像有一大片宽阔的池塘,碧波万顷。眼前山林风景、林间小屋的画面组成,仿若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不管看多少次,花时还是会被眼前秀丽宜人的景色所吸引,伫步在原地,静静欣赏。 对这座偏僻的村落,也有了一些模糊的认知…… 比如,这方圆数十里,除了守山村这一处村落外,再无别的临近村子。村子上上下下,近几百户人口。 村子封闭,注重宗族姓氏,村子里最有威望的是老村长,除了村长外,还有几个七八十岁的老族长,在村子里拿话头。 虽只有这么一个村落,但村子也不算贫困,据她所知,村子里有养羊的大户,养鱼的大户,放牛的大户…… 直白些说,这些大户,就和她认知里的那些地主家差不多。 只是又有些不同,地主是拥有大量的土地,其不参与劳动,依靠出租土地,剥削农民为主要的生活来源。 而村子里的大户,则大多都是自给自足,不管是放羊,还是养鱼,都是亲力亲为,很少会愿意请外姓人帮忙。 所以说,虽然是大户,但是却都是自家人经营,倒也只算是村里的富户,不能说是地主头。 … “唰唰……” 越往深处走,两边的树丛越发密集,密密疏疏的草丛里,时不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边钻来钻去。 起先传来声响,花时被吓了一跳,拿着棍子捣了几下,也没见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警惕了半天,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唰——”地一声,一只灰色毛发的兔子,从灌木丛里,唰地跳出来,一头扎到花时的脚边,像喝了假酒,晕乎乎地,没一会儿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花时瞪圆了眼睛,低头看着突然撞到她脚边的野兔,咂舌。 一时间不得感叹,这金手指是真的厉害…… 花时将白捡的灰兔,装进小篮筐里,一路继续往山上走。 之后,两侧的灌木从虽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但再没有别的小动物,钻出来傻傻撞晕到她脚边。 她知道这泉水,对动物们有着一种奇怪的吸引力…… 所以她才打算用泉水来做鱼饵,布置陷阱,诱惑捕猎。 如果顺利的话,以后就不愁没有肉吃了…… 不过,像第一只灰野兔,被吸引得直接跳出来,撞晕自己的,是个例外,之后也没有再碰到。 这倒也挺合理的,她也没妄想过,自己就这么隔那一站,就不停地有小动物傻傻跳过来给她抓。 掉馅饼,也不是这样掉的。 而且她也怕这泉水是把双刃刀,吸引小动物的同时,深山里的毒蛇猛兽也被泉水吸引过来的话,那就很危险了。 花时也一直提防警惕着四周,不敢往山里走太深,绕进一片小密林,就没再往里面去…… 野兔,野狍子,野鸡的话,小密林应该就很多,没必要往里面走得太深,她没办法控制泉水对动物的吸引,只能谨慎一些。 环顾四周,确定好布置陷阱的位置,花时将早就准备好的竹筒,装了半竹筒的泉水,放到陷阱坑里,用树枝和干草做掩盖…… 一切准备就绪,花时往旁边密集的草丛里,钻了进去,远远躲在树干后边,小心观察着陷阱的方向。 几分钟过去后,果然,一只、两只、三只藏在灌木丛树洞里的野兔,探头探脑地冒出来,朝着陷阱的方向,嗅着气味,一点一点凑近。 “啪嗒、——”一声响,那三只野兔,咚地掉进陷阱坑里。 陷阱上边掩盖的痕迹被破坏,花时几乎是跳着出来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 哈哈哈……天助我也,果真有用。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前途一片光明了! 花时也不贪,将三只胖乎乎的野兔,塞进小箩筐,一只手提起,摇摇晃晃,兴高采烈地就往山下走。 一阵山风吹过,树梢晃动,无人看见的枝头上,高耸入林,一只黑色狡黠的影子,快速略过,朝着感知的方向跑去…… “喵——!” 熟悉的猫叫声在寂静的林中响起,花时唰地回头,朝着脑袋后方的树上望去。 只见那只黑猫,踩着猫步,蹲立在半空的树杈上,眨着幽蓝的猫眼,又冲着她喵叫了一声。 若不是这喵叫声,那黑黑一团,立在树梢上的,像极了一只猫头鹰。 “喵……” 见自己把花时的视线吸引过来,黑猫矫健的身姿,噌地跳下来,踩着猫步,亲呢地蹭了蹭花时的小腿…… 第30章 跟我回家 “喵……” 黑猫用尾巴蹭着花时的小腿,仰着圆圆的猫脑袋,喵喵地叫着。 花时认出了它,是上次的那只猫。 花时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它的小脑瓜。 黑猫凑到她手边,嗅了嗅鼻子。 花时又抬抬手心,知道它是被自己手掌心的泉眼所吸引。 黑猫却突然穿过她的手臂,把脑袋伸进她的小篮筐里,幽蓝的猫眼,看着紧挨着野兔,伸着猫爪好奇地去扒拉了几下。 花时将它拉了出来,也不管她听没听懂,说道,“好了,我要回家了,不能陪你玩。” “喵……”黑猫歪着头,叫了声,像是没听懂她的话,却还想伸手去拨弄小篮子里的野兔,似乎对这四只兔子,很感兴趣。 花时说,“你又不吃兔子,那么好奇干什么,知不知道好奇害死猫。” “喵喵?”黑猫眯着猫眼,仰着猫头,一脸疑惑,像听不懂她的话。 “行了,我走了。”花时又摸了摸它毛茸茸,肉感十足的肚皮,才提着篮子站起身。 黑猫像是察觉到她要走,围着她的小腿转悠,一直不肯离开。 花时绕着它往山脚下走,黑猫就一直跟在后边,喵喵地叫着。 黑猫显然是在山林里长大的野猫,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撞见它在花家小院里抓蛇,身手矫健,动作迅猛根本不需要她收养。 况且她也养不起它,最好还是让它继续待在山里。看它肥溜溜的,也不像会让自己饿到。 但显然黑猫不是这样想的,一直跟在花时身后,喵喵地叫着,很是执着。 花时被它绊了好几次脚,无奈地低头。 “我看你是看上我手里的这一眼泉水了,才那么执着……”花时嘀咕道,捏了捏掌心的泉眼。 倒也不用猜都知道,她又不是猫薄荷,没理由能吸引一只不愁吃穿的大猫。 黑猫随着她的脚步,也停在原地,姿态优雅地蹲坐着,仰着头又冲着她猫猫叫。 花时蹲下身,点了点它的鼻头,“你要是真的想跟着我,就跟着吧,但事先说好啊,可不是我缠着你,带你回去的,是你自己缠着我的。” “喵。”黑猫又叫了声,像是在应和她的话。 “行吧,跟我回家吧。”花时低应了一句,没再阻拦。 那么大只成年猫跟回去,估计李氏要有意见,不过到时候她再多劝两句好了。 李氏不答应,无非就是浪费家里的口粮。 不过要是黑猫能自己抓老鼠,自己捕猎,自己填饱肚子,不需要喂养的话李氏估计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意见了。 而且,她比较担心的是另一个…… 村里人多多少少,都有人会养一些猫猫狗狗。但是很多人家,把猫猫狗狗养大了,在家里缺粮的时候,都是直接杀来当应急口粮…… 她总是能听到,哪家杀狗了,那狗肉汤的香味,隔着几条小巷飘出来。 总是能吸引很多小孩,串街走巷,跑过来闻,馋得直流口水。 花时也是这时,听两个弟妹说起,才知道这么个事儿。 她怕到时候李氏也会这样…… 第31章 老妇人 “呲——” 花时从弯弯绕绕的山道下来,路过山脚的一片荆棘草丛,突然听到一声闷响。 紧接着重物从一侧滚落的声音,引起花时的注意。 “砰……” “啊……” 随着几声闷响,伴随着一声惨叫声,花时赶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 这声音,好像是谁从坡上摔倒,滚了下来…… “哎哟……!来人啊……有没有人……” 果然没一会儿,灌木丛里就传来一阵沙哑的求救声。 花时赶忙拨开密集的草丛,就看到躺倒在草地里,抱头痛咛,难以起身的老妇人。 听到来人声响的老妇人,抬头看了过来,苍老又浑浊的眼睛,看清眼前的女孩后,微微挣大了些,痛苦嚎叫的声音戛然而止。 花时没注意到她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急匆匆上前,询问了一句,赶忙把人从草地里扶着坐起身。 等人坐稳当了,花时才抬眼,跟老妇人的视线对上。 后知后觉发现,老妇人看的眼神似乎有些古怪,说不出来的感觉…… 老妇人敛了敛神情,语气莫名慈爱地说道,“谢谢你啊,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花时。”花时应道,刚刚绷紧的情绪,稍稍松了些。 好在没伤到要害,好像是头磕到了,额头红肿了一块。 老妇人约莫五六十岁,身上的衣着整洁干净,青丝生白发,梳成发髻,有条理地别在脑后,伸过来拍她手背的手,指甲被修剪得很干净,没有黑泥。 从衣着到言语神态中,都可以看出,眼前的这个老妇人是个清爽整洁的人。 老妇人突然笑了出声,眯着满是皱纹的眼角,看着花时的眼神越发的慈爱。 沙哑的嗓音好像磨了沙子,咯咯地在耳边响起,“原来是莲心的乖孙女啊,这么多年不见,都长那么大了。” 莲心? 花时心下生疑,看着与李氏年纪相仿的老妇人,很快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莲心是李氏。 邻里邻外,大家都只叫李氏,李婆子,李婶子,倒是很少有人会叫李氏的本名,李莲心。 老妇人像是看到了她脸上露出的疑惑表情,又笑了笑,好脾气耐心地解释道,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呵呵……我是你奶奶的好密友,金兰之交、” 说到这,老妇人顿了顿,眼神似乎有些飘渺,看着花时,目光飘远,好像透过她在看什么东西。 花时被她看得后脊背发凉,以为她在看她身后的什么东西,也跟着回头看向自己后方。 除了一大片的密林,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老妇人被她扭头的举动,吸引回神,笑意越发的深了,“你叫我谢奶奶就行了,不用那么生疏,这次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发现我,我这老婆子死在这深山老林,都没人知道……” 谢氏絮絮叨叨地说着,还边慈爱地拍着她的手背。 花时有些受不住她这突如其来的亲呢,扯着脸皮笑了下,把人从地上扶起身。 “你还伤到别的地方吗?”花时看着她肿起来的额头,边小心翼翼地将人扶着站起。 “哎哟……我的脚好像扭到了。”谢氏痛呼一声,整个人的重量直接压在花时身上,弯腰捂着脚,连连惊呼。 花时被她带得差点扑倒在地。 明明看着瘦小的老妇人,力气却出奇的大,勒着她肩膀的手,像块石头压在上面一样,沉甸甸的。 花时被她压得使出浑身的力气撑着,脸涨得通红,“那怎么办?我看这离山脚下也不远了,要不我背你下山?” 谢氏一听这话,立马点头应和,笑眯眯地说,“那感情好啊,谢谢你啊花丫头,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这一磕磕碰碰,遭老罪了……” 花时将人扶稳,弯下腰,谢氏也不客套,直接跳了上去,压得花时一个踉跄,差点没蹲住。 “哈哈……不好意思啊花丫头,老婆子我经常干农活,身上的劲是大了点,总是控制不住。”谢氏趴在她背上,如是道。 花时笑了笑,迁就着说没事。 “喵?喵喵?” 一直跟在花时身侧的黑猫,见花时背了个陌生人,绕着花时的小腿,转悠了好几圈。 谢氏也是听到猫叫声,才注意到花时脚边的黑猫,低着头好奇地看了好几下,侧着头,细细打量着花时的侧脸,喃喃自语, “长得真好……真像……那么大了、…” 谢氏在耳边嘀咕了几句,花时边走,还要边注意脚下的黑猫,怕自己一个没注意,踩到它。 一段路走下来,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原主本来就不怎么运动,也不用干农活,好吃懒做,体质也娇滴滴的。加上她来了之后,也不是个爱运动的,体能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她都有些惊讶,自己竟然能咬咬牙,把人背起来。 谢氏看着瘦小,但也是实打实的是个成年人,背起来,是一点也不轻松。 所以谢氏在耳边嘀咕了那么几句话,花时是一句也没听清。 大约也是怕花时累着,谢氏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话。 说她是上山采茶叶的时候,绕了一段路,没认得路,才迷路走到这边,脚一打滑,不小心滚下坡。 幸好那坡的弧度不大,滚了几圈,也只是打滑崴到脚,和磕了一下额头,倒也不是太严重,回去养一个月,也能恢复了。 谢氏念叨着这些,还时不时像花时打听一些花家的近况,只是花时累得直喘气,一时也没有答她的问话。 倒是谢氏说了不少关于李氏的事。 从她口中,花时也终于得知,李氏这几天经常出去窜门,找得就是谢氏,两个老姐妹似乎因为忙完了后,只是简单的,闲余之际聚在一块聊天谈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时终于背着老太太,缓慢地挪到山脚下。 把人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花时满头大汗,累得直喘大气。 胳膊酸,后背酸,腿也酸…… 胳膊酸是因为,她在背起谢氏的同时,还要额外拿起自己装了四只兔子的小篮筐,这显然超出了她的体能范围。 谢氏从袖口拿出一条白色的帕子,递到花时跟前,面色依旧慈祥和睦,“擦擦汗,辛苦了。” “谢谢。”花时也不推脱,接过手,就擦了擦脸上的汗。 谢氏倒也看到了她那累得虚脱,极限的样子,从坡上背她到山脚,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你把我放这儿就好,你到谢家喊人,让谢家人来接我就成。” 山脚已经是从林海山里退出来了,不会再有别的潜在危险,所以她坐在这等人来背,也是可以的。 花时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听到这话,正犹豫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她现在两条腿抖得跟软脚虾一样,继续硬撑着把人背着送回去,到时候没站稳摔倒,人仰马翻,就吃力不讨好了。 况且送到山脚下,确实已经避免了,山里会钻出别的毒蛇猛兽,这个危险性…… “奶…?你怎么会在这?我正要去找你……” 正犹豫着,耳畔不远,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道迟疑的男声响起。 一老一少,齐齐扭头看去。 花时擦汗的手,微微顿住。 第32章 把人娶回家 谢明池? 花时握了握手心,默默往一旁退开两步,留足够的空隙给来人。 “奶,你脑门怎么磕着了?”谢明池身高腿长,三两步走了过来,问道。 方才还对花时有说有笑的谢氏,在看到谢明池后,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捶了捶腿,说话的口气也不善, “还能怎么磕着的?总不能我自个拿头去撞石头给磕着的。” 花时看了看谢明池,又看了看脸色莫名阴沉下来的谢氏。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谢明池的奶奶。只是看谢氏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待见谢明池。 谢明池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家奶奶的这副态度,也心细地发现了谢氏的腿似乎崴到了,脚踝不自然地靠在石头上。 “你叫崴到了,我背你回去吧。”谢明池平心气和地说道。 谢氏却皱着眉头,看着两手空空的谢明池,语气隐隐作怒,“你今天又没收获?” 谢明池倒是很镇定,“嗯,最近运气不好。” 谢氏低头看着花时放在地上,靠着石头边上放着的篮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听着他这无所谓的解释态度,脾性一下子就上来了,怫然大怒地指着他骂道, “什么运气不好,我看你就是没用,没本事的东西,怪什么运气不好,你看怎么别人就随随便便抓了四只野兔,你一个打了十几年猎的男人,都半个月没打到猎了吧,还好意思说运气不好!” 谢氏怒火上头,直接就指着谢明池破口大骂起来。 谢明池低着头,垂着眼,任由她责骂不断,一声不吭。 花时站在边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直等谢氏骂了一通,泄完火,谢明池才稍稍抬眼,又询问道,“奶我背你回去?” 谢氏刚骂完,一口气还没上来,胸口憋着一股气,上下起伏。 看着他这副皮赖子的模样,更是闷气不已。 她怎么就有这么个脸皮厚得跟块墙似的大孙子…… 丈夫命短死了,儿子不成器,生出来的孙子也是个窝囊废,都是没有的东西…… 谢氏压着心里积怨已久的怨气,侧头抬眼看向一旁干站着花时,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花丫头谢谢你啊,老婆子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谢你的,要不你跟着我回家吃个饭,你看行不?” 花时摆了摆手,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奶她现在应该做好饭,在家等着我了,我就不去了。” 谢氏听到花时提她奶,不知怎么的,笑了出声,“好吧,那你回去跟你奶说一声,让她明个到我家,她上次绣的帕子,落在我家,忘记带回去了,这帕子可值两文钱,可别丢了。” 花时点点头,看了一眼一直面无表情的谢明池。 原本想跟他打个招呼,见谢明池垮着脸,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花时便跟谢氏道别,抱起地上的黑猫,提起篮子,快速离开。 等花时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小道,谢氏才收回眼,看向谢明池,思绪萦绕间,突然想到什么,浑浊的眼神忽地一亮。 “你跟花家的大姑娘认识?”谢氏问道。 方才花时的看了这楞头小子好几眼,似乎是认识的。 谢明池却说,“不认识。” 谢氏拍了拍膝盖,思索着,也不是很在意谢明池的回答,自顾自地喃喃道,“要是…把人娶过来……成了她谢家的孙媳妇……” 哈哈哈……那老虔婆肯定脸都要气歪…… 谢氏虽压低了声音,但站在她跟前的谢明池,却把她喃喃低语的话,全都听了去。 眉峰就是一皱,直言不讳道,“奶我不会娶一个不认识,不相干的人。” 谢氏一听这话,立马就恼火了,“你不娶?那你娶谁?难不成你还真看上了何拐子家的那个瞎丫头!你要娶她,我不同意!你给我老老实实,安安分分,能娶到花家的大姑娘,是你癞蛤蟆成精,得来的福分,知不知道!” 谢明池抿紧了唇,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谢氏看着他这死样,更气了,语气里充满了恶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昨个你去池塘里抓的鱼,你给全送到了何拐子的瞎丫头那里了,一条没拎回来,人都没娶到,你就胳膊肘往外拐!总之不管你怎么想的,我都不同意你娶那瞎丫头!听见没有!你让人毒哑巴了吗,听见没有!” 谢氏说着,还上手去推打,立得跟块木桩子一样的谢明池。 “何叔救过我,要是没有他,我早死了。”谢明池皱着眉头说道。 谢氏冷呵一声,“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那也给他当牛做马七八年了,,该还的早还了!” 对于谢氏的无理取闹,一通指责,谢明池选择默默闭嘴。 他原就跟何叔的闺女没什么关系,何叔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两年何叔伤了腿,腿瘸了,他是为了报答,能帮就一直帮衬了些。 是他奶一直瞎想,瞎点,这些话,在自个家里,或是只当他一个人的面说说,也就算了,要是传出去,多坏人家清白姑娘的名声…… 不管谢明池怎么争辩,什么态度,谢氏都执意认为,一番呵斥,祖孙俩就这么僵持着…… …… 这边离开的花时,是一点也不知道,她才刚刚下到山脚,拐进村,就看到坐在田边的一颗大榕树下的李氏。 似乎是刚忙完地里的农活,李满头大汗地坐在树荫底下纳凉,跟边上的人正说着话。 花时站在窄窄的田埂上,进退两难,山下往村里走的道,就这一条田埂路,旁边两侧都是水田,无路可走了。 要回去,就必须经过田埂的那颗大榕树…… 她也没料到会那么恰巧,李氏就坐在树荫底下,还给她碰上了…… 这下糟糕了。 花时正纠结着,就见着李氏旁边的妇人,用胳膊肘杵了杵李氏,朝着她的方向仰了仰下巴。 李氏扭头直直看了过来…… 隔着半片水田,四目相对。 花时不用想,隔着大老远,就能感觉到李氏身上的低气压。 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李氏的底线,李氏定是要气得跳脚。 花时:…… 这下好了,也不用她躲躲藏藏了…… 第33章 大怒 “花时!” 隔着岸,听见李氏压抑怒火的声音传来,花时心里下意识一咯噔。 李氏站了起身,叉着腰,被日头晒得黑红的脸,皱巴巴地紧成一块。 花时稳了稳心神,提步过去。 “奶,好巧啊,我刚还想着你呢,就那么巧碰上你了。”花时刚走过去,就扬起笑脸说。 李氏黑着脸,“我今天怎么说的,你又不记得了是吗?” 花时一只手挎着小篮子,一只手忙搭了过去,亲呢地挽起李氏的胳膊,讨好地说道, “当然记得,我这不是呆在家里太无聊了吗,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性子,在家里怎么可能坐的住,你老也不用担心,我都那么大个人了,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花时生怕李氏会大庭广众下动气,巴拉巴拉地说着好话,主动给李氏找好了生气的理由,让李氏好有台阶下。 她心里也是不耐极了李氏这架势,独道的掌控欲,时不时撒气动怒,没有缘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李氏对她有着精神和身体上的强烈掌控欲,容不得她半点违抗。 这一点也不像正常的祖孙关系。 家里的弟弟妹妹总觉得李氏偏心宠爱她,她倒是一点也不觉得。 她反倒觉得李氏是在豢养一只听话的……宠物,要乖乖听她的话,高兴了给好吃好喝,不高兴了就什么都没有,还要承受她那莫名其妙的怒火…… 花时实在是难以理解。 她倒是想李氏像对待花遇他们一样对她,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干粗活累活,吃喝苛刻,责备打骂,这些她都能接受。 大不了直接闹翻,撒手不干了,她直接甩脸走人。 因为没有所谓的情分,所谓的为你好,也不受待见,接近刻薄的虐待,她要想翻脸不认人,要容易很多。 但是,像现在这样……说李氏虐待她,苛责她,倒也没有,只是精神上的指控,身体上的禁令,言语上的责骂,时不时还要承受李氏的怒火…… 外人眼里,这些都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重视和疼爱,对你好才会这样,爱之深,痛则切的道理…… 李氏沉着脸,冷声冷气地指责,“你能保证什么?上次也不知道是谁,偷偷跑进山里迷路,找不着人,上上次也是,直接把自己的脑袋,磕了个大窟窿,命都差点没了,你让我放心?我怎么放心!” 大抵是说到之前的事儿,李氏心里生出的后怕,让她更是怒火攻心,伸手指着她的脑门,像是要把她戳醒。 偏偏这时候,坐在树荫底下的几个妇人,听着李氏谴责的话,还颇为赞同地点头附和。 “是啊,大丫头,你可别整天想着往山里跑了,那山里多危险啊……” 一个包着头巾,脸上布满皱纹的妇人,皱着眉头,直言不讳。 这话匣一打开,提到林海山,就有人忍不住津津议论…… 林海山是他们这一大村子人的信仰,关于它的神秘传言,多到数不清。 这个村子的名称也是因林海山而起的,守山村,守的就是这一座神秘又危险的大山。 包着头巾的妇人,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紧迫地盯着花时,急切问道,“你进山之前可有去庙灵龛那里拜过?” 众人随着妇人的问话,一个个扭头朝着花时看了过来。 连李氏也瞪着眼睛,看着她,等着她回话。 花时却是一头雾水,迟疑地摇了摇头。 哪只她这一摇头,盯着她看的一行人,神色大惊,露出惊恐的模样。 “你没拜山神的庙灵龛,你就敢进山!你不怕招来脏东西吗!!你知不道!你这无知的举动,会害了村里人的!” 那个妇人激动地站了起身,突兀地拽住花时的胳膊,往她跟前一拉。 “你真没拜过山神!你就进山了?!” 妇人死死瞪着花时,那眼珠子像要爆出来一样,布满血丝,表情狰狞地像要吃人一般。 花时刚被众人的态度惊得迟疑一瞬,又被妇人这一惊一乍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说道, “我先前时磕着脑袋,不记得很多事了,并不记得进山前,还要去拜……山神?” 花时扭过头,看向一侧站着的,面无表情的李氏。 结合众人诡异的表情,哪里还不明白,这村里似乎还信仰……一些神神怪怪。 山神,庙…… 妇人被她这无知无觉的话,气得直接跳脚,边拍打着她的手臂,边说, “你知不道!进山不拜过山神,是会招来山里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的!你上次在山里迷了路,肯定就是撞着鬼打墙了!山神发怒呀!你这回又不拜,还能平平安安回来,肯定要遭大殃!你这样会连累我们的!连累们啊!造孽呀!” 原本坐在树底下的几个妇人,也跟着站了起身,一个个皱着眉头,满是谴责地看着花时。 “就是啊!我们守山村的规矩,就是进山前,要去庙灵龛拜一拜山神!你怎么能连村里的规矩都忘了……” “破坏了村里规矩,村里要出了麻烦大事,都要赖你!是你从山里带了脏东西回来!” “我就说这花家的大姑娘不当人,不做事,现如今都敢不拜山神,就自个跑山里了!我家小丫头都跟我说了,这花家的大姑娘,好吃懒做,整天呆在家里混吃等死,还经常欺负几个弟弟妹妹,你看她那几个弟弟妹妹,瘦得哟……” 这个坏名声的话匣一打开,平日里大家伙都不会拉到明面上说的话,这会儿跟倒豆子一样,一字一句地往外数落。 “我家二丫也说了,这花家的大姑娘可了不得,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就跟个泼妇似的……经常在家中欺负自个的弟妹,那大小子,不就被她打得整天鼻青脸肿的……” “可不是……” 一行人,你一句我一句附和,对着花时指指点点,张嘴说的话,也不管真假,就直接脱口而出。 花时站在事发中心,头一次感觉到流言蜚语的可怖性。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在村子的名声那么差。 好吃懒做,无所事事,人嫌狗弃…… 难怪之前她就觉得,每每路过村户,与村里人打招呼,旁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还以为是上回她山里迷路,村里动了一大群人去找她,闹了个大动静,旁人在议论这事,才这般,原来不是啊…… 而且她也从不知道,守山村还有这些规矩,是她大意疏忽了。 这进山,拜庙灵龛,估计是三岁娃娃都知道的事儿,旁人看你进山,便默认以为你已经拜过山神,自然不会多想。 也就她傻傻不知道…… 她也自然是不信什么,进山不拜庙灵龛,就会招来噩运一说,这些封建迷信的话,也就骗骗封闭的山里人…… 花时思绪转得飞快,被千夫所指,正想着怎么把它糊弄过去。 一旁站着的李氏,却比她反应更快,沉着一张老脸,中气十足道, “谁说我家大姑娘没拜庙灵龛就直接进山的!我早知道她回偷偷溜进山,在她进山之前,就去拜过了!我大姑娘前月里,才摔了脑袋,我也知道,她指定不记得这事儿,这不巧了,我给她拜过了,山神自然不会动怒,什么脏东西,根本不存在!胡说什么呢!” 方才还声势浩大地,恨不得要将花时拉去游街示众的妇人,听了李氏这一番解释,惶恐不安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但还是有些质疑。 “你说的可是真话?” 李氏皱着眉头,一字一句肯定,“不然我还能说假话?那可是山神!我怎么敢胡说!” 紧咬着的妇人,这才松了口气,拽着花时的手,也给松开了。 旁边跟着一块儿指责的几个妇人,也不知道信没信李氏的话,面面相觑,有人又问了句, “李婶子,你这话可是真话?要是说了假话,欺骗了大家伙,糊弄山神,出了大事……” 谁知她质疑的话,还没说完,李氏就皱眉直言打断,“我能骗什么,这有什么好骗的!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到那边的田埂去问问,我今早就去山脚下的庙灵龛拜过,他们可都瞧见了。” 李氏语气肯定十足,还要质疑的妇人,稍稍闭了嘴,暗自嘀咕了几句,听不太清。 李氏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叉着腰,气势凌人,“我大姑娘可不是那种人,村里人的规矩也没破坏,今天的话要是让我再听见,背地里嚼舌根,我把拔了你们的舌头!” 守山村里谁人不知道,这李氏是出了名的泼辣,咄咄逼人,叉着腰就能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村里的人一般都不敢轻易招惹她,都怕好处没讨着,还惹上一身骚。 李氏嗓门眼十足,把人吼得不敢出声了,才稍稍松了眉头,顺了心,扭头,扯过一旁的花时,径直离开。 花时被扯了一个大踉跄,差点摔倒。 李氏明显正在气头上,花时是一点也不敢反抗。 至于李氏说的那个什么提前去拜了山神,这话明显是假的,糊弄那几个妇人说的,给她脱身…… 她看那几个妇人,面上也不全信,只是碍于李氏气势汹汹,不敢反驳罢了。 背地里嚼舌根,肯定少不了…… 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李氏的不容许她在大庭广众下,丢了面子。 况且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真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她。 她也就闭嘴,默默由着李氏震慑了…… 至于那几个妇人信不信,最多背后议论,只要不闹到村长族长那里,这都是小事。 况且说什么不拜山神会出事,会倒大霉,她是一点也不信…… 只要不出事,今天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 李氏刚把花时拽走,大榕树底下,那几个被李氏压着,不敢出声反驳的妇人,啐了一口李氏离开的方向,骂道, “老虔婆,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生的儿子没本事,宠爱的孙女也是个不中用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整天在得瑟什么……” “就是,方才还说着不知道她家大姑娘会跑出来,转眼就说给人拜了山神,这些话也不知道真假……” “是真是假又怎么样,要是真的也就算了,要是假的,倒霉的不也还是她自个家,我们也管不着,山神大怒,也迁怒不到咱……” 几个妇人啐骂了好几句,忿忿不平,气还没消停,远远就看到,从田埂不远处走来的人。 似乎是谢家的那大孙子,走近了才隐约看清,他背上还背着个什么人…… 第34章 暴跳如雷 “你们怎么都聚在这,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谢氏趴在谢明池的背上,探着头,看着聚集在大榕树底下的几个妇人,脸上蓦地露出一抹笑,扬高了嗓音,笑吟吟地问道。 听到声音,众人齐齐扭头看了过去。 等走近了些,谢氏拍了拍谢明池,示意他把自己放下,脸上还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谢明池眉梢隐蔽地蹙了蹙,唇线也跟着抿紧了几分。 谢氏一屁墩坐在刚刚李氏坐过的树根,笑着问,“怎么了?都看着我,方才在说什么呢?那么热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方才被李氏怒怼了一番,几个心眼小的妇人,心里头都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会儿谢氏一问,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不该说。 大家伙都知道,李氏和谢氏打小认识,两小无猜的好姐妹。 想要说李氏的坏话,也不好当着谢氏的面说。 一个妇人笑了笑,敷衍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些鸡皮算毛的小事,不值当说。” 谢氏锤了锤自己的小腿,别去耳边凌乱的碎发,即使在山里头摔了一跤,跌了跟头,弄脏了衣服,但她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一举一动,缓慢有序,不显狼狈之态。 一个妇人早就注意到她额头上磕的一个大包,这会儿见她在整理衣着,衣裳又凌乱,袖口划破,衣摆也沾了泥土,不由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谢氏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角,笑了笑,也不在意那妇人语气里都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缓缓说道, “没什么大事,上山采茶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说来也是巧,我刚摔倒,就被花家那大姑娘花时发现,把我从山腰背到了山脚下,花时是个好姑娘……” 谢氏的话,都还没说完,一个妇人就插嘴进来,“原来是花家的大姑娘呀……” 这一句,不明不白的,一行人的脸色各异,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方才被李氏落了面子。 谢氏也不是傻子,几个人眉来眼去好几次了,她一提到花家的大姑娘,几人脸色酒更加古怪了。 哪里还会不知道这是怎么个事…… 谢氏故作奇怪地问道,“花丫头刚刚把我背到山脚下,正好碰见我家小子来找我,就打了声招呼,自己先下山了,我们也后脚跟着下来……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另一个妇人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道,“被她奶带回去了……” 说来也是好笑,那花家的大姑娘在村里的名声那么差,也亏得她有那么个好奶奶。 整个村子,谁家不是都重男子多一些,一家之主都是自己的丈夫或儿子,毕竟男人干的活儿多,传宗接代也是传的男人。 她李氏倒好,把花家搞得乌烟瘴气,丈夫瘫在床上起不来,儿子考了三十几年的科举,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烂泥扶不上墙。 几个孙子孙女跟捡来似的,一个个放养,那瘦得骨头都看得见了,李氏却偏偏着了魔一样,只疼宠那一个大孙女。 要说那大孙女是个男娃还能理解,可偏偏只是个女娃娃,性子也不太好,怎么就偏偏…… 况且李氏又不是没有孙子,三个孙子,哪一个不好…… 谢氏也跟着笑了笑,没说话。 她也知道自己那老姐妹,在村里的名声差得很,出了名的泼妇,旁人提到她,都是一副吃了苍蝇的恶心模样。 偏偏那老虔婆,以为自己美得哟,装模作样,沾沾自喜,旁人看了只会在背地里,越发地笑话她。 一行人见谢氏这副好说话的模样,心思有些蠢蠢欲动,憋着的口气,不发泄出来是不行了。 那妇人试探地说道,“你可知道那花家的大姑娘进山,没拜山神,上回是,这回又这样……” 谢氏脸上的神色一顿,没有说话,也没有要打断妇人的话的意思。 “那大姑娘自个也承认了,说什么上回摔坏了脑袋,很多事儿都不记得了,说不记得要拜山神的事儿!这可是村里的死规矩,她这也能忘!怎么不把自己也给忘了……” “可不就是,说什么忘了,不记得了,不都是在找借口,忘了什么不好,把这个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说忘了,都是骗人的吧,我听我家小丫头说,那大姑娘在家里作威作福,经常欺负几个弟妹,让她奶不给饭那几个弟妹吃,把人饿得呀……可怜哟,这些话可不是我家丫头胡说的,都是那花家的那三丫头说的,人家亲口说的,那还有假!” 开口说话的妇人,表情生动丰富,语气十分地笃定。 “可怜见得,这花家大丫头的品行不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那话说得像她们亲眼见着了似的,真真切切的,表情也生动,愤慨激昂,一张张老脸涨得通红。 谢氏听得直皱眉,面色也稍稍冷了下来,怒目横眉道, “你们这是什么话?!好好的一个黄花大姑娘,有你们说得那么……不堪吗?我瞧着那丫头就挺热心的,人也善良,我方才在山里摔倒,起不来,那丫头二话不说,就把我背起来,往山下走,人多好啊?你们这样说,不就是污了那大姑娘的名声吗?人家还是黄花闺女,你们就这样诬陷,还让不让人活了……” 谢氏好像被气得不轻,指着那嚼舌根嚼得最起劲的几人,口若悬河般,滔滔不绝地指责。 她虽对那老虔婆作呕,但她那大孙女,她可正看中了,要是把人的名声败坏了,对她也没有好处…… 那几个妇人讪讪地闭了嘴,方才那些话,也是一气之下,脱口而出,要论是不是真话,她们也不过是造谣一张嘴,当不得真。 谢氏又指着她们谴责了好几句,说得多了,那几个妇人心里也憋闷着一口气,暗暗啐了一口,如鸟兽散,纷纷离开。 等人差不多都走光了,谢氏也骂了好一会儿,气也出了一大半,捂着胸口,暗骂了几句,长舌妇,尽会颠倒是非。 谢明池早在自家奶奶跟村口妇人争论不休之时,就找了个田埂坐在边上,安安静静地蹲蘑菇。 等人骂完了,结束了,才站起身走过来。 谢氏回过神来,才给了他一个眼神,看着他这副闷葫芦样,翻了个白眼,骂道,“你刚刚是哑巴了吗?你未来媳妇都被人诋毁谩骂了,你还在一旁装孙子!“ 谢明池皱眉,反驳,“什么媳妇?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奶,你别整天乱说,坏了人家的名声,旁人听了去,又不知道怎么说。” 谢氏暗自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旁人乱说了,刚刚怎么还在装起哑巴了!” 谢明池选择闭嘴,不再与她争辩,多说无益。 他奶就是一根筋,总归他不乐意,谁也逼迫不了他…… 刚刚那些妇人说的话,也并不无道理,经常跟小弟一块儿玩的那小子,叫花离,不就是那花家大丫头的弟弟。 他就常在弟弟口中,听到对那花家大丫头的负面评价,多都是,好吃懒做,好逸而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以欺凌弟妹为乐…… 这些话,他听小弟说过不少,久而久之,对她的印象自然差得很。 对于他奶这莫名对那花家丫头的好感,实在是不理解…… 他记得,那个叫花离的小子,就经常被饿得说不出话,动了歪心思,偷人东西,被他看见好几次,抓了正着。 那小孩哭着,跪着,求他别说出去,说是哥哥病倒了,自己弟弟饿得快死了,他是迫不得已才偷人东西的…… 想到上次撞见的那小孩的惨样,后来她奶说她进山不见人了,召集大家伙去找,他无意第一个找着,看到那姑娘,衣着光鲜,面色红润,十指纤细,一看就不像是干过活的。 结合之前听到的那些消息,自然而然,就能联想到……外边传言的,也不全是假的。 至少她苛待几个弟妹,把人逼得要出去以偷鸡摸狗为生一事,算得上是真的……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他实在不喜,可那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也没理由多管,也无意跟她有交集。 就是不知道,他奶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要他娶这么个…恶毒的女人…… … 另一边,花时战战兢兢地跟在李氏身后,一步一个脚印往家里走。 一路上,李氏的气压低得可怕,花时心里心虚发憷,也就一句话也不敢说。 抱在怀里的黑猫,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心情变化,乖乖窝在她臂弯里,也不叫出声。 一路上,空气静默得可怕。 “砰!” 花时前脚刚迈进院门,身后的陈旧的小木门,就被李氏啪地关上。 院子里,花晓正在逗着弟弟花影说话,眼看着花时低眉顺眼地跟在李氏身后,李氏又面色不虞,一言不发。 见此情形,花晓赶忙站直,将花影护在身后,缩到角落,生怕殃及鱼池。 花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此时正蹲在井边,弯腰洗着脏衣服,上半身还光着膀子,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脑门上。 李氏就像没看到几人一样,径直走过去,挪了张凳子,坐过去,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阵震响。 “啪!!” 藏在花晓身后的花影,吓了一哆嗦,差点叫出声,被花晓手忙脚乱地按住。 生怕被李氏注意到,殃及到自身。 她也不是眼瞎,哪能不知道,李氏这明显正气着,生的还是她那个好大姐的气。 这时候能不参与,就最不要出声,一句话也别说,更是一点动静也别发出。 不然,李氏转头就能怪到他们几个身上。 花晓人精着,看得也通透,暗暗使眼色给蹲在井边的二哥,让他快快洗干净,躲到边上,别又被牵连了去…… “啪!” 李氏又是一手拍在木桌上,发出一阵闷响。 花时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站着,除了等着被李氏骂,她也想不到别的办法,能给李氏消气…… “花时啊花时!你不是听不懂人话!早跟你说了,别出门,别出门!别出门!你是不是耳朵聋了!!” 看得出李氏是真的很生气,脸被气得通红,一只手放在桌上,还气得直哆嗦。 花时低着头,视线平齐之处,正好落在她放在桌面上,那只正哆嗦的手。 “花时!你听没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别又给我装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出门!!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好好看书,好好认字,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李氏不知道为什么,分外执着于她出门这个事,再三强调,禁止她出门。 这几近病态的执着要求,让花时心里也憋了一口气。 就算是真的怕她出门会出事,也不应该这样再三阻止,试问整个村子,谁家的长辈会这样…… 花时这样想着,便直接说了,“奶,我想出门,哪有人天天窝在家里的……” 花时辩驳的话,还没说话,李氏就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脚,整个像一点就爆的炸药桶,暴跳如雷…… 第35章 矛盾的爆发 “花时!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养你那么大,就是让你来气我的吗!在家呆着有什么不好的!给你好吃好喝,供着你了!你出去问问,谁家的姑娘,有你那么好的待遇!你怎么还不知足!” 李氏指着她的鼻尖,气得直哆嗦,眼睛暴怒得瞪得大大的,一副目眦尽裂的模样。 歇斯底里,让看了不由得心生畏惧…… 花时咽了咽口水,稳了稳心神,一句话辩驳道,“那都是你自己认为的好。” 什么好吃好喝,那都是她自以为的…… 她来到这世界那么久,连顿顿吃饱都做不到,她也不是怪罪李氏什么,她也自知花家这贫苦条件,想顿顿吃大米,吃到饱,简直痴人说梦话,天方夜谭。 就算李氏再怎么宠她,也不可能顿顿让她吃大米,吃好菜。 可她也不要求这些,她现在连最基本的都吃不饱,不是馊了味的窝窝头,就是硬邦邦的馒头,这些还不是天天都有,要是李氏动怒,生她的气,她连这些都没得吃。 偶尔李氏高兴了,心情好了,三天二头还能给她吃上点肉,其他时候,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挨饿的份。 原主之前是怎么样的,她不知道,她没来这里之前,怎么说也是个中产家庭,虽然日常咸鱼摆烂,但吃喝不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从不亏欠自己。 加上她胃口也大,一顿吃三碗白米饭,都不为过,来到这里,不但要忍受李氏的指责和坏脾气,稍稍惹她不顺心,她就得挨饿。 起先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加上磕破的脑袋没好,总是头晕犯恶心,也没什么心情跟她争论,也没心情去在意这脏乱差的环境。 这小半月来,磕破的脑袋好了,她胃口自然跟着大起来。刚开始李氏心疼她,还会弄些好菜给她补补身子。 在李氏眼里,煮些白饭,杀了只老母鸡,隔几天一个鸡蛋,就是绝顶的好了。 她承认,这虽然在花家,乃至在整个守山村,都算得上是好的。 可,这些在她那个时代,最基本的家庭,最差也不只有这些,不说顿顿有鱼有肉,但隔三差五都能吃上鱼肉。 她一个之前从不愁这些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让她忍气吞声,只讨着李氏,换换来并不能填饱肚子的窝窝头,以及等着李氏心情好了,给她弄点肉沫吃。 然后她就得死心塌地地听李氏的话,一点也不能反抗,让她不能出门就不出门,让她好好看书认字,她就得好好听。 她又不是提线木偶,况且她想出门,想法子赚钱,让整个花家改善条件,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有什么不好的。 况且在道察觉到李氏对她,那病态的控制后,她就知道,她不能再继续忍气吞声下去。 她一味忍让,只会让李氏对她的掌控欲变得越来越强…… 或许旁人眼里的,这些好东西,在别人那里算是极好的了,可这些只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更差,更加紧缩…… 她也知道,既来之,则安之,咸鱼躺平了一个月,李氏对她的态度越发的苛责,她也能忍则忍了。 现如今,她手握泉眼,有法子能改善这窘迫的条件了,就必须把李氏说服,让李氏妥协她,放她自由。 她之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李氏不能再让李氏拦着她。 她也迫切地想,改变眼下的窘迫的环境…… 李氏被气得直接站了起身,那指着她鼻尖的手,直接戳到了她的脑门,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叫都是我认为的!我这不是在对你好吗!我是你奶,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总之,我也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不会同意你出门!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以后没有玩的同意,不准出门!” 李氏的态度依旧很强硬,说什么也不让她出门。 花时心里一咯噔,憋着气,硬声说道,“凭什么?你管不着我,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了……” 李氏冷哼,“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奶!我说的就是理!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总之我让你呆着你就好好呆着!哪里都不准去!” 花时冷着脸,一言不发。 在这个封建的大家长制度时期,她确实不能反抗自己的长辈,她就算想反抗也没有用,不会有人给她做主。 大不了,以后她依旧我行我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李氏总不能天天在家蹲在她,她想出去,也没人能拦得住她! 李氏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冷冷道,“若是之后再让我发现你偷偷溜出去……” 李氏话音一顿,花时心里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只见李氏突然将她推开,朝着蹲在井边洗衣裳的花遇走去,抬脚,一脚把人踹倒在地上。 “啪……” 一声闷响,花遇猝不及防,被李氏一脚踢倒,坐在地上,木盆里的水,也被李氏伸脚踢翻,那水哗哗地淌了一地…… 花时一懵,“……” 不是,这关她那便宜弟弟什么事。 哪料李氏见她怔愣的神色,表情很是满意,眼神却依旧阴狠,暗暗地又瞪向缩在角落的花晓和花影。 花晓也被李氏这一番举动吓得不轻。 这叫什么,人在角落蹲,锅从天上来。 花遇原本就苍白的唇色,被李氏这么一踹,脸色更加难堪了。 因为瘸了一条腿的缘故,被人用力踢倒,坐在满是污水的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花时面上一动不动,心里却暗骂李氏的卑鄙。 她原本就不想跟李氏闹得太难堪,毕竟怎么说她也是占了原主的身体,她听大家伙的话,都是李氏待原主好,她自然也不会当白眼狼,只是…… 相处下来,或许她还是原主的话,可能会乖乖顺从,听李氏的话,听李氏的安排,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大肆反抗李氏。 换句话说,李氏就是原主的衣食父母,人怎么可能会背叛,反抗自己的衣食父母。 可惜她不是原主,她现在把自己的衣食,全都靠李氏。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好好跟李氏相处,她以后赚了银钱,也会好好孝顺李氏。 祖孙一场,再怎么闹也不会反目成仇人…… 她只是没想到,李氏的态度会那么强硬,对她那古怪的掌控欲会那么强,甚至不惜虐待几个弟妹,来胁迫她。 简直了…… 李氏却以为自己的举动,还震慑不到花时,径直转身,从门框后,抄起一跟粗厚的木棒,朝着花遇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哪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啪!”李氏是一点也不手软,棍起手落,那么粗厚的棍子,就直直敲打在花遇的身上。 少年的反应也是熟练到让人心疼,知道李氏要他震慑花时,默默地蜷缩起来,任由李氏踢打他,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啪、啪!……” 李氏敲打的手顺极了,一下两下。 花时将怀里的黑猫放到地上,快步过去,挡住李氏手里木棍,“够了!你要泄气冲我来,打他干什么!” 李氏经常干农活,即使上了年纪,力气也大得出奇,轻轻松松就把花时的手挡开,威胁道, “你若不好好听我的话,遭罪的就是他们几个!” 李氏举着棍子,点了点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花遇,又指了指缩在角落里的花晓和花影。 花晓被李氏吓得眼眶红红的,眼泪要掉不掉,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花时,眼神里满是愤恨。 又是她!都怪她! 每次都是她,二哥都这样了,为什么她还要继续连累二哥! 花时也知道李氏那疯魔的心理,若是她还不妥协,李氏只怕会继续拿花遇当出气筒。 眼看着李氏举起棍子,又要殴打花遇。 花时忙挡着,边说道,“我听你的,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李氏得到满意的答复,这才收了手,“好,这才对啊,好好听我的,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来跟我好好的,亲口保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花时抿着唇,后槽牙都差点咬碎,心里暗骂,面上老老实实,保证了一句。 这是变态! 李氏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像是安抚她。 花时被她这一套一套,弄得够恶心。 实在是搞不懂,李氏这一系列操作,到底是为什么要禁锢她,不准许她出门,她实在想不通…… 但这都不妨碍,她听话了,李氏也心顺了。 大抵是得了花时的保证,李氏的心情阴转晴,视线不由地落在,地上不远处那只黑猫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问道,“这只猫,你从哪里带回来的?” 花时忍了忍,好不容易把怒气压下去,冷着声道,“山里。” 李氏也不在意她的态度,朝着蹲坐在地上的黑猫,浑浊的瞳孔里,映满了贪婪之色,几步走了过去,抬手就要摸它。 “喵!!” 哪知黑猫的反应十分激烈,大叫一声,尾巴倒竖,跳了起来,朝着李氏伸来的手,用力一挠。 “啊……” 李氏没想到刚刚呆在花时怀里,还乖乖顺顺的猫,会那么泼辣,直接就跳起来,挠了她那么一下。 “什么破猫!我打死你……”李氏勃然大怒,抬脚朝着黑猫踩了过去。 黑猫身手敏捷,几下就跳着躲开了。 李氏举起手里的木棍,就去赶打。 黑猫轻轻一跃,往花时的方向一跳,花时下意识伸手把它抱过,躲开李氏敲过来的木棍。 李氏气得咬牙,瞪死了眼睛,尖锐的嗓门,直直刺入耳膜,“花时!!你把它放下!哪里来的畜生东西!让我打死它!今晚就炖猫汤喝!” 想来,李氏早在看到黑猫的第一眼,见它身形肥硕,就打着要炖了它的注意。 这会儿被黑猫挠了一下,便也不掩饰了,直直把心中的话道了出来。 花时抱着猫,扭过身,躲开李氏伸手要抓她的手,心念一动,冷言冷语道, “这是灵猫,山神赐给我,你若是要炖了它,若是山神发怒,怪罪下来,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正好知道守山村,信奉山神一事,想来李氏也是忌惮的,搬出来吓唬一下也正好。 果然,在花时提到山神时,李氏明显犹豫顿住,瞪着暴怒的眼珠子,气得胸膛上下起伏不断,骂道, “不过是只野猫,什么山神赐的灵猫!” 虽是这般骂道,李氏却不敢再轻易过来抓。 花时揉了揉黑猫柔顺的毛发,敛眸,低声道,“若是野猫,怎么可能吃得那么好,那么大一只。” 李氏抬眼打量了一番,那结实肉墩一只的猫,心里也信了七分,只是那口气下不去,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半响说不出话。 “喵……” 窝在花时臂弯里的黑猫,睁着幽蓝的兽眸,对上李氏的眼睛。 李氏被那幽蓝色泽的猫眼,看得心里直突突,像是被什么精怪给盯上了一般,暗骂了一句。 估计也是心里发憷,就没再揪着不放。 花时暗自松了口气。 她赌得没错,李氏果然也忌惮村里的迷信思想。 同时也暗暗记下,守山村对于信奉山神这一事。 她虽不信这些,但入乡随俗,也由不得她,万一做出什么冒犯的事来,只怕会受千夫所指…… 李氏在黑猫这吃了撇,心里暗恼,满是皱纹的老脸,苦巴巴地沉着。 花时拍了拍黑猫,琢磨着,李氏也不敢再惦记那几两猫肉,就把黑猫放下。 黑猫乖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花时扭头看向一旁,还蜷缩在地上,狼狈不已的花遇,心里涌出一股内疚,蹲下去,伸手要把他扶起来。 怎么说也是因为她,花遇才被李氏牵连。 花遇似乎察觉到她蹲下身,抬手打掉她的伸过来的手,暗哑的声音,模模糊糊,“别碰我……” … 第36章 何苦惺惺作态 花时搓了搓手,收回手,对于花遇的排斥态度,一点也不意外。 花遇双手撑着湿黏黏的地,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刚刚被李氏一脚踹翻在地,身上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衣服,染湿了一大半。 花时注意到,他手臂袖子的位置,刚刚阻挡李氏木棍挥打过来的时候,拉扯间,脆弱的布料,被扯破了一大块,露出里边被打得青青紫紫的皮肤。 花遇只是冷眼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极了一头饿狠了的恶狼,晦涩,凶横又阴鸷…… 花时只当没看见。 花遇现在指不定都恨死她了,无缘无故被她连累,挨了一顿打。 花时这般想着,心里有些心虚又愧疚,低声道,“对不起啊,花遇,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花遇撇开的视线,又转了回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满是嘲讽之意。 他长了张嘴,许久没开口说话,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桌子,隐晦且嘲弄,“对不起…?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何苦惺惺作态,也不嫌累。 花时找不到话反驳。 毕竟姐弟俩的关系,水火不容,在花遇的眼里,他们二者对立,绝不相容,恨不得把她咬死…… 这般之下,她说什么,在花遇的眼里,也不过是火上浇油,只会加深矛盾。 不过这次,确定是她连累了他,李氏就像疯了魔一样,之后她也有些怕,不管她做什么,只要惹李氏稍有不顺心,只怕李氏还会迁怒花遇,或者另外三个弟妹。 花时光想着,就有些头疼。 花遇冷冷嘲讽了一句,便不再搭理花时,蹲下身,继续洗着木盆里的脏衣服。 整个院子,因为李氏发的一通火,一时间,气氛古怪沉默,空气也似乎有些死气沉沉。 花时站在原地,吐了口浊气,摸了摸袖口,从里边掏出了张手绢,擦了擦额头刚刚因为争执冒出来的汗。 刚擦了两下,屋檐下,坐在凳子上,一直盯着花时看的李氏,在看到那条粉白色的手绢时,脸色忽地大变。 “你那条手绢哪里来的?花时!” 李氏这一句话,几乎是对着花时吼出来的。 花时思绪正萦绕,被这突兀的大嗓门一吼,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那绢子差点没拿稳。 扭头看向李氏,花时被她目眦尽裂,爆红的眼珠子,狰狞地死死盯着,心头一颤,差点被吓死。 “你这个手绢,从来拿的?怎么会在你手上!” 李氏直直朝着花时扑了过来,伸手抢走她手里捏着的手绢,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查看起,那手绢上绣的花纹。 就是她绣的那条,上面还有她亲手绣的名字,怎么可能会认错…… 李氏的表情更加阴森了,冷声质问间,表情也可怖如斯。 花时不明白李氏这表情是什么意思,视线落在那手绢上,下意识道,“是谢奶奶给我的……” 她的话都没说完,李氏就突然一把抓住她的两只胳膊,眼睛死死地瞪着,“什么谢奶奶!谁是你谢奶奶!” 李氏听了她的话,大发雷霆,用力拉扯着那条手绢。 那手绢的面料本来就软,被李氏大力撕扯下,没一会儿就变形了,破了好几道口子。 花时懵了一瞬,看着李氏癫狂的举动,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怎么个事儿…… 她也怕李氏撕完手绢,就要过来撕她了…… 虽然她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李氏把手绢撕到碎裂,才算稍稍解气,抬眼,目光视线落在花时身上,将撕得残破的手绢,丢到花时身上,怒声,咄咄逼人地质问, “你今天碰见那天姓谢的了?” 花时点了点头。 她明明记得,谢氏说她跟李氏是好姐妹来着,为什么她一提到谢氏,李氏就像点燃了的炸药桶,直接就爆炸了…… 李氏脸上露出一抹嫌恶,伸手就过去拽花时。 花时有些后怕她,忙躲开了。 李氏明显情绪十分不稳定,谁知道她会不会,拿她出气。 李氏没把人拽过来,脸都差点气歪了,又急于知道花时是怎么碰上,怎么认识的谢氏,只好把暴怒的脾气,硬生生忍了下来。 “把你今天出去碰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你是怎么碰到那个姓谢都!是不是她故意跟你搭话了?还跟你说了什么?” 李氏显然急得不行,连连发问。 花时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急的,眉心微皱,如实说道,“我下山回来的时候,正巧碰到谢……家的奶奶,她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下来,崴了脚,头也磕着了,我见旁边也没人,就把她背到了山脚下……她见我满头大汗,就给了条手绢我擦了擦汗……” 花时也没有隐瞒,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只是看着李氏这排斥动怒的模样,显然李氏和谢氏的关系,并没有谢氏说的那么亲密无间…… 李氏还在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她可有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说了些关于我的,不好的话?” 花时不知道李氏为什么那么紧张,摇了摇头,“没有,她还夸了你人好,跟我说你们年轻的时候,是闺中密友,让我同你说一声,让你得空,去她家一趟,有话想跟你谈。” 这也确实是谢氏的原话,她也是听了谢氏这好似亲密无间的话,才觉得谢氏跟李氏是好友…… 李氏无声地盯着花时看了好一会儿,一言不发,像是在考量她这话是否真假。 那眼神看着十分渗人,良久李氏才勉强信了,恶声恶气地警告道,“你往后不许出门,更不许与那姓谢的老婆子有接触,她不怀好意!她说的话,你也别信就是。” 说着,李氏似乎觉得往后也不会允许她出门,想再碰到那老太婆,也不太可能,叮嘱的话,也便没再多说。 花时也没错过李氏脸上,那丝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 似乎她提到谢氏,就是在踩她痛脚。 花时猜测,两人从前可能有过什么恩怨,只是没有当面说,背地里各自暗恨,互相咒骂。 难怪她背谢氏下山的时候,谢氏说的那一席话,总觉得怪怪的。 估计是被仇人的孙女,背下山,心里有道坎,过不去,才说的话也古古怪怪的。 好在李氏说清后,也没再揪着她不放。 李氏皱眉敛色,半响,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是皱纹的脸上,显露了几分烦躁,步履匆忙地回了屋。 花时也是等李氏的背影消失了后,才慢慢松了口气。 这一天下来,都不知道承受了李氏多少次的怒火…… 唉…… 心里不由得一叹。 之后她若是想再出这个院门,只能偷偷溜着出去,然后在李氏发现之前,再偷偷回来,不能被李氏发现。 要么就只能问过李氏,等李氏点头同意了,再出去…… 第二个,她也不抱有太大希望,看李氏那变态的掌控欲就知道,想得到李氏的点头同意,简直难如登天…… 花时还在惆怅,人也没缓过来。 隔着矮小的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稀稀疏疏,嘈杂的声响,参杂,伴随着谩骂声…… 花时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院门口那小木门被人,大力敲响,才反应过来。 那嘈杂的声响,似乎是冲着花家小院来的…… “啪啪!啪!!” 摇摇欲坠的小木门被拍得咚咚作响。 “开门!花家的人呢!都死了吗!开门!!” 紧接着,大嗓门的骂声,隔着矮墙,直直传了进来…… 第37章 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砰砰!砰!!” 敲门的声音越发的响亮,屋外的人,像是等得很不耐烦了,斥责谩骂的声音响彻半边天。 “花家的人呢!真的都死了是吗?你们家这个臭小子,你还要不要了!要是不要了,我就把他的手脚都给剁了喂鱼!” 说话的是一个大嗓门,粗声粗气的壮汉声,中气十足,这一吼一喊,邻里邻外估计都听得一清二楚。 “呜呜呜哇哇!!呜呜……放开我!放开我!!” 院子里的花时正愣着,犹豫要不要去开门。 来人的架势,像要找茬,就差拿个砍刀来,她也不敢轻易去开门。 正想着呢,就忽然听见,像是花离的哭声,撕心裂肺的,从门后边传来。 “是花离!” 花晓第一个喊了出声,蹲在井边埋头搓洗衣服的花遇,也听见了,猛地抬头看了过去,黑黝黝的眼神,空洞洞的。 只是一瞬,他就像是立马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花时没注意到花遇的神色变化,花晓刚惊呼一声,确认是花离的哭声了后,她才忙过去把门打开。 “砰——” 门栓子刚拿开,老旧的小木门,就被人暴力地踢开了。 要不是花时躲得快,那木门弹开的差点打到她的手。 花时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院门外围满了人,为首的是两个大汉,人高马大,双手环胸一副算账的气势汹汹样。 花离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混在那张,满是尘土的小脸上。 “呜呜呜……放开我!放开我!!” 花离像是被吓傻了,一直重复着一句话,那按着他,不让他动弹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站在两个大汉身后,绷着一张脸,压制着花离,花离一直在挣扎。 少年郎被他这胡乱挣扎的举动,弄得有些不耐烦了,把人一推…… 花离还哭得不能自已,猝不及防,整个人扑倒在地上。那少年郎在众目睽睽之下,站直身,抬脚踩着花离的背脊,以一种欺辱的方式,踩压着他,使之动弹不得。 “呜、唔……” 花离整个人扑在地上,吃了满嘴的灰,眼泪哗哗地直流,却哭不出声了,气也有些喘不上了。 李典满意地拍了拍手,仰起有些高傲的脑袋,这才得空朝着已经敞开的大门看了过来。 花时亲眼看着那十七八的少年,把比他要小一轮的花离,推倒,嚣张地把人踩在脚下。 花时眉头紧皱,也不管发生了什么,径直走出来,穿过堵在门口的两个人高马大的大汉,走到那个叫李典的少年前,伸手把人挥开。 “你看不到,人都要被你踩得喘不上气了吗!他才八岁,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要把人给踩死?” 花时冷着脸,直言不讳地斥责道。 李典被她挥开,人也跟着后退了两步,面上有些挂不住。 花时蹲下身,去把花离扶起来。 花离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泥潭里一样,浑身脏兮兮的,小脸被眼泪鼻涕糊满,刚刚扑倒在地,脸上也染满了尘土,眼神狼狈且惊恐。 大概是哭得狠了,这会儿被花离扶起来,人也有些呆滞得没反应过来,眼神空洞洞地看着她,脏污的小脸,又止不住的惶恐。 花时看着他被吓得不轻,人都像傻了一样,低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啊……” 花离看着她的眼神,好一会儿,才慢慢变得聚焦起来,等看清她的面容后,眼神闪烁了一下,大大的眼眶里,又聚满了泪水,却没有哭出来。 整个人因为惊恐,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 李典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看着花时安抚着花离,眼神看向堵在门口站着的两个堂哥,示意他们说话。 方才没开门,就一直在叫嚣谩骂的大汉,朝着花时的方向,扯了扯嗓门眼,说道, “你也是花家的人吗?你们家没大人了吗?怎么喊半天了,也不见人出来!” 这人一开口,花离就打了个哆嗦,像是之前被吓得不轻,对这人声音的应激反应。 花时察觉到后,将花离护在身后,皱着眉头,冷声道,“你二话不说,上来就又砸门,又诅咒人的,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够厉害的。” 李大哥扯着脸一笑,指着花时身后的花离,说道,“还能出什么事儿啊,你家那小崽子,胆子够大的!给我们李家割了几天的草,就打起我们家羊的主意,想偷我们家的羊,被我们给逮着了……” 花时稍稍一愣,“偷你们家的羊?” 羊可是大物件,村里的养羊大户,是李家,花离这几天她,天天出门,也是去给人打草,喂猪喂羊,换银钱…… 只是,这偷人的羊…… 花时下意识低头,看向缩在她背后,埋着头,一副小可怜样的花离。 花离一双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埋着头,像是被吓着了,始终一言不发,也没给花时回应。 “胡说!不可能!花离怎么可能偷你家的羊!你血口喷人!!” 花时还没出声反驳,从院子里跑出来的花晓,正巧听着这些话,第一个大声反驳。 花晓死死地皱着眉头,跑在前头,二哥花遇一瘸一拐跟在她身后。 花时呲牙反驳的嗓音,又亮又响,一点也不虚。 花离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去偷别人家的羊,羊那么大一头,花离那小身板,偷了也藏不住。 没人会傻到在别人家门口,偷别人家的羊,那样十有八九会被抓,她也不信花离会傻到,就这样去偷…… 李家大哥瞪着眼,叉着腰,气势汹汹,且有理有据地说道, “什么胡说!我们可没有冤枉人,都是实话实说的,要不是把人逮着了,怎么可能那么乱说!亲眼所见,你们要是不信,放羊的那个村道,就好几个都看着了,大不了,把人叫过来作证!” 花晓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转头看向缩在花时背后,蔫头耷脑,大气不敢喘一下的花离,大声问道, “花离你自己说,你有没有偷他们家的羊?” 被叫到名字的花离,身体隐约颤了一下,低着头,眼睑不停地眨动,哆嗦地咬着唇。 他还是一只手用力地拽着花时的衣角,另一只手,捂在胸口,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唇色发白…… … 第38章 狮子大开口 花晓也是又气又急,问出口的话,花离半天也没反应,她就跑过来,伸手去拽花离。 花离的应激反应很大,一只手拽着花时的衣角不肯松开。 花晓过来拖拽他时,他猛地摇头,扭动着身体,全身都在用力挣扎,不让旁人碰他,十分抗拒。 花晓却是不知道他怎么了,她刚伸过去的手,就被甩开了,瞪着眼睛,一脸懵,“花离!你在干什么?” 花离埋着头,红着眼眶,还是死死缩在花时的身后,一言不发,胆怯的模样,像是被吓破了胆。 李家大哥等了半响,表情也变得十分不耐烦起来,“好了好了,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这臭小子就是偷了我们家的羊,这会儿正心虚呢,哪里说得出话来。” 花晓咬着牙,瞪着花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低吼道,“花离!你倒是说话啊!别装哑巴!” 花时也低头看向紧拽着她的花离,拍了拍他的脑袋,低声,“花离?” 花离一直低着头,不肯抬头,不肯说话,只有一只手,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袖,身体还在时不时地发颤…… 花晓伸手拽他,硬是把他拽了出来,语气有急又冲,“你倒是说啊?” 花遇这是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身上的衣裳还湿着,袖口也破了一大块,头发湿黏黏地贴在一块,整个人不必花离好到哪里去,低着头,阴郁的气息笼罩着他整个人。 “花离。”花遇伸出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抓住花离的胳膊,将人拽到自己跟前。 花离抵抗的力气,在二哥的手底下,小得可怜。 花遇佝偻着背脊,凌乱的黑发,遮掩了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那双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弟弟哭得通红的眼睛, 他的声音沙哑且掩盖不住的疲惫,“花离?” 花离咬着唇,憋红了眼睛,对上二哥的眼睛,在二哥疑问的目光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花遇呼吸一窒,黑沉沉的瞳孔,这一瞬,好像跌入了无尽的深渊…… 花时视线一直落在两兄弟身上,没挪开过,自然也注意到,在花遇询问的目光注视下,花离轻点的头。 站在花时侧边的李典,也是人精,似乎也看到了花离点头,立马跳了出来,喊道,“我看到了!他点头了!他自个也承认他偷我们家的羊了!看你们还怎么狡辩!” 李典插着腰,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李家大哥也是跟着点头,等得满脸不耐烦了,指了指花时几个,他的嗓门嘹亮地说着, “你们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毛孩子,做得了主吗?这偷人东西被抓可是大事!咱们村也容不了这种小偷小摸的人,你们要是还不认,我就让人喊村长过来了!” 围观的村民,也越来越多,这边闹的动静,邻里邻外听了声,一个两个都围过来看热闹。 花时稳了稳心神。 在花离点头承认的时候,大致也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说花离偷了你家的羊,那羊呢?”花时清亮平稳,如是问道。 李家大哥挑了挑粗硬的眉头,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被我们发现的时候,拿了回去。” 花时稍稍松了口气,镇静道,“既然羊你们也拿回去了,那就说明你们也没什么损失,我弟弟做错了事,也被你们揍了一顿,人被吓得都说不出话了,你们也教训了他,出了气,这样我在这里给你们道歉……” 一旁的李典,一听她要糊弄,只是道歉就像把这件事掀过去,立马跳出来,打断花时的话, “什么道歉不道歉的,偷了东西,只是口头上道道歉,就想这么算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花时自知理亏,也不好辩驳,只是问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如果只是提出合理的要求,在条件允许的范围,赔偿一些也可以接受。 她也没想到,花离会跑去偷人东西…… 这事要是被李氏知道了,按照李氏的性子,这只会更难收场…… 花晓死死拧着眉头,听见花时这三两句话,就把偷东西的帽子,扣到了花离的头上,尖着嗓子道,“花时你干什么?他都没承认自己偷东西!你干嘛要替他说,什么还要怎么样!这根本就是他们污蔑人!花离怎么可能会偷东西!” 花晓是一点也不相信,平时老实巴交,勤勤恳恳的双胞胎弟弟,会偷人家的东西,之前从来没有过。 花时眉头微皱,低声呵斥,“你别说话。” 花离一直没说话,只是隐晦地点头承认了,显然是被人教训了一顿,吓得不轻,不敢承认,这会儿知道了,也就没必要再继续揪着他点头承认。 事情能早点解决,就早点解决,别闹大了。 花晓被她气得满脸涨红,就差点跳脚了,“我凭什么不能说话!花离你说话啊!你要是没偷人家东西,你就说,凭什么让他们冤枉你!” 花晓在花时那讨不到声,转头看向缩着蹲蘑菇的花离,逼问的声音,显得几分咄咄逼人。 花离低着头,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花晓还在不依不饶,“是不是他威胁你了,你别怕,都在咱家门口了,他们不敢怎么样的,你实话实说就行……” 正是因为知道坐实了偷东西的名声的后果,花晓才一遍一遍,执着于让花离亲口反驳。 “阿晓!行了。” 花遇一声呵斥,把花晓后面的话堵在嗓门眼。 “二哥……”花晓不解。 花遇只是摇了摇头。 等花晓不再揪着争闹,花时才稍稍抬眼,看向李家大哥,“羊也算是没偷成,你们也拿回去了,做错了事,我们也会道歉……” 李家大哥双手环胸,对于她的话,是一脸的不以为意, “什么道歉?道歉能有啥用啊?我也不要你们的道歉,这臭小子,偷了什么,你们赔什么就是了,偷一头羊,那你们就赔一头羊。” 他像是早就想好了,要狠狠讹一笔,他有理在,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大动干戈才好。 一头羊值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可不算少了。已经是很多人家,半年的收入了。 李家的张嘴就要一两银子,他自个没什么损失,就要抢人家一两银钱,妥妥的狮子大开口。 花晓的脾气也是爆,第一个没站住,跳出来喊,“凭什么!就算是偷了你们家的羊,你们不是已经拿回去了吗,一点损失也没有,你就要我们赔一两银子,呸!怎么不去抢!” 李家大哥面上有些挂不住,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蹬鼻子上脸地骂,方才还好好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好啊,你要是不给,咱就去请村子来主持,看看村长是站你那边,还是站我这边。” 花晓也不虚,小小年纪,就牙尖嘴利,插着腰,腰杆挺地邦直,“好啊,那你就去叫村长来,我也不怕你,我就没见过像你那么厚脸皮的人,张嘴就要一两银子,胃口那么大,也不怕撑死。” 一直站在边上没说话的李家二哥,听着小丫头片子,口出狂言,说的话庞难听,皱着眉头,撸起袖子,就要教训人,“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李家二哥生得高大魁梧,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撸起袖子,露出里边粗实的手臂,声音也又硬又响,往边上一站,那凶悍的样子,能把三岁的小娃吓哭。 花晓也只是八岁的小丫头,被他这副要打人的蛮悍样,吓得一哆嗦,往二哥花遇的方向,躲了躲,嘴却还是一点也不服输, “怎么?说不过就要打人吗?有本事你就打我,把我打伤了,你们就要赔我一两银子,也怕是不够!” 花时有时候是真佩服,这小丫头的那张嘴,小小年纪,口齿伶俐,嘴尖舌快,一点也不怯场。 花时想着,思绪一顿,视线落在几乎要缩成一团的花遇身上。 估计在来之前,花遇就被李家的两人,狠狠教训了一顿,浑身上下的衣服又脏又破,脸上眼泪鼻涕糊着一块一块的黑土,一身狼藉,脏污得像只小乞丐。 花时的视线却注意到,他蜷缩着,哆哆嗦嗦埋在胸口处的一只手,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弯曲往内扭着,像是被人硬生生折断了一样。 花时瞳孔一缩,两步走过去,看着他那只诡异扭曲的手,出声询问,“小离,你的手怎么了?” 花遇和花晓兄妹两人的视线,听见花时的话,齐齐看向花离缩着的那只手。 花时走近些,才彻底看清,花离左手的手腕处,被人硬生生掰断,以扭曲的姿势,弯曲回去,看着就让人后背发凉。 李家的三人,也看了过来,只是脸上的表情,满不在意,双手环胸的姿态,满是不以为然,视若无睹。 花时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神色凝重,眸底含着怒意,“你们把他的手给硬生生折断了?” 李典耸了耸肩,不以为意,“谁人他偷东西,这只是给他个教训,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这还是他故意按着,让两个哥哥给掰折了的。 偷东西可不得要好好教训,他们李家可不是好惹的,不然村里人个个都惦记着他们羊的那几头羊,人人都打着主意来偷,他们不狠一点,怎么震慑得住。 花时低着头,拉起花离那只折断了的手腕查看,那细小的骨头,被硬生生扭折,戳着外边的皮肉,脆弱的皮肉下,泛着青青紫紫的痕迹,像是内出血了…… 刚刚没注意到,这会儿发现,才看清,花离脏污的小脸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冒着微不可查的细汗,唇色惨白,眼神慌乱,表情痛苦。 可怜的,被吓坏了,连手腕被折断了,都不敢说…… 花时原还想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赔偿些东西给他们,毕竟是花离先偷的东西。 这会儿,看着花离被硬生生掰折的手腕,还想要赔偿,还想要一两银子,怎么不上天。 花时冷声道,“我们是一分钱也不会赔给你的,不管怎么样,我原以为你们把人吓唬一顿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们心狠手辣,还故意把人的手给掰折了,心可真够黑的!” 刚刚还好好说话的花时,转眼就冷言冷语,说的话也咄咄逼人起来。 李家的三兄弟,仗着人高马大,气势足,也不怕这么几个半大的孩子。 李典插着腰,怒斥道,“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打算不赔偿是吧?那臭小子偷东西,我们是给他教训,不小心把他的手弄折了,也全是他自作自受,怪得了谁?”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正争执不休,围观的一行人,看得也是津津乐道。 场面僵持着,谁也不让谁,直到身后的传来一道,尖锐沙哑的声音, “吵什么吵?好你个李家的小子,欺负人,都欺负到别人家门口了是吧?我倒是要听听,谁偷你们家东西了?” 听到李氏尖刻的声音,花家兄妹几人,心下一咯噔。 争得面红耳赤,几乎都忘了,李氏还在屋里…… … … 第39章 倒打一把 “奶……” 花时看着怒不可遏的李氏,嗫嚅了下唇,喊了声。 李氏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下要完…… 年半百,青铜色的面容,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即使上了年纪,也不显得龙钟老态,反倒气势汹汹,浑浊的眼神犀利尖刻。 李家大哥见来人,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表情显露了几分不屑, “怎么?你们家是没人了吗?尽来些老弱病残,我怕到时候争不过,把人给气出个好歹来,我们可没东西赔。” 他这话,可谓是往李氏的心窝子里戳了。 李氏这一辈子,就花辞远这么一个儿子。 一个儿子也就算了,还是个没出息的玩意儿,读了三十几年的书了,连个秀才也考不上…… 李氏阴沉着脸,浑浊细小的眼睛,暗暗地盯着说话的那人,眼角和嘴角跟着耷拉下来,厉声呵斥, “没教养的东西,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了,知不知道尊年尚齿?李家的家教,怎么还越训越回去了!” 李典扯了扯李家大哥的袖口,压低声音道,“哥,那是李婶子,跟咱一个姓,算辈分,咱得敬称她一声李婶子。” 守山村虽是个大村户,可偌大的村落,姓氏却只有四大姓,花,谢,李,何,这四个大姓,才是村子的本姓。 一般同一个姓氏的,都是同一个宗族,同一个姓氏,也算是大家庭。 村子也格外看重宗族姓氏,注重的是尊年尚齿,爱老慈幼,辈分大小也算得很清。辈分长,年纪大,在村子也很有威望。 同姓的小辈,在外边要尊老爱幼,否则在看重宗族观念的村子里,容易让人诟病不耻。 虽然很多同姓的,经过源远流长的继承繁衍,很多到他们这一代,早已经出五服,没有了血缘关系。 但村子毕竟注重同宗同族同姓,从上面几十代算下来,辈分尚在,同姓的长辈,确实是有资格教训同姓的晚辈。 晚辈在跟长辈说话的时候,要注意自己的言辞举止。 李家大哥在听了李典的话后,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洋洋得意的神色,也僵硬在脸上,要笑不笑的模样,实在滑稽。 花时在第一次听到,村子十分看重宗族姓氏的时候,也是格外惊讶。 原以为,村子偏僻又落后,管制会非常混乱,但在知道村子以同宗同族来约束村民的时候,她会惊讶是因为,她之前从未在哪里听说过,古时候的村子会以这样的方式记载传承。 虽然后世,也还有很多人,会讲同根同源,但大多数都只是管自己的小家,出到第三代后,大多的关系也都不怎么亲近了…… 更何况是像现在这个偏僻的村子,几乎与世隔绝,却能号令几百户人家,将同姓的都记在一个大族谱上,只看姓氏,也不管身上淌的是不是一样的血脉。 注重姓氏,注重辈分…… 且村子最有权力的,除了村长外,还有四大老族长。 村民们都十分信任四个老族长,村子每每有什么大大小小的事,爆发矛盾的时候,争执不休,都会去请村长,和对应的老族长。 所以除了村长外,也就四个老族长最有威望。 在家一向强势的李氏,在几个同姓的小辈面前,更是气场全开,板着张老脸,咄咄逼人起来, “李姓的小辈,现在连人都不会叫了吗?” 众目睽睽下,李家三兄弟,面面相觑了一番,虽面色不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喊了句,“李婶子。” 李氏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李典虽是三兄弟里最小的,却是脑子转得最快,口齿最为伶俐的,“李婶子,虽同为李姓,但你家那小子偷了我们李家的羊,被我们逮着了,他自个也承认了,帮理不帮亲,这赔偿总该是要赔的吧。” 方才在屋里,李氏也听了个大概,原是懒得管的,偷人家东西,被人打断手脚也是活该。但这李家的小子,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一两银子。 李氏越想越气,这才没忍住,跑了出来。 她倒要看看,有她在,这李姓小子,要怎么讹她一两银子。 李氏面上不动如山,语调不急不慢道,“怎么偷你家羊了?花离,你偷他家羊了?” 李氏先是提出质疑,声调一转,扭头看向一旁缩在哥哥姐姐怀里,抽抽搭搭的花离。 花家的几个孩子,一向害怕李氏,花离自然也不意外,被李氏那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打了个颤栗,缩着脖子,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下意识摇了摇头。 李氏满意地收回视线,抬眼看向围观的众人,掀了掀眼皮子,面不改色道,“看见了没,他摇头了,他可不承认,你们给他扣的屎盆子,别什么脏水都往我们身上泼,真当我们花家没人了吗?” 到底是年轻,李典头一次见识道李氏的无赖,被噎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李家大哥皱着眉头,被气得不行,一字一句辩驳道,“他方才还承认了,他自个偷了,什么叫我们扣屎盆子!又不止我们看着他偷了,那放羊的道上,好几个人都看着了!” 李氏依旧泰然自若,“哦,那你去把人找来,当着我的面说,你说他偷了羊,那偷了的羊呢?我怎么没见着?总不能他一偷,就立马给生吞了吧?” 李氏话说的,明明是自个先没理,三言两语,硬生生给她掰扯的,混淆不清了起来。 李家兄弟,瞪着眼睛,一时气结不已,“你…!” 他们也是没想到这老太婆,那么会胡搅蛮缠…… 李典深吸了口气,冷静道,“他偷的时候,被我们发现,我们自然是把羊牵了回来,怎么可能给他拿走!” 李氏耷拉着老脸,“那就是没证据,没证据的事,可不兴乱说。人你们叫不来,证据你们也没有……哦,对了。” 李氏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视线缓缓落在一侧装鹌鹑的花离身上,大手一拉一拽,直接把花离扯了过来。 她力气也没轻没重的,直接将花离那只被掰折了的手,举了起来,质问道,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的人给打了,还把人的手给弄折了,我也不管你其他的,这弄折的手要治好,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我估摸着,最少也要五两银子,这银钱得你们赔吧?” 李氏思索着,说的话也是一套一套的,直接来了个倒打一把,看着那想讹人的李家三兄弟,心底冷笑间,已经把对策都想好了。 不是要讹银钱吗,她也能讹,这只折了的手,就得让她讹上几两。 李家二哥一听,也是急性子,直言反驳道,“凭什么?明明是他偷我们家东西,我们才掰折他的手的。” 李氏冷哼,“偷东西,你有证据吗?凡事都要讲证据,你把证据拿出来给我瞧瞧来。” 李家三兄弟面面相觑,一时语塞,他们哪里拿得出什么证据啊,说是有人看着了,其实并没有人真真切切瞧见。也是他们故意这样说的,就为了吓唬人,好让他们老老实实赔钱。 真真瞧见那小子偷羊的,其实也就李典一个人。 但偷羊一事儿是事实,他们也是为了加大威慑力,才故意夸大其实。更加没想过要把什么证据带过来对峙。 村子发生这些小偷小摸的事,做贼心虚的人,被这么三两下一吓,什么都招了,哪里需要什么证据来佐证啊…… 李氏看着哑口无言的三人,眉色扬了扬,单手叉着腰,更是疾言厉色起来, “连证据都拿不出来,就胡言乱道,还把那么小的孩子打折了,我看你们跟流氓有什么区别,是不是看我们花家人少,就欺负我们孤儿寡太,要不要脸?你们还要不要脸啊?” 李家兄弟被李氏逼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李典神色有些慌乱,实在没想到李氏竟会如此厚颜无耻,三两下就把局面扭转,反倒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我们没胡说,这就是事实!方才大家伙都看见了,不信你问问他们!” 李典指着围观的一行人,大声说道。 李氏拉着脸,看着四周,语气也变得阴沉沉,“是吗?谁看见了?你们看见我家孙子偷羊了?谁看着了?” 围观的群众,多都是花家的邻里邻外,知道李氏的小心眼,泼辣性子,一般都不愿意招惹,怕惹是生非。 更何况,他们也只是过来看戏的,李家兄弟说的那些,他们也一概不知。 李典看着沉默着,面面相窥的众人,竟没一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李氏也有些不耐烦了,直言道,“我不管你说的什么,反正我也不认,但你把他的手掰折了,这就是证据,你也亲口承认了,你要是不赔我五两银子,我就去找村长说理去了。” 李氏惯会处理这些,人也精明,三两下把事情撇清,还倒打李氏兄弟一把。 总归有她这张嘴在,到村长面前,她照样有话说。 李家大哥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你!” 你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明明是他们有理在先的,怎么轮到她这,就变成他们要赔钱了! 李家三兄弟,眼见说不过,也吵不过李氏,退了几步,交换了个眼神,愤然离去。 李氏看着他们走,也不拦着,在后边慢悠悠地说着, “别以为你们走了就可以了,明个儿不把五两银子送过来,我就找村长说理去,老族长我也给你请来,我看谁有话说!” 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人听个清。 花时叹为观止地看着李氏,战斗力爆表,寥寥数语,言简意赅,就倒打了一把…… 在李氏的眼里,她可不管花离有没有偷羊,放到她面前,那就是没偷,总归拿不出证据,谁也没理压她…… 第40章 可怜巴巴 李家三兄弟没讨到好处,灰溜溜地离开了。 围观的众人,见没好戏看了,也纷纷散去。 等人都散了个干净,李氏脸上那自得的神色,唰地阴沉下来,随手丢开捏着的花遇那只折了的手腕。 视线转了一圈,眼神凶煞地瞪了几人一眼。 花离抬着手腕,被甩出去的手,传来钻心刺骨的疼,两片唇瓣疼得直哆嗦,也不敢发出一点声。 生怕又惹李氏生气。 等李氏转身回了屋,站在门口外的姐弟四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就连花时,也不免对李氏有些发憷。 花晓偷偷瞄了院子一眼,确认李氏没有要回头看过来的意思,才朝着花遇靠近,看着他那只扭红的手,心疼得眼眶红了一圈。 花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压低着小嗓音,训斥道,“你说你干什么啊!非要去偷别人的东西干什么啊!” 花离的后劲还没缓回来,整个人神态有些呆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听了花晓斥责的话,敛下眼睑,浅浅的眼皮,盖住了眼底的无措与茫然。 谁也不知道,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当小偷…… 他之前偷过……村口何奶奶的窝窝头,谢叔包在袋子里的玉米饼,还有不知道是谁的挂在树上的午饭……他偷过很多次。 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去偷……他在这之前,只被抓到过两次,都是谢晚园他大哥,逮着了他。 他也怕谢大哥会把他捅出去,可能是他哭得厉害,谢大哥看他可怜,抓了他两次,都没有说出去,只是警告了几句,让他下次别偷了,又把他偷的东西,悄悄放了回去…… 这次不一样,他原本没想要偷李家的羊的,他知道今天是李二虎放羊,他们家有十几只羊,他割了草送过去的时候,李二虎不在放羊的地方看羊。 他看四周都没人,就想偷偷带走一只羊,藏起来,让李二虎回来的时候找不着。 李二虎经常欺负他,骂他有娘生,没娘养,骂他是小乞丐……昨天李二虎他们还差点淹死他,他只是想报复。 就像那个女人说的,他打不过人家,不能跟他们硬碰硬,只能智取…… 偷走他的羊,把他藏起来,这是他当时想到的,最好的智取办法。 只是,他没想过会被李二虎的哥哥李典发现,然后他们把他打了一顿,把他牵羊的手,掰折,骂了很多脏话,他记不太清了,就把他压了过来…… 花晓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花离开口解释,瞪着红红的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花离抿紧了唇,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做了不少小偷小摸的事,每次奶不让他们吃饭,一饿就是好几天,他要忍着饥饿干活,有时候忍不住了,就去偷…… 偷的全是能吃的东西,值钱的东西,他没敢偷过。有几次他偷偷拿回去分给二哥、阿晓和小影的那些吃的,都是他偷的,只是他们都不知道。 他骗他们说是用打猪草换来的钱,跟别人换的吃的…… 花离垂着脑袋,胡思乱想着。 花遇佝偻着身体,破旧的衣裳贴在枯瘦的背脊上,深色的瞳孔忽明忽暗,沙哑的声音,艰涩道,“我带你去找何药婆。” 花晓听见二哥的话后,也跟着低下了头,眼角余光不停地看着花离那只断了的手腕。 她踌躇了好半天,才嗫嚅地说道,“二哥,咱没钱了……” 上回欠了何药婆的二十文钱都没给,这次不把钱还上,何药婆只怕是不肯再给花离治了…… 花遇敛下的眸底,压抑又低沉,低声说道,“我去跟她说说,她应该肯的。” 花晓不说话了。 二哥心里也没底…… 一旁的花时,听着兄妹两人的对话,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一毛钱也没有。 花离的小脸疼得已经发青,双目无神,唇色苍白,眼圈红红的,折腾了那么久,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花遇也知道这折了的手,耽误了治疗的时间,到时候只会变得跟他的这条腿一样…… “走。”花遇语气不容置疑,伸手抓住花离的半边胳膊,把人往村道上带。 花离被拉得一个踉跄,站稳了后,老老实实跟在二哥身旁。 “砰!”院子的木门,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矮墙外,四姐弟齐齐被这声音吸引,抬头看了过去。 李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框外,面色阴沉,浑浊的眼睛,犀利地盯着几人。 花遇拉着花离才走出两步,看到站在院门口处的李氏,也定在了原地,不敢再动。 “不准去!都给我滚进来!” 李氏拿着手里的棍棒,敲了敲木门,发出一阵闷响,震慑般说道。 花离怯生生地拉了拉二哥的袖口,“二哥……” 花遇低着头,藏在阴影下的脸,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空气静默一瞬,第一个打破僵局的是花时。 花时眉眼一跳,压下心底的不适,轻声劝道,“奶,小离的手要去治,不能耽误。” 她的语气轻缓,就怕李氏听了不高兴,又要动怒。 李氏苍老的面容耷拉着,整张脸显得尖酸又刻薄,那凌厉的眼睛,扫了花离那肿胀起来的手腕,表情一点也没有松动。 