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重任》 第一章：上访事件 湖西县行政中心九楼，县委会议室内气氛沉闷而紧张。 “几十个人组团跑省里去上访了，从县公安局到县委，这么多部门，这么多干部，竟然一无所知，这是典型的责任事件。” 湖西县县委书记陶然一掌拍在光滑的桌面，跳起的陶瓷杯茶盖不合时宜地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 半小时前，接到省里相关部门的通知：位于湖西县郊镇台鑫小区的几十个业主代表，组团跑省行政中心南门口上访去了，据说现场群众举着横幅、跪成一片，把进出省行政中心的车辆堵成一串；影响极其恶劣。 省里、市里相关领导在给陶然的电话中甚至都毫不避讳地直接点明：这体现的是他这个县一把手掌控力缺失。 主管信访的副县长、公安局局长宗晓明此时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清了清嗓子、急忙正了正身子、使萎靡的自己看起来稍微精神一点：“陶书记，这是我们管理上的疏忽，是我们工作上的大意，我…我在这向县委做检讨。” 陶然听完这话挪开茶盖，抿了一口茶，眼神绕着椭圆形会议桌环顾了一周，随后摆了摆手，不断用指关节敲击会议桌面，沉闷的声音适时响起：“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影响，首要任务是尽快把人接回来。” 陶然说完，眼神自然而然地扫向众人，所到之处，头接连低成一片。随后目光固定在前不久刚从省里下来挂职的王成身上，此刻王成正在专心的做着笔记。 陶然嘴唇努了努，稍稍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王副县长，你在省里主要领导身边工作了这么多年，省里的情况你比较熟，这次就辛苦你跑一趟吧？” “好，陶书记，情况紧急，那我现在就出发？”王成没有丝毫犹豫，合上笔记本，稍起身请示陶然。 “嗯，现在马上出发吧，辛苦了，一切就拜托你了，有任何情况记得第一时间和县委沟通；晓明同志，你跟着王副县长一同去，一定要把上访群众安全、迅速地接回来。” 陶然在“安全”和“迅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 坐在开往省城的车上，王成翻看着有关这次上访事件的部分材料。 这次上访事件的起因是湖西县本土房地产开发商台鑫集团多次延期交房，绝望的业主在数次跟台鑫集团谈判无果，在部分业主代表的提议下，才选择了集体去省里上访。 从县里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台鑫集团的资金链已经断了，楼盘短期内肯定是复工无望。 王成合上材料，褪去职业某种束缚来说，其实他很能理解这些上访的群众。湖西县作为综合实力安昌市倒数第一、全省倒数第四的省城郊县，这些年，人均收入没有跟上省城的发展态势，房价却紧跟步伐处于县级区域前列。普通人要买房，消耗的至少是两代人、六个钱包外加二三十年房贷债务才能负担得起一套。千盼万盼、望眼欲穿等来的却可能是一个烂尾工程，这怎么不让人绝望？ 想到这，王成的头不禁隐隐作痛，他知道这次的劝返工作不是件易事；事实上任何时候的劝返工作，都是吃力不讨好的难事。 但这件事他不得不办，这次县委陶书记亲自点将，作为刚上任的副县长，在那种环境下他无法拒绝。这是个挑战，同时也是他展现自身能力的“当头炮”。 眯着眼睛思索半晌，王成掏出手机给省行政中心保卫处处长章宋打了个电话：“章处，您好，好久不见啊…对…我到湖西县去挂职了…对…要不说领导就是聪明…对，还请您替我照顾下这些上访群众…对…都不容易啊…我马上到，有劳您了。” 挂完电话，王成在心里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劝返工作打起腹稿来。 几十分钟后，车子来到王成熟悉的省行政中心南门，来不及怀念在“娘家“工作的日子，王成下车后赶紧吩咐后头跟着的几台车和车上的工作人员在南门停车场等着，随后和宗晓明迈着急切的步伐走进了南门传达室。 看到王成，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章宋处长连忙走了过来：“王秘书，好久不见啊，情况紧急，我就不多废话了，人现在在传达室，空调开着，水发放着，盒饭也给他们订好了。” “谢谢章处，太谢谢了，改天请您吃饭哈，我先去看看。”王成寒暄两句，在章处的带领下见到了人，满满当当地坐在传达室里，不少人手上还攥着让人触目惊心、写满白底黑字的条幅。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你们县里的王副县长来接你们回家了。” 章处进门后冲上访群众大声的说道。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掉进平静的水面，刚刚还很安静的传达室一下子又沸腾了，王成多次示意大家安静，现场上访群众非但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气氛反而愈演愈烈、声音越来越嘈杂，大家都在不管不顾地激烈地表达着自己的诉求。 王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即便他刚刚在心里已经做了很多遍情况推演，此刻他大脑仍然固执地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随后王成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宗晓明和章宋。宗晓明用略带失望且面无表情地回应了王成；章宋则随手指了指人群前头小台子桌面的话筒。 王成秒懂，他深呼吸两口气，尽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随后传达室上方的喇叭传来王成的声音：“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好嘛…请大家有秩序地表达想法，你们这样乱糟糟的，我也听不清你们的诉求！” 喇叭里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坚定，在王成重复了几次后，嘈杂的声音总算开始变小了，随后人群中又有声音传来：“陶然和胡大勇怎么不来？派你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孩子过来，你能做得了湖西县的主嘛？你说话管用吗？” 周围一片附和。 第二章：群情激愤 这一切都不出王成预料，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切身处理这些事，所以难免显得手足无措。 看着眼前这些愤慨激昂的上访群众，王成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大家先静一静，你们来省里也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吵架的。我受陶书记和胡县长委派，就是代表湖西县委县政府就大家的诉求来与各位协商调解的！我有信心、也有责任解决好大家的问题，同时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对这个事情负责到底。” “官字上下两张嘴，你们这些干部想动一动嘴皮子就把这事轻描淡写地跨过去了？天知道我们回去后会怎么样？你们哪里会知道我们这些人当中，多少人是全家凑了大半辈子的钱、一家省吃俭用几十年才买得起这么一套房，结果呢？房呢？别画大饼了，我不要你们的承诺，我们要房。”其中有位妇女大姐情绪激动。 “对啊，房子交房期限一拖再拖，现在眼看着房子成了烂尾楼，让我们怎么活啊？你们当官的哪里能体会我们的苦处。”另一位大叔马上附和。 “就是啊，我儿子还等着新房结婚。为了买这套房，我们问亲戚朋友借了很多钱，现在房子没个影，我们的债却一分不会少！要不我搬到你家去住？”另一位大妈也气愤地说。 眼看着现场气氛又要开始混乱了，王成的额头上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多的聚集在脑门前。 但王成知道此时要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现场情况越糟，他越要冷静下来，千万不能慌。他这次代表的是湖西县委县政府，如果连他都手足无措了，那眼前这些一点就着的群众们就更容易躁了；弄不好演变成一个群体事件，那这件事将会成为他整个工作生涯的污点。 “各位大哥大姐，叔叔伯伯，爷爷奶奶，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我当然知道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买一套房有多难！眼看着房子没有着落，你们着急，我同样着急！今天在这，我是怀着充分的诚意来和大家沟通的，请大家给我们一个沟通的平台和契机好嘛？”王成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了这些话。 这时，宗晓明貌似出去接电话了，只看到他低头离开的背影；而一直在门口看着的章宋却走进来了，他一边走一边说：“你们都知道咱们道南省的叶江河书记吧？你们王副县长就是他曾经的专职大秘，跟了叶书记五年，你们即使不相信湖西县政府，也该相信叶书记吧？如果你们今天真的是想解决问题，就踏踏实实摆出解决问题的态度去谈，别躁，遇到这种事谁都不愿意；换句话说，王副县长干嘛来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按一般程序，我们保卫处直接向有关部门反映你们越级上访，相关部门就可以一台车把你们拖回湖西县处理，是不是？但你们看，我们有这样做吗？你们今天是什么待遇？有空调吹、有水喝、有饭吃！你们王副县长刚才还在路上时就和我打了招呼，生怕你们在这受委屈；结果呢？你们倒好，仗着自己人多，仗着自己委屈，仗着自己弱势，摆出一副蛮横不讲理、我弱我有理的态度，这不是狗咬吕洞宾嘛！你们还想解决问题吗？” 被章宋这么一吓唬，人群中瞬间安静了许多。 “再强调一遍，你们要是想按正常流程走，那我现在就给有关部门打电话；你们爱去哪吵去哪吵，别在我这闹事，别影响省里正常工作秩序。换句话说，闹有什么用？有用的话你们也不会来这了。所以，别一味地冲王副县长发脾气，他不是你们情绪的发泄口，他是来给你们解决问题的，别好赖不分。从现在开始，一个一个说诉求、说想法。再给我闹哄哄的，后果自负。” 章宋又补充了几句，不知道是不是震慑到了大家的心灵深处，人群立刻安静了。 王成见状向章宋投去感激的目光。章宋啥话也没说，仍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往门口走去，现场的人或被他这气场震慑、或被他一番话洗涤了心灵，此刻都安安静静看着王成。 “各位，我真的很能理解大家此刻的心情，不是万不得已，你们也不会大热天跑这么老远来反映问题。刚才在来的路上，县里发了消息给我，已经表明台鑫集团资不抵债了，指望台鑫集团重启这个楼盘，肯定是不可能的。” 王成觉得不破不立，先把情况全部挑明，然后再绝地求生，这是他最近研究孙子兵法学到的。 人群中不出预料地逐渐嘈杂起来，他们之前也听过相关的传言，但如今这些传言通过政府副县长的口中证实，这让他们猛然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死了得了，那现在没人管了，我们今天全部在这死了算了。”又有人开始试图煽动大家的情绪了。 紧接着，捶椅子的声音，撕心裂肺嚎叫的声音……整个接待室乱成一锅粥。 看着局面再次失控，章宋有点看不懂王成。但他不忍心看到王成抓瞎，连忙出面帮他控制局面。 “你们干嘛呢？都干嘛呢？都给我安静，再这样，直接拉人了啊。” 这句话算是很有震慑力，刚刚的嚎叫声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王副县长既然敢把真实情况告诉你们，那就是有信心把这件事给你们解决好，你们在这大喊大叫像什么样子？这里是省政府，不是菜市场！那几个挑事的我看到了啊！再有人想要煽动大家闹事我马上叫人带走，直接行政拘留！真以为治不了你们有些人了嘛？” 接待室旁边刚好是驻省行政中心消防中队驻地，这会正有不少战士来来往往、透过玻璃门看着里头的一切。 刚刚煽动大家的那位大叔赶忙低着头不敢吱声。 “刚刚章处说得对，我既然敢把真实情况告诉你们，那就是有信心把这件事解决好，顺带也是想告诉你们台鑫集团靠不住了，我们现在就要基于这个事实基础来谈，要放弃一切对台鑫的幻想。” 王成想赶紧趁着这会安静，把这些话说出来。天知道一会现场秩序还会不会乱。 “那现在台鑫都这样了，我们的钱不就是都打水漂了？那有啥可谈？当初整个湖西县到处大开发，你们政府难道没责任吗？” 眼看着台鑫集团靠不住了，于是前排一位大妈想拉王成下水，并表现出一副即将炸裂的表情。 “对啊，难道你们政府就没责任吗？”马上就有很多人附和，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能“抓”住政府这颗“救命稻草”，这样就有解决问题的突破口了，如果“拉不上”一方，那可能这件事就真的不了了之了。 