语气森厉,“治什么治!我让你们滚进来,没听见吗!” 李氏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神色明显已经不耐烦了。 花时转头看了看,还没未走远的兄弟两人。 花离眼眶红红的,对上花时的视线,聚集在眼眶里的泪水,啪嗒地落了下来。 他微微仰起头,看向身侧站在的二哥。 二哥抓着他肩膀的手,突然加大力气,捏得他有些疼。 他有些怕,二哥会跟奶吵起来,只能怯懦地又叫了声,“二哥……” 像是沉寂在自己世界里的花遇,低敛着眼眸,看着花离盈满眼泪的双眼,无情无绪般,低声,“先回去。” “好。”花离听了,连忙回应了声。 四姐弟,一前一后,跟着进了小院。 “啪!” 刚走进来,李氏就把小木门关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愣着干什么,还嫌不够晚是吗?”李氏抬眼瞪了花晓一眼,呵斥了这么一句话。 花晓愣了愣,脑袋还晕乎乎的,没反应过来李氏的意思。 李氏的脸色显得更加阴沉了,“还不快滚去烧饭,等着我给你烧来吃吗!” “哦、好…”花晓身体微微僵硬,忙应了声,小跑着进了厨房。 花时的视线,忽地落在地上那个无人注意到的小篮子上,那小篮筐上面盖了厚厚一层黏哒哒的野菜,把底下的四只野兔,给挡得严严实实。 她原是怕回来的路上,怕四只野兔太引人注目,便在山脚下的时候,特意摘了好些野菜,把它挡住。 眼下,她也不打算跟李氏说出这四只野兔了…… 李氏见花晓匆匆忙忙进了小厨房后,才皱着眉头看向缩在后边的花离,“你那只手就先这样,别动它,留着明个儿,我还有用处。” 李氏说着,冷哼了声。 不是喜欢讹人吗,她明个儿非得上门讨个说法。 李氏这话,还哪能不明白啊。 她这是打算以花离折了的手,继续去闹,要是提前去处理包扎了伤口,明个儿万一好些了,就怕讨不到好处了。 花时眉头紧皱,自是不赞同李氏为了继续讹人,不让花离去治手, 她忍着脾气,好言相劝,“奶,小离的手腕折了,要是不及时治,怕是要治不好……” 李氏哼笑了声,对花时的怒气,都还没消,这会儿一听她又来劝自己,心下又是怒火中烧。 她指着人,语气带了怒气,言语间多了层侮辱之意,“治不好干我什么事儿?是我让他去偷人的羊吗?小瘪犊子,做什么不好,去偷人的东西!只是被掰折了手,要是被人打死了,我看都是活该!还想治手?我呸!” 李氏都一番辱骂,任谁听了,心里都不舒服。 花离更是直接被骂哭了,眼泪哗哗地直流,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小脸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边哭边胡乱地擦着眼泪,抹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脏兮兮,又狼狈又可怜巴巴的。 他也只敢小声小声的哭,不敢大声哭出来,怕李氏骂得更凶。 李氏骂了一通,转身回屋,拿了把锁链,径直走到院门处,用锁链把木门绑住,又用锁头把它给锁了起来。 “我看谁还偷偷溜出去,给我老老实实呆着,明个儿我把钱讨回来之后,你爱咋样就咋样,我也不管你,但是今晚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别想出去!” 李氏将钥匙随手踹进兜里,转头就下了禁令。 明摆着了,没讹到李家的赔偿,花离的手腕也别想治…… … 太阳西沉,光线慢慢变淡,夜色披着秋风,朦朦胧胧靠近…… 在李氏的叮咛下,花晓煮了锅的野菜粥,每人都只分了一小碗,包括花时。 显而易见,李氏气狠了,晚餐连她那份都被苛刻了。 花时捧着那浅得都能看到碗底的粥,一口喝光,微烫的粥水,顺着滑进喉咙,一点感觉也没有,肚子还在咕噜噜地叫着。 李氏自个喝了一大碗粥,心情稍稍缓和了些,一张耷拉着的脸,也松了下来,没再说些难听的话,起身转而就回了屋。 小小的饭桌上,气氛诡异的沉默,五姐弟,包括晚饭时才会出现的花父花辞远,谁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花晓第一个起身收拾碗筷,绷着脸,面无表情的,隐约能看见红红的眼角。 “喵……”一直蹲在花时脚边的黑猫,蹭了蹭花时的小腿,撒娇似的叫了声。 天彻底黑沉下来,浓重的黑暗,仿佛无边的浓墨,泼染在天际…… 花遇也起身,朝着咯咯叫着的鸡舍的方向去,喂鸡,检查鸡舍,劈柴,打水,再把脏衣服洗晾了,今天的活就差不多了。 花时摸了摸显得有些黏人的黑猫,看了看黑漆漆的院落,想了想,起身正要往里屋走。 坐在木桌前,刚刚还一声不吭,缄口不言的花辞远,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阿时……” 花时稍稍一愣,停住,抬眼看了过去。 … 第41章 没用的东西 “阿时,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光线昏暗,只有悬挂在上方的半圆月亮,照射进来的点点光亮。 花时抬眼,看不太清花父脸上的表情以及神色。 “什么事?”花时顿了顿,还是问道。 不知为什么,花时莫名觉得花父似乎纠结又紧张。 花辞远扭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堂屋,缓缓吐了口气,才慢慢说道,“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花时,等着她想起是什么事。 花时眉眼微动,立马想起他提的那个事…… 花父让她在张榜的时候,提前去替他看,再偷偷回来告诉他结果是什么…… 只是,也不是她不帮。 花时摇了摇头,想起四周昏暗,他可能看不见她摇头,才说道,“我帮不了你,奶今天才刚说了,以后没有她的允许,不让我出门。” 听此,花辞远缄口无言。 花时又等了一会儿,见花辞远没说话,刚抬脚要走。 花父又说,“你帮爹看看吧,你奶后天肯定不在家的……你偷偷去,她不知道的。” 花父无声无言半响,想的还是让花时帮他去。 花时皱着眉头,不耐跟他扯这些,反问,“你自己怎么不去?” 她去也快不了对少,结果如何,李氏迟早会知道的。 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她多跑一趟。 她也想不通这花父到底在想什么,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她不信李家三兄弟骂骂咧咧那么久,躲在屋里的花父会不知道。 他知道,他就是不想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冷漠又自私。 花家的几个孩子,包括原主,都有各种各样的毛病问题,自私自利的姐姐;阴郁病态的二弟;嘴尖牙利、造谣传谣的三妹;偷鸡摸狗当了偷儿的四弟;自闭寡言,内向少语的五弟…… 这几个孩子里,最大的原主也才十六,都是几个半大的孩子,正是三观塑造成型的时候,就这样被丢着,没人管…… 没娘,爹不管,奶虐待…… 在花家呆得越久,花时越了解,就越是对这里,生出了烦躁之意。 不管是花父的软弱自私,还是李氏的刻薄,以及她那反复无常的脾性。 李氏对她处处的掌控,她也越发不能忍受…… 经历了这件事,以及李氏再次对她下的禁令,让花时生出了要逃离这里的决心。 这里不是后世,想脱离一个长辈的控制,不是随随便便的离家出走,不回来就可以了。 她思来想去,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只有……嫁人。 村子不想她想的那般开放,对女子的约束颇多,除开男尊女卑的这一思想,还有宗族姓氏这一大头压着。 即便她是个男子,想脱离大长辈的控制,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若是男子还能因为矛盾,提出分家。据她所知道的,分家的手续也颇为繁杂琐碎。 得到一家之主的同意,还得请村长作证,最后,再把同姓的老族长请出来,等老族长划谱,分房,分地……等等。 花时也打听过,偌大的守山村,并没有女子自立门户。村子也不允许女子自立门户。 若是女子想脱离族中控制,那便会被除掉姓氏,驱逐出村,村子没有人会收留你,之后你也不再是守山村的人,无根无所,下场就跟颠沛流离的乞丐差不多…… 说白了就是,村子绝不容许女子立户,守山村注重同宗同族,只要族中还有男的,女子就不可能自立门户。 所以花时前思后想,能脱离花家李氏的唯一办法,就是嫁人…… 花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在花时失神之际,走到了她跟前。 昏暗的夜色下,花父一双凸显的眼睛,炯炯地盯着她。 花时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到花父踌躇半天的话,“阿时,你帮帮爹吧,就帮爹看一眼好吗。” 花时眨了眨眼,黑暗里,好一会儿才看清花父脸上的表情。 有恳求,有不安,有愠怒……复杂交织在,那张清瘦略显憔悴的脸上。 花时敛眸,依旧是摇头拒绝,“奶会生气的。” 她如是说道,花辞远神色肉眼可见地阴郁了下来,他表情也变得有些激动,伸手想去拽花时的手。 花时退了两步,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手打掉。 “喵!” 一直围在花时脚边的黑猫,似乎察觉到花时怏怏不虞的情绪。 在花时打掉花辞远的手的同时,突然叫了一声,朝着花父的裤腿扑了过去…… “啊!哪来的畜生!” 花父被吓了一跳,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发出一阵尖厉的骂声。 “小黑!” 花时见黑猫跃跃欲试般,还想朝人扑过去,忙呵斥了声。 “喵?” 花时一喊,刚刚还弓着身体,一副进攻架势的黑猫,乖乖停了下来,蹲坐在地上,无辜地冲着她回应般,喵了一声。 “过来。”花时招了招手,把猫叫过来,抱进怀里。 她怕黑猫把花辞远抓伤了,到时候李氏要拿它开刀…… 刚刚李氏还想要把它杀来吃了,她刚编了个理由糊弄住李氏,这会儿要是把人挠伤了,不说炖猫肉吃,黑猫怕是也不能继续呆在花家了。 “喵……” 肉乎乎、胖实实的一只猫,乖顺地靠在花时的臂弯里,讨好般又蹭了蹭花时的手。 花时低声,“你乖一点啊。” 那么嚣张,小心被炖成猫汤。 花辞远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脸上浮现一丝恼怒,指着黑猫,骂道,“畜牲!赶紧把这畜牲扔了!书本里写了,黑猫怨气重,是煞物,邪气重,把黑猫带进家里,会招来恶鬼!” 花时愣了愣,没想到花辞远会说这样的话。 反应过来,立马出声辩驳道,“胡说八道,什么书上说的?黑猫是可以辟邪的吉祥物!” 花辞远一噎,脸上的怒气未减,不知道是被花时拒绝了要求的缘故,被黑猫这么一扑,整个人好像处在暴怒的边缘。 花时不想再继续跟他掰扯,抱着黑猫,快步进了房屋,也不管花父怎么恼羞成怒。 花辞远被花时这么一气,愣愣地站在原地,憋闷不已,左顾右盼间,实在找不到比花时更合适,去帮他看榜的人。 三个儿子,一个瘸腿,一个断手,一个话都不会说,另一个女儿,又是个大嘴巴,找她去看榜,不等她回来告诉自己,全村人就已经知道了,她也丢不起这个人…… 花辞远想着,看着破落昏暗的院落,一股气憋得不上不下,难受得要死。 后天就放榜了,要是还考不上…… 花辞远无法想象又一次落榜的那个后果…… 歇斯底里的李氏,全村人的嘲讽,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想面对。 他能想象得到,村里人是怎么样嘲讽讥笑他的,他实在不想再看到! “啪!” 一声闷响。 花辞远气氛的斥责声响起,“没用的东西!” “呜呜呜……” 孩童的啼哭声,不大不小,在黑暗中闷闷响起。 “小影!” 听到弟弟小影的哭声,原本在院子里摸黑忙碌的花遇和花离,齐齐朝着哭声的方向看了过来。 小厨屋里的花晓,举着煤灯,匆匆地小跑出来。 昏暗的烛火映照下,被踢倒了的凳子下,一只委委屈屈、抽抽搭搭的小包子,坐在地上,小声地抽噎。 踢翻凳子的罪魁祸首花辞远,双臂环胸,一脸冷漠地看着哭哭咽咽的小儿子,讥讽道, “这不是会出声吗?怎么哭就有声哭,话又不会说两句!又不是哑巴……” 花辞远抬眼,看着几个像柱子一样,木木地立在原地的几个孩子,低声骂了句,“一群没用的东西!” 养那么大,一点用都没有…… 花辞远愤愤地把气,全都撒在几个孩子身上,看着几个敢怒不敢言的孩子,心里才稍稍舒顺一些。 好像这样,才能彰显住,他自己的地位和作用。 花晓将煤灯小心地放到桌面,蹲下身,伸手把坐在地上哭的弟弟拉起来。 “呜呜呜……” 花影的眼泪成串地往下掉,抽噎着,一双小手一下一下地擦着,掉出来的泪珠子。 花晓看了眼站在边上,一脸漠然的父亲,又看了看哭得稀里哗啦的弟弟,小声安抚,“哪里摔疼了?别哭了,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小包子吸了吸气,放下擦眼泪的双手,将一双手举了举,伸到花晓面前。 刚刚摔倒在地上的手,手撑在地上,手掌心被沙面划破了皮,刺辣辣的疼…… “、饿……”花影眨着红红的大眼睛,止住了哭声,含含糊糊地吐了一个字。 花晓捧过他的手,给他吹了吹,“吹吹就不疼了……欸?…饿?” 花影点了点头,缩回手,捂着肚子。 他好饿…… 第42章 跟只猫崽子似的 “你手不痛吗?” 花晓点了点他破了皮的手掌心。 花影眼圈红红的,“、饿……” 花晓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饿我也没办法。” “呜呜呜……饿、”花影眼睑一眨,嘴一瘪,又呜呜噎噎地哭了出来。 花晓抿着唇,不说话了。 每天就那么一点吃的,小影饿,她也饿…… 可是饿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忍着。 花辞远撒了一通气,心情稍稍舒顺了些,扭头紧皱着眉头,三两步拐进了堂屋。 花时拿了东西,从房间里出来,不远不近的,正好一点不落的,看见花父踢倒花影的凳子,把奶娃娃弄哭了,又骂对着人了一通,才趾高气扬地离开。 花时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不是,这花家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李氏是这样,连花辞远也这样…… 花影看起来是饿狠了,一哭,根本停不下来,一双小手,捂着脸,谁也不理,就呜呜咽咽地自顾自地哭。 花晓站在边上,低着头看着这颗矮萝卜哭,安慰半天,没有用,一点办法也没有。 花离也在边上小声地安抚着小家伙。 “呜呜呜……” 奶娃子的哭声,跟只猫崽子似的,又小又细,像是没什么力气哭,只能发出这闷闷小小的哭音。 “别哭了,饿也没办法,我也饿……”花离压低了声音,隐约传来。 花离糊满污垢的小脸,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因为手腕处时不时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疼,他的脸色有些发青,唇色白如纸,额头还冒着细细的汗。 手腕骨折带来的疼痛,他一直在忍着。 弟弟哭了,他也忍着疼痛,耐心安慰。 花遇也沉默地站在边上,昏暗的灯火下,凌乱、不修边幅的头发,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也掩去了他脸上的表情。 花时远远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三个年长一些的哥哥姐姐,弯腰低头,耐心地安抚着小声哭泣的弟弟,内心深处,某一块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一下子戳中了…… 好在花家的几个孩子,即使身处逆境,也都在相互扶持着,大的照顾小的,彼此心系对方。 没有爹娘疼爱,还有兄弟姐妹…… 不管什么时候,她一直都相信,只要有亲情在,一塌糊涂的生活,都不会太糟糕。 她之前也有个姐姐,只是后来姐姐得了白血病,没治好,才十多岁,人就没了…… 阿姐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小的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会第一个想到她…… 眼前的场景,让花时一时不免有些触景伤怀。 想到在原本世界的亲人,挂念起那个离世了好几年的阿姐来。 好在除了阿姐,也没谁再让她牵挂了。 父母因为姐姐的去世,断断续续争吵了一年,最后各自都忍受不了对方,离了婚。 后来他们双方重新组建了家庭,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孩子。父母离异后,对她也挺好的,她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成年毕业了后,她自己在外边找了份还算合心意的工作,早九晚六,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么个地方…… 也不知道原来的她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怎么样? 要是就这么死在了出租房里,到现在,应该也有差不多两个月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尸体”。 她估摸着,第一个发现她“尸体”的人,会是房东先生,毕竟也只有收房租的时候,房东发现联系不上人,会到出租屋找她…… 花时的思绪万千,一想,思绪就飘远了,再回神的时候,小影已经被哄好不哭了。 稳了稳心神,将那繁杂的思绪抛到脑后,出声道,“花离,来,你的手,我给你包扎一下。” 她进屋,原就是为了找几条绑带,给花离包一下折了的那只手。 骨折错位的手,最好是在三天内,去找专业人士给复位。 李氏不让花离去找大夫治,明天李氏也差不多折腾完了,那只手到了明天晚上,也是要去找大夫治的,总不能一直拖着。 她不是医生,也看不出那只手,是不是只单单骨折了,还是有伤到别的地方,也不敢轻易乱动。 但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骨折的手,不能乱摆动,不然容易导致二次骨折,在找大夫复位前,最好拿绑带固定住,防止二次损伤…… 听到自己名字,花离的反应慢了半拍,半响,才扭头朝着花时看了过来。 看着他手里被撕成布条的衣服,脸色又白了几分,“你、你…怎么把衣服给撕了?” 他们的衣服也就两件,穿破了都没得换,只能缝缝补补,继续穿,她倒好,还把衣服给撕了…… 花时看了看手里的布条,解释道,“是穿坏了的旧衣服,不要的。” 一旁的花晓,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嘀咕了句,“旧衣服就撕啊…浪费……” 不要可以给她穿…… 花晓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灰扑扑的,打满补丁的衣服,又看了看花时身上那件,一个补丁都没有的衣服。 咬了咬牙,有些心疼那件撕坏了的衣服。 花时不知道花晓心里的小九九,把花离拉了过来。 三两下把他折了的那只手,用包起来,又用绑带固定在胸口处,确定不能随意乱动了,才收手。 花离人都没反应过来,手就被绑成粽子一样,牢牢固定在胸口了。 花时稍稍抬眼,就看到他花离疼得冒汗的额角,低声说道,“疼是肯定的,只能忍忍,绑好了,就别乱碰了,等明天奶折腾完了,再让你二哥带你去看。” 花离懵懵地抬起眼,动了动,发现被绑住的手动不了了。 花晓看着花时的一系列操作,冷嗤了声,“虚伪。” 这女人又开始了,嘴上说有什么用,明天就算奶同意让花离去看手了,也不会给他们医药钱。 没有钱,什么都看不了…… 花晓眼神黯然,撇了眼花离诡异扭曲的手,眼圈默默红了一圈。 花离的手也残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真是的…… 花时只当没听见花晓的冷嘲热讽。 花遇在安抚好花影后,又继续回到井边,沉默地打水,一瘸一拐,来来回回,把装水的水缸填满,才停下来。 “花遇,我有话跟你说。” 花时一直等到花遇忙碌的手脚停歇了些,才出声说。 花遇低着头,黑暗里,那双黑黝黝的眼神,艰涩难懂,挪动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灰蒙蒙的烛火下,那双幽暗的眼眸,稍稍抬起,朝着花时的方向望了过去。 四目相对,看清少年面容的花时,有些怔愣…… … 第43章 她这是什么意思 遮挡在头发下的大半张脸,青一块,肿一块…… 浮肿的大半张脸,已经让看不清他原本的面容了。 看过来的眼神黯淡无光,披着乱蓬蓬的头发,又脏又破的衣裳,驼背,跛脚…… 这一切的特征,都不像,会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所遭受的,粗糙狼狈的面容,弯腰驼背,直不起身,坡脚走路,一瘸一拐…… 这些怎么会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经历了的呢。 饱经沧桑,冷漠老成的样子,让人看不透…… 花时怔愣一瞬,转身,在花遇的视线下,去拿被她藏在旮旯角的小篮筐。 掀开上面盖着的蔫巴巴的野菜,露出里面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四只野兔。 胖乎乎的野兔,紧挨着,在里面呆了一下午,还活蹦乱跳的。 花遇在篮子掀开的一瞬,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视线从野兔的身上挪开,落在花时的脸上。 像是要在她脸上找出丝什么破绽,她把这兔子拿出来,是何意? 花时在他探究的目光下,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问道,“你可知一只兔子,能卖多少钱?” 花遇定定地看着花时,眼里满是诧异之色,“这兔子哪里来的?” 还是一下子四只,紧挨挨地靠在一块,矮矮胖胖,看着看墩实。 花时面上不动,不露声色道,“我在山上抓的。” “你抓的?”花遇看着花时的面色越发的狐疑,打量的视线间,显然是不信的。 花时面不改色地点头,又重复问道,“所以一只兔子值多少钱?” 花遇眸色晃动了下,喉咙滚动间,回道,“八十文钱一只,若是胖实、没伤口,可以卖更多。” 花时眉头稍稍皱了一下。 八十文钱啊…… 她还以为最少能值一百文钱…… “那一头羊能卖多少钱?”花时沉吟片刻,又问。 “小羔羊二百文钱,大的,能卖五百文钱。”花遇低敛着眉眼,声音平淡,如是说道。 花时又问了好几句,譬如日常米油粮的价钱,皱起的眉头,才慢慢松开了些。 米一斗约二十文钱,白面一斗三十七文 钱,粗麻布要一百五十文钱…… 这一斗米也不少了,大约是十二斤左右。 一只兔子就能换四斗米,四斗米就差不多能换四十八、四十九斤米。 这多抓几只兔子,不就可以实现米饭自由了? 花时的眼冒绿光,肚子不适宜地咕咕响了起来。 今天发生了一大堆事儿,晚上只喝了一碗白菜稀粥,才这么一会儿,就消化个干净,肚子又饿了…… 花时思绪翻滚间,有些走神,自然没看到花遇投来的,打量的视线。 那眼神里藏了丝警惕和古怪…… 花时想了想,朝着篮子里伸手,一把抓了只胖乎乎的兔子,提溜起来,递到花遇面跟前。 花遇下意识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花时揪着挣扎得厉害,差点掉下去的兔子,压低声音说道,“明天带花离去治手,把这个兔子卖了,把钱还了,剩下的给花离治手。” 花遇看着她的瞳孔,明显突兀地放大了些,却还是定在原地,半响没动。 “愣着干什么,拿好,要是不够,再跟我说。”花时也没想那么多,把兔子胡乱地塞到花遇的怀里。 因为知道兔子的值钱处,心情大好。 这也意味着,她以后可以不用挨饿了…… 就是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把捕来的猎物告诉李氏…… 想到李氏那边,花时又不免有些头疼。 花遇捂着被突然塞过来的野兔,表情还有些呆愣。 毛绒绒的触感下,是热乎乎的触感。 常年冰冷的手指,突然传来暖意,让他不适地抓了抓…… 花遇吞了吞干涩的喉咙,低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花时没说别的,只是道,“给你的,你就拿着。” 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怎么说也是弟弟妹妹,她既然接管了这具身体,那些糟心烦心的事,她都认了。虽然厌烦的不得了,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见几个弟弟妹妹懂事又可怜,她能帮,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这也是她的责任。 花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敛眸,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兔子,轻柔地摸了摸…… 花时等了等,见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两人对站着,气氛有些尴尬。 “算了,先回屋歇息吧,记得不要让奶发现。” 花时适时打破静谧的气氛,还不忘叮嘱了一句,才放下心,转身回屋。 “…啪……” 半响,漆黑的堂屋里,传来轻悄关门的声音。 一直远远坐在木桌上,眼角余光一直看着这边的花晓,在听到花时的房门关上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二哥,她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兔子哪里来的?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一只兔子?” 花晓眼巴巴地盯着花遇怀里毛绒绒的兔子,一脸警惕地三连问。 这兔子是真的大,都快有那只黑猫那么大了,胖乎乎的,一看就很多肉。 拿去卖,肯定能换到好多钱。 花遇顺了顺兔子的毛发,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花时走开后,方才还算十分温顺的兔子,突然有些暴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几次想要跳下去,十分躁动。 花晓也垫着脚,伸手摸了摸兔子的毛发,大大的眼睛里是止不住的渴望。 她也好想吃肉,肚子好饿…… … 次日清晨,天朦朦胧胧刚亮,院子里就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响…… 花时在睡梦中,被惊醒,腾地坐起身。 “喵……?” 趴在她胸口,睡了一晚上的黑猫,随着花时坐起身的动作,咕噜噜地滚到床边。 花时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就对上那双幽蓝蓝的猫眼,拍了拍它的猫猫头,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 “难怪我觉得胸口有些闷,你倒好,趴到我胸口睡了。” “喵……?” 黑猫像是没听懂她的话,张着嘴打了个哈欠,舔了舔爪子,疑惑地歪了歪头,乖顺至极地看着她。 花时看着窗棂处,透进来的丝丝太阳光,便知道时侯不早了。 侧耳仔细听,还能听见李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花时都不需要刻意贴近门口去听,就把李氏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老鳖三,以为不找过来就可以躲过了?门都没有!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躲过去……” … 只零碎听了几句话,花时便立马反应过来李氏说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昨天的那个事,李氏等着李家兄弟把钱送过来,不用想,李家兄弟不可能会傻傻送钱过来。 这原就是李氏倒打一把,想继续讹钱。 这会儿,恼怒骂人罢了…… 第44章 我说的没错 “奶,你别拽我……我自己走、” 花离憋红了脸,一口气憋的,把耳尖、脖颈处全憋红了。 李氏蛮横地拽着他的肩膀,因为气愤,力气也大得出奇,捏得他生疼。 花离被拽着带出去,踉跄了好几下,才站稳,底气不足地小声说着。 李氏正气愤着,扯着大嗓门在骂街,根本没听见他蚊子大小的声音。 花离只得无奈地跟在后边,一拉一扯间,走出院门。 李氏的声响,动作也大,刚出门,爱看热闹的邻里邻外,都站在自家门口,看戏般看着这边。 花离面皮薄,一张脸红了个彻底,又羞又恼,无地自容。 奶跟他说,让他到时候就咬死别承认自己偷了羊,反正没人知道…… 可是别人不知道,他自个知道,羞耻心让他一直涨红着脸,被人看着,就好像,他们一直在指指点点,骂他无耻…… 他们肯定也都知道,他昨天差不多是承认了,他就是偷了东西。现在奶她在大张旗鼓地喊着,他被冤枉,被弄折了手…… … 花时从房屋里出来,就只看到李氏拽着花离出门的背影,院门大大地敞开着。 门外还有三三两两,跑出来围观的村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砰!” 花晓的小眉头死死皱紧,一脸厌烦的模样,撇着嘴嘀咕,“一群死八婆,看什么看!” 花时站在屋檐下,与正好关门,回头的花晓视线对上。 花晓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毫不避讳地说道,“才舍得起床,太阳都掀房梁了,也不怕睡死……” 花时挑了挑眉,忽然想起这么个事儿,扯了扯唇,露出一抹笑来,出声把人喊住,“阿晓,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花晓听着她一副亲密无间地喊自己名字,莫名起了层鸡皮,一脸恶寒,“你、你要干什么?” 花时招了招手。 花晓站在原地不动。 花时掀了掀眼皮子,笑容突然消失,朝着小丫头走了过去。 花晓左右张望了两眼,再扭头回来,花时就已经定定地站在她面前了。 “你、你干什么!”花晓被她紧迫的视线盯着,莫名有些气虚,语气也不自觉弱了下来。 花时伸手,一把拽住左边的脸皮,稍稍用力,往外扯了扯。 “嘶……” 花晓捂着脸,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都疼得冒了出来。 “谁教你说这么些话的?知不知道小孩子不能说脏话,做人要实事求是。” 花时沉着脸,突然说道。 “你有病啊!什么三三四四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花晓红着眼眶,骂了句,捂着一边脸,表情愤怒不已。 花时又抬起另一只手,双管齐下,把她两边的脸都捏住,往外扯了扯,问道, “听说我人嫌狗憎,心肠歹毒,总是打你,骂你,苛待你?” 花晓瞪着眼睛,看着她,瞳孔剧烈晃动了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张着嘴,口齿不清道, “呜唔、…你、你怎么、知道的?” 花时松开她的脸,抬手敲了下她的脑瓜子,“我又不是死了,你背地里说人的坏话,你真当别人会不知道吗?” 花晓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喊道,“我说的又没有错!你就是好吃懒做!心肠歹毒!人嫌狗憎!” “你还有理了。”花时抬了抬手。 花晓捂着,飞快躲到一边,气愤地瞪着她,口齿伶俐,犀利地反问道,“怎么?还不让人说实话了?你难道不是吗?” 花时:…… 第45章 好好的心情被破坏了 花晓见她说不出话,把心底涌上来的那股心虚劲,硬生生压了下去。 冷笑了声,嘲讽般说道,“说你好吃懒做,我说的也没错,我们几个就你吃的最多,你看你现在,都晌午了才起床,这不是好吃懒做,是什么?” 花时抬了抬眼。 花晓又接着道,“说你心肠歹毒,我也没有说错!你就是心肠歹毒!你害得二哥瘸了腿!你还想害小影!你不是心肠歹毒是什么?” 花晓越说越生气,捂着被掐红了的脸,眼眶红红的,指责道,“你看你还打我!” 花时:…… 看着花晓熟络的样子,她便也大概知道了。 村里谣传的那些关于她的,十有八九都是花晓出去说的…… 她之前还不知道,也是昨天回来的时候,在山脚的田埂上,跟人起了争执,无意间听到。 她才反应过来,她在村里的名声似乎不太好,还真有点人嫌狗憎那么个意思。 方才听见花晓骂的那么几句,突然反应过来,这些话估摸着是花晓在家里受了起,在外边撒气的时候说的…… 看着花晓气愤的模样,花时叹了口气。 行吧,反正她也不是很在意名声的好坏。 原主做的那些事儿,她一时半会儿也洗不白不了…… 花晓骂了一通,出了一番气,才愤愤地扭过身离开,说什么也不肯再搭理花时。 估计又在心里记花时的小九九了…… 花时在院子转悠了一圈,厨房里能吃的东西,全都被收进了那个橱柜里,灶台上干干净净的,一点食物的影子都不见。 “锵……” 花时掀开灶台的锅盖,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找了一圈,没找到吃的,花时又转而从厨房里出来。 屋檐下,坐在台阶上的花晓,一直留意偷偷看着花时的一举一动,见她转悠半天,没找着吃的,幸灾乐祸地笑了声。 奶的气都还没消,花时又睡到日上三竿,自然不可能给她留吃的。 花晓看着她来回走动间,进了房间,没一会儿,听到关门又开门的声音。 一抬头,就看见她提着一只肥溜溜的兔子,从堂屋里出来。 花晓瞪着眼睛,小脸闪过惊讶又疑惑的神色,没忍住站了起来,问道,“你要干什么?” 花时举了举手里的兔子,“吃不吃红烧兔?” 花时说着,表情顿了顿,思索道,“红烧的话,大清早会不会太油腻了?要不清蒸吧,不过清蒸的话,兔子的草腥味重,清蒸腥味重……” 她自顾自地说着。 小丫头却被她这话给惊到了,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尖,不可置信道,“你要把它杀了?” 花晓指着她手里还活蹦乱跳的兔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连一直缩在墙角的花影,听到有吃的,都扭头,眼巴巴地看了过来,小脸上满是渴望。 花时点头,顺带吩咐道,“想吃的话,就去后院挖两块姜回来,就做清蒸兔好了。” 她一锤定音,花晓却有些捉急,忙又说道,“你知道一只兔子能卖多少钱吗?” 花时一脸不明所以,“知道啊。” “你知道你还要杀来吃!这都可以换好多大米,能吃好久了……” 听了花晓的话,花时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是不舍得了。 花时没搭理她的话,假装没听见,目光忽而看到厨房的墙角处,被木板盖着的木盆,才想起,她前两天抓的鱼,还剩两条。 正好,全弄来吃了。 花晓见她不理会自己,跺了跺脚,有些恼羞成怒,咬了咬唇,找不到其他的话来说。 花时提着兔子进厨房,转而又说,“别傻愣着了,趁着奶还没回来,咱快快弄熟来吃了,填饱肚子再说。” 花晓还是觉得她这是在浪费,简直暴疹天物,但对肉的渴望,又让她没出息地流口水。 一直紧盯着这边的花影,见花时提着兔子进了厨房,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站在院子里的花晓,还隐约听见花时叮嘱小影,去拿柴火的声音。 她又眼看着小包子哒哒哒地跑出来,乖乖去捡了两根柴,又跑了进去。 花晓咽了咽口水,也跟着乖乖去了后院,挖生姜。 厨房里,花时心情非常好,脸上挂着融融的笑意,欢快地哼着歌。 嗨呀,等一下就能大快朵颐,饱餐一顿了。 放柴,生火,烧水……等水开了后,三两下把兔子处理干净,去毛,开膛,破肚……一气呵成。 小包子跟条小尾巴似的,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眼巴巴地看着她做菜的手法。 平时呆滞又无神的眼睛,这会儿亮晶晶的,看着她的时候,眨巴眨巴的,那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似的。 花时蹲在井边杀鱼,他也跟着过来,乖巧地蹲在边上,看着她的动作。 花时看着乖巧的小家伙,拍了拍鱼翻起来的肚白,低声问道,“小影,你看这是什么?” 小包子鼓着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张嘴,奶呼呼地嗓音响起,“鱼……” 花时笑着点头,夸了句真聪明。 小包子咧着嘴笑,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一口哈喇子,冲他嘴巴流了出来,滴到手上。 小家伙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口水,吸了吸嘴,用手笨拙地擦了擦。 花时他的小动作,引得笑了出声。 小包子也太可爱了吧,又乖又听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小厨房里渐渐飘出肉香味儿,还要鱼肉的香味,那股味道,直直朝着鼻子袭来。 花晓拉着弟弟,乖乖地坐在饭桌前,两张神似的小脸,齐齐看着厨房门口的方向,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噔噔……” 只听见一阵脚步声,花晓欲盖弥彰地唰的扭回头,故作矜持,左右张望,端着张严肃脸。 花时端着清蒸兔肉上来,木盘子有些小,一盘装不太下,她就分了两盘装。 “阿晓,去厨房端一下另外一盘过来。”花时将木盘子放下,对着花晓说了声。 一直竖着耳朵的花晓,一听,抖了机灵,双手一撑,闷头站了起来,风一般跑了进去。 花影眨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闻到肉香味儿,小脸又要馋得流口水了。 花时跟着回去又把弄熟的一条清蒸鱼端上来,锅里还炖着鱼汤,待会儿再盛,也不急着。 花晓小心翼翼地把兔肉端上来,扑鼻而来的香味,一直缠绕着她。 等花时拿了三双碗筷过来,两只小家伙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桌面上摆了三个装满了的盘子,都没有动过。 “吃吧。” 花时给两人分了碗筷,才说道。 两人却没动,花晓瞪着眼睛,犹豫着问道,“你不给我们分吗?就这样吃?” 平时不管什么时候,吃什么东西,他们都要等李氏分了,才能吃。 花时愣了一秒,反应过来,说道,“不用分,自己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说着,怕花影还小,不会使筷子,又把他的碗拿过来,给他拨了小半碗兔肉,给他放到面前。 小家伙一拿到碗,迫不及待地就伸手去抓,一把塞嘴里。 他还不太会使筷子,平常时候,饭都吃不上了,更别提谁还会教他用筷子。 花晓听了她的话后,低着头,看着鲜嫩多汁的兔肉,眼神有些复杂,但很快被香味吸引,大快朵颐起来。 花时也饿得受不了,姐弟三人,埋头苦吃起来,自然也没注意到,身后突然传来的脚步声。 “你们!你们几个在干什么!偷吃东西!” 正吃着,一道不适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花辞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指着埋头苦干饭的三人,露出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 花时皱着眉头,抬头看了过去,嘴巴却没停下来。 花晓却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花辞远噌噌地走过了,那张满是书生气的脸,此时盈满了愤怒的情绪,“花时!你要在带头生事!你知不知道偷吃会引来什么后果!娘知道了……” 花时眉头紧锁,咽下嘴里的那口肉,咂咂嘴,打断他斥责的话,“我不知道,你要是想吃,就坐下来,不吃就算。” 别堵在这里碍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整给谁看。 花辞远被她的话堵了吓,有些苍白的脸色,此时涨红了些,一副怒到极致的模样。 他三连步走过来,怒瞪了花时一眼,低头看了一眼,似乎为了彰显气势,抬手朝着饭桌一拍。 “砰!” 发出一声闷响。 花辞远也疼得吸了口气,忍着手心涌上来的痛意,怒斥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死吃烂胀!一个姑娘家,也不怕人笑话!还有,你这肉哪里来的?不会是偷的吧?你从哪里偷的?” 花辞远指着那一盘差不多吃光了的兔肉,眼睛好像刺痛了一般,闭了闭,三连质问道。 花父接二连三的大声怒斥,让花时的表情也跟着沉了下来。 好好的心情被破坏了。 她实在不想跟他争执那么多,是兔肉不够香,还是鱼汤不好喝,她干什么要理会个,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的人。 想着,花时连话都不搭理花父了,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还不忘往花影的碗里,又夹了小半碗的兔肉。 见花晓没动,好像被吓到了一样,花时拍了拍她的手。 小丫头惶惶不安地看了过来,对上花时的视线。 花时冲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理会。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你、你!” 花辞远见自己呵斥了半天,花时根本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面上有些挂不住,指着她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院子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的静默。 花辞远又跟着骂了几句,花时都没有回应,眼睁睁看着,那么两盘兔肉,一条鱼,被三人一口一口分食掉。 花辞远憋着一口气,丝毫奈何不了她。 “咳、咳咳……” 堂屋里,突然传来一阵一阵的咳嗦声。 那苍老沙哑的声音,打断了花辞远正要代发的怒气。 “咳!咳咳!……” 第46章 花家的二三事 “咳、咳咳……李莲心!李莲心……” 空气一窒,堂屋的方向,一阵咳嗦声后,几人清清楚楚地听见里边传来老人的有气无力的叫喊声。 “来人啊……” 那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没喊一句话,就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咳咳咳……来人……” 屋内的声音,听得越来越真切。 花晓的脸色不知怎么的,刷地白了下来,她看了看花时,又看了看旁边的花辞远。 低声喃喃道,“是爷爷……” 花辞远的脸色也跟着一变,神色比方才还要难看。 花时凑到花晓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把桌上的兔肉都收到屋里,把院子的门窗都打开,散散味,我去瞧瞧。” 眼见着这一餐是安生不得了,花时忙叮嘱花晓善后工作,提前做好。 原是打定主意,在李氏回来之前,好好饱餐一顿,谁知道一个接一个的,过来打搅。 只能提前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再说,怕李氏突然回来,打个措手不及。 花晓从听到花老爷子的声音后,整个人的情绪,就有些不太对劲,听了花时的话,也愣愣地点了点头。 “砰!砰砰……!” 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发出一阵阵啪啦啪啦的声响。 明显里面的人,情绪已经非常的暴躁。 花时起身朝堂屋去。 花辞远看着堂屋的方向,眼神变得惊惶,面色也有些发白。 见花时朝里边走去,他也只是看着,没有出声阻止。 花时能明显感觉到不论是花父,还是三丫头,听到花老爷子的声音时,都明显变得非常不对劲起来。 她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花家藏了什么秘密。 整个花家,上上下下,似乎都非常诡异,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扭曲的大家长,怯懦又叛逆的孩子…… 花时压下心底的不安和疑惑,一步步靠近花老爷子的那屋。 穿过堂屋,薄薄的鞋底,踩在赤黄的沙地上,发出咯咯的响声。 紧闭都房门里,还在不停地传来细碎、沙哑又苍老的骂声。 那声音有气无力,在光线不好,昏暗的角落里,诡异得让人心惊。 “…人呢……咳咳咳……都死、了吗……” 花时咽了咽口水,伸手去推了推紧闭的门。 “咯呀——” 门没上锁,她轻轻一推,门就被推开了。 一声拉长了的开门声后,里边嘶哑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花时被扑鼻而来的恶臭味,熏得退了一大步。 房屋内的布置场景,一览无余。 黑蒙蒙的光线里,那窄小拥挤的房屋里,两张炕床摆在东、南两角,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把凳子,一个梳妆台,挤挤挨挨地塞满整个房屋…… 东边角落的炕头上,躺着个枯瘦如柴,看不清面容的老人。 大抵是花时突兀地推开了门,里面原本嚎叫的声音,一刹那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在花时看过去的视线下,那原本躺在炕上的人,突然爬了起半个身,艰难地探头,朝着门口看过来。 花时抬眼,就对上那双浑浊昏暗的眼睛,那眼神里,透着怨怼、憎恨,犀利地扫射而来。 “咳咳咳……你、你过来!” 花老头子好不容看清楚来人后,突然支起半截身,艰难地撑着炕桌,爬了起来,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着花时,喊他过来。 花时看着紧闭的窗户,除了门口,里边密不透风,一阵阵恶臭味,熏着整个房间。 她甚至能看到,好几只苍蝇围着床头转,看不清是哪里传来的臭味。 她隐约能感觉到,是花老爷子躺着的地方。 “咳咳咳……过来!过来……咳咳咳!” 见花时迟迟不进来,花老头子,忽然变得尤为激动,依靠在床头,那眼神变得毒辣又狠厉。 花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第一时间去把靠着西边炕床的那扇窗户推开。 外边是后院,绿油油的菜地和一片小树林,一般鲜少人会经过。 还有一扇窗,靠近花老爷子躺的炕,她绕不过去开,只能作罢。 她走进来开窗的整个过程,花老爷子,都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咳嗦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她。 里面含着的情绪,以及所思所想,清晰可见。 他慢慢地倚靠着,满头凌乱的白发,布满皱纹的老脸,阴沉的眼睛,露在外边的手脚,枯瘦如柴。 花时看着脏污的床榻和被褥,以及花老爷子身上那青青黄黄的污渍,注意到他的嘴角和下巴,沾着黄色的液体,像是新呕吐出来的排泄物。 “……花、花……时?” 他一顺不顺地看着她,像是在回忆思考她的名字,沙哑的声音,很是微弱地喊出她的名字。 “爷……”花时下意识点了点头,喊了声。 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憷,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好像要把她的脸戳出个窟窿一样。 “咳、咳咳……别喊我爷!我不是你爷!”他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抓着被褥的手,大力地拍打着薄薄的被面。 所幸花时站得远,不然花老爷子可能会直接扑到她身上,掐着她的脖子喊…… 他左右张望,长长舒了一口气,沙哑着烟嗓问道,“咳咳…李莲心呢?那黑心的老太婆呢?” 花时看着他的眼神,总觉得他有什么话要说,“出门了。” 老头子突然捂着脸,低低地笑了出声,喃喃自语,“我就知道她不在……你不知道吧?” 他偏着半边脑袋,看着花时突然问了一句。 花时眨了眨眼,一脸不明所以。 老头子又顺了一口气,长了张嘴,吐出嘴里的舌头,含着舌头说,“你看我的、舌头,差点被那个老太婆……割了去,还好我反应…快!咬去了她右手半截尾指的皮肉,不然我的舌头就要被……割掉了……” 他阴森森地说着。 花时被他吐出来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一针毛骨悚然。 这……这,也没人告诉她,她这来的是……什么恐怖电影家庭啊…… 割舌头…?? 老头子看着她被吓到的模样,又咧着嘴,桀桀地笑了出声。 花时被他那阴测测的眼睛,盯得汗毛倒竖,后背起了层冷汗,哪知他也不等她说什么,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那老太婆骗得我好苦啊……”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好像淌着泪。 “她偷人,偷偷怀了徐秀才的儿子、嫁给了我……等那孽种出生了,越长越不像我……她不肯我碰她……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偷人怀了野男人的孩子……她以为我不知道…哈、哈哈……” 花时瞪着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秘辛,咂了咂舌。 啊?她没听错吧? 那花辞远不是花老爷子的儿子,是那个叫什么徐秀才的儿子? “……我要把她做的事,扬出去!这个荡妇!她就该被人抓去…扒皮沉塘!贱人!” 花老爷子想起过往的种种,语气嫌恶又怨怼,一副恨入骨髓的模样,脸上布满了悔恨交织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花老爷子语气一转,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花时。 花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又听见花老爷子嘶哑的声音,将过往的事,娓娓说来, “她知道我发现了后……把我害、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下毒药…毒哑……我…咳咳咳……” 老头子张着嘴,大声咳嗦两下,又从胃里呕吐出一大口淡黄的黏液,看着确实像是药材熬制成的。 “咳咳咳……呕……” 他干呕几声,眼睛看着她,满是泄愤的快意。 “咳咳…哈哈……她以为她可以瞒天过海…瞒着…你们?你们肯定不知道……哈哈……你们不是花家的子孙、全都是贱种!不配上花家的族谱!不配!!尤其是你!花时!!” 花老爷子后边的两句话,语气一转,突然变得尤为激动,粗轧的声音,沙沙的响起,穿过耳膜。 花时听了一场秘辛,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像是察觉到什么,扭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呼……” 没人,吓死她了,还以为是李氏回来了。 花时反应过来,立马把窗户关死,不顾后边花老爷子的喊声,赶忙退出去,把房间的门也死死关好。 头也不回地跑开。 她手脚有些发凉,整个人都陷入一阵后怕惊慌的情绪里。 从堂屋拐角出去,就看到蹲坐在屋檐下的小姐弟两人。 花晓拉着花影坐在屋檐下的角落,饭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么一会儿功夫,兔肉的香味儿,差不多散得干干净净。 花辞远也还在院子里,面色沉沉地坐在椅子上。 她的脚步声,引来了三人的目光,齐齐朝着她看了过来。 她的面色难堪,步伐凌乱,匆匆抬眼,却发现无论是花晓的目光,还是花父的眼神。 他们的眼里一点奇怪的情绪都没有,见她出来,只是看着,像是早就料到了。 花时心里一突,却是猛然的反应过来。 或许这在整个花家,这不是什么秘辛之事…… 像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或许不止一次。 这次是她被吸引进去,听了这个事儿,早在她之前,花晓、花父……甚至是除李氏,花家的其他人,都听话花老爷子说过这个事…… 原主还在的时候,或许是早就知道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她没有原主的记忆…… 第47章 不应该存在 花时站在堂屋的出口处,思索着,久久不能回神。 她需要捋一捋…… 花老爷子话里的意思是,李氏嫁给她之前,怀了一个叫徐秀才的人的孩子,然后嫁给了花老爷子。 起先,花老爷子不知道,后来孩子渐长,发现孩子跟自己长得不像,花老爷子气急败坏,想要把事情抖出去。 李氏不喜欢花老爷子,只是把他当成接盘侠,怕事情败露,心狠手辣,把人弄成瘫痪,还给人下药把人毒哑。 只是花老爷子在李氏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把药吐了出来,趁李氏不在家,把小辈吸引进去,把这件陈年秘辛,抖了出去…… 现在,不止她知道,看样子,花晓也知道,花父也知道…… 在知道自己不是花家的孩子,而守山村最是看重宗族姓氏,血脉是这一支撑的根本。 若是这件事抖落出去,对他们都没好处,不单止是李氏可能会被拉去浸猪笼,他们这些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后辈子孙,也会跟着遭殃…… 所以,在知道这件事后,他们都选择了隐瞒不知道。 即使知道对方也知道,但是都默认不会说出去…… 花时捋清这前因后果后,沉默许久。 伴随着她这段时间来的,她一直疑惑的事情,这个时候,也就差不多能说清了。 李氏为什么一直要求她,要好好念书认字,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花父能不能过童试,中个秀才名声回来。 李氏这还是在想着她年前时候的情郎——徐秀才,不知名的一个人,姓许。 不是守山村的四大姓,是个外乡的秀才。 花时的脑海里,此时已经开始脑补了一系列剧情。 她也真的没想到,李氏居然还是个……恋爱脑? 念念不忘情郎? 想念前任时,就逼迫儿子要像徐秀才一样,考个秀才,而她…… 花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有种很强的预感。 她是因为这张脸,神似那个徐秀才,才被李氏一直“疼宠”着…… 也不怪她这样想,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李氏一直都在以一种诡异的眼神,时不时就盯着她的脸发呆。 之前一直觉得古怪,想不通,现在她知道了…… 这是什么狗血替身梗? 花时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一阵汗毛倒竖后,心里又涌出一阵毛骨悚然之意。 李氏明显心理变态,导致她人也有些扭曲,她能为了那个徐秀才,把自己的现任丈夫弄成瘫痪,毒哑在床;为了那个徐秀才,逼迫自己的儿子念书三十年余载;为了那个徐秀才,把神似他的孙女,掌控禁锢在家中,像只囚鸟,供她欢心…… 换了一种思路看待,之前种种她搞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浮出水面。 坐在屋檐下的花晓,等了半响,见花时还傻愣愣地站在堂屋的出口,一动不动地出神,嘀咕了句。 “还真的不记得了……连这个也能忘…不会把脑袋摔坏了吧……” 花晓的小眼神有些古怪。 一想到屋里的那个,眼底泄露的情绪,惊惧惶恐得明显。 这也是他们花家一大家子,互相知晓,并不会摆到明面上说的事。 难以启齿,令人作呕…… 无论是李氏,还是他们自个…… 明明是不该存在的东西,恶心! 花晓埋头想着,眼底泄露出一抹,自我厌弃的情绪。 第48章 李氏的毒辣 “砰——!” 轻合上的院门,被人大力推开,撞在矮墙上,发出一阵巨响。 小院里沉默无言的几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思绪如潮,扭头看了过去。 李氏手臂处,挂了个菜篮子,满面红光,春风得意地走了进来。 显然,她的心情很不错。 花晓探头,左右张望,没看着花离的身影。 李氏大手一扬,语气依旧的犀利,“愣着干什么,不会过来提,要我请你吗!” 这话是对着花晓的说的。 小丫头慌了一下,忙点头,跑过去拎李氏手里的篮子。 提起,低头一瞧,里面满满箩筐的鸡蛋,粗略一数,有十来个。 李氏情绪很好,自顾自地点点头,对着花晓说,“把鸡蛋放厨房的吊篮里,这个篮子拿回李家。” 她没有说是哪个李家,村里几百户人家,姓李的家,就有几十个。 花晓心知肚明,没问,怕又挨李氏的骂。 很显然,李氏带着花离出门一趟,讨到了说法,李家也赔了东西,这十几个鸡蛋,就是最好的证明。 花晓喏喏地应了声。 李氏抬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一副畏畏缩缩的花辞远,眉眼一皱,语气不太好,“你怎么吃饱就坐那里发呆,功课温习了吗?我方才回来的路上,听村里的小童说,明天童生试的考试成绩就放榜了,这次会贴在祠堂门口。” 原本面色就不太好的花辞远,一听到李氏这话,脸色刷地白了下来。 李氏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说着,“你说你,都读了多少年了,连个最基本的童生试都考不过,丢不丢人啊!我不管,没过,就往死里给我考,听到没有!” 花辞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还陷在自己交织杂乱的情绪里,一副迟迟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在李氏紧盯着下,快要不耐烦的时候,花辞远才愣愣地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氏看着唯唯诺诺的儿子,盯着他的脸瞧了好一会儿,恨铁不成地骂道,“我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窝囊废物,吞吞吐吐,话都说不利索,我还指望你能考个好功名?别傻愣在哪里站着了,赶紧回屋看书去。” 李氏挥了挥手,想把人赶回屋去。 花辞远愣愣的,这才反应过来,嗫嚅着嘴,犹犹豫豫,小声问道,“那明天……” 李氏知道他要说什么,瞪了他一眼,“用不着你去,明天我去帮你看。” 花辞远的表情一下子沉默下来,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屋。 李氏皱着眉头,老脸上显露出一抹焦躁的情绪。 花时默默侧过身,背对着她,眼睛看着那堂屋的方向。 正担心着屋里的花老爷子,会在这个时候发出声…… 念头一转,屋里就传来一阵一阵的咳嗦声, “咳咳咳……!咳咳!” 一声一声,粗糙又磨砂,清晰传来。 花时下意识转头看向李氏的方向。 果然,李氏的面色,唰的,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她一言不发地皱着眉头,肉眼可见的好心情,被接二连三地破坏了,朝着堂屋的方向,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 花时大气不敢出,就这么看着李氏走进去。 没一会儿,屋里就传来李氏刻意压低的骂声。 听不太清,伴随着咳嗽的声音,莫名有些刺耳。 想到花老爷子瘦骨嶙峋、几近奄奄一息的模样,花时后背发凉,低敛着的眸低,有些不安。 在看到花老爷子满身污垢,半身瘫痪,声音嘶哑得说不出话……种种,就可想而知李氏手段的毒辣。 … 第49章 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夜幕降临,一天就这么平静且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李氏从进了房屋后,就一直没出来,在里边呆了一下午。 院子里静悄悄的,期间花遇和花离也一直不见踪影。 花晓探头探脑,往外张望了好几回,都不见兄弟两人回来的身影,急得团团转。 两人迟迟未归,小丫头也料到,是二哥带着花离去治手了,才那么久没回来。 朦胧的月色,透过厚厚我乌云层,将光线洒落人间…… 屋里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晚饭做好了?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李氏就着暗蒙蒙的天色走出来,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十分不耐烦。 院子里有些黑,没有点油灯,坐在屋檐下的花时,被李氏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扭头朝着李氏的方向看去,暗沉沉,灰蒙蒙的天色,让人看不清。 在院子里来回度步的花晓,也被李氏吓了一跳,扭头看过去,诺诺不语地点了点头。 李氏眼睛却尖得很,只是扫了一眼,就看清楚院子里的三个脸上各异的表情。 她表情不太好,却忍着没发出来。 花晓不敢多耽搁,怕李氏下一秒冲她发脾气。 因为李氏的缘故,整个花家陷入了诡异的低迷中。 花时跟在花晓身后,进了小厨房。 她明显能感觉李氏的视线从她身上扫了过去。 “等一下。” 李氏皱着眉头,忽然出声。 姐妹两人,脚步皆是一顿。 “今天你们在屋里有听见什么吗?”李氏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情绪。 花时扭头看了过去,面色茫然,“奶,你在说什么?什么听见什么?” 李氏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花时的面色,像是在辨别她说的话的真假。 “你呢?”李氏转瞬,又把视线落在花晓的身上。 身后的花晓,也跟着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不解的模样,摇了摇头。 李氏摆了摆手,“行了行了。” 姐妹两人转身,三两下走进了厨房。 谁也不知道,花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后背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在看清楚李氏背后的手段和真面目了后,她就一直处于一种惊惶的情绪里…… 这是她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她就置身在这其中,走不掉,也逃不了。 其实,在她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她一直有种漂浮在云端,总觉得这世界就像天上的云朵,轻飘,虚无…… 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样光怪陆离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又怎么可能会穿越,她又不像话本里写的那样,真正的身死,她明明活得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社畜,没什么令人值得称赞表扬的品质,既不优秀,也不出色,所以穿越这种事儿怎么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 “喂!你在发什么呆呢!我在跟你说话……” 耳边突然传来小女孩独有的清亮的声音。 花时恍惚回神,低头看去,“怎么了?” 花晓指着锅里已经冷掉的一大锅鱼汤,皱着小脸问,“这个怎么办?” 花时吐了口气,把心底涌出来的情绪压了下去,“热一热,待会儿端出去。” 花晓表情犹豫,“可是……奶,她不会说吗?” 花时抿了抿唇,一想到李氏,心神也有些不稳,这才说道,“没事,我再跟她说就好。” 她原先打定的注意就是,把鱼熬成汤,另外一条她们提前分刮来吃了,另一条就熬成汤,用来混淆李氏。 就算被李氏发现分量少了,她也还能说是她提前吃了一些,按照李氏不言吝啬的性子,最多骂两句。 现在一想到李氏能心狠手辣到,把自己的丈夫弄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就不敢再轻易去继续揣度李氏,毕竟谁也不知道一个心理变态,可能会杀人的人的心理…… 花晓虽小小年纪,但人却不傻,精灵得很,一眼就看出了花时迟疑犹豫的表情。 暗自嘀咕,“昨个还见你信誓旦旦的……之前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知道奶做过的事儿后……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之前不还是挺乐意的……” 花晓吐槽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被花时听了个一清二楚。 花时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笑了下。 还真是疯了…… 整个花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对于李氏的心狠手辣,怕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所以谁也不敢去反抗李氏,一个个被震慑得老老实实。 整个花家小院,一直处在一种看似和谐又诡异的状态。 “唉……” 花时没忍住叹了口气,心里却慢慢放松了下来。 李氏虽心理变态又心狠手毒的,但至少不会对她怎么样,顶多掌控,责骂,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花时自我安慰地想着。 这时,院子里又传来一阵琐碎的声响…… 第50章少年看着她 花晓一听到声响,第一个跑出去查看。 “二哥,你们回来了!” 是花遇带着花离回来了。 花晓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花离被布包裹着的手腕,忙出声问道,“花离的手怎么样了?” 花离的脸色有些发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何药婆说没事,养两三个月就能好。” 花晓看着他几乎被包成粽子的手,眉头稍稍皱了一下,还能好就好,也不算严重了。 李氏在看到两兄弟进到院子后,面色不虞,皱着眉头,眼神犀利,语气带着几分质问, “你们哪里来的银钱?” 李氏的神色表情都十分明确,显然是在质问花遇是不是偷偷藏了私房钱。 她根本没给过钱他,这两人又哪里来的钱去治手。 花遇早就想好了措辞,面不改色地说道,“没钱…跟何药婆赊的……奶,你……” 李氏一听钱是赊的,怀疑的表情这次稍稍褪去,不过花遇那犹犹豫豫的模样,她也看出了他这是想问她要钱。 李氏的面色一沉,耷拉着老脸,“没有,一群讨命鬼!整个想着我口袋的那一文两文钱,呸。” 她唾骂了一声,扭头转身,连眼神都懒得再看过去。 花离仰着头看了看二哥,又看了看奶转过去的背影,眼底透着一股疑惑。 钱不是奶给的,那二哥哪里来的钱…… 昨天晚上,花时将兔子交到花遇手上的时候,花离还在因为白天偷羊风波,缩在角落,内心惶惶,根本没注意到这边。 一顿不咸不淡的晚饭过后,神态疲倦的李氏,先行回屋歇息了。 花晓蹲在井边洗碗筷,花遇在喂鸡舍的鸡,顺道再仔细检查一遍,花离拉着最小的弟弟花影,在说瞧瞧话。 只是花影一直没搭理他,双目无神地发着呆。 花时坐在椅子上,看着各自忙碌的四个弟妹,眼底透出一抹深思。 晚饭吃得没滋没味,虽有鱼汤,但鱼肉大部分都进了李氏的肚子,她也只分到了一点鱼肉和半碗汤,拌着硬邦邦的窝窝头吃,也难以下咽。 李氏在看到鱼汤的时候,明显脸色很臭,花时适时解释了好半天,李氏的面色才稍稍缓和,没有发作。 等李氏分汤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还记着她的仇,心里还气着,只给她分了一点。 一大盆的鱼汤,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李氏,一口两口喝了个干净,直至最后一脸嗜足地擦嘴咂舌…… 回想过来,花时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是越想越气,心里也憋得难受。 以后想吃饱喝足,只能趁李氏不在家,偷偷开小灶,就像今天中午一样。 不过在家里开小灶,容易被花父打小报告,最好是在外面能开小灶…… 可是,现在她连出花家小院的门,李氏都要管制,真的是,进退两难…… 花时低敛着眸色,一双穿着草鞋,脚踝裸露半截的脚,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顺着眼前的一双脚,抬头看了过去。 昏暗的烛火下,瘦小到有些脱相的少年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第51章 合作共赢 露出的一截下巴又尖又细,凌乱的头发,随意地拨弄到一边,遮盖住了那双又沉又暗的眼睛。 他稍稍弯着腰,驼着背,递过来一只手,手里面捏着一个破旧的袋子。 “卖了八十五文钱,花了五十五,里面还剩三十。” 花遇有些沙哑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幽暗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花时没伸手去接,也低着嗓音说道,“你拿着,花离的手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到时候再带他去换药的时候,还要用到。” 她说这话的时候,花遇的眼睛一直在紧紧地盯着她看,眼底透出一丝,让人琢磨不清的犹疑。 夜里的光线太暗,花时根本没注意到花遇眼里透出的怀疑,以及脸上的古怪神色。 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你拿着就行,不用给我了。” “呵……” 花时的话音刚落下,花遇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她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了过去,视线所即,黑蒙蒙的,只能看见他下巴的轮廓,旁的什么都看不清。 在花时困惑不解的视线下,花遇将手里的钱袋子,重新捏回手掌心里,转身带着弟弟妹妹进了房屋。 “花遇!我有话跟你说。” 在房门光上去的前一刻,花时跟上去,低喊了一句。 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有些突兀,花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对侧紧闭都房门。 还好里头依旧静悄悄的,没响起李氏的骂声,花时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已经站定在房门口的花遇。 因为花遇的弯身驼背,原本要比花时高一个头的他,正垂着眼睑,目无波澜地与她平视。 “二哥……” 花遇身侧的花晓,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小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小丫头明显不想让二哥被这个坏女人叫出去,谁知道她会不会偷偷又欺负二哥,之前就是! 花遇面无表情地看了花时一眼,紧接着开口说道,“什么事?” 花时低头看了看虎视眈眈地瞪着她的花晓,又看向花遇,低声说道,“我们到院子里说。” 听此话,花遇突然抬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应了声,“好。” “二哥……”花晓皱着眉头,满脸不情不愿地扯着花遇的衣角。 花遇眉头微微皱起,拍了拍她的头,低声说道,“好了,先带小影去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黑漆漆的院子里…… “说吧,什么事?” 花遇选了个靠墙的位置,背贴着墙面,稍稍抬眼看向花时。 花时沉吟片刻,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地说道,“我想跟你合作。” 花遇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警惕起来,他冷呵了一声,还是问道,“合作什么?我们有什么好合作的。” 花时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你先听我说,你也知道我自从摔了后脑门之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之前做过的事情也全忘光了,我也知道,我们之前有个很多矛盾,要是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我郑重的向你道歉……” 花遇冷冷地听着她说的这么一大段话,在听到道歉这两个字眼后,脸色哗地一下子变了。 眼神阴鸷又狠厉地看向她,“道歉?呵……道歉有什么用,道歉了我的腿就能好?道歉了小影就能好起来?道歉了你以前做过的种种,就能撇清吗!” 花时被花遇这三言两语怼得哑口无言,良久,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含泪把这个锅背了。 “阿遇…对不起,我以后绝对会帮你治好腿,也会让小影好起来的,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现在知道错了,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花遇扭过头,用侧脸对着花时,一言不发,掩盖在发丝底下的眼睛,依旧晦涩又暗沉。 像无星无光的深渊,一眼看不底…… 花时看着沉默的少年,忽然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发誓,我今后绝对不会再做出那种伤害自己弟弟妹妹的事情,我要是还犯,就天打五雷轰!” 花遇被她的誓言吓了一跳,心里一突,转头看了过去,就对上花时那张真诚实意的面容。 花时发誓的时候,还竖起了三根手指,对指着天,神情振重而严肃。 花遇只看着她,视线之下,灰蒙蒙的,让人看不透。 半响,他才忽然问道,“你想合作什么?” 世人从来不轻许下誓言,一旦发下誓言,上天即便不审判下罚,山神也不会放过背弃誓言之人…… 所以,花遇算是短暂地被花时说服,愿意听一听她所谓的合作。 花时一听有戏,忙把手放下,说道,“你也看到我抓了四只兔子吧?我有法子能捕猎,但是奶不让我出门,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花遇眼神一变,看着花时的眼睛,也有些古怪,“怎么帮?” “就是我制作捕兽夹和教你怎么布置陷阱,你到时候上山把捕猎的工具放到最多野味出现的地方,再设下陷阱,等第二天再去取。之后,抓来的猎物,你再拿去卖,钱我们五五分,怎么样?” 花时细细地说出自己的计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花遇面上的狐疑之色更重,提出疑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花时一点也不心虚,“我从书里意外看到的,绝对有用,相信我。” 花遇皱着的眉头,表现出来的神色,却是一点也不信,“不是我泼你冷水,何大哥他们每天上山打猎,都不一定能抓到猎物,他们也善于制作各种陷阱,可山里的野兽又不是傻,没那么容易落入陷阱的。” 更何况是头一天布置的陷阱,第二天就去看。 何大哥跟他说过,他有时候四五天才上一次山,去收前几天布了陷阱的猎物,十次有八次是空手而归的。 只需想想,也便知道了,打猎可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花时点了点头,应了声,“我知道没那么容易,但是我们先试试,也不会怎么样。” 花遇垂着眼眸,思索了一会儿,才应了声,“好。” 花时登时喜笑颜开,“好,那我们先这样说定了,这件事千万不能被奶发现,最好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她开心之余,还不忘细细叮嘱了一番。 花遇只点点头。 花时想了想,又说道,“我去屋里把剩下的两只兔子拿给你,你明天出门的时候,顺带着出去,把它卖了换钱。” 她说着,就一阵风似的跑回屋,过了一会儿,又提着个小篮子出来,把篮子递给花遇。 花遇眉头一动,伸手接了过去。 花时又说,“放心,不让你白跑,我到时候再分你五文钱,跑腿费。” 知道这个时候的物价后,这五文钱一点也不少了,一文钱能买两个鸡蛋,四文钱能买一斤的猪肉…… 对比下来,是一点也不少了。 花遇也没有异议,只是看着花时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了。 花时又说,“明天先把兔子卖了,后天我再把做好的捕兽夹给你,然后再教你怎么设陷阱。” 花遇没应她的话,却突然说了一句,“你好像变了很多……” 之前那个又蠢又懒,心也又脏又烂的女人,怎么就磕了一下脑子,失了忆,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花时一愣。 … 第52章 着手准备 “人都是会变的,我当然也不例外。” … 对于花遇的怀疑,花时表现得十分淡定。 而提出疑问的人,也好像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要追问下去的意思。 达成共识的两人,各自回了屋。 … 一大早,花家小院格外的安静,以往这个时候,不是李氏的大嗓门,就是李氏的碎碎念。 花时一睁眼,天又已经大亮,窗棂散落进来的阳光,暖澄澄的,屋外静悄悄的,安静得出奇。 “喵……”趴在她枕边的黑猫,翻了个身,打着盹,慢悠悠地睁开眼,看着她。 花时翻身起床,视线一下子被地上的不明物体吸引过去。 “这是什么?” 花时弯腰捡起一条又尖又细,看着像是老鼠尾巴的东西,目光落在黑猫的身上。 “喵……” 黑猫叫了声,看着花时,头一下子扎进了枕头里,心虚得像要把自己藏起来。 “这是你干的好事?”花时捏着那根老鼠尾巴,就朝着黑猫走了过去。 “喵……” 被单手拖出来的黑猫,眨着幽蓝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花时,喵叫了声,像是在说不知道。 花时拍了拍它的头,“又在装傻充愣。” 养了两三天,黑猫几乎所有的习性,都被她摸的七七八八。 这家伙最喜欢装傻充愣,大多时候,都能听懂她的话,却偏偏要装作不知道。 花时顺着它的视线,看到了敞开的衣柜门,脑子一灵光,突然想起被用笼子关放在里边的老鼠。 三两步走过去查看,“啪……”侧靠在衣柜门的小笼子,滚了出来,掉在地上,里面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老鼠。 “你把它当成口粮吃了?”花时瞪着眼睛,看向已经跳下地的黑猫。 “喵喵、喵……” 黑猫仰着头,叫了好几声。 花时却一下子猜到了它叫声的意思。 “你饿了不会自己去找吃的吗?”花时有些头疼。 黑猫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把脑袋埋进肚子里,发出慵懒的叫声,“喵……” 花时看了看只剩半截的老鼠尾巴,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泉眼,眼底透出一抹深思。 她一直有在观察喝了泉水的老鼠,这几日以来的变化,自从被她关进笼子后,她便再没有给老鼠喂过泉水,只喂了一些普通的水,和泡化开的窝窝头。 刚开始没什么变化,到之后了三四天,老鼠明显变得迟钝很多,也不再是殷切地抱着她的手指…… 再之后,没了泉水的加持,聪敏的老鼠,几天就变得和普通老鼠无异,健壮肥溜的身体,也跟缩水一样,变回了普通老鼠的大小。 直到昨天,她去看的时候,老鼠已经彻底变回了原本的样子,细细碎碎地啃着笼子,十分警惕她的靠近。 这一观察,也让花时更加了解泉水的作用,可以治疗动物的伤口,可以让喝了泉水的动物变得尤为聪明机灵,也可以让动物的身体长得更加膘实…… … “又睡到日上三竿……” 听见木门推开的声音,拿着扫帚扫地的花晓,转头瞪了花时一眼,嘀咕着抱怨了句。 花时只当没听见,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屋檐下,皱着眉头,坐立难安的花父,时不时就要探头探脑地往屋外看。 花时绕开他,径直走进厨房觅食,灶台的篮子里盖着半个硬邦邦的窝窝头,锅里浅得能看到锅底的一点白粥水。 花时已经见怪不怪了,默默盛了一碗,就着窝窝头,硬是吞啃进肚子里。 等花遇卖兔子拿钱回来,她再也不用那么苦巴巴地啃窝窝头了…… 等花时从厨房里绕出来,花晓已经扫干净地,蹲在鸡舍旁,清扫鸡屎。 花离带着弟弟花影,缩在院子的角落,逗花影说话,只是花影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手指,根本不搭理他。 而原本坐在屋檐下的花辞远,已经站了起来,来回渡步,隔一会儿,就要抬头看看敞开的院门口,忧虑重重。 花时视线扫了一圈,看向一侧的角落,那把镶嵌在木头里的砍柴刀,径直走过去,拔了出来,拿在手中垫了垫。 花晓被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有些古怪,直言问道,“你拿砍柴的刀干什么?” 刀身虽锈迹斑斑,但刀刃处被人精心磨过,一点也不钝,很锋利。 “我去后院砍竹子,对了,那竹林里还有不少的竹笋,要不要去挖点回来,炒着吃也很香。” 花时自顾自地说着,脑海里已经在构思关于制作捕猎工具的模型。 她的爷爷是个木工匠,她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些皮毛,对于这些手工活她略知一二。 先把需要的工具准备好,竹子,小刀,准备充足再拿到房屋里放好,省得被李氏发现,又要被说一通,想想就头疼。 花晓看着花时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想到她说的竹笋,心里有些蠢蠢欲动,清理鸡舍的手脚,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能自己找到能吃的菜,做好了摆到桌上,也能分几口,奶也不会说什么…… “哎,小影,你干什么去?” 花时刚离开前院,蹲在墙角的花影,却突然站起身,朝着花时的方向,小跑着,跟了过去。 一直在试图跟花影讲话的花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喊了好几声弟弟,花影都没有理会他。 “小影!” 花晓也听到声音,就看到一个小身影,跟一阵风似的,朝着后院跑了过去…… 第53章 任重道远 小竹林嫩绿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斑驳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打在地上的影子也左右摇晃…… “哒哒哒……”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又轻又快的脚步声。 花时回头,就看见跑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的小家伙。 对上花影眨巴的大眼睛,花时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家伙就小跑过来,径直穿过她,一把抱住一根臂膀一样粗的竹子。 “小影,你干什么?”花时伸手,把人提了回来。 “吃、吃……” 小家伙被揪着后衣领,小表情变得有些焦灼,指着竹子,龇着整整齐齐的牙齿,喊着要吃。 “你要吃什么?” 花时看了看密密排排一片的竹林,和掉了一地的竹叶子,没看着能吃的东西。 花影焦急地指着那竹子,继续嘟囔着要吃。 花时转念一想,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吃的,是上次的竹笋。 她一拍后脑,忙蹲下来,解释道,“小影,现在已经入秋了,姐姐记岔了,这竹林已经没有能吃的竹子了,能吃的都已经长老了,要等冬天,说不定能长出嫩的。” 花影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没听懂她说的一大段话,却听清了那句没吃的了,嘴一瘪,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呜呜哇……”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也只认自己想的那样,知道自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委屈,情绪上来了,就只会哭。 后边跟过来的花晓和花离,才刚走近,就听到弟弟的哭声,小跑着,就朝着花时扑了过来。 花晓面色一变,像头发怒的小牛仔,朝着花时扑过来,双手朝着她的背一推,叫喊道,“花时!你干什么!又欺负小影!” 花时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花晓一把推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影,别哭,我给你报仇了!”花晓说着,就用自己的小身板,把两人格挡开,把弟弟拉到自己跟前。 小影呜呜地哭了两声,掉了两滴眼泪,情绪又很快平复下来,大概是知道哭也没有吃的了。 擦了擦眼泪,挣脱开花晓的手,转过小身板,蹲在地上,捡着地上的竹叶玩儿。 花晓还是跟护犊子一样把人挡在自己背后,一脸怒瞪地看着花时。 土地湿软,上面还盖了好几层竹叶,花时摔倒,也没出什么事儿,就是对花晓这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找她麻烦的条件反射,搞得十分无语。 “你怎么不问清楚,就动手,是小影没找着竹笋,没吃的,自己哭的,你上来就推我,是不是过分了。” 花时站起身,脸色也不太好,耐着语气这么一说。 花晓转头看了看又在蹲蘑菇的弟弟,又看了看脸色黑沉的花时,知道错怪了人,心虚地退了一小步。 嗫嚅着嘴,道歉的话又有些难以齿启。 后边要慢一些走过来的花离,捂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腕,把这一过程看得清清楚楚,扯了扯面皮薄的花晓,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你给她道歉吧……” 花晓咬了咬唇,不情不愿地朝着花时说道,“对、不起,是我冤枉你了!” 花晓喊了一句,转头对这花离留下一句,“你看着小影”,就一个人撒丫子跑回了前院。 花时看着变扭的小丫头,又对上花离看过来的视线,嘀咕了句,“我又不吃人,跑那么快干什么……” 见花时朝他看来,花离撇了撇嘴,一点也不想搭理她,心里自顾自地生着闷气。 上次是她让自己以智取胜,意思不就是让他私底下偷偷的,教训欺负他的那几个人,然后他就想到了把李二虎的羊偷走,自己藏起来,结果被发现了,还掰折了一只手…… 花离越想越暗生闷气,觉得十分丢人,没面子,自然也不想再搭理花时。 他在生自己的暗气,心里涌出的自卑感,让他十分挫败,觉得自己十分没用…… 花离的小心思,花时是一点也不知道,她挑了几根长势好的竹子,利索地砍了好几根。 “啪、啪啪……” 砍柴刀撞击竹身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竹林里,格外地响动,惊扰了不远处树梢上的鸟儿,从中飞起。 花离守在弟弟身侧,时不时抬眼,朝着花时的方向看去,眼睛下意识睁得大大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孩童的好奇心。 花时见砍得差不多了,就停了手,也早就注意到花离是不是投来的目光,擦了擦额头的汗,从竹林里走了出去。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花时直言问道。 花离撇开视线,有些不敢看花时的视线,出声问道,“你砍竹子干什么?又不能吃。” “我要用竹子做些东西,所以砍一些。”花时没把话说得清楚。 花离也听不太懂,没多想,直言快语地追问道,“做什么东西?你还会用竹子做桌子椅子不成?” 他见过村里有人会用竹子坐桌子和椅子,要是做的好,还能拿去卖钱…… 他的小脑瓜,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这么个事。 花时笑了下,没打算把自己跟花遇交易的事情说出去,而是转而说道,“我不会做桌椅,但是我有话想跟你聊聊。” 花离有些愣头愣脑的,聊了两句,也转头看了过来,“你要聊什么?” 他有些好奇。 花时语气温和,半蹲下身,与他平视,“你听过这么一句话吗,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花离愣愣摇头,也有些不敢看她黑黝黝的眼睛,低声说道,“不知道。” 花时又说, “不知道也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迟,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因为是一件小的坏事就去做,也不要因为只是一件小的善事就毫不关心。” 花离皱着眉头,一脸不明所以,反问,“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花时表情严肃,语气也有些严肃,“你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但是还是要去做,我想告诉你的是勿以恶小而为之。” 花离的表情唰地一下子沉了下来,脸色也有些发青,他有些恼羞成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吼道, “你懂什么!你凭什么管我!我的事又关你什么事!” 他一连吼了好几句,脸色也涨得通红,像被戳破了的气球。 花时定了定神,说道,“我是告诉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花离就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指着她,大喊道,“对不对又不是你说了算!我做什么用不着你管!我都要饿死了!关你狗屁的对错!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犯不着你管!” 他大吼着说着,一把将地上的花影拽了起来,扭身朝着前院走去。 徒留下在原地,话都没说完的花时,扶额无语。 看来想要掰正这几个弟弟妹妹,任重道远啊…… 第54章 中了 在收拾院子的花晓,扭头就看到气呼呼拉着小影,冲回来的花离,一脸不解地问, “花离你怎么了?怎么气呼呼的,谁惹你了?” 花离鼓着通红的耳根,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找了个凳子坐下。 花晓看了看茫然又呆滞的小影,又看了看气恼不已的花离,还想追问,矮墙的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阵的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李氏惊喜连连的大嗓门,“上了!上了!我们家儿子上榜了!中秀才了!……” “哐当——、” 院门一下子被人用力推开,李氏欢欢喜喜地跑进来。 早在院子里来回渡步,焦急不安的花辞远,一听此消息,整个人瞬间激动不已,朝着院门口的方向直直扑过去。 差点一个踉跄没站稳,母子俩四目双对,李氏一把抓着人,用力摇晃,言语间,激动不已, “阿远啊!你考上了!考上了!出息了!回头我上山神庙里,给你烧个高香拜拜!山神保佑,山神保佑……” 李氏神神叨叨地念叨着,花辞远也沉浸在喜悦里,整个人都傻愣愣的,许久回不过神来。 李氏回过神来,又晃了晃花辞远的衣袖,追问道,“你今个儿过了,十一月的乡试是不是也能参与了,乡试要是过了,你就是举人老爷了!” 李氏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辞远,里头都在放光。 花辞远的喜悦之情都还未完全落下来,一听到李氏这话,整个人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不少。 李氏却没注意到他一下子变了的面色,自顾自地盘算着,“娘帮你想过了,乡试中了,就是举人了,这举人一中,离状元还远吗!” “娘……我、”花辞远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对上李氏紧迫又犀利的眼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氏的嗓门不小,院内院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矮墙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稀稀疏疏的,显然是过来凑热闹的。 花时也听了个真真,眼底却闪过疑惑,凑到花晓身旁,低声问道,“乡试不是在八月吗?怎么说是十一月?” 难道是她记岔了?她怎么记得古时候的乡试是在八月,又称“秋闱”,考试主持的地方,也不是在乡下,由各地州、府主持考试。 花晓皱了皱小眉头,瞥了她一眼,“我听闻早些年是在八月,前些年发生天灾,天下动荡,京城也易了主,说是上面为了选拔人才,一年两次乡试,分别是六月和十一月,隔两月就能出结果。” 花晓虽小小年纪,却脑袋十分灵活,口舌也轻快,说得十分仔细。 花时听了连连点头,心底也有了数。 想来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现实世界,史书上也并未记载,她穿到了异世,记载不详,很多事情自然也不一样。 花晓说完,也看了她好几眼,嘀咕道,“还说什么都不记得,怎么连早些年八月才乡试都知道……” 花辞远的名字上了榜,读了三十几年的书,终于是考上了,李氏高兴之余,还不忘紧盯着他,让他争取考上十一月的乡试。 花辞远都还没来得及为自己高兴,就被李氏压着继续温习功课,连续几日,人也清减了不少。 他原就削瘦,现在更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人的精神气也少了,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怎么出来。 李氏在家中高兴念叨了几日,显然是看到了希望,也不怎么出门了,一得空闲就盯着花辞远温习功课,一刻也不能停歇。 花时瞧着就压抑。 除此之外,村里人也都在议论这这事儿,谁不知村里花家那个书呆子,读了三十几年的书,连童生试都考不过,这会儿突然考过了,可不都在议论纷纷。 有人笑话,有人不以为意,有人却十分看好他,都说他开了窍,这是要一举连中…… 虽众说纷纭,但都没影响到花家小院…… 李氏这几日忙着盯着花辞远,不怎么管花时,也不拘着她了,她有时说要出去走走,李氏心情好,还会同意。 她与花遇交易的事,也正式提上日程,前几日兔子卖了钱,一共一百六十五文钱,捏在手里,一直没花出去。 花遇前几日在山中设下的陷阱,今日也可以去查看收获了,花时一大早就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外边,盼着等着花遇的好消息…… “你今个儿怎么那么早就起了?” 入秋以后,天气也变冷了,花晓一脸疑惑的看着向来贪睡的姐姐,这会儿天朦朦地就起床了,如是问道。 小丫头蹲在井边洗着大片大片的菜叶子,露出的两只手,瘦瘦小小的,被冻得发红。 “睡不着,起来走走。” 花时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背窜进来。 天开始冷了,她瞧着她衣柜里也没两件像样的冬衣,看着几个还穿着短袖单裤的弟弟妹妹,想想知道,定是也没有厚点的衣物能穿。 她也不指望李氏了…… 也不知道往年过冬,都是怎么过的…… 第55章 不像是个八岁的孩子 “我看你就是命好,还睡不着呢?旁人想睡都没得睡,你倒好还睡不着……” 花晓小声吐槽了几句,小手浸泡在凉水里,飞快地洗着盆中的菜。 花时一向不把小丫头阴阳怪气的话放在心上,走过了,看她洗着一大盆的菜,有些疑惑, “怎么洗那么多菜?菜园子的菜全摘了?” 花晓顾着埋头洗菜,听到她不谱世事的问话,冷笑了下,语气也像带了刺似的,“千金小姐命啊,眼看着入冬了,这菜地里的菜不收,留在地里也是烂,肯定要全摘了,腌成酸菜,等过冬的时候才有菜吃,这都不知道……” 小丫头虽说话的语气,古古怪怪的,脸色也不待见她,但还是老老实实解释给她听。 花时点了点头,看着旁边好几盆,满满当当,绿油油的菜,心下可惜,不由得低声说道, “我知道的要腌酸菜,只是这未免也太多了些,这都有两三缸了吧,过冬也吃不到那么多酸菜,平日里为何不摘菜园子的菜吃,总是跑到山上折野菜吃……” 她说着,心下发出疑问。 花晓拍了一下盆面的水,顿时溅起一片水花,哗地一下,洒出来的水,把花时的裤脚都弄湿了。 小丫头的语气越发不耐了,懒得再跟她扯,抬头看了看,没看着李氏的身影,便也直说了,“你别挡着我,一边去,碍手碍脚。” 这后院菜园子的菜,又不是她能做主的,李氏不让,不答应,谁来说也没用。 她这姐姐倒好,偏生喜欢说这些气人的话,她也懒得去听了,一句话就想草草把人打发走。 花时左右看了下,挪了张小凳子坐了过来,说道,“我也来帮忙洗好了。” 小丫头的手都被冻得通红了,想来这个点,太阳没出来,天蒙蒙亮,早饭的时间也没到,李氏便早早让小丫头蹲在这洗菜…… 花晓瞥了她一眼,见她愿意帮忙干活,也阻拦。 有人愿意帮忙,她又不傻,自然是乐意的。 两姐妹,一大一小,围坐着洗菜,一时气氛也还算和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心性也比普通的小孩要成熟。 花家的几个孩子就是,一个个比谁都精。 “你二哥又早早出门了?”花时洗着洗着,忽然问道。 “哼,可不是,你才刚起的时候,二哥就出门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花晓哼笑之余,还不如反唇相讥她。 “可是又去地里浇水了?”花时又问。 心里惦记着山上设下的捕猎陷阱,不知有没有收成…… “我看你是真糊涂了,二哥是去收割黄豆了,如今都九月下旬了,地里的黄豆都成熟了,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花晓说着,停下了洗菜的手,不解又是疑惑地瞪了她一眼,稚嫩的话语却灼灼不已。 花时面上一派无辜,反问道,“我又怎会知道?” 花晓嘟囔了句,这下是真的不愿再跟她搭话了,“哼,你别说话了,顾着说话,活都干不完了。” 说罢,就不愿再搭理她了。 这时,堂屋处的房门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花离牵着花影的手,从房屋里出来。 小丫头知道是花离,头也没抬一下,就抬高了声音说道,“花离,你让小影坐小板凳上,就去做早饭,奶待会儿就出来了。” 花离应了声,拉着弟弟,让他乖乖做好,就朝着小厨房的方向去。 他一只手还包着,原是不方便的,只是早饭向来是最简单的,弄几个窝窝头,配点咸菜,就对付过去了,一只手也弄的来,所以花晓才让他去。 花时看着条条有序的花晓,心下感慨。 小丫头又聪明又懂事,成熟稳重得倒不像是个八岁的孩子…… 第56章 看看不就知道了 花晓还嘟囔着李氏要出来了,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氏还真摆着张臭脸,从堂屋一侧出来。 一瞧见坐在一块洗菜的姐妹俩,李氏的脸色更臭了,“好半天了,我说怎么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原来是磨磨蹭蹭那么久,菜还没洗干净,小贱蹄子,就知道耍滑躲烂,懒骨头,小小年纪就尽是干些偷奸巨猾之事!” 李氏不知怎的,一大早的,心情十分不妙,逮着花晓上来就指骂一通,一句比一句难听。 花晓藏在木盆里的手,都捏紧了几分,咬了咬唇,硬是忍了下来。 但到底是还年幼,听了如此难听的话,眼圈都悄悄红了。 奶就只知道骂她,无缘无故的,平白受她责骂…… 李氏骂了两句,又不知怎么的,顺带瞪了一侧的花时一眼,提步又朝着小厨房进去了。 没一会儿,光线昏暗的小厨房里,又传来她骂骂咧咧的声音,大致是在指责刚进去的花离。 “啪啪、……” 大约是方才被李氏一通指责,花晓心里憋了一口气,洗菜的手,使了几分劲,木盆里的水都被她的手砸出响声。 花时也知道她心情不虞,低声劝道,“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自己置气。” 花晓听了她的话,稍稍抬起头来,凶狠狠地瞪了她一下,“我用不着你来说,多管闲事的马后炮。” 小丫头虽在气头上,牙尖嘴利的功夫是一点没落下。 花时也不跟她计较,两姐妹,一大一小,手脚麻利的,很快把那一盆的青菜洗感觉。 晾晒在大大的簸箕上,一片一片整整齐齐摆放好,放在木柴一侧的矮墙上,需暴晒一天,把叶子的水分都晒干了,才能开始腌制。 一顿平平无奇的早饭过后,李氏的情绪一直处在低气压里,面色也暗沉沉的,饭桌上沉默无言,安稳度过。 李氏急着出门,花时思索不卷,总觉得心神不宁,在家里坐不住,哀求李氏让她今天出趟门。 “你出去做什么?”李氏沉着张老脸,手臂间还挂着个篮子,皱着的眉头,显得几分焦躁,有些急着要出去。 “家里闷得慌,我想出去走走,现下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的,我怕再过一个就要下雪了,到时候想出门都没地方去了。”花时面上乖顺,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氏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看院墙外,半响才点点头。 花时眼眸一亮。 李氏又道,“早些回来,别等到日落了,还不见人影。” “好。” 花时乖乖顺顺地应了句。 李氏皱着眉头,还想说什么,却急着出门,不再言语,提着篮子,步履匆匆地就出去了。 一旁拿着扫帚,作势扫地的花晓,眼角余光一直在往花时身上瞅,见李氏出门走远了,才扬声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她可不相信什么出去走走的屁话…… 花时扭头,就看到小丫头眨巴的大眼睛,眼圈还有些泛红,里面盛满了好奇之意。 她笑了下,走到小丫头跟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门,“不是说了,我只是出去走走啊。” 花晓左右打量了她一眼,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来回转了下,不知想到什么,小脸上满是嫌弃之意。 “你不会……又跑出去偷吃吧!” 她这话也不是反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结合她方才在饭桌上那食之无味,哀哀戚戚的模样,又想到她之前,总是藏了好东西就往外去,自个藏起来吃…… 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是头一次做了。 花晓气呼呼地想着,抬手要拨掉她的手,瞪着她,直言斥责道,“自私自利的家伙,呸,我真是看走眼你了。” 花晓骂了句,想到她之前偷偷跟过去,看着这人偷吃鸡腿,满嘴油的样子,吞了吞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两侧的口袋,是否藏了什么东西。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有些奇思妙想的。 花时也不太懂,小丫头为何会说她去偷吃,也没应,转身进房,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花晓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气得直咬牙。 花时不知道她所想,收拾了一番,把床榻上,还在熟睡的黑猫弄醒,带着黑猫便出门了。 小小的院门大大地敞开着,花晓站在门内中央,气愤的模样,一点不减。 花离逗着弟弟的空隙,抬头,就看到气鼓鼓的花晓,便一脸不解地问,“花晓,你在生气什么?” 花晓思绪活跃地转了会儿,突然眼睛亮亮地看向花离,“要不我们跟着她出去,她指定是又去偷吃了,我们跟过去瞧瞧?怎么样?” “谁?”小男孩有些没反应过来。 “哎呀,花时呀!我看着她提着个篮子出去了,里边肯定藏了什么糕点、鸡腿的……” 花晓指了指院门,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小脸上是止不住的馋意。 花离一听,灰蒙蒙的眼睛,也是一亮,一听到吃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地叫了起来。 “我们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花晓想到前几日李氏拿回来的一封红枣糕,也没见李氏拿出来吃,肯定是偷偷给了花时。 花时怕他们抢,就偷偷跑出去吃…… 花离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可是小影怎么办?” “我们把院门锁了,让小影呆在院子里,待会儿就回来,没事的……” 这一对龙凤双胞胎,嘀嘀咕咕半响,很快就打定主意,说去就去,手脚麻利地就往屋外跑…… … 第57章 我还想问你 苍翠绿野,密密匝匝,山林清晨,万鸟齐鸣,雾水晨霭,渐渐褪上半山腰,山上的青翠丛林中,却仍飘荡着水汽…… 郁郁葱葱的林间,一浅色衣裤的女子,从中传过,低着头,步履匆匆。 绕过铺了一地的沙石路,穿过小树林,从另一处来到上山的小道。 花时轻吐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左右张望了下,才继续迈步而去。 她怕在上山的道上碰到李氏,特意没走水田那条道,那条道总是有来来往往,忙于农活的村民。 也怕有熟人认得她,到时候被李氏听到,她又进了山,怕是要闹。 她自顾自往前走,思绪也有些飘远,步伐紧赶慢赶的,没注意到,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两个萝卜头。 花晓扯着花离,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跟了老半天,也不见花时要停下来的意思,这会儿越走越远。 眼看着花时埋头就往山上走,丝毫没有犹豫的样子。 两人小跑一路,小喘着气,脸红通通的。 花离看着密密匝匝的山道,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慌乱,拽了拽花晓,“花晓,她好像要进山,可是她都没拜过山神庙,就要直直进去……” 守山村谁人不知道,进林海山前,必须要拜一拜进山道前的山神庙龛,若是不拜山神,就直直进了山,怕是要天降横灾,全家都要倒大霉。 这村里的规矩,三岁的娃娃都知道…… 听闻李姓就有一户人家,他家男人,因着地中不好,收成也不好,家里眼看着要断粮了,想进山打猎补贴家用,心烦至极,竟忘了要拜山神再进山……不到一个月,家中连生噩运…… 他爹摔断脚,她娘直接病倒,刚怀孕八月的娘子突然动了胎气,竟生下一个死胎…… 这也便摆了,李姓一家的事接连发生后,正好赶上冬季,接连下了一个月的大雪,冰寒交加,村中半山腰处的积雪过多,压倒了上方的粗树,砸到好几户人家的房顶,人差点被压死。 这事儿一闹,全村都知道是李姓一家酿成大祸,牵连了全村人,自己家遭遇横祸也就摆,还偏偏连累了村里。 还好事情发现得早,村长早早压着人去山神庙请罚,冬季大雪纷飞,连跪了三天三夜,那山神迁怒的大雪,才渐渐停了下来,这场无声的灾祸才慢慢平息。 也因此,村长也说过,若是谁以后还敢如此大不敬山神,村中因他受到牵连,就会在人跪罚请罪后,将那人一家子,全都赶出村,连族中族谱上的名字,都要抹去。 这些事才发生在去年,闹得沸沸扬扬,花晓和花离自是知道的。 也正因为如此,看到花时一脸无知,就要往山上去,两人吓得脸都白了。 “别愣着,赶紧把人喊住!”花晓推了推花离的手,语气中不免有些急躁。 花离愣愣点头,捂着那只包着的手腕,大步往前跑去,边跑还边喊道, “花时!你站着!” 前边儿不远处的花时,正听见后边传来的阵阵跑步声,还没回头呢,就听到熟悉的叫喊声。 一转头,就看到直直朝她奔跑来,一前一后的龙凤双胞胎弟妹。 “你们这是干什么?”花时站定脚,看着弟弟花离一步一步跑到自己跟前。 花离叉着腰气喘吁吁,把人喊住了,也算是松了口气。 后边紧跟着过来的花晓,对上她狐疑的视线,定了定神,先行理直气壮地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不拜庙就想进山了,你可知道这样会给我们带来灾祸吗!要是山神迁怒,降罪我们怎么办!” 只有八岁的小丫头,其实也不太懂灾祸,迁怒,降罪是何故,只是这些话都是她在村里邻里邻外、穿街走巷听来的,便一知半解的,模仿着来。 她只知道不拜山神庙就进山,就是不对,会连累他们,会倒霉…… 第58章 你怎么不走了 一时不查,花时没想到这姐弟两人会偷偷跟着她出来。 她看了看四处都种满大大小小树木的山道,林间的树梢晃动,沙沙作响。 姐弟三人,大眼瞪小眼,对望良久,也就树枝上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再无旁的声响。 “我没准备进山。”花时眨了眨眼,缓过神来,解释道。 花晓满脸写着不信,瞪着她,小语气里多了些质疑的意思,“说话骗人是你惯会用的伎俩,都走到山脚下了,还说什么不准备进山,骗谁呢?” 花离赞成地点了点头。 花时不想跟两个萝卜头站在这辩解,转而问道,“你们两个跟出来,把小影一个人放在家里?” 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埋头看书的花父和年幼懵懂的花影了…… 花时想着,眉头稍稍皱起,“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姐弟两被花时连着问了两句,心虚地对视了眼。 花离低着头,眼神飘忽,看着花时旁边的黑猫,没受伤的那只手捏了捏衣角,想也没想就问道:“你不是出来偷吃吗?我们跟过来看看……” 话一脱口而出,花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差点要到自己的舌头,猛得扭头看向身侧的花晓,眼底的心虚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花晓回瞪了他一眼。 花时:“……” “谁跟你说我出来偷吃了?”她有些头疼,有些跟不上小孩子的思维。 两人齐齐低下头,估摸着是心虚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一时没说话。 花晓小声嘀咕,“…又没有说错,你之前不就是经常瞒着我们偷吃……” 小丫头心里打着小算盘。 她想着奶这些天对花时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了,要是抓到花时偷吃,告诉奶,奶更加生花时的气,说不定花时就‘失宠’了,以后奶对他们也能一视同仁,不再偏爱花时…… 花时看了看两人,将自己挎在手臂上到篮子拿下来,掀开上面盖着的粗布,露出空荡荡的篮底子。 “不是好奇吗?看吧,什么也没有。” 花离探长了脑袋,里面除了一把割稻谷用的弯刀,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他扯了一下花晓的袖子,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花晓,真的没有……” 花晓拍开他的手,自然是看到了,她有些惊疑地看着花时,好奇问道:“那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还是不信花时不是进山,这条路就是进山的路,而且因为偏僻,这条小道一般没什么人走,她肯定是想偷偷进山,才选了这么一条荒无人烟的小道,躲着进山…… 花时看着小丫头,沉默不语。 花晓也拗,眼睛也愣愣地直视着她,里边满是疑惑好奇。 花时扶额,“好奇那么多干什么?快回去,留小影一个人在家,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花离拽了下花晓,小眉头也皱起,“算了,咱还是回去吧……” 花晓瞪了他一眼,小声,“你别拽我……” 她又抬眼看了花时好几下,确认花时不会告诉自己了之后,撇了撇嘴,嘟囔,“切…谁稀罕知道似的……” 花时把她的小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花晓也知道自己再呆下去无益,临走前还不忘警告花时, “你要是进山,记得去拜庙灵!” 小丫头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要紧了几分。 最后才幸幸地扯着花离离开。 两人你拽我一下,我拽你一下,消失在花时的视线里。 花时顺着花晓方才指的方向,遥遥望去,透过细细密密的小树林,隐约能看见青黑色瓦片盖的,矮小的庙灵龛。 林间枝头的小鸟还在叽叽喳喳地叫…… “喵……” 蹲坐在花时脚边的黑猫,漫不经心地舔了舔爪子,低低叫了声。 花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认那俩小孩儿不会再跑回来,才继续提着篮子往林间而去。 她去过两三次花家的地,给忙着农活的李氏送水,次次被李氏瞧见,都赶了回去。 隐约记得从这边过去,绕得远些,但胜在人少。 一路走过来,一个人影也没撞着。 她也没说谎,她确实没打算现在就进山,她是去找花遇。 估摸着这个时辰,花遇还在给地里的黄豆浇水除草。 李氏今天也不会到地里,估摸着是去找谢家的奶奶的,自从花父中了秀才,李氏除了在家盯着花父看书,就是出门找谢家奶奶。 回回都带着春风得意的面孔出门,又回来…… 一人一猫,绕过弯弯道道的小树林,从一侧杂草丛生,荆棘遍地的小路穿过,视野豁然开朗…… 苍茫原野,田连阡陌,叮咚流淌过的溪水,徐徐入耳…… 见小道狭窄,不好穿行,两侧又是布满倒刺的荆棘,花时弯腰把黑猫抱到怀里。 “喵…?” 突然腾空而起,黑猫仰着头,伸长了猫猫头,疑惑地看着她。 “我怕你乱跑,我抱你走。”花时也不知它听不听得懂自己的话,低声解释了一句。 “喵。”黑猫又叫了声,乖顺地伏在她的臂弯里。 花时小心地穿过小路,越往下走,两侧的杂草就越密,慢慢遮挡住田间的风光,拔高的草,几乎盖过她的头。 好不容易走出了小路,眼前赫然出现一条潺潺淌过的溪水。 难怪方才的流水声那么响,仿佛就在耳边。 花时正要继续往前走,突然另一侧的杂草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被人胡乱地拨弄开,紧接着就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我说……你这地儿怎么越走,越看着路了,这什么草,割得我手疼!” 男子清亮的嗓音,隐约带着抱怨的情绪。 另一道男声,略显低沉,“是你自己非要跟着的。” 花时听着耳熟,下一秒那清亮嗓门的男声,又喊了一句, “明池,你等等我……好渴啊,不是听见有水流的声音吗?怎么还没到?” “沙沙……” 半丈高的杂草,被拨动了几下,一只晒得黑红,精壮的手臂,突然从她的视线探了出来,刷地一下,把那杂草拦腰砍去…… 花时正听着那熟悉的名字,还犹豫着那名字的从哪听来的,就对上了男子黑黝黝的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好像静默了一瞬…… “明池,你怎么不走了啊…?哎哟、摔死我了!” “啪咚——”一声,重物滑倒的声音,从杂草丛中传来…… 第59章 那姑娘极好 “哎哟喂!摔死我了……我的屁股!明池、快扶我一下,我起不来了……” 一阵哀嚎声,花时看着他转身消失在丈高的杂草间,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没一会儿,扶着个人走了出来。 花时也这才看清,那一直喋喋不休,说话说个停的男子。 一身青绿色的锦袍,长长的衣摆,被胡乱地塞在裤腰子里,白色的裤子上面沾满了黄黄黑黑的泥块,龇牙咧嘴地叫个不停…… “哎哟……哎哟、哎?!哪里来的姑娘!” 许是看见定定站在一旁的花时,还痛苦哀嚎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张疼得有些扭曲的脸,瞬间板了起来,愣是惊讶地喊了句。 花时尴尬地笑了下,看着对边面无表情,板着脸,喜怒不明的男子,打招呼的话都有些难以说出口。 原来是谢明池…… 叶少青忙甩来哥们儿的手,躲在谢明池身后,胡乱地整理了一下不整的衣裳,摆弄了一下头发,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才轻咳一声,走出来。 “咳咳,这位姑娘怎会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这里豺狼虎豹出没,凶险不知,还是快快离开为好。” 叶少青甩了一下额间的碎发,摆出自以为很帅的姿势,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若是此时他手中还捏着他的琉璃扇,定要摊开来,扇两下。 花时看了看他身侧的谢明池。 谢明池低敛着眼皮,眼神毫无波澜,抿着唇,丝毫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花时见他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视线才重新落回叶少青身上,脸上露出抹笑,说道,“我正要去田间,顺道路过。” 叶少青没注意到她的视线,目光被她怀中毛发光滑润泽的黑猫吸引,听此,点了点头,“呃,这就好,你怀里的猫是你养的吗?养得真好,比我家养的那只看起来还要好些。” 花时低头顺了一下黑猫的毛发,“不算是我养的,在山里捡的,许是有缘,就跟着我了,还不到一个月。” “山里捡的?!” 不知为何,叶少青听到是山中的野猫,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语气也带了些不可置信。 花时抬眼望去。 叶少青这才看清她的脸,眼神微微一亮,脸上似乎冒了些红晕,张着嘴,表情惊叹,欲言又止。 方才没注意瞧,眼下一看,这姑娘面容俏丽,好生精致…… 一双清澈有神的眼眸,黑溜溜的,好像含着细碎的光,柳叶眉,挺翘的鼻子,嫣红的唇瓣,脸蛋白皙粉嫩,长发及腰随意地别在脑后,身上穿着粗衣布裤,也遮不住纤细如柳的身姿…… 方才勾唇一笑,好似唇边还有一颗浅浅的小梨涡…… 花时满眼疑惑,抱着黑猫的手,也紧了几分。 就连谢明池在听到黑猫是山里捡来的,都抬眼看了过来,里边似乎也喊着惊异之色。 “这猫是山里捡的?”谢明池粗硬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花时不解地点了点头。 谢明池还没说话,恍惚回神的叶少青,反应过来,抢话道,“姑娘不知,这林海山奇珍异兽,不计其数,像小猫小狗,都是通灵性的,深山里养的猫,很少会愿意亲近人类,姑娘好运气。” 谢明池未语,但从脸上的表情看来,大致也是惊异于此原因。 何止是很少,山间有些灵性的动物,十分警惕,根本不可能与村里的人亲近…… 叶少青说了几句话,脸上的泛起的红晕更甚,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又说道,“姑娘怀中的小猫,倒是很乖顺。” “喵…?” 许是三人围着在讨论自己,黑猫有所察觉,抬头看了对侧的两人一眼,疑惑地叫了声。 花时看了看前者,又看了看神色不明的谢明池,应了声,“是很乖顺。” 基本不需要她操心,定时定点去觅食,几乎也不用她喂养,平日里就喝几口她掌心的泉水,自己吃饱喝足了,就一直黏在她身边,时不时叫两声…… 谢明池听了她这话,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望过来,看了她好几眼。 不知是不是花时的错觉,谢明池眼底紧绷的情绪,似乎松了许多,看着她的眼神,也缓和了不少。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 她也知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谢明池就似乎格外不待见她,看她的眼神里边,满满的不喜与排斥。 她思来想去,也大致反应过来,原是原主的名声在村子里很差,许是多层流言蜚语甚多下,耳濡目染,见过她本人后,都多少会不喜……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好吃懒做,刁蛮任性,脾气蛮横,名声极差的姑娘。 花时也不再过多攀谈,点了点头,笑了下,正要离开。 叶少青见她要走,有些着急,忙上前两步,但方才摔着的屁股还隐隐作痛,倒吸了口冷气,才连忙把人喊住, “姑娘,在下叶少青,是桃花镇,叶氏染坊家的二当家,不知姑娘芳名?” 叶少青双手作揖,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追问她的名字。 花时脚步一顿,有些疑惑,但还是回道,“花家小户长女,姓花,名时。” “花时……人坐青楼晚,莺语百花时、与姑娘甚配。” 叶少青低低叫了声,一双眼睛望着她,笑着夸赞了句。 花时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点头笑了下,抱着猫,忙三两步快速离开。 直到倩影消失在视野,许久,叶少青才缓缓回过神来,抬手拍了拍一些的谢明池, “明池,我觉得方才阿时姑娘极好,我看她瞧了你好几眼,你是不是认识她?还是你们认识?” 叶少青回过劲来,这才会想起来方才花时的眼神,似乎好几次都是落在谢明池的身上。 谢明池低声道,“见过几次,不算相识,不过山中的小猫都肯与她亲近,品性应当是极好……” … 第60章 引荐一下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叶少青瞪着眼睛,追问道。 谢明池没看出他的小心思,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稍稍皱起,“你不是也没问?” 叶少青无语凝噎,“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谢明池瞥了他一眼,无意与他争执,朝着溪边走去。 叶少青却咂了咂舌,想到方才的姑娘,思绪久久不能回神,无意识地跟在谢明池身后,嘴里絮絮叨叨地念叨着, “长相也是我中意的,明池,你跟她相不相识啊?不若给我引荐引荐?” 谢明池蹲在溪边洗手,抬头看了看渐渐升起的太阳,想到一天耽搁了那么久,什么也没做成,表情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不是说了,不熟,我没工夫陪你晃悠了,从这里下去,就到村子了,你自己回去吧。” 谢明池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给他指了一下溪水另一侧的小山路,转身就扎进了一处杂草密布的小道,那是一条上山的路。 叶少青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茫茫的野草中,连连喊了好几句,“明池…明池、明池?” 谢明池显然是铁了心不想再搭理他,叫了那么多声,一句回应也没有。 叶少青叉着腰,低声抱怨了句,“说好的带我来看货,我货都没看清,就撵人走…嘶哈……疼死人了……” 撸起袖口,看着白皙的皮肉,被磕得青青紫紫,清俊的脸扭曲,吭吭唧唧地连着抱怨了好几句,才不情不愿地从谢明池指给他的路下山…… “还说拜什么山神庙有用,看把我磕的,全身都疼…不会是坑骗人的吧……” …… 溪水盈盈,缓缓流淌,不远处江畔的杨柳倒挂在岸边,随风摇曳不止…… 清风拂面而来,阵阵田野的清香,处处四溢,风吹过田间的庄稼,左右摇摆,夹杂着泥土与草腥味,一路田野飘香。 花时穿过无人的田埂,这一边靠近林海山,地势陡峭,山间田野郁郁葱葱 。 因地势偏僻,此处人烟稀少,除了在溪边碰见了两个人外,一路走来,再无旁人。 花时绕着田埂走了好一会儿,才远远看到弯腰埋头在田埂,半驼着背脊,几乎被绿色的黄豆叶遮掩住的身影。 此时的太阳已经渐渐高升,走过的田埂草地,被晒得有些发烫,清晨的露珠也早已被蒸发干净。 一路走来,层层热浪,扑面而来。 花时才走怎么一小段路,就出了一身汗。 好在早在家里的时候,就做好打算要出门,所以换了身看起来比较破旧轻薄的衣服,汗水打湿衣裳,贴在身上,也不算太腻人。 “花遇!” 花时朝着田埂处,埋头苦做的少年,招手示意,高声喊了句。 听到声音的花遇,猛地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来。 花时走得近了,一下子看清少年被晒得黑红黑红的脸,头发乱糟糟的,像块稻草窝,顶在脑门上,挽着的裤脚走出来,露出黑黢黢、枯瘦的小腿。 花遇赤脚走出来,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那张晒得有些发紫的脸,两片唇干得脱皮,显然的因脱水,唇都干到裂开了。 “你怎么来了?” 花遇站在田埂处,居高临下地看着步步走来的花时。 “待会儿我跟你一块上山。” 花时又擦了下额头的汗,有些气喘吁吁地说。 花遇一脸古怪地看着她。 花时绕着田埂的梯阶走上去,注意到他干裂脱皮的唇瓣,摸了摸空荡荡的篮子,有些懊恼。 “忘记带水了,地里还要干什么?”花时左右张望了几眼,没看到附近有能喝的溪水。 旁边沟里的水,基本都跟田里的泥块混在了一块,水迹浑浊,没法喝。 花遇看着她,摇了摇头,“不用,再浇一遍水,就差不多了。” 他估摸着浇完水,进山一趟,出来再浇一遍,等太阳偏西了,再浇一遍,就可以回去了…… 花时看着他挺直的腰背,犹豫了下,才提醒地说道,“以后还是别驼背了,长久会损伤脊髓和骨骼。” 她之前一直看花遇又驼背又弯腰的,还以为是腰身因为什么原因伤到了才一直这样,现在看他腰背都可以直起,之前显然都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花遇为什么要故意这样,但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一不小心,很容易就形成驼背伤了腰脊,这可能会影响一辈子…… 花遇扫了她一眼,没搭话,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花时看他的显露的眼神也很不屑,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管用。 花遇吞了吞干涩的喉咙,走到一旁,拿起一侧的两个木桶,挑起担子往上边田埂的深沟里去。 看着架势是要去上边的水流湖泊打水。 花时探长脑袋看了下,那湖畔看着就在眼前,实际的距离有二十来米远,加上田埂上上下下起伏,来来回回挑水浇地,都不知道要跑多少趟。 花时把手臂挎着的篮子放下,连同篮子里的黑猫一块放到田埂上,扭身朝着来时的那个溪水去。 准备给花遇打点干净的水喝,也不知道他吃饭了没有…… 不过那么早就起床,想来也是没吃…… 第61章 总归不会死就是了 好一会儿,花时才捧着大片的树叶,盛着水走回来。 花遇已经挑了两趟水,一步一步从田埂往地里走,看着摇摇晃晃的,走了好几米远,还是稳稳当当的回到了地里。 他正埋头浇水,就又听到花时的声音, “来喝点水,不知道你吃没吃饭,待会儿要是山里有收获,再给你烤些肉吃……” 花时将手中的叶片子递出去,抬眼就看到花遇干地起皮裂开的唇,湿润了很多,显然是刚刚已经喝过了水。 她的话才说一般,就停顿了下来。 花遇只是抬头看过来,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手中的叶片子,扫了一眼,又收了回去,没有要接的意思。 花时走上田埂,看了眼木桶里浑浊的黄泥水,又看了看面无表情,低头劳作的少年。 湖泊的水,是村民长年累月浇地灌溉的水,参杂混合了不少泥田,水浑浊不堪,黄澄澄一片,根本不能喝…… “你喝了湖里的水?”花时问了句。 花遇头也没抬地应了句,“嗯。” 花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反问的意思。 不喝,难道大老远地去溪水边喝吗? 少年早已习以为常,他时空见惯的事情,落在花时的眼里,有些不能接受。 “那水脏,喝了闹肚子,对身体也不好。”花时忍了忍,还是劝了一句。 空气一瞬间静默,对于她说教的话,花遇嗤之以鼻,眼神也含着冷意。 矫情,他喝了那么多年,肚子疼又能怎么样?总归不会死就是了。 倒是她,越发的喜欢多管闲事,总是惺惺作态地说一些话,听了惹人发笑…… “以后还是别喝了,干净的水也就算了,还是在家里带水过来喝,家里不是有竹筒子吗?装四五管,够喝一天。” 花时看着他埋头浇水,又说道。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都是下意识说出口的心里话。 花遇劳作了好几个月,没有停过,腿脚不利索,手上脚上,裸露出来的皮肤,都被晒烂了一层。 属于他这个年纪娇嫩的皮肤,粗糙得像树皮,干脱了层皮,手心,脚心,仔细看,还能看到一层厚厚的茧子,被磨烂了好些。 狼狈的样子,不难想象,他有多劳累辛苦…… 花时看着他这习以为常的样子,心里不忍,嘴上念叨了几句。 花遇埋头浇完水,又提着木桶往湖泊的方向去,根本一句话也不搭理她。 花时叹了口气,太阳高升了后,她后背和露在外边的皮肉,被晒得有些疼,提步跟在花遇身后。 少年一瘸一拐走在前边,花时亦步亦趋跟在后边。 许是察觉花时跟了过来,花遇的脚步走得有些凌乱和不耐,心里也生出了些烦躁的情绪。 等走到湖畔边,花遇蹲下身,弯腰捧着浑浊的水,当着花时的面,连吞了好几口。 花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得了,刚刚劝的话,一句没听进去。 反倒像是跟她做对一样,不然他喝,他偏要喝,还连喝了好几口。 花遇打满两个木桶的水,又摇摇晃晃往回走,花时跟了一路,也没看到能帮上忙的地方。 黄豆地里的地势高,湖泊的水又在下边,想挖渠引水到地里都难,中间又割了好几块旱地,只能来来回回顺着田埂挑水浇地。 这样费工费劲又折磨人的地,一般都是旁人不要的荒地,不能挖渠引水,只能一担子一担子挑,费时费劲,吃力不讨好,村民们都不稀罕这样的地。 也就李氏贪这小便宜,自个几乎很少管这片地,全都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打理。 为了地能种出来的庄稼,花遇几乎都住在了这片旱地里,四处也没个能遮阳的地方。 来回挑水,晒了好几个月,人瘦得跟猴子一样,折磨一圈,手烂脚也烂…… 若换作是她,或者是旁的普通人,对于这个罪魁祸首‘李氏’,定是满心怨怼与憎恶…… 这简直就是在压榨童工,还不给饭吃,丧尽天良。 花时站在湖泊的岸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花遇又提着两个木桶回来打水了。 见花时还定定站在那,也不搭理,自顾自地继续挑水。 花时看着他被勒出青筋和暴起的血管,说道,“要不我帮你打一桶,两个人兴许快些。” 她也没看到田埂里还有多的水桶,见他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手掌心的老茧都磨破了一大块。 到底是于心不忍,想着帮帮忙,快些浇完地里的水,好了事…… 花遇没阻止她伸过来拿木桶的手,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花时刚拎起木桶,就被惊了一下。 那木桶是空的,里边没装水,分量却一点也不轻,沉甸甸的,差点没拿稳。 等她费劲地往里面装满水,使出浑身的力气,双手并用,都捞不起盛满水的木桶。 水的重量,加上水面与木桶身的浮力,她拖拽了半天,都捞不起来…… “咿呀!” 花时把里面的水倒了一半,又用力拽了下,才勉强把木桶捞起。 整个人重心向前移动,人差点栽倒到河里。 花时下意识扭头看向一旁,看戏一样看着她的花遇。 少年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模样,眼底似乎含着嘲弄的意思。 等她老半天才打起半桶水,他才弯腰去拿另外一个木桶,手上用劲,打水的动作,一气呵成,两下就打满了一桶水。 花时:“……” 这就很尴尬了…… 貌似她帮忙的意义不大,只是花遇也没有阻止,他打满一桶水后,就顺着田埂往回走。 只剩花时和一只半桶水的木桶,留在原地。 花时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力道,和木桶打满水的重量,选择只提半桶水,就提步跟在了花遇后边儿。 花遇虽腿脚不利索,走路一瘸一拐,却走得十分稳当,提着一桶水,也不见重心不稳。 反倒是后边跟着的花时,来回换了好几次手,手掌心火辣辣的疼,感觉手心都被磨红了。 才半桶水,就重得要命。 明明里面装的水也不多,这木桶里边好像渗水了,重得要死…… “呼呼……呼、” 好不容易回到地里,花时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 花遇扭头看了一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一眼,看着她狼狈擦汗的模样,似乎阴郁的情绪也变好了几分。 既然她自己主动说要帮忙的,他又怎么会拒绝…… 花遇一言不发地浇完一桶水,提着木桶又往湖泊去。 花时看了一眼已经浇了大半的地,扭头看花遇已经走远了,才偷偷引出空间里的泉水,一点点装满木桶,往地里洒…… 只剩一小片叶子没浇,等花遇再提一桶回来,就差不多够了。 过了一会儿,花遇就提了一桶水回来,见花时坐在田埂擦汗,扯了下唇,到底没说什么。 只是眼底嘲弄的意思,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才走一趟,提个半桶水,就累得半死,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呐。 花时看着花遇把最后小片地浇完,看着地里几乎已经可以收了的黄豆,想来这两天李氏就会来收了。 早两天,她还以为李氏会来收,只是花父中了秀才,李氏忙着开心,倒是忘了这茬。 苦的还是花遇,要天天到地里浇水…… 她倒是可以用掌心的泉水浇地,泉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对植物也没有影响,就是她的这泉眼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用来浇地,显然是不妥。 她这念头也只是转了一下,没有真的要这样做。 等花遇浇完水,花时才站起身开口问道,“现在进山吗?今天还需要再浇水吗?” 她估摸着时辰,应该已经到了正午,头顶的太阳虽没有前两个月那么滚烫,但也晒得人皮肉疼…… “走吧。”花遇扯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裤脚,走田地里走出来,应了一句,没有回她下一句话。 花时看他不言不语,冷冷淡淡的态度,大约也知道,还是要的。 起码还有再浇一趟,不然明天地是干的,要是李氏突然来地里看,见地是干的,定会认为他偷懒了,没浇水,少不了一通责骂…… “喵……” 钻到黄豆叶下的黑猫,听到花时捡起篮子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从里边钻出来。 刚浇过水的叶子,蹭得它的毛发湿漉漉的…… 花遇听到猫的叫声,视线一下子被吸引过来,眼睛有些愣愣地看着黏着花时的小家伙…… 第62章 吃力不讨好 “这猫哪里来的?” 大抵是看了许久,没忍住,花遇才问了这么一句话。 也不是没见过,他有些好奇,为什么这猫会那么黏她…… 想到前段时间,院子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好几只大老鼠,花遇看着她的眼神古怪中带了丝冷意。 即便是磕破脑袋醒来后,像变了个人,但恶毒、害人的心肠还是一点没变…… 花时弯腰将蹭着她小腿撒娇的黑猫,抱了起来,摸了摸顺滑的毛发,如实说道,“从山里捡的。” “山里捡的?” 花遇拧衣角的手,一顿,意料之外。 但在看到黑猫身上丰盈的肉,和顺滑的毛发时,想着,如果是山里来的野猫,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他见过村道的旮旯角里,躲躲藏藏的野猫,那些野猫似乎被村子的小孩用火烫伤过,毛发斑驳秃了好几块,露出里边血淋漓的皮肉…… 觅不到食,吃不饱,所以很瘦,也很怕生,陌生人一靠近,它们会警惕地伸出锋利的爪子…… 花时看着他意外的表情,顺毛的手停顿了一会儿。 想到方才……谢明池听她说这猫是山里捡来的,表情也有些意外。 “这山里的动物都不亲人吗?”花时迟疑地问道。 花遇又看了她一眼,默认了她的问话。 何止是不亲人,养在山里的,有些灵性的小动物,基本都不会主动下山。 他长那么大,也没听说过,村里有谁家里捡了山上的野猫野狗,养在身边…… “喵…?” 黑猫似乎感觉到了花时频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疑惑地叫了声,仰起脑袋,蹭了蹭她的脖子。 花时拍了拍它的脑袋,黑猫又老实地趴了回去。 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黑猫养在身边的花时,听此,也有些意外。 对守山村的村民对林海山的忌惮与信仰,又加深了几分认知…… “走吧。” 花遇见她还傻傻愣在原地,皱着眉头,提醒了一句,率先走在前头。 姐弟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田间的小道。 花遇对这一块很熟悉,游刃有余、轻车熟路地往一处小山道拐进去。 越走,偏僻发小道越宽敞,没一会儿,就从密密排排的小树林和灌木丛里拐了出来。 像是特意绕了一条路,走到这边来的。 等看到不远处坐落着的小灵龛,花时这才肯定,自己猜得没错。 花遇是特意绕了道,来这拜庙灵龛的。 说是山神庙,其实就是一块半人高,用青黑的瓦片,三角倾斜地搭盖着的小房子,两格高的台阶前,放了个香灰炉,上面插满了燃尽的香柄。 在花时的视线下,花遇一瘸一拐走到那座低矮的庙灵龛前,双手合十,抬至额间抵住,闭上眼,低头弯腰拜了拜…… 只是简单地拜了拜,不过几秒,就直起了身,他扭头看向有些发愣的花时,问道, “你要拜一下吗?” 浅淡的语气,像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花时视线从他身上,挪到那个连座雕像都没有的庙灵龛,反问, “这个一定要拜吗?” “你随意。” 出乎意料,少年露在外边的半张脸,好像十分轻漫地抬了抬,看起来并不信山神鬼怪之说。 花时没说话,将怀里的黑猫和篮子放到地上,走上前,学着花遇方才的样子,双手合十,拜了拜。 花遇站在旁边,沉默地看了一眼,视线又缓慢地落在那只肥肥胖胖,看着十分壮实的黑猫身上。 “喵……?” 黑猫似乎也注意到他的视线,甩了甩身后的尾巴,歪着脑袋,冲着他叫了声。 “好了,走吧。” 花时没注意到他看猫的视线,弯腰重新把篮子提起,这次没再把猫抱到怀里。 “喵…喵?……” 正欲跳进她怀里的黑猫,看她没要要抱自己的意思,伸出猫爪,搭着她的手,不解地叫了两声。 花时点了一下它的头,“你是不知道自己多重,抱得我手酸,你自己走。” “喵……” 黑猫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花时,语气里的嫌弃,有些不满地叫了声。 花遇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却没有吭声,沉默地走在前边。 之后的路程,花时不主动开口,花遇也不会主动搭话,气氛诡异的沉默了一路。 花时的视线,时不时会被花遇裸露在外的脚踝吸引,左脚的脚踝处,骨头凸出一大块,导致整只脚,诡异地往回扭。 也是这一块地方,导致他走路,一高一低,一瘸一拐,那摇晃倾斜的步调,沙沙地摩擦着,陡峭起伏的山道…… 花时看了好几次,都有些心惊肉跳。 她今天非要出来跟着,一方面是因为担心自己设的陷阱没有用,另一方面也有些不放心花遇,自己一个人上山取猎物。 花遇本身就腿脚不利索,若是她设的陷阱有收获,一两只猎物还好说,若是多了,花遇也拿不过来。 在她思绪飘忽间,左拐右拐的,总算穿过了一大片的小树林,来到了花遇设下陷阱的地方…… “呜……呜呜……” 细微的叫声,从不远处,微弱地传来…… “喵喵!” 这叫声传来的瞬间,一直安安静静跟在花时脚边的黑猫,突然也警惕地大叫了两声。 花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忙把前边的花遇喊住, “等等,好像是狼的叫声?” 花遇眉头微抬,稍稍转头看了花时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在前边…… 赫然,那里有个半米宽的坑洞,是他做的陷阱,上面盖的树枝和落叶,不翼而飞。 “…狼?” 花遇嗫嚅了句,眼神闪烁着微弱的、兴奋的光芒,手心微微发抖。 他警惕地朝着四周看了几眼,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挪着缓慢的步子,朝着陷坑走去。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低头往下看,眼前的视线,赫然被一片雪白透亮的毛发铺满…… 里边骤然躺着一头的白狼,看体型,应该是一头尚未成年的幼狼,后腿和腹部被陷坑里的竹刺扎破,奄奄一息地躺着。 “呜、呜呜……” 似乎察觉到有人过来,白狼艰难地挪动着脑袋,幽金色的兽眸里,似乎闪烁着泪花。 “呜、呜……” 看它这副虚弱的样子,显然被困在陷坑里好几天了。 后脚跟上来的花时,也看到了躺在坑里的白狼。 “还真是狼。”花时心情有些复杂。 这坑里除了一头掉进来的白狼外,再没有别的猎物。 花遇看了好几眼白狼年幼的体型,又扫过它那受伤的后腿和腹部,皱着眉头,眼底兴奋的光泽尽数褪去。 若是一头成年的狼,还能卖个好价钱…… 可这是一头未成年的狼,还受了伤,能不能活都成问题,肉也没几两,对他来说,显然没有价值。 “走吧。” 他在附近挖了三个陷坑,还布置了好几个捕兽夹,这里有收获,剩下的两个地方,或许也有收获。 花遇的思绪很简单。 在判定白狼没有价值后,兴奋的情绪如潮水褪去,也不想再站在这浪费时间,便催促着花时离开。 花时眉心一皱,“那这只小白狼怎么办?” “呜呜呜……!呜呜!” 也不知怎么的,那原本奄奄一息趟在坑里的小白狼,在看到花时后,吸了吸鼻子,嘴里的呜咽的叫声越来越大。 仰着头,挣扎着,好像要把扎在腹部和后腿的竹刺拔出,朝着她嚎叫了好几声…… 花遇显然也察觉到了白狼的异常情绪,皱着眉头,奇怪地看了花时一眼。 “它怎么看到你后,突然变得那么激动?” 花时捏了捏手掌心的泉眼,皱起的眉心也一直没有松开。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还是先把它弄出来吧。” 花遇扯了扯唇,看着她的视线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这是头幼狼,卖不出去。” 他冷冷地阐述,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拒绝。 这本就是他设的陷阱,既然猎物都掉进坑了,那就是猎人的囊中之物了,哪里还有救出来放走的道理,更何况…… “我要是没看错的话,它肚子被刺穿,小腿也扭断了,即便是救出来,也活不成。” 花遇紧锁眉头,又冷冷地说道。 所以根本没必要花费时间精力去救,吃力不讨好! 少年拒绝之意溢于言表,冷漠地抱着双臂,站定在原地没动。 他淡薄的视线下,冷漠的思维里,并没有要对受伤的白狼,有任何要救助的意思。 “我救,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救与不救,都是自己的一念之差。 花时的恻隐之心,不可能任由一头还有生命气息的白狼,活生生在坑里…就这么死去。 花遇耸了耸肩,话他也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既然执意要救,他当然也不会拦着。 在他眼里,对他没有价值的东西,就没必要再去浪费时间…… 等花遇离开,花时才从坑洞旁的另一个坑口下去。 陷阱坑的设计就是,两个洞的位置不会隔太远,等猎物掉进满是尖刺的坑里,没有反抗挣扎的力气了,再从另一个坑下去,将猎物拖拽出来…… 这样的陷阱布置起来有些费劲,挖坑都要挖半天。 这陷阱是花遇挖的,其实坑没有多深,也不过一米左右,若是一头成年体型的狼掉进去,这个高度肯定能自己跳出来。 这个陷阱最初的目标,也不是为了捕猎大型的猎物,只是为了捕猎一些中小型的野味,兔子、袍子这些…… 没想到阴差阳错,困住了一头幼年白狼。 花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白狼从坑里弄出来。 等她灰头土脸从坑里出来的时候,花遇的人早不见踪影了,她来回看了几圈都没看到人,才重新看向趟在铺满枯树叶地上的白狼。 折腾了一番,小白狼也好像筋疲力尽了,此时的喉咙里,连微弱的叫声,都已经发不出来了。 花时摸了摸它有些杂乱的毛发,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待会儿我用泉水治了你的伤,你可不要恩将仇报,跳起来咬我……” 她说着,心念一动,潺潺的泉水从掌心中流出…… 花时将手凑到它嘴边,泉水刚凑过去,小白狼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本能地将头凑过来,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连续灌了它好几口泉水,一直到它不再张口吞咽,花时才把手收回来。 扭头一瞧,白色的毛发下,原本还缓慢淌血的伤口,此时,肉眼可见的停止了流血。 只是伤口看着还有些模糊,想来也好不了那么快。 “嗷呜……呜呜……” 喝了泉水,恢复了些精神气的白狼,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乖顺地蹭了蹭花时的手。 等了一会儿,力气似乎恢复了不少,自己竟缓慢地站了起来。 花时有些惊讶,“…那么快就恢复了?” 站起身的小白狼,第一时间将脑袋凑到花时的手掌心处,鼻子喷洒的气息打在花时的手背上。 它似乎是好奇地闻她的手…… 花时知道是掌心的泉眼起了作用。 “行了,别蹭了,好了就快走吧。” 花时推了推它的脑袋,指了指远处,示意它可以走了。 临走时,小白狼似乎犹豫了下,回头看了她好几眼,才扭身离去,白色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郁郁葱葱的林间…… “狼呢?” 小白狼刚走,花遇就从一处方向走来,一只手里提拽着好几只灰色的野兔,另一个手甚至拽着一只长尾的山鸡…… 他左顾右盼见,只看到花时和坐在地上的黑猫,却不见那只小白狼,故而问了一句。 这一趟的收获,出乎他的意料,也冲淡了放走那头没有价值的小白狼的烦躁之意。 显然,他的心情还算不错,所以看向花时的眼神底下的冷意,也缓和了不少…… 花时也有些惊讶于他竟提了那么多野味回来,上前接过他另一只手里的山鸡,脸上浮现笑意。 山鸡可比兔子值钱,若是母鸡能下蛋,能卖差不多一百文钱,不过,这山鸡的脚似乎断了。 花遇手里提的几只野兔,多多少少身上都带了点伤,不是脚,就是肚子,应该是被捕兽夹,给夹的。 受伤了的猎物会被打折扣,若是死了,价钱更是大打折扣。 “我们先下山吧,这个时辰,何江应该还在村里……” 花遇视线落在手里捏着的野兔上,瞧着蔫哒哒,没什么精神气的野兔,有些怕它们就这么断气了。 若是死了,可就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了…… “好,剩下的两个地方都看过了吧?”花时应声点头。 花遇听了她的声音,才稍稍抬眼看过去,刺挠的眼神,缓和了不少,见她问话,也跟着点了点头。 少年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开心了不少…… 不难想象,只这一趟就收获颇丰,往后啊…… “一会儿下山,你不用跟着我,你先回去,我自己去就行。” “好。” … 第63章 五两银子 山脚下,映照的小树林里,一过正午,太阳的光线倾斜进来…… “不是让你先回去吗?你怎么还守在这?” “什么叫守在这,我这不是在等你吗?而且我见何江也在找你,好像有话跟你说。” 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的叶少青,听见好友略带嫌弃的语气,不满地反驳了一句。 转而看着他空荡荡的两只手,有些意外地微微瞪大了眼睛,追问道,“你进山有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吧,怎么空手而归?没打到猎吗?” 谢明池扫了眼他一惊一乍的表情,没有理会,而是看向一旁站着的何江,投去疑惑的眼神。 何江咳了一声,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空空的两只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今天回村收猎物,在村口碰到何拐子他家闺女,说是几天没见你过去,叫我看见你,喊你去她家坐坐。” 何江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时刻注意着谢明池脸上的表情,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才接着说下去。 他看那个何拐子的闺女就是对他哥有意思,那脸含涩意,欲语还羞的样子,哪能不知道啊,就是…… “……明池哥,你要过去看看不?”何江又咳了一声,问道。 谢明池表情变得有些疑惑,“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何江看着丝毫没有要开窍意思的谢明池,下意识扭头看向坐在石头上的在场第三人。 叶少青察觉到他的视线,投来不解的眼神,“怎么了吗?是不能让旁人听见的事?” 何江想了想,村里关于他哥和何拐子家的闺女的传言不少,就是他哥一根筋,不当回事儿,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想到那姑娘家面红耳热,害臊的样子,何江觉得自己还是提醒一下他哥好了, “明池哥,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 谢明池等半响,就听到他打哑谜的这么一句话,眉头皱了起来,“你小子在说什么呢?支支吾吾的,跟个小闺女似的,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哎呀!就是何拐子的闺女中意你,你就没看出来吗?” 何江两眼一闭,破罐子破摔地扯着嗓门眼,喊了出来。 谢明池一愣。 叶少青正睁大眼睛,一脸八卦地将脸扭向谢明池的方向,投去好奇的视线。 “臭小子,你在胡说什么呢!这话也能乱说,也不怕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谢明池抬手一巴掌,扣在何江的后脑勺。 何江捂着头,讪讪地笑了下,“哥,我说的是实话,我就是觉得,你要是对人家姑娘没那个意思,就……” “行了,这话不能乱说。”谢明池皱着眉头,打断了他何江要继续往下说的话。 何江打哈哈地笑了下,也不再多说,话他也挑明了。 何拐子他家闺女长相一般,说话温温柔柔的,但却是个瞎子,年芳二十了,媒婆也给她说了几次亲,都没成,都是嫌弃她是个睁眼瞎…… 他虽然也姓何,跟何拐子也算是同宗同族,但从情面上,他还是不太赞同,他哥娶一个瞎子做媳妇。 要是他哥也有那个意思,两人若是两情相悦,他也不好说说什么,他挑明了,也是成人之美。 要是没那个意思,他哥知道了,也会自动离得远些,没接触了,也不耽搁双方…… 何江的想法很简单,也不枉他守在这一个多时辰。 “行了,你回去吧,我也得回去了。” 谢明池摆了摆手,想将两人打发走。 叶少青见他不愿多言,叹了口气,突然想起自己问的话,他还没回呢。 “对了,你怎么空手而归?你不是进山打猎了吗?” 谢明池看着他,面不改色地说道,“谁跟你说我进山打猎了,我是进去找人,更何况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十足十绝对的事儿,猎人也会有失手的时候,空手而归也是正常的事。” “找人?找什么人?这荒山野岭的,能有什么人?” 叶少青一下子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好奇地连着追问了好几句。 谢明池皱着眉头,正要不耐烦打断他这没完没了的追问,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花时走在前头,刚拨开面前挡住视线的杂草,抬头就看到山道的一侧树林里,三个聚在块,似乎正在说话的家伙。 嗬…… 花时站定脚步,瞳孔微微放大,惊讶地看着谢明池。 谢明池扭头就对上她瞪圆了的眼睛,四目相对。 花时莫名有种脚扣地板的尴尬。 一天连着碰两次面,两人还不算十分相熟,另一个对他似乎有着不算太好的偏见。 这样的碰面,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难免有些尴尬。 落后几步的花遇,看着挡在面前,突然不走了的花时,眉头皱起,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谢明池。 诡异沉默的气氛,还是叶少青在顺着谢明池的视线,看到花时的时候,咧嘴一笑。 打破了这安静了过头的气息,“哎,花姑娘!咱们真有缘分,又见面了!” 叶少青站了起身,语气略带兴奋地冲花时打了个招呼。 花时这才提步走过去,听到叶少青对自己的称呼,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神踏马的花姑娘…… 落后一步的花遇,显然也认识三人,定定地喊了句,“谢大哥,何江哥,叶少爷。” 何江探了探头,视线落在他手上拎着的几只野兔,眼神有些惊讶,“花遇你小子可以啊!又打到猎了?今天收获不错啊。” 提到手里的几只野兔,花遇一直绷着的脸,这才露出些许笑意来,点头应了声,“运气好。” 何江走了过来,低头打量着那几只还在挣扎的野兔,摸了摸下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谦虚了,打猎可不是运气好就行了,这手里的功夫也要有才行。就是这兔子的脚断了,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这样吧……” 何江说着,又拍了拍他的肩,“刚好碰到了,你手上的四只野兔,就直接卖给我,还是上次那个价钱,省得多跑一趟,怎么样?” 花遇眼神明显都亮了几分,隐约克制地点了点头。 何江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野兔,用手摸索了几下,确定只有兔腿有伤,别的地方没伤,才点了点头。 两人的交易,三言两语达成。 花遇接过何江数好的铜钱,用袋子装好,细致地塞进了怀里,捂好。 何江将兔子困好,绑在腰间,才抽空抬眼看向一侧的花时,注意到她手里还提着只山鸡,眼睛又是一亮, “这位姑娘,你手里的这只山鸡卖不卖?我一百文钱收了!” 何江的语气有些激动。 花时摇了摇头,“不卖,这只留着要留着。” 何江一听她说不卖,面色遗憾。 他听闻桃花镇的绝味楼那少东家,最近高价收购山里的野鸡,说是最近研究的新菜品,冬菇滑鸡。 正是需要山鸡的肉,又紧又滑,做出来的菜一绝…… 何江有些不死心,又追问道,“真的不卖吗?你若是嫌少,我可以再加点?一百五十文钱,怎么样?” 一听这价钱,花遇扭头看向花时,显然被这价钱说动了。 花时提着山鸡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花遇听着她拒绝的话,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却没有出声询问。 方才下山的路上,花时就跟他商量过了,这只山鸡不卖,留着自己吃。 他原是不愿意的,毕竟从一开始的交易,野味卖的钱,他们两人是五五分账。 山鸡带回去弄来吃,他和三个弟妹又分不到几口,说不定连鸡骨头都嗦不到,还不如卖了换钱,来的划算。 但花时答应他,这只山鸡是趁李氏不在家的时候,她再偷偷开小灶,弄来吃,不会让李氏知道。 想到家里几个眼巴巴,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肉的弟弟妹妹,花遇还是点头答应了。 叶少青一直殷切地看着花时,来来回回,几次想搭话,都找不到由头,见何山都搭上话了,灵光一闪,清了清嗓子,忽然问道, “花姑娘,我看你篮子里的黑猫,我也看着也挺喜欢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割爱,我愿意花五两银子买下它。” 花时被他的话吸引,低头看着窝在篮子里,眯着眼睛,几乎要睡着了的黑猫,又看了看叶少青。 叶少青身体微微紧绷,见她视线看过来,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脖子。 花遇也被他这五两银子惊到,瞳孔放大地瞪圆了眼睛,看向这个语出惊人的叶少爷。 五两银子买一只猫?疯了吧…… 花时摇头,忍痛拒绝,“不了。” 她也知道这五两银子的重量,但是这猫也不算是她的,原就没想着要好好养,吃喝上也没给过它什么…… 黑猫也只是因为她手里的泉眼,才跟她亲近,要跟着她,她自然不可能把它就这么卖出去…… 花遇看了看那只壮实的猫,又看了看摇头拒绝的花时,伸手拽了下花时的袖口。 花时扭头对上他的眼睛。 花遇在问她为什么不卖。 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有了这五两银子,想做什么都容易很多啊…… 花时冲他摇头,意思是绝对的拒绝。 花遇有些愤然地松开手,心里不由得闷闷地哼了声。 算了,反正也不关他的事,他管那么多干什么…… 第64章 发生了什么事 “是五两银子不够吗?我还可以再加点。” 叶少青见她摇头拒绝,忙追问了一句。 花时手心轻握了下,解释道,“不是银钱的问题,黑猫很有灵性,与我又有缘,这缘分本就妙不可言,又怎么能轻易买卖呢。” 叶少青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扬起的笑,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耳根子有些发烫。 他轻咳了一声,来掩饰面上的不自在,“那好吧,我是真的很喜欢这只黑猫,我家中也养了只黑狗,还有只会说话的鹦鹉,我也是见它很有灵性,早听闻林海山的小动物很通灵性,这猫从山里出来的,定是很灵气十足……” 他说了一大段话,几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叶少青只觉得后背都出了层冷汗,脸好像也有些发热,他又咳了下,矜持地问道, “你住在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去?我平日里得空经常会来村子,下次我再来,可以去姑娘家中看一看这猫不?” 想了半响,他似乎才给自己找到,冠冕堂皇能跟人牵桥搭线的理由。 花时挑了挑眉,听了他这话,似乎隐约才反应过来。 似乎不太对吧…… 叶少青看着就像是镇上的富家少爷,张口就是五两银子,银钱不缺,衣食无忧,要什么还不是挥挥手就来…… 况且她记得守山村跟桃花镇的距离并不近,来回紧赶慢赶都要差不多两天的路程,何必吃这个苦,跋山涉水地来村子,就为了看一只猫…… 花时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和躲闪的眼神,心下一顿。 不会是……看上她这张脸了吧…… 也不是她自恋,原主这张脸,在村子里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好看。 因为李氏几乎不让她下地干活,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没怎么晒过太阳,皮肤自然是白皙又娇嫩,水汪汪的大眼睛…… 叶少青等了半响,没等到花时的回话,脸都憋红了,一抬眼就撞上了花时打量的眼睛,脸噌的一下更红了。 花时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对自己猜测的想法更加肯定了几分。 眉眼微动间,捏着的手心又紧了几分,转而说道,“若是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说着,空出的那只手,拽了花遇一下,两姐弟一前一后,离开了。 叶少青原本还晕乎乎的脑袋,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走了。 “啧啧啧……” 何江摸着下巴,轻啧了一声,眼神古怪中,又带了丝幸灾乐祸地打量着叶少青。 叶少青正失魂落魄呢,就被他这打趣的眼神盯得,有些恼羞成怒,“何江你什么眼神啊!” 何江噗嗤一笑,“哈哈哈哈……叶少爷你是见色起意了吧,瞧着好看的姑娘家家的,就想凑过去……啧啧啧…” 叶少青涨红了脸,“什么见色起意!还不许我一见钟情啊!” 他吼了一句,何江逗趣的眼神更浓了,用肩膀撞了撞他,视线落在已经走远的兄妹两人身上,压低声音问道,“你知不道她是谁啊?你就一见钟情?” 叶少青皱着眉头,还有些恼,“还能是谁?不就是花家的大姑娘吗?” 何江又碰了他一下,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也是才反应过来,她可是李莲心的孙女,刚才第一眼没认出来,话说是变了好多,我之前见过她几次,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气质神色都变了好多,难怪我认不出来……” 何江嘀嘀咕咕地自顾自地说了半响。 叶少青有些听不懂了,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神神叨叨的。” 何江看着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了几分嫌弃,“我看你还是死心吧,不说你爹不同意你娶一个乡下姑娘,就是这花家的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也看到方才那小子的脚了吧,就是她害的,那可是她的亲弟弟,把人还得半身残疾。还有她家里有个小弟,如今都五岁了,还是不言不语,话也不会说,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这姑娘看着面善,心肠却十分歹毒,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叶少青听得瞪大了眼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何山嗐了声,“我能怎么知道,我都是守山村的人,我能不知道吗?” 叶少青还是有些不相信,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都是听旁人说的吧,又未必是真的,这种诋毁人家姑娘的名声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也不怕毁了人家一生。” 何山也有些不乐意了,“我虽是听旁人说的,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别人都传得出来,那这八成就是真的。何况她在村里的名声本来就极差,不信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心肠歹毒、心术不正,可见这姑娘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直默不作声的谢明池,见何山说的话越来越过分,眉头渐渐皱起。 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村里的流言蜚语多了去了,那些也不见全都是真的,话不要说得太过分,她既然能跟山里的猫结缘,可见她品性不会太差。” 林海山的小动物,很多都有灵性,尤其是猫和狗,能与之结缘的村民,还一个都没有。 若非品性纯良,那山里的黑猫,不可能会与她亲近…… 这也是他一开始知道这黑猫的来历后,那么惊讶的原因。 何山撇了撇嘴,到底没再继续说下去…… … 回去的路上,花遇忍了许久,眼看着要到花家小院了,才低声问道, “你为什么不把它卖了?” 他指的是黑猫。 花时摸了摸黑猫柔顺的毛发,转头看向花遇。 花遇抿着唇,皱着眉头,显然是不理解她拒绝那五两银子的举动。 一只来历不明的黑猫,和五两银子,如果是他,他会毫不犹豫选择银钱。 花时半响才说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小黑跟我有缘,我不会轻易把它卖掉的。” 花遇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屑,也不信他敷衍叶少青的话, “你不用拿敷衍人的话来敷衍我,什么有缘不有缘的,我听小离说,你捡了猫,却根本没有给它喂过食物,也很少见你露出对它的喜爱。” 他每次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天黑才回来,早出晚归,家里的事情他原是不知道。 但弟弟花离却是个话唠,晚上总是喜欢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家里发生的事情…… 花时叹了口气,“也不是我不喂它,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吃的,我拿什么喂,它是山里来的野猫,会自己找吃的,自然不需要我操心它会饿肚子。” 花遇见她狡辩,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算了,我问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我的猫。”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小巷,刚靠近花家的小院,一阵嘈杂热闹的声响,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花家的小院门口,围满了人群,细碎的议论声间,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经历上次花离偷羊事件后,再次看到那么多人围着花家小院,花时和花遇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 第65章 说亲 “呜呜呜…!呜哇……” 走近了,热闹嘈杂的景象间,院子里隐约传来的哭声,让姐弟两人同时意识到。 家里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 花时把正要往人群闯的花遇拦住,将手里的山鸡和装了黑猫的篮子,一并塞进他手里。 “你干什么?!” 花遇眉头皱得死死的,不愿意接这两样东西。 花时嘴角微抬,眸光流转间,也带了丝焦急之色,说道,“我还能干什么,你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你现在上赶着回去,不是找骂吗?而且你回去能干什么?一起等着被骂吗?” 她的话言之有理,字字诛心。 花遇沉默地抿着唇,倔强地一言不发,还是不肯接过东西。 “行了,把东西拿好,找个地方等等,等差不多天黑了再回来,地里的黄豆也不用再去浇水了,这山鸡还不能被奶看到,不然你们又没得吃了。 我回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要是阿晓他们做了什么惹奶生气的事了,我还能劝两句,你回去就是等着一起被骂,别自讨苦吃了。” 花时硬是将东西塞他手里,也顾不得他满脸不情愿,越过外层围观的人群,朝着院门挤了进去。 花遇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松开,眼睁睁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当然知道花时说的话在理,现在才申时,他平时下地干活,最早也要酉时才会得到家。 他要是现在不管不顾跑回去,被李氏看到,只会火上浇油,毫无用处…… … “呦呦……幺女哭什么啊?这可是大喜日子,这样哭下去,把福气都哭跑了,可就不好了……” 花时前脚迈进门槛,就听到一道沙哑老妇的声音。 抬眼,就看到一个头上带着朵大红花,穿着也是大红色褂子的老妇女,坐在桌前。 而李氏僵着脸,不知道碍于什么,要笑不笑的,面色十分难堪。 李氏的对侧,还坐着个看着眼熟的老妇人,好像是谢家的奶奶…… 那天她在山上背下来的那个…… 花晓和花离,两姐弟抱在一块,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不远处还扔了把扫帚。 像是刚挨了李氏的一顿打,花晓哭哭得厉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花离也埋着头,像是在隐隐抽泣,只是哭声没那么大…… “哎呀!这个是大闺女吧,回来了呀!赶上了正正好啊!” 那头上带着朵大红花,脸上的褶子都笑得皱在一块的妇女,眼尖看到站在院门口的花时,站了起身,冲着她招了招手。 花时正松了口气,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就被三两步走过来的妇女,一只手拉着,拽了进去。 她心头一阵不安,还没来得及出口问,就被那妇人按着坐在板凳上。 紧接着就听见那妇女乐呵呵地说道,“大闺女长得可真标志,今年也有十七了吧,这年岁有些大了,不过正正好。” 花时被她的眼神盯得寒毛都竖起了,转头下意识看向一旁脸色阴沉沉的李氏,喏喏地喊了声,“奶……” 那妇女绕着她转了一圈,一双手捏了捏她的肩膀,酸得她差点跳起来,那妇女又笑呵呵地说道, “有些瘦,不过养养就好了,哎呀,瞧我这记性,大闺女刚从外边回来,还不知道吧,我是何媒婆,你奶正给你说亲呢,这是亲家婆婆……” 何媒婆的话都还没说话,花时被她的话吓得跳了起来,一脸惊骇。 “媒婆…?” 说亲?! 花时惊愕地看向李氏,迟疑地喊了句,“奶?” 李氏的心情原就差到了极致,在看到花时投过来的视线时,又看了看笑呵呵的何媒婆和姓谢的老太婆。 想到那老太婆威胁她的话,李氏在心里权衡利弊了许久,又气又恼地吐了口气,晦涩的眼眸扫了对边坐着的谢老太婆。 恨得牙痒痒,缓缓顺了口气,才说道,“阿时还小,我疼了她十几年,不舍得她那么早出嫁……” 谢氏扭身侧头看了何媒婆一眼,何媒婆接到眼神,立马明白她的意思,捏着帕子冲着李氏甩了下,笑意盈盈的, “小什么呀!都十七了,还不嫁人,再过两年就成老姑娘没人要了,十七都还有些大了,莲心婶子可不要糊涂啊,这可是耽搁了大闺女一辈子的事情,可马虎不了。” 何媒婆的一大段话,把李氏要说的话,堵得死死的。 一直没说话的谢氏,轻咳了一声,抬眼看着李氏。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对视了一眼,里边的火药味十足。 李氏看到了老太婆眼底赤裸裸的威胁。 谢氏低声说道,“莲心啊,你可不要糊涂……” 李氏沉着脸,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眼,瞪了一旁满脸懵的花时一眼,声音不疾不徐说道, “阿时是我最宝贝的大孙女,你们谢家要是想把她娶进门,也不是不可以,拿出五两银子当聘礼,我就同意这门亲事。” 一旁的何媒婆见她松口,脸上的笑意满满,正要开口应和,就听见她狮子大开口的话。 “五两银子?!”何媒婆瞪着眼睛,惊了一声。 李氏面上不动,心里却冷笑了下,“五两银子,没得商量。” 谢氏的脸色有一瞬沉了半分,看着得意的老虔婆,心底暗骂了句。 何媒婆忙劝道,“五两银子太多了,村里哪有人嫁姑娘,张口就要五两银子的,一两银子就差不多了,又不是金疙瘩……” 李氏的态度却异常坚决,不管何媒婆说什么,都不肯松口,绷着张老脸。 何媒婆还想说什么,被谢氏抬手挡了挡,这才停下继续劝说,却没忍住嘀咕了句,“…这是卖闺女吧……” 谢氏脸色虽不太好,但看着这老虔婆吃撇的样子,心里还是很舒坦。 只见她点了点头,“可以,五两银子,日子就订在大年初二吧。” 她一语敲定,原还有几分得意的李氏,听到这话,脸色又扭曲了一下。 她原还看着那么多人围观,脸色再怎么难看,都没甩脸子,这会儿一听大年初二就要把人接走,面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不行。” 李氏一口回绝。 何媒婆还正要说些好听的话呢,就听见李氏沉着声拒绝的话,心里要嘀咕着骂了两句。 她替人说媒,十几年了,还是头一次碰到又当又立,说变脸就变脸的硬钉子…… 李氏接到谢氏投来的警告目光,不爽地皱眉,忍着没发出来,打着算盘说道,“等开春吧,等开春再挑个好日子,大年的时候,雪天路滑,不好办喜酒,还是开春天气回暖了再说,对了,先给二两银子当定金。” 谢氏见此行目的达到,也不再继续揪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开春就开春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何媒婆见双方达成共识,一拍手,乐呵呵地笑了出来。 … 等谢氏带着何媒婆离开,院外围观的村民,看了好一阵热闹,总算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花家小院内,气氛安静得可怕。 花时后半程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听着三个妇人,草草的,就把她的亲事定下…… “奶,我不想嫁人。” 半响,花时才说道。 李氏一听她这话,原就气得不行,这下更像是被点燃了炮仗,一下子炸开, “我管你想不想,想也罢,不想也罢,让你嫁你就嫁,由不得你做主!” 李氏有些气吁吁地吼了一句。 花时也不知道李氏是怎么想的,她后边的这半气半恼的话,几乎是在给她下了死刑。 这里是封建的古代,村子更是注重宗族姓氏的大家长之说,小辈在长辈面前,根本没有话语权。 尤其是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根本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花时脑子里有些乱糟糟,一时间,心情也凌乱异常。 起先她是烦厌李氏对她的管教,以及动不动就大发雷霆,喜怒无常,她虽有意逃离,但也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 李氏是她的长辈,只要还在这偌大的守山村里,她就根本不可能反抗得了李氏。 之前虽也想过,唯有嫁出去,是最好的躲避方法,但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否定了。 先不说嫁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人,不说婆家是个什么情况,她自己也不想因为李氏,就这样草草把自己托付出去。 若是嫁的人,与自己三观不合,她以后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得通过丈夫的同意,身不由己…… 花时光想想就觉得窒息。 等等…… 谢奶奶来说亲的话,那她要嫁的那个人,不会是谢明池吧……? 想到几次见面,谢明池那一脸不耐烦,不加掩饰的嫌弃样…… 花时:“……” 李氏一顿呵斥了花时,突然站了起身,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扫帚,朝着坐在地上的花晓和花离,打了过去。 “啪!啪——” 扫帚头,一下子敲在花晓的背上,两姐弟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李氏举起扫帚一通乱揍。 “呜哇!呜呜呜……” 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两人,被李氏打了两下,顿时要爆发出惨烈的哭声。 “呜哇!呜哇哇……别打了!奶!别打了…呜呜呜……我错了!” 花晓跪在地上,两只手用力拽着李氏的扫帚头,哭着求饶。 “错了?你也知道错了?不是很喜欢到处乱说吗!什么都往外乱说!啊?我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李氏气得不行,一张老脸狰狞不已。 将扫把从她手里用力拽出来,花晓吃痛地松开手,李氏举起扫帚就冲她挥去…… “奶,你干什么啊,别打了!” 花时才眨眼的功夫,李氏就拿着扫帚把双胞胎两人,打哭了,两人蜷缩在地上,嚎啕大哭。 花时忙上去拽住李氏的手,阻止她继续动手打人。 真的糟心…… 她都还没反应过来,被李氏五两银子卖人了,李氏就又动手打人…… “呜呜呜……” “呜哇……” 花晓和花离双双抱在一块,花晓几乎是下意识护着花离,挡着他那只还没有好全的手腕。 一只露在外边的胳膊,被打得青青紫紫的。 一条一条,肿起来的血痕,瘦瘦小小的胳膊,遍布伤痕,看着有些狰狞…… 第66章 疯了吧 “花时!你给我松手!松手!” 李氏不知怎么的,恼火不已。 花时甚至能听到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那双浑浊的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暴怒的母老虎。 平时这个时候花时劝两句,李氏还能听进去。 这会儿不知道是气狠了,还是把花时也恼火上了,根本不听她的劝阻,用力将手抽了出去,举起扫帚就朝着地上的双胞胎打去…… 花时见李氏的架势,似乎不把人打死,也要打残的架势,咬咬牙,拦在李氏面前。 “奶,别打了,花晓他们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打他们?” 花时挡在她跟前,李氏举着的扫帚勘勘停住。 她恶狠狠地剐了花时一眼,单手叉着腰,胸口不断起伏,一点消气的征兆都没有。 “花时,你给我让开,我再说一遍,还不让开,我连你一块儿打!” 李氏气吁吁地警告了一声,见花时执意要挡在前边,更是怒火攻心,举起的扫帚就朝着花时打了过去。 花时面上一惊,赶忙抬手去挡。 “啪——” 那扫帚头,又腥又躁,毫不留情地敲过来,打在她手臂上。 花时疼得吸了口冷气。 李氏显然气头正盛,一点情面都不留,打了一下,举起扫帚又继续打了过来。 花时眼疾手快,忙向一边上躲开,一下没打中,扫帚头打在地上,啪地一下,头跟棍子分裂开,扫帚头直接脱落,掉在地上。 李氏握着仅剩下的一根棍子,垫了垫,正正好趁手,朝着姐弟三人,看也不看谁,直愣愣地打了过去。 那棍子是实木,敲在身上,到肉到骨,加上李氏手劲一点没手着,花时连挡了两下,手臂的骨头都差点被打断。 “还傻愣着干什么,好不快跑!” 花时四处逃窜间,躲着李氏挥过来的棍子,见花晓和花离傻愣愣的看着,便冲两人喊了句。 花晓反应极快,在她喊了一道后,把花离拽起来,朝着敞开的院门,撒丫子跑了出去。 花时扭头就只看到两人跑出去的背影,躲闪间,狼狈不已,满头大汗。 李氏握着棍子,跟个悍妇似的,精神气十足,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花时。 那眼神里,泄露的情绪,好像在看一个仇人似的…… 好像恨不得将她抽筋断骨,拆吞入腹…… 显然,李氏情绪又失控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了。 不管花时说什么,死活拿着棍子,追着她打。 花时也是怕了,趁李氏喘气的功夫,将缩在角落的花影,单手拽了起来,拉着往院门口的方向跑。 等李氏回过头时,院子里已经空荡荡,几人早就跑没影了…… 李氏追出门口,叉着腰,颐指气使地指着无人的巷口,骂骂咧咧道, “花时!你翅膀硬了是吧!你有本事跑,那就别回来了!没良心的小贱货!白养你这么大了!背着我去偷男人!我缺你什么了!你要这样对我老婆子……!” 李氏的骂声,隔着几条巷口,都能听见,邻里邻外的,听了这骂声,纷纷好奇地探出脑袋,往外瞧。 李氏骂完跑没影了的花时,看着隔壁户打开的门,和满脸八卦的街坊,又指着看热闹的人,臭骂了一顿, “看什么看!没就没看过别人教训孙女啊!烂肺烂心肝的东西!呸!什么都要看,怎么不去看粪坑里的苍蝇挖粪吃!” 只是好奇出来,凑个热闹的几人,莫名其妙挨了李氏一顿骂,脾性也上来了,冲着李氏就讽刺指责了几句。 李氏气得不行,花时他们跑了,没了出气筒,憋在心里的那口气,不上不下,正憋得难受。 见邻里的那几个臭八婆,指着自己骂,憋了一口气,正愁没地出。 双方人马,站在自家院门口,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 … 花时这边,带着弟弟妹妹,早就跑没影了。 连跑了几条巷子,往人烟稀少的山脚下窜了好几条道,才勘勘停下。 她早说了李氏性格阴晴不定,动不动发火,不分青红皂白,只认自己的理,拿几个娃娃撒气。 这回更是,像失心疯了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定决心,要把她‘卖’出去了,她后边才劝两句,李氏就暴跳如雷,连她也一块打。 真是疯了…… 花时将抱在怀里的花影,放地上,皱着眉头,掀开手臂的衣袖,白皙的手臂,又青又紫,还有几条凸起的痕,又红又肿。 “嘶……” 疼死人。 李氏跟不要命了一样,追着她打,像要把压在心里,那十几年的怒气,一下子给打回来一样。 “呜、呜呜……” 等喘匀了气后,花离是第一个没忍住,哭了出声的。 “…呜呜呜……怎么办花晓?我们被赶出来了……呜呜呜、以后没有家了……” 花离手足无措地拽着花晓的袖子,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双眼一闭,嘴巴一张,就呜呜地大哭起来。 花晓也被吓得不轻,浑身还在哆哆嗦嗦地颤抖着,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一个地方,眼圈红红的,要哭不哭的。 花时看了看自己被打得肿起来的两条手臂,又看了看哭得稀里哗啦的两个弟妹,叹了口气。 “好了,别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真是够傻的,不跑难不成还继续缩着给她打吗?照她那个架势,不把你们打死都算好了。” 花时两只手一伸,按住两人的脑袋,把人拽了过来。 两人差不多只到她腰,那么高一点,泪眼婆娑地仰着头,看她,圆圆的脑袋,乱蓬蓬扎着的头发,还真的有点像萝卜头。 花离懵懵地看着花时,显然被她突然按头的动作,给惊到了,泪眼模糊地眨了眨眼,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花晓低着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把眼泪揉了回去,才抬手将她按着自己头的手打掉。 “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行行行,我听你们的,别哭了,跑得累死,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一下再说。” 花时松开手,语气无奈,拉着全程都懵懂无知的小影,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草皮上。 花晓和花离也跟着挪过去,只是表情还是惴惴不安,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惊慌与无措。 花离吸了吸鼻子,抬手将眼泪和鼻涕全抹在袖子上,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抽抽搭搭地问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花晓摇了摇头,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花时。 花时拉着花影坐在草地上,抬眼看向前方。 眼前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这样又细又长的小树木,守山村到处都是,许是秋天到了,树梢上的树叶,风一吹,一片两片从树枝上掉落。 不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山林,和延绵不绝的田地,大草坡上隐约能看见,点缀在绿色间的白点,像是一只只白羊…… 太阳已经渐渐偏西了,夕阳装点这幅景象,霞红的光线从山头晕染开来,将天边都晕染得一片通红…… 眼前这幅景色应是极美的,花时的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惆怅。 她叹了口气,“等天黑,奶也差不多气消了,估摸着也去睡了,我们再溜回去。” 花晓和花离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花时收回视线,看向两只蔫头耷耳的萝卜头,神色迟疑,出声问道, “我还没问你们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那谢家的奶奶为什么会突然找媒婆上门说亲?奶又为什么那么生气?” 花晓小身板一僵,埋着头,不敢看花时…… … 第67章 不会再有人知道 一提起这话,花离眼圈红红的,一只手抽抽搭搭地擦着眼泪,委屈地摇了摇头。 “呜呜……我也不知道,她们是突然找上门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奶一听,就把和花晓打了一顿…呜呜呜……我也不知道……” 花离看起来很委屈,连着说了好几句的不知道。 许是觉得委屈,抽抽噎噎地又小声哭了起来。 花时有些头疼,她之前怎么不知道,花离还是个小哭包。 之前看他嘴硬的样子,不是神神气气的吗,这会儿倒是连着哭,眼睛都哭肿了…… 花时转而看向另一个,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花晓。 “花晓?你来说。” 她隐约猜到了些,这显然是跟花晓脱不了关系。 花晓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花时,也不说话。 一时间除了花离抽抽噎噎的哭声外,空气有些静默。 花时也没有说话,耐着性子,等着花晓开口。 “我不知道,又不关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奶她经常无缘无故拿我们撒气,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 花晓默不作声许久,缓和了情绪后,突然闷声闷气地说道。 她否认这件事跟自己有关,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恼意。 “花晓!” 花时皱着眉头打断了小丫头持续否认的话,声音低沉了几分。 花晓被吼得一愣,扭头看去,就见到花时的一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那双看着她的眼睛,瞳仁又黑又深,像是已经把她的拙劣的谎言看穿…… 花晓紧紧地咬着唇,心里涌现出一股不服、怄气的情绪,扭过头,错开花时看过来的视线,倔强的一言不发。 她心里愤愤然,脑袋里乱糟糟的…… 是她做的又怎么样?是因为她的缘故又怎么样?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花时看她执拗的模样,侧过来的半张小脸,能让她清晰地看见,小姑娘脸上泄露出的不满与气愤。 这小丫头倒好,她都没问两句,自己反倒急眼了…… 她正要伸手把人扭过来,花遇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少年衣着凌乱,面容憔悴,一手拽着有些奄奄一息的山鸡,一手提着装着猫的篮子,脚步蹒跚,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花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遇的言语犀利,面色也阴沉异常。 小丫头在听到二哥的声音后,身体一顿,僵硬地抬头看去。 “二哥…?” 花遇将手里的东西,重重地放在地上,面色黑沉。 花家小院里发生的事,他躲在矮墙外,大致也听到了一些,包括后边花时撺掇几人从家中跑出来,见几人的身影往后山的方向跑。 他也跟了过来,只是腿脚不利索,紧赶慢赶,才好不容易追上。 他也不傻,猜到了七七八八,知道这八成是花晓惹出来的…… 花遇过来就伸手将花晓从地上拽了起来,口气严厉,眼神也森沉沉,呵斥了一句,“花晓!” 花晓怕极了二哥这幅模样,知道二哥生气了,被硬拽着站起来,无措慌乱间,哭了出来,“呜呜呜……二哥你别生气,我错了……” 她这两句话,几乎是应激反应般,脱口而出的道歉。 花遇沉着脸,一点没有松软意思,冷冷地盯着她。 花晓哭呛了两声,委屈地擦了擦眼泪,才小声说道,“前两天李书书找我出去玩,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谢家的奶奶,她拉着我说了好多话…… 她问我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跟我说,奶和她说爷的事了……我以为她知道了,就和她说了两句……” 花遇的脸色沉了沉,一把拽过花晓,“你跟外人说了爷的事情!你说了什么?她知道了多少?” 他有些急躁,拽着花晓的手,也多用力了几分。 花晓被吓得脸色惨白,似乎才恍然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她哆嗦着唇,声音小得几乎成了气音,“我就跟她说了,奶经常给爷喝药,所以爷才下不来床的……” 花晓说着,又忙摇了摇头,哭着说道,“呜呜……二哥,是谢奶奶问我爷怎么样了,还说奶告诉她,爷快要断气了,问我是不是这样…我就以为她知道了…然后才说,奶经常给爷喝药……” 花遇松开手,吐了口气,敛眸想起家中发生的事。 谢家奶奶本就与奶不对付,心里精明得很,她肯定是知道了,奶给爷喝哑药,害得爷下不来床,但她没往外说,以此来要挟奶,要把花时娶进她们谢家…… 想到这,花遇垂眸看了一眼,坐在草皮地上的花时。 花时嫁人了,以后就不是花家的人了…… 少了花时,家里也就只剩一个棘手的人…… 花时听了花晓的话,知道前因后果,眉头紧皱,正思索,抬眼就看到花遇投过来的晦涩难懂的视线。 不知怎的,花遇有一瞬的眼神,好像豁然通透了一般,也仅仅是一刹那,那双眼睛里瞳仁,又被黑暗覆盖,让人看不清里面藏着的情绪。 花时皱着眉头,不去想花遇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她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李氏与谢氏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和谐关系融洽,这会儿见到,李氏冷脸咄咄逼人,谢氏故作姿态,一副胜卷在握的暗爽…… 两个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老太太,似乎藏了不少的前尘往事,恩恩怨怨。 在谢氏抓到李氏的把柄后,谢氏没有选择张扬,而是选择把李氏最为‘疼爱’的孙女,娶进门。 谢氏就像是在报复,那种心情就好像是,你最得意,最钟爱的东西,还不是被我给拿走了的那种心态。 花时没觉得李氏对她有多疼爱,也没觉得谢氏对她有多喜爱。 上回在山里把谢氏背下来的时候,恰巧碰见谢明池,谢氏对待谢明池的态度,也是冷淡中带了嫌弃。 虽没有明着表现出来,但显然,谢氏也并不待见自己的孙子…… 她似乎只是为了报复李氏,才提出要把她娶进门,且甚至愿意花五两银子来卖她进门…… 花时想了一大堆,脑子乱糟糟的。 