第三章：劝返成功 王成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这么些年的工作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 “我既然知道这个消息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并且敢于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而不是先把你们哄回湖西县再告诉你们实情，那就代表着县里有初步解决方案了；但你们动不动起哄、动不动闹事，让这件事怎么谈下去？我再说句专业点的话，你们与台鑫集团的合同纠纷，那属于合同双方的民事纠纷，你们完全可以去法院起诉；我今天为什么来这？就是因为我们政府也充分理解体谅你们。大家在这个事件上是弱势群体，我们政府保护弱势群体！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请你们不要在这因为某个人一句话就起哄，今天我在这，所有协调过程我负责。” 王成说完这句话，后背全湿透了。 “如果你们觉得不想谈，那我现在回去，一会省里就会启动非法上访处置程序，那你们真的有理变没理了；也请你们能够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把这些事好好理顺理顺。如果某些人想学‘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以达到目的，那我郑重地告诉大家，行不通；这里有监控，出了事能找出始作俑者。” 王成觉得不说点“狠话”，这些人当中的某些人还会不断趁机搞事情，这社会总有些这样指望挥水摸鱼、坐收渔利的人。 “当初买房一个个宣传得天花乱坠，现在倒好，一个个都开始推卸责任了，呵呵，真要没了房子，谁怕他们…”一位大姐低声说。随后人群中传来好几句声音较小的“就是就是”。 “大家都别吵了！我们不是来耍赖搞事的，我觉得再这样闹下去，哪怕就是省里的领导来接访了，最后还是要转到湖西县来办这些事，为什么要做这些无意义的无用功呢？我们为什么不先听听县里的解决方案是什么呢？” 有位稍年轻的男子起身对大家说，或许是年龄相仿的缘故，王成对这位通情达理的男子很有好感。 “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和陶然书记以及胡大勇县长沟通过了，县里初步决定由政府接管小区，根据有关部门报上来的数据，目前小区尚有部分房屋待售权和售楼部的销售权可供执行，这两项综合对台鑫集团采取强制措施的执行资金一道，全部注入小区建设重启专项资金库里；届时我们将重新招投标，请新的有资质的公司来把各位未交房的建设工作完成。”王成接过年轻男子的话，说了县里的初步方案。 “那总要有个日期吧？还有，空口无凭，你们得给我们立个字据吧？那万一事后你们不认账，我们该找谁？”刚刚闹事的大妈这会又说话了，她此刻面色虽然有所缓和，但依然是一副怀疑的态度。 “我无法给你们确切的时间，因为这些综合办下来需要一定的时间，我只能说一定会尽快，我们也不想把这事一直拖着，我们也想尽快解决；至于立字据的问题，我觉得不需要、也无法立，湖西县政府不是合同的当事人，怎么立？我们之间没有合同之债，湖西县委县政府目前也仅是以第三方协调的身份出现的；再言之，也请你们相信政府，我会对这件事负责到底，我可以把手机号码告诉你们，如果届时有问题，你们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 随后王成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并且从包里拿出名片，给每个人都分发了一张。 大家纷纷掏出手机记录下王成的电话，有些年纪稍大的群众，则直接拿着老年机拨打着王成的手机号，这会，他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 “王副县长，湖西县政府真的会管吗？那如果把没卖完的房子卖了、售楼部卖了、也把台鑫的资产强制执行完了，钱仍然不够怎么办？”人群中有位一直没说话的大姐问了。她的问题马上引来大家一片认同。 “这个问题想必大家也很想知道，那我告诉大家，县里一定会积极统筹相关资金，来解决这个问题。请大家相信湖西县政府，我说过的话，就是县里的态度！”王成这么一说，大家心底的石头才算放下。 这时，上访群众已经完全冷静了，也知道这算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很多人也都清楚，真的要闹下去，也未必有什么结果。大家此刻对眼前的这位年轻副县长，莫名地生出了几分信任，这种信任更多的是某种紧急情况下别无选择的心里迫使感。 王成看着大家的目光逐渐真挚，现场气氛也暖和了，于是便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知道如今很多普通家庭买一套房有多难？不瞒大家说我现在在市区的家还是租的，在湖西县的房子还是县政府安排的宿舍，所以我知道房子对大家的重要性。” 现场气氛也开始慢慢活跃，一位年长的大叔打趣道：“王副县长，你这么大的官不可能没有房子吧？你要房子的话，一大把人送给你。” 其他人听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位叔叔真会开玩笑，就是有人送，我也不敢收啊！我虽然是副县长，但其实家庭条件一般，我的父母可能和在座的各位某些叔叔阿姨一般年纪，在买房上帮不到我，一切都要靠我自己，我虽然工作了几年，却连买房的首付都没攒够！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市区的房子是租的，租在我老婆单位的家属院；我湖西县的住处是县政府安排的宿舍。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有空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唠唠嗑；同时趁着这个机会，我想表明一个态度，如果以后各位在湖西县看到或听到我一些负面消息，欢迎随时发短信或者打电话向我核实，如若是事实的话，欢迎各位骂我。”王成坦诚的回应，立时拉近了和这些上访群众的关系。 “王副县长，你在我们湖西呆多久啊…” “王副县长，你今年多大啊…” …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问问题了，不同于刚才嘈杂给王成带来的心烦，王成这会很放松，因为他知道这件上访危机算是解决了。 “各位，咱们这么多人在省里，终究影响不太好，如果各位觉得没问题，要不先回去？我带了车过来。”王成笑着对大家说，“回了湖西县，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行，王县长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我们再在这待下去，就是我们不对了，我们这就回去，不给省里领导添麻烦，我们信您。”上访代表中，一位年纪稍大的老者说，随后人群其他人纷纷附和。 一直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的章宋偷偷地给王成竖了个大拇指，俩人相视一笑；王成的笑中更多的是无奈；而章宋的笑中更多的是敬佩。宗晓明这会也恰好接完电话进来了… 第四章：拜访首长 送大家上车时，还有不少人和王成约饭，约王成回湖西后一定去家里坐坐。这种看似平常的群众鱼水情体现的正是群众对好干部的认可。 上访群众坐车离开后，出于礼节和感激，王成送章宋回办公室，在往南门口走的路上，章宋说道：“王秘书，我一直以为秘书下基层后往往都会水土不服，毕竟长期在天上生活缺乏工作经验，但你不一样，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叶书记的影子。” “您过奖了，惭愧啊，要和您学习的地方还很多，谢谢章处帮忙，刚才没您那番话，这会怎么样还要打个问号呢！其实这些百姓也不容易，花了这么钱，却买了个烂尾楼；我理解他们的种种不理智，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大热天抛头露面跑这来…”王成说完这些话，也走到了南门口，俩人道别。 … 上访的群众分坐县里派来的车回去了，王成给陶然以及胡大勇汇报后，则带着司机去拜访叶书记了，叶书记如今退休赋闲在家，每天琴棋书画、好不自在。 提着个小水壶正在院子里浇花的叶书记见到王成很惊讶:“小王，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有空过来” “首长，刚回省行政中心接了访，想着有一个月没见您了，就来看看您和阿姨。”王成说着从叶书记手里接过喷壶继续浇着花。 “在基层这一个月的工作感受何如？”叶书记不知道从哪又拿出一把迷你铲子，在浇过的盆栽里松土。 “难，太难了！跟其他地方一样，湖西县也陷入了土地财政的困局里，前些年房地产大火的时候，县财政还算能维持；现在房地产暴雷、县里土地卖不出去，财政就捉襟见肘了。以我分管的科教卫三个领域为例，就没有不缺钱的。”王成一边浇花一边说，同时把刚才群众上访的事件给叶书记从头到尾汇报了一遍。 “基层工作是最贴近老百姓生活的，琐事多，工作难做，但也最能锻炼人！不过你刚才说湖西县延期交房上访的事，我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你适当的时候可以和县里主要领导提一提。”叶书记敏锐的捕捉到了这次上访事件背后可能存在的问题。 王成秒懂，像这类本土房企，多多少少都在本地都有盘根错杂的关系网存在，而台鑫能够延期交房两年都没事，且在去年仍然能够以业务的名义拿到一笔压根就没用于任何业务的银行贷款，肯定有人在背后“撑腰”，要知道去年初台鑫集团就已经快不行了… “至于土地财政这个问题嘛，这已经不仅是湖西一个县的问题了，这已经快成为道南绝大部分乃至全国大部分县城的问题了；从古至今，财税本来是税收的主体，可近些年尝到土地财政甜头的各地政府，开始疯狂卖地，到处大搞开发，看似繁荣的背后就是把泡沫越做越大，你看现在很多县级政府，一抽离土地财政就已经或将要出现财政困难，这其实已经中毒不浅了，已经本末倒置。”叶书记又拿起剪子开始修剪起这些盆栽。 “可貌似土地财政又是这几年不得不走的一条路，通过几年的稍热经济换来大跨步发展，是不是也是一种进步呢？”王成问。 “你说的我是认可的，毕竟切切实实的发展成果在这，我们也切切实实把蛋糕做大了；但不能否认的是土地财政带来的不利影响也是显然的，最直观的是这掏空了老百姓几十年的钱包，而老百姓没钱消费、不敢消费，就一定会阻碍社会经济发展；前些年，整个社会都把一篮子鸡蛋全放房地产了，那会我就预估会有这些问题，因为土地、房产，本就是不具有可持续性发展特征的行业；土地财政的这些副作用会慢慢显现，整个社会的难日子会逐渐到来了。”叶书记抬头看了眼王成。 叶书记忙完手中的活，招呼着王成进家门。 阿姨此时正抱着电脑看着最新的电视剧，见王成来了，也很惊讶：“小王，你咋今天有时间来？” “小王到省里处理点公务，顺便来看看我们。”叶书记向老伴解释着，又看向王成，问道：“在湖西县挂职了一个月，肯定有很多感悟吧？” “我在县里待了一个月，感触最深的就是县里的发展太超前了，超前到我觉得已经有点过剩了，看着满县城的鬼城和空荡荡的商场，我总感觉这些不是在发展，而是在浪费，这些商场刚建好就废弃了，过些年，可能又要面临拆除的命运；我慢慢在反思，反思我们一直追求的以gdp为城市发展的唯一标准到底对不对呢？您看，湖西县人均gdp很高了，但老百姓生活呢？我觉得并没有有多大提高？”王成一股脑说了一大通，随后主动拿着叶书记茶杯去加了点热水。 “小王啊，你能看到这一层，说明你在湖西这一个月确实是在用心看、用心听的，是下了功夫的；要搞清楚gdp对城市经济衡量是否具有唯一性标准，首先你要搞清楚何为gdp？gdp是指按国家市场价格计算的一个国家或地区所有常驻单位在一定时期内生产活动的最终成果。简言之就是一个城市一个时期内，第一二三产业总的增加值，这种计算方法天然的弊端就是不能反映经济发展质量差异，也不能反映老百姓财富的积累和变化、更进一步就是不能反映人们的生活质量。所以你所说的人均gdp很高，老百姓生活水平却好像并没有怎么提高，这种情况是现实存在的，也是我们执政者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叶书记喝了口王成递过去的茶，缓缓说道。元宝小说 “但目前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去反映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而考量城市发展水平的唯一要素自然就落在gdp身上，这就直接导致前些年，不少地方为了盲目追求gdp增长，不顾当地环境承载力大搞环境破坏；不顾当地实际情况大上项目，这在一定时期内确实给我国经济带来看似繁荣的飞速的发展，但当发展限于瓶颈后，各种弊端就出来了，环境污染、经济过热、资源浪费、生产过剩…如果熬过这个瓶颈期，那城市将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如果熬不过，那么东北一些城市的现在就是绝大部分县城的未来。