大致也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要嫁进谢家,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好在时间上还给了她缓和的机会,年后才选日子,若是谢明池那边不愿意,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花晓抽抽搭搭地小声说完后,见二哥没有生气,就连被她连累了的花时,也没有要对她撒气的意思。 她这才松了口气,慢慢止住了眼泪。 花遇低敛着眼眸,在知道前因后果了后,那抹急躁的情绪,倒是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花时思索片刻后,知道自己暂时没什么办法做出改变,便叹了口气,不再过多纠结。 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现在胡思乱想那么多,也没有用,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是…… 花家的秘辛之事,让一个看起来跟李氏有过节的人知道了,花遇怎么看着比她还淡定……? 花时朝着花遇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花遇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根本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花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轻咳了一声,才皱眉问道,“你们都不担心咱爷的事情传出去吗?” 李氏对花老爷子做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整个花家在村子里都要抬不起头。 这基本是谋害亲夫的罪名,李氏可能要被抓去沉塘,而他们这些不是花家血脉,却姓花的子子孙孙,估摸着要被抹去宗谱,赶出村子…… 她能想到了,差不多就是这些。 按照村子的习俗,她猜的这些,算是保守的了…… 搞不好严重些,他们几个命都要没…… 花遇听了她的话,眉头明显皱了起来,瞥了她一眼,冷静道,“她不知道那么多,何必杞人忧天。” 花时弯腰拽了拽地上嫩绿的草,声音压低了几分说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她说出去一点,村子里难免有人捕风捉影,搞不好直接就闯进来找人,一看到爷半身不遂地躺在屋里,还能说出话来,那点事儿早晚要被人发现。” 她说的是实话,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个知道了,就会有第二个,李氏干的那些事,迟早要被人挖出来。 原也没什么,就是……村子那么看重宗族血脉,要是发现他们几个不是花家的血缘…… 花时有些糟心,不知道还好,一知道,怎么做都不是。 她自顾自地想着,花遇却看着她,沉默许久,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他不会让这些事传出去的…… 那个老太婆做的孽,凭什么要让他们来偿还……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找个地方,把这山鸡弄干净,烤来吃了。” 花时拍了拍手,站了起身,伸手拎起被扔在地上的山鸡。 瘸了一根后腿,几天不进食的山鸡,被捆着脚扔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一点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今天闹这么一出,等他们摸黑回去,不用想,李氏肯定不会给他们留吃的。 就是这荒山野岭的,不好弄,火苗子也没有…… 花时正犹豫。 花遇看出了她脸上显露的顾虑,忽然开口道,“跟我来吧,我知道个地方。” 花时扭头看去,不等他问,花遇就把最小的弟弟花影拉起来,径直朝着偏僻的小树林走去。 花晓和花离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花时看向渐渐落下的太阳,天色显然已经开始暗沉了。 这地方偏僻,放眼看去,除了疏松的小树木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村户也没人往这么偏僻的地方建房子,大家都是挨挨挤挤地把房子建在一块,邻里邻外,形成一条条弯弯绕绕的小巷。 所以这边一户人家也没有,日落而息,更是尤其死寂…… 花时捡起地上的篮子,黑猫早就从篮子里跳了出来,蜷着尾巴,自己扑自己的长尾耍玩。 见花时捡起篮子要走,黑猫便踩着猫步,跟过去,“喵……” 喵叫了两声,蹭了一下她的脚踝。 花时弯腰将猫抱了起来,快步跟上去…… 第68章 不顶饱啊 穿过稀疏、高耸入云的小树林,几个黑影,一前一后,缓慢有序地朝着一处废弃的庙院而去。 踩着一阶一阶的石阶,昏暗的光线下,破破烂烂的矮墙,以及里边七零八乱的木板,映现在视线里。 花遇牵着花影径直走了进去,熟门熟路的,不像是第一次来。 花晓和花离紧跟着进去,花时抬眼四处打量。 这显然是被废弃的庙院,年久失修,墙垣破败,坍塌的木门板块,砸在地上,一片荒凉…… 花遇带着几人,穿过破庙的前院,径直来到后院。 花时眸光微闪,被眼前的这幅景象惊了一瞬。 这破败的小后院,显然被人收拾过,地上还摆了个燃尽的火坑,两边放着整整齐齐的干柴火,角落铺了块破烂的竹席,上边还放了张看着湿濡发黄的半张棉被,被叠得整齐摆在上方…… 这像是有人在这,短暂地生活过一段时间,处处都留下生活过的痕迹。 花遇松开花影的小手,走到一块半高过他小腿的木板前,将上边的木板掀开,露下边压着的一个井口。 “还有水井?” 花时一直留意花遇的举动,见他走过去掀开木板,露出下方的水井,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 花遇熟练地放下井口边上,缠绕着的绳索,将挂在井里的木桶,扔到井底,没一会儿,就利落地打了一桶水上来。 “还愣着干什么?把山鸡拿过来。” 花遇打了桶水上来,扭头就看到愣愣站在原地的花时,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提醒了一句。 花时忙将山鸡提过去,花遇接过手。 只听见“咔嚓——”一声,花遇眼睛都不眨一下,双手用力一拧,一掰,直接把鸡头掰断了。 头身分离,那殷红的鸡血,渐了花遇一脸,他抬手随意地擦了擦,看着鸡血潺潺地往下淌…… 花时被他这利落的手法惊到了,瞪着眼睛。 徒手掰鸡头,这得下多重的手劲…… “可惜没有碗,不然能接碗鸡血,煮成鸡血块,挺好吃的。” 花时看着往下淌的鸡血,有些肉疼地说了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吃了小半年的窝窝头,白粥,时不时就要饿肚子,她现在是格外的珍惜,来之不易的吃食…… 花时四处张望了两眼,没看到能煮水的锅,疑惑问道,“阿遇,这有煮水的锅吗?煮一锅水烫一下毛,容易拔些。” 花遇侧头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下,花时隐约能看见他脸上闪过的嘲讽之意。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他冷淡的声音,“这里不是花家,怎么可能会有锅,你说话前好像从来不会动脑子想一想。” 这里有口井,有水都算是不错的了,怎么可能会有锅…… 花时:“……” 被呛了句,完全没话反驳。 花遇讽刺了句,埋起头,等血差不多放干了,他才认真地开始处理山鸡的毛发。 硬拔,一根两根……有些费劲。 花晓和花离带着弟弟,三小只排排坐在石阶上,六只眼睛,眼巴巴、直勾勾地看着花遇手里,还在拔毛的山鸡。 花时看了看四周渐渐昏暗下来的光线,太阳似乎已经完全落下,只剩下远方的地平线处,还有些许的夕红余晖…… 她走过去拾了几根柴火,蹲在燃尽只剩下碳灰的火堆前,捡起一旁放着的火折子。 应该是花遇之前留下来没带走的,她吹了吹火折子的头,将火苗子吹燃,有些费劲地开始生火…… 等天色彻底暗沉下来,苍穹上,明月高挂,将破庙后院的这幅场景,映照在这冷清的夜色下…… 花时折腾了半天,火折子都烧掉半根了,也没能把柴火点燃。 还是花晓看不过眼她这幅笨拙的样子,跑过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火折子,熟练地开始生起火来。 花时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细汗,吸气间,就看见花晓熟练地把火点燃升起…… 方才她捣腾了半天,燃了又灭,灭了又燃,反反复复,怎么都点不着的柴火,这会儿被小丫头三两下,就给点燃了。 “真笨。” 花晓埋头嘀咕了声,语气里是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花时:…… 三番两次被嫌弃,她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真的是…… 花遇很快把山鸡清理得干干净净,喊花离过来拿着,又转身拐进漆黑的小树林里。 过了一会儿,拿着两根剥去了皮的粗树枝,走回来。 花时站在边上,看着花遇熟练地把树枝来回清洗干净,又把山鸡从头串到尾,整只串起来。 又架起树枝,把串起来的山鸡,架在火堆上边…… 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 姐弟五人,团团围坐在篝火前,相互挨着,守着面前烤着的山鸡。 一阵忙活下来,花时总算找到了自己擅长的,别的不说,她的手艺,还是有些自信的。 她包揽下了烤鸡肉的活,匀称地翻转,外层的皮被烤得又脆又嫩,外皮烤得裹上了一层油,肉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 光闻着香味,花时就止不住地咽口水了。 四个弟妹也是眼巴巴地看着,最小的弟弟花影,更是坐都坐不住,好几次站起身,想伸手去拽烤架上的鸡脚。 被花晓和花遇两边按着,急得都快哭了出来,眨着泪汪汪的眼睛,一下一下地咽着口水。 又过了一阵,那鸡肉的油香味儿更浓了,连花离都要憋不住了,凑着脑袋过去,眼巴巴地望着。 小花影用力挣了挣被抓住的手,不停地吞口水,急得糯糯地出声追问, “好了、吗?好了…好了、吗?” 花离也眨巴着眼睛看向花时,跟着问,“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花影瘪了瘪嘴,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花,急呜呜地喊着,“吃、吃了、” 他甚少开口说话,口齿不利索。 每回开口,都是跟吃食有关,逼着他,他才会开口喊两句…… 花时又给鸡翻了个面,才说道,“好了,还烫着,先拿下来晾晾再吃。” 她一开口,花遇就起身把烤架拿起,花时去挪两边的架子,挪到边上,再把烤架重新搭回去。 几个小尾巴,立马跟着挪了过来,迫不及待地盯着,恨不得上手去掰…… 花时见三只萝卜头哈喇子都要流地上了,忍着烫意,伸手去撕了两边的鸡腿肉,一人一个递了过去。 “喏,拿着这,这里不烫,不要那么大口要,小心烫嘴巴。” 花时把第一个大鸡腿递给最小的小影,依次又给花离和花晓撕了块鸡腿,最后是花遇。 等递到花遇时,花遇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推脱忸怩,接过去,大咬了一口。 一只山鸡,四只腿,两只大一点的鸡腿,分给了两个小的,大一点的分给了花晓和花遇…… 入口的肉质又嫩又滑,烤的时间和火候控制得很好,肉没有烤老,一口咬下去,全是肉香味儿。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调味料,味道很淡,除了肉香味,就没有别的了。 比起自己之前吃过的那些烤鸡、炸鸡,这个不管是味道,还是肉,都寡淡了些…… 到最后,连架子上的几骨头都没有放过,被啃得干干净净。 花时摸了摸自己没什么感觉的腹部,心里叹了口气。 没吃饱…… 一只山鸡,根本不够五个人分,加上几人都饿着肚子,几口肉,根本不顶饱…… 第69章 李氏态度的转变 “饿…还饿……” 小花影突然伸手拽着花时的衣角,小小声的,糯糯地喊着饿。 花时一低头,就看到火光的映衬下,小家伙眨巴的大眼睛,正满脸渴求地看着她。 “饿……” 小家伙见花时看过来的视线,眼睛都不眨一下,小声地又说了句。 花晓隐约听见弟弟花影的声音,扭头就看见花影拽着花时的衣角在喊饿,忙出声,“小影,别闹了,快过来!” 花晓伸手要去拉花影的手。 花影不知怎么的,认定了花时会给自己吃的,躲开花晓的手,不肯撒开手。 花时低头看着满眼渴求的小家伙,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无奈道,“我现在也没有吃的了,等下次我有好吃的了,再给小影好不好?” 一听到没吃的了,花影皱着小眉头,立马撇开手,扭过头,转身就走开。 花晓还正想把人拉回来,就看到小家伙皱着眉头,背着手,一脸沉重地走了回来。 花时举在半空的手,僵了僵。 不是,现在的小孩的那么现实的吗? 一听没吃的,扭头就走。 她画饼的话都没来得及接着说呢…… 这边的花遇,把地上的火堆用沙子浇灭,等确认没有火星子了,才抬起头,说道, “我们该回去了。” 花时点了点头,估摸着时间,也晚上七八点了,平常这个时候,李氏为了省油灯钱,也差不多回屋睡觉了。 不知道李氏有没有留门,没有的话,只能爬墙回去了…… “喵……” 一声猫叫声,把花时的视线吸引过去。 花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过去,把蹲在篮子里打盹的黑猫,单只手搂在怀里。 黑猫被他勒着脖子不舒服,喵喵地叫出声,挣扎着要跳下来。 花离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又急又燥,左手的手腕被布裹着,困在脖子处,只有一只手能用,所幸就一只手夹着胳膊,将猫勒在臂弯处。 黑猫挣扎得厉害,花离憋红着脸,小脸上的表情更加焦急了几分。 “小黑,乖,让我抱一抱……” 花离低着头,将脑袋凑到黑猫的脸处,小声小声地安抚着。 他明显是很喜欢黑猫,想把毛茸茸的毛团子抱在怀里。 只是他低估了黑猫的重量,以及自己只有一只手的力道,显然单只手不足以支撑他把黑猫抱起来…… “喵喵!!喵!” 平日里乖顺又懒散的黑猫,被花离勒着脖子,强制抱着,尖锐地叫了两声,蹬着猫腿,拼命挣扎。 “啊!” 花离突然惨叫一声,手一松,黑猫径直掉在地上,受到惊吓,头也不回地跑走。 “我就是想抱你一下,你抓我干什么?” 花离委屈地看着自己胳膊被抓出来的血痕,冲着黑猫跑走的方向,小声抱怨了句。 花时全程目睹花离强制爱不成,反倒被黑猫抓伤的一幕,眉心微跳,思索片刻,不知是无奈还是头疼, “花离,你突然抱它做什么?” 正情绪失落的花离,转头就听到花时话,抬眼看去,理直气壮地说道, “因为我喜欢,所以我想抱它!”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小眉毛不自觉地皱起,看着花时的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明知故问的意思。 “喵…喵……” 从花离那边跑走了的黑猫,蹿到花时跟前,低叫了两声,蹭着她的小腿,挠着头,像是在跟她告状似的。 花离眼巴巴地看着对他避之不及的猫,此时正亲密地蹭着那女人的小腿撒娇,可恶…… 他看着眼馋,但没再轻易过去。 知道黑猫对自己抗拒警惕,他再过去,也只有被挠的份。 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小黑会对一个恶毒的家伙那么亲近! 想着,花离就一阵不服,忍不住嘟囔道,“迟早有一天,小黑会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的花时:? 不是,你自己不讨猫喜欢,怎么还赖我身上…… 她原本还想看看猫有没有将他手抓破,怕他得狂犬病,但看他这副不服气的嘴脸,怕是她再出声问,又要被呛两句,骂她多管闲事了。 “回去了,还愣着干什么。” 此时,另一边的花遇,见天色已晚,天黑路滑,点了根火把,举在手里,冲着还站在原地的几人喊了句。 花离撇了撇嘴,眼馋地看了看花时脚边蹲着的黑猫,才有些不情愿地走过去。 小花影已经缩在花晓的怀里,闭着眼睛,困得昏昏欲睡了。 花遇将火把递给走过来的花离,小声叮嘱了声小心点拿,才弯腰将困顿的弟弟挪上背。 小家伙一黏上哥哥的背,就眯着眼睛,无知无觉,呼吸平缓地睡了过去。 年纪小,填饱肚子了,就开始困了。 姐弟几人穿过漆黑破旧的庙宇,往小树林的道上走去。 花离举着火把走在最前边,花遇背着小影跟在其后边,花晓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哥身后。 花时则抱着猫,挎着篮子,走在最后边。 小路上漆黑一片,高高的枝头挂满了婆娑的枝叶,将柔和的月亮光线遮挡去了不少。 映照在地上的光线,微乎其微,勉强能让人看清路…… 沉默的黑夜里,花时突然低头看向身侧走着的小丫头,好奇地低声问道,“那荒废的旧庙,之前是山神庙吗?” 黑暗里,花晓似乎扭头看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怎么可能是山神庙,那个是弥勒佛尊像庙,后来尊像塌了,村里人都说那庙拜了不管用,就没有重新把尊像摆回去,后来庙就废弃了。” 花时听了,只觉得奇怪,“拜了不管用?那拜山神的灵龛管用?” 花晓忙拽了一下她的手,声音似乎有些急,“这话不能乱说!村里大家伙最忌惮的就是说山神的坏话,这种山神管不管用,灵不灵验的话,是一句都不能说!” 花时见她语气确实焦急,侧过来的小脸,也跟着皱成一团,乖乖应了声,“好。” 花晓见她还算识趣,提起的心,松了松,眼看着穿过小巷,要回到家了。 小丫头没忍住,小声说道,“那旧庙没有人要,要是奶把我们赶出去,二哥肯定会带我们去那破庙住的……” 前两年,每次奶生气,拿二哥撒气,夜里把二哥赶出去,二哥都是在那小破庙里睡…… 好几次,都是因为花时故意挑唆,奶才把二哥赶出去的! 一想到之前的花时,每次把二哥赶出家门后,露出的那副得意的嘴脸,花晓想想就来气。 “你别跟我说话了,看见你就烦!” 小姑娘突然恼了一句,加快脚步往前跑了两步,握着二哥的衣角,不肯再搭理花时。 好好说着话,突然就生气了…… 花时也见怪不怪了。 之前几次,她才跟花晓说两句话,小姑娘刚开始两句话还说得好好的,后边转过小脑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恼火了,说什么都不肯再搭理她。 花时都不用想,小姑娘生气的理由,无非就是原主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儿,心里记着仇,记着怨,时不时就要冲她发几句…… … 谢家向花家提亲一事,才一天,就几乎传得全村人都知道了。 两家结亲,双方年纪相仿,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不知怎么的,李氏狮子大开口向谢家提出要五两银子的聘礼,才肯把姑娘嫁过去一事传了出去…… 就因为这事儿,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连着几日,村口坐着闲聊的大娘,议论的都是这个话题。 五两银子,没见过哪家嫁姑娘要那么多银钱的,又不是卖闺女…… 一方面诟病李氏要的银钱太多,另一方面又在说花家的大姑娘,名声差,品性也不行,好吃懒做,娶回家还得供着伺候,跟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似的,也有人愿意娶。 也就谢家那老太太不知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居然愿意花五两银子,娶个大小姐回家…… 村子的流言蜚语,言三语四,众口纷纭。 这些花时都不知道,李氏自那日过后,连着刁难了她两日,她被搞得头疼脑胀。 这不,天都还没开始亮,她房屋那陈旧的小木门,就被人敲得砰砰作响。 “砰砰!——” 恍惚睡梦中的花时,被现实的敲门巨响,给惊醒。 “喵——!!” 趴在枕头边上睡得迷糊的黑猫,也被这不堪其扰的敲门声吵醒,赫然被吵醒,身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发出一道不满的尖叫声。 花时条件反射睁开眼,眼前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显然,天都没开始亮,李氏又雄赳赳地跑过来敲她的房门了。 睡眼朦胧,人都还没清醒,耳边就突兀地传来李氏,尖锐的叫喊声, “花时!!你给我起来!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在那睡,快点起来!别想装没听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再不起来,我就把这门给劈了!” “砰砰!!” 又接连几下敲门声,伴随着李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好似她要是一直不回应,李氏就要把这门都给敲烂。 花时将头埋在被窝里,沉沉地深吸了口气,才把被吵醒的暴脾气压下去。 “知、道、了!” 她一字一顿回道,下一秒,耳边就传来李氏尖锐又刻薄的声音, “呸!正把自己当成什么千金大小姐了,没有我老婆子,你什么都不是!赶紧起来,懒懒散散十几年了,马上就要嫁出去了,还那么懒散像什么样!……” 李氏的声音渐行渐远,好似隐约又骂了她两句什么白眼狼…… 这些话,花时已经听了两天了,早就免疫了。 李氏跟疯了一样,那天他们几个回来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天不亮就敲门把花时喊醒,让她起来洗衣做饭砍柴…… 起先花时被吓了一大跳,人都是懵的,就被李氏驱赶着去干各种活计…… 第70章 如此如此 她是真的越来越搞不懂李氏了…… 李氏不知道怎么想的,似乎是在确认她身上没有自己想要的价值后,就不想再一味‘纵容’自己…… 当然,这个纵容也只是李氏自己以为的。 李氏转变的态度太随意,以至于花时根本没搞清楚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现在整个花家,不管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活,李氏都硬塞给她干,什么做饭、洗衣、砍柴……这些都是表象能看见的活,大大小小,有的没的,都要她包揽。 也不知道李氏是不是在存心报复她…… 花时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艰难地爬起,刚推开门走出去,差点被迎面扔过来的扫帚打中。 “啪——!” 竹制的扫帚被扔到她的脚边,不等她反应,李氏冷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把地扫了,把缸里的水挑满,再把柴劈了,然后再去做早饭。” 花时眨了眨两片差不多要黏在一块的眼皮子,瞪大了眼睛,朝着声音的方向努力看去,也没能看清李氏的身影站在何处。 她低头看着安静躺在地上的扫帚,黑灯瞎火的,鸡圈里的鸡都还没睡醒,就把她喊醒扫地挑水…… 真的是有什么大病,就去治啊…… 李氏冲她安排完任务后,似乎还困倦。 黑暗中,只听见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朝着堂屋走去,紧接着小木门咯吱响了两下,房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传来。 花时:…… 把我喊起来干活,你自己又跑回去睡? 花时仰头看着悬挂在夜空中的半轮明月,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 抬腿踹了脚挡在前边的扫帚,有气无地出。 她估摸着,现在最多也就凌晨三点左右。 最困的时候被叫醒,真的是够了…… 花时眯着眼睛,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摸黑走到井边,摸索着把挂在井边的桶扔进井里,发出啪的一声水花溅开的声音,又用了点力把空桶拽上来。 发出一阵凌乱的声响,制造她在乖乖干活,又过了一会儿,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房内也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花时将手里的木桶轻轻放回井边,迈着困顿的步子,重新回了房里。 舒舒服服躺在床榻上的花时,几乎是闭眼秒睡。 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 这破活谁爱干谁干,反正她不伺候了。 要不是怕李氏发现她转头就跑回去睡了,又跑出来骂她,她懒得应付。 她又不是傻的,叫她干活就干活啊,凭什么…… … “花时!!” “砰!砰砰!!——” 房门被砸的巨响。 “咚、咚咚!!” 那力道大得好像要把门给敲烂一样。 “喵——!!” 睡梦中的黑猫,又被这一声巨响吵醒,尖叫一声,咕噜一下,从床榻上滚了下去。 “喵!!” 被惊醒了两次的黑猫,炸毛地叫了声。噌地爬起来,后腿一蹬,朝着敞开的窗口,跳了出去…… 桃之夭夭。 “砰!砰砰!!” 敲门声还在持续不断。 花时唰地睁开眼:!!! 窗外的天色有蒙蒙亮之意,她赫然被惊醒,猛地翻身爬起。 “砰!当啷——!” 接连两声巨响,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旧小木门,终于没支撑住,被用力踢开,当地一下砸在地上。 花时瞪圆了眼睛,偏头看去,就看到李氏满脸阴沉地站在门口。 “哎哎……!” 不等花时开口狡辩,李氏径直走过来,一把将她从炕床上拽了下来。 花时未料到李氏会这边做,鞋子都不给她穿,生来硬拽,把她拖了出去。 “奶!你干什么?我鞋子都还没穿!” 李氏的力气大得惊人,那只手掌心的茧子,又糙又硬,刮蹭得生疼。 她用力挣扎,也没能挣脱李氏的束缚。 她惊讶之余,心底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惊惧。 李氏要真想对她做什么,她这点力气,都不够李氏看的…… “奶,我错了……” 花时思索片刻,立马反应过来,露出求饶的表情,软声道歉。 李氏确是铁了心了,怒气填胸地将她拖拽到院子里,用力一撇,将她甩了过去。 花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光着的脚丫子,不适地踩在磨砂的沙地上,捂着被李氏拽红的手。 一脸无辜茫然地站在原地…… 李氏叉着腰,火冒三丈地瞪着她,“我叫你干什么来着!你把我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是吧!地不扫,水不挑,饭也不做!花时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花时扯着唇角,弱弱一笑。 她见李氏在气头上,怕李氏没忍住,抡起扫帚头打她,连忙软声道歉。 “奶我错了,我是太困了,没忍住才跑回去睡的,我现在就把活干了,你别生气,别生气,气坏身体就不好了。” 李氏眼含怒意地瞪了她一眼,深吸了口气,才忍住怒火说道,“还不快去把早饭做了,等着我教你怎么做吗!” “好好好。” 花时忍气吞声地连连应道,赤着脚,朝小厨房走去。 地上都是坚硬的沙子,硌得她脚疼,好不容易慢吞吞挪进院子。 后边一直盯着她的李氏,见她慢慢腾腾的,眉头一下子又死死皱了起来,呵斥了句,“还不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花时背着她,被这一吼,吓得一哆嗦。 急什么,赶着去投胎啊…… 挪进小厨房,就看到蹲在灶台前生火的花遇。 黑蒙蒙的小空间里,暗红的火光,将他脸上的情绪,一展无余。 花时没错过他脸上划过的那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要说李氏对她态度的转变,最高兴的无异于她的这四个便宜弟妹。 曾经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的家伙,落魄成跟他们一样了,能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了…… 花遇拍了拍刚拿过木柴的手,站了起身,侧了侧,将位置让出来给她。 花时视线一下子落在那开着的橱柜门,被里面满当当的瓶瓶罐罐,和一袋袋鼓鼓的米面吸引。 李氏居然把这个柜子打开了?! 之前她可从来不舍得这样把柜子敞开给她看,她知道里面收着不少好东西。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那么直观地看到橱柜里的东西。 花时先是一惊,随后内心狂喜。 花遇见她站着许久不动,奇怪地看了过去,就看到她脸上突然露出的笑意。 他皱了皱眉头,心下迟疑。 才被折磨两天,就开始疯了?被教训得那么惨,怎么还突然笑了起来…? 花时走到敞开的橱柜前,细细点着,紫菜油罐、猪油罐、粗盐罐…还有装了辣椒的罐子? 她倒要好好看看,这柜子里还藏了什么好东西。 一篮子满满的鸡蛋、半袋黄豆、一袋米、半袋细面粉、一袋参杂的粗面粉…… 全是好东西啊! 这不是还有那么多米粮吗,李氏真是抠门,一天天不是吃窝窝头,就是喝白粥,说是白粥,还不如说是稀粥水。 花遇见她站在橱柜前,翻来倒去,心里一咯噔,便知道她在打那一柜子粮食的主意。 他不动声色地朝着院子瞥了一眼,不见李氏的踪影。 花时却突然回头,小声地喊着他的名字,“阿遇,阿遇……” 花遇扭头看去,花时朝他招了招手。 花遇缓慢地挪过去了些,敛下眸底晦涩的锋芒。 “你帮我守着门口,要是奶过来了,你就咳一声。” 花时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花遇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挪步站到小厨房门口,乖乖守着。 啊,她好像一点都不知道,那柜子里的东西可是李氏的命根子…… 要是被奶发现…… 花遇低垂下眼睑,眸底一片漆黑,无声地扯了个笑。 他很乐意看她一点点作死…… 花时也知道这一柜子的东西,肯定是动不得的,但是,李氏都已经跟她闹翻脸了,她也不顾及那么多了。 连着两天,被李氏压着干各种活,吃不好,睡不好,还要被各种精神攻击。 花时积了一肚子怨气。 李氏生气的最坏后果,也就是轮着棍子,追着她打…… 做好最坏的打算,花时就将指抛在脑后。 她要煮一大锅白米饭,煎一大盘鸡蛋,鸡蛋配饭,也能吃到撑。 说干就干,花时将米和鸡蛋拿出来,熟练地淘洗米,量好水份,盖好锅盖,开始煮…… “滋啦——!” 油热烫锅的声音响起。 花遇被她这动静引得回头看,这一瞅,吓得他头皮一麻。 花时正用木勺子,往罐子里掏油,满满的一大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往锅里倒……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猪油吧,猪油可不便宜…… 猪油被烧热了后,散发出一阵油香,香气扑鼻而来。 花遇眼睁睁地看着花时,又往将盘子里打好的鸡蛋液,一大盘直接倒了下去。 这一幕让他不自觉噎了噎口水…… 没一会儿,猪油炒鸡蛋的香味,从小厨房里飘出来。 花遇额头冒出了层冷汗。 他能守着门口看,却守不住这溢出来的香味…… 果然,没一会儿,那鸡蛋的香味儿,穿过院子,飘进了堂屋。 闻着味儿出来的李氏,三两步朝着厨房的方向冲了过来。 “咳!咳!” 花遇见此,忙躲过一边,还不忘重重地咳了一声,给里边的花时提个醒。 花时刚把煎鸡蛋装进盘子里,就听到花遇的咳声,扭头就看到气冲冲走过来,挡在厨房门口的李氏。 李氏的怒火几乎要从眼珠子里瞪出来,她的视线先是落在后边的橱柜,见橱柜里的东西被动过…… 那怒气像岩浆喷发一样,蹭地一下子炸开。 “花、时!!” 一字一顿,两个字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动了柜子里的东西?!谁让你动的!!” 这两句话,李氏几乎是吼出来的,她两步跨了进去,眼睛死死瞪着那盘煎好的鸡蛋,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花时能清晰的听见她大口喘气的声音,很重,显然气得要失去理智了。 她却一点也慌,眨着眼睛,无辜道,“我见柜门敞开,以为你让我随便做,我就随便做了点……” 花时指了指盘子里的嫩生生的煎鸡蛋。 “你动了鸡蛋?还动了什么?!” 李氏走过去查看柜子的东西,翻了翻,发现白花花的米也少了很多。 那一箩筐的鸡蛋,也少了一小半,看着灶台旁扔到鸡蛋壳,粗略估计,也敲了七八个鸡蛋。 还有一直没舍得用的那一罐猪油,被挖去了一大块,正明晃晃地放在她眼皮底下。 李氏气得额头凸了凸,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粗喘着气,像头愤怒的公牛。 花时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那张老脸都涨得通红了。 她眼睛下意识看向,没少多少东西的柜子,抿了抿唇。 也没多少东西,她便气得恨不得把她生吞了似的…… “我打死你个糟心玩意儿!!” 心疼劲上来了的李氏,转身就要去找棍子打人。 已经预判到李氏下一步的花时,忙从厨房里跳了出去。 李氏从柴堆里抽了条棍子,就朝着她挥了过去…… 花时被打了一次,早就学精了,见李氏挥着棍子打过来,她就往边上躲…… “花时!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李氏气急眼了,拎着棍子,追着她打。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站着给她打…… “您还是消消气吧,不就是几颗鸡蛋,瞧把您心疼的,哪有人做奶奶像您这样那么小气的……” 她边躲,还不忘说着劝解李氏的话。 “啪!啪!” 几下棍子都落空了,李氏怒火中烧,无处可发,气得差点仰过去…… “我小气?!你这十几年吃的喝的,不都是我给你的!你身上哪样东西不是我给你的!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有本事就别吃我的!” 李氏几次打不中人,叉着腰站在原地,指着花时就骂。 花时皱着眉头,也跟着停了下来,缓声说道,“您的养恩,我当然不会忘,您是我奶,等你老了不能动了,我自然会给你养老,不会亏待你。” 她说的都是实话。她占了原主的身体,也是顶她的身份。 李氏再怎样蛮横不讲理,都是原主的奶奶,也是将原主养大的人。 等她赚了大钱,自然会给李氏养老…… “我呸!一个要嫁出去的外女,我能指望你什么!我真是糊涂心眼了,居然疼着你,养你那么大,什么活都没让你干过,把你养得水灵灵的,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让你干点活,你就这样对我!” 李氏捂着胸口,对着花时一通指责。 花时皱着眉头,听着李氏的谴责,心中毫无触动。 说的那么深明大义,振振有词,还不是因为一己私欲。 若不是,怎么不见她也同样去疼爱另外四个孙子、女,花遇他们几个,长年累月吃不饱,穿不暖,一个个面黄肌瘦,瘦骨棱棱……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她也不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给她洗脑的话了。 说到底,她不是原主,给原主顶锅,就已经很无辜了,忍了李氏各种龟毛坏脾气,无理要求,她也听了。 现在是李氏突然转变态度,要跟她掰扯,她也不想再顺着她意。 花时皱着眉头,不想再跟李氏争辩那么多。 李氏见她死猪不怕开水烫,厚脸皮模样,又是捶胸又是顿足,还是那副白养她那么大的痛心表情。 花时只当没看见。 至此,花时算是彻底跟李氏割裂闹掰了…… 第71章 别生气 日出东方,灰蒙蒙的天际,被金灿灿的光线照亮…… 矮矮的小饭桌上,气氛诡异的低沉。 花晓和花离面面相觑,对视了眼,又同时把目光放向桌面上的鸡蛋和一大盆白米饭。 三只萝卜头,眼巴巴地瞪着眼睛,同时咽了咽口水。 一觉睡醒奶变了? 桌上怎么突然摆了一大盆白米饭,还有香气四溢、金黄金黄的煎鸡蛋…… 之前从未有过,这是他们想的不敢想的…… 李氏阴沉着脸,犀利的眼睛,沉默不发地盯着那一大盆白米饭。 肉疼的不行。 额角气得一突一突,她越想还是越气,恶狠狠地瞪了花时一眼。 花时偏过头,留给她个后脑勺。 瞪也没用,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能怎么着。 大约是闹掰了,花时也不再压着性子,不等李氏动手分饭,她便自顾自地拿起自己的碗,给自己装了一大碗饭。 李氏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瞳里,似乎都要瞪出血丝了。 花时给自己装了一大碗米饭后,又将拿起最挨近自己这边的花离的碗,给他也盛了一大碗米饭…… 花离瞪着眼睛:!! 他左看右看,直到花时将盛满的米饭放到他跟前,才眨了下眼睛。 紧接着,花时又以此给花晓、花影、花遇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 那盛白饭都碗,都冒白尖了,还是第一次…… “啪!”一声敲桌的闷响。 “花时!!” 李氏再也忍不住,冲着花时喊了句。 花时不紧不慢地将盛好饭的碗放回到花遇面前,才掀了掀眼皮,看向李氏。 李氏怒火中烧,一张老脸气得涨成了猪肝色,那双眼睛,死死瞪着她,好像要把她烧穿似的。 花时像是没看懂她脸上的怒容,而是说道,“奶你别生气,我这就给你也盛一碗。” 她说着,将李氏都碗拿过去,也盛了满满的一大碗白饭。 一圈下来,每个人的碗,都盛满了饭,那盆里,饭还剩一半。 可见花时煮了多少米…… 李氏气都气饱了,一点胃口也没有。 看着盆里还剩一半的米饭,又是一阵肉疼肝疼。 一顿饭下来,饭桌上的气氛格外诡异,花晓和花离大气不敢喘,默默低头刨碗里的饭。 李氏阴沉着脸,一声不吭,那双眼睛一直恶狠狠地盯着花时。 花时倒是淡定,用筷子夹了鸡蛋,一一分给几个不敢夹菜的弟弟妹妹。 花晓看着碗里那一大块鸡蛋,咽了咽口水,幅度轻微地扭头看向李氏的方向。 平时饭桌上都是奶做主,给他们分多少就吃多少,这会儿……花时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胆了。 看着李氏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花晓只看着那块鸡蛋,不敢动筷子。 花离也是,花遇则低垂着头,长长、凌乱的头发遮挡住了他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唯有年纪最小,还不懂得观言察色的花影,在花时给他夹了块鸡蛋后,露出了个甜甜的笑脸,没有犹豫就埋头进碗里,大快朵颐地吃得津津有味,毫无所觉。 李氏一再隐忍着怒火,在看到花时飞快地给四个弟妹夹了一大块鸡蛋后,彻底绷不住,手里的碗一砸,敲在桌上,发出一声震响。 花晓和花离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拿稳。 完了,奶又要生气了。 花时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低声提醒道,“别愣着,快吃。” 见两只萝卜头傻傻地投来目光,花时咳了声,给两人使了个眼色。 还傻愣着不吃,等下李氏就要发飙,啥都没得吃了! 到底是怕李氏真翻脸,花时忙陪着笑脸看过去,也讨好似的给李氏夹了块鸡蛋放碗里,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奶你也别愣着,快吃啊。” 一顿早饭吃得心惊肉跳的,花晓和花离怕李氏冲他们撒气,花时怕李氏在吃饭途中突然暴起把桌子掀了,所以一直在埋头扒饭,根本不去看李氏。 李氏就像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谁也不敢轻易去触霉头。 花时大手大脚做了一大锅饭,还敲了她七八个鸡蛋,她又心疼又气,把全部怨气都加在花时身上, “一会儿你跟着花遇下地把黄豆都收了,天黑之前,那一块地给我全都收完!听到没!” 李氏隐忍怒气的话,突兀地响起,显然这是在对花时说的。 她又恶狠狠地刮了花时一眼,又看向正弯腰找镰刀的花遇,严声厉色地说,“你也是,好好听着,要是地没收完就敢带人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在李氏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花遇懦懦无声地点了点头。 李氏这才满意地挪开视线,接着又意味不明地瞪了花时一眼。 似乎是觉得把花时撵去下地,能让她吃些苦头,给她个教训,李氏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出了些,便不想再理会。 花时看着李氏将剩下的米饭和鸡蛋,两只手整盘端起,朝着侧方花父的房间走去,看样子似乎气消了不少,一直皱着的眼眉都松了下来。 要说李氏态度转变了后,最大的区别就是,压榨花时干各种活的同时,突然对儿子花辞远嘘寒问暖,各种关心。 从吃食到衣着上,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似乎在放弃花时了后,李氏开始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自花辞远上榜中了秀才后,这好像让李氏看到了希望。 对比花时这个不愿看书,烂泥扶不上墙,又即将嫁出去的孙女,一番比较,李氏的态度自然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氏对花时的好,原就是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眼下李氏转变态度后,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等李氏进了花辞远的屋内,花遇才看向还站在原地没动的花时,声音低哑,“走了。” 花时回过神,接过花遇递过来的镰刀,突然想起什么,说了句,“等等。” 转身进了自己睡的那屋,没一会儿,又提着两个手臂那么长的竹筒,走到井边,打了两竹筒的水。而后,又将一份递过去给花遇。 花遇的眼皮子明显掀了掀,漆黑如墨的眼睛,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拿着呀。”花时见他半响都不接,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花遇显然没有带水的习惯,出门走几步路,就有好几处从山上留下来的溪水,偌大的村子,大大小小的湖泊,加起来也有十几处。 根本不会缺水,所以他从不在家带水出门。 花遇皱着眉头,估摸着是懒得跟花时争执这些,便顺手接了过去。 等花时收拾了一番,往篮子里,似乎装了杂七杂八的东西,磨磨蹭蹭了半响,花时才终于跟着花遇出门。 等两姐弟出门后,花晓才抬头看向院门口,小眼神里藏了丝幸灾乐祸之意。 这两天看着奶一直让花时做这做那,稍不满意,奶就开始骂她,小丫头虽面上不显,但已经得意了两天了。 之前都是花时看着他们几个被奶指使着干活,现在也轮到花时了…… 小丫头一方面觉得痛快,是因着之前花时作威作福那么久了,总是仗着奶疼她,她便经常欺负他们。 现在奶明显改变主意了,跑去疼她爹了,花时在家里的地位,自然是一落千丈。 而且这两天,奶因为在气头上,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全让花时去干,她和花离,还有二哥,难得清闲那么一点。 今天奶还让她跟着二哥下地干活,之前可从来没有过,地里的农活,花时碰都没碰过!照她想的,就应该让花时自己一个人下地干活,让二哥别跟着去…… 花晓小脸上愉悦的的表情,久久不散,一旁发着呆,回过神来的花离,看着她,眼神有些疑惑。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奶没那么快出来,才压低声音问,“你在笑什么?你这两天怎么总是那么开心?难不成你在哪偷偷捡到银子了?” 花晓收了收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是看花时倒霉,我看着开心,谁让她之前总是欺负我们。” 花离了然地点了点头,眼睛看着自己还包着的手腕,想到近来花时的变化,便小声嘀咕了句,“我觉得她好像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 花晓没听清他嘀咕的话,投去了个疑问的眼神。 花离看了看她,又低下头,蹲了下身,一只手纠结的在地上画圈圈。 “你说马上就要过冬了,我们要怎么办?” 花晓猛地听见这么一句话,方才还快意的情绪,瞬间低沉下来,眼神也跟着黯淡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 想到去年的冬天,差点被冻死的经历,花晓便惊惧地打了个寒颤。 没有厚衣服,没有棉被……最厚的一件衣服,只有薄薄的一层,压箱底仅剩的那一张棉被,里面的棉絮少得可怜…… 而且奶肯定不会让他们烧炭盆的,没有炭的话,等下雪天冷了,那屋子冻得跟块冰似的,冷得让人牙齿打颤…… … 另一边,花时慢悠悠地跟在花遇身后。 花遇走在前头,因一条腿不利索,步路蹒跚地拖着一只腿走,一瘸一拐的。 两人沉闷一路,花时是找不到话说,花遇则是压根不想搭理她。 花时一直沉默地仔细观察着花遇瘸了的那只腿,似乎是脚踝处的骨头凸出来一大块,整只脚诡异地往里扭曲,导致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接触花遇以来,他似乎一直都是这般阴沉又寡言,乱糟糟的头发,不修边幅地搭在头上,散乱地遮挡住了一双眼,若不抬头,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 加上他总是故意弯腰驼背,还低垂着头,身上的衣裳又旧又脏,每一处都打满了补丁,整个人看起来木讷又阴沉…… 完全不像是十五六岁年纪该有的模样…… 前边的花遇突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猛地回头朝她看了过来。 花时被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得一愣,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的表情看起来过于平静…… 她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想得入迷,两人竟不知何时走到了这处偏僻的树林小道。 “怎么了?”花时眨了眨眼睛,问了声。 花遇突然出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她不会震怒之下把饭菜全都收走,而是由着我们吃了,她还能一直忍着没掀桌子?” 他问得一本正经,似乎是真的对此很惊疑…… 啊? 花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李氏方才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大发雷霆从而大动干戈的原因。 花时皱着眉头,想了想,也一本正经地回了句,“我也不知道。” 她说着,还摇了摇头。 花遇神色未变,似乎在揣想定夺她这话的真假性…… 花时确实猜不准李氏的态度。 李氏向来阴晴不定,她也不知道李氏是怎么想的…… 第72章 崴脚 清晨的露水湿意还未完全消散,姐弟两人便已经来到了地里。 才两天没看,黄豆绿色的枝叶都变成了黄色的叶片,叶片的中间,挂满了椭圆的皮。 一粒粒成熟的黄豆,就藏在这一片片薄薄的皮里。 看着密密集集、满满当当已经成熟的黄豆地,花时吐了口气,才撸起袖子下地。 另一边的花遇已经熟练地弯腰埋头,将一茬茬扎在地里的根枝,连根拔起,整齐划一地放在一旁。 花时学着花遇的样子,也跟着埋头将其整颗珠叶,连根拔起。 黄豆地种的地方偏僻,往上看一点,都是被人荒废了的旱地,且现在时值十月初,很多农作物都还没成熟。 所以姐弟两人埋头在地里干了一上午,四周一个人影也没见着,静悄悄的,只有拔枝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头渐渐升起。 清晨那湿漉漉的露珠水气,被这火辣辣的太阳一晒,便蒸发得干干净净。 花时直起腰,伸手擦了擦汗,又看了看越来越热辣的太阳,难受地皱了皱眉。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时候,干活顶多累点腰,等太阳升起了,后背被晒得发烫,额头脖子上的汗越来越多,脸也红热红热的。 花时便有些受不住了。 太热了,这样晒下去,待会儿就要中暑…… 她向四周扫了一圈,没能找到能纳凉的地方。 最近的小树枝上的叶片太少、太稀疏,不足以遮挡太阳给她纳凉。 出门的时候,她也记着要带个草帽啥的,找了一圈没找着,才知道花家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平时他们下地干活,都是盯着炎炎烈日,直接忙活,哪里有帽子这种东西带。 “阿遇,我不行了,咱找个地方歇歇,待会儿再继续拔吧。” 花时冲着还在埋头拔草叶的花遇,高声说道。 正埋头苦干的少年,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他估摸着也料到花时坚持不了多久,三个多时辰,便支撑不住,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一大片的枝叶拔下来后,还要把包裹着黄豆的外皮去掉,将里面的黄豆掰出来,才算完事。 繁多的活量,让他根本没有休息停下来的时间。 李氏很精明,她做了一辈子的农活,自然知道一整天不停歇,能干的活是多少。 这一大片的地,不停歇地忙活,手脚麻利快些,一天下来,正正好可以将活干完。 日落而归时,就可以背着满满一袋的黄豆回去交差。 他心里也清楚,即便没有花时,李氏也会让他在一天之内,把这块地的活,全部干完。 往年都是这样,他也习惯了。 所以在听到花时提出要休息的时候,花遇根本不打算理会。 花时走到田埂边上,从篮子里取出竹筒子,咕咚咕咚地连喝几口,才停下。 站在原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见花遇没搭理自己,她也不好意思自己跑去休息,留花遇一个人干。 便捡起花遇随手放在田埂处的竹筒子,提步走过去,将其递了过去,“喝点水吧。” 见竹筒子都递到眼皮底下了,花遇才站直身,抬了抬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才接过手,喝了两口,又还回去。 接着又埋头继续干活,花时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忍着满身汗意,继续下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越来越灼热间,也跟着升到了头顶正上方。 看着已经拔空了一半的地,花时两侧的脸颊已经被晒得通红,嘴唇也有些干裂。 竹筒子里的水,已经被她喝了个干净,她背着花遇,偷偷用泉眼里的水,补了一点,但不敢补太多,怕太明目张胆惹得花遇生疑。 以至于现在竹筒子空了,她也不敢再往里补水,只得忍着渴意,干了一上午的活,肚子现在也空空如也。 早上吃的那一大碗白米饭,早就消化完了。 整个人又渴又饿…… “阿遇,咱就休息一下吧,我晒得有点头晕了。” 这回不管花遇休不休息,花时也撑不住了,冲着他喊了一句,便提着自己的竹筒子,往湖泊水流的方向去。 湖泊的地势深,靠近小树林,这会儿太阳的光线晒不到那边,正好可以洗把脸,休息一下。 她没想到李氏会突然让她下地干活,早知道,她就把柜子里的白面也拿出来做了,弄个白馒头、饼子什么的都行。 早上磨蹭那会儿,她还特意去厨房搜刮了一遍,李氏在看到她霍霍了柜子里的米粮,早就把能吃的东西全塞了回去锁死了。 以至于没能带干粮出门,这会儿饿肚子,也只能忍着,或者拿银钱到村里找户人家换点吃的…… 花时思索着,脚步没停,径直朝着湖泊的方向走。 忽然,后边传来一阵闷疼的哼声…… “嘶、——!” 花时皱眉,回头望去。 花遇不知怎么的,突然整个人倒在枯黄的枝叶地里,整个人蜷缩着,嘴里发出阵阵痛呼声。 “花遇?” 花时心下一惊,赶忙放下东西,小跑着过去查看。 “我的…腿……” 走近了才看清,花遇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那只瘸了的腿,脚踝处似乎是扭到了。 花时原本被晒得有些恍惚了,被他这么一吓,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连生追问,“你怎么了?腿怎么了?崴到了?” 不知道他伤到哪里了,不敢轻易伸手去扶他。 “腿…、不小心崴到了、” 花遇疼得脸都扭曲了,满头大汗,咬着牙,缓缓说了句。 花时这才伸手去扶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扶到田埂边坐下。 低头一看,便看到他那只原就崴了的脚,那处凸出的骨头处,又红又肿。 大概是再次牵扯扭到旧伤,花遇疼得厉害,哆哆嗦嗦地咬着唇,将痛呼声细碎吞回肚子,将满是汗水的脸,埋在双臂里…… 整个人蜷缩着,趴成一团,疼得颤抖,也没喊出来,硬是忍了回去。 花时不敢轻易去碰他伤到的那只脚,怕造成二次伤害,皱着眉头,焦急地询问,“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回村子里找人过来背你回去,何药婆应该能看脚伤吧……” 见花遇疼得厉害,全身都在颤抖,花时说着,便起身要回去找人。 刚站起来,衣角就被他扯住。 “不用、” 花遇仰着头看着她,摇了摇头。 花时这才看清他的脸色,大汗淋漓,眼圈红红的,眼眶里似乎含着点点泪意,脸被晒得黑红,唇色却异常苍白,看着她的眼神恹恹的,一点精神气也没有。 “不用去,我过会儿就好了。” 见花时在看自己,花遇撇开脸,声音闷闷地传来。 缓过了那一瞬钻心的疼痛,这会儿似乎还好,还在自己的承受范围里…… “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大抵是觉得方才崴到脚,疼得差点哭出来的样子丢人,花遇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些许的恼意。 花时难得见他露出这幅脆弱的模样,也没有要拿来笑话他的意思,看着他红肿起来的脚踝,关心问道, “你的脚怎么样?还是很疼吗?要不我扶你到下边那休息,”花时指了指下方湖泊的方向。 那边阴凉,这边太阳又毒又辣,也不是休息的地方。 顾及他敏感的情绪,花时便不问他怎么会突然崴到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都有粗心的时候,崴到脚就已经够受罪了,问他原因,反倒多了几分指责的意味。 “不用,我过会儿就好了。” 花遇摇头拒绝,撇过头,只留了个后脑勺对着花时。 他不说,花时也知道,地里还有一大片黄豆都没收,他要是下去休息了,今天便是肯定干不完了…… “黄豆可以放着缓缓,今天收不完也没事儿,最近奶一直怨怼我,怪不到你头上。” 知道他担心什么,花时便如是安抚道。 方才那一瞬间,像幼兽一般,蜷缩成小小一团,埋头忍着疼痛,又强忍泪意的少年,让花时有些心疼与不忍…… 蜷缩的姿势,正好让她看到,那薄薄的一层衣裳背上,凸出来的骨头,很瘦…… 也是这时,花时才发现,花遇很瘦,瘦得隔着一层衣服,都能看到他凸出来的骨头。 爹不疼,没有娘的孩子,在李氏扭曲的掌控折磨下,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 她还记得刚穿过来的时候,李氏总会稍有不顺,就拿他们出气,那么粗厚的棍子,打在身上,可想而知的疼…… 他还是三个弟妹的兄长,李氏动怒生气的时候,他也总会挡在最前面。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花遇在花时没看到的地方,伸手擦了擦眼眶里疼出来的眼泪。 听到她打包票的话,是一点也不信,声色有些冷淡地说道,“你上次也是这么说,她不还是拿我出气。” 花时哑口无言。 确实,李氏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一动怒,就习惯性打花遇来撒气。 “她要是动手打人,我一定拦着。” 花时只得这样保证道。 之前李氏还给她几分薄面都不好劝,这会儿跟她闹掰了,就更不用想了…… 花遇缓和了情绪,听了这话,扭过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拦着也没用,李氏要打他,他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要是敢反抗,李氏就会打花晓和花离他们,他也不是没试过…… 花遇敛下眸底的冷意,忽然想起那害得他崴到脚的东西,眉头又狠狠地皱了起来。 “这地里怎么会突然出现那么多田蛙和蛇?”花遇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田蛙和蛇? 花时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花遇话里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被突然冒出来的田蛙和蛇吓到了,才崴了脚的?” 花遇又扭过头,留了个后脑勺对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隐约听到花遇低哼了声。 显然是在默认了她的问话。 花时有些好奇地朝着田的那边看了过去。 按道理来说,花遇在田里干活的时间不断,又是在村子里长大的,一两只田蛙和一两条蛇,应当是吓不到他的才是…… “我去看看。” 花时心下疑惑,说了句,便朝着方才花遇摔倒的地方走去。 刚才急着将人扶起来,压根没注意到,也没看到有什么…… 三两步走过去,只看到茫茫一片,挨挨挤挤在一块的黄豆枝叶,又仔细看了好几眼,似乎也没看到什么田鸡、蛇…… “沙沙——” 枯黄的干草枝叶,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看清眼前的一幕,花时瞳孔猛地放大…… 第73章 拜她所赐 “沙沙——” 枯黄的枝叶摩擦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 花时瞪大的眼睛,看着那凹进去的泥坑里,一只、两只……密密麻麻、多得数不清的田蛙从里边跳出来。 还有好几条缠绕在一块的黑斑纹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子,那蛇身有她半只手腕那么粗,在地里慢腾腾地滑行…… 她眨了眨眼睛,忙躲到边上。 粗略估摸了下,那田蛙好像有二十来只,黑斑蛇有五六条…… 花时看着头皮发麻了一瞬。 难怪花遇会被吓到,这些东西突然冒出来,钻你脚下,魂都要吓没。 说来也是奇怪,蛇不是青蛙的食物链上端吗,作为捕食者,五六条蛇,看到那么多只田蛙,不应该直接扑过去进食,怎么会缠在一块,扭来扭去,丝毫没有要进食的欲望。 而且,好好的黄豆地,怎么会有田蛙和蛇? 十月份,也不是田蛙和蛇繁衍最旺盛的季节吧…… 等等! 花时灵光一晃,猛地想到…… 之前花家厨房的水缸里淹死的老鼠,以及突然膨胀出现在各个地方的老鼠。 联想到这,花时也想起了两天前,她帮花遇浇水时,最后浇的半桶水里,她还掺杂了半桶泉眼里的水,往地里浇了…… 花时扶额,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想来,也是这泉眼的水,将这些田蛙和蛇吸引过来的…… 只是都过去了两天,怎么还聚集那么多在这。 她又探头仔细看了好几眼。 见黄豆苗叶并没有被啃食的痕迹,松口气的同时,又见到浇了泉水的植物,没有被田蛙和蛇啃食,应当是它们本身就不吃这些东西…… 这也提醒了她,切不可再粗心大意地随意使用泉眼里的水了。 这泉水独特的能力,若是被人发现,她怕是要被当成精怪被人烧死…… 且这才浇了那么些,就引来了附近那么多的小动物,所幸没引来什么以啃食黄豆的昆虫。 不然这小半片成熟的黄豆要不保…… 不远处的花遇眼睛一直盯着花时看,见她被惊了一下,接着又跳上了田埂处,低着头,探头探脑地往下边瞅,眉头皱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时一直捏着左手心的泉眼,怕这田蛙和蛇闻着气味往她脚边凑。 好在,被惊扰了的田蛙和蛇,从一处洞口钻出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了几下,就要像四处散去。 那几条黑斑蛇也扭着蛇身,从田里爬出来,钻到了旁边密密集集的灌木丛里,没一会儿就消失得不见踪影。 花时等黑斑蛇钻走了后,才跳下地里,眼疾手快地朝着剩下的几只,还没有完全跑掉的田蛙扑了过去。 一手一只,逮了四只,再转而去看,剩下的全都跑没影了。 这田蛙的学名叫虎纹蛙,别称也叫田鸡,因其风味独特、味道鲜美,又含蛋白质、脂肪,在某些地方深受广大群众的喜爱。 所以在认出这是田鸡能食后,花时便想抓两只,带回去弄来吃。 今早她动了李氏那一柜子的宝贝疙瘩,估摸着接下来李氏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就更不奢望有什么吃食给她填饱肚子了,李氏能给她点稀粥配咸菜吃,都算好的了。 花遇第一次瞪圆了眼睛,看着从地里一步步走来的花时,他被她怀里捂着的几只田蛙惊了一下。 眉心微跳,眼神惊愕,而后问道,“你抓这田蛙干什么?” 花时神色未变,“吃啊。”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以至于花遇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你确定要吃这东西?” “是啊,放心能吃的。” 花时以为他不知道田蛙能吃,表情才那么奇怪,便顺着说了句。 花遇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说道,“田蛙有毒,你最好还是别吃。” 大抵是觉得她最近变了不少,前连天说话算话,真给他分了一百多文钱,且又马上要嫁出去了,罪不至死,他衡量了一下,决定告诉她田蛙有毒这事儿。 若是换作小半年前,他巴不得她自己把自己作死,他不下药毒死她,都算仁慈了。 花时拔了几根长在田边的草绳,将田蛙的两只腿绑好,按进自己的篮子里,又用布盖上,才扭头问他, “谁跟你说田蛙有毒的?” 她之前吃过田鸡,也见过它长什么样,敢确定自己没认错,且田鸡是无毒可食用的。 花遇皱着眉头,声音平静地提醒道,“村里有人吃了田蛙,中毒死了。” “那他肯定吃的不是田蛙,是有毒的青蛙,我吃过田蛙,保证没毒,我还会做田鸡焖黄豆,就是才抓了两只,少了点,不过过过嘴瘾,尝尝也可以。” 花时说着,咽了咽口水,她现在就有些恶了。 花遇见她执迷不悟,在心里无声地冷哼了一声。 随便吧,反正他不吃,她死了,他也不会给她收尸的。 两句话的功夫,花遇擦了擦额头的汗,便强忍着脚踝处传来的闷疼,站了起身。 “哎,你别乱动啊,腿才刚扭伤,你不想要这只腿了啊!” 见花遇突然站起来,显然是要继续下地干活,花时忙伸手去扶他,皱着眉头,语气不赞同地说道。 花遇避开她伸过来手,脸色突地阴沉下来,语气也冷冷的,“反正也废了,要不要又有什么区别,别挡着我。” 花时拽住他的袖口,将人强硬地按了回去,“行了,好好坐着吧,我去拔黄豆,你将边上已经拔下来的杆叶,去掉外壳,把它装袋子里。” 说着,不等花遇反应,花时将叠放在一侧的黄豆杆叶,挪到花遇的脚边。 花遇被她的话和动作弄得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看着那只骨头凸出来的脚踝,眼底划过丝嘲讽,冷嗤了声。 他的腿变成这样,不正是拜她所赐…… 他也没再执意要下地,他的旨在今天之内将地里的黄豆全收好,带回去给李氏交差。 既然她愿意自己来干,他也没必要拦着,等他把这黄豆全剥完装袋子里了,她忙活不过来,他再过去拔也不迟…… 花时拗不过执意要把活干完的花遇,原还想休息一下,这么一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活了。 花遇在李氏的控制下长大,十几年,受的苦、累,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让他不敢违抗忤逆李氏的命令……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时憋着一口气,不停歇地埋头苦干,只觉得照在自己身上,那火辣辣的太阳线,渐渐没那么炽热。 再抬头擦汗的时候,抬眼看去,只剩一小片没拔…… 望着渐渐落下的太阳,橙红橙红的夕阳,将远处的半边天,全染上了它的颜色…… “呼……” 她吐了口气,握了握两只摩擦得火辣辣疼的手掌心,被自己坚持下来的毅力给惊到。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等将地里全部的黄豆杆枝拔光,天色已然有些暗沉。 田边的夕阳,大半边都藏到了远处的山峰后边,只剩下一点被映衬得霞红的云朵…… “呼,总于完事儿了。” 花时垂着酸疼的腰,松了口气。 后半天,她几乎没停下来过,汗流浃背,脸也被晒得发烫,好在她身体素质过硬,竟硬撑了下来。 没一会儿,花遇也将裹着黄豆的外壳,全都剥去,今天的活,算是告了一段落。 天色渐暗,四处灰蒙蒙的…… 花遇缓缓站起身,将装了满满一大包的黄豆,拎在手里,说了句,“回去了。” 花时点了点头,将地上的篮子捡起来,里头装了四只田鸡和小半袋的黄豆。 因为怕李氏发现,她没敢装太多,只装了一捧,少一点,李氏也不会知道。 过了一下午,花遇的整只脚踝完全肿了起来,凸出一大块,裹着那块错位的骨头,青青紫紫地肿胀出来,看着十分骇人。 花遇用了点劲,刚站起来,一只腿整根的传来又疼又麻的痛感,几乎是一瞬间,他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冒冷汗,脸色发白。 花时也注意到了他脸色的不对劲,转头便看到他那只肿得跟猪蹄似的脚踝,神色跟着一变。 “都肿血了,你怎么不说啊!” 她的话顺口而出,忙伸手将他不稳的身形扶住。 她一下午忙着干活,花遇也没露出不对劲的情绪,她便以为伤得不算太严重,也没多想…… 现下,看着肿凸出来,明显能看清,那青紫的皮肤下,里面都肿血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内里出血导致的,她虽不懂医术,但也看出了这明显不对劲。 要是里面肿了血块,堵死了腿的根胫,整只脚坏死了,怕是以后连路都要走不了…… 花遇低着头,抿着发颤的唇瓣,一言不发。 “我真是怕了你了,那么倔干什么?还能不能走,我现在扶你回去看大夫。” 花时说着,将他一只手臂,揽到自己的脖颈处,用力将他支撑起,另一只手接过他手里提着的那一袋黄豆,搀扶着往前走。 十五六岁的少年,要比她矮一些,身形也削瘦,她这般搀扶着他走,也没多费劲,黄豆也不算太重,咬咬牙也能拿得了。 等她龟速地扶着花遇回到村,天色越发的暗沉,只能隐约看到灰蒙蒙的路。 一路上,只听得见巷口里传来的狗吠声,不见有人出没…… “何药婆的家在哪里?你给我指路,我扶你过去。” 回到村里的小道,花时问道。 一路上强忍着疼痛的少年,满头大汗,唇色苍白,整个人的重量,有一半压在花时身上。 许是太疼,他耳朵出现了耳鸣,明明是在耳边响起的话,他却听得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不、不用,回去就行。” 他的声音发虚,微弱地响起。 他的自己的腿自己知道,治不好的,还要浪费一大笔银钱,何必要再多此一举…… 他清楚知道何药婆只是个半吊子,连大夫都算不得,治不了他的腿。 最多也就是给他开一点草药,拿回去敷一敷,便还要收他一大笔银钱,他身上好不容易存一点钱,不想浪费在这种无用的地方。 花时见他都这般了,还是拒绝不肯,便不问他了,径直扶着他往村里去。 他不说,她还不能去问别人吗? 又扶着他走了一会儿,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黑乎乎的,看路都有些费劲。 正想随便找一户人家敲门问路,前边的岔道小路,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汪汪!” 狗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响起…… 第74章 八竿子打不着 “汪汪——!” 伴随着一阵狗吠声传来,花时都未反应过来,裤腿突然被岔道口窜出来的大黄狗,一口叼住。 好在她已经提前听到了狗吠声,才不至于被这突兀的狗子冒出来吓到。 经过上一次被谢明池的狗扑倒,花时这会儿一眼就认出了咬住她裤脚,兴奋地摇着尾巴的大黄狗又是谢明池的那只狗。 “大黄!”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昏暗中,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等他走近了,花时才隐约看清他。 谢明池拧着眉,表情有些黑沉,似乎心情不太好,抿着的唇都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见他抬眼看过来,看清楚是何人后,原就低沉的面容,似乎又难看了几分。 花时也有些尴尬,裤脚还被大黄狗咬着不放,狗的主人表情明显也不太待见她。 且这还是前两天,刚跟她定了亲的…‘未婚夫’…… 谢明池似乎看见花遇大汗涔涔又面色苍白,皱着眉头,问了声,“花遇这是怎么了?” 花时也功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忙说道,“今天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我正要扶他过去找何药婆看看。” 谢明池听此,低头看去,他眼劲也是好,一眼便看到了那只不正常扭着肿出来的一大块地方,显然是扭伤的不轻。 又见她两只手提着东西,还要搀扶着受伤的人,便说道,“我来背他过去,快一些。” 他花遇算是相熟,花遇叫他声谢大哥,这会儿见他有事,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谢明池弯下身,将疼得疲惫无力的花遇背到背上后,便熟门熟路,脚步飞快地朝着一个方向去。 花时拍了拍还咬着她裤腿,不肯放开的大黄头,“别咬了,快松开。” “汪呜汪……”松开口了后,大黄狗朝着她低叫了两声。 黑暗里,似乎能看见它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正巴巴地看着她,身后的尾巴还在兴奋地摇着。 花时没空撸狗,提着手里的东西,追上去,跟在谢明池身后。 大黄狗则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要冲着她呜呜地叫两声,似乎想吸引她的注意力。 … 昏暗的油灯下,将有些陈旧屋子的轮廓样貌呈现出来,黄色的土墙上是叠着晃动的影子……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给他揉了药油,再敷点草药,等消肿了就好了。” 灰蒙的光线下,何药婆苍老沙哑的声音,慢腾腾地响起。 花遇靠坐在竹凳上,脱了鞋的那只脚,被涂了药油和敷了草药后,何药婆正拿着有些发黄的布条包着他的脚。 这种跌打扭伤,何药婆一般都是直接涂点药油,再敷点要,便草草了事。 若是严重些的,她便会给几包这种敷在伤口的要,叫人拿回去轮换。 这会儿也是这样…… “二丫,拿两包草药过来给我!” 何药婆拍了拍手,将花遇的腿放下,冲着屋内喊了声。 里头紧接着传来一阵清亮的应声,“哎,来了。” 何二丫拿了两包草药从屋里出来,就看到那张许久不见的脸,眼神一下子浮现出一丝厌恶,接着便语气恶劣地说道, “花时?你怎么来我家了?之前是谁说的,就算是病死也不会再踏进何家半步。” 花时忽地突然听见一道陌生的女声,未看清楚来人的面容,便听到这么一句挑唆的话,有些懵。 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应当是原主认识的人。 她扭头看去,是一张完全没见过的,陌生的脸。 何二丫讽刺了一句,忽然想起村里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表情一下子变得更难看了。 花时正要将她这不清不楚无厘头带着恶意的话忽视掉,便又听到这姑娘气愤地追问, “你怎么突然跟谢大哥扯上关系了?还要嫁给谢大哥!也不看你自己配不配,而且,你之前不是整天都追在李通海屁股后边吗?怎么?李通海不要你,你就要缠着谢大哥嫁吗!” 何二丫表情丰富,语气愤懑,双手环胸,扬着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说着咄咄逼人的话。 花时:? 这不会是偷偷暗恋谢明池的小迷妹吧? 下一秒又听见何二丫的话后,又将此否认。 “全村人谁不知道,我堂姐喜欢谢大哥,他们两个也是两情相悦,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破烂臭鞋,也好意思拆散他们!” 何二丫明显是在为她口中的堂姐打抱不平,口气也十分恶劣,恶狠狠地瞪着花时。 “我什么时候跟你堂姐两情相悦了?村里人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站在油灯暗处的谢明池,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何二丫猛地转头看去,表情突变,显然是被吓到了,“谢、谢大哥你怎么也在?” 方才她只顾着讽刺花时,屋里的光线又暗,压根没注意到站在角落,一直没出声的谢明池。 谢明池沉着脸,从暗处走出来。 何二丫脸色僵硬,有些结巴地说道,“谢、大哥…我堂姐是何静啊,你们不是……” 她欲言又止地说着,要断不断的话,似乎给两人的关系拉上层不清不楚的暧昧。 “不说村里压根没有这些传言,我与你那什么堂姐八竿子都打不着!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子虚乌有的话,或是村里传了些不相干的话,我第一个便是找你算账!” 谢明池冷着脸,低沉的声音,掷地有声地警告道。 何二丫被他又沉又冷的眼睛盯着,那眼神犀利得像野鹰,吓得她哆嗦了一下,闭口不敢再说。 现在村里说的都是他俩快要成亲的事儿,哪里还记得她堂姐…… 何二丫咬着唇,恨恨地瞪了花时一眼,将手里的两包草药,啪地扔到桌上,跑回了屋里。 从头到尾,被讽刺了一般,还被瞪了眼的花时,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偏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谢明池。 谢明池抿了抿唇,敛下眼眸,接收到她似乎有些疑惑的眼神,下意识当做没看见。 何药婆对这一场闹剧一点反应也没有,将草药塞到花遇的手里,不咸不淡地说道,“六十文钱,把银钱付了,就可以走了。” 花遇苍白的面色一变,“什么…?!” 六十文钱! … 第75章 最近别进山了 何药婆掀了掀眼皮子,似乎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六十文钱,没听到吗?” 花遇抿紧了唇,沉默了会儿,才问道,“怎么这次要那么多?上次不是……” 之前最多才三十文钱…… 他的话都没说完,何药婆的老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上次是上次,这次你扭伤的严重,用的也是最好的药油,这药也不便宜,价钱当然就不一样。” 她指了指他手里的草药包,语气不太好地说道。 花遇实在心疼自己好不容易攒来的钱,还想开口让她能不能收少点…… 花时拍了拍他的肩,冲他摇了摇头,才从腰带里翻出钱袋子,数了六十个铜板递过去。 花遇见她掏钱,刚皱起的眉头,立马又松了下去。 从何药婆的家里出来,天上的一轮明月,已经刚刚悬挂在半空中了…… 谢明池像来时一样背着花遇,花时跟在他身后,大黄狗欢快地摇着尾巴绕着她走。 一路上,除了大黄狗时不时发出的叫声外,两人一路下来沉默无言。 借着悬挂在夜空中月亮的光泽,眼看着走到了花家前头的巷子口,花遇哑着声音说道, “谢大哥,你把我放这就可以了。” 谢明池抬眼看看了看还有几米远的脚程,听出了花遇话里的为难,便没执意要将他送回到家里。 将人放下后,花遇低着头,闷声向他道谢,“谢大哥,今天谢谢你了。” 花时走上前两步,要伸手过来将人扶住,花遇却抬手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紧接着便听到他小声的话,“不用扶,我自己可以……” 花遇冲着谢明池点了点头,才一瘸一拐地朝着花家那紧闭的院门口走回去。 花时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来气了,估摸着上了药后,脚踝处没那么疼了,便不想再让她搀扶了。 “汪汪汪……” 花时刚迈出脚想跟上去,察觉她要走的大黄狗,突然跑过来,将她的衣角叼住,不肯松开。 “大黄!” 谢明池眉头紧皱,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它的狗头,示意它快松口。 他也不知道,他家大黄怎么每次看到她,都跟看到了肉骨头一样,兴奋个没完,还喜欢屁颠屁颠地黏过去。 从第一次见,就开始这样了…… “呜汪汪……” 被自家主人强硬掰开松了口的大黄狗,委屈地冲花时叫了两声,一双滴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花时知道它是为什么对自己那么热切,想来也是被她掌心的泉眼所吸引,才一直巴巴地跟着她。 说来也是奇怪,虽说她掌心的泉眼对动物有着奇怪的吸引力,但除非她主动将泉水引出来,否则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小动物会傻乎乎地凑到她脚边,表现出对她的亲近。 这只大黄狗还是从一开始,她自己都未发现泉眼的时候,便一直对她莫名的热切…… 莫非是大黄狗的较为灵性,所以即便她没露出泉眼,也能隐约被其所吸引? 花时脑海中思绪千回百转,面上却不显,见谢明池强硬按着大黄狗了后,提着东西便想离开。 身后的谢明池一直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说了句,“最近不要上山了,山里这两个月都不太平。” 花时听了一愣,好奇地回头看了过去。 便看见他蹲在大黄狗身旁,一只手臂按在大黄的头上,低着头,只能隐约看见他的侧脸。 花时见他情绪平缓,似乎有些好说话的样子,才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山里最近不太平?” 谢明池忽地沉默了一下,就在花时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又说道,“秋末冬初山精会出来觅食,这个时候,猛兽也会从深山出来,最近进山,可能会碰见猛兽出没。” … 一直到回到家中,花时也好在想方才谢明池话里的意思。 山精? 什么是山精?是什么她没听过,也没见过的动物?还是村里有流传的什么精怪之说? “喂!你在发什么愣,我在问你话呢!” 耳边突然传来花晓的大喊大叫。 花时回过神,低头看向正叉着腰,怒目瞪着自己的小萝卜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花晓的小眉头皱得死死的,眼神也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才跟二哥出去一天,二哥的腿就变成这样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她说着,又扭头看向坐在不远处凳子下,正往簸箕里倒黄豆的花遇,瞧见他那高高肿起的脚踝裹着的布条,心疼得红了眼圈。 接着又恶狠狠地瞪着花时,笃定了肯定又是她干的好事! “你果然没安好心,二哥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你这个恶毒的家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花晓气急败坏地放着狠话,眼圈却越来越红。 花时回过神就听见她说的这么一大段话,头疼不已,“你别什么事儿都赖我身上好吗,你怎么不去问清楚你二哥,就来怪我?” 花晓张了张嘴,用力擦了擦红彤彤的眼睛,嘀咕道,“你本来就是……哪次二哥出了什么事,不是因为你……” 花遇将黄豆全都倒出来后,抬头就看到堵着花时站在院子里的花晓,低声说道,“阿晓,这次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少年嘴上说着不关她的事,不知想写什么,表情却越来越沉…… 花晓瞪了她一眼,才跑过去搀扶着二哥的手臂。 奶在看到二哥和花时回来后,检查了一下那一袋子的黄豆,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就回去睡觉了。 她一直缩在屋里,竖着耳朵听屋外的动静,等了很久,花离和花影都睡着了,都没听到二哥回来的声音。 好不容易听到声响,等奶进屋睡了后,敢偷溜出去,一下子便注意到二哥绑着布条,高高肿起的脚踝。 只是一瞬,花晓便立马将此怪在了,后边才进门的花时身上,将人堵在门口,一通指骂。 这个可恶又恶毒的女人,竟直接将她无视了不说,还摆出一副不关她的事,也不知道二哥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谁的缘故! 气呼呼的小丫头想,就算花时现在像是变了个性子,就冲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她就永远也不可能原谅她的! “二哥,你的腿疼不疼?你肯定没吃饭,我晚饭时候偷偷藏了个窝窝头……” 花晓扶着腿脚不利索的花遇,一点点挪回屋,冷清的院子,一下子就只剩花时一人还站在原地。 “喵……?” 院中忽然传来一阵突兀的猫叫声。 一只身形矫健的黑猫,从阴影处跳了出来,踩着猫步朝着花时走过去。 等它靠近了,花时才低头看清它嘴里似乎了一根长条的东西。 定睛一看,竟是一条黑斑身的蛇,有三根手指头那么粗,一条手臂那么长。 黑斑蛇似乎已经被小黑咬死了,软趴趴地垂在两边,长长的一条耷拉在地上,被小黑拖着走到花时脚边。 “喵喵。” 小黑仰着头,对她叫了两声…… 第76章 满意了 有那么一瞬间,花时好像看懂了小家伙那双幽蓝色猫眼里的意思。 “喵喵喵、” 花时一直不动,黑猫将嘴里叼着的黑斑蛇放到她的脚边,又用脑袋将蛇蹭过去了些。 “喵……” 只听见它长长地叫了一声,走过去,用毛绒绒的身体,蹭了蹭她的小腿。 花时蹲下身,看着那条死绝了的黑斑蛇,小声问道,“你要把它给我?” 她看着那条软趴趴躺在她脚边的黑斑蛇,迟疑了一下。 “喵。” 小黑坐在地上,舔了舔爪子上的猫,对着她叫了一声,似乎在回应她的话。 花时蹲下身,将那条黑斑蛇捡起来,垫了垫,没认出是什么蛇,但看外形应该不是毒蛇。 而且…… “你怎么知道我没饭?” 花时揉了揉它的仰起来的猫猫头,小声问。 “喵…?” 小黑歪着头,眨着幽蓝的猫眼,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你自己吃吧,我就不吃这个了。” 花时说了一句,将黑斑蛇重新放回到它面前,小黑伸出猫爪,搭着她的手腕,疑惑地叫了声,“喵……?” “你吃。”花时示意它自己吃。 这下黑猫听懂了她的意思,却还是喵呜地叫了两声,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不吃。 “你自己吃。” 花时无奈地再次说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小黑好像越来通人性了,有时候她说的话,它很多都能听懂,并且快速做出反应。 现在都还会抓蛇给她吃了…… 在确认花时不吃它叼回来的猎物后,小黑叼着黑斑蛇跑到角落,发出一阵窸窣的声响,一点一点啃食起来。 不过花时确实饿了,她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放松下来后,才惊觉自己现在腰酸背痛,脸和脖子处的皮肤也有些烫。 不知道是不是晒伤了,而且因为没怎么干过农活,突然顶着大太阳晒着干了一天的活,手掌心也被黄豆粗糙的杆枝磨掉了一层皮。 现在手心最多肉的一块地方,还起了几个水泡,又酸又疼…… 花时站在空荡荡寂静的院子里,沉思片刻,肚子忽然咕噜噜地传来叫声,打断了她犹豫的思绪。 算了,估摸着现在李氏也熟睡了,她偷偷将田鸡煮熟来吃,动作小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顶不住饿意的花时,决定提着篮子进厨房,给自己开小灶。 白日里抓的四只田鸡和她顺手藏的一捧黄豆,合在一块生闷,也别有一番风味。 早上的那么一遭,这会儿厨房里能吃的东西,全都被李氏锁了起来,翻了一圈,也没能找到油跟盐。 看来只能干煮来吃了,饿着肚子的花时也不挑了,手脚麻利地将田蛙和黄豆清洗干净,开始生火…… “咔……” 干木柴被她折成了好几块,火折子也烧去了一半,她才好不容易将火升起,又手忙脚乱一阵,才没让那点点火苗给熄灭了。 村里的夜晚清冷又寂静,窗外的虫鸣声渐行渐远,伴随着院子外母鸡的咯咯声…… 花时总算把黄豆闷田鸡弄熟,用盘子装起,把锅洗干净,又把火给熄了,才端着出了厨房。 这盘子热腾腾的菜,气味并不浓,若不是仔细闻,压根闻不到什么味,也不担心李氏闻着味起来,动作小一点,便没什么事…… “欸??” 花时正想着,一抬头就看到缩在门框外,正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小花影。 小家伙似乎是偷偷从屋里跑出来的,鞋子都没穿,身上单薄的衣裳,也七扭八拐的,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眨巴眨巴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小影?你怎么出来了?” 花时一手端着盘子,快步走过去,拉过他的小手,扭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堂屋。 里头静悄悄的,李氏的屋里也没什么声响,想来是没被吵醒…… 花时松了口气的同时,将花影拉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花影像个提线木偶,任由她摆弄,就是一双忽闪的大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手里的盘子。 “吃…饿了。” 小家伙奶呼呼的声音,似乎因为刚睡醒,有些哑哑地响起。 他仰着头,满眼渴求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句,“饿,吃了。” “你说你饿了?”花时将盘子放到桌上,小家伙便迫不及待地将脑袋探过来。 要不是花时挡着,他便直接伸手去抓了…… “嗯嗯、饿了。” 被按着头,他小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不高兴地皱起,嘟囔着喊饿。 花时看着他如狼似虎饥渴的眼神,点了点他的小脑袋,“你好好坐着,我去拿两个碗过来,别偷偷用手抓,让我回来看到,就不给你吃了。” 小家伙乖乖坐直了身,听懂了她的话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好像是关于吃的,他就能瞬间提前劲,说什么便是什么,又乖又好说话…… 等花时拿了两双碗筷回来,小家伙正绷着圆嘟嘟的小脸,正襟危坐地搭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盘子里的菜,似乎有在偷偷咽口水。 却乖乖听话的,没有偷吃…… 听到脚步声,小家伙猛地扭过头,那双水润润的大眼睛,似乎一下子亮了起来。 “吃了!” 他伸出嫩生生的小手,指着盘子,兴冲冲地说道。 “好,现在就吃。” 花时被他这小眼神小动作萌得心肝一颤。 还真的是个小吃货。 她原还想着直接端着盘子回房间里吃,没想到小花影突然跑出来,眼巴巴地凑过来也要分一杯羹,那只能拿碗装着吃好了。 花时给他装了一小碗的黄豆和田鸡肉块,她估摸着小孩子的食量,又是大晚上,不敢给他装太多,怕他还小没分寸,吃多了积食就不好了。 小家伙看着被递到面前的碗,只有一小碗,再抬头看向花时的碗里。 比他的的多…… 小家伙有点不满地皱了下小眉头,随即又松开,将头埋进碗里,小口小口欢快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小心别噎着。” 花时在一旁小声提醒。 看他吃得急,真怕他被黄豆噎着嗓门眼…… 小家伙跟没听见似的,一阵风卷云残了后,碗里空空荡荡,他眨了眨眼睛,糯糯地小声说,“还要…。” 花时对上他忽闪的大眼睛,里头藏着满满的渴望与哀求。 无奈,又给他装了小半碗,盘子已经空了。 小家伙似乎这次满意了,抿着唇,小小地露出了一抹笑…… 姐弟俩,一大一小,将满满一盘的黄豆闷田鸡收刮干净进肚子,夜色已更浓了。 吃饱喝足的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没心没肺的,转身径直回了屋。 花时看着他进屋里后,将碗筷洗干净放回去,又洗了把脸,擦了擦身,才回自己的屋。 躺在炕席上的她,回想过来,有些想不明白…… 花影是怎么知道她在弄吃的?那么凑巧在她端出来的一瞬间,守在门口,小眼神清明,意图也十分明显…… 他鼻子那么灵吗?那么点香味也能闻到? 迷迷糊糊间,也没能想明白,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77章 你长得太凶了 清晨,一大早花家小院,便响起一阵嘈杂的声响……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氏便又开始夺命连环催,催她起来干活。 等花时磨磨蹭蹭起来,李氏又在院子里指着她骂了半响,才慢慢停歇。 这会儿吃过早饭,李氏便迫不及待地命她将鸡圈里的鸡屎清理干净。 花时刚将鸡圈清理干净,那小小的围栏出来,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 也不知道这鸡圈是怎么弄的,圈了块小小的地方,上方用竹片和破布挡着,下方是竹子和木棍绑在一块拦挡着,靠近墙的里侧用了泥块封死。 这四面不透风,也导致了这小小的一片地,狭窄、拥挤,难清理也就算了,弯腰低头去清扫,被这腥臭味给熏得头晕脑胀。 李氏在花辞远的屋里,盯着花辞远看书,这会儿不在院子里,不然看见花时这磨磨蹭蹭的样子,指不定要出声冷嘲热讽一番。 黄豆地的活干完了后,之后的这三日花遇都要在院子里晒小麦的种子,若是这几天都是大太阳,晒三日就要下地播种。 刚好崴了脚的花遇,正好可以在家休息几天,不用被赶着去干活。 难得大家都在家中,院子里却安静得出奇。花遇正蹲在一旁守着小麦的种子,而花晓正拿着几件旧衣服,坐在屋檐下,低着头缝缝补补的,花影乖巧地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给她递针线。 至于花离…… “喵!!” 一阵急躁的猫叫声响起,花时扭头看过去。 花离正仰着头站在矮墙下,矫健的黑猫站在矮墙上,竖着尾巴,一脸警惕地冲花离叫了声。 “小黑,你快下来,跑上去那里干什么……” 花离一脸殷切地守在下方,伸出两只手臂,对着站在矮墙上的黑猫。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黑,一看到小黑从她屋里出来,便抓着机会过去摸它的尾巴毛,直到把黑猫摸到发毛,跳走,又跑过去眼巴巴地哄…… “喵!” 黑猫冲他凶巴巴地叫了一声,幽蓝的眼睛,似乎是看到花时从鸡圈里钻出来了,前腿一跃,朝着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喵……、” 稳稳落在她脚边的黑猫,自然而然地蹭了蹭她的腿,接着便躲在她身后,一双幽蓝的眼睛警惕地瞪着花离。 花离也跟着瞪着眼睛,巴巴地扭头看过去,便被小黑懵懵的眼睛勾得不行,直勾勾地看着。 “喵呜!” 黑猫察觉花离那蠢蠢欲动的意图,嗷叫了一声,朝着敞开的院门口,一溜烟跑了出去。 “啊……” 花离看着跑没影了的黑猫,满脸失望地发出一声低叫。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为什么小黑那么怕他啊,他也没做什么,他还挺喜欢小黑的…… 怎么每次小黑一看到他,就总是一脸警惕地跑走…… 花离想着,看着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花时,低咳了声,凑过去小声问道,“小黑为什么总是那么怕我啊?我长得很凶吗?” 花离问得直白,怎么想的便怎么问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满是渴求地看着她。 见此,花时也是一脸认真地皱眉沉思,一只手托着下巴,沉吟片刻后说道,“可能确实是你看着太凶了,所以小黑才会怕你。” 花离的小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啊……真的吗?” 他这幅模样,显然是信了七八分。 花时绷着脸,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结果就又听见花离问她,“那我要怎么样才能看着没那么凶?我现在看着就很凶吗?” 顶着一张稚嫩得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的小萝卜头,一脸正经严肃地看着她,皱着眉头,很是严肃地问怎么样才看着不凶,莫名的带着几分喜感。 花时有些憋不住笑,面上不显,眼底却含了一抹笑意,忍着没发出来。 哈哈哈,她没想到花离竟会真的信她的胡说八道。 此时还一脸严肃认真地思考,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嫩生生的脸,似乎真的在反思自己的问题。 太好逗了…… 为了求证,花遇转过头,看向正晒着小麦种子的二哥,声音有些突兀地问道,“二哥,我看着很凶吗?” 花遇似乎在想什么东西,听见弟弟这突兀的问题,愣了一下。 等抬头看向站在花离身后的花时,正隐约憋着笑意时,又垂眸看着有些傻愣愣的弟弟。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在逗你玩。” “啊?” 花离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花时,便看到花时脸上露出的笑。 小萝卜头知道自己被耍了,一张小脸一下子憋得通红,恼羞成怒地瞪了花时一眼,愤愤道,“我就知道你骗我!我以后再信你的话,我、我就是小狗!” 花时见他反应过来,也不敢把人逗得太急,忙找补说道,“哎哎,别生气啊,你想不想知道怎么讨小动物欢心啊?” 恼羞成怒的花离,已经彻底不相信她了,冷冷哼了声,根本不搭理她后边说的话,扭头就跑走了。 “哎,小离啊……”花时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花离走得更急了,没一会儿就跑进了屋里,啪地一下将门关上。 花时摇了摇头,转头就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眸…… 花遇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又低头继续晒自己的小麦种子。 花时看着他佝偻弯着的腰背,视线落在他裹着肿起的脚踝,那处还高高肿起,看着还有些严重。 只是他面色如常,依旧坡着脚,像平日里一样走动着,好像肿起的脚并不影响他似的。 花时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谢明池对她说的那句话。 自己不知道的话,花遇应该多少会比她了解的多一些…… “阿遇,我问你个事。” 花时突然出声,朝着花遇走近了两步。 花遇听此,头也没抬一下,继续摆弄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花时只当他默认了,便直接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山精…?” 花遇皱着眉头,扭头盯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山精?你从村口哪个小娃娃那里听来的?不过是村子里的一只传言,当不了真。” 他看她脸色认真,似乎把什么山精的传言,当成了真的,便说了句,“什么山精鬼怪的,都是假的,谁也没见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花时敷衍了一句,“我就是好奇,”说着,又眨了眨眼,追问道,“关于这个山精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能跟我说说吗?” 花遇皱着眉头,将手里的装满小麦种子的箩筐放到地上,朝着一旁的凳子坐了下去,才说道,“就是些传言,说是有人在山里见过,全身长满了长长的毛发,手脚有三只,只有人的腰身那么搞,非常擅长爬树……” 花遇认真地回想关于山精的传言,那些精怪谬论,他是一点也不信,也不感兴趣。 见花时听得津津有味,便多说了两句,“而且传闻中,山精还喜欢吃六脚螃蟹,那只多出来的手拿了个红色的帽子,要是带上,山精还能隐身……” 花遇越说,那话便越离奇,起先还半信半疑的花时,听此后,便不怎么信了。 “大概就是这些,都是拿出来吓唬人的,关于山精根本没有人见过。” 话到最后,花遇不以为然地说道。 花时垂眸不语,想到谢明池那严肃认真的模样,似乎不像是假的…… 她对此,知之甚少,一时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 若是之前,她定是不信的。 只是手掌心多出来的泉眼,却让她多留了几个心眼…… 第78章 她便没有那么好的心 “所以,你问这个干什么?” 花遇看着她沉思的脸,疑惑问道。 看她这副神情,不像只是因为好奇才会问他这话的…… 花时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忽然听说,有些好奇所以问问。” 算了,总归有没有都好,这段时间还是先不上山好了,等过了这个月再进山也不迟…… 十一月开始天气变凉了,估摸着也很快变会开始下雪,马上就是过冬了…… 李氏现在这个态度,她说不准,如果连着下几个月的雪,不能出门,只能呆在家里。 那么那下雪的几个月,她只能看李氏的脸色来过,万一哪天李氏不高兴了,不给她吃喝,那她只能挨饿…… 而且过冬所需的厚棉被,厚衣服,煤炭……她全都没有。 所以接下来的话,她需要想好,为过冬做好提前打算。 思此,花时又扭头看了看几个弟妹。 估摸着这大大小小的萝卜头,也没有过冬所需的东西。 她也不相信李氏会愿意给他们准备过冬用的东西…… 她正思索,花遇刻意压低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我们时候再进一次山?” 上回设下陷阱捕到猎,他尝到了甜头,一下子分到了一百多文钱,让他这两日一直在惦记着…… 这也是为何他会突然会给花时好脸色,利益在眼前,过往的种种他都可以暂时将它放到一边。 花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事。 她脸色迟疑了的那一瞬,被花遇看得真切。 花遇的表情也跟着沉了沉,却没有表现出来,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给出答案。 花时抬头看了看静悄悄的堂屋,才回头看向花遇说道,“最近一个月我都不打算进山了……” 她话还没说完,花遇就突然将她的话打断,问道,“那还是像第一次一样?我进山布置陷阱,你来做工具?到时候我再自己进山收猎物也行。” 他将话抢在前头说,似乎没看出来花时要拒绝的意思。 花时摇了摇头,出声说道,“不是,我打算进山,你也别进,最近山里不太平,可能有野兽出没,万一我们进去撞见了,凶多吉少。” 花遇方才还好好的神色,彻底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一个月都不会进山了?” 他的声音听出喜怒,浅浅淡淡的,垂下的眼睑,却敛去了眸底恼怒之色…… 花时点头应道,“嗯,十月份过后,十一月初再进吧,这个月我有别的打算……” “行了,说那么多是不是怕我分走你一半的银钱,便找了这样的借口,反正现在她也不管你了,之前是迫不得已才跟我合作,现在你随便去哪她也不会管你……” 花遇沉着脸,冷冷地说道。 他便知道的,她怎么会那么好心,眼看着能捕到猎物,她出的主意,捕猎的工具也是她做的,他一个外搭手,分了一半的银钱去,她不开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次我可以不要一半的银钱,三七分如何?我帮你布置陷阱和取猎物,你七成,我三成。” 花遇抬头看着她,冷静地说道。 花时皱着眉头,看着神色执意的少年,正思索要怎么说,才能把人劝住。 显然花遇误会她的意思了…… 他以为她不愿意是因为分了他一半的钱,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等十一月了后,我再跟你一块进山,钱还是对半分,况且你的腿脚不是崴了吗,也不宜出门,不宜劳累,在家多休息几天,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怎么说也要休息十天半个月吧。” 花时见他的脸色越来越低沉,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但花遇却在听到她还是拒绝的话后,脸色彻底变了,他冷冷地盯着她看了两眼,那黑漆漆的眼睛,似乎要把她看穿一样。 半响,他收回视线,扭过头,不再言语。 确定她的意思后,他也不管她后边说的是什么,便一致认定了…… 她就是不想再带着他一块赚银钱,这样的法子主意是她想的,她既然不愿,他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不去,他便自己去也行,不愿带着他,他自己也可以,他看过那些捕兽夹的作法,也知道了布置陷阱的方法,他自己试着做一下,应该也能摸到门道。 花遇沉着脸,冷冷地想着。 对于花时的出尔反尔,他虽恼怒,却也是一瞬间。 他知道的,她之前那样的性子,便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花时看着他冷下来的半张脸,思索了下,还是解释道,“我没有要反悔的意思,之前的交易合作也还算话,只是这要往后推一个月……” 花遇根本不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冷淡地说,“随便吧……” 自这场谈话后,花时和花影刚缓和一点的关系,似乎又重新陷入了僵硬。 花遇认定了后,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冷沉着脸,一动不动。 花时见劝不住,便不再说什么。 这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了个上午。 晌午刚过,在后院呆了一上午的花遇,回到前院,提了个篮子,拿了把砍柴刀,那架势似乎是要出门…… 第79章 迷路了 “你去哪?” 花时眼看着他两只脚迈出门槛了,出声问道。 她这句话也引起了花晓的注意,拿着衣裳缝补的手顿住,抬头眼不转睛地看着花遇。 花遇脚步停顿了一下,扭头便看见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弟妹,低声说道,“我进山一趟,晚上再回来。” 花晓捏着那件有些破旧的衣裳,径直站了起身,大大的眼睛里,满了担忧之色,“二哥,你的腿都还没好,别出门了。” 她小声说着,眼神关切,视线落在他还高高肿起的脚踝处。 花遇脸上的表情未变,冲她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心里有数。” 花时也看着他,在听到他要出门的话后,注意到他篮子里似乎装着什么东西,她仔细看了好几眼,认出了那好像是她之前做过的捕兽夹样式。 她便立马猜到了他要干什么去…… “花遇,你……”花时眉头紧皱,显然是不赞成他进山的。 花遇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视若无睹,径直迈步跨出门槛,背影转角就消失在视线里。 “二哥!” 花晓追着跑出去,小脸上满是不知所措的焦急之色,她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一瘸一拐渐行渐远去的身影,不知道要不要跟过去。 “二哥,你别去了……”小姑娘缩在门框后,眼神恳求地看着他。 花遇头也没回,打定主意后,执意如此。 花时见此,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 晌午,太阳高高悬挂在半空中,火辣辣地灼烧着干燥的地面。 花时走在稀疏的林间小道上,脚下的步伐有些急促,拧着眉,抬头四处张望,也没看到那弯腰驼背的身影。 花遇出门后,她也回到院子收拾了一下东西,带上刀、水、还有早上吃剩的块窝窝头,便追赶了出门。 这一路走下来,她步子也不算慢了,这会儿一直追到山脚下,都没看到花遇的踪影。 “花遇?花遇!” 花时冲着空荡荡的小树林,喊了两声。 安静的空间,隐约能听见自己传回来的回声…… “怎么会……” 花时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低喃了声,有些疑惑。 她走的也不慢,按道理花遇的腿还伤着,走得再快,她也追赶了那么久,这会儿应该追上了才是…… 怎么一路跟上来,连个背影都没见着,据她所知,这条路也是进山唯一最短的路,总不能花遇绕了远路…… “花遇!花遇…!” 她又冲着空荡荡的林子喊了两声,依旧无人应声。 “唉……这臭小子跑哪去了?真是不省心……” 花时嘀咕了声,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山神庙灵龛,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学着上次花遇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灵龛拜了拜。 她虽是不信村中的传闻,说什么进山不拜山神,会倒霉什么的话,但既然都来了,入乡随俗,宁信其有,拜一拜也不会怎么样。 而且不知为什么,她心里隐隐不安,尤其是想到昨天晚上谢明池跟她说的,关于山精的传言…… 在迈进山之前,花时莫名回头看了眼,居高临下的视角,让她看到山路以来的大片树叶,遮挡了她来时的路。 接着,她扭回头,朝着山里走了进去…… 在她完全看不到的地方,整座林海山的两边,被茫茫细细的小雨覆盖,原本毒辣的太阳,也被厚厚的云层,一点一点遮挡去…… 花时刚走到半山腰,一阵凉风吹过,后背和脖子处突然凉飕飕的,再仰起头一看。 才猛然惊觉,头顶上方,原本的蓝天白云,此时已经乌云密布,天地都暗沉了下来,似乎有倾盆大雨之势。 “怎么突然就要下雨了?” 花时小声嘀咕了声,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慌乱。 要是下雨的话,她没有雨伞,淋湿是小,这天色又暗沉了,雨沾湿的山路也会变得泥泞打滑。 她原本就有些忌惮谢明池所说的山精与猛兽,这会儿眼看着要下雨,她心里不由得更慌了…… “花遇!花遇…!花遇……” 因为不安,花时的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了几分,冲着空荡荡的树林连叫了两声。 走出一段路后,花时便站定在原地,不敢再往里进了。 她怕走深了,回头找不着路,要是下雨天在山里迷路,那可真的糟糕透了。 “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没进山吧……” 花时皱着眉头思索,又仰头看了看,似乎半片天被乌云遮挡住了,暗沉沉的,一点太阳的光线都已经看不到了…… 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让她看不太清天空,视线里只能隐约看到一小块地方。 “轰隆——!” 一阵电闪雷鸣,猝不及防,吓了她一跳。 花时又站在原地,大声呼唤了两句少年的名字,无人应答,四处安静得可怕。 她不敢再多逗留,只犹豫了一瞬,便转身朝山下走去。 她自己一人在山里找也不是办法,待会儿真下雨了,泥泞路滑,她也怕出什么事。 只得先回山脚下再找找看,要是真找不到,再回村里找人进山寻人,都比她自己一个人在这,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晃来得好。 她埋头脚步匆匆地往山下赶,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一阵电闪雷鸣后,原本清晰可见的树林,不知何时竟然升起了一层茫茫的白雾。 “呼呼——” 一阵冷风吹来,花时慌乱的头脑,猛地清醒过来。 她面前的路,被迷蒙蒙、沾满湿气的白雾给遮挡住,再回头望去,四处白雾缭绕,茫茫一片,竟连一点路都看不清了。 花时有些错愕地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怎么回事儿?这大片的湿雾哪里来的…… 她记得自己走得不深,就算有白雾挡着,一直往回走就没错,应该能顺着下山。 “呼呼——” 耳边风声呼啸,白雾茫茫间,树梢上的枝叶发出沙沙的晃动声。 花时越走步子越急,听着耳边越来越诡异的风的呼啸声,撒开腿就往山道跑……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远,那来时的路明明很短,她跑了那么久,却怎么也看不到下山路的尽头。 “呼…、呼!” 花时一只手扶着旁边粗壮的树,粗喘了几口气,脸色有些难看。 糟了,她、好像迷路了…… … 第80章 都是真的啊 “呼呼——!” 耳边又是一阵厉风吹过,花时的心尖直突,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全身。 明明才过正午,此时的天色已然大暗,乌云压顶,风声、树枝骚动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再无别的声响。 眼前被茫茫白雾遮挡,半米以外的树影都已经看不清了。 一时间,花时无措地站在原地,有些进退两难。 “桀桀吱——!” 思绪翻滚间,突然一道古怪的声音,从远处的林间传来。 花时猛地抬头,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眼前一片茫茫大雾,什么也看不清。 “桀吱吱!——” 这诡异的叫声,她从未听过,像是猴子的叫声,又像是人刻意压低了,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叫声。 诡异、悠长又响亮…… 偌大的林子似乎都在回荡着这个叫声。 “赳赳桀——!” 这声音忽然变了个调,猛地发出更大的声音。 随着这一道声响,林子的四处,纷纷传来应和这一声响的同样的叫声。 “桀吱吱……、” 一时间,林子里争先恐后地响起这同样诡异的叫声。 花时背贴着树杆,惊出了一身冷汗,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谢明池说的那个……山精! 这叫声不会是山精吧! 听这声音,好像数量不止一个,像是有一大群出没。 花时来不及多想,那顺势而来的叫声,似乎朝着她的方向,一点点逼近。 “桀吱吱!” 一道叫声从头顶上方传来,花时抬头看去,瞳孔放大,心脏一瞬间猛地停止了跳动。 “咚!咚!” 她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口处,那颗心脏急促有力的跳动声。 “桀吱!” 趴在她头顶上方,那浑身长满毛,六只肢臂,紧紧地趴在树杆上方,探过来的脑袋,小小的,那双眼睛却大得出奇。 随着它张嘴发出叫声,她能清晰地看到它尖厉的牙齿…… 花时被眼睛看到的这一幕给吓得定定地站在原地,胸口的心脏处的跳动声,让她猛然回过神,一点一点往后撤了两步。 “桀——!” 一声尖厉的叫声响起,那趴在树杆上的‘东西’,猛地冲她扑了过来。 花时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几乎没有停顿,她扭身就往反方向跑去。 “桀吱吱——!!” 耳边的叫声越来越多,花时差点被吓得心胆俱裂。 她两条腿捣腾得飞快,丝毫不敢停顿…… “桀吱吱!” 那叫声却如影随形,眼前是迷蒙蒙的雾,四周是围着她不听发出叫声的‘怪物’,花时又惊又怕。 “啪!——” 不知是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直直砸在她的正前方。 花时脚步一顿,定睛一看,冷汗直冒。 好家伙,还是方才那些东西…… 她这一停下来,四周围着她的叫声越来越响,再抬头看去,她站的地方周围的树杆上,趴了好几只,形状怪异的‘东西’。 她被这群东西包围了…… 自知无处可逃的花时,默默咽了口口水,顺了口气,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些东西,似乎并不想攻击她…… “桀吱吱……、” 一只体型较小的东西,突然从树上跳下来,轻巧地落在地上。 距离靠近了些,花时看得越发真切。 三只手,三只腿,长满毛发,短短的身体,小脑袋,大大凸出来的眼睛…… 对应了花遇早晨时跟她说过的话,山精……这应该就是山精了吧…… 她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动物,外形长相有些像野猴子,就是多出了两只手脚,看着十分不协调,挪动间,反倒有些像是蜘蛛爬行的样子。 花时被一双双诡异的大眼睛盯着,汗毛直立,面如土色。 谢明池说的是真的…… 也不知道花遇那臭小子跑哪里去了,若是没进山还好,要是跟她一样跑进了山,这会儿不知道会不会碰到什么别的猛兽…… 毕竟谢明池的原话是,山精出来觅食,最近深山里的猛兽也会纷纷跑出来,很危险! 花时慌乱间,思绪混乱,胡思乱想了一番。 而此时,那只看着有些瘦小的山精怪,已经挪到了她的脚边,站在离她不到二十厘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花时扭头左右看了看,心里估摸着围着她的山精的数量。 一只、两只……一共七只,方才的叫声犀利又响亮,她还以为数量会很多…… “吱吱、…” 那只站定在她脚边的小山精,是七只里边体型最小,毛发也最稀疏的一只,应当年岁也是最小的。 这会儿它正眨着凸出来的大眼睛,那黑黑的瞳孔看着她时,似乎有些怯生生的,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吱吱…” 它又叫了两声,在原地围着自己转了两个圈,似乎在确认她是没有危险恶意的,才终于鼓起勇气,向她一点点靠近。 直到它两只前爪扒住她的鞋子和裤腿…… 花时看着它这吓人的外形,后脑勺一麻,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总之不算好。 四周是虎视眈眈盯着她的大山精,小山精扒拉她的裤脚,她也不敢动脚把它踢开。怕稍有不慎,就被这几只大山精围攻…… “吱吱…!” 在花时的默认下,小山精如愿扒住了她的脚。 她稍稍低头,就看到那小东西,六只手脚并用地固住她的腿,意图往她身上爬。 花时瞬间毛骨悚然,全身发麻,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黑蜘蛛扒住她,正一点一点往她身上爬。 她猛地后撤一大步,弯腰将那扒着她裤脚的小东西拉开,这一系列的动作间,那小小的两只爪子,猛地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花时瞪着眼睛,吓得胆颤心惊,撒手就要将它丢开,那小东西一黏上来,就死死地拽住她的手,将那小小的脑袋凑过来,好像是在闻…闻她的手掌心。 这一幕让她瞬间想起自己掌心的泉眼…… 不会是因为她身上的泉眼,所以才将这群东西吸引了过来的吧…… “吱吱……” 随着小山精爬凑过来闻吸了两口,它猛地小小细细地叫唤了两声。 “桀吱吱!” “吱吱!” 一直趴在树杆上,警惕观察着的山精们,在听到这一声响后,似乎有些兴奋地附和应叫了声…… 花时看着几乎是挂在她手臂处的小山精,被它刺啦的毛扎得有些痒。 它只是趴在她掌心处一点一点地嗅闻,便再没有别的动作。 花时慢慢蹲下身,将手臂上的东西,一点点扒了下来。 “吱吱…?” 直到屁墩子落在地上,小东西才反应过来,仰着头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的眼珠子,依旧凸出来看着她。 这么一遭下来,花时差不多看明白了。 这群东西似乎是被她的泉眼所吸引跑出来,跟了她一路,虽将她围住了,但并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 花时将它拨弄下来了后,伸出手,小心翼翼,试探地摸了摸它毛扎扎的头。 这东西虽长相怪丑,但在她伸手摸过去的时候,表现得异常温顺…… 而在她身后摸蹭了那小山精后,趴在树上的几只山精,也纷纷跳了下来,亦步亦趋试探地朝着她靠过去…… 花时再抬头,就发现自己被七只山精给包围了。 … 第81章 狼的谢恩 山精虽长相丑陋古怪,但性情十分温顺…… 这是花时顺了一圈山精的毛发后,得出的结论。 她被这突变的天气和电闪雷鸣的声音给惊到了,心惊肉跳之下,猛地看见这么一群长相怪异的动物,第一反应就是逃走。 却不知,这群山精嗅觉灵敏,闻到了她身上泉水的气味,一路紧跟不舍,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好了,我要走了,你们也快回去吧。” 在十分确定这群小家伙对自己没有恶意后,花时挨个试探地摸了摸它们背上的毛发后,便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往包围圈外挪。 “我走了啊,拜拜……” 直至挪到包围圈外,花时才缓缓吐了口气,对着还在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山精们,挥了挥手,扭身往茫茫的白雾里走去。 等走了好一会儿,后面也没有传来声响,也没有一开始那一阵诡异的叫声,花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没跟来就好……” 她低喃了声,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虚汗,久久不能回神。 想到那几只长相和叫声都十分古怪的动物,她从未见过…… 看着眼前茫茫的白雾,花时对这座名为林海山的山林,生出了些忌惮,半响才回转过思绪,接着脚步没停地往前走。 她努力辨别眼前的山路,因为湿茫茫的白雾,她越走越觉得糟糕。 方向不对,她好像离下山的路越来越远了,眼前粗树杆分开的道路,她来时没见过,眼生得很。 花时思绪有些混乱,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走,只会越走越深,等回头神时,路都找不着了。 四周的白雾越来越浓,半边天被乌云笼罩,时不时传来雷鸣电闪之声,那之势像是要将半边天都给撕裂一般…… 花时四处张望了一番,决定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等一等,等雾气散去些,路能看清了,再找路下山。 天空蒙蒙之际,哗哗地下起了一阵阵小雨,茫茫的细雨绵绵不绝…… 花时躲在一处狭窄的石缝的夹角下,抱着膝盖蜷缩在下边,躲这连绵的小雨。 “嗒嗒——” 雨点越来越大,打在大片的树枝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花时缩着脚,那倾斜的雨飘进来,淋湿了她的裤脚。 这石缝的夹角实在太小,没办法在往里面缩了,只能这样了。 她躲的这个地方,地势低洼,要是雨一直不停地下的话,她这里很快就会被雨水淹…… 不过好在下雨了之后,缭绕在林间的白雾,已经散去很多,远处的山路都已能看清…… 花时正犹豫要不要就这样冒着雨下山算了。 看这雨势,显然短时间内是不会停的,估计天黑了都还在下,这样躲着也没办法。 而且也不知道花遇那臭小子跑哪里去了…… 她出来找人,反倒自己被困在山里,不上不下,还碰到了一群山精野怪。 不过现在下雨了,山里的猛兽应该不会出窝觅食,估计都躲在洞里睡觉…… “嗷呜!——” 她正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狼嚎声。 花时瞳仁一缩,惊觉的她,默默将自己往石缝里缩了一点。 听那叫声,似乎是有狼群出没…… 刚被一群山精追了一小段路,现在这狼叫声,让她分辨不出是好是坏。 花时默默捏紧掌心的泉眼,竖起耳朵,认真仔细地听着那狼嚎声的来源方向,不由得把呼吸也放轻了些。 “嗷呜——!” 一声拉长了的狼嚎声,似乎朝着她的方向,越来越近。 花时几乎屏住了呼吸,将自己默默缩起来,心里不停默念,没发现,没发现…… “咔咔……” 脚踩枯落叶,发出的一阵细碎声,让她瞬间紧绷。 “咔——!” “嗷呜…?” 那声响就好像在耳旁响起的一样,花时瞪大眼睛,猛地侧过头看去,瞳孔瞬间放大…… 眼帘映入,一头毛发雪白,身形硕大,直直堵在石缝前的,那白狼的脑袋就这么怼在她的眼皮底下。 花时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绿幽幽的兽眸,吓了一大跳,一阵心惊肉跳下,她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她明明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它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嗷……?” 堵在石缝前的白狼突然往后撤了两步,被挡住的视野豁然明亮,她也猛地看到外边的景象,吓得直咽口水。 视野之内,一眼数不清的狼,灰白色杂毛的狼、纯白的狼、灰色的狼……颜色各异。 它们一个个站在林子里,细细的雨滴打在它们的身上,沾湿了它们的毛发,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花时咽了咽口水,缩在夹缝中,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嗷呜…?” 突然,一只幼小、毛发纯白的小狼崽,从大白狼的身后,一点点挤了进来,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 “嗷呜…?” 小狼崽又凑上前一些,蹲坐在地上,歪着头,轻轻地叫了声。 花时眨了眨眼,捏着手心的手紧了紧。 “咳……” 有点眼熟。 好像是上次跟花遇进山收网的时候,她救下的那只小狼崽…… “呜…?” 小狼崽将毛绒绒的脑袋凑她的脚边,叫声奶呼呼的,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像是在闻什么东西。 花时退无可退,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树枝上发出的啪嗒声,眼前是将她围堵住了的狼群。 她看不清石头外还有多少只狼,只知道,要是这群狼对她发起攻击,她现在可能已经尸骨不剩了…… “呜呜……” 小狼崽见她没有抗拒,又朝着她靠近了些,那叫声软软的,直到将那毛绒绒的脑袋搭在她的腿上,才停下来。 花时清晰地感觉到腿上传来的,软软的触感,那软篷的毛发,轻轻地扫着她的小腿。 “嗷呜……?” 小狼崽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侧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在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花时抬头看了看堵在洞口的大白狼,又低头看向伏在她小腿处的小狼崽。 大白狼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警惕,但却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 小狼崽不管是举动还是眼神,似乎都展露出了对她的亲近。 “嗷呜……” 它一只爪子搭在她的小腿上,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放在放上的手臂,好像一只求抚摸的小猫咪一样。 花时知道她这会儿又被狼群盯上,却没有要袭击攻击她,很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她掌心的泉眼…… 她现在十分有理由怀疑,她这掌心的泉眼是不是有她闻不到,或者感知不到的气味。 一而再再而三的,山中的猛兽接连将她截下,却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凑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闻她的手心…… 方才碰上那群山精的时候,她便有所感知,因为留了些警惕,所以她并没有将掌心泉眼里的泉水放出来给它们喝。 她担心山精们喝了泉水后,心有不足,贪着这点泉水,便不肯放她走,要将她撸了去…… 所以在反应过来时,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溜走。 这泉眼本就来历不明,在知道这对动物的吸引力有多强后,她便不怎么会轻易在外露出来…… 这时,小狼崽已经将脑袋蹭在她的小腿,那只搭过去的爪子,跃跃欲试地想碰她的手。 似乎对她的手掌心很是好奇…… 花时突然动了,将手伸出,试探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狼崽一下子乖顺下来,蹲坐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她。 “嗷呜……” 它发出舒坦的叫声,像极了慵懒的猫咪。 花时抬眼看向一直盯着她看的大白狼。 大白狼正睁着幽绿的兽眸盯着她,虽未上前,但它的眼神依旧犀利,身上带着一股狼的桀骜的模样。 看着她时,那眼神里似乎还带着警惕的打量。 而围绕在四周的狼群,只是三三两两,零散地站在边上,并未上前。 花时心下一顿,脑海中的思绪转得飞快。 突然,大白狼动了,转身走了两步,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两块石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的眼睛一直追随着看过去,便看到围观的狼群也将视线挪到了她靠着的两块石头的边上。 花时顺狼毛的动作一顿,正有些惴惴不安,大白狼忽然又走了回来,嘴里叼着一只血淋淋的死狍子。 那狍子被咬断了脖子,鲜红的血迹,混着雨水,一滴一滴落在泥泞的地上…… “啪…。” 大白狼将那滴着血的死狍子丢到她脚边,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叫了声,“嗷呜!” “嗷呜——!” “嗷呜!——” 围着的那十来只狼,随着大白狼叫了一声后,也跟着叫了出声。 一时间,空荡荡的林子里,回荡着狼的嚎叫声…… 花时一下子就看懂了大白狼的意思。 它好像在答谢她…… 因为上次她救了这只小狼崽,这只死狍子作为谢礼,送她了。 “嗷呜……、” 噌在她腿边的小狼崽,也蹭了蹭她的手,冲她开心地叫了两声,似乎是在示意她收下…… “谢、谢谢啊。” 花时磨蹭着过去,将脚边的死狍子,一只手挪到自己身旁,表示自己收下了。 “嗷……” 大白狼仰头长嚎了一声,那双威严犀利的狼眼,缓缓往下挪,盯看着她…… 虽口不能吐人言,花时却好像看懂了它的眼神。 它看着她的眼神,很真诚,虽充满野性与威严,却没有攻击性…… 这是狼的谢恩。 … 第82章 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从林海山出来,细细密密的小雨,已经停了下来…… 雨过天晴,天边不知何时被橙黄的光线笼罩…… 直到下到山脚下,花时才恍然回神,手里的篮子沉甸甸地装着那只死透了的狍子。 她回过头,看着身后泥泞不堪的道路,空荡荡的,别无踪迹…… 她能那么顺利从山林里出来,全都靠一头灰色毛发的狼,将她带到下山的这个路口。 在将她带到快要出山的路前,灰狼又扭头回到了山林深处,她顺着山道往下走了一段路,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 雨停后,林间还白雾茫茫,凉风阵阵。 她迷路的地方其实离山脚不远,雾气缠绕迷了眼,让她不找着方向。 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后,嫩绿的叶片上滴着点点的水滴,她顺着山道一直走到山下的小林子里,裤腿被叶片的水珠打湿了大半,脚底也黏了一大块的泥土,十分不舒服。 她站在林子里,皱着眉头回想在山里找了一圈后的结果…… 起先没发现,现在回想起来,她一路上山,都有仔细查看山道的痕迹,并未发现有人经过的痕迹。 那会儿还以为花遇走了另外一条路进山,现在想想,会不会是花遇根本就没有进山,而是被什么东西耽搁了…… 在花家小院门口的时候,花遇的表情太决绝,一意孤行,丝毫不听劝,她便以为他此番出去,必定是要进山的…… 花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又想起在山里接二连三遇到的事,心情有些复杂。 虽是意外,但似乎让她看到了林海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 从山里出来后,仔细回想了一番后,花时想起那天晚上,花遇带他们去的那个被荒废了的破庙…… 她顺着记忆,朝着小树林走进,走上坑坑洼洼的台阶,四处是积满污水的小水坑。 穿过前面坍塌破旧的前堂,刚靠近些,便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声响…… 花时面上一顿,那低低的声音,有些耳熟…… “花遇?是你吗…?” 花时犹豫着出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哒嗒……” 鞋子拖在沙地上,发出的声音清晰响起。 仅剩的半边瓦片遮挡的屋檐下,倒塌的房梁柱子上坐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而老妇人跟前站着个驼着背,坡着脚的身影…… 花时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花遇。 “花遇,真的是你……”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朝着那两人走了过去。 听到她的声音,一老一少不约而同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花遇脸色变了下,随即看过来的眼神,冷沉了几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显然是不欢迎她的到来…… 而那白头老妇,眼神虽疑惑,却一眼看出了两人是认识的,便没有主动开口搭话。 花遇看着她,注意到她沾湿的裤脚,和手臂处提着的篮子,篮子底下似乎还滴着血,动了动唇,问道,“你进山了?” 花时将篮子放在一侧的地上,没好气地看着他,“是啊,跟着你出来的,以为你进山了,跑进去找你。” 花遇冷着脸,“我也没让你跟着,谁让你跟过来了。” “小没良心的……” 听着他冷言冷语,面色不变的样子,花时小声嘀咕了声,见他身上的衣服干燥,鞋子也没湿,显然他没有进山。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是来找小遇的吧,小遇是因为救我,才耽搁了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妇人,突然笑眯眯地看向花时,开口解释道。 老妇人捶了捶发麻的腿,又说,“我年纪大了,出来采茶叶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腿,小遇正好路过看到,本想把我送回家的,不巧突然下了阵雨,便背我到这避避雨,我们正想回去的,你就过来了。” 老妇人的语气平顺,将事情娓娓道来。 花时抬眼看向老妇人,便看到她裤脚处沾了点点泥水,集中在膝盖处沾了一大片。 她顿了顿,也缓和了下语气才说道,“我叫花时,是阿遇的姐姐。” 老妇人点了点头,笑意未减,脸上一道道的褶子堆在一块,说话间露出的牙齿,隐约能看到缺了一两颗。 她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了,头发全都白了,露出的手脚枯瘦,皮包骨,但头发打理得很整齐,衣着是用染了深紫色的料子做的长衫长裤,脚下穿着的是布鞋。 虽看着并不富态,但在整个守山村里,能穿得上染了色的布料做的衣服和布鞋,显然是不愁吃穿,家中还算富裕的家庭。 她在守山村那么久,每次见到的村民,大多都是穿的粗布和草鞋,见到这样的穿着,一次也没有…… 以至于她有一瞬的愣神。 过太久紧巴巴的生活,食不果腹,让她根本没太多时间去想穿着打扮,她都要忘了,正常换洗衣服和穿上不硌脚的鞋子是什么样的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果然,还是要好好赚钱,才能改变现在窘迫的生活状况…… 那老妇人笑着点了点头,她看起来慈祥又和蔼,苍老的声音也十分温和,“你叫我何奶奶就好了,我是村里的采茶妇,这次真的要谢谢小遇了。” 她笑着看向花遇,花时的也跟着看过去。 花遇原本绷着的脸,也松了几分,“你刚刚谢过了。” 花时找着人后,绷着的神经线也松了下来,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天色不早了,何奶奶,我们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哪里?” 老妇人点了点头,满眼慈爱地看着两人,“好啊,我家可能有些偏远,在坡上有些难爬,辛苦你们了。” 花遇走上前,弯腰作势要将何奶奶背上背,被花时伸手挡了一下。 花遇皱着眉头看向她。 花时指了指不远处地上放着的篮子,低声道,“你腿都还肿着,拿篮子就好,我来背。” 那只肿起的脚踝都凸出一大块了,她看着都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得了的…… 腿伤还没好,就想着出门进山捕猎……还没没进成,不然…… 想到在山里碰到的山精和狼群,花时的心绪又有些不稳。 不敢想象,她是因为掌心泉眼的对动物们有着特殊的亲和力,花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要是真碰上狼群,恐怕要凶多吉少…… 花遇拗不过花时,老老实实一手提着一个篮子,跟在花时身后,黑漆漆的眼睛里,藏住了心底不明的情绪。 花时背着老妇人走在前头,按照她指的路往村中走去。 老人很轻,轻飘飘的,背在背上根本没用多少力。 在落日前,姐弟俩总算把老妇人送回了家中…… 绕了好几处高高的阶梯,穿过好几条巷子,在半山坡上,一处打理得有条有序的院子映入眼帘。 “哎,到了,就是这了,家里没人,门也没锁,推门进去就行了。” 何奶奶拍了拍她的肩,轻声说道。 花遇走上前推开外边的院门,不同于花家,这处小院的四周是用篱笆围绕了一圈,很宽敞,里边的一侧是几块菜园子,另一侧摆着石磨和桌椅,架子上簸箕里摆满了晒得半干的茶叶,以及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 只是下了一场雨,晾晒的茶叶都被淋湿了,点点往下滴着水…… 房子看着还很新,也很宽敞,是少见的瓦片和黑土泥休整的房子,从外边只能看到敞开的堂屋,两侧的房门的紧缩着。 花时将人放到凳子上坐下,老人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腿,“唉呀,出门的时候忘记了架子上晒的茶叶了,后院晾晒的棉被也没收,真的是,老了糊涂了,记性也不太好了。” 花时听她这样说,左右看了下,没看见其他,好奇地问道,“何奶奶,你家里的人呢?都下地干活了吗?” 老妇人摇了摇头,视线慢悠悠地看着点点沉下的余晖,语气悠长,“老伴没了,我儿信子搬到镇上去了,在镇上做点小生意,年末了才回来。” 花时点了点头,看出了老人的落寞,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何奶奶却突然转头看向她,说道,“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不搬过去一起住,守山村是我的根,我死也要死在这,况且我也还没老到要让儿子伺候,自己也还能干,不必要跟着去。” 她说着开怀,脸上也笑出了褶子,只是眼睛里却好似含了泪光…… 花时不知道说什么,便转移话题道,“那我们帮你把茶叶都收回去,还有后院的被子是吧?” 她说着起身走到摆放着茶叶的架子前,动作麻利地将东西收进堂屋里。 走进内里的堂屋,才发现这堂屋也比花家的宽敞许多,空荡荡的,只放了张桌子和两张凳子。 她扭头便注意到桌上摆着的三块灵牌,一前两后,整齐地摆放着,她隐约能看清上面刻的几个字,‘亡夫何止山之灵’、‘爱女何苗之灵’、‘爱子何信之灵’…… 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没第一时间想起来,身后突然传来何奶奶的声音。 “阿时啊,就放那里就可以了。”何奶奶坐在院子的椅子上,此时正扭过头,看着她说道。 花遇也搬了些进来,只是他腿伤着,跨门槛都有些吃力,脸色明显得有些苍白。 花时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看着他,低声问道,“你还好吗?要不要去院子坐坐,这些我来收就好。” 花遇将东西放下,偏头看了她一眼,难得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行,我去坐会儿,你去收后院的棉被。” 花时点了点头,出了堂屋,朝着后院走去,拐角出来,便看到晾晒在竹竿上的两张棉被。 因为是搭在屋檐下的,虽下了场雨,棉被的外层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些,摸着有些潮湿,但好在没有完全湿透…… 等姐弟俩从何奶奶家的小院子出来,山头落日的余晖,已经渐渐沉到了低下,天色已然暗沉…… 第83章 你真的信了? “刚刚何奶奶跟你说了什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回去的路上,花遇原本阴霾的心情,明显能感觉到好了很多。 花时落后两步,跟在他身后,如是问道。 心情明媚的少年,难得没甩脸子,而是有些高兴地说道,“我花了一百文钱跟何奶奶买了两张棉被,何奶奶愿意再送我一些棉花。” 这也意味着他们冬天便不会再像往年那么难熬,至少不会被冻死…… 只要在冬雪来临前,准备充足的炭火,便可以安稳度过了。 解决完了眼前的难题后,花遇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花时顿了顿。 一百文钱买两张棉被,可以说十分地值了,平常时候,正常价格来算,就是最粗制的棉被,都要三百文钱一张。 眼下一百文钱两张,自是十分值当的…… “何奶奶家有那么多张空置的棉被吗?”花时扭过头疑惑问道。 平常普通的农家户,很少会有多余空闲的那么多张棉被,这种东西也就冬天的那几个月用得上,长久的夏日,若是遇上饥荒时候,吃不上饭,还会拿棉被去换粮食。 而等快要过冬的时候,他们就会用之前季节里种的,或者是别的地方积攒下来的棉花,自己打棉花做被子。 这样既不用花钱再去买,还能在需要的时候,将棉被买出去换粮食…… 这些她大多都是从花晓的口中听来的,因为花家就是这样,她房里的棉被,还有花遇他们几个房里的棉被,都被李氏买出去换了米粮。 她睡的那屋,她全都翻了个遍,确实没有看到什么厚的棉被,连厚一点的衣服,也只有两件。 若是要过冬,这两件衣裳,根本不足以支撑她熬过冰天雪地的冬天…… 所以,她现在也需要用钱去换张棉被回来,再看看哪里有煤炭,也要去换些回来,至于衣服……是肯定买不起了,只能买点布匹和棉花自己做,便是最实惠了…… 花遇瞅了她一眼,许是心情还算不错,见她出声问话,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突然说道,“你不会真的信了她的话吧?” 花时愣了一下,“什么?”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花遇这话说得太突兀,也没头没脑的…… 什么真信了她的话?有什么不可信的吗…… 花遇低笑出声,“哎,真是的,算了,何奶奶根本没什么儿子,她家中就她一人,你不是看到了堂前的灵牌位了吗?她说的什么儿子在镇里做生意,都是骗人的,守山村根本没人能离开单独出去立户。” 这还是花遇第一次说那么长的话,他此时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耐心。 花时却愣住。 她确实没有往这方面想。 堂屋前的桌面上,确实摆了三个灵牌位,丈夫,女儿,儿子…三个排位整整齐齐地立在上方,她当时没有多想…… 但此时想起何奶奶说的那句话,她称他儿子的名字叫信子,灵牌位上写着…何信,确实是死了的那个…… 第84章 你不是慈悲为怀吗 可,何奶奶的情绪看起来很稳定,不像是在说胡话,这也是她没有起疑的缘故。 若人明明死了,她却说人在镇上做小生意,过节时才会回来…… 何奶奶丝毫没有表现出哪里不对,说话时笑吟吟的,看着他们的眼神也很温和…… 花遇见她许久不说话,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便又出声说了句,“看起来正常的未必就是正常……” 花时注意到他脸上露出的运筹帷幄的表情,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你好像早就知道了。” 她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如此想来,她才猛得觉得花遇从一开始就十分的不对劲…… 从她找到他后以来,直到两人将何奶奶送回家,花遇表现得太熟门熟路,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什么一样。 他早就知道何奶奶的家在什么地方,所以一点也不觉得陌生,他也早就知道了,何奶奶孤家寡人,家里没有别的亲人,丈夫、儿女皆死亡了…… 花遇没理会她的这句话,侧过身,继续顺着阶梯,一步一步往下走。 因为腿脚不利索,他走得很慢,弯着腰,低着头,露出来的侧脸看起来没什么表情…… 天边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后背,他逆着光,整张脸都藏匿在阴影之下,沉默无声的冷漠…… 花时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站在一处陌生的道路小巷前,花遇表现得轻车路熟,步子都没停顿一下。 就在花时以为他不会回自己的时候,花遇突然开口了, “我以为过去那么久了,你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了。” 这句话的语气很淡,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变化。 花时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表现得太冷淡,停住步子,扭头看着她,“我可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 低低的声音响起,两人四目相望,花时明显看到少年黑漆漆的眼底,薄凉的情绪。 他像是在跟她解释…… 他不是什么好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救一个陌生人,还是在放弃自己眼前利益的前提下,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花时愣了半秒。 这就是为什么花遇会愿意放弃进山捕猎,而去救了一个老太太,恐怕在看到老人的一瞬间,他便已经想好了自己该怎么做。 花遇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抱歉啊,恐怕让你失望了。” 从她磕坏脑袋后,她便一向爱多管闲事,总是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他…… 忘了之前的事儿,她就总觉得他是个什么让人心疼的小可怜,便总是以一种说教的语气在跟他说话…… 花遇眼神暗沉沉的,眼神瞳仁里边,像是被黑气缭绕了一般,十分恶劣地看着她。 花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语气和态度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垂眸思索间,竟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意外。 总觉得一路下来,花遇表现得太热心肠,与之前那阴沉又寡言的性子格格不入…… 这会儿听见他这般说,又抬眼看到他眼底藏着的恶劣与戏谑的情绪,花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这世上原就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和目的,这并不是用来区分一个人是好还是坏,而且,我并未问你这些,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花时从一开始的愣神,到现在的泰然处之,都表现得太过平淡。 花遇听了她此番话,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索然无味地说道,“我还以为你磕坏脑子后,便成了以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 “……” 花时有一瞬的无语,“什么东西?” 花遇却像是懒得再说话一样,扭身径直走入小巷,不想再搭理她。 … 第85章 香味 “喂!你倒是把话说清楚点啊,什么叫我慈悲为怀!” 花时追上去,语气中多了几分气急败坏。 花遇被挡了一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随即说道,“当我没说过好了。” 花时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不说她也知道…… 想起之前几次她帮着花遇他们说话,被李氏臭骂指责了一通,还要遭受花遇几个家伙的冷嘲热讽…… 估计开始他们几个都觉得她是另有目的,故意整他们才帮着他们说话,后边她没再做出其他的事情,花遇却把她认定成了……‘菩萨心肠’——烂好心。 说不无语都是假的…… 多说多错,她当时刚穿过来,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是怎样的…… 起初她以为李氏是真心疼她这个‘孙女’,又见李氏态度十分恶劣地对待另外几个弟妹,原也不知道原主做过的那些事情,自然也不知道原主与弟妹间的关系恶劣,她便自发地为他们劝了李氏不少。 后来被李氏冷着脸,一通指责后,才渐渐发觉李氏的不对劲,以及后知后觉发现原主之前做过的事情,到现在发觉……整个花家的不对劲。 花时头疼地扶额。 看来是她要换个与花遇几人的相处方式了…… “行吧,回去了。” 在花遇意味不明的目光下,花时脑海中的思绪转了一圈,随即情绪平和地说道。 … 两人结伴回到花家时,花晓正在院中收拾碗筷,花离带着弟弟花影蹲在角落看墙上爬的蚂蚁,不见李氏的踪影。 “二哥,你回来了?你没出什么事吧!” 花晓看到从院门口走进来的花遇,眼睛一亮,将手里的碗筷放回桌面,小跑着迎了过来。 花遇摇了摇头,“没事。” 小丫头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想起方才晚饭时候,李氏那满是不高兴的脸色,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二哥,奶知道你们出去后,有些不高兴,晚饭也没有留……” 花晓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盆碗,小眉头皱了起来。 花遇拍了拍她的头,低声说道,“我不饿,不吃也没事。” 花晓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办法。 在整个花家,能不能吃上饭,只有奶做主,他们一点话也说不上…… “那二哥你快去休息吧,我看你的脚又肿起好多……” 花晓低头看着他肿起的脚踝处,拉了拉他的袖口,关心地说着。 花遇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将篮子随手放到墙角,便径直推门走进了房内。 见二哥走开了,花晓才抽空抬眼看了眼一旁的花时,撇了撇嘴,没什么好脸色,低哼了声,便扭身跑开。 小丫头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这次奶看起来是真的生花时的气了,已经接连好几天指使她干各种活计,现在她偷偷跑出去,奶不管了,也不给她留饭了。 不过…… 想到方才晚饭时,奶一直在给她那个唯唯诺诺的爹夹菜,还一直叮嘱他要多吃些,才好把功课记牢什么的。 花晓心里有些没滋没味,小表情也有些失落。 之前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有花时在,奶偏心她,才会对她们那么差,这回奶不对花时好了,但对他们几个人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站在挤挨的院子里的花时,看着静悄悄的堂屋,随即提着挎臂间的篮子,走进厨房。 狼群叼过来赠予她的狍子,被她用大片的树叶,裹着塞到了篮子里。 这会儿,趁李氏不在,赶紧弄来吃了,填饱肚子要紧。 这狍子很小一只,是只未成年的,后腿被咬断了两根,脖子也被咬断了,浑身软趴趴的,被她三两下就塞进了篮子里,勉强装得下,遮挡住。 若是成年的狍子,怕是要比羊的体型还大些,也装不进篮子里,扛着回来也太显眼了…… 花晓将洗干净的碗筷捧着进厨房,就看见站定在厨房里的花时,皱了皱鼻子,语气不善地问道, “你堵在这里干什么?这里没有给你留吃的,别看了。” 小丫头以为她是进来找吃的,小眼神莫名有些可怜地看了她好几眼,好心地提醒了句,“以后吃饭时辰还出去,奶是不会给你留吃的,哼!” 看着小姑娘跑远的背影,花时才将篮子提到一旁的水缸前,将木盆挪出来,倒了一大瓢水进去…… 烧水,用刀去皮,将内脏取出,清洗干净…… 她动作熟练地处理着,速度有些赶手,时不时抬头看向堂屋的方向,注意着四周的动静,怕李氏突然冒出来。 要是李氏发现她自己开小灶……呃…她有些想象不到李氏会是什么表情…… 厨房的门窗都没关,里面没一会儿就往外飘出香味…… “嗒嗒、嗒…” 第86章 想不明白 “嗒嗒、嗒……” 轻慢的脚步声,突然从厨房门口处传来。 花时刚掀开盖子,浓浓的雾气从锅中冒出,猛地听见脚步声,扭头看去。 一颗毛绒绒,头发凌乱的脑袋,缩在门框边,探头探脑地朝着里边看。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小花影显然是被香味吸引了过来,此时正满脸渴望地盯着里边。 花时收回视线,忙将锅里的肉捞出来,倒进盘子里装好,接着把锅清洗干净,又把灶台下的火弄熄,将里侧的窗户推开,给憋闷的小厨房透透气。 花影一直守在厨房门口,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地盯着她放在灶台边上的熟肉。 在落日的余晖彻底散尽前,花时总算端着煮熟了的肉,从厨房里出来。 小花影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小脸上毫不掩饰地挂着两个‘想吃’的大字。 因为是偷偷用厨房煮东西,李氏又还在家,花时一直有些提心吊胆。 好在等她顺利将小狍子的肉都煮熟了,堂屋的方向也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反倒是…… “饿、饿…我也吃。” 后腰处的衣服,被一只小手轻轻地拽了一下。 低头就看到小小的人儿,正满脸认真地仰着头,眼睛渴望地看着她。 对于能吃上东西,小花影向来不拘着自己,直白地,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花时原是像房屋内走去的步伐,被拽着顿下,正要应声说话,话语就被打断。 花晓从一旁跑过来,双手用力将弟弟拽了回来,皱着眉头,不赞同地说道,“小影,你干什么?” 花影被猝不及防拽了一下,捏着花时衣角的手,也跟着松脱,表情呆滞了一瞬,随即看着花晓说道,“饿!我要吃。” 奶呼呼的声线,满是严肃与认真。 花晓看了花时一眼,因为不喜与心底的偏见,即使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花时手里端着的熟肉,也还是嘴硬地不赞成地训斥弟弟, “你饿也不能问她要,你忘记之前她是怎么骗你的了吗!你怎么记吃不记打!而且刚刚不是才喝过粥吗……” 知道弟弟又眼馋花时手里的东西,花晓耐着性子劝说道。 小花影此时脑子里想的全是刚刚缩在厨房门口闻到的肉香味,执着拗性地盯着花时,根本听不见花晓苦口婆心的话。 小家伙执拗地用力挣开花晓的手,眼巴巴地冲花时望去,“饿、还吃!” 花晓拧着眉头,声音拉高了些,“小影!” 花晓的声音引来了院中另外两人的注意…… 昏暗的徬晚里,光线朦胧,花离缩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这边,紧紧抿起的嘴巴,泄露了眼底的渴望,以及心里的不平静。 而站在矮墙下,正埋头拾倒有些反潮黄豆的花遇,漆黑的眸色动了动,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小花影一意孤行地要拽着花时的衣角,丝毫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花晓气呼呼地叉着腰,一副恨其不争地瞪着小花影,“小影!咱不稀罕她的东西,听我的,快撒手!” 此时小家伙的眼里只有花时手上端着的熟肉,眼睛盯着看之余,那只小手拽得更紧了几分。 花晓见喊不听小影,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二哥,投去求助的视线。 花遇沉默半响,看了花时一眼,冲她摇了摇头。 花晓远远收到二哥的抬头示意,气哄哄地瞪了罪魁祸首——花时一眼,不再执意挡拦着花影。 花时被莫名其妙瞪了眼,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对上小丫头愤愤然的眼神,花时心里却有些好笑…… 现在怎么又知道要拦着了,之前的吃兔子肉、山鸡肉的时候,可不见小丫头这般义愤填膺地拦着。 她之前知道原主做过的那些事儿后,自觉理亏,对于花家几个弟妹的怒火怨气,能忍让都忍让了。 即便是在李氏对花遇的百般刁难,她也劝拦着,一片真心好意……徬晚时分,听了花遇的一番冷嘲热讽,和这会儿小丫头的忿然作色,一瞬间觉得之前自己的做法,变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虽无缘无故占用了原主的身体,该她承担的责任她也不会逃,但一味的忍让和示弱,只会让本身对她就有偏见的几人,蹬鼻子上脸。 占了这具身体,本身非她所愿,她也更不是来赎什么罪的,那些本就不是她做的事情,她也不想担着这些莫须有的罪责…… 花时想着,低头,视线落在正眼巴巴瞅着她的小萝卜头,笑着小声问道,“你想吃?” 小萝卜头不假思索地点头,小表情十分认真,似乎生怕她拒绝了。 “行,跟我来,咱偷偷躲着,不能被奶发现。” 花时眉眼一弯,笑着低声说着,腾出一只手,牵住那短短一截的藕臂,将人带着往自己的房间去。 小花影心无旁骛,甚至有些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顺着她的力道跟在她身侧,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 花晓就这么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花时笑意盈盈地将弟弟牵进屋内,只听见砰地一声,房门被关紧,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花晓有些错愕,眼睛瞪得像铜铃。 花离吸了吸鼻子,抬起一边袖子擦了擦挂在上边的鼻涕,表情也有些呆滞。 怼着张黑乎乎、脏兮兮的脸,瞪着眼睛看着花晓,呆呆问道,“她怎么不像上次那样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吃?” 被问出了心里话,花晓的小表情有些挂不住,冷哼了声,“谁稀罕!” 花离咬了咬唇上死皮,低着头,揪弄着包着手腕处的布条。 这裹着手臂的布条,原石白色的,过了那么些天没换过,这块布条都成了黑色,黑乎乎的,邋里邋遢地,裹在里边的手腕也湿黏黏的,又疼,又不舒服…… 其实他也想吃来着,但是他不敢说。 他以为花时会向上次那样,偷偷瞒着奶,煮了香喷喷的肉,喊他们一起吃,即便那时候他们都不待见、敌视她,她也会没什么情绪地叫上他们一起吃…… 这次却没有,只有小影跟着进去了。 “咕噜噜……” 花离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蹲在地上,埋着头,闷闷地画着圈圈,有些想不明白。 … 第87章 冬雪 一场悄无声息的冬雪来临后,整个村庄像是陷入了茫茫的冰雪里,静谧、无声…… 而守山村的某个角落的屋院里,在这场初雪来了后,难得舔上几许平静。 清晨,朦朦亮的天时下,花家小院里—— “砰——” 堂屋里传来推开门的声响,穿着薄薄一层棉衣的花离,从屋内蹿了出来。 看见院子里积了一地的雪,缩着脖子,捂着手,迎面一阵风雪飘进屋檐,冷得他直哈气。 “花晓,下雪了!” 小萝卜头缩着身子,扭过头,冲着屋内喊了声。 没一会儿,屋内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花晓从屋内钻出来,脸颊两侧冻得通红,长长的眼睑扑闪了一下,看着零零碎碎还在不停往下落的雪花,愁得小眉头都跟着皱了起来。 “这次怎么那么早就下雪了……” 她嘀咕了声,捏紧了有些发僵的手指,皱着的眉头一点也没松开。 幸好前些日子在村中换了两翻棉被和一些棉花回来,赶着给他们四人的薄薄的冬衣里加了层棉,不然他们现在都没有厚一点的衣裳穿。 但即便是这样,这薄薄的冬衣,根本没办法抵御这寒冷的冬季。 这才初雪,就已经冷得手脚发硬了,过后的几个月,最少还要下好几场大雪…… 他们的炭火不多,过冬的食物就更不用说了…… 每年过冬时候,因为田里没有活要干,在家中闲着躲暖,奶一般都不肯给他们吃的。他们若是不想挨饿,就只能冒着冬雪进山觅食…… 若是奶的心情好些,还会给他们分一些能吃的窝窝头,若是她心情不好,他们便什么也没得吃,只能饿着肚子。 花离探长了脑袋,往小厨房的方向看了好几眼,里边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花晓也跟着望过去,小声问了句,“…有吗?” 花离表情失落地摇了摇头,“没有。” 奶没有在厨房,厨房里冷冰冰的,一点开灶的痕迹都没有…… 这也表明了,他们今天八成又没饭吃…… 从上个月末开始,奶就开始停掉了他们的伙食,地里没活了,院子里的伙计,大多都被奶自己一个包着做了,他们几个空闲下来了,不干活自然是没饭吃。 花离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吞了吞干涩的喉咙,“我好饿……” 昨天就吃了一个二哥带回来的玉米饼,到现在早就饿了。 花晓走到屋檐下,慢慢地蹲下身,将一双冰冷的手捂肚子处取暖,出神地看着飘零的雪花,低声问道,“二哥、去哪里了?” 花离摇了摇头,只觉得饿得狠了,手脚有些发软,“不知道,屋里的没有炭火也没有多少了,要不我们出去拾点干柴回来吧。” 又冷又饿,房屋里冷冰冰的,昨晚的炭火烧了一晚上,在三更天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熄了,到现在里边捂着的暖气,早就散尽了。 花晓抹了把脸,才点了点头,“你在屋里看着小影,我去后边的林子拾点干柴好了。” 小影还在屋里睡着没醒,总要有个看着。 “你自己行吗?”花离摸着早就拆去布条的手腕,眨着黑黝黝的眼睛问着。 “行了,我又不会走太远……” 花晓说着,走进还在飘着雪花的院中,捡起靠在角落里的背筐,扛上背,“吱呀”的一声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花离的视线一直追着她的背影,直至看不到了,才慢慢扭回头,视线落在院中的矮墙角处,堆满了的干木柴,小眼神顿了顿…… 这些都是他们捡的,却不能用…… 没一会儿,身后又传来推开门的声音。 “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是花时的声音。 … 第88章 窘迫 花离后知后觉地扭头望去,嘀咕道,“反正不关你事……” 花时没有错过他这不满的小语气。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视线落在院中雪地上的一窜脚印上。 那窜脚印的痕迹被细雪遮掩去了不少,但能清晰地看见,这脚印的方向是往院门外去的…… 她稍稍联想就知道了,这一窜脚印定是花晓留下的。 “咕咕、咕……” 一阵空空的饿肚子叫声,从一旁传来。 花时低头就看见蹲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的花离,红着耳尖,埋着头,似乎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肚子叫声羞得不好意思抬头。 院子里,细碎的雪花还在纷纷扰扰地往下落…… 花时眼底划过丝了然,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跺了跺脚,转身又走回了自己的屋里。 小半月前,天气开始冷下来后,李氏便直接停了他们的伙食,到现在,李氏只做自己和花父的饭菜…… 包括她在内,五个小辈都没有饭吃,想要填饱肚子,只能自己出去觅食,不然就挨饿。 在这之前,她真的没想过李氏会做得那么绝,连一点吃的东西都不肯给他们,包括……厚衣服、棉被、过冬的炭火…… 这些通通都没有,她最开始还以为,李氏再怎么心硬,最起码基本的吃食会给一些…… 花时脚步没停地走进房内,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那张炕床还有些温度外,其他地方冷冰冰的,冻得发硬。 她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这身破旧、厚实衣裳,叹了口雾气,脸颊两侧被冻得发红,唇也有些青紫。 这将近一个月以来,她身上存着的一百多文钱,到今天,已经全部花光了,一文钱不剩。 一张破旧的厚棉被、身上这件破旧的厚棉衣,都是她用钱在村里找人换来的,她自个又用旧衣裳舔了点布料,缝缝补补,才有了这一身的衣裳能穿,和这张破旧的棉被能盖。 即使是这样,在今天下了这场初雪后,屋内冷得掉冰渣了,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熬过这个冬天…… 自上次进山遇到山中的精怪后,她又在村里打探了不少关于林海山的事情。 山中不仅存有山精的传言,还有不少关于林海山的传闻,什么林海山是精怪所居住的地方,什么谢豹、蛇妖、篮面大鬼、骷髅精……等等,说什么只有山神能才管得住它们。 若是有外人未经山神允许进去打搅了精怪们,就会被山中的精怪下诅咒,全家都要倒大霉…… 虽大多数传言,花时都是不信的,但左右思量了一番,她也便不敢再轻易进山。 之后她在山的外围,转悠了好几次,都没抓着什么野物。 以至于现在没有收入,便身无分文…… “喵……” 炕床的棉被里突然传来猫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花时脱掉单薄的布鞋,爬上床,整个人缩进被窝里。 蜷缩在棉被里的黑猫,顺势缠了过来,跳过来,懒懒地卧在她怀里,用热乎乎的肚子给她暖手。 花时抱着猫,感受毛绒绒的触感下传来的温度,冻得僵硬的手,才慢慢回过温来。 “喵……?” 黑猫仰着头看着她,长长的尾巴缠着她的手腕,叫了一声。 花时扭过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用布包裹着的东西,将里面的干面饼翻出来,顺手掰了小半块,喂给黑猫吃。 小家伙靠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啃着干面饼,没一会儿就吃掉了小半块。 花时又给它喂了些泉水,它才消停下来,乖顺地趴在她的怀里,懒懒地打着呼噜。 花时将剩下的一大半干面饼三两口吃完,肚子还是空空的,没什么感觉。 这点东西,压根没办法填饱肚子…… “唉……”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叹气了,倒也不是她想的。 她虽是不信村里的那些传言,但还是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个事,才好有所准备进山捕猎,所以她便去找了谢明池…… 好巧不巧,谢明池好像跟家里人闹了矛盾,正巧不在村里,去了离村子二十几里路远的桃花村上工干活,说是要两个月后才回来。 她找了两回都扑了个空,告诉她山中不太平,有山精的人不在,她没办法更深知道些什么,那日的在山里的雨和雾都太过蹊跷诡异,她心有余悸,便没再往山里去…… 加上这小半月,她都在村中四处熟悉,找了好几个婶子换,才凑齐了身上这厚衣服和这一床的厚棉被。 好不容易在天彻底冷下来前,勉强凑了这些…… “唉……” 花时叹气间,揪了揪手底下暖呼呼的毛发。 “喵——” 黑猫摊成了块猫饼,软趴趴地扑在她的腿上,被揪掉了好一撮毛,长长地叫了一声。 花时低头,就对上它瞪得圆圆的猫眼。 “哈…不好意思,你的猫太好摸了。” 花时看着手里的被她揪出来猫毛,拍了拍手,笑了出声。 “喵……” 黑猫又重新躺了回去,身后的尾巴有些不高兴地甩了甩。 思绪被打断一瞬,花时又想到另外一个事儿…… 她也不是没有打算过,要做点别的东西来挣点钱,但……她既不会手工制作,粗烂的针线活,连件衣裳都做不成,更不用说绣活了…… 她想过可以做糕点,或者别的小吃去卖,但基本的启动资金她都没有,做吃食去卖,也要本钱买材料才行,她现在什么也没有。 而且,做吃食卖的话,在村里卖肯定是行不通的,先不说村子没多少人有那个闲钱买这些小零嘴吃,据她一路观察下来,大多数村民连温饱都成问题,那一分钱都是恨不得掰开两半花…… 所以,她要真做小吃食去卖,只能到百里远的桃花镇上去卖,她虽没去过,但听说这来回的脚程,坐上驴车,都要两天一夜,可想而知有多远了。 各种条件限制,让她刚萌生的想法,没一会儿就给掐灭了…… 花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她想着,实在不行,冒着危险,她也是要进山了的…… 这时,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脚步声…… 第89章 笨拙的狩猎方式 “咚咚——” 两下不大不小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花时的思绪被忽地打断,敲门声响起之后,又传来一阵孩童稚嫩的嗓音, “姐姐…、” 声音低低的,正好能让她听清。 花时扭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眨了眨眼。 这声音…… “小影?” 隔着扇木门,屋里传出花时迟疑的声音。 穿着单薄衣裳,蹲在地上的花影,隐约听到里边传来的应声,仰着头,绷着圆圆的脸,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随即大大的眼睛里的情绪似乎顿了顿,想起隔着墙门她看不到自己,又开口低低地应了声,“是、我。” “啪——” 眼前的小木门一下子被人从里边推开,蹲在地上的小人,下意识站了起来,仰着头,扑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花时扶着木门的手顿了下,问道,“小影,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小萝卜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她,“我饿、了。” 他小的语气里,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话脱口而出,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 花时扶额。 “你等一下。” 她说着,转身走回屋内,没一会儿又拿着一块布裹着的东西走回来。 “吃吧,最后一块了。” 她将最后一块干面饼,连带着布一并递了过去。 花影丝毫没有犹豫,伸手接了过来,翻开布,将里边的干面饼掏出来,埋头啃了起来。 花时看着他。 小家伙饿极了,吞咽饼干的动作,狼吞虎噎的,一点一点蚕食进肚,发出的碎屑声,像只进进食的小仓鼠。 没一会儿,他就将那一块干面饼全都啃完,抬起头,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她,捂着肚子,小声地说了句,“还饿……” 花时摊了摊手,“没了。” 小家伙一听,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失望地看了她两眼,在确认确实是没有吃的了后,将手里的布块塞回她手里,扭头,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花时看着手里被塞回来的布块,又看着哒哒地跑远的小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的是…… 自从上一次小花影在她这吃了一次肉后,便时不时会跑到她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然后喊饿。 每次过来,她身上有什么吃的,能给他,她都会给。 次数多了,她都已经习惯了…… 毕竟是亲弟弟,又乖又听话,从不跟她呛嘴,也不挑嘴,只要是吃的,给了他就吃。 加上花家的几个小孩是真的瘦,掀开袖子露出来的手脚,几乎跟皮包骨没什么两样。 见他只是乖乖地喊饿,便又一直用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幼崽的纯真又渴求的眼神,她看着心软,便有什么给什么了。 不过眼下她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要是再不出去觅食,恐怕真的要挨饿了…… 花时回头看了眼冷冰冰没什么温度的房间。 挨饿,还有受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小黑,我要进山,你跟我一起去吧。” 花时走到炕床前,伸手进被窝,将里面窝着打盹的黑猫,拖了出来。 “喵…?!” 昏昏欲睡的大猫,突然被一双冻得跟冰块一样的手摸着肚皮,冷得全是一抖,弹跳起来,尖着嗓音发出喵叫声。 “哈哈……不好意思。” 花时将着猫型自动暖炉抱进怀里,捂着手心。 暖呼呼的触感,让她发出舒坦的叹息声。 “喵!!” 被硬生生拽醒了的大猫,冲着她不满地叫了一声,一双猫爪抵着她的下巴,发出嫌弃的叫声。 “现在知道嫌弃了?哼哼、晚了!” 花时一下就知道它表达的意思,将它紧紧揣在怀里捂手,不顾它不情不愿的挣扎。 “喵……” … 从花家小院出来,直至畅通无阻走到山脚下,一路上没碰见几个人。 花时一直低着头,埋着脖子,身上这件有些单薄的衣裳,在下着小雪的室外,根本没办法抵御寒冷。 要不是怀里抱着自动发热的暖炉,她怕是要整个人都冻僵了。 即使是这样,她的下半身,两条腿,都被冻得僵硬了,尤其是鞋子进了雪后,化成雪水,打湿了鞋面,两只脚掌都被冻得有些疼。 大半个月前还灿阳依旧,有时还热得汗流浃背,哪曾想,这才过去多久,突然就下起雪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异世界过冬,在这之前,她还只是个单纯的南方人,居住的地方也从未下过雪,四季的温度变化也不大。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以为这些时日,足够她先拿余钱去换过冬的衣物,准备炭火烤盆什么的,结果钱花完了,勉强凑了一些,但要过完这连续下两三个月雪的冬天,怕是难了。 加上前不久在山里遇到的那些山精,让她不敢再轻易进山,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这场雪,饿得饥肠辘辘的肚子,以及冷得发抖的身体,让她猛然意识到…… 这山中即使有什么毒蛇猛兽,她也是要闯一闯了,不然在家里坐着,不是饿死,就是要冻死…… “咯吱…、咯吱……” 踩着铺满细雪的山道,偶尔没注意踩到的树枝,折成两半发出的声音,清脆入耳。 “喵……” 摊在她手臂里的黑猫,发出一道有些生无可恋的叫声。 花时又换了只手抱,甩了甩被它压得发麻的手,低声说着,“你要是再小只些就好了……” 直接挂在脖子上当围脖,省得她这样抱着,重得累手。 “喵…!” 黑猫听懂了她话里的吐槽又嫌弃之意,不满地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 山中静悄悄的,参天耸立的大树,高高遮挡的树枝,几乎将这细小的雪全都挡在了叶片上…… 她走了一路,身上也落了不少细雪,虽及时拍掉了,但衣服还是被沾湿了不少。 走进山后,叶片挡去了细雪,落不到身上,倒是好了不少…… 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还算空旷的地,花时左顾右盼间,才停下脚步。 “喵…?” 被放到地上的黑猫,歪着猫猫头,猫眼疑惑地看着她,奇怪地叫了一声。 花时又将提着的篮子也一并放到地上,翻开上边遮挡的布块,露出里边密闭的竹筒子。 半截手臂那么长的竹筒子,一共有五条,一个挨一个,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篮子里。 这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工具’,竹筒子是空竹心,里边装满了泉眼里的泉水。 她打算以这个来吸引山中的猎物…… 因着心中存着忌惮,她不敢在山中直接露出掌心的泉眼,怕力效过大,吸引了深山里的猛兽过来。 她的目标是野兔、野鸡……这些没什么战斗力,对她来说,好抓的猎物。 花时将竹筒里的泉水,往一旁的灌木丛和草地里撒了三筒,用大大的叶片折了个方形的碗,倒了一筒的泉水进里面。 将盛满泉水方形的叶子,放到一处显眼好看得见的地方后,她又警惕地往四周观察了好几次,才抱着黑猫躲到一处粗壮的树杆后。 “喵……” “嘘…!” 黑猫被她圈在怀里,不舒服地叫了一声。 花时捂着它的嘴,嘘了一声。 一人一猫缩在粗木后边的灌木丛里,屏住呼吸,睁着双警惕的眼睛,紧紧盯着陷阱的方向。 花时心里有些忐忑。 她也不知道这个方法行不行得通。 因为怕引来猛兽,她不敢往四周洒太多泉水,只控制在了她自认为算少的程度上。 这样笨拙的狩猎方式,恐怕古往今来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并不知道成不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花时一直耐着性子,四周静谧无声,头顶上有不少细雪,透过树枝叶片,落在她的肩背上。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怦怦跳动的心…… 成败在此一举,她紧张得顾不上其他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侧密密排排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 “咯吱、……” 几道咔嚓、咔嚓踩着雪地和树枝的脚步声,清晰入耳。 花时瞪大了眼睛。 … 第90章 山中之物 一只蓝白点相间的,体型高大的梅花鹿,径直闯入了她的视线里。 它的背部被绿色的青苔覆盖,身上的蓝白点斑纹并不明显,大面积都是青绿色…… “呦、呦呦……” 直至鹿鸣声清晰入耳,花时才猛然反应过来。 身形高大矫健,头上顶着两个珊瑚角样式的梅花鹿,从密集的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它朝着她摆在正前方的泉水盒子走了过去,低头,心无旁骛地喝了起来…… 那小小一方杯叶子的水,三两口就被连着叶片一块吞进了肚子。 花时表情一滞。 那只喝完泉水后的梅花鹿,突然抬起头,似乎有感,朝着她的方向,直直看了过来。 花时屏住呼吸,见此,猛地将头和身体埋进葱郁的灌木丛里,蜷缩着身体,不敢乱动。 半响,她似乎听见梅花鹿在细碎的雪地里,来回渡了两步,吸了吸鼻子,嗒嗒两声清脆的脚步声。 再小心翼翼抬头,就看到身形高大的梅花鹿,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花时这才缓缓松了口气,靠在树杆旁,有些心有余悸。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近的距离,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么一头活生生的野鹿…… 她也从未见过这样壮硕体型的鹿,视线里,似乎有近两米高,头上的黑珊瑚形状的鹿角,仰起的时候,能戳到半天高的树杈上。 这根本不像是普通的野鹿…… 这样体型高大的野鹿,她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等它自己离开。 完全没有捕猎它的欲望,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将它猎杀…… 而且,方才那头野鹿抬头看过来的视线,像是发觉了她…… 又过了一会儿,寂静的林间,除了簌簌往下落的雪花的声音外,再无别的声响。 花时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身上沾了不少的雪,单薄的衣裳没办法保暖,缩了那么一会儿,全身都冷透了。 她左右张望了好几眼,决定用泉水再试最后一次,若是还吸引不来野兔、野鸡这些小猎物,怕是又要空手而归…… “喵……?” 紧随其后,从灌木丛里钻跳出来的黑猫,抖了抖皮毛上沾染了的雪,踩着猫步走出来,蹲坐在地上,舔着爪子上的雪水,一双猫眼不解地看着她。 花时将最后剩下的一竹筒泉水,像方才那样布置好。 天空中的小雪,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下越大,没有阳光线照射,天也灰蒙蒙的…… 积起来的雪,压弯了树梢上的叶片,一点一点,缓缓从枝头上落到地底下。 花时看着薄薄积雪上她踩出来的脚印,用棍子将那显眼的脚印拨乱铺好,才将一旁坐着舔猫爪的黑猫,一只手拎起来,重新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喵……?” 被提起来的黑猫,有些没反应过来,摊在她手臂上,疑惑至极地看着她。 “喵喵…。” 黑猫又冲她叫了两声。 花时摸了摸它的脑袋,出来时还暖和和的毛发,这会儿沾了雪,毛绒绒的肚皮都凉了。 “喵喵!” 黑猫扒着她的手,叫声有些凶,冲着她又叫了两声。 花时低头看了过去。 “喵?!” 黑猫扒着她的手,不高兴地叫了一声。 花时想了下,伸手将它的嘴合上,一只手捂住,小声说道,“我听不懂猫语,但是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乖乖听话,别出声。” “呜……” 被捂了嘴的猫,发不出叫声,两只被迫抬起来的爪子,虚虚地搭着她的手臂。 蔫头耷耳地摊在她手臂上,放软下来的身体,软趴趴的像一滩长长的液体。 一人一猫,重复着刚刚的举动,猫猫祟祟地藏在灌木丛后边,接着密集的叶子遮挡,若不是明显的大动作,肉眼根本看不出里边藏了人…… “窸窸——” “…呲呲——” 一阵十分明显树丛晃动挤压发出的声响,清晰从侧边传来。 等得心里变得焦躁的花时,忽地听到这一声响,心念一动。 这声响…… “窣窣——” 树枝摇晃间的声音发出的声响有些大,不像是小型动物钻出来发出的声音…… 花时小心翼翼伸手拨开了些眼前挡着的枝叶,瞳孔一震。 是那头野鹿去而复返了…… 视野里,赫然是方才已经走远了的野鹿,此时不知是否又被这泉水吸引,梅开二度,又跑了回来。 此时正光明正大,堂堂地站在空旷的地中间。 花时被惊了一下,随即而来的情绪是失望。 野鹿的再次出现,也意味着,她今天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等等! 那头野鹿在靠近那盛着泉水的叶盒子时,并未伸头过去一口将其吞咽进肚,而是扭过头,看向身后的方向。 “簌簌——” 一阵细碎的树枝摩擦的声音,雪白色的影子,在野鹿的身后显露出来。 花时瞳仁微微放大。 这是……白狐? 一头毛发雪白,似成年身形的白狐,从中走了出来,那条蓬松、柔软的狐狸尾巴,松松地耷拉着,拖在雪地上。 狐狸和鹿……怎么会在一块? “呦呦……” 她看见野鹿对着白狐发出呦呦的叫声。 那只白狐走到那盛着泉水的容器旁,嗅了嗅鼻子,紧接着低下头,伸出红红的舌头,小口小口地舔舐着里边的泉水。 站在一旁的野鹿,并未阻止,一鹿一狐,像是商量好了一样。 花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野鹿离开,居然是去将一只白狐带过来…… 她记得动物法则里,鹿的胆子十分小,且是食草动物,与杂食性的狐狸,虽没什么食物链关系,但绝对不会出现一鹿一狐和平共处的画面…… 不对,这头鹿看着就十分不对劲,体型过于矫健高大,不似普通的鹿,虽身上有蓝白色的斑点,却又不像是梅花鹿。 花时默默将手缩了回来,将猫抱紧在怀里,空出的一只手提起一旁的篮子,就准备偷偷溜走。 这一鹿一狐,看着温顺安静,但从外形上来看,算是山中的猛兽级别了,若是它们对人类怀有敌意,她这一不小心被它们发现,怕是要玩完…… 虽空手而归令她扫兴失望,但面对未知危险的动物,还是小命要紧。 她想得通透,也压根没有要暴露自己的意思。 却不想…… “呲呲——” 耳侧突然响起一阵脚踩碎雪的声音。 “咔嚓——” 用开遮当的灌木丛,一下子被两只前蹄横扫过去。 脖子一凉,视野猛然开阔,一阵阴影笼罩在头顶。 那头高大的野鹿,正气势汹汹地挡在她面前…… “喵!!” 怀里抱着的黑猫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后腿一蹬,跳了下去…… 第91章 很香的气味 怀里一轻,花时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后背紧贴着树杆。 “哼哼……” 那头野鹿凑近了些,大大的鼻孔对着她喷出了两口的气体。 “喵喵!!” 空气静默一瞬,跳到雪地里的黑猫,龇牙咧嘴地冲着野鹿叫嚣了两声。 野鹿那双黄湛湛的眼睛,从她身上挪开,往下移了移,落在不足它腿骨那么高的黑猫身上。 看清楚发出不满叫声的黑猫后,野鹿忽然低下头,伸出长长的舌头,对着喵喵叫的黑猫舔了一口。 “喵!!” 黑猫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 花时傻眼了。 “呕…、喵!” 类似干呕的声音响起,被舔了一身口水的黑猫,一双爪子烦躁地扒着湿黏黏的毛发,吐着舌头,一下一下干呕。 那头野鹿情绪却好似十分兴奋,舔了一口还不够,一只前蹄将它按住,又低头过去,里里外外将它舔了个遍。 “喵!!” 寂静的林中赫然响起一阵阵凄厉的猫叫声。 花时满头问号地看着这有些玄幻的一幕。 视线一转,突然看到野鹿身后侧,那头白色的狐狸,踩着慢吞吞的步子,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啾啾……” 听见白狐的叫声,花时警惕地看了过去。 白狐那双狭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走到她身前,围着她转悠了两圈,似乎在闻她身上的味道。 看不出它想要干什么,花时没有轻举妄动,任由它围着自己。 直到白狐忽然站定在她的左手边,将脑袋伸了过来,碰到她的骨指…… 花时将手缩了回来,握着手心,低头看向它。 “啾啾……” 白狐仰着头,那双暗黄的兽瞳,正悠悠地盯着她。 这么一会儿,白狐都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花时心里生出了退去之意,慢腾腾地像后退了两步。 白狐却紧跟着追上两步,视线似乎一直盯着她的左手…… 花时捏了捏掌心处藏匿着的泉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只狐狸好像察觉到了她左手藏着的泉眼,一直紧贴着,往这边靠。 泉眼里的泉水对动物们的吸引力她是知道的,那么久以来,只要不是她主动将泉水放出来,一般都不会吸引来像老鼠、虫蛇这些东西。 偶尔碰到藏在某个角落的老鼠时,并未直接朝着她的方向扑过来,更没有露出什么亲近之意。 她便猜测,只要她不轻易露出这泉水,基本不会吸引到附近的小动物们…… 但她最近两次进山,上一次并未暴露泉眼,却接连引来了山精与狼群,这次,虽是她主动将泉水洒在附近,但却引来了两只,看起来灵性十足的鹿和狐狸…… “啾啾……” 站在她身侧的狐狸,突然探起头,垫起前爪,朝着她收起的左手靠了过来。 花时正出神,被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后撤了几大步。 “啾啾……” 狐狸细细的叫声响起,花时侧眼看去,便瞧见它,歪着头,一双灵动的狐狸眼看着她,好像流露出了些许的疑惑。 “喵!” 好不容易从野鹿口中逃脱的黑猫,咕噜地在雪地滚了两圈,湿漉漉的毛发瞬间沾满了细雪。 它嚎叫了一声,朝着花时的方向奔了过来,“喵喵……!” 黑猫挡在白狐的身前,冲着他气凶凶地叫了两声。 正欲上前的白狐,前爪犹豫了一下,没再靠上来,前脚搭在跟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暗黄的兽瞳悠悠地看着黑猫。 “啾啾…、啾啾……” ‘她身上有…很香的气味。’ “喵。”黑猫舔了舔爪子上的雪,嫌弃地吐了吐舌头。 ‘我知道。’ “啾啾……!”白狐暗黄的兽眸一亮。 ‘是不是藏在她的手里!’ ‘哼,别想打她的主意,我的!’ … 花时看着身前不远的一猫一狐狸,好像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一般,有来有往的。 这两只能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吗……? 一猫一狐狸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黑猫突然炸毛,弓着后背,露出尖锐的爪子,做出要对白狐发起进攻的姿势。 它对侧坐着的白狐,挠了挠头上的白毛,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子,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喵!!” ‘她是我先发现的!’黑猫气凶凶地喊。 “啾啾。” ‘先发现的也不是你的。’ 白狐眼皮子又抬了抬说道。 “喵喵!!” 被惹炸毛了的黑猫,腾地跳起来,朝着白狐扑了过去。 白狐似乎早有预料,猛地站起身,朝一旁躲开,身后蓬松的尾巴,拖在雪地上,留下一条明显的痕迹。 “喵喵——!!” 正要继续扑过去的黑猫,咔地一声,被一旁的野鹿,用前蹄轻飘飘地按住。 一下子被禁锢住的黑猫,发出震天的叫声。 花时看着眼前这副打打闹闹的场景,陷入了诡异的沉思。 方才还不确定的话,眼前的这一幕,彻底让她确定。 这三只绝对认识! 而且还互相能听懂对方的话,像成精了一般…… “啾啾…、” 脱开身的白狐,又走到了她跟前,嗅了嗅鼻子,对着她垂直身侧的左手,亮出森森白牙,作势要啃一口。 花时被它这突然凑过来的脑袋吓了一跳。 “你干嘛?!” 花时惊声,将左手抬起,捂在胸前。 要不是她抬手及时,差点就要被咬一口。 “啾啾。” 咬空了的白狐,围站在她身侧,用毛茸茸的尾巴缠住她一条腿,狐狸眼看过来的时候,似乎流露出了遗憾的情绪。 “?”花时表示听不懂。 “啾啾……” 白狐继续用蓬松的尾巴缠住她的小腿,贴过来的身体,像是讨好一样也跟着蹭了下。 花时顿了顿,方才那一口,让她心中还存着警惕,对于它这般讨好地行为,置之不理。 “啾啾。” 白狐试图表达什么。 花时虽不是毛绒控,但对毛绒绒的小动物也生不出拒绝之心。 这头白狐的毛发好像还挺软的,在雪地里呆了那么久,还散着热乎乎的热气,尾巴也很蓬松,雪白雪白的,是只十分漂亮的狐狸…… “啾啾……” 存心要讨好她的白狐,乖乖巧巧的用尾巴缠着她的一边腿,那脑袋时不时就拱蹭着她的腿膝处。 它这接二连三的举动,花时也大概知道了它打的什么主意…… “真是聪明……” 花时到底没忍住,半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它的滑顺的毛发。 见她态度软化,白狐的情绪显然亢奋了起来。 这次它没再莽撞地要伸牙去咬那处心心念念的地方,而是扭着头,趁她没注意,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掌心。 手心被舔,花时视线落下,对上那双暗黄的狐狸瞳仁。 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花时知道这灵性十足的狐狸,早便察觉到了她左手掌心处的泉眼…… 此时,正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神饥渴的想要喝上两口。 … 第92章 表达欲 雪越落越大,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人间每一寸土地上…… 花时从林海山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了。 她估摸着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冬季天时,天黑得早,左不过五点多就天黑了。 一路走回到村中,花时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明朗许多。 “喵……” 跟在她腿边的黑猫,蔫头耷脑地喵叫了一声,走两步路就要时不时拔一下花时的裤腿,显然是又急躁又不高兴。 花时一直没搭理它。 “喵喵喵……” 黑猫的叫声更加激烈了,花时的两边裤脚都给它的猫爪弄湿了。 “好了,别扒拉我了。” 花时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黑猫一下子蔫了下来。 “喵……” 猫的叫声被拖得长长的,里头的情绪也十分丰富。 ‘糟了,花时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无人知晓黑猫的心理活动,它惴惴不安地仰着头看着花时。 一人一猫走在纷纷扬扬的雪地,身后留下一串串明显的脚印和爪印。 花时倒没有生气,相反她的心情还算不错。 她挎臂提着的篮子里,装了满满一篮子的冬枣,熟透了的果实,颗颗饱满,外层的表皮是白色掺着点红色,透过竹篮的缝隙,似乎能看清果实皮脆细嫩。 满满一篮子的冬枣,都是她在山中摘的…… 在她拗不过白狐,两相僵持下,她最后还是给白狐和那头野鹿喝了泉眼里的泉水。 一鹿一狐狸在知道她身上真的有它们想要的东西后,表现得十分激动。 或许是出于对喝了泉水后的报答,狐狸和野鹿将她引到一处枣林,她背眼前的结满冬枣的满片林子,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心底涌上来的是巨大的惊喜。 