只不过东北这些城市是因为矿产资源枯竭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而如今很多城市是因为地。”叶书记忧心忡忡地说。 “首长，我很认同您的说法，就拿湖西县来说，今年人口普查显示共有30万左右人口，县城大概8万左右，可整个湖西县城街上压根没几个年轻人，大部分都是在县城陪孩子读书的爷爷奶奶辈的老人。越来越多人为了谋生背井离乡。而城市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本基础，那最终将毫无活力。”王成很认同叶书记的看法。 “是的，城市经济发展不上去，自然留不住人，留不住人，又一定会导致城市失去活力、发展缺乏潜力，这都是连锁反应，所以我在任期内就提出县城要转型，但奈何一个任期内的措施对经过十几二十年演变定型的城市来说无异于隔靴止痒，可你要明白，如果转型不成功，那么县城以后人口会越来越少，慢慢的就和现在的鹤岗一样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完成这个没有完成的工作。”叶书记说完又起身去拿书了。 … “你在湖西县要结合实际情况，大胆尝试、勇敢探索，找出县域经济转型的模式和方法。未来县域经济转型是我们执政过程中要研究的重要课题，只有搞懂了县域经济，才能制定更为科学的国家经济政策！！” 在叶书记家吃过饭，王成准备离开时，叶书记语重心长的说道：“小王，记住我一直和你说的那句话，没有任何一条成功的道路是人山人海的，所有成功的道路都是孤独的。在改革和转型中，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和议论，要有一往无前的魄力和勇气！土地财政已经证明是一条不可持续的道路了，所以你要尽快找出心中的破解之法，这才能让你在这条路越走越远。” … 第五章：机遇挑战 回到湖西县已经是晚上七点了，王成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去了县行政中心九楼书记办公室。 陶然下午至今都在办公室焦虑地走来走去，心里头似乎有着什么很要紧的事；他见王成进办公室了，立即关上办公室门。 “去见老爷子了？” “对啊，刚好在叶书记家附近，想着很久没见了叶书记和阿姨了，就过去坐了坐。”王成丝毫没有保留。 “这边怎么样了？”王成问的当然是上访的群众了。 “这件事你办得漂亮，回来后，所有上访群众已经在宗晓明的主持下签订了《息访承诺书》了；不过我这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陶然说完声音压低了，王成见状赶紧凑过去了。 “大龙镇党委书记和睦可能牵扯到台鑫集团这次的事件。”陶然说完，王成并没有觉得多震惊。 “您怎么知道的呢？”王成反问陶然。 “这几天有源源不断的群众写匿名信或者实名举报信到我这，加之我前期也掌握了点情况，比如去年台鑫在经营困难重重的情况下，还能到农村信用社以业务名义借了一大笔钱用于非业务行为，据说就是大龙镇党委书记从中协调打的招呼。”陶然说完看了一眼王成。 “大龙镇这个党委书记是一定要办了，我下午已经责成县纪委监委立案调查了。”陶然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对王成说了自己的打算。“等这头初步调查结果出来、大龙镇党委书记被免后，我希望你能够去大龙镇接任党委书记，可能时间不会太久，也就这个把礼拜的事，今晚也算是谈话吧，我代表县委征求你个人的意见。” “我…能行吗？我来这挂个分管几个领域工作的副县长心里都没底，更何况去担任面面俱到的乡镇一把手了。”王成心里有点恐惧，当一把手和当县里副职那可完全不一样，肩上担子重了、责任重了。 “你就别谦虚了，我想让你去，有我深思熟虑的考量。最关键的理由是我认为你未来的路很宽，而在走上那条康庄大道之前你需要在基层不断磨砺自己，这或许也是你选择来湖西县挂职的理由；大龙镇是个机会。更何况当下，似乎没有人比你更合适过去任职！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断。”陶然给王成递过去一支烟，又给自己抽了一支，点上，然后把火机扔给王成。王成手捏着打火机却并没有点烟，他只是细细地把它撰在手里用力捏着。 “师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不过你至少给我点思想准备的时间吧！”王成颇有些无奈，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个挑战。 陶然看到王成如此，欣慰地笑了，他们俩师出同门，感情深厚，想当初王成刚回道南上班时，研究生导师还特意摆了一桌酒席，把在全国各地体制内上班的门下弟子都叫过去了；导师让大家多带带这位寒门弟子，陶然那会已经毕业七八年了，正在省城安昌市某区担任常委副区长，导师临走前还特意把他们俩叫到一边耳提面命般说着些“互帮互助”之类的话；对于导师来说，眼前这些不仅是与自己有深厚感情的孩子；更是拥有自己工作、生活理念的影子；他做这些只不过想让这些孩子、影子走得更远，走得更好。 陶然很明白王成在导师心目中的地位；这些年与王成接触下来，他也发现眼前的这位师弟单纯、正直、热情…他们虽然年龄相差比较大，但关系早已到了要好的地步、彼此间也早以“师兄弟”相称了。 俩人下到行政中心一楼，一台红旗一台老款本田雅阁早就在这等着了。 “师弟，去我家吃个便饭？你嫂子这个月以来一直念叨着让我带你回去认认门。”在临上车前，陶然转身对正要上车的王成说。 “师兄，我就不去做电灯泡了，这两天我找机会单独上门拜访嫂子。”王成回应完，陶然也没客气，挥了挥手上车后，一台黑色红旗低调地驶出了行政中心平台。 … “王县长，我们直接回市区还是回县政府宿舍呢？”司机王平师傅转过头来问王成。 “你把我送到湖西宾馆附近的美食街就行了，我待会自己回县政府宿舍去。” 对于王平师傅，王成有着特殊的感情；王成第一天来湖西报道时，在欢迎晚宴上就因胡大勇县长过分热情而贪杯喝倒了，第二天一早，王平师傅和联络员董鹏来接自己上班时，王成大脑还处于一片混沌中；只记得王平师傅转过头对自己憨厚地笑着说：“王县长，我是湖西县机管局汽车大队的驾驶员王平，以后就专职保障您用车了。”王成对这个笑容和这么名字并不陌生，自己堂哥也叫王平，且他的脸上也时常露出这种看似不太聪明的笑容。