那片冬枣林位置偏僻,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会去,所以枝头上的冬枣,有不少因为熟过头了,掉了不少在雪地里。 琳琅满目的枣树,看得她目不暇接,光的一颗枣树,就将她手里提着的篮子装满了,更不用说那一大片的枣林了。 她也没带什么能装冬枣的工具,所以挑挑练练,就装了一篮子。 在枣林里吃了一肚子枣果,肚子现在都是饱的。 填饱肚子,她心情自然十分不错。 接着没过多久,天色逐渐暗沉,她也无意多逗留,山中多变,天黑了也怕出什么事。 只是白狐和野鹿似乎并不想让她那么快走,挡在她面前,冲着她叫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跟她说什么,她没听懂。 反倒是她身旁的黑猫听懂了,在狐狸和野鹿面前,身体较小得可怜的黑猫,气凶凶地叫了一声,朝着白狐扑了过去。 大概是真的没猜到黑猫会突然发难,白狐的一条前爪被黑猫挠出了一条血痕,红色的血迹染红了狐狸白色的毛发,十分醒目。 还好花时眼疾手快,将黑猫抱了回来,不然这一猫一狐狸,怕是要打起来。 所幸泉水的奇特功效,那条挠出来的爪痕,肉眼可见的愈合了…… 所以黑猫从下山回家的路上,一直战战兢兢、黏黏糊糊地贴着她,像是怕她因此生气。 花时一路上都在为知道了大片枣林的位置而开心,哪里有生气的心思。 “喵……” 忧心忡忡一路的黑猫,到底是忍不住了,探长了猫身,两只前爪直接抱住了她的大腿。 花时的思绪突然被打断,黑猫猝不及防缠上来,她被吓了一大跳。 “小黑!” “喵……” 黑喵仰着猫猫头,睁着一双水淋淋、圆润的猫眼,无辜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你干什么?”花时被迫停下,腾出的一只手将它的两只猫爪拍了下去。 “喵喵…、喵喵…喵喵喵……” 它连着叫了好几声,看得出来它的表达欲望十分强烈,只是可惜她一句没听懂。 花时摸了摸下巴,故作沉思,在黑猫眼巴巴的视线下,摇了摇头,“听不懂。” “喵呜……” 它的叫声肉眼可见的变得失落,呜呜的声音,拖得老长,懊恼地用爪子抓了抓脑壳。 “不过,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是不是生气了?” 花时话音一转,忽然说道。 第93章 这又不是一点! 圆圆的猫猫头,猛地抬了起来,蓝色的猫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我当然没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花时说着,摆了摆手。 黑猫的眼睛瞬间大亮,“喵……” 叫声拖得长长的,听着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 花时点了点下巴,看着什么情绪都表现在猫脸上的黑猫,若有所思。 “啊,你真的能听懂我说话。” 花时的这句话,让它猫躯一震。 “喵——!” 黑猫瞪圆的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她。 花时倒是不意外。 黑猫跟着她,差不多喝了两个多月的泉水了,泉眼的神奇之处,她也知道。 只是,她不知道黑猫是不是原本就灵性十足,在跟着她之前就听得懂她的话,还是在泉水的影响下,才听懂了她的话的…… 在这之前她并没有去想,黑猫也表现得跟普通的猫大径相庭,总是喝了几口泉水,就跑出去觅食,早出晚归,很少会黏在花家院子里。 她有理由怀疑,黑猫就是因为她掌心的泉眼,才每天跑回花家,毕竟她穷得叮当响,根本没食物喂养它。 若非它是只野山猫,能自己觅食,跟着她,她也养不活。 今日若不是有白狐和野鹿这一出,花时都没发现,原来这只黑猫,远比她想的要聪明很多,能清楚得知道她说的话。 除了不通人言,表现得太过于灵性…… “喵……?” 黑猫用爪子挠了挠雪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后,又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你听得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吧。” 花时弯腰蹲下,用手挠了挠它毛绒绒的下巴。 “喵……” 惯会装无辜的猫,此时一脸茫然,不知所云地看着她。 见此,花时松了口气,“行了,知道你是在装的,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她拍了拍它的脑壳,重新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反正这猫鬼精着,连在她面前都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不用太过担心它会在人前露马脚。 毕竟在人类社会里,太过聪明的动物,会被当成异类,妖怪,尤其是它貌似还听得懂她说话…… 且林海山里似乎还藏着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若说黑猫是被泉水的影响,才听得懂她的话,那么山里的那些呢,无论是第一次碰到的‘山精’、狼群,还是这一次的狐狸和野鹿,都表现得十分灵性。 “喵……” 黑猫看着花时走远了的背影,眨了眨蓝色的猫眼,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灵动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茫然无辜…… … 花时回到花家小院时,屋里静悄悄的,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李氏显然又不打算做饭,意料之中,她也丝毫没有意外。 正对着院门口的堂屋的方向也静悄悄的,不知道李氏是在自己的屋里,还是在偏屋的花父房中。 前些日子,花父去参加里乡试,连去了四日,李氏都跟着去陪考,前两日才回来。 这段时间以来,可见李氏对花辞远能不能考取到功名的重视,此前一直在嘘寒问暖,对他们几个爱答不理。 天凉下来后,没什么活干了,许是觉得他们吃白食,连掺石子的稀粥和硬邦邦的窝窝头都不肯给他们吃了…… 花遇为了几个年幼的弟妹,几乎每日早出晚归,在村中到处给别人干小工,就为了挣口吃的。 而现在几乎是不受全家待见的她,除了最小的花影偶尔会偷偷跑过来找她要吃的外,其他人差不多都是用鼻孔对着她,谁也不愿意搭理她…… 院子里,纷纷扬扬的雪花,簌簌地往下落…… 花离和花晓蹲在雪地里,正拾倒着一小箩筐木柴,说是木柴,其实不过是三根手指那么粗一点的柴枝。 若是想将这些细柴枝烧成炭取暖,怕是烧不了多少。 烧木炭的话,最好是粗壮一些的木柴…… 花时刚走进院子里,坐在堂屋门口前屋檐下的花影,小眼神很尖,一眼就瞧见了花时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面,装满了的冬枣。 冻得脸红红,手也红红的小豆包,腾地站起身,小跑着朝花时奔过去,挡在花时面前,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饿……吃。” 小奶音许是太久没进食喝水,干巴巴的,有些像烟嗓音。 花时不出所料地听见他喊饿的声音, 她随手给他抓了一把,塞到他的小手里。 那只冷冰冰,冻得发红的手,让她下意识握了握他的手掌。 接过一爪子冬枣的小花影,刚想把手缩回来,那捏着枣子的手突然被花时握住。 他的小表情一下子拧了起来,视线紧紧盯着她的手,双手用力挣扎,显然是急了。 花时这次松开他的手。 得以挣脱的小家伙,捧着冬枣,警惕地躲得远远的,眼睛里只有那一捧冬枣…… 花时这才注意到花影脚下穿着的还是夏天时穿的草鞋,从脚踝往下到整只脚,大片的皮肤都裸露在外,那小小的脚后跟被冻得发紫。 不止花影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草鞋,院子里的另外两个,也是只穿着一双薄薄的草鞋,几乎整只脚都露在外边,冻得又红又紫。 花时看了看自己脚下穿着的布鞋,里边也没有穿袜子,布鞋也只是一层薄薄的布,根本不保暖。 她在山里走了一路,一双脚的发麻了,脚掌跟被石子硌得又疼又麻,天气又冷,脚都要没知觉了…… 不难想象,要是不快些赚银钱,弄些物质回来,就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冬天怕是很难熬下去。 “你上山了?” 清亮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花时看向开口说话的花晓。 小姑娘的小脸被冻得红红的,嘴唇也有些干裂,一双眼睛却好似含着光,亮晶晶地看着她。 花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但有之前的教训在,便没有上赶着贴热脸…… 花晓巴巴地看了看她那一篮子的冬枣,又看了看一点没有要开口搭话的花时,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地纠结了一下。 到底是现实战胜了她心底的那点忸怩,她清了清嗓音,小声问道,“你这白枣子在哪里拾的?” 站在花时身后边的花离,也探头探脑地看着她,眼睛眨巴着看着她篮子里的冬枣,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花时搓了搓冰冷的手心,天上的落雪有愈演愈烈之意,她能明显得感觉到落在头顶的雪,凉飕飕的触感。 她往屋檐下走去,边回了句花晓的问话,“在山里啊。” 花晓一噎,许是真的很想知道这冬枣在什么位置,忍住了脾性,也跟了过去。 “我是问在山里的什么地方?”花晓追问,看得出她的表情很纠结。 花时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的落雪,身上被雪水打湿了后,体温正在快速流逝,整个人都是冷的。 她看向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花晓,“很远。” 她轻巧地说了两个字。 正是因为知道小姑娘的小心思,这番话问出来,就是为了知道具体位置后,不管不顾地跑进山摘。 在知道位置后,只怕她有意要劝也劝不动,就像上次的花遇一样…… 自上次她去找了花遇后,两人之前说好的合作,可以说是彻底掰了。 花晓紧紧地抿着唇,身体微微紧绷,小眉头也跟着皱起,她怄气地说着,“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花时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模样,也不惯着她,“我就算不想告诉你又怎样?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且不说这个,你不知山中地势复杂?我如何能说得清楚?这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花晓面色一僵,表情似乎隐忍了一瞬,似乎被她的话惊了一下,身体微微晃动。 到底是有求于人,小姑娘抬头看着她,嘴巴张了张,语气缓和了不少,“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 花时指尖轻握,思绪一顿,看着紧巴巴看着她的小丫头,念头一转,说道,“我下次去可以带你们一块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花晓忙追问,“什么条件?” “进山之后你们一切都得听我的,进山摘冬枣时,你们可以随便怎么吃都行,但是你们摘回来的冬枣,要全部给我,由我来分配。” “凭什么?!” 花晓瞪着眼睛,气呼呼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花时摸索着冷冰冰的指尖,不紧不慢说道,“当然是因为这是我发现的,哦对了,我忘记说了,我发现的可不是只有一两颗的枣树,而是一大片的枣林。” 花晓眉头皱得紧紧的,“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我们摘了的,全部都给你拿了去,那我们呢!” “你们可以随便吃啊,想吃多少都可以。”花时回道。 “这样不公平。” 花晓气得脸都鼓了起来。 “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没什么是公平的。” 她这轻飘飘,不以为意的语气,气得花晓差点跳脚。 原本口齿伶俐的她,这会儿却拿这个坏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恶! “不能全部给你,最多分你一点当报酬。”花晓咬着牙,坚持说。 “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花时耸了耸肩,作势就要提着篮子回屋。 “等等!你!” 花晓伸手去挡她的路,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里边似乎含着泪光,显然是被气出来。 她看了看花时篮子里的白枣子,那枣子又大颗又饱满,看着就很好吃…… 正因如此,她才又气又不甘心。了,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了句, “你欺人太甚!” “喂,你要搞清楚了,不是我欺人太甚,是我愿意带你们过去就很好了,否则那一大片的枣林,全都是我的。现在我肯带你们过去,要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不给点报酬,我才不搭理你们。” “这又不是一点!!” 花晓低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带上了点哭腔。 显然是要被气昏了…… … 第94章 你不是要做老好人吗 “就……、我们摘回来的,最多给你分一半,怎么样?” 这大概是花晓第一次向花时示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又忸怩又期待地看着她。 “不行。” 花时的一口回绝,花晓还按着的脾气一下子炸了,她脱口就道,“为什么?!” 她原是张嘴想质骂花时的,但那些话在心里转了个弯,也只有一瞬,到底还是按耐住了。 她知道,他们现在非常需要知道这白枣子树的位置,若花时说的什么一大片枣林是真的,那么她就更加迫切地想知道…… 所以她懂得掂量,清楚的知道不能跟花时翻脸…… “我不是说了吗?看来你们不是很有诚意,那就算了。” 花时说着,绕开挡在跟前的花晓,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花离,突然开口:“你就不怕我们偷偷跟着去吗?就算你不答应带我们去,我们也可以跟着去,反正林海山又不是你的!” 瞪着花晓同款眼睛的花离,少了花晓的那几分焦躁,瞳仁里边却多了些忐忑。 花晓懵了一下,脑子转得飞快,立马反应过来,如是说道,“就是啊!你不带我们过去,我们也总有法子知道的!” 花时头也没回一下,“当然不怕,我也总有法子甩开你们,那个地方可不好找。” 她这副信誓旦旦,丝毫不慌的模样,落在两姐弟眼中,那一丝丝的侥幸彻底碎了。 “啪——!” 房门关上的声响,清晰入耳。 这场谈判,伴随着这个声音,宣告了失败。 花晓气得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骂了句,“真是的!这人怎么贪得无厌!怎么能要我们摘的全部……” 等等! 好像可以这般……谎称他们已经答应了,同意把摘来的冬枣全部都给她,到时候等她带他们过去,他们也知道具体位置,那他们岂不是想反悔就反悔! 位置他们都知道了,还会怕她不带他们过去吗…… 花晓灵光一闪,立马想到了这其中的漏洞。 到时候她们摘来的,一颗也不会给她!让她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 小姑娘想通了后,立马嗒嗒地跑了过去,兴奋地敲响那扇小房门。 “咚咚——!” “当——” 木门一下子被拉开,花时站定在房门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矮大半截的小丫头。 “怎么?想清楚了?” “嗯嗯!我们答应了!二哥也要跟着我们一块去才行!” 花晓故作淡定地点头,绷着张脸看着她。 花时眉眼一挑,看着她脸上青涩的,浅显的,一眼就能看穿的小表情,笑着说道, “啊……我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是在想着到了地方后再反悔呢?还是想把东西带回来了后再耍赖?反正我也拿你们没办法是吧?” 花晓脸色一僵。 糟了……好像被看出来了! 她心一横,连忙开口否认,“我没有!” 花时靠着门框边上,身体微微前倾,说着,“那可不,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 花晓噌地一下双手挡着嘴,瞪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姑娘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胸口剧烈跳动了两下,慌慌张张的。 她的眼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已经看穿了她,她所有的小心思都无处躲藏…… “我、我……” “二哥!你回来了?!” 小姑娘正欲言,花离惊亮的嗓门眼打断了她,从身后传了过来。 花时看向已经彻底暗沉下来的天时,灰蒙蒙的天色,尚且看得清,方才没感觉,这会儿注意到了,才惊觉,天色已晚了…… 染了一身风雪的少年,衣着单薄,抬起那张冻得通红的脸,幽幽暗暗的眼神,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偏屋处的花时和花晓。 两人正在交谈的架势,且花晓好像被气得不轻,转过来的眼睛里,还有着未褪去的余怒。 “二哥……” 对上花遇的眼睛,花晓那几近暴跳如雷的情绪,一下子清醒平缓了下来。 “你们在说什么?” 花遇迈着不利索的腿脚,走进院中,身后的一串串脚印,有些凌乱。 花离一看到二哥,就好像看到了主心骨似的,“二哥!我们在跟她商量一个事!” 花遇视线落在靠在门框内侧的花时身上,里边是不加掩饰的置疑与打量。 “商量?” 他一步步走到屋檐下,天色渐晚,院中的落雪已然有些看不清了。 花离伸手拍去二哥身上沾染了的落雪,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解释道,“是啊二哥,她说她在山里发现了大片的白枣林,我们让她也带我们过去,但是她说可以带我们过去,但是要我们把摘回来的枣子全都给她!” 花离说起这个,语气中便不由自主地含着怒气。 他跟花晓一样,当然是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摘回来的枣子全都给她拿了去,那他们呢! “白枣林?” 花遇的眼神更加迟疑了几分。 显然是不全信了这话,对此抱有持疑之度。 花晓也从堵着的房门前走回到屋檐下,站在一旁看着二哥的方向,她表情定了不少,冷静下来,她觉得二哥也定是想知道这枣林在何处…… 至于什么他们摘来的枣子悉数都给予花时,那是不可能的,二哥也不会同意…… 花遇的回来,并没有改变花时此时的想法,她见花遇一副怀疑的姿态,又将方才与花晓说的话,简单地阐述了一遍给花遇听。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至少你们能随便吃,吃多少我都没有意见,但是摘回来的那些,全都是我的而已。” 花遇听此,皱着每天,良久才开口,“没什么不好的?我们辛辛苦苦摘了,又背回来,费那么大劲,东西却全都是你的?” 花时两手一摊,“我也没求着你们,毕竟是你们有求于我,不是我需要你们,最好搞清楚了。” 听了花遇隐忍的话,花时没有一点意外,她油盐不进,已经打定好了主意,说什么也没有用。 花晓急急地扭头看了看二哥,又看了看一副厚脸皮模样的花时,咬牙切齿道,“你就是欺人太甚!” 花时揉了揉耳朵,无奈道,“看来你们也不是很想知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说着,作势就要重新把房门关上。 “等等!” 花晓再次急急忙忙地喊住她,她急躁地又看向二哥,眼底满是焦灼。 “二哥……” 冬天太难熬了,不是饿死,就是要被冻死,知道冬枣的位置,对他们来说弥足珍贵,不能就这样放弃…… 花遇冷眼看着花时,忽然说道,“你之前不是还假惺惺的要做老好人吗?怎么现在又不装了?” 花时:? … 第95章 二哥生气了 花时满头问号,见他眼中满是嘲弄之意,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好心好意的态度,现在竟成了他拿来反讽她的笑柄。 初来之时,她确实有意要与这几个便宜弟妹们搞好关系,只是在知道原主对自己亲弟妹做的那些伤尽天良的事情后,她无缘无故占了原主这一身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秉承着人道主义,她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维护他们,后边因着泉水得利抓来的野兔什么的,自己未曾吃饱,也分了一份给他们。 做的种种,也不过是承了这份身体,接了这分责任的前提下,才尽心做的。 在花遇几人一次次变本加厉,冷嘲热讽的态度下,她也知道了,一味的付出,对于这帮本就对她恨之入骨的弟妹们,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只会像现在这样…… 不把你当回事儿,但你烂好心给的东西,都是你欠我们的,你给我们,我们也不回拒绝这样…… 若果她后边再有什么好东西,她不想给,便会适得其反,就像花遇刚刚说的那句话。 ‘你不是要做老好人吗?怎么不做了?’ 这样的话术来排贬她,他们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自己有什么问题,他们只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你这样做,都是你欠他们的! 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她也本来就不是原主,原主做的那些事情,又不是她做的,她本就可以撇的一干二净。 帮他们是情分所在,不帮也是她的本分。 她自己的饿了上顿没下顿,衣不蔽体,寝食难安,要不是有所动作,她恐怕也要饿死、冻死在这个异世里。 更何况,人本来就要利己些,爱自己,才能更好的爱别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凭什么冠冕堂皇地去帮别人? 她不是什么大道之士,那些舍身为他,奉献之我的意识,在她的观念里,已经是老一套的想法了…… 而且,她若真想对花遇他们几个弟妹负责,一味的忍让,迁就也根本不管用,这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愈演愈烈之下,变成什么样,她完全不敢想…… 上一次与花遇闹掰的那一场对话里,让她恍然大悟。 利聚而来,离散而去。 这才是花遇真正的想法,若不是眼前的利益所在,他压根就不会搭理她,他打心底看她,就是个仇人。 在她没有利用价值后,依旧对她恨之入骨,断腿之仇,像藤蔓一样,深深的扎根于心。 若有机会,这断腿只恨,必要让她千百倍奉还…… 这是她在花遇身上感受到、且清晰能看到的恨意,很直白。 所以,她一味的奉献,对他们好,完全洗白不了自己,还可能要把自己整个人都搭进去。 她此时是要换一种方式。 能不能把这几个三观尚未成型,或者是价值观扭曲的几个孩子掰回来…… “是啊,你不是说我惺惺作态吗?我也不装了,现在也摊牌了,我本身就是这样,你不是知道吗?” 花时不以为然地一摊手,如实说道。 最重要的是,她得把大权握在手中,至于这个大权嘛…… 那肯定是最重要,也是他们最看重的——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意味着,眼下拮据的生活条件,能一改从前,也能解决大部分存在的问题…… 冬枣她另有打算,若是做得好,能卖出去,这是一份关键的生计。 如果卖不出去,也不会亏什么,至少有冬枣在,不至于饿死…… 所以,她要提前把主动权握在手中,摘回来的冬枣,必须全部给她,由她来做主。 此后不管能不能挣到钱,都是由她来把控。 由于花遇说变就变的态度,上一次的合作不欢而散了后,她便知道了,花遇会在得利了后,蹬鼻子上脸,说变就变。 在他手里有了银钱后,翅膀硬了,不管她说什么,他也不会再听她的。 为了遏制这种情况的发生,她之后赚钱的任何法子,都不会再给花遇分一杯羹…… 在他没有完全信任她之前,或者说,在他没有完全消除对她的偏见、恨意之前,她不会轻易再带花遇‘入股’。 花遇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说怎么一番话,愣了半响,眼神晦涩难懂地盯着她。 花时知道他们心有不甘,不可能那么快就答应她的条件,无意再过多纠缠。 “哐当——!” 房门一下子被重重关上,屋檐下站在的三人,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二哥,你看她!太过分了,欺人太甚!” 花晓气得直跺脚,重复地骂着欺人太甚,一点办法也没有。 花遇低敛下眸底的暗沉之色,神色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他像是对花时的那副态度不以为意一般,低声说道,“我带了东西回来,你们分着吃了吧。” 他说着,从怀里摸索了一番,将胸口处捂着的一包东西,拿了出来,塞到花晓的手里。 花晓只是一摸,就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硬得硌手的窝窝头,要用热水泡过才吃得下去。 接连几天,二哥去外边帮别人干一整天的活,才换到这两个窝窝头…… “二哥,又是李家的那些人……”花晓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哽咽着,她心里是又气又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自上次花离偷了李家的羊,奶死不认账,跑去李家闹了一番,让李家吃了哑巴亏,赔了银子之后……二哥再想在村子里找份能赚钱的小活小工都找不到了。 李家是村里的养羊大户,虽不至于一手遮天,但他们到处传自己家的坏话,说什么花家的那几个家伙,小小年纪,看他们可怜请他们帮工,他们却偷自家东西,死不承认,还倒打一耙,讹了他们一大笔银钱……云云如此。 村中向来喜欢捕风捉影,听了这些风言风语的话后,很多人都不愿意再让二哥去帮忙。 花离去帮别人打了猪草回来,那人家也不要了,连她说要帮忙秀些手帕、娟子,原是说好的,竟也跟着反悔,不要她秀的东西了…… 他们本就挣不到几个钱了,这样一来,雪上加霜,这是要把他们逼上死路啊。 花离沉默地站在边上,低着的头,不敢看二哥和花晓,藏在袖子下的手却紧紧捏成拳头,表明了他心里的不满与怨火。 那些人妄言轻动,胡言乱语……尤其是李典带头的李家的那几个人,真是可恶至极…… “小影,你在吃怎么?” 花遇转眼忽然看见缩在墙角处,像只偷吃的小老鼠似的花影,皱着眉头出声问道。 已经缩在边角处,那一捧子的冬枣几近被啃完了的花影,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埋头小口小口地啃着。 方才没注意,这会儿安静下来,那啃冬枣发出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声音,格外的明显。 花遇三两步走过去,将小东西从地上揪了起来,拉起的那只小胳膊,以及被迫抬起的手掌心里,紧紧地握着被啃去了一半的枣子,映入眼底。 “冬枣…?” 花遇将他手里仅剩的一颗枣子,挖了出来,捏在手里。 “呜呜……我的!” 自己的东西突然被抢了去,护食的小崽子,急得喊了一声,伸手要去抢回来。 花遇稍稍抬了抬手,另一只按着他胡乱冲撞的脑袋,问道,“…谁给你的?” 他像是明知故问一样,刻意问了这么一句。 小花影呲着牙,气凶凶地瞪着他,被按着怎么也跳不出他的手掌心,这才不甘不愿地回了声,“姐姐、给的。” 花遇愣了一下。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自己最小的弟弟也是最为疼爱的弟弟,喊一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喊她叫姐姐。 她算哪门子的姐姐! 一个自私自利、面目可憎的恶毒女人!根本不配被叫姐姐! “呜呜呜……呜呜…、疼……” 压抑不住内心怒火的花遇,一只捏着小家伙肩头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劲,力道之大,直至把人给捏到哭。 “呜呜呜……” 本来吃得正香的东西被抢了,小家伙就又急又气了,这会儿被掐疼了,哇地一声,彻底哭了出来。 空荡荡的回廊,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声,那哭声太大了,估计隔着几条小巷都听得见。 花晓下意识伸手去捂住小花影的嘴巴,将他的哭声全都堵回了喉咙里。 “二哥,你干什么?快松手,你弄疼小影了。” 花晓拍了拍按在花影小肩头上的手,急忙忙说道。 奶这会儿估计在屋里睡觉,要是小影的哭声把她吵醒了,免不了要被一顿责骂。 花遇惊觉,慢腾腾地将手拿回来,另一只手心握着的那颗枣子,却越来越用力,藏在袖子下,臂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压抑着胸口的那股无名火,看着无知无觉,呜呜哭泣的弟弟,意味不明地低喃道,“几颗枣子就能收买你的心,让你改口喊她姐姐?”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里好像充满了倦嘲,视线不自觉落在自己那只残缺肿凸的脚踝上…… 花晓将小花影挡在自己身后,看出了二哥情绪的不对劲,忙开口劝道,“二哥,你别生气,小影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跟他计较了。” 她知道二哥因为瘸了一只腿的缘故,一直心有怨恨。 二哥当时是为了救小影,才将腿弄成这样,这件事的起因是花时,是她想害小影。 而现在,小影竟然叫那个罪魁祸首姐姐,二哥听了心里有气,是必然的。 可,那件事儿已经过去了近两年了,小影那时候还小,早就不记得了。 日子过得苦,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影又偏生的好吃贪嘴,花时的那一点点东西,让他尝着了,一来二去就惦记上了。 为了从花时手中哄点吃的来,小影便自然而然嘴甜地喊了花时姐姐…… “二哥,你别生气,小影只是为了从她手里骗点吃的,才这么叫的,根本是无心的……” 花晓急急忙忙地解释。 她也怕二哥会因此而记恨上小影…… 花遇沉默了良久,生生将心底的怒火、怨气按了下去。 他沉沉的,好似无力了一般叹了口气,无知无觉地看了眼躲藏在花晓身后的弟弟。 那小孩儿还在委屈地哭,小声地抽噎。 小孩子什么也不会知道,全凭自己的本能去做事,又怎么知道自己瘸了的这只腿,是因何…… “咚……” 握在手心里的那颗冬枣,因着指尖的无力,掉落在地上,发出小小的声响。 “二哥……” 花晓看着二哥走进堂屋的背影,眼睛酸酸的,哽咽地喊了一声。 那单薄佝偻着的背影,停都不曾停一下,径直推门走回了屋里。 “呜呜呜……” 花影还揪着她的衣角,哭得好不伤心,眼泪流满了一整张脸,稀里哗啦的。 “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都是你不好,你还有脸哭!” 花时嘴上呵斥着,到底为了哄他,蹲下身,将那颗滚到角落里去的冬枣捡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重新塞回花影的手里。 “嗝……” 打了个气嗝的小家伙,泪眼模糊间看到那颗没吃过的冬枣,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眨了眨眼睛,这才止住了哭声。 他紧巴巴地捏着那颗冬枣,撇开捏着花晓衣角的手,自己一个扭身躲到了角落里,背对着两人,重新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没心没肺的样子,哪里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伤了二哥的心啊…… 在他封闭的内心小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什么对错,他不会知道。 他只知道谁能给他好吃的,他就开心…… 将小花影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看在眼里的花离,心里也有些生气,嘀咕道,“真是小没良心,二哥对他那么好,他居然叫那个女人姐姐,她算哪门子的姐姐,恶毒姐姐还差不多……” 花晓将这话听在心里,擦了擦眼里残留的泪光,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二哥好像生气了,我们怎么办?” 花离摇头,“我也不知道……” 换作他是二哥,小影这个样子,他也要生气…… … 第96章 花时会不会高兴 西屋偏侧的房间里,虚掩上的窗户,被啪的一声撞开,一个黑色的身影轻巧地从窗外边跳了进来。 “喵……!” 黑猫带了一身的风雪跑进屋里,夜晚的冷风,呼啸而过,吹得两扇敞开的窗片咯吱作响。 “喵……” 黑猫闻着味,吸了吸鼻子,蹑手蹑脚地朝着花时靠过去。 花时正蹲在地上,拾掇着篮子里的冬枣,她将自己洗脸的木盆也放到地上,用泉眼里的泉水了一遍枣身,重新装回篮子里。 也不知道山里的冬枣是怎么长的,一颗颗饱满实厚,比她之前吃过的都要好。 一般来说,山里的自然生长的野果,无人施肥浇水,也不曾打理过,是结不出什么好果子的。 可她今日见的那一大片枣林,颗颗饱满圆厚,长势也十分旺盛,一点也看不出这是无人照料过的枣林子…… 将冬枣清洗干净后,怕夜里会有老鼠吸引过来,把枣子啃坏了,花时将角落里的木箱子挪出来,把篮子放了进去,又将木盖子盖严实。 “喵……” 黑猫不知什么时候,趁她没注意,趴在木盆的边缘,大口大口地喝着,洗过了枣子的泉水。 “喵喵……” 喝足了的黑猫,踩着猫步,在房中来回渡步,圆溜溜的蓝色猫眼,时不时就要抬起来看她几眼,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那灵动的小模样,哪里像只猫啊,倒像是个人精似的…… 花时将它喝剩的那盆水,端起来,往窗外一泼,又将空盆放回角落。 黑猫亦步亦趋地蹭着她的小腿,不亦乐乎地跟着她的步子走动。 大概是被拆穿了,它心里仍惴惴不安,便要一直冲花时撒娇…… “行了,你别蹭我了,看到那个箱子没,你晚上帮我注意着点,那个箱子里的东西,不能被老鼠咬了。” 知道它能听懂自己的话了后,花时便直截了当地叮嘱道。 “喵……?” 黑猫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别给我装不知道,要是里面的东西被咬坏了,你就别蹭着我撒娇了。” 花时知道它又装糊涂,鬼精得很,便掺着警告的话音说着。 “喵喵。” 黑猫冲着她叫了一声,好像是在对着她说什么。 但花时没听懂,自顾自地洗了把脸。 天色又暗沉了,她将床台前点着的小小煤灯给吹灭了后,翻身上床,和衣躺进硬邦邦、冷冰冰的被窝里,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她睡的是炕床,其实可以给它烧热了再睡的,但是她前几日就把柴火烧完了。 而且没有煤炭,那么冷的天,烧了,也热不了多久,后半夜也照样漏风。 “喵……” 黑暗里,猫叫声短短地从床前不远的位置传来。 花时没搭理它,捂着薄薄的一层被子,就准备睡。 过了一会儿,听见没了动静的黑猫,轻轻一跃,熟练地跳上炕床,窝在花时的枕头边上。 黑暗中,那双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猫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木箱的方向看…… 花时叫它看着的,它当然要看着…… 而且,人类真是真是奇怪,竟然喜欢吃这种又干又涩的东西。 它都不知道,居然被那只臭狐狸提前知道了! 臭狐狸还带着花时去了那片白枣?冬枣?的林子,那个地方它早就知道了!可恶! 看得出花时很高兴…… 它还知道别的地方,跟这个什么…枣,长得有点像的东西,红红的,圆圆一粒,不知道花时看到了会不会高兴…… … 冬日的早晨,天灰蒙蒙亮了些,窗棂上的两扇摇摇欲坠的窗叶,被呼啸而来的冷风吹开。 夹着碎雪的风吹进来,寒冷的空气穿过薄薄的被子,灌了进来。 花时本就因着薄被盖着不暖和,睡得也不安稳,冷风扑面而来,一下子被冷醒。 睁开眼,天色才朦朦亮,任她怎么翻身,搓脚,都暖不回来,也没了睡意。 “喵!!” 一阵凌厉又刺耳的猫叫声突然响起。 她翻身转头看去,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跑到箱子上去睡的黑猫,许是睡得太沉,咕噜几圈,滚到了地上。 自己吓自己,才发出那么激烈的叫声。 “喵……” 对上花时的视线,黑猫蹲伏在地上,后知后觉地舔了舔自己爪子,篮幽幽的猫眼,瞪得圆圆的,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迟钝感。 花时被冷醒后,干脆从被窝里钻出来,慢吞吞地起床,经这么冷风一吹,人也彻底清醒了。 “砰!” 将两扇不怎么牢固的窗叶重新关好,隔挡住这像破了个大窟窿的冷风,给这房间存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气。 “喵喵喵……” 清醒过来的黑猫,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蹭着花时的小腿,不停地冲她喵喵叫。 花时用水搓了把脸,漱了个口,才得空看它。 顺着它左拱又拱的方向看去,就看到箱子的边角处,残留着零零碎碎的血骨头。 她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是咬死了的老鼠,被它吃剩的残渣,剩了小半截脑袋。 粗略数了数,有四五只,全都只剩半截脑袋…… “喵……” 见花时发现了自己一晚上的战果,黑猫满意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踩着慢慢吞吞的猫步走过来,三两口将剩下的那几个半截的脑袋,悉数吞进了肚子里。 听着它啃骨头发出的声音,花时也不打搅它进食,将箱子里完好无损的冬枣,连着篮子一块提出来。 三两下解决了昨晚吃剩下的‘食物’后,黑猫眼巴巴地看着花时,悠悠地发出叫声,“喵喵……” 它这圆溜溜的眼睛看过来时,里面很浅显地在表示,它在求表扬。 昨晚它可没有让这些老鼠钻到箱子里,甚至为了抓逮老鼠,后半夜差不多都是睡在箱子上边…… 花时倒了些泉水给它喝,连着大口大口喝了不少,它才满意地从窗口跳出去。 黑猫去觅食离开后,房屋里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她啃了好几颗冬枣填了一下空荡荡的肚子,才从屋里出来。 天色才刚朦朦亮,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自从天冷下来后,李氏便很少再早早起床,家里也没什么活能干,她又不肯再分粮,这个天时便一般也看不到她从屋里出来。 花时站在屋檐下,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看着院子里纷纷扬扬不停往下落的雪,提着那沉甸甸的一篮子冬枣,心里有些没底。 “嘎——” 刺耳又悠长的推门声响了两下,又重新被关上。 花时走出院子,视线所及之处,满目皑皑白雪。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此时屋檐、树梢、泥地……裸露在外的地方,全都被雪白的雪覆盖,只有个别的大树尖梢上,还挂着点绿色,点缀在茫茫的雪景中。 花时提着一箩筐的冬枣,走进屋巷中。 那小小的身影,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雪地里,只留下一串显眼的脚印。 她走出去没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少年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处,定定地看着雪地的那串脚印,眸色晦涩难懂…… … 第97章 第一笔 “咚咚咚——” 几声有序的敲门声,在冬季这安静的早晨里格外明显。 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顺着屋檐、巷口,一点一点散落下来…… “谁呀?这大清早的就来敲门?” 妇人扬高了的问声,在屋内的院子里传来。 花时缩在窄小的巷子里,站在屋檐下,躲着簌簌往下落的飞雪,头上和肩上,堆满了细雪,冷得她直打哆嗦。 “碰!” 小小的院门被人从里边推开。 “呀!这是谁啊?哪家的姑娘??” 一个穿着花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的妇人,站在门框里边,正一脸惊讶地站着外边看着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婶子,早上好啊。” 花时从屋檐上退后了两步,站在巷子里,礼貌地冲来人问好。 “这……啥事啊?快站进来,外边儿多大的雪啊,也不称把伞就出来了,身上全是雪。” 那妇人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一副作孽了的表情,边说着,边把人拉进了院子里。 花时顺着她的力道走进院中,直至站在宽敞的屋檐下,两人才停住。 妇人热络地伸手拍了拍她肩头上的落雪,赶她站到旁边的热炉边上,让她暖暖手脚,“你先坐着,烤烤火,热热身子,瞧这小脸冻的。” 花时也没想到这妇人这样热心,将她迎进院子躲雪,还让她烤火,她连声道谢。 妇人又进了屋里,没一会儿又端了个碗出来,里边好像盛了热水,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碗暖乎乎的热水就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喝点热水再说。” 妇人摆了摆手,朝着她说道。 “奶奶,是谁来了?” 屋里突然传来孩童稚嫩的嗓音,紧接着,一个穿着花棉袄,全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丫头,从屋里蹦蹦跳跳地跑出来。 小丫头约莫八九来岁,扎着冲天的牛角辫,许是刚从暖和的室内出来,一张小脸被烘得红扑扑的,一双大大的眼睛,此时正好奇地看着坐在她家火炉旁的花时。 “妞儿,外边冷,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就出来了。” 妇人慈爱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小丫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高兴地撅起了嘴,“爹娘又偷偷躲着不让我进去,他们说要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可是都那么久了,我也没看到弟弟妹妹……” “哎哟,这话不能乱说。”妇人眼疾手快地将小丫头的嘴捂上,有些哭笑不得。 花时喝了一碗热腾腾的水,胃里暖和了,她便一下子觉得肚子里空空的。 天刚朦朦亮她就出门了,可她从花家出来,一路往村中向上走,敲了不少户人家的门,大多都吃了闭门羹,有一些乐意搭理她的,在看到她篮子里不值当的枣子后,都没兴趣地拒绝了。 便更不用说愿意出钱买她这一篮子的枣子了…… 这一户人家,还是头一个将她迎进门后,又对她一阵嘘寒问暖…… 那妇人安抚好了自己的小孙女后,才得空看向花时,见她将热水喝完了后,出声问道,“你是哪家的闺女?我好像没见过你,大早上的敲门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吗?” 花时掀开篮子上方盖着的布块,露出里边满满当当的冬枣,一个个圆润饱满的果子,看着还不错,只是…… 这样又大又饱满的白枣子在村里虽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不算什么稀奇玩意儿。 “婶子,你看这冬枣子怎么样?要不要尝两颗试试,试着好吃的话,要不要买一些。” 花时吞了吞干涩的嗓子,也不等她问,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那妇人见此,立马明白了这姑娘敲门的用意,她迟疑地看了看那篮子里的冬枣后,犹豫了下,正欲开口,袖口突然被拽了拽。 是妞儿拽了下她的袖子,妇人低头看向自家孙女。 妞儿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了看花时篮子里的冬枣,又看向自家奶奶,冲她奶摇了摇头。 妇人起先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见自己小孙女头都要摇成拨浪鼓了,才知道她只是在跟自己说,不要买。 “奶奶,咱不要买了,那枣子还没咱家院子的青果好吃。” 小丫头努了努下巴,看向自家院子里结满了青色的果子,说着,还不知怎么的,冲花时的方向哼了声。 妇人是知道自家孙女的性子的,也自然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你不是说那青果吃的又酸又涩,你以后都不吃了吗?” 被自家奶奶好不留情地拆穿自己的话,小丫头脸噌地一下红了起来,恼羞地跺了跺脚,“奶奶……!” 妇人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想吃,又怕浪费钱,所以才说这么些话。 她转而看向花时,这下是真的犹豫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要买这什么枣子的,本身家里也不富裕,没什么余钱,虽手头上有点钱,但都是要留着过小年的时候买肉吃的…… 但是自己宝贝小孙女想吃的话,她咬咬牙还是能买一些。 这东西不是米肉,她记得村里还有好几颗这种枣树,早些年会结果子,就是这几年不结了,到底是不值当花钱去买来吃的。 “姑娘,你这枣子怎么卖啊?” 犹豫了下,妇人还是开口问道。 花时早就想好了价钱,听她问价,忙回道,“一文钱十个,两文钱二十五个,三文钱四十个,若是花五文钱有七十个。” 她顺口报价,妇人听了价钱后,眉头皱了一下。 一文钱十个,有些贵了,她这一文钱都能买一斤的粗米了…… 一旁的妞儿,听她报了价,她奶的表情,似乎还要买的架势。 妞儿有些急眼了,又用力拉了拉奶的衣角,急急忙忙地解释道,“奶奶你别卖,我不想吃啊!别浪费钱了!” 妞儿怎么一说,妇人便更加确定了她是想吃,但又不好意思说才这般,犹豫了那一下后,还是决定买了。 “你先给我来两个尝尝,我看味道怎么样。” 妇人明显是被说动了,花时都还没得及吹嘘,忙从篮子里拿了两个,递过去。 妇人接过手,塞了一个进妞儿的嘴里。 妞儿刚想着怎么跟她奶解释自己真的不想吃的,突然被塞了一嘴的枣子,下意识用手接住,咬了一口。 “咔嚓。”清脆的果肉被啃咬发出的声音响起,枣子里边的汁水从果肉里溢出来。 那清脆甜嘴的味儿,确实是她爱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果皮都是甜的。 甜丝丝的味道,确实是她爱吃的…… 贪嘴的妞儿,三两口把枣子吃进肚子里,反应过来,对上奶奶笑盈盈的表情,小脸一红,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刚刚还嘴硬说不要吃,这会儿才吃一个,就迫不及待地吞咽了进去…… 妞儿看了看奶奶自顾自的表情,又看向一旁等着的花时,懊恼地撇了撇嘴。 完了,这下奶奶真的要误会了…… 妇人看得出自家孙女很喜欢吃,只是嘴硬说着不爱吃罢了,到底是孩子开心最重要。 “给我来个两文钱的吧。” 二十五个也能堵住这小馋猫的嘴了。 “好。”花时眼睛一亮,忙点头,利索地给她数了二十五个。 妇人用了个碗装了起来,连同方才要来尝的那一颗,全都塞到妞儿的手里,看向花时说道, “我回屋里拿钱给你,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奶奶转身进了屋里,留下屋檐下站着的妞儿和花时。 妞儿捧着碗,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奶奶不见了的背影,又仰着头看向花时,突然气哼哼地说道, “喂,我认识你!你别在我面前装了!” 小丫头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哈,花时听了满头问号。 妞儿看着她这满是疑惑的表情,又是气哼哼地说道,“你叫花时是吧,是花晓的恶毒的姐姐,就跟村里的那些恶毒后娘一样,你还经常欺负花晓和她的弟弟,还有她二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肠真是恶毒,还骗我奶奶买你的这个……破枣!呸!” 小丫头的一番话,是彻底解释清了花时的这满头问号。 这应该是花晓的小姐妹,跟花晓的年纪也差不多,一口一个恶毒…… 想到花晓那牙尖嘴利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是花晓教她说的,花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她瞧着那妇人是真心疼爱这小丫头,要是知道她家宝贝孙女被人教唆的,一口一个恶毒的话……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刚才还龇牙骂着花时的小丫头,一听到声音,立马变脸,恢复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妇人拿了两文钱回来,递到花时面前,“拿好,可别弄丢了。” 花时伸手接过,今天的第一单,也是第一笔收入。 两文钱虽然不多,但好歹是有了收入,她心情还算不错,也懒得计较小丫头说的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婶子,那我先走了。” 她道了别,在妞儿愤愤然的目光下,从院子里走出去。 院子里,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听见,祖孙俩的交谈声…… “奶奶,我是真的不喜欢吃,你干嘛要浪费钱买这个……” 妞儿不高兴地嘀咕。 “我还不知道你啊,嘴上说着不喜欢,心里不知道多可劲的高兴呢。” “我哪有!而且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是谁,你就对她那么好!” “奶奶哪里对她好了,我对这小疙瘩才是最好的。” “哼!总之你以后见了她,不许再跟她笑,最好就不许再跟她说话了!” “哎哟,那个姐姐刚才惹你生气了?” “是……呃、不是……反正她就不是什么好人……” … 从巷子的小胡同走出来,天上飘零的雪,似乎有越下越大之势。 花时从篮子摸了个枣子出来,咔嚓咔嚓地啃了两口,填了几口空荡荡的肚子。 又重新将篮子捂得严实,重新打起精神,往村道里走去。 雪不停地往下落,整个村庄被皑皑的白雪覆盖,一个人人影也不见有…… 有了前面成功的案例,花时又在雪中跑了好几户人家,反复敲响院门,极力推销篮子里的枣子,几乎都与失败告终。 村子没几个富裕的家庭,没人愿意花那一两文钱,买这些不值当的东西,又不是米肉这些稀奇的玩意儿。 而那些有点闲钱的村户,也看不上这些小玩意儿,依山傍水的,这种果子,山里比比皆是,有些家门口还种了不少各种各样的果树。 这东西不顶饱,又不稀奇,虽说她手里的果实结得粒粒饱满肉多,但也没人会愿意花那些嫌钱买。 所以,在花时又跑了十来户人家,吃了闭门羹后,心里有些气馁。 她估摸着,这会儿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一上午,她就挣了两文钱,提篮子的手都算了,鞋子湿了,人也差不多要冻僵了。 看来光是只卖这点野冬枣,是卖不出去的,亏她还想卖出这一篮子的冬枣后,便有了本钱,可以进行下一步骤了。 眼下,这第一步就难以迈出…… 花时思绪萦绕,躲在一颗参天拔立的榕树底下,拍了拍身上沾染上了的碎雪,视线落在有些凝结成冰的湖面上。 想要在自给自足,没什么消费需求与欲望的村庄里,促进他们的消费,简直难如登天…… 没有需求,就不会消费,不会消费,她就根本没办法将自己的商品推销出去…… 虽然挫败,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据她这一路所观察看到的,村民大多数户人家,连饭都很少能吃饱。 很多人家,因为天冷了没有活干,为了节省,大多数都没有开灶,屋里也没有烟火气,老老少少,差不多都是躲在屋里睡觉。 不开灶省粮就会饿肚子,为了减少饥饿,只要躺在炕上,被子一捂,人睡着了,就没有饿意了…… 所以,她这样在村子里上门推销卖货,真的是个错误的选择。 村子里卖不出的话,那只能考虑别的地方了…… 几百里远的镇上? 那个太远了,一来一回,两天一夜的脚程,在山里摘的果子啥,送到镇上也不新鲜了啊…… 说到新鲜,花时又从篮子里摸两颗冬枣,放进嘴里啃了两口。 没什么变化,还是很脆,里边的汁水也很足,明明摘回来到现在,差不多都过去了一天了,还像是新鲜得刚摘下来似的…… “哎,那边是不是坐着一个人啊?大雪天的,谁会坐在哪里啊?” 她正出神,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抬头看去,便远远看见两道身影,在雪地里漫行,正一步一步朝她的方向走来。 花时皱着眉头,眯了眯眼。 看得不太清楚……好像是两个成年男子的身影…… … 第98章 免得夜长梦多 “哎,我说看着眼熟呢?还真的是你啊?!” 男子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花时噌地站了起来,转头看了过去。 确实是见过,好几个月前了吧,叫什么来着…… “你是……?”她迟疑出声,看着已经站定在她面前不远处的两人。 何江拍了拍身旁的好哥们的肩膀,看着花时,笑着说道,“我啊,何江啊!前不久才刚见过的!” 花时这才想起他的名字,确实是叫何江来着…… 而且她记得,上次见到何江的时候,谢明池还有另外一个手气十分阔绰的少爷在一块儿,这个叫何江的应该与谢明池是好哥俩。 何江身旁的那个男人,看着花时的眼神,有些古怪,视线里充满了打量。 花时与何江也只有一面之缘,算不得熟,只朝着他笑着点了点头,不想过多寒暄什么,“那个、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啊。” 与两个不算相熟的成年男子,花时也无心攀谈,一门心思都在自己那卖不出去的冬枣里。 何江见她衣着破旧又单薄,头上、身上全是落雪,鞋子和裤脚也被雪水弄湿了,脸被冻都发紫了。 他们两个皮糙肉厚的男的,身上传来两件厚棉袄,都觉得外边凉飕飕的,更不用说一个穿着单薄的女子了…… 虽然他不常回村,但也听说了这几个月以来的传闻…… “等一下,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大冬天的,还下着雪,怎么不在家里呆着,出门干什么?” 何江出声把人拦下,顺口问道。 他身旁的张青生眼尖注意到她手里提着的篮子,里边沉甸甸的,好像装着什么,但上边被布盖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 何江问完话后,也注意到了她手里提着都篮子,接着很快也大致猜到了什么。 这大冬天的提着东西出来,身上穿的也破破烂烂,没件好的,人都被冻成这样了,还要熬着。 想来,这里边装着的应该是什么东西,要拿到别的地方换粮食,或是旁的什么…… 何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热心问道,“你是要去换什么东西吗?需不需要咱俩帮忙。” 眼前这个到底是谢大哥家里给他找的新媳妇,村里都传了好一阵了,虽然看谢大哥没什么表示,但好歹也没有反对。 这也算是默认了,总之过了年后,办了喜酒,这也算是谢大哥的媳妇了,他们也要跟着叫一声大嫂的。 这会儿,见了大嫂遇到什么困难,他们能帮,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他身旁的张青山大概也是怎么个想法,这会儿见何江出声问了,他便随着何江的话,一同看向花时。 花时与二人不熟,没想到何江会开口追问她的事儿,念头一转,突然想起之前花遇提到过的事儿。 她好像记得花遇说过,何江和谢明池他们,好像经常会回村子收一些山里的猎物,然后倒卖到镇上…… 花时将篮子上方盖着的布拿开,露出里边的冬枣,边解释道,“这是我昨个儿在山里边摘的冬枣,我瞧着还不错,就想拿到村里卖,看看能不能卖出去,挣点钱。” 她的这话,让何江和张青山两人下意识互相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有些诧异。 何江皱了下眉头,虽不忍打破她心里的念头,但瞧着这大冷天的,这枣子在村里是卖不出去的,便说道, “大嫂,你这东西在村里卖不出去的,村子靠山,几乎是在山里长大的,这种山里的野果,他们见多了,也不稀奇,便没有人愿意拿钱卖这些东西。” 这不是纯纯浪费钱吗…… 村里人没几个富裕的,一分钱恨不得掰开两半花,钱都是用在刀刃上。 所以他说的都是大实话,没有人愿意花钱买这种又不顶饱,只能算是小孩子零嘴的野果子吃。 一旁的张青山赞同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村里人能吃饱就算不错的了,哪里来的闲钱买这种东西吃…… 不等花时说话,何江又说道,“我看你被冻得脸都青了,篮子里还剩那么多,应当时没卖出去什么吧?不然这样,我看你这冬枣确实还可以,你要是信我,我可以帮你提到镇上去卖。” 张青山也应和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可以,镇上的大户人家多,大多数人的富余,说不定对这些会感些兴趣。” 花时没想到何江会这样说,她原还想着跟何江能不能打个招呼,问清楚他回村的时间,等下次她从山里捕到猎了,找卖给他。 不曾想他竟然愿意帮她出手这些冬枣,有人帮忙当然是好的,她点头应了句说道,“你若是愿意帮我,自然是好的,若是能卖出去,这钱咱就四六分,你四我六,如何?” 何江显然是看在谢明池的面上,才愿意帮她这个忙,但是她也不能让别人白跑一趟,虽然钱不多,但是还是要给别人些报酬。 有来有往,才有下次,合作也才能长久…… 何江把篮子提了过来,听到她说要给自己分钱,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不用分我,这只是顺手的事儿,况且还不一定就能卖出去,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他心里有底,这在村里不是稀罕的东西,到镇上也不会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说不定还真就卖不出去。 而且他到镇上,也需要差不多两天一夜的脚程,等把东西带到镇上,这冬枣子也不新鲜了,就更没有盼头了。 所以他一点希望也不抱有,只是顺手卖她个人情罢了,也没想过要拿她什么好处…… 三人又聊了几句,才两头分开。 花时给何江说了冬枣的价钱,让他灵活些,价钱可以适当的增减一些。 若是能卖的出去,便让何江把你些银钱,全部用来买糖,粗白糖,红糖块,反正是糖,都可以。 何江答应了,还约了七天后,还是在这颗榕树底下碰面。 这一来一回,最快都要差不多五天,况且雪天路滑,路也不好走,何江也还有自己的事儿。 三人分开后,花时便顺着村道,往花家的方向赶回去。 她心里也没有底,并不知道,那冬枣能不能卖出去…… 若是能卖出去那便是最好的,若是卖不出去,那…… 山里还有一大片的枣林,若是卖不出去,挣不了钱,那恐怕只能他们自己给内部消化了。 她也不知道他们空中的那个‘桃花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倒是挺想去看看。 了解镇里的具体模样和情况,或许能想到别的能挣钱的法子…… 摆摊卖小吃啥的,不过卖小吃的话,太远了,根本没法在守山村和桃花镇来回跑,太折腾了…… “砰、” 思绪翻滚间,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回到了花家小院,推开门,再抬眼便看到屋檐下整整齐齐坐着的四个人…… 花时愣了一下,带着一身的风雪,故作淡定地迎着四人八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到堂屋前的屋檐下。 她有些意外,因为花遇今日也没有出门,四兄弟妹还是第一次那么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一块。 花晓拽了拽二哥的袖子,小声说道,“二哥,她回来了……” 花时自然也听到了小姑娘的嘀咕声,不由得想到那唯一一笔卖出去的枣子里的那个叫妞儿的小丫头…… 之前村子里就传了不少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的功劳…… “花时,我们谈谈。” 在花时正要径直无视四人走回屋的时候,花遇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花时站停脚步,转过头,静静地看了过去。 花遇迎着她的视线,轻描淡写般,“我们同意了摘回来的冬枣全都交于你处置,虽然我们不能拿这些枣子去卖,但是若是我们饿了,需要它来填饱肚子,你也不能拦着我们吃。” 一旁的花时和花离站在自家二哥身后,紧巴巴地看着花时,没有出声反对,显然也是同意了。 过了一晚上,昨天晚上还极力反对的兄妹三人,这会儿好像想通了,便随口就答应了她昨晚提的要求,只是多加了个附加条件。 花时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是你们最好说话算话,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出尔反尔,以后便也不必要再跟我聊这些了。” 花晓听着她这一副高高在上的话,心里极度不舒服,不屑地撇了撇嘴。 说得好像她有什么似的…… 算了,反正二哥也说了,那冬枣子在村子里也不值钱,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他们拿了,也卖不出去。 他们现在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与其与花时争那拿来也可能卖不出去的冬枣,还不如答应她,至少有得吃,不会饿肚子…… “好。” 花遇爽快地答应了。 见两方达成了共识,一旁的花离几乎立马眼巴巴地看向花时,开口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现在能去不?” 若是今天不去的话,那今天还是要饿肚子,他们是一点吃的也没有了…… 花时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一下还在簌簌地往下落的雪花,随即点头说道,“我等我回屋拿点东西,就可以去了。” 她手头上也没了能吃的东西,若是今天不去,不仅要饿肚子,她也有些担心,雪下大了后,进山的路要是被雪封了,那之后可能就进不去了。 免得夜长梦多,还是早去早安心。 好在那地方她也记得路,熟路的话,一来一回,手脚快些,天黑之前就能下山。 这次去,也不贪多的,捡一些够这几天吃的就好…… 第99章 感觉要完 “二哥,为什么要把小影也带过来……” 花晓和花离两人,一左一右将摔倒在雪地里的小花影抗起来后,看着小影冻得通红的脸,花晓不解地问了出声。 走在三人前头的花遇,头也没回一下,一步一步跟在最前边的花时身后。 听到花晓的问话,花遇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不偏不倚地响起,“不是他自己吵着要跟过来的吗?” 花晓愣了吓,犹豫出声,“可是……” 明明二哥可以不让他跟过来的,是二哥同意了,小影才会跟着过来的…… 下了那么久的雪,这上山的路全是积雪,这已经是小影第三次摔倒在雪地里了。 花晓原就是不赞同小影跟着过来,他年纪还小,腿又短,山里也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他一个小娃娃跟着进来,定是要吃苦头的。 花离听出了二哥话音里的不高兴,他伸手扯了一下花晓的手,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二哥这显然是在生小影的气…… 昨天晚上的气都还没消,今天小影又闹了一番,二哥才没惯着小影,让他跟着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吃苦受累来的。 他虽然也不想小影跟着过来,外边下着雪,又冷,路也滑,这都摔倒了几次…… 但是二哥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啊本来就是小影事先的错,也怨不得二哥。 走在最前边带路的花时,听着后边四个弟妹的嘀咕声,只是沉默地带着路,没吭声说什么。 她顺着记忆,七绕八拐,总于在花影又踉踉跄跄不知道第几次摔倒的时候,找到了那天的那片大枣林。 和上次看到的,没什么变化,只是地上又掉了不少熟了的枣子,被覆盖上了一层白雪,只露出个尖尖。 枝杈上还挂着不少的冬枣,一串结一串,十分吸引人的眼球…… “啊!真的有!” 花离是第一个惊呼出声,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花时真的没骗他们,还真的有那么一大片的枣林! “哎,小影你干什么去?!” 后边牵着花影的花晓突然惊了一声。 小影直接挣脱了她的手,朝着枣林撒丫子跑了进去。 花晓忙追了上去,小花影早就被眼前的一切给惊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冲了进去。 他个子矮,踮着脚尖,伸长手也够不到树枝上的冬枣,小家伙试了两次,发现自己够不着后,委屈地撇了撇嘴,突然一屁股蹲到地上,用手挖雪地里被埋住的冬枣。 “小影,你别挖地里的吃啊,那个都掉地上了,我给你捡树上的。” 花晓冲过去把人拉起来,伸手去够树枝上的冬枣,用力掰了一大块,捂在怀里,接着再塞进花影的怀里。 小家伙得了一大串后,便不再执着要挖地上的吃,捧在怀里,也不怕冻牙,掰了一颗就往嘴里塞。 花时将早就准备好的麻袋子掏出来,给花遇三人,一人分了一个,塞到他们手里,说道, “可以边摘边吃,但是最少要装满半袋子,挑一些像这种熟了的摘。” 花时指着面前那颗圆润饱满的枣子,叮嘱道。 三人将袋子接过来,沉默地没说话,花时只当他们知道了,自顾自地走开了。 花离眼睛亮亮地仰着头,看着树梢上的一串串丰盛的冬枣,冲着花晓小声嘀咕道,“还真的有那么一大片的枣林,她真没骗我们……” 花晓的心情也算不错,愁了几天的心情,明朗了不少。 几个人四处散开,朝着枣林的几个角落走去,自顾自地摘了起来。 “咔咔咔——” 小花影自己蹲在雪地上,抱着一大窜的冬枣啃,一口接一口,嘴巴就没停过。 等消灭了手里的这一大串后,又左右张望了两眼,他自己够不着枝杈上的,就看谁手里拿着刚摘的冬枣,就去扯谁的衣角要。 花晓又给他掰了一串,小家伙又自己找个角落啃,等啃完了,又跑去找花离要……接连要了两三次。 等他再跑去扯花时的衣角时,花时看着他吃得满手都是果汁也就算,脸上也不知道沾了什么,鼻涕、雪水、果汁抹得到处都是。 更重要的是,他那圆滚滚的小肚皮,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服,鼓鼓地撑了出来。 很明显,他这是不知节制,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把肚子都称圆了。 偏偏他还不自知,接二连三地问哥哥姐姐要,花晓和花离他们都忙着,没顾上他,见他伸手要,就随手给他塞了。 此时,小家伙又用那只脏兮兮的手,揪着她的衣角,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稚嫩的声音响起,“给、我。” 他抬起手,指了指花时手里刚折下来的那连成一串的冬枣,用渴求的眼神看着她。 花时注意到他吃得撑起来的肚子,摇头,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行,你吃的够多了,肚子都撑起来了。” 小家伙一听她拒绝的话,手一撇,立马把手缩了回来,表情有些气哼哼得看了花时一眼。 花时依旧是那副拒绝的表情,他便更加不高兴了,转身就朝着花晓所在的方向走去。 花时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稍稍扬高了声音,对着另外三人说道,“小影已经吃了很多枣子了,你们谁也别再给他,省得他一会儿不知节制,把肚子都撑破了也不知道。” 她的这话一出,皆得到了三人的认同,任由花影怎么哀求其他三人,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小花影在知道自己是拿不到树梢上的冬枣后,站在原地思考片刻,自己一个默默地背对着众人,蹲在雪地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花时抽空去看他的时候,这才发现他好像在扣已经掉进了雪地里的枣子,等她走过去把人拉起来时,小家伙已经不知道往嘴里又塞了多少。 “花影!你在干什么啊?!” 花时将人拉起来后,又要用手去扣他嘴里含着的东西。 花影反应十分激烈,一双手用力拍打花时,想奋力挣脱。 一个五岁多一点的小孩子的力气能有多大,花时三五下就将他嘴里的东西扣了出来。 “啪嗒——” 被嚼得半烂的枣子落在雪地里,人还被花时拉着,甩也甩不开的小家伙,看着好不容易吃进嘴里的东西被挖了出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 泪眼婆娑间,小家伙哭得不能自已,那小模样,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听到花影哭声的另外三人也从林子里走了过来。 “小影怎么了?” 花晓看着捂着眼睛,呜呜地哭个不停的花影,皱着眉头问道。 花时听着他的哭声,头疼不已,“还能怎么的,不让他吃那么多,他还自己偷偷躲着挖地上的吃,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了。” 虽说这冬枣不是什么有毒之物,但空腹吃水果本来就伤胃,且小孩子脾胃虚弱,吃多了消化不良,今天不闹肚子,明天也要闹。 她现在全身上下一副家当,也也只有今天卖出去的那点枣子的两文钱。 过去了那么久,估计花遇身上那一百多文钱也早就花光了,若是花影真的吃坏了肚子,他们几个人也凑不出给他买药的钱。 找何药婆看病,她收的看诊费也贵得离谱,普通人家哪里敢生病,药钱都拿不出来…… “小影,你干什么要那么不听话,肚子都吃撑得圆起来了,还吃那么多,你是想把自己称死是吗!” 花晓走上前,将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家伙拽了过去,恶狠狠地呵斥道。 小家伙哭了一会儿,吸了好几口雪风,人也蔫了不少。 为防止他再胡乱捡地上的冬枣吃,花晓便一直拉着他,盯着不让他乱吃东西。 几人才散去,又各自忙碌起来。 毕竟这山里也不是久呆之地,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得抓紧时间捡才是。 经过花影这一事儿后,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在林子里摘枣也还算顺利,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 花时一直警惕着四周,生怕林子的某个角落冒出个什么毒蛇猛兽。 因为提前警惕着,关于泉眼里的泉水,她是一点也没漏,怕真的因此引来‘杀身之祸’。 好在一直到冬枣捡得差不多了,都没有出什么意外。 她估摸着着时辰差不多了,也不管另外几人的收获怎么样,便扬高了声音,提醒该回去了。 “要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花时走到空旷的枣林中间,冲着里边传来窸窸窣窣声响的几个地方喊了声。 几人走出来,除了花晓的袋子只有一半冬枣外,花遇和花离的袋子差不多都是满的,包括花时的。 后边花影的情绪一直不高,许是哭了一场,伤了风,人一直蔫哒哒的,没什么精神。 花晓一直在注意这他,时不时还有照顾他的情绪,动作自然是慢了不少。 花时检查了一番后,才带着四人往山下走。 天色也渐渐朦胧,林子里还时不时传来动物各种各样的叫声,也让人分不清那是什么声音,听着怪渗人的…… 四人的一番收刮,并未摘多少,那一大片的枣林,还有很多都没摘都。 不过这次摘不了,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山摘,不过看着下雪的架势,估摸着很久都不会停。 雪下的大,很多山路都被雪给堵住了去路,下次估摸着也不好进来了。 枝头上的雪堆积多了,也有承受不住雪的重量的,从好几米的高空中坠落,很容易被砸到。 到底还是危险,若明天下的雪不大,还能再进来一趟…… 一路回去,十分顺利,没碰到什么危险的时。 灰蒙蒙的雪天下,姐弟五人,迎着风雪,走在寂静无人的村道上,在天彻底黑沉下来前,终于赶回了家中。 花家小院的院门,虚虚地掩着,里边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走在最前边的花时,将院门推开,率先走回自己的房里,招呼三人将各自手中的那一袋子冬枣,挪到她的房间里。 花离和花晓表情都有些不情愿,但看二哥没有拒绝的反应,自得跟在后边,不情不愿地将东西扔进了花时的房屋里。 等东西全部都放了进去,四人都还没从房屋里出来,堂屋外边突然传来李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人呢?!一回来就又全部躲了起来是吧?还舍得回来,怎么不全死在外边得了?一整天的都跑哪里去了?” 听这气势汹汹的骂声,几人面面相觑,赶忙从花时的屋里退出来。 李氏正单手叉着腰,表情凶神恶煞地瞪着一个个从房间里边走出来的几人,那脸色十分难看。 花时走在最后边出来,还不忘转身将自己的房门带上。 李氏看着花遇三人全都是从花时的房内出来,还是一回来就跑进去,敏锐的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眯,犀利地盯着四人,“你们去哪了?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偷偷藏在屋里以为我不知道?!” 李氏边厉声厉气地问,边朝着花时的方向直奔而来。 那架势似乎是要直接闯进房间里去,亲自查看里边藏的是什么东西。 花时挡了一下,拦住李氏的脚步,在李氏发怒之前,突然说道,“奶,我饿了,今天有什么能吃的?我也要吃。” 李氏抱着胳膊,表情一变,冷眼睨了她一下,刻薄的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吃我的东西,没良心的东西,就知道吃!” 李氏斜眼打量着她。 那张她一向最是看中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这近一两个月,没什么东西吃,饿得都有些脱形了。 现在又是大冬天,没了她的照料,花时也没件厚衣服穿,估计屋里也没有厚棉被,又冷又饿,整张脸都变了个样。 也不像之前看着的那么顺眼,也长越没有之前看着的像了,现在这副鬼样子,更是一点相似的地方也没有。 真是晦气,养了十几年了,一点鬼用也没有,早知道女娃娃不顶用,迟早要嫁出去,她就不应该对她掏心掏肺的,白瞎了那个心思。 不过,还能从她这身上讨个五两银子,也还算有点用处…… 李氏的心思兜了弯,那浑浊灰灰的眼睛里多了几丝讽刺之意,“你还在做梦了呢,吃什么吃,怎么不把你撑死。” 被李氏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花时也不生气,只是表情失落了一瞬般,低声低气地说道, “唉……好饿啊,没东西吃,只能去看看哪个旮旯角有老鼠或者蛇,抓点回来炖着吃,不然就要饿死了……啊对了,奶你是不是要看我们带了什么回来吗,我们新抓了好几只老鼠,又肥又大,你要不要吃……” 花时说着,伸手去拽李氏的胳膊,就要把人往房屋里带。 李氏一下子皱起了眉头,用力甩开花时缠过来的手,一脸嫌恶地说道,“什么破东西,给我撒手,真是晦气。” 李氏骂骂咧咧地挣脱了花时的手后,在知道里边藏的是些破玩意儿后,也没了那个要察看的心思,径直朝着右偏屋,花父的房屋里去了。 将李氏打发走了后,花时才拍了拍手,松了一口气。 好在知道李氏是个什么性子,胡诌乱扯两句,表情自然些,就能将她忽悠过去。 估摸着在她心里,花时他们几个没了她的支撑,最多也只能去抓些老鼠蛇开吃,再不济也只是挖野菜吃,那么多年下来,她没给什么吃的,不见他们饿死,便心里也有几分数…… 也怕花时去跟她讨吃的,她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给过他们东西吃,估计一个个饿得跟狼似的,她才懒得理会,眼不见为净。 “你们肚子饿了,想吃再来找我要,我先进屋了。” 花时冲旁边的三人说了一句,便径直回了房屋。 她身上的衣服都被雪打湿了,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加上跑了差不多一天了,她也乏了,人也不舒服,想直接倒床就睡。 夜色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无边无际的黑暗,夹杂着寒风刺骨的雪,簌簌地散落一地…… 夜深人静,煎熬的雪夜,无声无息地又过去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甚至能听见打在窗沿和屋顶的清脆声响。 花时从睡梦中惊醒,整个人冷得打了个哆嗦,翻身坐起,全身都有些酸痛。 “嘶哈……” 疼…… 手跟脚都是酸麻的触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着了风寒,人也有些笨重,但好在洗了把脸后,清醒了不少。 探了探额头的温度,也很正常,没有发热,不然真要生病了,怕是要完…… 窗外似乎在下着大雪,隐约能听窸窣的声响。 “呜呜呜……” 隔着薄薄的一层墙,隐约能听见,隔壁户好像传来了孩童的哭声…… 第100章 雪上加霜 “呜呜呜……呕…、咳咳、呕……” 花时刚走到隔壁房屋的门口,里边就清晰地传来小影的哭声,其中还夹杂着呕吐的声音。 她还没抬手敲门询问,房门砰地被推开。 花离脸上焦急的神色顿了两秒,眉头跟着皱起,似乎欲言又止了一下,才绕过花时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小影怎么了?” 花时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向屋内的情况。 花影不知怎么的,趴在床旁,捂着肚子,不停地呕吐。 地上吐了一摊的呕吐物,一张小脸憋得又红又紫,虚弱至极了。 “咳咳……呜呜……呕……” 他又咳又吐,难受得又想哭,估计折腾了有一会儿了,发出的哭声,也没有一开始的大,小小的,像哭泣的幼猫。 花晓蹲坐在他旁边,一直用手给他顺气,想让他好受些。 “呜呜呜……呕、” 吐到后边,胃里的东西全吐光了,呕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花遇皱着眉头站在边上看着,那揪着衣角的手暴露了他的情绪,估摸着也被花影这副样子给吓到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花离急匆匆拿着扫帚和撮箕跑回来,花影也吐得差不多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蜷缩在炕床上,虚弱得不行。 “把地扫了。” 花遇见他把东西拿回来了,冲着花离说了句后,又转身朝屋外走去。 被错开身的花时,站在门框边上,问出的话,也没一个搭理她。 花遇走出房门后,又径直朝着院门口走出,只听见一声开门的声音,再抬头,那瘸着脚的少年,那一抹背影早已经消失在了雪地里。 看样子是去找何药婆要药去了…… 花时看着屋内忙碌的两个半大的孩子,也退了出去,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也没什么能吃的东西,煮点热水暖暖胃也行…… 花影肯定是昨天在山里的时候,不知节制,硬是往肚子里不知道吞了多少冬枣,到现在才闹肚子。 那冬枣又是被雪水淋过,冰冰凉凉的,就这么吃进肚子,还吃了不少,肚子都撑起来了,猜也猜到了他会闹肚子…… 等花时煮好热水,乘凉了端着过来时,房间里,花影正窝在被子里,难受得哼哼唧唧,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肚子不好受,这会儿正埋头埋脸地哭…… 花晓坐在旁边给他顺背,花离已经清理干净了地上的呕吐物,脸色有些发白地蹲在地上。 花时端着温度恰好合适的热水直接走了进来,花晓第一个抬头看了过来。 “先喝点热水吧,暖暖肚子,会好受些。” 花时说了句,径直走到炕床的边上。 花晓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趴着的花影扶了起来。 浑身都没有力气的小家伙,软趴趴的,任由花晓摆弄,只是嗷呜呜的哭声响了两下,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花时扶着他的下巴,让他对着碗沿喝。 温热的水顺着喉道吞进肚子,冰凉凉的胃里,一下子缓和了,花影才渐渐止住哭声。 折腾了那么久,趴回进被子里的小家伙,没一会儿又重新睡了过去。 花时带着花晓和花离从屋里退了出来,为了方便随时查看花影的情况,花晓并没有把房间的门关上,留了一半的空隙。 “呼……” 直至走到屋檐下,花离才松松地吐了口气。 院子里能清晰地看见,屋外的雪越下越大…… 花晓紧紧皱起了眉头,小声嘀咕道,“小影真是不听话,早就叫他不要乱吃那么多,非要不听,这下好了,肚子都吃坏了……” 花时回自己的屋里,用篮子装了差不多一篮子的冬枣,提着出来,走进院子的雪地里,掀开盖在水缸上边的盖子,用木瓢舀了些水,冲洗了两遍篮子里的冬枣。 “这些是给你们的,吃吧,要是不够再过来问我拿。” 花时重新走回到屋檐下,将一整个篮子里的冬枣,都塞到了两人的怀里。 花离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有了小影这个先例在,花晓和花离即便是再饿,也不敢胡吃海吃,怕自己也闹肚子,还要二哥去找何药婆要药…… “砰、” 院门被推开的声响传来,是花遇踩着风雪,快步走了回来。 他手里还提着给花影带的药,似乎是急走了一路,脸被冻得有些苍白…… “把药拿去煮了,小影喝了,看看起不起效。” 花时从屋里出来,便听见花遇的这句话。 花晓将手里提着的篮子塞给花离,急匆匆伸手去接二哥手里的小药包,往厨房走去。 等二哥走回到屋檐下,花离将手里的篮子往花遇的跟前递了递,开口问道,“二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填填肚子。” 花遇脱力地摆了摆手,扶着张竹椅子,靠坐了下去。 花离看他这副举动,才隐约看出来二哥好像有些不对劲…… 脸色很白,那么冷的天,额头竟然冒出了冷汗,加上二哥捂着腿的动作…… “二哥!你的腿是不是又疼了?!” 花离的小表情一下子变得着急起来,神色焦虑又担心地看着二哥。 一到冬天,二哥那条受伤的腿就会疼,刚开始是一点点疼,到后边疼得几乎能让人晕厥过去。 一点办法也没有,每每这个时候,二哥只能自己忍着,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的缘故,二哥的腿疾好像提前犯了,之前都不会那么快发作的。 花遇靠坐着竹椅,整个人几乎蜷缩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腿,另一只胳膊枕着额头,似乎疼狠了,还打了个冷颤。 花离干焦急地站在原地,也不敢伸手去碰二哥。 帮不上忙,花离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所有的情绪都显露在脸上,不安、无措…… 花时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脚步顿在原地,没再上前。 花遇的腿疾复发,估计是之前刚受伤都时候,没有好好治疗落下的老毛病……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花时自知自己过去了也帮不上忙,站在原地看了两眼,才踩着风雪,匆匆出了门。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就艰难困苦的生活环境,因为接连病倒的两人,更是雪上加霜…… 花时打算出门用自己仅有的两文钱,去换两斤米回来。 粗米也好,掺着石子儿的糙米也行……好歹搞点正经能吃的,填一填这脆弱的肠胃肚皮…… 花晓端着煮好的汤药出来,正巧看到从院门口出去的背影。 回过头,又发现几乎蜷缩在椅子上的二哥时,花晓立马反应过来,知道肯定是二哥的腿伤犯了。 天一冷,稍稍不注意,就容易复发…… 偏偏前不久,二哥才又扭伤那脚踝处,都没好全,又折腾了那么久,二哥自个也偏生的不在意,复发也是迟早的事儿! 花晓心里也是又气又急,快步走上前,小声关切地问了两句,“二哥,你腿伤又犯了吧?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疼?” “…没事。” 花遇忍痛的声音传来,花晓听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泪说来就来。 “我说你也不听,早叫你要注意些,别老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唉,我懒得说你了,说了也没有用……” 花晓哽咽斥责的声音,顿了又顿。 小姑娘心疼二哥心疼得不行,偏偏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是有银子就好了,就算看不好二哥的脚,也可以给二哥买药吃,总不至于那么难受…… “花离,你去灶台将那煮着的热水,用木盆装好,端过来给二哥泡一下脚,暖暖脚,会好一些。” 花晓擦了擦眼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冲着花离叮嘱。 花离应了一声,转头朝着厨房奔去。 “唉……” 她像个小大人似的,沉沉地叹了口气。 看了眼二哥蜷缩着的后背后,才端着已经晾得差不多了的药进房屋里,将迷迷糊糊的花影喊醒,给他喂了药,让他躺回去睡,又给他把被子盖严实了。 等她再次从屋内出来,花离已经端了热水过来,正给二哥泡脚。 经热水怎么一泡,锥心刺骨的疼痛,才稍稍褪去些…… 花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薄薄的衣服下,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层冷汗,手和脚都有些打哆嗦,疼得一点力气也没有。 “二哥,你好些了吗?” 花晓站在他旁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花遇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随即摇了摇头,“没事。” 听他声音虽有些孱弱,但也不至于跟没了力气一样,花晓才稍稍放心了些。 但她还是忍不住唠叨道,“不是我说二哥你,你就不能多注意点自己吗,每次都是这样……” 小丫头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起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我们怎么办啊……” 他看了一眼,哭得泪眼婆娑,满脸悲戚的妹妹,心里毫无波澜……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泡在热腾腾的热水里,那只肿凸起来的脚踝。 这个地方扭曲、丑陋,看着真是让人……生气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锥心刺骨一样的痛,疼得他流眼泪,冒冷汗,打哆嗦……身体上的折磨,明明该是痛不欲生的…… 但为什么,内心的深处,却好像渴望这样的疼痛…… 花晓还在小声小声地抽泣着。 二哥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倔得要死,一定又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真的是…… 第101章 猫呢? “呼呼——” 风声、雪声,隔着院子的矮墙,呼呼地从外边传来进来…… 院子的屋檐下明明坐着三个人,相对着,却没一人开口说话,气氛沉默又安静。 “砰、” 突然,院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传来的声响,一下子打破了屋檐下诡异安静的气氛。 是花时提着了个破旧的小袋子,踏着院子里积的厚厚的雪,一步步走来进来。 安静的环境也只是被打破了这么一会儿,回来的人不见得有多受欢迎,气氛又重新陷入了沉默中。 花时一走进来,就立马察觉了三人低迷的情绪,个个蔫头耷脑的,精神气像是被人抽干了似的。 她出门之前,花遇的腿还疼得厉害,现在靠坐在椅子上,虽脸色有些苍白,但神色平静,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花时提着破旧的袋子走到屋檐下,又进了厨房,没一会儿拿着簸萝出来。 三人虽都不搭理花时,但花晓却有些好奇,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一直滴溜溜地追着花时的身影看。 她倒要看看,这家伙要干什么…… 她看得正出神,突然听见花时喊了声她和花离的名字。 “花晓,花离,你俩过来帮我一下。” 是花时的声音,这叫他俩的声音太过于平静,好像是件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让花晓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花离正发着呆呢,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朝着花时的方向看了过去。 花晓则撇了撇嘴,十分不情愿,“凭什么让我们去帮你,你……” 她拒绝又带着嘲讽的话还没说话,眼睛一下子瞪直了,巴巴地看着花时从袋子里倒出来的米。 花时将簸萝整个端了过去,放到地上,又拿了个圆圆的木盆放到旁边。 近距离一看,花晓这才发现,花时倒进簸萝里边的米,大多的掺着黑黑的石子儿。 不是什么好的米,跟李氏之前用来煮稀粥吃的那些糙米差不多,等煮熟了,掺着石子儿直接吃进肚子,那一点点米填不饱肚子,但是连着石子吞进去,就能让肚子有饱腹感。 花时看着里边掺着的大大小小的石头,头疼不已。 没办法,她那两文钱,最多也只能买到这种掺了石头的糙米,等把石头全都挑出来,估计连一斤米都悬。 “帮忙把里边的石子跳出来,别问那么多为什么,想吃就乖乖闭上嘴巴,把活干了。” 花时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 花离与花晓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接着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后边不远处,坐着的二哥。 花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视线,看向花遇时,花遇也正用那双黑压压的眼睛盯着她看。 “你们两个把里边的石子儿都挑出来,花遇跟我到后院,我有别的事让他来做,还是那句话,干活的才有饭吃。” 花时收回视线,对着三人如是说道。 在得到二哥的默认了后,花晓和花离才蹲到簸萝旁,埋头认真地挑起了里边的石子。 花时抬手冲着花遇招了招,示意他跟过来。 花遇扶着矮墙,缓缓站了起来,朝着花时往后院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咔嚓——” 后院里,皑皑的雪地里,花时伸手径直将粗略围着的篱笆掰了开来,从撕开的口子,走了进去。 跟在她后方的花遇,看着她这翻举动,站在篱笆外没动。 篱笆里围着的是李氏的菜园子,里边很多菜在下雪前,大多都被李氏霍霍完了。 此时又接连下了几场冬雪,菜园子里积满了雪,一点菜叶子的绿色都看不见。 花遇站在外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花时的动作。 说来也是轻巧,这菜园子的位置,刚刚好对着她房间的窗口,她站在窗口的位置,斜看过去,正好能瞧见。 早几日没下雪前,她就发现了这菜园子还剩不少被遗弃了的菜,下了几天的雪,全被白雪给掩盖了去。 不见李氏来摘,又见着被雪给盖了去,便知道李氏八成是不记得了,不然就是压根瞧不上这点菜叶子。 正好今天换了点米回来,李氏不要了,她正好全捡回去,没有油,用热水烫烫,配着白粥吃,也吃得了。 就是要小心些,不能被李氏瞧见了,不然怕是要吃不成…… 照着李氏的性子,她怕是看着这些菜烂在地里,也不肯给他们吃。 “你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帮我拿着。” 花时用手刨了刨积得厚厚的雪地,好不容易将里面埋着的菜叶子,挖出来一点,回过头,就看到花遇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出声提醒道。 花遇听见她的话后,没有立马就往菜园子里走,而是扭头看了看前院的方向。 花时注意到他的视线,知道他心里在顾虑什么,开口说道,“放心,趁奶没来,干净挖出来回去了。” 李氏最近常常喜欢在花父的屋里,盯着花父看书,也不知道花辞远跟李氏说了什么,李氏现在格外地注重他。 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盯着他看书…… 花遇在她的这一句话音落下后,才从篱笆的豁口处走进去。 花时将挖出来的菜叶子,全都塞他手里。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认错,这些被冻得蔫哒哒的菜叶子,好像是冬寒菜,她之前有吃过,味道清爽,入口十分鲜嫩。 只是这些冬寒菜在地里冻了太久,菜叶子都蔫了不少,若不是这种植物本身就能抵御寒冷,怕是早就全都冻死了…… 在两人的配合下,这一小片的菜园子的雪地,很快被两人翻了一层过来,东一块西一块的,像是被狗刨过了一样。 “好了,快回去吧。” 两人都手里都抓了两把冬寒菜,绕过篱笆出来,花时催促着他回去了。 这雪还在不停地下,身上穿着的衣裳,都被雪打湿了,冷得直打哆嗦…… 接连两三天在雪地里蹦跶,都没有生病,花时都有些意外自己身体的免疫力。 前院的屋檐下,花晓和花离的手脚也十分利索,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将米里面的石子儿全都挑了出来,装好在木盆子里。 花时估摸的没有错,挑出了石子儿后,那点米确实不多,估计一斤都不到。 煮成粥勉强够五个人,一人一碗…… 花晓和花离在确认这里真的有自己的份后,表现得也十分殷切,主动跑进厨房生火、洗米…… 在四人难得的默契配合下,一顿简单的冬寒菜粥,很快就出锅了。 因为怕李氏突然出现,四人后边的动作一直很小心,手脚也放得很轻,等顺顺利利将粥煮熟了,才松了口气。 