元宝小说 现在公车虽然改革了，但基本上各地执行条例对于乡镇一二把手，县市一二把手，仍然会保障正常工作用车；对于县市常委、副职，为了工作方便，仍然保障相对固定用车，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区别不大。 … “王县长，到地了，您待会吃完饭知会我一声吧，我来接您，咱县城出租车和网约车都少，打车不方便，这到县政府宿舍还有一段距离。”王平的声音打断了还沉浸在回忆里的王成。王成一副刚清醒的样子看了一眼驾驶位这位比自己大五六岁却已两鬓花白的司机师傅，说：“没事没事，你赶紧回家陪家人吧，我吃完饭刚好散着步回去，实在不行我在路边拦一辆三轮摩的。” 王成当了五年秘书，他怎么会不知道领导身边工作人员的辛苦？他当然知道王平师傅的辛苦。 第六章：餐馆见闻 下了车走到这条白天死气沉沉、夜晚人来人往的美食街，如今在路两边餐馆烟火气息的掩映下热闹异常。 随意选了一家街边的餐馆进去了，餐馆里人不多，王成随便点了几个菜。在等待上菜的时候，王成听着周围一对夫妻正在谈论湖西县教育问题，字里行间都是对湖西教育现状的失望和不满。 虽然才来湖西县一个月，但王成却也扎扎实实做了一个月的调研。这对夫妻谈论的情况，跟王成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近几年，湖西县清北录取人数为零，985录取率屡创新低；此外，王成还发现一个很严重现象：由于教育局编制少，所以局机关借调了很多一线老师来办公，而且绝大部分都是一线名师；而不少老师，似乎也以放弃讲台事业，来机关上班为荣。 作为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王成深感责任重大，但现阶段却并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他快速地扒了几口饭后，把剩下的饭菜打包了，准备拎回去宿舍吃，结账时发现一起120元，看来湖西县的消费还是不低。 在中国似乎有一个奇怪的县域经济现象：经济越差，县城餐饮行业越多；而且餐饮行业消费越高… 提着打包好的饭菜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即使现在才八点多，这本是属于城市最热闹的时候，可大街上除了偶尔带孩子饭后散步的老人，并没有呈现某种本属于城市的热闹。 回到宿舍，王成一边想着陶然跟他说的去大龙镇担任镇党委书记的事情，一边琢磨着他分管的教育、医疗相关口子存在的问题。越想这些问题，王成越有种无力感，不知不觉间却是慢慢睡着了。 … 早上七点半，王平师傅准时来宿舍接王成，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王成并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这是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形成了个人生活习惯。 “王县长，您昨天打着车回宿舍了吗？”王平师傅问。 王成不想回答“没有打到车”，因为这可能会让眼前这位年长自己几岁的司机师傅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他并没有打算把真实情况告诉王平：“昨晚打着车了，毕竟是县城，最基本的基础设施条件还是能保障的，你放心吧。” 到了县行政中心，王成没有急着回办公室，而是径直上了九楼，他想找师兄陶然聊聊，一路到九楼，都不断有人和王成打招呼。 陶然的办公室大门大开，王成便也没有和陶然的秘书——县委办副主任梁群打招呼，就直接进去了，陶然这会正在打电话，见王成进来他指了指手中的手机，然后示意王成自己找位置坐下。 陶然接完电话，看着王成此刻正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接待椅上，把玩着他办公桌面上放置的一支钢笔。 “师弟，这大早上来找我有什么指示？”陶然半开玩笑地说。 “师兄，这可是在单位啊！我哪里敢指示你，我这大早上来请你给我下指示来了。”王成赶紧起身、半开玩笑说。 陶然笑着走到门边，把门关上了。 “师兄，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了，接受你的指示，去大龙镇！我也确实想干点实事，给这两年挂职生涯增添点色彩。”王成对着陶然很郑重地说。 “好，你这两天就先忙手头上的事儿吧，关于和睦的事马上就会有消息了！”陶然说完就坐下准备忙了，王成见状，于是想着马上离开了，还没出办公室门，又听到陶然的声音：“这两天可以联系办公室安排去大龙镇调研调研。” 回到办公室，王成让自己整个身体“窝”进仿皮转椅里，打量着自己待了一个月的办公室，刚刚稳定下来，却是又要换地方了。 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一个月的办公室整体大约20多平方米，跟大部分政府部门的办公室一样，办公室呈长方形排列，大门正对着的是一扇落地窗，一张崭新的咖色““l”字形办公桌横亘在办公室左上角，桌面每天下班前都会被王成收拾得干干净净，靠窗位置放着一台黑色国产电脑，电脑显示器旁还摆放着一台打印机和两部电话，桌后是一张深色的“仿皮”转椅，转椅看起来稍显高档与舒适；转椅后摆放着一面落地国旗；桌对面是一组深色木制文件柜，透过文件柜的玻璃窗能看到文件柜里摆放着一些书籍和文件盒，钥匙还插在柜门里头；文件柜旁边有一个同样颜色的侧门，侧门后边就是王成的“私人卫生间”；办公室右下角靠门处则摆放着一组黑色仿皮沙发，围着一张高度合适的茶几，角落里还放着一台自动饮水机和一个简易的衣服架子。 “王县长，这是今天要您批的文件。”董鹏适时抱着一些文件进来了。 “好，小董，你转告办公室下午安排个时间，我们去大龙镇走走。”王成一说完，董鹏懵了，他一脸疑惑地看着王成。 “怎么了？有问题吗？”王成问。 “您还不知道呐？大龙镇党委书记和睦昨天下午被县纪委正式立案调查，晚上九点多就被带走了；您这个时间节点去，会不会…”董鹏没说出后头那几个字，但王成明白了。 “放心，我早知道这件事，和睦抓与不抓，和我们去大龙镇考察没有关系，安排下去吧。” 王成确实没想到陶然动作这么快！ 随着董鹏离开，王成打开了电脑，试图查找一些更为详细的有关大龙镇的情况介绍。翻看着所有信息碎片后，王成用笔总结了大龙镇的基本情况：全镇总面积65平方千米，下辖16个行政村、1个社区，90个村民小组。截止今年，大龙镇镇辖区有户籍人口373万人；全镇辖区有工业企业8家，营业面积50平方米以上的综合商店或超市18家；去年财政收入28亿元，非财税收入却达到惊人的21亿元。 这种情况在全国来说都很普遍。 其实王成心里对土地财政的看法是辩证的，前十年恰逢高速发展时期，全国上下没有别的领域能够装得下这一大盘资金，房地产间接的充当了经济发展的容器作用，对适度通胀且高速发展的经济起到了保护作用；只不过没想到一场疫情，直接将这个容器刺破，露出了里头最真实、最核心的部分。 台鑫小区，将是他第一次与“土地财政”直面交锋的机会，他很期待，也很担心。 第七章：计划调研 县城原本主体主要位于浑河镇，这些年，湖西县大搞新区开发，根据规划，将新的行政中心搬到了大龙镇，还在大龙镇规划了一大片地用于湖西县高新开发区的建设；这一举措，让不少房地产商立马嗅到了商机，两年后，大龙镇主要位置几乎已无地可卖了，一座座正在施工或者已经建成的高楼拔地而起。 安昌市相关部门曾发布了一则安昌楼市空置率排名新闻，湖西县高达35，而湖西县空置率主要都在这个刚发展的大龙镇。 中午，董鹏陪王成去食堂吃饭的途中，在电梯里碰到了陶然，王成和陶然都没有过分热情，只是互相很官方地打了个招呼，但机关大楼里的绝大部分人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 “听说你下午安排了去大龙镇考察工作？”出电梯时陶然突然问。 “陶书记，对，我想去大龙镇了解了解情况。”王成很官方地回答。 “好，有什么需要县委支持的就直说，我全力支持你。”陶然和王成俩人并排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梁群和董鹏在后头跟着。 一进食堂门，很多还在热聊的干部突然都埋头吃饭了；食堂专用于县领导吃饭的小包厢门口，县委办主任林晨晨和县政府办主任王吉祥正在那一脸笑容地候着；王成谢绝了进小包厢吃饭的邀请，转头拿着一个餐盘在普通餐厅刷卡打菜了。 陶然心想“90后的职场观和自己还真不一样，这是在整顿职场啊”。讲心里话陶然也很讨厌在小包厢里吃饭，没有“人味”，但他不能学王成，因为他是县委书记，如果他也学王成，那么其他干部就不好在里头吃饭了，这就势必造成别的县领导对自己的误解；刚才他本来也想陪王成在外头吃的，但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让其他县领导对王成产生看法，还是进小包厢了。 有的时候，领导也常会身不由己。 … 回到办公室，董鹏主动给王成泡了一杯热茶，“王县长，刚才王吉祥主任让我转告您，那边已经和大龙镇联系沟通好了，下午三点到大龙镇去调研，届时县政府办公室黄龙副主任将陪同您前往。” “好的，我知道了；小董，你先别走，和你了解点情况。”王成叫住了刚准备走的董鹏，“大龙镇目前这情况，你知道点什么？你看看还有什么是这张表上没有的。” 说着王成递过去了自己上午根据各种碎片信息总结出来的大龙镇情况一览表。 董鹏看了好一会，为了防止自己看错，他还特意在看了一遍后又返回去看了一遍，确认目光没有落下一个角落后才说：“王县长，我所了解的情况和这张表上的内容没什么差异，但我听说大龙镇这两年都风气不是太好。对了，王县长，大龙镇还是脱贫攻坚重点乡镇。” “啊？按道理说大龙镇财税收入仅次于城关镇浑河镇，怎么可能会是扶贫攻坚重点乡镇呢？”王成问，这个问题在前两天陶然讲“大龙镇是脱贫攻坚重点镇”时也想问来着，但那会情况特殊，自己也不好多问。 “王县长，大龙镇一直以来都是重点贫困镇，这两年靠县里开发新区政策看似发展起来了，但一起步就已经站在房地产的衰落期，所以还没来得及繁荣，就开始走下坡路，因此虽然您看到这两年财政收入和人均gdp虽然在全县排名靠前，但仍然无法改变其这十几二十年积攒的贫困面貌。” 董鹏说完，王成马上想起了和叶江河书记那次谈话：唯gdp论到底是不是衡量县城发展的唯一标准？gdp和人民群众生活改善到底有没有直接关联？土地财政带来的危机到底该如何去面对？ 想到这些问题，王成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他感觉在湖西县，他将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了，你回去吧。” … 王成躺在办公室沙发上，他闭着眼睛回忆着五年工作生涯以来经历的各种发展问题，以及这些问题和目前面临问题的联系。 “师弟，你来一趟。”陶然给王成打了个电话。 王成满腹狐疑地来到陶然办公室，陶然这会正批改着一份文件，他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说：“坐。” 王成随即坐下静静地看着陶然。 “中午睡不着，想着找你聊聊目前湖西的情况。”陶然这时批改完手中的文件了，抬头看着王成。 “大龙镇这个小区的事，不是特例！你应该也关注到了，全国很多地方的房产公司都相继爆雷了。”陶然喝了口茶。王成见状起身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也是我来胡西很想搞明白的一件事，土地财政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一直很辉煌，在社会发展中扮演着极其积极的作用，如今杠杆太大，泡沫灭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呢？”王成说。 “对，过去这些年，我们国家在搞城市化运动，房地产保护着适度通胀下的社会经济平稳运行，那会所有行业一有泡沫就往房地产行业挤；原本都希望在房地产发展的同时，能够培育出新的东西来替代房地产的作用，做到无缝衔接，但之后的互联网等很多项目，都证明是失败的！而实体又没有这么大的体量，实体带来的最大弊端就是容易生产过剩。所以疫情一刺激，这个美丽的泡沫迅速破裂，留下一地狼狈。”此刻的陶然看起来有些苍老，他站在办公室窗边眺望远方，有点悲恸地说。 “土地财政让经济迅速加温，前十多年确实一直是经济发展的发动机，如今各地土地财政的危机都一一到来，不少人惊慌失措，但我觉得市场经济发展到今天，一定能够有新的经济业态承接这个盘子。”王成坚定地表示。 “有肯定有，但寻求真经的过程就如磐涅，是漫长而阵痛的，湖西县现有的架构，已经不太适应时代的发展了！要动，可能就要脱胎换骨、剥骨抽筋，不说别的，我们这栋楼里工作的这些既有利益获得者会同意嘛？上头会同意吗？”陶然连问几句，问出了一位县委书记心中的无奈。 第八章：调研收获 在陶然那聊了一个多钟头，王成再出办公室门时，脸上多了几分沉重。 王成明白：形成多年的发展思维怎么能是说变就变的呢？师兄说得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gdp仍然是衡量地方经济发展的主要指标；土地财政在没找到替代品时，各级政府仍然会努力维持现状。 大龙镇台鑫小区出现的这个情况毫无疑问，政府也只能主动积极作为，把事件平息。 