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呆在屋檐下吃,把厨房整理干净了,确定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了后,才端着碗和盆躲到房屋里去。 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花影,在闻到白粥的香味后,直接从床上爬坐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 人多粥少,分下来,确实只有一人一碗,吃进肚子里,也堪堪只是填了填胃,完全没有饱腹感。 到底也是没有办法,肚子再饿,也只能吃冬枣来填饱了…… 时间流逝得很快,还算平静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花时回到自己的房屋里,洗了把脸,躺进冷冰冰的被窝时,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天才刚暗一点下来,整个花家小院便彻底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除了窗外时不时传进来的落雪的声音外,再无别的声音。 冬夜寂静,没有狗吠声,也没有鸡叫声…… 花家院子里养的鸡,早被李氏提前卖掉了,为了给花辞远攒考试的费用,李氏相当舍得,卖了不少东西,好像才凑够。 她也不知道这考试的费用到底是多少,但应当是不便宜的,不然按照李氏的抠搜来看,花遇他们根本没怎么吃用李氏什么东西,但花家却偏偏还是穷得叮当响。 那些省下来的钱,几乎全花在了花父花辞远的身上。 听花晓之前跟她说的,花辞远前两天还在镇上的书舍上学堂来着,只是在花遇摔坏了腿后,家里少了个强力的劳动力,李氏攒不够钱,所以才没继续让花辞远去书舍上课。 虽是这样,但她来到这里后,总是会见到李氏时不时出门,托人从镇上带了不少的笔墨纸砚回来,定时定点的,有时候还能看到一些破旧的书籍。 这些东西虽都不是吃的,但却比吃食贵上十几倍,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 一番了解下来,她也不得不感慨,李氏是真的执拗,为了供花辞远读书,都不知道压榨了花遇他们多少…… 花时迷迷糊糊间,思绪越飘越远,没一会儿就沉入了睡梦中。 临睡过去前,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此后的三天,都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陆陆续续,算是没停过的。 屋檐的顶上,积了不少的雪,院子里地上,也很快被大雪覆盖。 花时这三天,不是在扫雪,就是在扫雪的路上…… “花离,你小心点……” 花晓明亮的嗓门,打断了花时的思绪。 她抖了抖身上的雪,将手里的扫帚靠在墙上,走回到屋檐下,视线落在扶着爬梯的花晓和花遇的身上。 “咔咔……” 屋檐的上方传来细碎的声响,是花离在上方,清理屋顶的积雪。 这几天的大雪,几乎把整个房屋都笼罩在了雪堆里,要是不及时清理,积的雪太厚,可能会把整个房顶都压塌。 村子里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案例,不清理房顶的积雪,屋顶都被压塌了,成了全村饭后闲聊的笑柄。 院中的积雪也是,若是不及时清扫,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尤其是院门口的门框那点地方,稍不注意,就很容易被雪给堵死。 其实院门口那块儿地方,最好的扫雪办法就是,直接煮一大锅热水,往门口的地上泼,雪很快会化开掉。 但是泼出去的水会结正冰,地上就会变得很滑,容易摔倒,而且,那个木门被打湿的话,很容易冻成冰块,被冻死在墙上,推都推不开。 没办法,只能用扫帚一点一点地清扫了…… 等花离顺着爬梯从屋顶上下来时,花时也将院子里的雪全都扫了出去,一整天差不多都是在清雪,手脚酸得都发软了。 好不容易能歇息一会儿,天又蒙蒙地暗了下来。 姐弟五人,排排坐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又在簌簌往下落的积雪,一口一个,啃着手里的冬枣。 今天过去,正好是第三天,这几天都是在吃冬枣来填饱肚子,啃了那么多天,嘴都酸麻了。 而且几天前在山里摘的冬枣,有三袋子多一点,三天霍霍下来,只剩一袋子了。 要是这场雪还不消停些,冬枣怕是要顶不了多久了…… 而且后天就是跟何江约好的日子了…… 坐在离花时最近地方的花离,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两圈,时不时抬起头来,纠结地转过去,看花时两眼。 总于在花时要起身回屋的时候,花离忍不住开口问道, “喂,为什么这几天都不见小黑出来,好像很久没看到它了……” 花离眼神有些忐忑地看着她,表情纠结间,忍不住有些担心。 那么久不见,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之前黑猫就算是不经常出现在院子里,也会时不时出来溜达两圈,可这三天以来,他一直盯着,都没见小黑的踪影…… 这下花时是真的愣住了,经花离这一提,她这才反应过来。 那只黑猫确实是很久没回来过了…… 她昨天才刚想着,是不是跟在她身边饿着了,所以跑回山里觅食,躲着自己过冬去了。 后面又李氏叫去扫雪,忙忙碌碌一整天,累得全身都酸痛,根本提不起其他想法。 自然而然就将这念头想法全都抛到了脑后,现在经花离这么一嘴提醒,她又仔细想了想。 还是觉得不对劲,她知道自己掌心这泉眼对山里动物的吸引,黑猫自从前几天跑出去觅食,就再也没回来过。 她敢保证,黑猫当初锲而不舍地缠着,留在了她身边,不可能一声不吭地就这样跑掉…… 而且山里都那些野兽动物,貌似一个比一个通人性,若非不会开口人言,只怕是跟人类都相差无异。 “你怎么不说话…?” 花时良久没开口说话,花离皱着眉头,忍不住出声追问。 花时眨了眨眼,恍惚回过神来,紧接着冲花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过两天就回来。” 她想,黑猫肯定是在山里发出了什么事儿,所以才久久未归…… 花离很不喜欢花时这不负责任的回答,小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不满地嘀咕地指责了两句,“那不是你的猫吗……?怎么这都不知道……” 花时站了起身,听了他这不满的嘀咕的声音,不咸不淡地说道,“它是我的猫,但我又不是它,我怎么知道它跑哪里去了。” 花离一噎,不满的,小表情更甚了。 花时没再搭理他,扭身回了房屋里。 她打算,明天雪要是没那么大,进山一趟,找一下猫,再看看那片枣林里的冬枣还有没有,不知道下了几天的雪,会不会全都掉雪地里烂掉了…… … 第102章 可惜一点也没听懂 “咔嚓——” “咔嚓、……” 薄薄的一层布鞋,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清脆入耳。 连着下了整整三日的大雪,在今日逐渐有了渐停之意。 花时起来个大早,穿着整齐后,又啃了两口冬枣,收拾了一下东西后,便草草出门了。 她出门的时候,花家的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蹑手蹑脚,没有打搅到其他人,便直接出了门。 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顺利地走进了山。 只是山路被不少的雪挡住,她越往里边走,那埋着的雪的深度,渐渐没到了她的小腿处。 好在雪有渐停之势,她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呼……” 扶着两侧的树桩,艰难地从雪地里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山路很多地方都被积雪和树枝上掉下来的树杈挡住了去路,她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地方。 顺着记忆,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一大片的枣林…… 入眼的一幕,与她猜想的大致不差。 树枝上挂着都冬枣,很多都被厚重的雪压倒,一茬一茬地扎进了雪堆里,很多都被埋在了雪地下。 树梢上只挂着寥寥无几,用眼就能数尽的枣子,她走上前,用手拨了一下雪堆里埋着的枣子。 有的熟得软嫩、红透的,被雪水泡了两天,很多的果皮都烂了,一些没烂的,都是些个头不大,果皮青涩的,被冻得硬邦邦的。 一圈看下来,雪地上的几乎都被糟蹋了,没有能吃的了。 花时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枣树底下,看着树杈上那寥寥无几的冬枣,左右张望,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也没几个还能吃的…… “啾啾……” “啾啾啾……” 她正欲伸手去摘树杈上仅剩的冬枣,枣林右侧的密林方向,隐约传来似乎是狐狸的叫声。 听着耳熟…… “啾啾啾……” 那叫声越靠越近,虽是听着耳熟,但那声音却听着很虚,有气无力的样子。 “啪——” 花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离她不远处的一颗松树,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树杈上挂着的积雪,啪地一声从上方掉了下来。 白茫茫的雪色,让她朝着她个方向望去,也看得不真切…… 她警惕地向四周张望了两眼,等了一会儿,确定山下没有别的声响了后,才缓慢地朝着方才传来狐狸叫声的方向走去。 她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那叫声有些像上次遇到的那只白狐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除了那只白狐的声音外,也没听过别的狐狸的叫声。 而且,黑猫已经几天没回家了,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和猫有关…… 花时思索间,已经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方向走了过去。 越过四五颗间隔的树,她这才看清了,方才传来声响的是什么…… 粗壮的树干后,殷红的血色,直挺挺地映入眼帘。 躺在雪地里的是一只毛发纯白的狐狸,那毛发的颜色,几乎与雪的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它身旁溢出来的鲜血,染红了雪地,还真不容易被人发现。 花时站定在半米开外的地方,小心观察着这只狐狸。 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上次见过的那只狐狸…… 受伤的白狐,躺在雪地上,身上又被树上掉落下来的雪堆,覆盖了半层,偏侧过去的脑袋,让人看不清楚它是否还清醒。 它肚皮的位置,染了一大块的血色,压在下方的雪地,也被染成了一条血路,渗透进雪堆里…… “咔、咔嚓——” 花时走在雪地上,脚步发出的声响,似乎引起了半昏迷状态里的白狐。 它突然冲着脚步声的方向,那双灰金色的兽眸,迷蒙间含着警惕地冲着花时看了过来。 花时见它有所动作,似乎还是清醒的状态,靠近的脚步立马停了下来,直到看那双熟悉的灰金色的兽眸。 越发的觉得熟悉……似乎还真的是上次与野鹿一同出现的那只白狐。 只是它不知为何受了上,身体隐约蜷缩在雪地里,瞧着身形要比上次看到的小上一圈,原本干净的毛发,灰糟糟的,肚子的地方,还潺潺地流着血。 “啾……” 白狐似乎也认出来她,原本警惕的兽眸,好像一下子沉静了下来,抬起了一点的脑袋,啪地落回了雪地上,眼眸虚弱地看着她。 “啾……” 虚弱的声音好像是从喉咙的地方挤出来的一样,失血过多让它没有力气再做出别的多余的动作。 花时知道这只白狐的灵性所在,在认出是那上次见过的那只狐狸后,心中的警惕也褪去了几分,朝着它走了过去。 白狐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见她靠近,也没有别的动作,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没动。 花时伸手将它毛发上的雪抚去了后,才检查它肚子上的伤口。 那处地方的毛发,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抓秃了一块,仔细看那溢出鲜血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锋利的爪牙也抓伤的,上面有着很明显的抓痕。 花时顺了顺它脑袋上的毛发,安抚它有些不稳定的情绪,捏了捏掌心的泉眼。 在放出泉眼里的泉水之前,花时又抬头警惕地朝着树林的四处仔细地看了一圈。 她犹豫了一下,多留了个心眼子。 在深山里放出泉眼里的泉水,她有些怕会吸引来别的猛兽…… 尤其是在看到白狐身上的伤口,明显是被其他的猛兽给抓伤的,奄奄一息地逃到这里,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别的猛兽。 再者泉水本身的特殊性,就很容易引来一些野兽。 若是一不小心,真把什么毒蛇猛兽给吸引了过来,她保不准不会出什么事…… 她思索片刻,又认真看了下白狐身上别的地方的伤口。 除了肚子被抓了好几道狰狞的伤口,它的一条后腿也被咬伤了,那呈扭曲的形状,显然是骨头被折断了…… “啾…!啾啾!!” 树梢一阵晃动,风雪声从不远处呼啸而来。 躺在地上的白狐,却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危险似的,突然发出一阵激动的叫声。 花时敏锐地感知到了不对劲,原本还想仔细查看了一番后,再小心把狐狸挪动到安全的地方的。 但白狐的这几声警惕又犀利的叫声,立马让她意识到,很有可能是与白狐发生冲突搏斗的,另外的猛兽要过来了。 动物敏锐的感知力,往往是人的十几倍。 花时想也没想,双手一伸,立马将有些笨重的白狐抱进怀里,双手托着往山下的方向跑去。 她敢保证,这是她平生跑得最快的一次,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头也没回地往山下跑…… 成年体型的白狐,与狗狗的体型差不多,甚至要比狗的体型瘦小一些。 白狐也差不多是这样,只是它身上的白色毛发十分蓬松,在外形上,让人看着,不自觉以为它的体型很健壮。 其实也还好,只是分量确实要沉很多,花时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把它抱着跑出了山里的。 她一次也没敢回头,生怕身后有什么猛兽跟着,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沉重的呼吸,让她的喉咙像鼓风机似的,发出呵呵的喘息声。 “咔嚓、咔嚓——” 脚下积成一片的积雪,被脚踩碎了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直到看到山脚下的那片小树林,花时跑动的脚步才缓慢停下来。 “呼呼呼……” 沉重粗喘的呼吸声,好像是从胸口穿到耳膜里一样。 太久没有运动过,她跑了这么一路,她的脚又热又软,剧烈运动的后遗症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只是堪堪地呼吸了两口气,一双手掌心处传来的湿湿黏黏、有些热气的触感,让她知道,不能再继续耽搁。 白狐肚子处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都沾到她的手了…… 这一路剧烈的晃动,估摸着她抱着的白狐也够呛,伤口也隐约有撕裂之意,血糊了她一手。 虽然跑回到了山脚下,但花时也不敢轻易往村子的方向走。 今天的雪停了很多,隐约有乌云散尽,朗朗晴天之色。 这样的好天气,在家中闷着,困了好几天的村民,可能会出来溜风。 她这个时候抱着白狐出去,说不准就会碰到村里的人,小心驶得万年船。 “啾、啾……” 怀里抱着的白狐,眨着灰灰沉沉的狐狸眼,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懵懵地又看了看花时。 花时犹豫了一会儿,想到之前花遇的那个林子里偏僻的秘密基地。 既然没办法带回去,只能找个偏僻的地方,将它的伤口治好了,再让它自己回山里正好。 花时想罢,抱着狐狸朝着旁边狭窄密集的小树林走了进去。 她的记性还算不错,记得那破庙的具体位置,走了好一会儿,手都要酸到坚持不住了,才终于看到了破破烂烂的建筑。 荒凉破败的旧庙,被覆盖上了一层雪后,更显荒败,四下无人,更是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花时将狐狸安置在破庙的一个还是整洁的角落,才松脱手,让它躺在那个角落。 “啾……” 折腾了一路的白狐,本就受了伤,伤口还在流血,气息又不稳的模样,这下更加虚弱无力。 被放到地上后,连摆动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 “啾……” 虚弱的白狐,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叫声,试图引起花时的主意。 花时拍了拍自己沾满狐狸血的手,站在破了个大窟窿的屋檐下,用泉水将手洗了一遍。 躺在角落的白狐,似乎一下子就嗅到了泉水的气味,原本无精打采,蔫眉耷眼的眼睛,瞪圆了几分,努力抬起头来,朝着花时的方向看去。 “啾啾……” 它试图用自己虚弱的声音,吸引花时的注意。 花时也只是粗略地洗了洗手,便回过神,朝着白狐的方向走了过去。 “来,我给你喝点水看看。” 对上白狐似乎有些急切的兽眸,花时低声冲它说道。 “啾……!” 白狐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回应她的叫声都响亮了几分。 花时站在原地,左右张望了两眼,视线落在墙角出蔓延生长出杂草的方向,步子又转了个弯,朝那地方走了过去。 伸手摘了两片大大的绿叶,熟练地以此折成一个漏斗的形状,将泉眼里的泉水放入,端起朝着白狐的方向走了回去。 “喝吧。” 花时的话音落下的同时,白狐便将脑袋伸了过来,眼睛亮亮的,有些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 两片叶子叠装着的水,很快就被它三两块给吞喝进肚。 花时见它喝的差不多了,将叶子收了回来,视线落在它肚子伤口的位置。 原本还潺潺流出鲜血的伤口,似乎只是眨眼的瞬间,伤口便一下子凝住了,虽看着还是狰狞,但肚子的好几块地方的伤口,都已经没再往外边渗血。 这已经是花时第二次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心里却任由一丝诧异和惊讶。 惊讶于这泉眼的奇特之处,只是喝几口,伤口就几乎要完全愈合了…… “啾啾……” 白狐似乎恢复了不少的精神气,前爪撑在地上,将脑袋探了起来,冲着花时叫了两声。 花时摸了摸它身上的毛发,又给它喂了几口泉水,亲眼目睹那血淋淋的伤口,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点点愈合。 直到再喝也没有别的效果作用了后,白狐身上的伤虽不至于完全恢复,但肚皮处的伤,和后腿的伤,原是血肉模糊的,这会儿恢复到了长合的程度。 “啾……” 虽伤口恢复了不少,但白狐撑着前爪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它折断了的后腿并没有完全恢复。 想一下子站起来,显然有点难度。 “啾……” 又试了几次,白狐都没能重新站起来,它扭回头,看了看自己那条受伤的腿,眨着幽幽的兽眸,盯了好一会儿,才放弃挣扎。 花时也看出了它的意思。 很显然,再神奇的泉水,也没办法让一只伤痕累累的动物,一下子恢复到全盛。 上次黑猫是这样,这次的白狐也相差无异…… 不过,也不用养多少天,估摸着最多两三天,就能完全好起来。 即使是这样,也相当的逆天了…… “你先在这呆两天吧,等伤全好了再回去。”花时对着白狐说道。 “啾……” 白狐趴在雪地上,身后垂着的尾巴像两侧摇了摇,似乎在应她的话。 “啾啾啾、…啾啾啾……” 白狐又冲着她叫了好几声,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花时偏头侧耳,很认真地听了。 可惜一点也没听懂…… 花时冲它摇了摇头,“算了,我听不懂你想说什么,下次你自己注意点。” “啾呜……” 白狐方才有些亢奋的情绪,在听到花时那一句听不懂后,彻底蔫了。 它垂着幽幽的狐狸眼,心里气愤不已…… 它是被偷袭的!!那群臭狼为了占他的地盘,偷袭它!还带了一群狼来打它! 所以它才会战败受伤的!可恶…… 可惜,它刚刚说了那么多,这人类一点都听不懂! 它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 花时虽然听不懂它说的那么一大段话,以及它想表达的稍微复杂一点的意思,但是跟黑猫相处了那么久,从它们的表情里,也大致能猜到点什么。 白狐应当是跟林海山里的,别的野兽气了冲突,身受重伤,战败而逃。 毕竟山里的法则,大多都是弱肉强食……呃…虽然上次白狐和野鹿的出现,就十分地突兀,但大致还是这样没有错。 她也没忘记这次进山的目的,虽然她听不懂狐狸的话,但是白狐能听懂她的话啊。 “你这几日在山里,有见过小黑吗……就是那只黑色的大猫。” 花时蹲在它身侧,出声问道。 “啾……?” 听到她的问话,白狐眨着茫然的眼神,回了个短短的气声。 它这个反应,无疑就是,没见过…… 第103章 意外的收获 经次一遭,天色也还尚早,花时有再进山一趟的打算。 “啾啾啾…?” 见花时跟自己才说两句话,起身似乎打算要离开的意思,白狐挣扎地抬起头来,疑惑又好奇的目光盯着花时看。 花时看着它懵懂似孩童般依赖的眼睛,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要进山找一下我的猫,它已经几天没回家了,你在这好好呆着,养好伤了再说,等我下山了再来看你。” “啾……” 即便是听了花时的解释,白狐的表情依旧有些不情愿,灰金色的兽眸一直幽幽地盯着她。 花时解释了一番后,才转身从破庙里出去。 方才抱着白狐跑下来,她带上山的竹篮都扔在了山上,没带下来。 揉了揉酸软的手臂,花时边往山上走,边认真地想着。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居然能抱得动那么大一头的狼,马不停蹄地往山下跑,力气似乎也比自己所了解的,要大得多。 这就是人的潜力……? 花时轻车熟路地绕过树木丛林,在安静的山林间来回穿梭,走在茫茫的山道里。 很快就找到了被自己丢在枣林不远处的篮子。 只是原本是整齐放平的篮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碰倒了,里边的粗麻袋子和一把短的小刀,掉在了外边。 而篮子的四周,方圆几里外,布满了零碎的脚印,像是某种野兽的爪印。 看这爪印分布的数量和位置,显然是在她把白狼抱着跑下山后,没过多久,就来了一群猛兽。 花时擦了擦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冷汗,捡回自己的竹篮,也不敢在原地过多逗留,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好像是狼的爪印,她也不是很确定。 因为这种爪印的动物有很多,像鬣狗、狐狸都是这种梅花形状的脚印,且这一大片的爪印,大多重叠在一块,很多都已经被破坏,凌乱间,也看得不是很清。 她对山里的狼或者是别的什么动物的习性,都不甚了解,大多数她也分辨得不是很清楚。 要知道,在这之前,她只是一个生活在二三线小城市的社畜上班族,压根没进过什么深山老林,见过的小动物都是在互联网上看的。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一般人,她至今都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个异世。 她敢保证,她只是普普通通地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代替了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花时”,生活在了这里。 时间长了,她有时候都会怀疑,自己之前所在的世界,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只是把她与这座名为林海山的森林连接在一起的是,她左手掌心里的那一捧泉眼。 接二连三在山林里碰到的山精、狼、狐狸……这些充满攻击性的生物,对自己一点恶意也没有。 这让花时的警惕心不知不觉降低了很多,虽没有完全了解清楚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但到底是敢自己一个人在这山中四处张望溜达了。 这一捧泉眼,就好像是她的护身符…… 花时离开那出地方后,又往一侧的山林又走了许久。 她的记忆还算不错,几次进山,这附近的地方都被她认得七七八八,也不像头两次那样容易迷路。 又在自己熟悉的几块地方,兜兜转转绕了许久,也不见有黑猫的身影。 四下除了树梢上偶尔传来的风骚动的声音外,连只鸟的叫声也没听见,安静地出奇。 “咔、咔……”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也是清晰入耳。 花时扶着一颗粗壮的树干,将鞋底里进了的雪甩了出来。 走了那么久,一个上午的时间都差不多要过去了,外边虽风雪停了,但气温依旧低得冻人,手脚也因为在雪地里来回走动,冻得冷冰冰的。 “小黑!——” 花时叹了一口气,冲着空荡荡的林子喊了一声。 原也是没抱什么希望喊的,也不知道黑猫会不会回应。 她又绕着山路边走边喊黑猫的名字,这一圈她记得,还是她和黑猫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当时被黑猫扑倒,在山里晕了过去,摸黑下山,还迷了路…… 按道理,小黑真的在山里面,她也只能在这附近找,林海山那么大,别的地方她不见得认识,也走不了太远。 “小黑!——” 空荡荡的林间,甚至还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她站在原地,又冲着林子的深处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应答的猫叫声。 “呼……” 扶着树干,顺了两口气。 找到现在,她也差不多要放弃了,怕是找不到了…… 也不知道那只黑猫跑哪里去了…… 花时皱着眉头,失兴地看着远处,准备打道回府了。 再呆下去,天就要黑了,只能回去了…… 一直顾着找黑猫,在这附近兜兜转转好几圈,也没什么收获,竹篮子里也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捡到。 冬天的山里,除了雪,就几乎没别的东西了。 可能地底下会有番薯、胡萝卜什么的,只是找不着位置,也不好挖,而且她记得番薯好像喜温、怕冷,下了那么多天的雪,估计也很多都冻死在地底下了。 胡萝卜这个季节可能还会有,适应的季节也是十一、十二月份左右…… 花时胡思乱想着,正欲提步下山,突然耳边一响,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了什么声响。 因为四周及其安静的缘故,一点点风吹草动,花时几乎能立马就察觉到。 “…喵……、喵……” 一知道是有什么声响,花时立马屏住呼吸,站定在原地,竖起耳朵,认真地听。 “喵…、……” 远处的密密集集被雪掩盖住的灌木丛的方向,似乎是……猫的叫声! 花时精神一震,连忙抬脚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小跑着过去。 “…喵……” 猫的叫声越来越清晰,她也能从叫声中,明显地感觉到,这叫声十分地虚弱,气息也很微弱。 好像是受了什么重伤,导致它的叫声十分细小,微弱得像刚出声的幼猫的声音…… “簌簌……” 花时伸手拨弄开挡住了视线和去路的灌木丛,视线所及,几颗小树林下的雪地里,一坨黑色的小小一只身形,瘫倒在上面。 因为颜色过于明显,花时一眼就认出了,那好像就是小黑…! 毛发纯黑、猫的叫声…… 明显是受了伤的黑猫。 花时立马跑了过去,将几乎埋进了雪堆里的黑猫,一只手给挖了出来。 看清楚黑猫的全身后,她便一下子确认了。 真的是小黑! 只是不知道小黑在山里发生了什么,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原本应该摸起来又软顺又暖和的毛发,这会儿整个身体都是硬邦邦的。 僵直的样子,好像是快要濒临死亡的了一样,身躯僵硬地被花时握在手里,后腿也蹬直,有些青紫的舌头,向外吐了一截。 即便是不懂医术的花时,也一眼就认出了,这好像是中毒的症状。 花时摸了摸它身上硬扎扎的毛发,身上没有别的伤口,四只爪子也没有什么咬痕…… 等等! 手触碰到它的脖颈的位置时,黑猫明显地抽猝了一下。 她拨开它脖子上的毛发,眼神一震。 脖子的位置,很明显的两个圆圆的血洞,是蛇的咬痕。 看这伤口的大小,与黑猫发生缠斗的,还很有可能是一条身体十分巨大的毒蛇…… 那血点的大小,都快赶上她小拇指的指盖大小了。 这伤口,没被一口咬断脖子,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也正因如此,花时的背后都生出了一身冷汗。 她虽不是很怕蛇这种冷血动物,但对于冷冰冰、黏黏腻腻的毒蛇,也有着生理性的恐惧之意。 黑猫也不知道怎么从毒蛇的手里逃脱出来的,此时那双漂亮、幽蓝色的猫眼,已经有些泛白了,显然是中毒已深。 花时来不及多想,将泉眼里的泉水直接引出,往黑猫的嘴里灌。 黑猫在微弱的感知里,落入到一双凉冰冰的手里,以及鼻息里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后,它便知道,自己找到了花时。 那叫它名字的声音,也不是幻听…… 熟悉又安定的气息,让原本还残留一丝意识的黑猫,一下子昏死了过去,啪地躺在花时的手里,一点知觉也没有了。 花时急得额头都出了层汗。 黑猫这僵直的模样,看着实在让人害怕。 就好像已经死了过去一样…… 她不停地往黑猫的嘴里灌泉水。 “咕咕——” 被捏着头和脖子,不停地灌了一肚子的手,黑猫的脑袋软趴趴地摊了下去,那双泛白的猫眼,也一下子紧闭了起来。 一点生气也没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泉水都几乎要灌满它的肚子了。 黑猫却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花时又急又无可奈何。 她也不知道到这个时候了,泉水对这中毒深入骨髓的黑猫,还有没有用。 直到泉水灌也灌不进去了,花时才堪堪停下手来。 一条僵直的猫,软趴趴地躺在她的手里,任由她怎么摆弄,都没有反应。 它身上的毛发也被泉水,全部给打湿了,湿漉漉地往雪地上滴着水。 以一人一猫为中心,泉水打湿了花时面前的一大块雪地,她的手和脚也被泉水给弄湿了。 可见她给黑猫喂了多少泉水…… 花时紧张地捧着黑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身体的变化。 按照以往的经验,不管受了什么样的伤,喝下泉水后,便很快就能起效,这起效的程度,还是肉眼可见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就在她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黑猫僵直的身体,很明显地软了下来,冰冷的温度,似乎也在快速回温。 直摸到黑猫那因为平顺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肚皮时,花时屏住的呼吸,才松了下来。 好像在好转了…… 为了稳妥,花时又反复检查它脖子下的那一处咬痕,和用手翻它的眼皮,来回查看它的猫眼有没有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泉水的作用好像在一点点起效,原本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黑猫,肉眼可见地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因为中毒而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温度和顺软下来,花时用自己一截的衣角,擦了擦它湿漉漉的毛发,将上面沾湿的水一点点擦干。 黑猫依旧在昏睡中,虽看起来中的毒已经解了,但它睡得沉,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 花时将它放到自己随身携带的竹篮子里,用垫在底下的粗布,盖在它的身上,才松了口气。 见它呼吸平缓,显然是没什么大碍了…… 从雪地里站起身,花时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腿都麻了,差点没站住。 等缓过酸麻的腿,花时再一抬头,瞳孔忽然一震。 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她身前的不远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三只野鸡,正跃跃欲试地伸出脚,往她这边探头探脑地想要靠近。 许是在她给黑猫喂泉水的时候,放出的泉水太多,一下子将附近的山鸡都给吸引了过来。 花时刚想伸出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一双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山鸡的方向。 这山里的野鸡看着十分警觉,即便是被泉水给吸引了,却依旧只是探头探脑的,一点点试探地靠近,没有一下子冲上前来。 且三双眼睛,还一直警惕地盯着花时,似乎在观察。 花时站在原地没动,耐心地等着那三只野鸡靠近上钩。 既然都能见它们三只吸引过来,那么等它们靠近,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只要她不动,等它们放松了警惕,再直接扑过去将其擒住。 “咕咕咕……” 又过了一会儿,花时依旧站着没动。 而那三只野鸡已经越走越近,许是花时一直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意思,又或许是花时掌心泉眼的影响,山鸡对她的警惕越来越弱。 “咕咕咕!!” 在山鸡靠到她面前,低头啃食地上的,被泉水沾湿了的雪时,一直没有动作的花时,弯腰低头,眼疾手快,一手擒住一只。 “咕咕咕!!” “咕咕咕——!!” 山鸡有些凄厉的叫声,在林子里响起。 还有一只没来得及用手抓的山鸡,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了,慌不择路,一头撞到了花时的脚下。 花时整个人向前扑,用身体将它压在身下…… 一阵鸡飞狗跳、慌手慌脚的操作下,花时总算将这三只野鸡全都给逮住。 胸口下的心砰砰地跳动,兆示着她内心的惊喜。 她没想到,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这送上门的野鸡,就是香! 花时赶忙拽了两根缠绕在树身上的藤蔓,将三只野鸡的腿,用力绑在一起。 被突然抓住的野鸡,被吓得胡乱扇动翅膀,全身都在用力挣扎,很显然是想挣脱束缚逃离。 奈何再怎么挣扎,也徒劳无用。 花时已经饿了很久了,这三只野鸡,也就意味着,她又能饱餐一顿了…… 找到猫了,又抓了三只野鸡,花时没有再在山里多呆,收拾了一番,一手提着三只笨重的野鸡,一手提着篮子,欢快地往山下赶。 天色还尚早,高高挂于天空上的还是蓝天白云,虽没有太阳,但依旧能看得出,时间还早着,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花时带着猫和三只野鸡,急匆匆下了山,没有留意到,在她离开不久后,嗅到气味的狼群,一只只从山林的深处跑出来,饥渴地盯着那块被泉水沾湿了的雪地…… 若她再耽搁几分钟,还真的有可能会被这群速度极快、虎视眈眈的狼群给追上…… 但山林里后边发生的一切,花时都一无所知。 她下了山后,朝着那林子里隐蔽的破庙而去,远远地,就能听见狐狸呜呜泱泱的叫声。 “啾呜……” 那叫声又低又沉,好像带着丝丝的怨气,呜呜地叫着。 周围安静得只有这点叫声,听着还怪孤寂可怜的…… … 第104章 你们在我屋里干什么 “啾啾啾……?!” 破破烂烂的庙里,半躺在角落里的白狐,敏锐地听到外边响起的脚步声。 它兴奋地抬起头,一双狐狸眼睛,亮晶晶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啾啾啾……!!” 叫声兴奋地冲着那边发出,试图吸引来人的注意。 “啾啾……!” 呆看清楚是那抹熟悉的身影后,白狐的叫声又染上了几分惊喜。 “啾啾呜……” “好了好了,别叫了,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叫声了。” 花时无奈地说着,朝着狐狸躺着的角落走了过去。 “啾…?!” 仰着头,朝花时看过去的白狐,突然看见她手里提着的山鸡后,灰黄色的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 像是有些惊喜…… “啾啾!啾…!” 白狐兴奋地支撑起前半身,冲着花时不停地叫了好几声,那双亮亮的狐狸眼,一直巴巴地盯着她……不对,盯着她手里的山鸡。 或许是白狐的意图太过于明显,花时只看了一眼,便立马猜到了它的意思。 花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三只缠绕在一块的山鸡,又看了看兴奋得都踮脚尖了的白狐。 这只狐狸好像以为她带回来的这三只山鸡,是要给它吃的…… 啊,完全没想过这回事的花时,沉默了一瞬。 说实话,她现在也很饿…… 其实在将白狐留在这破庙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要负责它的饮食问题,毕竟她自己都吃不饱了,也没有要投喂的欲望。 即便是跟着她一起的黑猫,那么久了,她也只在自己手里有点粮的时候,喂过那么一两次,其余时候,都是黑猫自己出去觅食。 一说到黑猫,花时又有些头疼。 唉…… 也不知道它跟蛇是有什么孽缘所在,从一开始见到它,几次都见它跟蛇缠在一块…… 这次又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山里觅食的时候,碰巧遇到了条毒蛇,与之纠缠之时,不小心被咬到了脖颈,差点一命呜呼。 “啾、啾啾…?!” 花时失神之际,白狐不知什么时候将整个身体都支撑了起来,还未痊愈的两条后腿虽勉强站了起来,却一直抖个不停。 显然,后腿的全部力气只够它支撑起全身,却没办法用力往前走。 不过也算是不错了,伤的那么严重,才一天不到的时间,那么快就能站起来了,估摸着再喂两次泉水,明天就能完好无损地回山里了。 “行吧,我给你弄点吃的,正好我也饿了,一人吃一点,填填肚子,明天你就能回山里去了。” 花时看着它眼巴巴望过来的狐狸眼,边说着,边将手里的东西全都放到地上。 白狐听懂了花时的话,冲她兴奋地叫了一声,才又重新趴回到地上去。 只是它这会儿敏锐地注意到,花时放下的竹篮子里,似乎躺着一只昏睡的黑猫。 它将脑袋凑了过去,好奇地用鼻子嗅了嗅,见黑猫睡得死,一点反应也没有,它便立马失去了兴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重新追着花时的身影看了过去。 上一次在这烤山鸡,已经几个月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还是跟花遇他们四人一起。 那时候一只山鸡根本不够五个人分,一人几口,很快就将肉给分刮完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不太记得那烤山鸡肉的味道了。 花时也算是有了经验,这一次处理起山鸡来,熟门熟路。 破庙里的那口井被雪和冰块给堵住了,木桶扔下去,传回来的声音咚咚响,显然是下面的水结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人在这住的原因,井底的水都能被冻成冰。 花家小院的那口井,除了井盖上方被冻地冷冰冰的,下面的水并没有凝结成冰。 无法,花时只能用泉眼里水将山鸡洗干净,又从一处隐蔽的墙角,将里边藏着的火折子掏出来,在附近拾些木材,搭成篝,点燃,将串好的烤架摆上去。 时隔几个月,这一次的篝火烤山鸡依旧简陋,一眼就能看尽。 没有调味料,也没有别的小菜,一人一狐狸,守在火堆旁,静静地等着火架上的山鸡烤熟…… “嘶……” 天色朦朦暗下来的时候,烤了好一会儿的山鸡也熟了。 花时搓了搓烫得发红的手指,手又冷又热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忍着给白狐撕了半只鸡,前手刚递过去,白狐就张开锋利的大嘴,一口叼了过去。 “咔咔、咔!——” 鸡骨头和鸡肉被啃碎的声音,清晰入耳。 花时捧着自己的那半块,边啃着肉,边烤着还有余炭的火堆,爽快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呜呜……啾……” 花时手里半块鸡肉,都还没啃两口,靠在她旁边的白狐,突然抬起了头,冲着她呜呜地发出叫声。 她侧头看过去,便对上了它湿漉漉,带着渴望的狐狸眼。 花时顿了一下:“……” 不是,那那么大一块的肉,你就三两口就吞咽了下去了? 白狐看着花时疑问的眼神,舔了舔嘴,隐约露出里边锋利的尖牙,那双暗黄的狐狸眼里,却充满了无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花时吞掉嘴里的肉后,才开口说道,“你怎么吃得那么快,我才刚吃两口。” “呜呜呜……” 白狐发出嘤嘤弱弱的气声,似乎有些委屈。 那一点东西,都不够它塞牙缝,它一顿能吃掉五只鸡! 花时显然也看懂了它的意思。 大意了,低估了它的食量和胃口,一头成年的狐狸,半只烤鸡,显然是填不饱它的肚子的…… 刚刚那半只鸡,才刚给过去没几分钟,就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再给你分一点吧,先说好了,这次只有这么多了,吃完了就没有了。” 花时顶不住它眼巴巴看着的眼神,又给它撕了小半块。 “咔、咔……” 几声鸡骨头被啃碎的声音传来,刚叼过去的鸡块,又被它吃得连渣都不剩。 花时听到咀嚼的声音没了后,默默地背过身,一口一口专注地吃着自己手里仅剩的肉。 即便是背过了身去,身后那如芒在背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般跟着她。 看也没用,她也很饿了的好吧…… 顶着白狐灼灼的视线,和时不时传来的呜呜叫声,花时总算将手里的烤鸡拆吞入腹。 “啾啾啾!!……” 见花时总算扭回头看自己了,情绪还些许低落的白狐,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兴奋地看着她。 花时拍了拍它的头。 白狐却突然叼住她的袖子,以眼神和姿体动作示意她,朝一旁的方向看过去。 花时顺着它意,视线落在旁边被她捆着,放到边上的,剩下的两只野山鸡。 “……” 白狐显然是没吃饱,那点鸡肉,吞到肚子里,到心不到胃的,揪着她的袖子,已经盯上了她捆在旁边放着的另两只了。 对上白狐期待又兴奋地看过来的视线,花时绷着脸,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行,那是我好不容易抓来的,你已经吃过了,就算不饱也饿不到,等明天你的伤和精神恢复了些,就可以回山里去,自己觅食了。” 所以,别盯着我那点糊口的东西了…… 看它皮毛光滑,身形也十分矫健,就知道它是山林中的捕猎好手,平时定是不愁吃的。 能在山里把自己养得那么壮实,就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所以花时拒绝得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 “啾啾啾……呜呜……” 看着它有些茫然的眼神,显然是对她的一番话听得一知半解,大多听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 “好了,我再给你喂一些泉水,我就要回家了,你自己乖乖在这睡一晚,明天好了就回山里去。” 花时说着,又用叶子给它盛了满满一捧的手,在它不情不愿、幽幽怨怨的眼神下,喂了它好几口。 没讨到山鸡吃,白狐的表情显然是十分不高兴的,但花时给它喂泉水,它还是会老老实实地喝,咕咚咕咚地吞个没完。 喝了这么些泉水后,白狐的精神气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不少,毛绒绒的肚皮上的伤口,似乎开始结痂愈合了,伤口粉粉的,像是从里边新长出来的皮肉。 花时看着它身后一直甩个不停的尾巴,就知道它精神气不错,心里也安定了几分。 “我走了,拜拜啦。” 花时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竹篮,和一旁捆着的野山鸡,腾出一只手,冲白狐挥了挥手,向它告别。 白狐的眼睛一直追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一副望眼欲穿似的,直到那抹人类身影再也看不见,身后那摇晃的尾巴,便慢悠悠地耷拉了下来。 “呜呜……” 那人离开了后,四周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它靠着墙角,趴了一会儿,眼睛一直幽幽地盯着那处离自己不远的火坑看,盯着那发出的火光。 夜色逐渐暗沉,些微的火光,在黑暗中,将它那低沉的兽眸,映衬得发出幽幽的光亮…… 花时离开前,怕夜里冰天雪地的,将白狐冻出个好歹来,特意在它旁边不远的地方,挖了个小土坑,往里面添了不少还在烧着的木柴和炭火。 即便是前半夜火光熄灭了,但残留的余温,也足以支撑它熬到天明,不至于会被冻死。 但显然,她也是有些多虑了,毕竟白狐身上那一层又一层叠着的,毛绒绒的毛发,足以抵御寒冷的风雪。 它可以靠毛发保存体温,不可能出现被冻死的情况…… “呜呜……” 寂静的黑夜里,除了自己的叫声外,再无别的声音。 花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因为喝了不少泉水,恢复了不少力气精神的白狐,肚子又没填饱的它,在夜里发出呜呜的几道叫声后,突然站了起来,从破庙里走了出去…… 顺着熟悉的山道,雪白的身影,在林中穿梭,朝着密密层层的山林,速度之快,没一会儿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 花时踩着朦胧的夜色,染了一身的风雪,有些风尘仆仆地赶回花家小院的时候,屋里黑漆漆的,一点灯火都没有。 院门框外也堆了不少的积雪,她费了些力气,才把院门口的木门给推开。 院子内的地上,也布满了积雪,薄薄一层,足以盖住她的鞋面。 她今日一整天都是在山里度过,没有回来,院子里估摸着一天都没有清理过积雪,所以才堆了那么些。 好在今天的雪不大,只下了细细碎碎的小雪,一天不扫,也不至于堆得多得没地方下脚。 堂屋的方向,也静悄悄的,李氏估摸着睡下了,花遇他们应该也差不多歇息了。 花时摸黑朝着自己的房中走去,“咯——”轻轻推开房屋的门,黑暗中,她的房内似乎站着几个人影…… “谁?!” 花时预先感知到有人影,被惊了一下,胸口处的心脏也砰砰直跳,但没吓到叫出声。 “…你别翻了,…她回来了!” 黑暗里,是花晓的声音。 黑漆漆的屋内,一点光线也没有,花时睁着眼睛,看了老半天,都没能看清人站在房间的哪里。 “花晓?你在我屋里干什么?” 花时边问出声,边朝着自己的炕床前的桌子走去,将桌面上的那盏煤油灯点亮。 “咔嚓——” 屋内一下子被照亮,花时这才看清屋里排排站着的三人。 花晓、花离还有小花影…… 视野突然被点亮,做贼心虚的花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错开视线,有点不敢正视花时。 花离揽着小影的肩膀,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眨了两下,一个眼神飘忽,一个眼神迷茫,齐齐地看着她。 花时看了看三人藏在身后的那两个竹篮子,那是装放冬枣的篮子,原本盖在上面的竹篾被掀到了地上。 她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小花影两只小手里紧紧捏着的两颗大枣,因为手掌心小,包裹不住,外边的果皮都露出来了。 花晓和花离也是欲盖弥彰,将自己的两只手藏在身后,殊不知,薄薄的外衣上,身前的两侧口袋里装着的冬枣,鼓出来一大块。 不想看到都难…… 花时眯了眯眼,突然开口,声线抬高了几分,“你们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年纪最小的花影,正眼巴巴地看着她,突然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 耷拉着的长长一片眼睫毛,像扇子似的,晕出了一片阴影,猛地飞快眨了两下,又惊又茫然地瞪圆了几分眼睛。 小家伙捏在手心里的冬枣,紧了两分,默默地将手背到身后…… 无声地回答她,什么也没有。 花时被他这又懵又迟钝的反应,看得差点笑了出声。 这三只家伙,趁她不在家,偷偷跑进来偷冬枣…… 花晓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露出来了的竹篮子,又看了看花时,自知被抓包了,也已经藏不住了,便坦坦荡荡地直言道, “你一整天都不在家,二哥也还没回来,我们饿了,就过来找吃的。” 花时见她直言了,便又疑惑道,“我今早出门前,不是才给你们拿了一篮子吗?” 花晓撇了撇嘴,“…早就吃完了。” 一旁的花离也擦了擦手,应和道,“是啊,不是你答应的,这些摘回来的枣子,我们可以随便吃的……” 花时看着两人脸上的情绪,浅显到根本藏不住,一下子便猜到了两人的小心思。 饿了是一回事儿,估计是看她迟迟不回来,也想知道吃了那么些天的冬枣,还剩多少,想来看个究竟…… “行吧,那你们拿够了没有,要不要拿个篮子过来,我给你再拨点。” 三更半夜的,花时也懒得再掰扯这些。 花晓和花离齐齐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们口袋里装了不少,够今天晚上吃了…… 而最小的花影已经背对着她,鼓着腮帮子,往嘴里塞了半个枣子进去了,那果皮被咬碎了后,汁水都顺着他的手流了一手腕,黏哒哒地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气氛静了几秒,在花时的注视下,花晓和花离一左一右将花影拉出了房屋…… “花晓……你有没有看到,她好像带了两只野鸡回来…!” “我看到了……” 走出去没多远的两人,细小的议论声,从外边清晰地传到了花时的耳中。 花时没料到自己的房间里会藏着三个人,提着两只野鸡和竹篮子直接就进来了。 她也没有要刻意隐瞒花遇他们几人,只要不是李氏知道,一切都好说。 而且在回来之前,她怕野鸡发出的叫声会被李氏听见,还特意把这两只鸡的喙,用细细的藤蔓缠绕捆住,防止它们叫出声。 花时刚把房门重新关上,院子外边又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紧接着,没一会儿花离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进来…… “…好像是二哥回来了!” … 第105章 没有为什么 “喵……” “喵喵……” 一大清早,花时被几声清脆响亮的猫叫声给吵醒。 躺在冷冰冰,睡了一晚上,也不见得有多暖和的被窝里,花时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 “小黑……?” 原本应该睡在竹篮子里的黑猫,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她的床上,踩着她的枕头,冲她发出喵喵的叫声。 花时侧了侧头,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睡了一晚上,又冰又冷,全身都不得劲…… 被子盖在身上不暖和,枕头也是那种木头随便刨两下的方形木头,虽然被她用布裹了一层,但依旧硬邦邦的。 她好几次都睡落枕了…… “喵……” 小黑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冲她叫了两声后,绕着她的脑袋来回转悠。 花时稍稍抬眼,就能看到它亮晶晶的蓝色猫眼,在昏暗的房屋里,好像闪着绿幽幽的光。 “喵喵喵……喵喵……!” 似乎是看见她睡醒了,黑猫一直用爪子轻轻地扒着她的头发,那不停地响起的叫声,好像在兴奋地说着什么。 叫声停了一会儿后,黑猫趴在她的颈窝处,翻过身,露出柔软的肚皮,像是在讨好又像是在撒娇。 花时摸了摸它背上有些扎手的毛发,坐了起身,一只手靠着她的黑猫也拎了起来。 “喵……?” 徒然被捏着后脊背提起来的小黑,蓝色的猫眼疑惑不觉地瞪圆了些。 花时捏着鼻子,将拎起的猫向外递远了些,刚睡醒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嫌弃地响起,“小黑,你没闻到自己身上有多臭吗?” “喵……?!” 黑猫腾空地蹬了蹬腿,炸毛地叫了一声。 花时将猫拎到床底下,回头看向床上那张灰白色的被子上的几处显眼的猫爪印,她垫的枕头,扑在上面的那块,半边都是猫爪印。 在山里消失了三天的黑猫,又与不知名的毒蛇搏斗,身负重伤,可以说,花时在将他捡回来的时候,整只猫,脏得跟流浪猫差不多。 虽然它全身的毛发都是黑色,看着不明显,但花时将它抱进篮子里的时候,能清楚地摸到。 花时拎着它的猫猫头,指着那几处被踩脏的地方,对着它的猫耳朵说道,“下次爪子脏,就不要跳到我的床上,不然我就把猫爪子剁了煲汤喝!知道没有?” “喵……” 被吼了一顿的黑猫,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一双猫眼瞪着圆圆的,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教训。 花时这才将它放到地上,转身朝着房间的那箱子走去,在里面找了件十分陈旧的衣裳,撕了一块下来,又走了回去。 黑猫被放到地下了后,眼睛一直追着花时的身影挪动,这会儿见花时又朝着自己走了回来,一双猫眼怯生生地看着她。 里面似乎藏着委屈又无措的情绪…… 花时走回来,蹲下身,用那块撕下来的布,将它整个猫身包裹起来,给它擦干净身上脏污的东西。 “喵……喵喵喵……” 小黑兴奋又欣喜的叫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刚刚还失落又难过的情绪,在被花时温柔地擦拭毛发的时候,情绪瞬间高涨。 它还以为自己被嫌弃了,还有些怕花时会不要它…… 而且这几天它一直在山里面找花时想要的东西,好不容易找了那种红色的、小小一颗的果子,那地方还被一条绿色的毒蛇给占着了。 它要过去,还被那毒蛇拦挡着……后边它就跟那条绿毒蛇缠打在一块儿,不慎被要到了脖子,差点就要死了…… 它一路撑着受伤的身体,往下山的方向走,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听见了花时的叫声,它用尽全部力气回应。 还好花时找到了它…… 谁也不知道,在听到花时熟悉的声音时,它的心里有多高兴,它就知道花时不会不要它的! “喵喵喵……” 黑猫依赖般一直仰着头,用脖子蹭着花时的手心,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也直直立起,缠着花时的手腕。 整只猫黏人得不行…… 花时按着它胡乱拱动的身体,好不容易给它擦干净了,才松脱手。 “行了,真的是。” 花时被它缠得不行,走两步路也要在她的小腿处拱来拱去。 也知道是因为这次在山里出来意外,被她恰巧碰到救了回来,才产生了依赖又黏人的情绪。 “喵喵……喵喵喵……” 黑猫又冲着她叽里咕噜地叫个不停。 花时认真地听了一会儿,没听懂它在说什么。 伸手碰了碰它的鼻子,声音有些低低地问道,“之前进山捕猎觅食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次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喵喵喵……喵喵……” 黑猫听了她的问话,叫声一下子也拔高了几分,呜呜哇哇地叫着,声音似乎十分生气。 甚至还坐直了身体,两双前爪冲着她,比划出了不少丰富又活泼的动作,配合着喵喵叫个不停的声音,确实有那么几分意思。 只是,花时还是看不懂,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不过,从它脖子上的伤口,也不难猜,自己也估了个七七八八。 “下次自己小心点,毒蛇你也敢上去打,就不怕自己被毒死啊。” 花时一只手捏着它抬起的猫爪,用力地晃了晃,叮嘱一般说道。 “喵喵喵——!!” ‘是那条臭毒蛇偷袭我!我才被它咬到脖子的!’ 黑猫激动地说道,一只猫爪子搭着自己的脖子,又气又凶地叫着,“喵喵喵!!” 花时没听懂它说的话,却看到了它的爪子摸向了自己脖子伤口的动作,也伸手过去,拨开外边的毛发,看了看里边的伤口。 经过了一晚上的恢复,那原本两颗圆圆的血洞,已经基本愈合了,只留下两处显眼的淤痕。 花时给黑猫喂了好一些泉水,让它喝饱了肚,才抽空看向被她捆在房间角落里,连叫声都发不出的两只山鸡。 看了眼窗户外的天色,估摸着现在也上午八九点了,院子外依旧向往常一样,十分安静。 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雪,夹杂着阵阵风雪,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 她记得今天要干什么。 今天是跟何江约好的日子,不知道几天前的那一篮子的冬枣,何江带到了镇上,有没有卖出去。 要是卖出去了,何江会给她带一袋子糖回来,应该是一袋子,她也不知道卖出去的冬枣能买回来多少糖…… 而且她计划着,要用糖来将冬枣加工一番,弄成糖霜枣子,那种又甜又可口的小零嘴…… 在没来到这里之前,她就一直很喜欢自己捣鼓些吃食,因为自己本身也是个吃货,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美食,有时候自己得闲了,也会自己做。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像那种层出不穷的甜点,她自己就在家里做过不少,草莓蛋糕、芒果千层、雪花酥、板栗饼……泡芙、奶茶…… 越往深处想,花时便觉得肚子又开始咕咕地叫了。 之前那些唾手可得的美食,她现在再想吃,已经成了奢求…… 天知道,这几个月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寝食难安啊。 对于约定好的今天,花时也盼了许久,毕竟这关乎着,她以后能不能发家的出路。 不过,她也做好了打算,心里有数,要是没卖出去,她也能接受。 况且,昨天进山,还有了意外的收获,这两只山鸡正好一并卖给何山,上次是九十文钱一只,这次两只,正好一百八十文钱。 有了这钱,她就可以跟村里的婶子们买点棉花和布料,或者换些米面……她需要再做一身衣裳,她现在身上穿了这一身冬天的衣服,是唯一的一身。 已经穿了两天,没换下来洗了,洗一次就要晾差不多两天,这衣服虽单薄了些,但也是她目前翻箱倒柜能找出来的最厚的一件了。 洗了就没得穿,只能穿天热的时侯的衣服,那薄薄的一件穿在身上,冷风一吹,到皮到肉,跟没穿似的,根本没法出门…… 光想想现在的窘境,花时就想一头磕死算了。 说不定一磕脑袋,头一疼,梦就醒了……她根本没魂穿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也不是花家的大闺女…… 但这个念头,她也只是想想。 既来之,则安之。 眼下,她也只能尽力地去利用这掌心的泉眼,为自己谋个好出路,况且,她身后还有四只,等着她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 她的日子不好过,花遇他们的日子更是难熬…… 花时一直在自己的屋里没出去,等到了差不多晌午,估摸着时间,收拾了一下东西,将山鸡遮严实了,才从房屋里出来。 黑猫蜷缩在她的炕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毒素还没有完全去除,喝了泉水后,就昏睡了过去。 花时也没叫它,自己一个人从屋里出来。 院子里,花晓在庭院中拿着扫帚,清扫着地上的雪,小花影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手里好像抓着两颗冬枣在啃。 不见花遇和花离的身影,应当是出门了…… 李氏的踪影也不见,自从天冷下来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李氏好像在花辞远的房屋里搭了个炉子,很少再到前院的小厨房里做饭。 反正她现在只做自己和花辞远的饭,根本不管他们剩下的几个,干脆天冷了,也懒得到这边来。 估摸着李氏也在防着花时他们几个,上次花时霍霍了李氏藏在柜子里的鸡蛋和米,可把李氏给心疼得。 偏生的李氏又拿花时没办法,现在做点吃的,就跟防贼一样,防着花时他们几个。 在李氏的眼里,已经失去价值的花时,根本不值得她再在花时身上浪费一点东西。 估计她现在也悔得肠子都青,对花时好了十几年,一直掌控着花时的一举一动,到最后,花时还是要嫁出去,她的如意算盘都没打响,人就被半路劫走了……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引起了花晓的注意,她扫雪的动作顿了下来,停下身 朝着花时的方向,扭头看了过去。 一双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是注意到了花时手里拿着的东西。 “你要出去?” 花晓难得主动开口跟她说话,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花时点了点头。 花晓将手里的扫帚靠在一边,朝着屋檐走了过来,她眼睛一直好奇地看着花时手里挎着的竹篮子。 小丫头很精明,联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两只山鸡,似乎一下子就猜到了下边藏着的是什么。 花时看着小姑娘脸上浅显的小表情,面上不动声色。 花晓突然干咳了一声,咬了咬唇,似乎有些纠结,犹豫了半响,才说道,“咳…你、能不能以后也还带着二哥一起进山?” 看着不到自己肩头高的小丫头,仰着头,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里面藏着的小打算,被她尽收眼底。 花时隐约猜到了她的目的,在听到她的问话后,表情也没变一下。 “不行。” 拒绝的话,丝毫没有停顿,一下子就清晰入耳。 花晓脸上的小情绪,瞬间就僵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好不容易向花时提出的一个请求,毫不意外地被拒绝了…… 在知道他们四个对自己可有可无的态度后,花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要想重新将这几个弟弟妹妹纠正过来,她就必须自己得立得住,拿得住话语权,不然,他们四个人压根不会把她当一回事儿。 一味的纵容讨好更是不可行…… 花晓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唇,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一双小脸被冻得红红,眼周的四处似乎也被冻得发红,看着十分的惹人可怜。 她追问道,“为什么不信?之前你不是还答应了二哥的吗……” 在昨天晚上看到花时从山里带了两只山鸡回来后,等二哥一回来,花晓就立马跟二哥说了这个事。 她也是这个时候,从二哥的口中才知道,花时居然会捕猎,而且他们之前还一起合作过,只是后面闹翻了,花时就不再带着二哥一起了。 也因此,花晓才忍着对花时的偏见,直白又天真地跟花时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之前可以带着二哥,为什么现在又不行…… 而且,这也是花时欠他们的,以前花时做过的那些小的事情,她也不计较了,但是二哥和小影变成这个样子,不就是因为她…… 花时看着抱着天真想法的小三妹,面色不动,也没有给出解释,“没有为什么。” 在花遇一意孤行,难以劝阻管教的时候,之前那脆弱的合作关系也就走到头了。 若非有利所图,花遇根本不想搭理她,也根本不会听她的话…… 而在知道了这个捕猎的法子后,花遇想都没想,直接就跟她闹掰,自己做了捕兽夹,自己执意上山……之后虽发生了点意外,但花遇也拿着从她这里学来的法子,进来几次山,但都没有收获。 没有泉水浸泡过的捕猎工具,山里警惕异常的猎物,在这普通的抓捕工具下,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上钩。 花遇注定要空手而归…… “可是……” 花晓有些着急,小眉头紧紧地皱起,嗫嚅着干涩的唇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我还有事,先走了。” 花时看了眼还下着蒙蒙碎雪的天空,留下一句话后,径直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她无意对此做出任何解释…… 不管是花遇出尔反尔,才导致双方的合作破裂,还是别的什么…… 在知道山里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后,花时谨慎地意识到,她左手掌心处的泉眼,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花遇很聪明,仅仅只是一次,他就能从她手上偷师学到捕兽夹的做法,和设置捕猎的陷阱,那么,一次、两次… 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发现她藏着的秘密呢…… 一个对她充满偏见与敌视的弟弟,知道了她藏着的秘密,他会怎么做?花时想不到。 但,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思来想去,与花遇平等的合作,是一点也不可取…… 在没驯服一头凶狠、随时会反咬断人脖颈的狼时,驯兽师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后背露出来…… … 第106章 不是什么东西 “呼——” “呼呼——” 从村中的小巷子拐出来,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便一直没听过,冷风刺骨,透过单薄的衣裳刮进她的皮肉里。 花时从小路道拐出来,远远地就看到那日所在的榕树底下,站着个人影。 她没想到何江会那么快就在那里等着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何江……!” 花时的声音刚喊出口,后边的话却忽然堵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榕树地下,那个站着的身影,听到声响后,转身扭头看了过来。 花时走近了些,看清楚那人的脸后,后边的话一下子顿住,神色犹疑地慢下了脚步。 是谢明池…… “谢明池……?” 花时看着将近一个月未见,天寒地冻,他身上的衣裳却穿得比她还少,薄薄的一层布料,身形高壮挺拔,站如青松,眉眼修长,却不知怎么的,下巴留了一大片的胡子,静静看过来的眼神,似乎也带着疲态。 谢明池似乎习惯了沉默,看到她过来,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他将手里抓着的麻袋子,朝着花时递了过来,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道,“何江那边有事耽搁了,今天回不来,让我把东西带给你。” 不等花时开口问,他先主动开口解释。 花时将东西接过来,好奇地打开,看了几眼里面装着的东西,又伸手进去摸了摸。 “埃?”她疑惑出声,稍稍仰着头,看向谢明池,“这好像不是我要的…糖吧?” 这一麻袋里面又分了两袋的鼓鼓的布袋,里面装着的东西好像是……米和面粉? 这触感一摸,就知道不对劲,而且这未免也太多了…… 谢明池绷着脸,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见她抬头看过来时,又将视线撇开,低声道,“…最底下就是。” 花时提着这份沉甸甸的东西,问道,“我那一篮子的冬枣都卖出去了?” 谢明池又把视线挪了回来,低低地应了声,“呃。” 在花时追问的眼神下,他又耐着性子解释,“何江说正好镇上一户人家的小姐,碰巧见着了,喜好山里的新鲜玩意儿,就全买去了,一共是五百钱。” “五百?”花时被这数目惊了一下。 她低下头,又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在两个布袋的最下方,翻出了用油黄纸包裹着的灰红色的糖,她将油黄纸掀开,里面包着五小块,巴掌大小的糖块。 “这糖多少钱?” 花时捏着沉甸甸的黄油包纸,看着谢明池问道。 “一百钱一块。” 花时:“!” 这么贵! 这么巴掌一点的糖块,要一百钱?!都跟一直野兔的价钱比齐了。 她有想过物资稀缺的古代,糖这种稀少的精贵东西会很贵,但是没想到会那么贵,且这糖的制作也十分粗糙,应该是用的甘蔗熬制成的…… 要是她能摸索出制作糖块的流程,做糖去卖,岂不是能靠着这个发家致富了……? 花时缓了缓心神,看向有些沉默寡言的谢明池,“那剩下的这两袋东西…?” 谢明池迎上她的视线,眼帘下垂了些,似乎在刻意避免与她对视,抿着唇,一时沉默没有说话。 花时看了看不欲多言的谢明池,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她沉思片刻,抿着唇,将里边所有的黄油包着的糖块全拿了出来,重新将麻袋用手抓好,递到他跟前。 “好了,多谢你了。” 谢明池低垂着眼睑,看着重新被递回来的袋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下,没有伸手去接。 花时递回去的东西,见他迟迟不接,心中一顿。 啊? 难道是她理解错了?这不是谢明池的……? 谢明池眉眼微动,视线落在花时的脸上,她眼神迷茫,似乎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在心里缓缓沉了口气,声音也有些硬邦邦地说道,“给你的。” 她是不想要?还是他给的太突兀了…… 花时眨着眼,愣了半秒。 啊? 即便是再迟钝的她,也隐约察觉了谢明池的不对劲。 给她的?为什么给她? 五百文钱全部都用来买了这几块糖,花时方才正心疼,思绪也有些错综复杂的。 这会儿突然听见谢明池的这话,脑袋一下子转不过弯。 “给我干什么?”她愣愣地反问。 谢明池定定地立在原地,只觉得今日的风雪,似乎格外干燥,吹地他喉咙都有点干。 他捏了捏手掌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冷汗,眼神认真地看着花时,“给你吃。” 他这段时日都在镇上做帮工,有一阵没回来了,正巧前几日在镇上碰到何江,何江便跟他说了,她的事儿…… 得知她大雪天的在村里卖冬枣,便猜到了她的处境窘迫……此前,他听信村里的流言蜚语,对她一直爱搭不理,几次见面观察,知道她并非传言中的那般,他心中也有些羞愧。 现在他与她又有了婚约,春开后,便要成亲了……疼自己的媳妇,不是应当的吗? 谢明池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想的也很简单。 只是他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与小姑娘相处过的经验,说话硬邦邦的,脸也板着跟块木头似的,花时哪里能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谢谢你的好意。”花时直接摇头拒绝。 无功不受禄,况且之前几次见面,谢明池对她的态度都是十分的冷漠无情。 她什么也没做,也没有帮过谢明池什么,他突然要送她东西,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此时的花时,在连着半个月来的挨饿受冻,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还时不时要跟弟弟妹妹斗智斗勇,早就不记得了自己与谢明池的年后婚约了。 谢明池绷着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下。 他好像没想过,花时会拒绝…… “不是什么东西,你拿着吧。”他的声音有些硬邦邦的。 天寒地冻的,她身上还穿着粗麻制的衣裳,薄薄的一层,脸和手都被冻得红红的,看过来的眼尾处,也是红红一片…… 谢明池垂下眼眸,心里有些懊恼。 怎么没想到……应该给她买一身厚衣裳,厚棉鞋子也要…… 穿在身上的裤子已经不合身了,露出一大截冻得发白的脚踝,下边还穿着夏天才穿的鞋,只有一层单薄的布子裹着,根本穿不暖…… 花时见他执意不肯接,眉头轻皱了一下,心里古怪得不行,正想着是哪里不对劲。 脑光一闪,突然想起早被她抛到脑后的事情,两人的婚约…… 她立马反应过来,谢明池这突然改变的态度,是因为订下的亲事,身份的转变。 想清楚后,花时掂量了一下手里的袋子,思索片刻,问道,“这袋子里的东西多少钱?” 米和面加起来,垫了垫分量,应该有五十几斤,沉甸甸的。 米一斗二十钱,白面是米价钱的一倍,一斗要四十钱,这里若是各二十五斤,也就是七十五文钱。 花时视线落在自己手臂间挎着的竹篮,里面藏着两只山鸡,撑得上面盖着的布鼓鼓的。 一只山鸡应该是九十文钱,抵着一袋子的东西,绰绰有余了…… 谢明池正想着花时问这话的意思,未来得及开口,花时清亮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我拿这个跟你换这些,怎么样?” 花时将盖在篮子上方的布块掀开,露出里面紧紧挨着的,被五花大绑着的山鸡。 谢明池垂落的视线一顿,抬眼看向花时神色认真的脸,抿了抿唇,低声道,“多了。” 他说了一声后,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腰带处,将里面藏着的袋子拿出来,整个袋子递了过去。 “里边有一百三十钱,你这两只山鸡都给我,这个的钱也抵扣掉了。” 他说着,指了下花时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麻袋。 花时稍稍松了口气,将整个篮子递给谢明池了后,才将他手里的钱袋子接过手。 忽然顿了顿,说道,“一百三十钱是不是多了?” 一只山鸡最多也就九十钱,两只也就是一百八十钱,减去麻袋里的米和面的钱,最多也就只剩一百钱,怎么可能多出来三十钱…… 谢明池声音有些闷闷的,“不多,刚刚好。” 他一下就看出了,花时不想收他的东西,一点点,都要与他算清…… 谢明池心里有些郁闷。 他记得张青生和他媳妇,就不会算得那么清,张青生会经常给他媳妇买东西,他媳妇见了似乎也是开心的…… 难道是他们还没成亲的缘故?所以她才不愿要他的东西,要跟他分的那么清楚? 花时见此,也不再多言,这件事搞清楚了后,她心里还惦记这一件事。 “谢明池,我有件事想问你。” 花时心里酝酿着措辞,仰着头,看着谢明池的脸。 谢明池顿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提着竹篮子的手,却无意识的搓了搓,“什么?” 花时琢磨着话术,缓声说道,“上次你同我说别进山,说是山精出来觅食,你是如何知道的?你见过那山精?” 谢明池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事儿,看着她投望过来好奇的视线。 “嗯,见过。” 他不欲说谎,且花时身边还养了只山里出来的黑猫,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至今也不是很清楚这是为什么,毕竟村子里,还能跟林海山结缘的人,少之又少…… 花时的表情变了一下,追问道,“那是长何模样?” 谢明池见她好奇,也无欲瞒着,“三只手和三只腿,浑身长满长长的黑色毛发,身形短小,脑袋也很小,但是眼睛却很大……” 他描绘得十分详细,说的也是绘声绘色,还用手给她比量了一下。 花时收回视线,心下了然。 描述的模样,与她上次所见,相差无几…… 花时心底还是有些疑惑,“那山精到底是什么?” 她之前从未见过,难不成除了山精以外,山里还藏着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精怪? “就是一种精怪,长相怪异,十分聪明,不过它们一般都不会从深山里出来,除了必要的觅食季节会出来,但它们性情暴躁,一般都是成群出没,若是碰到它们,最好还是跑远些,千万不要招惹。” 谢明池沉吟片刻,叮嘱道。 花时抿唇。 性情暴躁?她倒是没看出来,成群结队出没确实是真的…… 花时揉了揉额角,抬眼看向谢明池,好奇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谢明池顿了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花时看出来他心里似乎藏着什么密码,不欲言说的。 “要是你不想说也可以,我就是想知道,山里面像这样精怪,是不是还有很多?” 林海山里面似乎藏着很多秘密,似乎是生活在山里的动物,都格外的有灵性,十分通人性,甚至有的能听懂她说话…… 就像那只狐狸和鹿…… 目前看来,她所遇到的猛禽类的动物,似乎都是开了灵智的,能很顺畅地听懂她的话…… 谢明池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说到山里的精怪时,心里好像有不少的思虑,“我见过的精怪并不多,山里面具体有多少,我也不是很清楚。” 花时问了那么多,且在知道山精的事后,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色,谢明池也反应过来, “你后面是不是又进山了?也见过了我口中所说的山精?” 谢明池眉头皱了起来,声音紧了几分。 花时点了点头,说道,“只是它们并没有攻击我,长相确实怪异……” 谢明池突然走上前一步,声音也变得有些紧迫,“在山里见到的任何精怪,都不要在村中与旁人说起,知道吗?” 花时也知道这件事的轻重,自然不会到处说,况且山里生活着传闻中的精怪之事,说出去,别人也只会把她当疯子来看。 “我不会乱说的。”花时顺着他的话,乖乖应了声。 谢明池稍稍松了口气,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他似乎在犹豫纠结什么,看着花时欲言又止, “你……算了,下次你若是还要进山,可以叫上我,我对山中的情况还算熟悉。” 他原是想叫她以后还是莫要再到山里去了,但这话说出来……太不讨人喜欢了。 花时虽知道他的好意,但是她也藏着泉眼这一秘密,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守好这一秘密。 那山里有些灵性的动物,很多一看到她,就跟猫见了耗子似的,不停地往她身上嗅…… 几次经历,花时心有余悸。 泉眼的作用,让山里的小动物被她吸引,就像是猫见了猫薄荷,紧巴巴地往她身上贴。 花时不敢保证,若是谢明池跟她一起进山,见到这一幕,会不会发现她藏着的秘密…… … 与谢明池告别后,顶着谢明池身后的视线,花时从榕树底下快步离开,独留下心情有些纳闷的谢明池。 花时捏着粗麻袋,捂着袖子里藏好了的钱袋子,心情还算愉悦。 一下子入账一百三十文钱,这两袋子的米和面,也解决了眼前暂时性吃的问题。 这两天她就可以将剩下的冬枣,全部做成甜甜糯糯的点心零嘴,且谢明池还跟她说了,何江这两日就会回村里。 到时候她再找何江谈谈,看看能不能将做好的甜糯枣子拿到镇上卖,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信心的,若是能卖出去,又能攒些银钱。 离吃穿自由也就又更近一步了…… 两人分别后,花时没有直接回花家,而是绕了一大圈的远路,跑到山脚下林子里的那个被荒废了的破庙。 破庙里的四下无人,寂静无声,花时踩着碎雪走进荒废的庙里。 昨天晚上,白狐乖乖呆着的那个角落里,空空如也,旁边她挖的一个小坑里,烧尽的木柴,变成了灰烬,没有了温度。 白狐呢? 花时又围着破庙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白狐的身影。 周围的雪地上,除了她的脚印,没留下任何别的痕迹,若是第二天白狐自己离开的,那么这附近多多少少都会留下它的爪印。 现下一点痕迹也没有,估摸着,白狐在昨天晚上,就自己先行离开了…… 能自己离开,那么也就说明了,它身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花时再次确认没有找到白狐的身影,才带着东西从破庙里离开,往花家的方向走了回去。 她原也是担心白狐身上的伤,才不放心跑过来看一眼,想着,若是它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便再给它喂些泉水,好让它快些好起来,回山里去。 现下它提早回山里了,也了了她悬着的心…… 花时提着麻袋里的米和面,心情不错,脚步悠悠地往花家走。 突然,还未靠近花家的墙院,远远地就听到,花家的院子里传来孩童哭泣的声音…… “呜呜呜……” 那哭声不大,只是在四下安静的巷子口里,格外的清晰。 这哭声,不像是小影的,反倒像是花离的…… 第107章 无可奈何 “呜呜呜……呜呜……” 孩童闷生闷气的哭声,似乎在刻意堵压着嗓,不让自己嚎啕大哭出来。 花时加快了脚步,等靠近了花家的小院门口,猛地听见,李氏嫌恶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哭什么哭!谁让你把这种脏东西捡回来的?就几天没看着你们,你们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花离!你给我撒手,不然我连你一块从门口扔出去!!” ”呜呜呜……奶、不要!!求求你了……” 花离哭到背气的声音,哭腔里满是又尖又利,崩溃的哀求。 “砰!” “砰砰、——” 紧闭的院门内,突然传来一阵重物敲打的声音。 花时背上冷汗突得冒了出来,几日不与李氏打交道,她差点都要忘记了李氏的存在…… “呜呜呜哇……!” 院子内,花离的哭声越来越凄厉,里边好像是因为什么东西,起了争执。 “砰——!” 花时来不及多想,伸手将虚掩着的院门给推了开来。 杂乱的院内,哭得凄惨的花离,整个人跪趴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抱着李氏的腿。 而李氏半弓着身,举起的一只手里,正用力捏着一条黄白色毛发的幼犬。 小狗的脖子被人用力捏着,垂落的一双后腿,无力地蹬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濒临死亡。 花晓抱着小影,蜷缩在屋檐下的一角,花晓只是泪眼汪汪地看着这一幕,一点办法也没有,小影被人锢在手里,眨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切。 四人中,年纪最大的花遇,则蹲在水井边上,卷着袖子,似乎在清洗什么东西,背对着李氏和花离,露出的半边侧脸可以看出,他的情绪十分平定,并没有要劝拦李氏的意思。 花时站在院门口的门框外,看着院内的一切。 院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引起了李氏的注意,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狰狞地皱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花时一眼。 “呜呜呜呜……奶你放了它吧…呜呜呜……求求你了……” 花离整个人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单薄的身形紧紧地锢着李氏的一条腿,用尽全身力气去拽她。 他仰着脸,张嘴求饶间,眼泪又从眼眶中滚滚落下,一张脸被冻得发青,人也差不多要哭岔气了。 李氏被引走的注意力,一下子又重新落回到花离的身上。 李氏被气昏了头,见花离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死缠烂打,也不肯听她的话,捏着那只脏兮兮小狗的手,稍稍用力收紧。 “汪呜……” 幼犬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叫声,“咔嚓——”一声,脆弱的脖颈,直接被她给活生生给捏断了。 软趴趴耷拉下的脑袋,一滴两滴殷红的血液,从幼犬的未张合的口中滴落,顺着李氏的手掌,滴在皑皑的雪地上。 “呜呜哇!!” 花离仰着头,眼睁睁看着那脆弱的小生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就这么残忍死去,咧着嘴,哭声一声比一声大。 李氏伸脚,用力将缠在她脚边的花离,踢了过去。 花离抱着肚子,吃痛松开。 “砰……” 李氏将死透了的幼犬,随手一丢,扔在院中的雪地上。 那是一只黄白色毛发的小狗,很小一只,浑身脏兮兮的,被人硬生生捏断了的脖子,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嘴巴里潺潺地溢出殷红的血…… 花离崩溃地扑过去,将已经没了生气的小狗,用力抱进怀里,捂在胸前,蜷缩着身体,整个人悲伤得不能自抑。 死了…… 李氏擦了擦手上被染到的血,嫌弃地呸了一口,走到井边,又伸脚踹了一下蹲着的花遇。 “让开,跟个木头脑袋似的堵着干什么?!” 花遇低着头,无声地躲开,让出一条道给她。 李氏将手伸进木盆里,用力搓了搓上面的血迹,将手洗干净了,才重新回过头,朝着敞开的院门外的花时看去。 只听见她冷哼了一声,面上的表情神色十分不虞,恶狠狠地盯着院内的几人,扫了一圈,厉声厉气地说道, “别以为小半个月我不管你们,你们就可以胡作非为,这整个花家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这里面的一毫一厘,你们都不能动!听见没有?!” 李氏犀利呵斥的声音,响遍整个院落,空气中静默一瞬,除了花离还趴在地上,呜呜地哭泣的声音外,气氛诡异的窒息。 “听、听到了……” 角落里的花晓,是最先应李氏话的人。 李氏说完震慑的话后,又重新扭回头,朝着花时的方向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气凶凶地瞪了她一眼,便拍了拍手,转身朝着堂屋里走了进去。 离开前,她还不忘言声厉词地说道,“记得把院子打扫干净,别让我再看到那条畜牲还出现在我的眼皮底下,对了,那两条鱼,记得给我煮熟了,全给我端到东屋来,老实点别偷吃,我都能看得见的!” 李氏转身回屋了后,院子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呜呜呜……!!” 蜷缩在雪地里的花离,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出声。 他哆嗦着被冻得发僵的手指,抬起头,看着手中已经没了气息的小狗,他用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轻轻一碰,那软趴趴的脑袋,直接垂了下去。 死了…… “呜呜呜……” 花离眼泪哗哗地往下掉,眼皮肿胀,张着的嘴,不停地有风雪往他的喉咙一灌,伤心欲绝地哭着。 “行了别哭了,还哭等一下奶又要出来骂了。” 花晓松开了小影,从屋檐下的角落走了过来,眼睛看着那条还流着血的小狗,脸色有些苍白。 她走到雪地里,站在花离的身侧,看着他哭得泣不成声,眼圈也有些红。 花离抬起婆娑的泪眼,仰着头,朝着花晓看了一眼,抱着幼犬尸体的手,突然用了点力,扭头冲着井边的二哥看了过去。 他吞声忍泪地呜咽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帮我…?” 他的哭腔里带着浓浓的埋怨与指责…… 一直背对着他们蹲在井口处的花遇,听到这埋怨的问话,忽地站了起身,扭回身,眼神冷漠地看着泪眼模糊的花离。 “我早跟你说过了,让你别带回来,是你非要不听。” 花遇冷淡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 花离哭泣的动作一停,表情似乎怔忪了一下,低下头,模糊的视线中,看着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小狗,怔怔得出神。 是他执意要将它带回来的……呜呜、要不是他,小白肯定还能多活几天,就算是在外边饿死、冻死,也好过被人活生生掐死…… 呜呜呜…… 花离捂着嘴,眼泪盈满眼眶,打转了一圈,又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这次他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心里满是对自己的自责。 花遇看着他哭,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又接着声线冷漠地说道,“除了哭还有什么用,你是忘了上次被你带回来后,被你抱着活生生冻死的那条狗了?” 花离呜咽地哭出声,“二哥…你别再说了,我下次、……” 下次?下次又能怎么样?还有下次吗? 他又害死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上次是这样,这次又…… 花时站在敞开的院门口,看着眼前的所发生的一切,无声地走了进来。 她捏着藏在背后麻袋的手,有些发麻,身体也被冻得僵硬,手和脚都快要没了知觉…… 天气越来越冷了…… 花晓看着他哭,叹了一口气,催促道,“你还是快将它带出去埋了吧……” 看着也糟心,本来就不应该带回来的,抱着侥幸之心,以为奶不会知道就可以瞒得住,就算是奶不知道,但他们也没养不活它,连喂给它吃的东西都没有。 还不如就让它在外边,怎么样就看它自己的命了,要是它命好,说不定在外边也能活下来,带回来,被奶活生生弄死……真的是。 花时将手里的袋子塞到花晓的手里,接着弯腰,将还坐在雪地上的花离拉了起来。 花离哭得太狠,半天缓不过来,被拉起来,人也跟失了魂似的,整个人陷入了内疚的情绪中,自责感几乎要将它掩埋。 “给我吧,我帮你拿去埋了。” 花时垂着眼,眼神平静且无声地看着他,低声说道。 她伸出手,就要接过他手里的小狗。 花离红肿的眼睛,艰难地抬了起来,看了花时一眼,沉默半响,紧紧抱着小白狗的尸体,不肯松开。 他正伤心着,但心里也是不认可花时,不愿意将小白狗递出去…… 一旁的花晓被突然塞了一袋东西,懵了一秒,下意识低头,将东西打开看了两眼。 接着,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她眼神忽然一亮。 好多的米和面! 花晓仰着头,看了花时一眼,又看了眼抱着小白狗僵持着的花离。 花时见花离迟迟不肯撒手,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 她原还想着,能不能将小白狗带出去,给它灌些泉水再看看还有没有救。 花离既然不肯,她也不能强抢过来带走…… “花离,你给她吧。” 花晓走上前两步,扯了一下花离的衣服,接着又劝道,“你衣服都被雪弄湿了,厨房里煮了热水,你去打点水回屋里泡一下,把湿衣服换下来晾干,不然明天没衣服穿了。” 花离低着头,一直看着怀里的小白狗,眼前越来越模糊,头也有点晕,耳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响,很吵…… 很吵…… “花离!!” 花晓突然尖叫了一声。 花离刚刚还好好站着的身体,突然一软,失去了力气支撑,整个人往一边栽下去。 花晓站得最近,被他突然软下来的是身体,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扶。 还好花时眼疾手快,伸手拉了一把,不然这两人,一个带一个,双双都要跌倒。 花遇也走了过来,将突然晕了过去的花离扶了过来,沉默地把人抱起来,往房屋里去。 花晓赶忙跟在二哥身后,也往屋里小跑着走进去。 站在后边的花时,皱了下眉头,视线看向掉落在雪地里的小白狗,蹲下身,一只手将它抱了起来。 院子里空空的,重新恢复了安静…… 花时没有将小白狗带到院外,而是朝着自己的房屋走了回去。 “砰……” “喵……?” 房门被推开的声响,引起了躺在被窝里的打盹的黑猫的注意。 它朝着门口的方向,警惕地看了过去,看到是熟悉的人影后,又松了下来,猫眼也瞪得圆溜溜的。 花时走进屋内,将小白狗放到一旁的木箱子上,伸手探了探它的后肢,没摸到脉搏。 不过身上还有余温,花时也拿不准这只小白狗还有没有救,没有过多思索,直接掰开它的嘴,就往里面灌泉水。 一次、两次…… 灌进去的泉水,很多都顺着它的嘴溢了出来,流得到处都是…… “喵喵喵……?” 黑猫从炕床上跳了下来,猫眼好奇地看着花时的动作。 花时专心给小白狗灌泉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泉水搞得整个箱面上都是混杂的血水。 “呼……” 花时松了松手,又探出指尖,摸了摸小白狗的脖子。 那里原本软趴趴无力垂落的脖颈,好像正在快速愈合,她再探手过去的时候,好像能摸到它后肢内侧跳动的脉搏。 仔细察看,还能隐约看到它有了起伏的小肚皮…… 花时眸色一亮,重重地吐了口气。 还好管用…… 应当是小白狗还留了一口气,被泉水给救了回来,若真的死绝了,再雪地里折腾了那么久,可能身体都要被冻僵直。 她抱回屋的时候,虽没探到脉搏,也看不出还有没有气,但它的身体还留有余温…… 总之不管怎么样,还是有救了…… 花时又往小白狗的嘴里灌了不少泉水,直至它的小腹微微撑起,才停了下来。 又将一片狼藉的箱面收拾了一番,将小白狗脏兮兮的和弄湿了的毛发,用布擦了擦,将它放到旁边空着的竹篮里。 这只小狗,看着体型,应该是刚断奶,小小一只,比黑猫的体型都要小一圈…… 喝了泉水,应当睡一觉醒来,就差不多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安置好小白狗后,花时才从房屋里出来,黑猫跟在她身后,喵喵叫着蹭着她的小腿撒娇,格外的黏人。 过了一会儿,花遇和花晓也从隔壁的房屋里出来。 花遇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了,重新走到井边,着手处理起木盆里四处游荡的鱼。 花时的视线则落在一旁的小丫头身上,开口道,“我的东西呢?” 花晓抿着唇,愣了一下,看着花时,眼睛直勾勾的,似乎在想什么的东西,紧接着她又重新跑回屋里。 没一会儿,提着花时刚刚塞到她手里的麻袋拿了出来。 花晓紧紧拽着袋子的口,站在花时面前,半天没将东西递出去。 她仰着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花时,小声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花时看着她,没有直面回答她的话,而是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 花晓歪了歪头,轻哼了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把你两只山鸡给卖了,然后换来的这些米面。” 花时点了点,没有否认,“真聪明,猜对了,但是没有奖励。” 花晓将袋子还了回去,又低哼了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看着被接回去的东西,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艳羡。 她犹豫了半响,又看了看院子的二哥,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问道, “你真的不能再带带二哥吗?有好东西大家一起赚,难道不好吗?” 花晓实在眼馋那一袋子的米面,吞了吞干涩的嗓子,反复看着花时,眼底里是藏不住的渴求。 她靠着卖了的山鸡,一下子就赚来了米和面,这比他们几个在村子里帮别人干活,干一个月都比不上…… “再说吧……” 花时并不想跟她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下去,而是岔开话问道,“那木盆里的两条鱼咋回事?” 她是在问,花遇正在开膛破腹清洗的两条鱼。 花晓垫着脚尖,朝着院子看了两眼,又转回头看向花时,小表情不知怎么的有些气愤,“哼,那是二哥在池塘里钓的鱼,好不容易才钓上来两条的,奶还不让我们吃,要拿去给东屋的那个人吃!” 花晓说着,就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而且再过不久,那个池塘的湖面上,就要全结成冰了,想要钓都钓不到,这两条鱼可是二哥和花离在池塘边守了一上午才钓到的!” 花晓气得不行,说着眼圈都红了一圈。 花时听着,沉吟了片刻,“你们自己钓来的,怎么不好好收着,让她给看着了?” 花晓更气了,“还不是…花离带了只小狗回来,别看那只狗看着小,叫得可凶了,声音太大,把奶给引了过来,然后我们没来得及把东西藏好,奶就全都看到了……” 她是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第108章 不信跟过来看看 花时顿了一下,听到的,也差不多跟自己猜想的一致。 花离是真的喜欢小猫小狗…… 在钓鱼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一只被冻得瑟瑟发抖,无家可归的小狗,心生怜意,不顾花遇的劝阻,非要将小狗带回来。 结果被带回来的小狗,因为到了个陌生的地方,一直表现得焦躁不安,大声嚎叫,引来了屋里的李氏。 李氏本身就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自然不会同意将小白狗留下,接着便发生了她方才所见的一幕…… 花晓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满,她跟二哥一样,都是不赞同花离将小狗带回家里来的。 又不是不知道…… 花晓垂着眼皮,又想到了之前的事,嘀咕着小声说道, “花离也真是倔,早和他说过了,非要不听,之前他也带回来过一只黄色的小狗,奶当时就不同意,生了好大的气,连着人带狗一块赶出了屋外,当时下着的雪比现在大得多,很冷……” 结果就是那只小黄狗被冻死了…… 每年的冬天,村子里的野狗野猫,都不知道有多少被冻死饿死,谁管啊…… 也就花离这个大傻子,想着要把它们带回到家里,不顾其后果,下场都是一样。 … 天色渐渐低沉,一天的时间,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李氏掐准了时间,在花遇刚刚将鱼煮熟,香味都还没飘出去,李氏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厨房的门口外,定定地站着。 花晓是第一个发现的李氏,刚想凑过去闻鱼香味儿的动猛的一顿,声音有些颤巍地喊了声,“奶……” 花晓拽了下二哥的袖子,紧巴巴地站着,不敢乱动。 花遇将锅里煮熟的鱼,用勺子捞起来,装到了木盘子里。 李氏神色沉沉地盯着厨房内的两人看了一眼,又将四周打量了一番,确认两人没有背着她,偷偷动厨房里的东西后,脸色才缓和了一下。 李氏径直走过来,将花遇手里的木盘子,直接抢了过去。 花遇垂着眼,任由李氏的动作,站着没有动。 花晓看着李氏,眼底藏着盖不住的惧色,怯生生地缩在后边。 李氏端着木盘子,看着盘子里边香气四溢的鱼,面色还算满意,她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尖厉,“老实点,别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我都看得见的。” 说罢,她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端着一整盘子的鱼,出了厨房,穿过屋檐,朝着东屋的方向径直走了过去…… 一直守在屋檐下的小花影,吸了吸鼻子,闻到了鱼的香气,眼睛发出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氏手里端着的木盘子。 是鱼……! 上次花时带回来做的鱼汤、清蒸鱼的香味,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味道又香又甜,一口咬下去,鱼肉的味道,烫嘴又软糯,好吃到想把舌头都连着一起吞下去…… 许是花影的眼神太过炽热又强烈,李氏原是想直接绕开他,往屋里去的。 但是,她今日对着花离发了一通火,心里一直不怎么得劲。 养了这么一群没用的废物,劲给她添麻烦,整天就会盯着她手里那点粮…… 李氏心里憋着气,不痛快,脚下生风地朝着花影的方向走了过来。 小家伙蹲坐在矮木凳上,一双手搭在膝盖上,并着腿,眼睛瞪得又圆又亮,直愣愣地看着李氏朝自己走来。 李氏眼底是藏不住的嫌恶,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端着的木盘子时,那一口气愣是冲到了后脑门。 她想也没想,抬脚直接将他坐着的小木凳给踢翻…… “啪——” “咚!” 小家伙都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从屋檐的一格台阶上,摔到了院子的雪地里。 “呜呜呜……” 趴在冷冰冰的雪地里,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的小花影,握了握好像擦破了皮两只手掌,呜呜咽咽地哭了出声。 李氏站在屋檐下,松弛的脸色阴沉地下垂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雪地里呜呜哭泣的花影,心情舒畅了些,低骂了声,才往东屋走了进去。 厨房里的花晓,听到弟弟的哭声,第一时间跑出来,只看到李氏离开的背影,和趴在雪地里,半天起不来,还在呜咽着哭的花影。 “小影…!” 花晓赶忙跑过去,将人拽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身上沾染了的雪。 “呜呜、呜呜……” 花影举着磨破了皮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哭得眼红鼻子红,整个人都陷进了悲伤的情绪里。 “…怎么了?”花晓皱着眉头,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着小声问道。 “呜呜呜……” 花影只顾着伤心,哪管花晓问什么。 小家伙仰着头,眼泪哗哗地从眼睛里冒出来,呜呜地哭声,小小的,并不闹人,像只没断奶的猫崽子。 花晓站在他跟前,举着一双手给他不停地抹眼泪,那眼泪跟不要钱一样,不停地冒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完。 花遇站在厨房门口的屋檐底下,远远地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稍稍垂下的眼睑,能看得见他漆黑的眼眸底下的淡漠情绪…… 房屋里的花时,正给还在昏睡中的小白狗喂泉水,忽地听见外边隐约传来的哭声。 哭声她听了很多次,耳闻能详,是小花影在哭…… 花时沉吟片刻,朝着有些昏暗了的天色看了一眼,估摸着时间,李氏应该从花遇的手里,将那两条煮熟了的鱼拿走了。 “啪……”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些刺耳地响起。 花时推开门从屋里出来,便看到花晓挡在小影的跟前,伸手不停地给他抹眼泪。 稍稍走近些,就看到小花影仰着头,小肩膀微微颤抖着,呜呜咽咽地哭着,白嫩的小脸,被冻得红红的,哭得好不伤心。 “别哭了……” 花晓一直在小声地劝慰他。 此时的小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周围的声音全都被他自动屏蔽,自顾自地哭着。 花时朝着杂乱的院落看了几眼,才揉了揉额角,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别哭了,我这里有好吃的。” 好吃的? 这三个字就好像有魔力一样,对小花影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他的哭腔一顿,顶着泪意模糊的眼睛,偏过头,朝着花时的方向看了过来。 花时看着那眼巴巴望过来的视线,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顶着他可怜巴巴追问的视线,花时又重复地说了句,“没骗人,真的有好吃的,不信就跟过来看看。” 花影卷了卷小手心,停住了哭泣的声音,吸着鼻子,视线巴巴地追着花时的身影。 见花时手里提着个袋子,径直朝着厨房走去的举动,小花影也顾不上哭了,转过身,哒哒地跟了上去。 独留下站在原地的花晓,有些懵,眨了眨眼,看着跟条小尾巴似的,跟着花时走远了的小影…… 站在厨房门口外的花遇,侧开身,让出一条道给花时,低垂着的眼眸,遮挡了他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花时也没注意,带着个紧巴巴跟着的小尾巴,走了进去。 灶台上的案板还是湿,冒着热气的锅里,还能闻到残留的鱼腥味,下方的灶口的炭火也还没熄灭…… 这也就说明,李氏刚刚才来过,结合小花影哭泣的样子,这事儿八九不离十跟李氏有关…… … 第109章 差点抓了个正着 花时找了个木盆,用水冲洗干净了后,解开袋子的口,将里边的面粉,往木盆子里,倒了一小半进去。 花影一直跟在她身后,大大的眼睛,也一直好奇地看着花时的动作。 他一直在耐心地等着,看着,好奇花时口中所说的,好吃的是什么东西……? 这会儿见花时从袋子里,倒了一小半的白面粉出来,瞪着的大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他没见过这个白白的,跟粉一样的东西,也没有吃过,但是……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原本的情绪将将悬崖勒马,这会儿看清楚一直心心念念的好吃的,化成了眼前的白面粉。 小家伙觉得自己被骗了,嘴一瘪,红着眼睛,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呜……” 正准备加水开始着手搓面团的花时,还没动呢,就突然听见身旁传来低低呜呜地哭泣声。 “…?” 花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又低头看向身旁傻站着,掉眼泪的小萝卜头,问道,“好好的,你又哭什么?” “呜呜……” 小萝卜头不知怎么的,跟她闹起了脾气,见她看过来,还别扭地背过身,不让她看。 “诶?你还耍起脾气来了?再哭,这些好吃的,就真的没你份了。” 花时自知抓住了小家伙的软肋,半是威胁地说着。 小萝卜头听此,噌地抬起头来,睁着婆娑的泪眼,委屈地瘪嘴,“你、你骗人……没、有好吃的!” 他委屈的小语气中,还带着满满的控诉。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好吃的还没做好,你别急啊。” 花时看了看刚倒进木盆里的面粉,又看了看含着一泡泪,委屈指责控诉着她的小萝卜头。 小花影擦了擦眼泪,睁开眼,认真地看了看她,似乎在估量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半响才吸了吸鼻子,选择了相信,停住了眼泪。 花时见把人哄住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从角落里搬了块木头过来,放到灶台口的地上,紧接着说道, “你坐这里,好好帮我看着火,别让火给熄了,行吗?” 她只着地上的那块正正方方的木头,看着红鼻子,红眼睛,嗒嗒地抽着气的小萝卜头。 小家伙似乎选择相信了她的话,但又没有完全相信,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信任,迟钝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将娃哄好,花时才转身忙活起来,把刚煮过鱼的锅给清洗干净,又重水缸里,舀了几瓢干净的水倒进去,将木盖子重新盖回上方。 花晓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跑了过来,站在厨房门口外,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看。 花遇也还站在外边没有走开,兄妹两人,一左一右,像个门神似的,堵在厨房门口。 花时忙里抽闲,抬头看了过去。 花晓冷不丁对上花时的视线,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紧抿着唇,好奇地往里边看。 “花晓。” 花时顿了顿,喊了声小姑娘的名字。 “啊?”花晓愣了一秒,接着又开口问道,“要我帮什么忙?” 她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也没察觉到,那双黑黑的大眼睛跟着噌亮了几分。 花时往门口狭窄的缝隙看了两眼,说道,“你帮我盯着堂屋,一听到动静,立马喊一声。” 至于是什么动静……当然是李氏的动静。 虽说李氏刚端走两条鱼,没那么快回来,但以防万一,叫个人守着,她也好有所准备。 目前来看,她手里的那点粮,是绝对不能让李氏知道,一旦暴露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花晓眼睛一亮,立马会意,她压不住心里的喜悦,痛痛快快地应了声,“好嘞!” 花时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又转而看向一旁还干站着的花遇。 花遇似乎也察觉了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脸上没什么情绪,稍稍抬了下眼睛,回望过去。 花时顿了一下,对他说道,“你去后院看一下还有没有能吃的菜,摘一些回来。” 不等花遇给出反应,花时便收回了视线,自顾自地捣鼓起木盆里的面粉,接下来就是和面、搓面条了。 这个过程有些费时费力,且要耐心,加上配料不足,她也不是很有信心能做出劲道、好吃的面条。 其实做面饼会更容易一些,只是她现在手上除了一袋米一袋面,就没别的能吃的东西了。 做面饼没有配菜,干吃,单单吞面饼,单调,难以填饱肚子,做面条,和着面汤一起吃进肚里,还能就着汤水,更容易把肚子填饱…… 站在小厨房门口的花遇,定定地看了花时一眼,眉头不由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到底没说什么,听了花时的话,转身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她确实有些本事,没有人帮忙,大雪天的她照样能在山里面抓到野鸡,一抓就是两只…… 花遇默默思索着。 想到了小半月前,自己恼羞成怒,跟她闹翻了脸…… 啊…… 好像过早了,应该再等等的…… … 在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前,姐弟四人 同心协力,总算在天色完全黑下来时,煮熟了一大锅的青菜白面条。 浓白的汤水,混着冬寒菜的菜叶子和劲软的面条,满满当当,装了一大锅…… 煮熟面汤的香味并不浓郁,只有浅浅的热汤味儿,到底是没有调料,只是单单的菜加面,连点盐巴都没有。 吃起来估计也就只有菜汤面的清味,别的味儿估计是一点也没有了…… 花时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将这全部面汤都装进去的大盘子,翻翻找找,最好还是从最底下的柜子里,拿了五个木碗。 花家的所有碗筷,大多都是木制的,木盘子、木碗、木盆……瓷制的一个都没见过。 这个木碗的碗底很浅,但是碗口却又大又宽,花时让一旁站着的花遇拿到外边的井边给洗干净了。 花影趴在灶台的边上,一直垫着脚尖,仰长了脑袋,往锅里边看,眼巴巴地看着,一副快要等不及了的样子。 等花遇把碗洗干净拿回来,花时接过手,往碗里装面条和汤,她装碗的手速有些快,一下接一下,没一会儿,五个碗就全部都给装满了,锅里也只剩下一点汤水。 小花影垫长了脚,好几次想伸手去抓灶台上放着的碗,都被花时用手给拍掉。 次数多了,小家伙也有些急眼了,想伸手直接将碗自己端过来,被花时呵斥了一声,“小影!” 花影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小表情有些委屈。 “你别乱动,乖乖听话,等一下打翻了就没得吃了。” 花时说罢,又用水将锅底快速清洗了两遍,才稍稍松了口气。 “来,端到房屋里去,动作小声点。” 花时招手,让花遇过来端碗,又探出身子,小声喊了一下站在屋檐外守着的花晓,“花晓,快来。” 花遇一手端了一碗,快步从厨房里走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眼前一片乌蒙蒙的,连脚底下的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花遇端着东西从小厨房里走出来后,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仔细着往房屋里走去。 花时让花晓端了一碗走,剩下的两碗再等花遇回来端,她手里还拿着剩下的大半袋子的面粉,顺道把灶台的火全都给熄了。 天色暗沉下来后,她心里便一直有些惴惴不安…… 花晓一只手端着木碗,空出的一只手将紧巴巴盯着的小花影给拉了出去,独剩下花时还守在昏暗的小厨房里。 灶台的火完全熄灭了后,狭窄的小厨房也彻底暗沉下来,只剩一点点光线,勉强能看清。 又过了一会儿,屋檐外总算听见花遇走回来的脚步声,一轻一重的声音,很容易辨别。 花时让他将剩下的两碗端了去,又重新检查了一番厨房,确认没有遗留的东西和明显的痕迹后,才从小厨房里出来。 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好,再去吃面,最后再把碗筷洗干净放回去就好…… 前提是,别被李氏发现…… 没有准备的时间估量,她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在小厨房耽搁了多久。 把面粉的袋子重新放回房屋里藏好了后,花时的心才安定了些。 小竹篮里躺着的小白狗,还是没有醒,呼吸平缓地昏睡着。 倒是炕床上的黑猫,听到开门的声音,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一下子从床榻上跳了下来,缠着花时的小腿,叫了一声。 “喵……” 花时没空搭理它,把东西放好了后,便要从屋里出去。 忙活了那么久,她也饿了…… 虽说一碗没什么味道的菜面汤,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但这已经是现在的条件里,最好的东西了。 花时刚推开门,从屋里出来,紧接着另一侧的堂屋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起先花时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等她猛然反应过来时,耳边就突然炸响李氏那尖锐的嗓音。 “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句尖厉的声音,吓得花时一哆嗦。 她松下来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真是的……最后一下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跑出来…… 黑暗里,李氏脸色阴沉地从中走了出来,靠近了,才在蒙蒙的光线中,看清楚了站在房门口处的花时。 而她旁边的那个房间的木门,却紧紧地关死,里头似乎传出一阵窸窣的声响,紧接着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李氏眯着眼睛,看了看花时,又看了看她旁边紧紧关死了的木门,似乎是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她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花时!你们几个背着我偷偷在干什么?!” 李氏正正逮着了从屋里出来的花时,走过来,抓着她言声厉茬地质问。 花时在看到花遇那屋的门是紧紧关着的时候,提起的心又悄悄松了些。 还好,他们快了些,再慢点可能就要被李氏给抓了个正着了…… “你觉得我们能干什么?” 花时眨了眨眼,看向李氏。 决定装傻充愣,反正问什么她也不知就是了…… 李氏用阴沉沉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紧闭着的房门,突然朝着那走了过去。 “啪啪啪——!!” 那扇脆弱又陈旧的小木门,被李氏敲得震天响。 “花遇!你们都给我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在搞什么!出来!!” 李氏气凶凶地冲房屋里叫喊道。 花时抿了一下唇,忍着没开口劝拦。 她要是现在开口拦着李氏,李氏只会更加认定有问题,而里面藏着的东西,也只会死得更快…… “砰砰砰——!!” 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大力敲了几下,剧烈地摇晃了几下,脆弱得似乎马上就要从门框里掉出来。 “小瘪犊子!听见没有!给我开门!!” 李氏的声音越来越响,拍门的动作也越来越狠厉。 “啪、” 木门突然一下子被人从里边拉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李氏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差点扇在花遇低垂着的脑门上。 李氏捏了捏拍门拍得有些疼麻的手掌,火气噌噌地往脑门上冲。 “啪!——” 一耳光的声音,清晰入耳。 李氏抬手,就扇了花遇一巴掌。 花遇堵在门口前,突然被扇了一巴掌,头晕目眩,那一巴掌正正打在他的侧脸连着耳膜的地方,耳鸣了瞬间,凶狠的力道,让他嘴巴也被牙齿给磕破,血腥味从口中蔓延开来。 “你耳聋了吗?!没听见我叫你开门!……” 李氏劈头盖脸地一通责骂。 花遇默默地站在门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昏暗的夜里,站在一旁的花时,能清晰地看见李氏面目狰狞又凶恶的侧脸,那一句比一句难听咒骂声,听得直让人皱眉头。 “……喜欢把门给关死是吧…!” 李氏冲着花遇骂了一通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朝着院子走了过去。 花时看着她的举动,心下正不安,就看见李氏提着把砍柴的大刀,走了回来。 她心里一惊,后脑勺跟着一麻,看着花遇还定定堵在门口,快步走过去,伸手把人推到屋里。 “傻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她拿着刀回来了……” 花时低骂了声,硬是堵着的花遇推了进去。 李氏气汹汹地拿着刀走回来,就见堵着房门口的人,从花遇变成了花时。 花时看见她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提起刀,就朝着木门劈了过来,也不管旁边还站着个人。 花时表情一变,推着身后的花遇,往屋里连退好几步。 “啪!” 李氏那把砍柴刀,就这么冲着脆弱的木门劈了下来,“咔嚓!”一声,花时眼睁睁地看着,木门被直接给劈碎了一大片。 李氏抬起手,举着砍柴的大刀,正要继续往下砍…… 黑暗中,李氏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啊!——” “喵——!!” 紧接着,又听见一声猫咪尖锐又刺耳的叫声响起。 “小黑?!…” … 第110章 你还要吃我的汤面 “小黑!!” 花时听到猫叫声的一瞬,愣了一秒,立马上前几步,冲着屋外边喊了一声。 “喵喵喵!!——” 回应她的是黑猫更加尖锐又刺耳的叫声。 “啊啊…!!哪里来的破猫!给我滚开,疼死了!” 李氏吃痛的骂声传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零碎的挣扎声,夜色暗沉,花时走过来后,眼前的一切,看得十分不真切。 模模糊糊间,好像看到李氏摔倒在地上,黑猫一直往她身上在扑咬…… “啊啊啊……” 又是一阵惨叫声,李氏嚎啕惨烈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 “小黑!” 花时皱着眉头,冲着那方向又大声喊了一句。 她心中的不安的情绪达到了顶峰,声音又急又躁,加上天色暗沉,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心里更是没底。 “啪嗒!” 一声重物撞在墙上,发出一阵闷哼的声响。 “喵!!” 好像是黑猫被李氏甩开,砸在了墙上,发出的声音。 “喵喵喵!!——” 被扔出去了的黑猫,过后发出的叫声更是刺耳得恐怖。 还趴在地上的李氏,捂着被咬伤的脖子和手臂,整个人抖若筛糠,咬伤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让她叫骂的声音都吞了回去。 她顾不得那么多,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地朝着自己的房屋跑去…… “喵喵!!——” 被惹急了的黑猫,重新站了起来,黑暗中,那双猫眼发出幽绿的光泽,速度极快,朝着李氏跑远的方向追了过去。 “啪!、” 只听见一道震天响的关门上,堂屋对侧的那扇木门,被李氏重重地关了起来。 “喵喵喵!!” 黑猫追上去,没扑到李氏,还被关在了木门外,发出嘶声力竭地猫叫声,不停地用爪子挠着木门,发出刺耳的刮蹭声。 “小黑!!你给我回来!” 花时尽量压低了声音,朝着还在发疯挠门的黑猫低喊了一声。 “喵……?” 听到花时熟悉的声音,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黑猫,总算恢复了些神志,尖锐的哈气声,也缓缓停了下来。 “快回来!” 花时依靠声音来源的方向,压低了些声音,朝着黑猫又低唤了一句。 “喵……” 黑猫叫了一声,睁着绿幽幽的猫眼,朝着花时的方向看了几眼,蹲在那房门外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朝着花时叫唤的方向走过去。 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呲着牙,哈了几口气声。 等黑猫走回来门框前,花时弯腰,一把将猫撸进怀里,还不忘将掉落在地上的砍柴刀一并捡起。 “啪……” 房门重新被关了起来。 紧闭了木门后,昏暗的房屋里除了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线外,再无别的光亮。 花时抱着猫,站在原地,抬手顺了顺它毛发。 黑猫似乎还没缓和下来,喉咙里一直发出咕咕地叫声,这是猫生气了,才发出的哈气声。 窄小的房间里,花晓抱着小花影,蹲坐在炕床上,没有出声,似乎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到了,或是给惊到了。 一场闹腾下来,情绪最为淡定的花遇,突然走到靠近窗口处的木桌前,用火折子,点燃了桌面上放着的那一盏油灯。 “咔嚓……” 微弱、昏黄色的光线,将整个暗沉的房屋给照亮。 花时借着这点光线,低头查看黑猫身上的伤势。 后左腿好像被扔骨折了,不正常地往里弯曲扭着,正正脑袋的上方,毛发被扯掉了一大块,抓秃了一大片,能明显看到里边红红的皮肉,有些出血了。 花时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它后背的毛发,别的地方有毛发挡着,看不着。 方才听到那么重的一声闷响,也不知道肚子里边的内脏什么的,有没有伤到。 “你真的是……” 花时捏了下它冷冰冰的猫耳朵,对上它眨巴着的蓝色无辜猫眼,指责的话又硬是咽了回去。 “喵……” 缓和过劲了的黑猫,躺趴在她的手臂里,用长长的尾巴,缠着她的手腕,轻轻地摩擦着,像是讨好她而撒娇。 “喵……?” 黑猫又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充满灵性的猫眼,闪烁了几下,若是仔细看,能清楚地看到它猫瞳孔里藏着类似心虚的情绪。 刚刚花时好像一直在叫它,但是它太生气了,一直追着那个老巫婆咬,都没听她的…… 花时会不会生它的气里了…… 此时,花时完全不知道黑猫几乎表露在脸上的,纠结的小情绪。 她看着秃了一大片的猫猫头,和被折断了的猫腿,心里正心疼着。 黑猫昨天受着重伤,才刚被她找回来,虽说喝了泉水,好了不少,但躺在房屋里,睡了一整天,都没出过门,可见它精神气都没恢复过来。 刚才又扑上去与李氏缠斗,腿又折了,脑袋还被抓秃了一大片……真的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的花离,愣愣地坐在炕床上。 方才外边的动静声响那么大,他听了个一清二楚,虽然没看到,但不难从吵闹的声音里听出…… 刚刚,花时的那只黑猫,扑上去要了奶……! 懵了半响,得出这么个结论的花离,无神的眼睛,忽然一亮。 “小黑…好厉害!” 有些诡异安静的房间里,花离有些亢奋的声音,忽而响起,打破了这份沉默。 花离眨着有些兴奋的眼睛,紧巴巴地盯着花时怀里抱着的黑猫,露出了艳羡不已的小表情。 经过这么一出,花时也没什么心情了,她现在就想抱着黑猫回自己的屋去,给它喂些泉水治治腿上和脑袋上的伤。 花时抬了抬眼,朝着房屋看了一圈,“东西都藏哪了?拿出来吃了,早些休息吧。” 花晓从床上跳了下来,朝着一旁的竖起的衣柜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柜门打开,露出里边藏着的五碗菜面汤。 花时跟着走过去,端一碗出来,又给自己拿了双筷子。 原是打算在他们的屋里吃了再回去的,但是现下抱着猫,显然是不合适继续呆下去了。 而且,现在李氏那边没了动静,她也没看到黑猫咬伤了李氏哪块地方,也不知道她等会儿会不会再跑出来,找他们算账…… “我回去吃。” 花时想着,留下一句话后,便推开房门,径直朝着屋外走去。 花离和花晓听闻,抬起了头,看着她走远。 等花时走出了屋内,一旁站着是花遇,走过去将门给合上,又拉上了门闩,将房门给锁死。 木门的下方,被李氏劈砍去了一小块,露出了一大块窟窿,冷风不停地从这个洞口钻到屋里…… 花遇蹲下身,将落在了一旁的那块脆弱的木板,捡了起来,靠放在一旁的墙角,低垂着眼睑。 他的心情似乎还算不错…… 若是没有那只黑猫扑上去咬了李氏,那么接下来的一整个冬天,他们可能都要没有房门了。 毕竟,方才李氏那个架势,就是要硬生生把这扇挡着的门给劈碎…… 雪天那么冷,又没有衣服和被子盖,恐怕在睡梦中被冻死了,都没人知道…… “二哥,你怎么了?快过来吃啊。” 花晓给两个弟弟端了一碗面汤后,回过头就看到还蹲在地上,半天没动的花遇,便小声喊了句。 “呃。” 花遇垂着眼眸,将眼底藏着的情绪,尽数收敛,才抬了抬眼。 花晓又将碗和筷子端起来,递了过去给他。 一旁的花离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端着还留有余温的面汤,懵懵地看着。 “这些…是从哪里来的?”他小声问道。 花晓头也没抬一下,便说道,“花时给的。” 花离捧着碗,思绪回转了后,似乎才想起被奶奶活生生给掐死了的小白狗,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等花晓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这二愣子捧着碗,眼泪哗哗地往下流,都滴到面汤里了。 “呜……” 花离吸气间,不小心将哭声溢了出来,他迟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眼眶,呜呜地哭着,捧着碗,硬是一口没往嘴里塞。 在场的四人,唯有年纪最小的花影,心无旁骛,大口大口地吸溜着面条,吃的满嘴都是汤水。 等他将面汤都吃进了肚子里,坐在他旁边的哥哥花离,还在低低呜呜地伤心哭泣着。 小花影偏过头,看了看哭得正伤心的花离,又看了看他手里端着的,还满满当当的面汤,小小地吞了吞口水。 “你、你不吃吗?…?给我吃、?” 小家伙眨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看着花离手里捧着的那一碗汤面。 那小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想吃…… 正陷入自己悲伤情绪里的花离,忽地听见弟弟稚嫩又无邪的声音,哭声猛地停顿了一下。 接着又抽抽搭搭地哭着指责道, “呜……小影你说什么呢?…我都这样了…呜呜……你还要吃我的汤面……”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听到花离拒绝的声音,表情闪过一瞬的失望,但视线却没从盯着他碗内的汤面处挪开。 那眼神太过于灼热,花离想忽视都难…… 折腾了那么久,他肚子也确实饿了,他和二哥钓上来的鱼,被奶抢去了,这碗汤面来得正好。 勉强能安抚他…千烂、百烂…的心…… 是这个词语吗? 花离哭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有些记不起来了。 紧接着,花晓再转头看过去时,便看到花离一边呜呜的哭,一边大口大口地吸着面条。 旁边的小影,眨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紧巴巴又渴望地盯着他吃,那嘴馋的样子,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花晓:…… … 第111章 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另一边的房间里—— 花时将端着的碗筷放到一旁的木桌上,又朝着炕床走去,将黑猫放了上去。 “喵……?” 黑猫乖巧地蹲坐在炕床上,幽蓝色的猫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花时看。 花时将它专属的猫碗,从桌底下抽出来,那是用圆圆的竹筒切割,磨平了的圆筒,大概只有巴掌那么大。 这是花时在后院砍竹子拿回来编竹篮的时候,顺手给砍切下来的竹筒,用刀口将上边刺拉的边口磨平了,给黑猫喝水,有些勉强。 口子有些小,小黑的脑袋伸不进去,每次都要她端起来,倾斜着喂给它喝。 她倒是想去小厨房给小黑拿个木碗,装着喝水,但是小厨房里的东西,一毫一厘,都是李氏算好的。 但凡少了点什么,李氏很快就会发现,也根本没有多余的木碗能拿出来。 没办法,总不能让黑猫每次喝水,都怼着她的手来喝,只能将就着这个竹筒来喝了…… “喝点水吧。” 花时将盛满了一竹筒的水,直接凑到黑猫的脑袋前。 黑猫仰着头看了她一眼,才低下头,凑过去,将脑袋埋进竹筒里,有些艰难地舔着碗里的水。 听着黑猫发出的喝水声,花时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它正对着自己,那一块显眼得不行的秃了的脑袋…… 黑猫毫无所觉,在花时的助力下,很快一竹筒的泉水,全都给它喝进了肚子里。 猫腿和破了皮的地方,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只是那块秃了的地方,却不见重新长出毛发…… 花时拍了拍它的脑袋,摸了摸那块秃出来的皮肉,无奈道,“这个地方的毛,只能等它慢慢长回来了。” 迟钝的黑猫,一直等到花时摸了它秃了的头顶后,后知后觉的,似乎才反应过来。 它慢吞吞地抬起爪子,也跟着挠了挠自己的脑门…… 秃了? 花时这是在嫌弃它了?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反应过来的黑喵,用爪子挡掉花时的手,发出一阵阵猫叫声。 那叫声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圆圆的猫眼也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它气凶凶地冲花时嚷嚷着,“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花时收回手,看着小黑明显生气了的叫声,似乎听懂它生气的原因,有些哭笑不得道, “我没嫌弃你,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嫌弃你。” “喵?…” 真的? 黑猫有些激动的叫声,被花时哄了两句后,又安静了下来,瞪着圆圆的眼睛,严肃地看着花时。 似乎是在估量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见它精神气还不错,都有闲工夫抱怨她嫌弃自己了,可见没什么大碍。 花时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身将一旁放了许久,都有些坨了的面,端起来,她自己吃了半碗,将剩下的半碗倒进竹筒里,给黑猫吃。 来回折腾了一天,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花时也没什么心情,只想躺到炕床上,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等黑猫将剩下的面汤都吃完了,花时用打湿又拧干了的布,给它擦了擦脏了的毛发和爪子,才抱着它上床。 一人一猫,窝在冷冰冰、硬邦邦的炕床上,蜷缩着,相偎入眠。 夜凉如水,紧闭的窗门外,呼啸的风雪,一阵比一阵嘈杂…… 怎么都没办法捂暖和的手脚,让花时睡得一直不怎么安稳,听着窗外的风雪声,她就好像睡在冰窖了一样,四肢百骸都散着冷意…… 模模糊糊间,抵不住困意席卷而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好像没睡多久,屋外边,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琐屑的声音。 花时唰地睁开眼,透过关着的窗户的缝隙,隐约能看到窗外透进来的,细碎的光线。 天已大亮…… 蜷缩在她手边,睡得四肢八仰的黑猫,像个小火炉似的,一直散发着热腾腾的暖意。 花时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它光滑的毛发,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没有半夜被冷醒,也多亏了这个小火炉一样的,自动无限的发热贴。 这一段时间以来,花时明显已经习惯了黑猫的存在…… “咔咔……” 院子外边隐约又传来一阵细碎的嘈杂声,已经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花时,这会儿听了个真真切切。 花时搓了搓手脚,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下床穿鞋。 她已经计划好了,今天任务很重,五百文钱买回来的糖,要在这两日里将那剩下的一篮子冬枣,全部加工做成糖霜冬枣。 她没有去过远在千百里的桃花镇,对镇上的经济发展,不甚了解,所以并不是很确定自己做的小零嘴,能不能卖出去…… 不过 上次那一篮子的冬枣,都能全卖出去,镇上的有钱大户应该不少…… 她想,等春开了后,她得抽个时间,亲自到镇上探探风,然后才好做出后边的打算…… 当然,这抽个时间,还要看李氏是什么个态度。 虽说李氏现在基本不管她,多看她一眼都嫌碍眼,但是李氏性子阴晴不定,谁又能保证她会怎么样…… “汪……” 一道不大不小的狗吠声,从房间的角落里突然传来,打断了花时的思绪。 花时揉眼睛的手,猛地一顿,突然想起,她房间里还躺睡着一只幼犬。 “汪!” 竹篮子里的小白狗,似乎是注意到了花时看过来的视线。 从篮子里探出来的脑袋,又往回缩了一些,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茫然又警惕地看着她。 花时朝着竹篮子的位置走了过去。 小白狗在看到花时朝自己走来,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激烈,跳起来,打翻了身下坐着的竹篮子,从里边跳了出来。 在花时越走近的身影下,弓着瘦小的身体,龇着嘴,露出尖厉的牙齿,冲着花时气凶地咆哮, “汪汪汪!!” 陌生的环境,让小白狗异常的警戒不安。 再一次看到个陌生的面孔朝自己走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它显得十分狂躁。 花时看出了它的焦躁不安,停住了脚步,没再轻易往它那边靠,怕它直接扑过来咬自己。 “汪汪!!——” 即便是花时停止了靠近的步子,焦躁不安的小狗,依旧在往自己的身后退去,且时不时要冲花时露出尖厉的爪牙。 那副狂躁的样子,就好像,若是花时再往它跟前走两步,它就要扑过来狠狠将她皮肉都给嘶咬下来…… 花时正想着要怎么安抚它的情绪,一整晚没什么睡好,头都有些疼了。 她没注意到,在她站着与小白狗僵持着的时候,她身后的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过来。 正巧看到小白狗冲着花时龇牙咧嘴的凶恶样,小黑悄无声息地从炕床上跳了下来,垫着脚尖,一双幽蓝色的猫眼 发出凶利的光泽,做出了一副随时发起进攻的姿势…… “汪汪汪!!…汪汪!——” 一直戒备着的小白狗,警惕性十分强,敏锐的它,几乎是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小黑的敌意。 而小黑在小白狗再次冲着花时,嚷嚷着发出狗吠声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几乎已经退到了墙角处的小白狗,疾速扑了过去。 那黑色的猫影,风驰电掣间,就扑咬了上去。 “汪!” “喵——!” 花时都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再定晴看去时,一猫一狗直接纠缠,扑咬在了一块。 “小黑!” “汪汪汪汪……!” 小白狗震耳欲聋的惨厉叫声,直入耳膜。 花时看着扑咬在一块的一猫一狗,胸口紧缩,心脏都被吓得差点停止了跳动。 “小黑!!” 花时扬高了两声,走上前两步,伸手拍了两下黑猫的脑袋。 幼犬显然不是成年黑猫的对手,只挣扎了两下,脖子就被黑猫死死叼住,整只狗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黑猫被花时拍了两下脑门,强制按着,委委屈屈地松开了嘴。 花时提起黑猫的后脖颈,整只猫拎了起来,当头迎面的就是两巴掌。 “啪啪、”两下,吃了几个结结实实的巴掌。 “喵……” 被捏着脖子,又捏住了脸的小黑,叫声都染上了委屈的语调。 “谁让你扑过去咬它了?啊?昨天晚上也是,你是不是彪啊?什么东西嚷两下你就要扑上去咬人家!” 花时耳提面命地揪着它的猫耳朵,就是一顿呵斥。 她虽知道小黑这是为了保护她,才三番两次冲出去,但这种行为,一旦失控,一次不听她的,就容易出事。 毕竟这种事情,谁能保证次次都是对的,她也没让它扑过去咬,小黑就直愣愣地冲出去了,几次下来,不得出大事。 “喵……” 小黑缩着脖子,委屈地瞪着湿润的猫眼,弱弱地叫了出声。 “少给我装傻扮可怜的,我知道你听得懂,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管不顾直接冲过去要别人,还叫不听的,以后你就自己回山里去,别跟着我了,听到没?” 花时语气染了几分怒意。 唬得黑猫一愣一愣的,喵叫声也变得低呜起来,嗡嗡的声音,微弱得不敢从嘴里叫出来,只敢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呜呜出来。 “听到没?!” 花时喝了它一声。 “喵!” 黑猫赶忙乖巧地应了声,不敢有任何反抗之意。 花时见它蔫了气,才把猫放下,转过头再看向那只小白狗时,它又已经重新蜷缩了起来,缩在墙角,警惕地看着她。 花时注意到它米白色的脖颈处,似乎渗出了点点红色的血迹。 她一看就知道是被黑猫咬出来的,下口可真够狠的,才那么一口,就把它的脖子咬流血了…… 花时心念一动,朝着小白狗的方向蹲了过去,才那么一会儿,手掌心里就叙满了一捧泉水,小心翼翼地朝着小白狗的方向凑过去。 泉水的气息果然很管用,小白狗好像一下子就嗅到了什么气味,情绪显而易见地平缓了下来。 花时看着它嗅了嗅鼻子,眼神里的警惕性散了不少。 在她安静耐心地等待下,情绪平缓下来的小狗,慢吞吞地靠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直到将脑袋凑到她的手掌心处,放松了警惕,伸出舌头,舔舐着她手心里叙着的泉水。 许是在泉水的影响下,花时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狗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埋着头,一直舔喝着她手心里的泉水。 “汪呜……” 等它喝了个够,花时才将手收回来,重新试探着,伸手碰了碰它的脑袋,它也没再冲着自己龇牙咧嘴。 蹲坐在地上,平顺地看着她,嗅着她手心的气味,小眼神里似乎迷茫中带着一丝仰赖…… 只是在花时伸手要去翻它身上的毛发时,它下意识地往后边躲,条件反射般,将自己藏在缩到后边。 虽然对花时没有了那么大的敌意,但是打心里还是没有那么信任她,对她还存在着几分警戒。 花时见它实在不肯让它碰自己身上的毛发,也就不再执意纠着要查看它的伤,喝了泉水,身上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眼下,她心里也有些纠结。 一开始她是没打算要再多养一只宠物的 一只猫她都养不饱了,再养一只小狗…… 花时叹了口气。 算了,眼下不养也要养了,救回来了,总不能再把它扔出去。 现下还是把赚钱的计划,提上日程才是…… 先把冬枣制成糖霜枣子,等明天何山回来了,再找他谈谈,看看能不能托他帮自己卖出去,到时候再给他分成…… “小黑,你跟着我,别再屋里呆着了。” 花时在屋里收拾了一番,带上了那装着一百三十文钱的袋子后,才从屋里出去。 只是临走前,还不忘把虎视眈眈地盯着小白狗的小黑叫上。 “喵……” “今天跟着我出去溜达,最近别往外跑了,先在家里养两天,把身体养好了些再说。” 花时低着头,冲着黑猫唠叨了两句。 “喵……” 小黑也不知听没听懂,仰着头,走在她腿边,撒娇又黏人地蹭来蹭去。 房间里藏了只虚弱的小白狗,花时不敢让它和小黑呆一块儿,怕自己一没看着,这两只又打了起来。 怎么说,她偷偷瞒着把小白狗救回来的事情,除了她,现在谁都不能让他知道。 不然,她就算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院子里,花遇正站在雪地里劈着柴,花晓则蹲在井边,就着冰水洗着衣裳。 花离拿着扫帚和竹铲子,在清理堆积着的雪,就连年纪最小的花影,都蹲在一旁,捡着花遇砍劈下来的木头,一根一根地拾起来,摆到一旁的矮墙。 那么长的时间以来,这还是花时第一次看到兄弟四人,整整齐齐地呆在院子里干活。 只是四人的表情都有些沉默,除了时不时发出的琐碎声外,四人没一人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见花时带着猫从房屋里出来,花晓扭头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们这是怎么了?” 花时注意到花晓眼神的不对劲,思索片刻,开口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一碗菜汤面的缘故,此时花晓看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舒缓之意。 听她出声问,花晓便停下了衣裳的动作,眼神复杂地说道,“刚刚奶出门了,她的脸和脖子被咬伤、抓伤了,全身血痕……” 说到这,花晓的声音停顿了下来。 与其说是看着花时的眼神复杂,倒不如说是,看到了花时身后跟着的那只黑猫的眼神更复杂些。 毕竟,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而罪魁祸首……就是这只黑猫。 花时顿了一下,回过神来。 她差点忘记了,昨天晚上小黑把李氏给抓伤的事了,她当时只顾着查看黑猫的伤口,哪里还想得起李氏…… 而且,平时李氏给她的压迫感太强,虽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了,但却一点不显老态。 平日里,气势汹汹,咄咄逼人,身体也很硬朗,关键是她常年在地干农活,力气也不是一般的大…… 花时根本没想过黑猫能把她怎么样,以为最多只是把她抓伤了一下,李氏被吓到了才发出连声的惊叫。 反倒是看着黑猫又瘸了的一条后腿,和被硬生生薅秃的脑袋,伤势过重,她也没有心情去想李氏怎么样…… 脸和脖子被咬伤,被抓伤…… 想到李氏那睚眦必较的模样,花时倒吸了口气。 决定带着黑猫先出门办事,到时候回来再说。 若是李氏真的被黑猫严重创伤,估计她自己也有些发悚,有小黑在,她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我有事先出门了。” 花时想了想,决定把自己屋里的那篮子冬枣全都带上,底下还藏了三块糖块,拎上后,便朝院门口出去了。 估计今天也是不安生的一天,到时候李氏闹起来,她根本没法好好做自己的事儿,只能带上东西,到外边去做。 至于所需的工具,她决定到……何奶奶家去借用一下…… 花晓眼睁睁看着花时出了院门后,眨了眨眼睛,又朝着二哥的方向看去,小声问道, “她就这么走了?到时候奶闹起来,咱咋办?” 花遇举起砍刀的手停顿了一下,劈柴的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 “哎!二哥你去哪?!” 花晓看着二哥突然闷声就往院外走了出去的背影,懵了一下,忙出声追问…… … 第112章 古怪的老太太 “嘎——!” 陈旧的院门,被人从里边猛地推开,发出嘎呀的声响。 木门划拉墙角口,来回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 花时握紧收回来的有些冰凉的手,定定地站在门框外。 “你是…花时吗?” 过来开门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抬起苍老的面庞,浑浊的老眼,仔细辨认着来人。 “何奶奶,是我。”花时握着竹篮的手,紧了些,忙跟着点了点头。 “外边儿冷,快进来。” 何老太太弯着有些驼下去的背脊,招了招手,示意花时快跟进来。 上次见过的院子,依旧宽敞,摆放的东西也很杂乱,石磨、架子、干木柴、水井口……一样接一样。 花时跟在何老太太身后,一直被迎着走到堂屋,才停下来。 “来,喝点热水。” 何奶奶热络地给她倒了杯水。 花时伸手接过来,在碰到瓷杯冰冷的边缘时,手势顿了顿。 这茶水明明是冷的…… 她飞快低头看了一眼杯子里的茶水,上方漂浮着零碎的茶叶,杯底下的水像是没泡开过的白开水。 顶着何奶奶慈祥的目光,花时硬着头皮,轻抿了一口。 入口的水,确实是没泡过的井水,只是单单往里边加了些茶叶…… “别站着,坐这。” 何奶奶目光慈爱地看了她两眼,见她把茶水喝下来后,才重新转头,从旮旯角挪了张木椅子过来,示意她坐。 老太太似乎只是自顾自自己的想法,并不等花时开口说话,便扯着她的袖子,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 花时拗不过她,只得坐下。 “何奶奶,我能不能借你家的厨房,给我用一下?” 花时看着老太太笑眯眯的侧脸,试探性地问了句。 何奶奶却一直偏着头,视线往她脚边的方向看,像是被什么吸引去了注意。 花时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边。 “喵……?” 靠着她的脚,老老实实坐着,舔着自己猫爪子的黑猫,注意到花时看过来的视线,也跟着仰头,看了过来,茫然地叫了一声。 “这、只黑猫是你的猫?” 何老太太突然出声问道,浑浊得让看看不清她眼瞳的视线,紧紧地贴着黑猫的身上。 花时察觉老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弯腰将黑猫抱了起来,放到怀里,才点头应了声,“是。” 何奶奶听到她的回答后,一直偏着头,人也好像僵在了原地,傻愣愣的,半响不动,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里。 花时捏了捏手心,一时间有些坐立难安。 其实她也是思虑再三,才来了这里。 若上次花遇没有骗她,何奶奶的家里人都已亡故,嘴上念叨的那些也不过是她自己的幻想,记忆和精神分割出现了混乱,才说出那些话。 不管是上次的见面,还是这次的见面,何奶奶的情绪都表现得很稳定,与常人并无异议。 她也是带着私心才跑来了这里,何奶奶孤家老人,只一人在家,何奶奶家的位置也有些偏僻,出门要过两条山道才能再看到一户人家。 可见这地方十分隐蔽,来的路道两旁长满了杂草和堆积的雪,又能看出,这里很少会有人过来。 她在村子里没有熟悉的人,花家有李氏在,根本没办法让她施展拳脚,思来想去,她便想到了何奶奶这里…… 花时思索着,视线不由得隐蔽地落在左侧正方的木桌子上,摆着的三块灵牌,夫、儿、女…三人的灵牌,像上次所见一样,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灵牌擦拭得很干净,一点灰尘也没有…… “…阿时、?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不好意思…老太婆人老不中用了,没听见你说什么。” 花时正出神,耳边又突然传来何奶奶有些苍老沙哑的声线。 她愣了一下,立马回过神来,忙说道,“是这样的,何奶奶,我想借用一下你家的小厨房,可以吗?” “厨房…?可以啊,去吧,就在院子外的东屋,出门就能看见。” 这一次老太太很快就应下来了,刚刚的出神发愣,就好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好,谢谢何奶奶。” 花时站了起身,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抱着黑猫,往院子外走了出去。 她站起来的一瞬间,何奶奶也跟着站了起来。 花时以为她会跟着自己出来,但是并不是,何奶奶只是站起来朝着堂屋放着的那满满一箩筐的棉花走去,弓着驼下去的腰背,用粗糙的手,翻着箩筐里的棉花。 从堂屋里出去的花时,抿了下唇,看着院子里簌簌往下掉落的飘雪,心里有些怪异。 何奶奶方才看着小黑的眼神,明显不对劲。 只是何奶奶发愣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稀里糊涂地就同意了她的话。 “喵……?” 舒舒服服窝在她手臂里的黑喵,见花时突然出神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用爪子挠了一下她的手背。 花时弯腰将黑猫放到地上,才往何奶奶所说的东屋厨房走去。 她收敛了一下心绪,走进来光线有些昏暗的小厨房。 眼前的小厨房的空间位置,都比花家的要好,宽敞亮堂,窗户面向光源的位置也恰到好处。 花时踮起脚,将紧闭着的两扇窗户给推了开,让外边的光线透进来,视野一下子明亮了。 厨房拾到得很干净,左边的墙角摆放着两个长长的木柜子,柜面没有关上,能清楚地看到里边装着的杂物,碗、筷子、盘子……整齐地放在同一层格里,还有一些看不太清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灶台有五个炕口,大一点的口子放着的是大铁锅,旁边四个小一点的,只有一个口子上放了个黑瓦锅,底下放柴火烧的口子,还残留着未烧尽的木柴。 右边的一大片空地,是摆放干木柴的地方,只是这一块的柴火很少,显得空阔,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木枝,和几块没有劈小的粗壮的大木块。 厨房门口的水缸里的水,也只剩一小半了。 花时走过去,掀开大锅上边盖着的木盖子,里边还剩两块黄色的玉米饼,还带着些热气。 应当是何奶奶早上吃剩下的,要留着中午当午饭的。 花时从柜子里翻了个木盘子出来,将玉米饼装进盘子里,又放到旁边的柜子上。 她准备将这最后一篮子的冬枣,分成两份,一份做成糖霜枣子,一份做成蜜枣。 糖霜枣子的做法要更容易,也更方便一些,把冬枣用清水洗干净了后,再把表皮的水晾干,然后将糖块放到锅里面,加少量水,炒成糖浆,等糖浆加热到能拉丝,再把晾干的冬枣放进去,混着一块炒。 这个过程需要十足的耐心,因为稍有不慎,控制不好火候,就容易把糖炒糊,或是把冬枣给炒成糊味儿。 因为材料有限,花时一直全心全意地守着,小心翼翼,生怕给弄砸了。 虽然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怎么下厨了,但刻在脑海里和身体里的记忆,加上她刻意谨慎避免。 一大份糖霜枣子很快就做好了,她一直憋着气,上下摆弄火候和锅铲,捣腾出了一身汗,所幸圆满成功,没有给弄砸。 “喵……” 蹲在她旁边,来来回回绕着她转圈的黑猫,一直仰着头,猫眼好奇地看着她。 这会儿见花时总算将东西弄好了,后腿一蹬,就跳到了灶台上,嗅着鼻子,往木盘子里的糖霜枣子凑过去。 它是被泉水的气味给吸引的,用了泉水加工后的糖霜枣子,对它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闻着气味儿,便忍不住凑上来了…… “喵?!” 花时见它要嚯嚯自己的东西,抬手敲了一下它的脑袋。 黑猫发出一阵委屈的叫声,被赶了下来。 “乖乖在旁边看着别捣乱,要是弄砸了,回去就收拾你。” 花时压低的声音里,明显能听得出来里边含着的威胁之意。 “喵……” 重新坐回到地上的黑猫,蔫蔫巴巴地叫了一声,听懂了花时的话后,不敢再造次,这下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没再往灶台上跳。 花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正事上,蜜枣的做法,要比糖水枣子的做法难上一些。 首先要将枣子里的子儿去掉,再用手给它的外层的果皮,弄出一条条整齐的痕印,最后一步就是控制火候,将糖块用水化开,将处理过的冬枣全都倒进去,混着糖水一块煮…… 直至将糖水煮到半干,开始翻炒,等糖丝附着在冬枣的表皮,此时在大火的加热下,褪去水分的冬枣,表皮也变得黄澄澄的,闻着一股甜腻腻的香味。 最后就是将黏着在冬枣表皮上的糖丝,用火给烤晾干,等上边的糖完全粘合在冬枣上,蜜枣就算是差不多完工了。 花时怕柴火燃烧的碳灰飞浮起来,沾到还能拉出糖丝的蜜枣表皮,就没敢直接用炭火烤干。 原是有烤箱的话,直接放进去烤就行了,也不怕染到木炭的灰味,怕窜了味。 眼下条件有限,她只能用笨办法,守在灶台边上,等着那锅里的蜜枣,一块一块烤干,时不时还要注意着火势不能过猛,不然很容易烧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东屋小小的厨房里,时不时就传来一阵琐屑的声音,并不吵闹。 一直低着头顾着忙碌的花时,并未注意到,在她顾着忙碌间,发出的细碎声音吸引了堂屋里的何老太太的注意。 老太太也不守着堂屋坐了,而是搬了张小木椅,坐在堂屋的屋檐下,时不时抬起头,看向东屋的厨房里,那时不时一闪而过的身影。 听着那一阵阵嘈杂的声响,往日里死寂一般安静的院子,好像添上了几分活泼热闹的气息了…… 等花时总算将东西全部都做好了后,她也没多耽搁,将糖霜枣子和蜜枣,用包着糖块的油皮纸,分开装好,放进篮子里。 一篮子的冬枣看着多,其实没有多少,原就不到满满一篮子,算上一开始没掌握好失败的,等弄下来,也就只剩下半篮子能拿得出手的。 花时将一开始失败的,也分开装好,放回了篮子里。 低头看见一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黑猫,给它喂了两颗失败品。 虽然是失败品,但也不至于吃不了,只是没弄成型,味儿也窜了些炭火的味,拿去卖的的话,恐怕是不行,但还是能吃的。 “喵……” 眼巴巴瞅了半天,总算吃到了自己心心念念一整天的东西了,黑猫舔着舌头,立马就满足了。 花时摸了摸它的脑袋,才站起来,开始收拾被她弄得有些脏乱的厨房。 估摸着时间,窗外朦朦胧胧的天色,让她意识到,现在应该已经下午三四点左右了…… 她占着何奶奶的厨房一整天,还烧了不少她的柴火,这些都要给何奶奶补回来。 趁天色没有黑下来,花时将厨房回归原样了后,从厨房里走出来,便一眼注意到,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针线,好像在做衣裳的何奶奶。 “…忙活完了?” 听到声响的老人,抬起头,含着笑意的老眼,朝着花时看了过来。 花时点了点头,声线也不由得放缓了些,“忙完了,谢谢你何奶奶,我给你把水缸里的水装满吧,还有厨房里的木柴,我待会儿也给你捡些回来。” 听着花时说的这一番话,何奶奶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一双浑浊到有些暗黄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她。 花时被她盯着有些发毛,也不等何奶奶说话,忙转身朝着水井的方向走去。 厨房门口的水缸,离水井的地方不远,也就间隔一米左右。 水缸的容量也不大,花时盯着不停往下飘落的小雪,提着水桶打水来回跑,十几趟下来,很快将水缸给装满。 她累得有些气喘吁吁,后背和额头都出了不少的汗。 冷风一吹,又冷又热的。 花时紧了紧身上穿着的衣服,又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偌大的院子,开了个后门,后门连同的方向,是一大片的小树林,因为下了一阵子的雪,树林里堆满了积雪。 树干上的绿色的叶片,也掉了不少,还剩下的叶子,也都被染上了白雪。 花时在小树林里来回渡步,捡了不少沾着雪水的树枝,等抱满了一捆,才回到院子。 忙活了一阵,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她也捡了两捆的木柴,将自己今天烧掉的木柴,重新补齐了回来。 何奶奶还坐在屋檐下,在她忙活的期间,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莫名地盯着她看。 一开始,花时被盯着,心里还有些发怵,等习惯了,又隐约觉得,何奶奶像是在盯着她发呆,似乎陷入了沉思里。 “何奶奶,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锅里那两块玉米饼,我也给你热好了,你要是饿了,就去吃吧。” 花时从小厨房里出来,看向还坐在屋檐下的老人,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 “哎…好。” 何奶奶看着她,似乎有些怔愣,声音有些迟钝地应了声。 花时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布匹,是一卷深蓝色的粗布,胡乱地卷放着,能看的出来,那一块布被修剪了一大块,还剩一大块。 她心里盘算着,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出声问道,“何奶奶,你手上的这样的布匹,还有多的吗?” 老人家似乎一眼就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笑着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慢腾腾地响起,“有很多,你要是想要,我进屋给你拿一匹。”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往屋里走去。 花时忙走过来,出声拦道,“不用了,就你手里这剩下的布料,能不能卖给我?” 她现在全身家当,就只有一百三十文钱,她记得一匹完整的粗麻布,都价格不菲,不是她能买得起的。 何奶奶似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布料,明显顿了一下,才说道,“可以啊,这剩下的半匹,也刚好还能做一身衣裳,我再送点棉花给你,你到时候塞到里边,穿起来会暖和些。” 她好像清楚知道自己做什么,并不是很在意这些身外物,就像上次花遇随口一提,她也能将一番棉被,廉价地卖给花遇,还送了不少的棉花。 花时吞了吞干涩的喉咙,问道,“这要多少钱?” 她听见何奶奶好像慈爱地笑了一声,“给我八十钱就行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 从何奶奶的院子出来,在回去的路上,花时的思绪都处在半懵的状态。 她一只手提着竹篮子,一只手抱着那半皮布,底下还捏着一袋子鼓鼓囊囊的棉花。 这些东西才一百钱…… 但这绝对不止一百钱,她记得花晓有跟她提过,一匹完整的粗麻布,最便宜的都要四百文钱,而她手里的这半匹,至少也要二百钱…… 而那一百钱,还是花时硬塞给何奶奶的,她原只要八十钱,花时占了便宜,心里过意不去,便给她塞了一百文钱。 何奶奶不是很愿意收,但是也没执意和她推脱,便收了下去。 这次相处下来,何奶奶确实有时会莫名地自顾自发起呆来,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后,便常常会出不来。 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别的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花时也在刻意避着话题,没有提何奶奶的亲人。 何奶奶的情绪看起来也很稳定,思维逻辑也很清晰,言语神态举止,并没有表现出糊涂的迹象…… 不管怎么样,她也是受惠之人,自己身上也穷得叮当响,没办法给何奶奶银钱,只能从别的地方补回去了。 她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事儿,天色暗沉下来,她就着月色,踩着纷纷扬扬的小雪,带着小黑往花家小院赶…… 又忙碌一整天,她肚子又饿得,咕咕地开始叫了…… … 第113章 你放了二哥吧 苍穹寒夜下,半轮弦月藏在漆黑的云层后,微露出半边角。 簌簌往下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半空中飞舞,花时顶着湿冷的飞雪,疾步从黑夜的村道走过。 天地暗沉,冷风刺骨,寂静的一片里,听不到一点人的动静,连高挂在天上的月辉,也格外清冷。 一人带着一猫,走在无人冷清的月色中,显得几分突兀…… 花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冬夜下,安静无人的夜晚,直到快要回到花家的那个破旧的小院子时,忽然听到一阵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她的脚步猛然地顿住。 站在离那间小小院落不远处的巷口,花时抬起头,看向那漆黑无光的方向,传来的声音。 “呜呜呜……” “呜呜…二哥晕倒了、你别打了……” 别样熟悉的哭泣声,让她原本还算舒畅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 是花晓和花离的哭腔…… 她都不用动脑去想,脚趾头数一下就知道,定是李氏又搞了什么…… “呜呜呜……奶!别打了……!” “呜呜……” 院子里传出来的哭声越来越大,隐约能从哭腔声里,听清花晓有些绝望又哀求之意。 花时一整日都在忙碌事情,这也让她几乎没什么时间和思绪,去想别的事情。 过去了一天,到现在听到这哭嚎的声音,才猛然记起了,被她丢到了脑后的李氏。 昨天晚上小黑将她抓伤了后,她今日又一整天不着家,李氏的怒火无从宣泄,估摸着又撒在了花遇他们几人身上…… 花时停顿了一下,立马又加快了脚步。 “当——!” 院门猛地被人用力推开,后劲反弹了两下,敲打在墙后,发出的声响,在静谧的夜色下,格外的刺耳。 花时冷静地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幕,眼前所见,让她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李氏正正对着院门口,端坐在木椅子上,气色沉沉。 花晓和花离双双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哽泪下,双手合十地拜求着她。 而最为显眼的是,花遇蜷缩着身子,躺在李氏的跟前,双眼紧闭,眉头紧缩,脸色苍白,显然有昏迷之兆。 “呜呜呜……奶、求你了,二哥不是故意的,你放了二哥吧……” 花晓哽咽着的声音,一点点响起。 一旁的花离想伸手去碰已经昏迷过去了的二哥,被李氏用棍子敲中了手背,疼得猛地缩了回去,红着眼睛,低低呜呜地哭了出声。 李氏仰着下巴,露出她那右边脸和下颚连着到脖子的地方,那处被白色的布条裹住,布条的外边还渗出了黑色药迹。 这几处地方,全都是被黑猫抓伤的,此时上了药,被包裹了起来。 李氏看起来十分的暴怒,整个人都处在暴走的边缘。 而院门口处,猛然推开院门的花时,则成了她的爆发点,一下子给她原就炸开的怒火,又添了一把油。 “花时!你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边了!” 李氏在看到花时的一瞬,就突然站了起身,拎着手上的棍子,朝着花时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花时刚抬脚走进院中,就见到李氏拎着棍子迎面扑来,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显然是要对她大打出手。 她往后撤了一步,下意识捏紧了几分手里提着的竹篮子,抬头四下望去,想给自己找个趁手点的工具。 “喵!!——” 一直跟在花时身后的黑猫,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它猛地从花时的背后跳了出来,朝着李氏发出威胁凶厉的猫叫声,弓着身子,后腿微蹬,做出一副随时都会扑上来的姿势。 李氏被它这凶厉骇人的架势吓了一跳,气汹汹地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心有余悸地看着黑猫。 “喵!!——” 对上李氏凶恶的眼神,黑猫的叫声更加尖锐了几分。 若不是花时昨个儿才教训完它,不准它随便扑出去咬人,它这会儿说不定就冲着李氏的脸又飞抓了过去。 李氏忌惮这只彪悍的黑猫,不敢轻易再朝着花时走去。 “花时赶紧把这只畜牲给扔出去!!谁让你把它带进来的!这是我的地方!快给我把它扔出去!” 李氏扭过头,朝着花时的方向,有些声嘶力竭地低吼道。 花时从她浑浊的瞳孔里,看到了畏惧之色,心里也一下子有了主意。 “奶你忘了?这是你同意我养在家里的,我就一直养着了,它脾气不太好,说话大点声都容易把它惊到,你小声点,不然它可能又要扑过去咬你了。” 花时往后捎了捎步子,看向李氏,语气有些无辜。 李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堪了下来,似乎也想到了之前的事,重新看向花时的眼神,里面藏着的恶意更深了几分。 “我现在让你把它扔出去!你要是听不见,就跟它一块滚出去!花家是我一个人的,由不得你们撒泼!” 李氏冲着她恶语相向,十分果决地命令着花时。 她现在是看花时,越来越不顺心不顺眼了,若非有黑猫挡着,花时现在的下场就跟躺在地上的花遇差不多。 “你听到没?!” 见花时迟迟未动,李氏一刻也忍耐不了了,她声音嘶吼间,有些破音,听着十分刺耳。 花时冷着脸没动,“恐怕不行。” 面色暗沉至极的李氏,被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她举起手中的棍子,就冲着花时挥了过去,也不顾地上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黑猫。 花时对她早有防备,在她挥棍过来时,快速避闪开,“小黑!” “喵——!!喵喵喵!!” 听见花时喊了自己的名字,黑猫立马接收到号令,后腿一蹬,整只猫跟着飞扑了起来,朝着李氏抓咬了过去。 “啊!——” 李氏惊叫一声,手里的棍子也因为惊吓,掉在了地上。 “当!” 失去了武器的李氏,就像失去了爪牙,被黑猫扑咬过来的瞬间,一屁股摔倒在了院子的雪地上。 “咔嚓——” 花时清晰地听见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 第114章 只有这一身 “啊啊啊——!!” 紧接着耳边就传来李氏杀猪般的惨叫声。 “喵——!” 大开杀戒的黑猫,将人扑倒了后,还依旧不依不饶,亮出的爪牙,狠狠地往李氏的身上挠。 李氏狼狈地蜷缩在雪地上,胡乱地朝着空气拍打着,显然是被吓得失了魂,手忙脚乱的。 黑猫有了上次的经验,很是轻巧地就躲开了李氏的蛮力拍打。 它像逗老鼠一样,吓得李氏连声尖叫。 “啊啊!!滚开!别碰我……!” 李氏蜷缩在地上来回翻滚,想站起身跑,又疼得龇牙咧嘴地躺了回去。 刚才一屁股摔在地上,她的尾椎骨好像摔到了,疼得她一点力气也使不上,那只畜牲还一直往她的脸和脖子上抓! “小黑,回来。” 花时见架势差不多了,开口将小黑叫了回来。 “喵……” 黑猫立马从李氏的身上跳了下来,朝着花时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哎哟……我的腰!” 李氏捂着腰背,疼得直抽气,一张老脸拧得紧紧的,脸都疼得扭曲变形了。 “…怎、么了?怎么了?!” 一道轻哑的声音,慌慌张张地从堂屋的方向传来。 是东屋里,听见了李氏的惨叫声的花辞远,从屋里跑了出来。 花时有一阵子没见过花父花辞远了,自他乡试考完了以后,一直被李氏压着在屋里,几乎不怎么出房门。 这会儿他身上穿着崭新的大棉袄,全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都不漏风,脚下踩着的也是新制的棉鞋。 屋里似乎烧着炭火,暖烘烘的,他刚从暖和的屋内跑出来,外边的冷风一下子将他红润的脸色,吹得紧缩了几分。 “花时!你、你们在干什么!她是你们的奶奶!你们就是这样对待长辈的,竟然将她推倒在地,任由她喊叫也不将人扶起来!” 花辞远看到躺在地上的李氏,脸色骤然大变。 他一眼便锁定了站在旁边不远的花时,抬手指着她,就是一通指责。 花时看到花辞远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短短近一个月未见,花辞远的神情举态都便了很多,原本面黄塌瘦的脸,被李氏精细养了那么久,脸上身上都明显长了很多肉。 原本穿着的都是洗得发白的旧衣裳,这会换了身新衣裳,又厚实又好看。 前段时间瞧着他的时候,他还畏畏缩缩,连跟李氏说几句话,都不敢扯开嗓门说。 不知道李氏跟他说了什么,花辞远明显从畏缩胆小的样子,多了几分说不出的…… “花时!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奶扶起来!” 花辞远眉头紧紧皱起,面色凝重地瞪着花时,指名让她将李氏扶起,他自个却定定地站着,丝毫没有要弯腰去将人扶起来的意思。 见此,花时停顿了那一下,猛地又想了起来。 ……多了几分仗势欺人、咄咄逼人之意。 “爹,奶不是你娘吗,你怎么不去扶,让我来扶,更何况也不是我将奶推到的。” 花时冷脸冷声,直言不讳地拒绝了。 她一点也不想弯腰去扶李氏…… 若不是有小黑在,现在躺在地上痛声嚎叫的就是她了…… “你!…” 花辞远斥责的话一下子堵在嗓门眼,他皱着眉头,刚还想说什么,便听见李氏痛苦嚎叫的声音, “哎哟……我的腰!你个窝囊东西,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李氏在花时身上得不到泄愤的怒气,见花辞远出来,还有空闲功夫和花时掰扯,也不过来将自己扶起来,立马冲着花辞远喝骂了句。 花辞远的脸色突变了一下,他抬起眼睛有些凶恶地瞪了花时一眼,才朝着李氏小跑过去。 李氏的身形有些笨重,花辞远常年呆在屋里读书,没干过什么粗重的活,力气也不大,废了好大的劲,才将人扶起来。 “娘,要不要我扶你出去看一下?” 花辞远将人扶起来后,关切的问道。 李氏疼得脸都发青了,看着花辞远着愣头愣脑的模样,心里就来气,“看什么看!你以为看病拿药不要银子啊!那银子都留给你读书考试去了,哪里还有银子,还不快扶我回屋躺着!” 李氏呵斥着骂了几句,腰骨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几乎要站也站不住了,催促着花辞远赶快将自己扶屋里去。 花辞远不敢有反驳的意思,憋红了脸撑着李氏,往屋里走去。 花时看着母子两人总算走进了堂屋,才收回视线,眉头也跟着皱起了些。 “呜呜呜……” 花晓和花离还跪坐在雪地里,只是两人此时,手里抱着花遇的脑袋,低低地发出呜咽的声音。 花遇蜷缩着身体,花时看不到他的脸。 他好像晕死了过去,院中的闹剧吵闹了那么久,他一点反应动静也没有。 “花遇怎么了?” 花时上前两步,蹲下身,低声问了句。 花晓哭着摇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 许是方才花时拦住李氏,没有让李氏再继续折腾二哥,花晓对花时心底的抵触,暂时压了下去,呜咽着声音说道, “二哥出门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奶换药回来,奶原就心情不好,一下子就将气全撒在了二哥身上,说…二哥自作主张跑出去,就拿着很粗的棍子,往二哥身上打,又是扑冰水,又是让二哥跪着…还踩二哥瘸了的那只腿……” 花晓说着,声音又哽咽了起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她是心疼二哥…… 奶对二哥越来越过分了,总是喜欢把气往二哥身上撒…就好像不把二哥当人看…… 花时伸手去探了一下花遇的脖子,也摸到了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和即便是昏迷了,也依旧在哆嗦发颤的身体。 短了半截的衣裳,清楚地看到,手腕和脚腕露出来的皮肤上面,全是又青又紫的痕迹。 那是被李氏用棍子狠狠敲打之下落下的痕印…… “搭把手,把人扶到屋里,换身干的衣服再说。” 眼下花遇冷得直打颤,人也好像陷入了梦魇之中,只能先把人带回屋里,将人捂暖和了些,再看看情况。 在两只抽抽搭搭的弟妹搭把手的帮忙下,花时费了些劲,将蜷缩着的花遇,双手抱了起来。 她以为会有些重,还担心自己抱不起来。 但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比她要高出一个脑袋,却削瘦得不敢想。 手底下摸到的地上,硌得她手疼,全身根根分明的骨头,很轻,也很孱弱…… 她没使多少劲,就将人抱回到了屋里。 “去拿身干的衣裳,给你二哥换上。” 花时摸着花遇身上湿漉漉的衣角,回头冲花晓说道。 花晓擦了擦红彤彤的眼眶,捏着自己的衣角,站在原地没动,“二哥…只有这一身衣裳,没别的了…。” 花时手上的动作一顿,“那也先把湿的衣服脱下来,用被子捂着也行。” 她说着,就要伸手过去,却在手刚伸出去的一瞬,胸前的衣襟得没碰到,手腕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捏住。 方才还昏迷不醒的花遇,唰地一下睁开了眼,无神的眼眸定定地往房梁上看了一眼,过了半响,眼珠子才转动看向她。 花时被吓了一跳,那一瞬间,她清晰地看到花遇含着冷意的眼神,深入骨髓般,朝她看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 花遇有些干涩的声音,警惕响起。 “二哥!你醒了?!” 花晓哭得发红的眼睛一亮,凑了过来。 一旁的花离听见二哥的声音,也跟着擦了擦眼泪,直直看了过来。 花时缩回手,见他醒了过来,便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额角,“…醒了就自己把湿的衣服脱下来吧。” 方才花遇那黑漆漆冷森的眼神,吓了她一跳。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那一瞬,她好像看到了花遇藏在心底的…阴冷的杀意…… 那样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该有的……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花时回过头,朝着花遇看了一眼。 花遇清醒过来后,已经从炕床上,翻身坐了起来,视线也正警惕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花时再看过去时,方才能明显感觉到的冷藏着的杀意,已经消失殆尽。 花遇正抬眼,冷漠地看着她。 花时从房屋里走了出来,堂屋对侧,李氏的房屋里,花辞远也正巧从里边出来。 花辞远的脸色有些难堪,捂着胸口,一副被什么东西恶心到了的样子,紧接着干呕了一声。 花时看了他一眼,快步走出来堂屋。 方才看到花辞远的那副模样,她忽然又想起,被李氏灌了哑药,藏在房间里,那个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的花老爷子…… 花辞远也知道李氏藏着的陈年旧密…不,整个花家都知道…… 想起上次阴差阳错闯进的房间,里面臭气熏天,满屋狼藉的模样,又过去了那么久,她从未见李氏有打扫过那一间屋子。 不用想也能知道,那屋子里花老爷子无人照料,瘸了一双腿,是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李氏从不给他打扫,也不让他们靠近,那恶臭无比的味道,也不知道李氏是怎么忍得了的…… 花辞远显然是被屋里的样子,给恶心得不行,连连干呕了好几声。 花时走到院子的屋檐下,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己放下竹篮子的地方。 一只矮小蹲着的小萝卜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竹篮子。 小黑守在竹篮子的旁边,弓着身体,凶巴巴地冲着小家伙吼叫,似乎是想将人吓退。 小花影背着手蹲在地上,一点也没被吓到,那扑闪的大眼睛,望眼欲穿般盯着,似乎瞅着了里边藏着的好东西。 碍于小黑一直露着爪牙挡着他,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伸手。 僵持之下,小萝卜头率先沉不住气,气鼓着腮帮子,冲着黑猫龇着牙,学着黑猫的样子,奶凶奶凶地像它哈气。 “我、的!” “喵喵……!” 黑猫也跟着露出尖利的牙齿。 一人一猫,僵硬不下地对持着…… … 该章节已被锁定 “小黑。” 花时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破了一小儿一猫的对持。 “喵。” 听到花时叫自己名字,黑猫扭头看了过来,踩着猫步朝着她走来。 后边还蹲在地上的小花影,也跟着黑猫的走动,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仰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渴盼。 花时三两步走上前,将放于地上的竹篮子踢了起来。 小萝卜头就跟着她手上的动作,眼巴巴地仰起头,站起身,黏着的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她手上的竹篮子。 花时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手里的竹篮子。 她一直很谨慎,怕里边的东西露出来,特意用破旧的布块,将底下的东西捂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小花影是怎么看出里面藏了好吃的东西的,才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盯了上来…… 糖霜枣子和蜜枣都不是什么味大的东西,若不是凑到鼻子边上闻,和吃到嘴里,这根本闻不着味儿吧……? “姐…姐…饿了、吃的。” 小花影乖巧地站在她面前,只是仰着脑袋,将目光一瞬不瞬地挪向了她。 他开口依旧很不顺,稚嫩的话语,有些吞吞吐吐,但表达的意思却十分地明确。 花时身后侧方的堂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花辞远的干呕声一同响起。 “花时,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花时的人还没转回身,便听到花辞远有些泛呕的声音,对着她嚷嚷道。 “还傻愣着干什么?你耳聋了吗!” 花辞远整个人显得十分不耐烦,见自己的话都说出口了,花时还愣站在原地没过来,后边说出口的话,便带上了几分嫌烦。 “怎么?” 花时转身,朝他看去。 “什么怎么?这就是你跟你老子说话的态度吗!养你那么大,一点不知道什么是敬重长辈吗!” 花辞远很是不满意花时的态度,说的话咄咄逼人间,又带上了拿乔的味道。 花时脸上的表情在听了花辞远的一番话后,明显顿了顿。 这还是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见花辞远这副……咄咄逼人的姿态,突然端起了自己做父亲的架态,试图想向她表现些什么。 花时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不想跟花辞远掰扯些什么来,跟他也说不清,就像跟李氏说话一样,总觉得很累…… 见花时不说话了,花辞远的表情似乎更加不满意。 他虽身形不够强壮,但也长得十分高挑,此时抬着头,仰着下巴,眼神斜视着看花时的样子,带了几分洋洋得意。 花时不知道他在得意些什么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眉头跟着皱了起来,眉眼也跟着染上了不耐烦的情绪。 花辞远却突然居高临下般,高高在上地斜着她,声音压低了几分说道, “花时我知道你在嫉妒,但是你别以为你这点嫉妒心有用,再过七八日就是十一月的乡试时间了,你就算是看不惯我也没用,谁让你现在不讨你奶喜欢了呢!要怪你就怪你自己,也别以为你把你奶弄伤了,就能阻止我去考试,我这次一定能中,你们都给我看好了!” 他暗自压低的声音,随着心里话的吐露,越来越按不住,声音也越来越嘶哑。 脸上的表情就好像陷入了魔怔一样,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癫狂。 花时听着他这一段的话,方才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情绪,这会儿后知后觉好像反应过来了。 她抬眼看向花辞远。 花辞远的表情因为太幅度膨胀的情绪,显得有些狰狞,那原本好算清秀顺眼面相,也跟着变了。 花时此刻的心情怎么说呢……莫名其妙吧。 她不知道花辞远是怎么想,以为是她故意将李氏弄伤,从而导致他不能去考试…… 呃…… “你前些时日,不是到镇上去考了吗?怎么还要去考?” 花时抬手摸了摸酸软的脖子,发出疑问。 她确实记得,小半月前,那会儿雪还没下,李氏不是带着他到镇上去了好几日吗。 她没仔细问,但也隐约记着,确实是到镇上考试的啊…… 花辞远被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发问,噎了一下,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地低吼道, “你是不是脑子摔傻了!上次那个不是乡试,只是入选的测试!乡试的时间是在十一月!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脑子真的摔傻了?” 花辞远的表情有些恼怒。 花时这个反应,让他瞬间觉得,方才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就跟个笑话似的。 “哦。” 事实上,花时确实一点也不关心花辞远能不能考取功名,也一点也不想知道。 她现在忙着想各种办法赚钱,不论是要养活自己,还是拉一把她那几个便宜的弟妹…… 她都没心思去想别的东西。 对于李氏和花辞远……她早在大半个月前就想明白了,李氏也好,花辞远也罢,都不是她能相处驾驭得来的,他们的思维方式和做法,异于她。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不能指望这个便宜奶奶和爹,就只能靠自己了,这个冬天最寒冷的日子,眼看着就要逼近了,她害怕自己会活活饿死、会冻死…… 花家所临的那些小矛盾,在生死要紧事之前,都是小事,只能说她没工夫去探讨理会。 至于花辞远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她也懒得去想…… “你!” 花辞远被她这平淡的反应噎了一下,随即又舒了一口气,喋喋不休地说道, “好啊花时,我知道了,现在又摆出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是吧,方才还将你奶故意弄伤,现在又在这里装傻扮愣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算是你不想我好起来,到现在也晚了!” 花时:……? 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给了花辞远什么错觉吗?让他觉得自己存心想害他? 完全没必要…… “小影,过来,咱回屋了。” 四周的天色都已经黑得要伸手不见五指了,花时也不想跟脑袋糊涂的花辞远继续说下去。 她转身,朝着身后的小影招呼了一声,就要往房屋里进去。 身后一直眼巴巴看着他的小萝卜头,一听花时在喊自己的名字,眼睛一亮,立马小跑着过来。 花时腾出一只手,将他有些冰凉的小手牵住。 被彻底忽视的花辞远,看着那扇木门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关上,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他心里有些得意洋洋…… 这大半个月来,李氏对他一直很上心,什么好吃的都往他屋里塞,甚至在他的房屋里搭了小灶台,给他开小灶。 李氏还一直殷切地盼着他好好温习功课,上次在镇上报了名,三两银子的报名费,娘说给就给,一点也不心疼。 李氏转变的态度,让一直吞吞吐吐、唯唯诺诺的花辞远,有了膨胀的底气。 加上这阵子,李氏还一直跟他说,他这次一定能考上,一下子得了秀才的名声,也让花辞远有了几分膨胀心。 他甚至觉得,这次的乡试,他也能一举拿下……这阵子他在屋里,将书本的功课,背得滚瓜烂熟,很少出门…… 突然间在屋里听见李氏的惨叫声,当看到李氏摔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样子,而一旁的花时还在冷眼旁观。 他的心一下子跟着提了起来,他甚至一下子将花时给阴谋论了,认定了花时就是不想他好过,才故意想将李氏给弄伤,这样就没有人再对他好了…… 毕竟他现在所拥有的,都是李氏从花时的身上硬生生剥下来,给了他。 早些年李氏对他冷漠的态度,让他一直自卑敏感,现下李氏给他的这些好东西,他得之不易。 也见到了李氏现在对花时的冷漠态度,花时心生记恨,对李氏动了手,他自然是气急败坏,想给花时点颜色瞧瞧…… 只是他粗舌嘴笨的,又因着这些年挤压着的,对花时的嫉恨与不满,没忍住说了那一番话…… 眼下花时走了,花辞远心中得意至于,又难免瘪了一口气,发不出来,不上不下,也难受得慌。 他心中暗暗记恨。 十一月的乡试,他一定要考中,到时他就能出人头地!得了功名,还有赏赐,他就要离开这个穷乡僻野破地方…… 至于他这几个没出息的子女,他到时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吃不消,尤其是花时! 另一边离开的花时,完全不知花辞远心里的那翻弯弯绕绕。 她拉着花影进了自己的房屋,小家伙被他拉着手,也一直很老实,一点抵触的意思都没有。 屋子很暗,关上了门后,就更暗了,什么也看不见。 花时抿着唇,靠着熟悉的肌肉记忆,朝房屋里扫了两圈,拉着花影,站在房门的位置没动。 她屋里仅剩的那一点点油灯,昨个儿就烧完了,省着用了那么久,用到现在,一滴也没了。 这会儿没有照明的东西,她也不好拉着花影往房间里走。 “姐姐……” 花影抬手拽了一下花时的衣角。 黑暗里,花时看不清他的脸,但不看,她也估摸着能猜到…… 小家伙此时肯定正眨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嘘,先别说话,一会儿咱再说。” 花时松开拉着他的手,依旧站在房间小木门的位置没动。 一团漆黑的房屋里,半响寂静无声。 小家伙也乖乖挨着她站,没有乱动,也听话的,没有再出声。 “…砰……” 过了一会儿,屋外隐约传来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花时吐了口气。 屋檐外边站着的花辞远,这会儿应该已经进屋了。 她懒得与他掰扯,不想跟他起纷争,只能等他回自己的屋了,才带着小花影从自己的房屋里出来。 屋檐外边,没有在屋里那么暗沉,至少借着微弱的月色,能看清一些实物…… “姐姐……” 一直任由她拉拽的花影,此时重新站回到院子里的屋檐下,也是乖乖仰着头看着她。 花时能看懂小家伙那浅显的意思。 一直巴巴地等着她,给自己分好吃的呢…… “你的鼻子真灵。” 花时半是调侃地说了一句,低下头,掀开竹篮子里布块,里边被遮掩住了的东西,露了出来。 两大块鼓起来的黄油纸包裹着的东西,一下子吸引住了小家伙的眼球。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踮起脚尖,使劲抬起脸,往篮子里边看。 “嚓嚓……” 花时掀开黄油纸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琐屑声格外的入耳。 “一样拿三个,多的就没有了。” 花时低声说着,将包裹着的糖霜枣子和蜜枣,一样给他拿了三个,塞进他的小手里。 这些冬枣原就生得颗颗饱满,果实厚重,而竹篮子里经过加工后,活下来的,也是她精挑细选过的。 分量实在不够多,她自己也只每样吃了一颗,不舍得贪嘴,还等着这点东西卖钱…… 小花影一手捏着三个,小小的手掌心,被塞得满满当当,收不拢了。 总算拿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吃的,小家伙也听不见花时在说什么了,埋着头,抓着一块糖霜枣子,就往嘴里塞。 枣子皮面上凝固了的糖霜,经过加热化炼了后,里边的水分已经被蒸发炼干。 又香又脆,一口咬下去,先是糖的香炒味,吃到果肉了后,便是枣子的果甜味,又甜又爽口。 在花时低头重新给竹篮子的布块盖回去的功夫,小花影就已经啃了两个,手心里捏着的,一下子就只剩下一颗枣子了。 “回屋去吧,别站外边了。” 花时朝着堂口的西屋方向指了指,示意他自己小心些走回去。 正埋头着,专心致志吃着的小家伙,被轻轻推了一下,便就着花时的力道,往那方向走了过去。 花时站在原地,看着他推门进了房屋,才提步朝着敞开的院门走去。 她回来的时候,听见院子里传来哭声,就知道不妙,只提着竹篮子走了进来,另一只手夹着的布匹,被她随手靠在了门框后,没有拿进来。 这会儿人走光了,闹剧也散了,她哄着小花影回屋了后,便朝着院门口走去,将静静靠在矮墙后的那半匹布捡了回来。 捡回来的布匹,才放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半边的布就全都湿了。 屋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 花时松了口气,将东西随手放在木桌上,抱着乖顺的黑猫,摸黑躺在炕床上,饿着肚子,疲倦地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