回到办公室的王成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很想给叶书记打电话聊自己的想法，但看了眼时间，按习惯这会叶书记应该在午休，便强忍住了冲动。 … 下午，王成在县政府办公室对口科教文卫工作的副主任黄龙陪同下，来到了大龙镇。 大龙镇镇政府大楼有着所有欠发达地区特征，一座低调的上世纪90年代院子，座落在高速路口崭新而现代化的员工宿舍楼前。大院只有一个古朴的大门，两侧挂着的闪闪发亮的牌匾与这座斑驳的院落似乎显得格格不入。 车子开进镇政府大院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操场，操场后有四栋大楼，呈“器”字形两两排列，左前方的一栋是主体办公楼；并排的另一栋是宿舍；后边两栋楼一栋是综合服务中心，一栋是计生办和工商所、财政所、司法所等乡镇其他机构办公点。 车子开到主体办公楼前，大龙镇镇长章锋带着在家的党委委员、副镇长们已经在楼下等候了。 在黄龙的介绍下，王成与章锋亲切握手。 “王副县长，欢迎你来大龙镇指导工作。”章锋很热情地紧紧握住王成的手。 在章锋的介绍下，王成与其他乡镇领导一一握手。 “王副县长，你看我们是先去会议室听听情况汇报？还是直接去乡镇中学以及卫生院看看？”显然，县政府办公室已经将此次王成的调研目的转发给了章锋。不过作为分管科教卫工作的副县长，调研其他方面的工作显然也不合适啊！ “先去会议室听听情况吧！”王成非要反其道而行之。 到了会议室，抬头的电子屏上闪烁着“欢迎王副县长莅临我镇检查指导工作”。会议室是最古老的教室型排列。在最前列的正中领导席位置，王成看到了自己的名牌，桌面上还放着一叠材料。 王成顺势坐下，翻看起这些材料来。 章锋打心底里是看不上眼前这位年轻的副县长的，在县里，只要稍稍能和一二把手有点联系的乡镇书记、乡镇长，都不怎么会真正重视“一般”副县长；章锋认为眼前这位“娃娃县长”没基层经验，白白净净的，估摸着来湖西县熬一两年就跑了。甚至从心底里，章锋对这种镀金的副县长是持鄙视态度的。 “大家坐，很高兴地欢迎到了王副县长来大龙镇指导工作，这是大龙镇的光荣。”章锋看大家都进来了，便准备开始会议了，他说完，会议室响起热烈的掌声，面子上东西还是要给足的。 “我先和王副县长汇报下我们大龙镇相关方面的情况：现在有幼儿园、小学、初中三个学历层次学校，在校老师共计60余人、学生共计600余人；乡镇卫生院一所，各类医护人员一起20人；16个村、1个社区全部配备乡村社区卫生所。”章锋没有看发言稿，直接脱口而出，证明他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 “我听这情况，大龙镇37万村居民，怎么才这么点学生？义务教育都普及这么多年了，还有不上学的情况？”王成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 “王副县长有所不知啊，现在的家长都觉得在乡镇读书没有前途，家里但凡条件稍好的，就在城区买了房、送到那边读书了；条件更好的，则去了市区。这600个孩子家庭大部分还是因为条件一般没得选择，要是城区那边放开学区限制，估摸着全跑光了。”章锋说起这些不免有些悲凉，这也是如今很多乡镇学校面临的普遍现象。元宝小说 王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去参观了学校和乡镇卫生院，在乡镇中心校时，王成看着这些穿着朴素、玩耍“野性”的孩子们，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和自己的求学生涯。 乡镇卫生院情况也不容乐观，设施落后、医护人员少且水平参差不齐、病房少…这些情况带来的直接引发的是老百姓对乡镇卫生院的不信任，这给本就破败的卫生院平添几分悲凉。 调研流程结束时，王成满脸心事，章锋也满脸心事，本来关于和睦书记昨晚突然出事这一出，章锋是发自心底的高兴。因为和睦走了，为了安抚动荡的局面，原地提拔自己的可能性很大。对于章锋来说，21岁参加工作至今已经整整20年，如果不能尽快落实这个位置，意味着自己的政治生涯可能也就如此而终了；他昨晚听到消息后甚至还与爱人多喝了几杯酒，因为无论如何自己都是受益者；今天接到县里通知时，章锋并不觉得一位普通的副县长来走走看看能有什么特别？但当他陪王成走了一圈后，出于政治敏感，他觉得王成这次绝对不是师出无名… 王成这次调研，大家都没有对和睦的事情表现出一分关切，大家都自觉的不谈这个话题，好像昨晚刚被带走的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 … 第九章：求得真相 王成谢绝了吃晚饭的邀请，执意回单位去，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媳妇今晚要过来，另一方面是经过调研后，真的没有心情了，而且他也明显感觉到章锋对自己的排斥… “黄主任，大龙镇按理来说是个大镇，这两年财政收入和gdp都在全县前列，怎么感觉实际情况这么糟糕？”王成在车上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同来调研、此刻正坐在自己身边的黄龙副主任。 黄龙副主任正在神游时，被猛然一问，有点怔住了，不过他还是马上调整状态，稍微整理了下思路，说：“湖西县发展状况一般，所以没有按有关条例来管理乡镇财政收支，全县资金都是统筹使用，也就是说乡镇各项收入全部统一上缴县财政，然后再统筹按财政补贴的形式拨付给各乡镇，唯独有点特别的是收入高的乡镇会有对应的照顾。” “所以，大龙镇和浑河镇，实际上这两年就是县里的钱袋子。”黄龙很隐晦地说了一句。 “我理解，没有规模工业的县城如果不靠卖地根本维持不了。话说回来，大龙镇很多基础设施都需要完善啊！你看学校、卫生院…对了，我们刚刚在镇卫生院旁边看到的那个烂尾小区就是前段时间闹上访的小区吧？”王成感慨一番后又紧跟着问黄龙。 “对，那就是台鑫集团在湖西县的最后一个项目，没想到出这种事。”黄龙在这个问题上似乎有点点忌讳。 “台鑫集团和大龙镇有什么关系呢？”王成当然看出来了黄龙的顾忌，但他非要点破这一层纱窗，因为他太想全方位了解这个情况了，毕竟自己就任后还要面对这一大摊烂摊子。 “额…王副县长，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我听别人说好像是台鑫集团的老总和大龙镇的党委书记和睦有点关系，具体有什么关系我就不清楚了，据说那个小区有一栋楼都已经超过了原定土地规划的面积，但…而且这块地当时也是低于市场价购入的…”黄龙很有技巧性地回答完了王成的这番话。 话刚说完，车子就到了县行政中心，电梯门刚开，王成还没来得及下电梯，就看到李木子站在办公室门口，手上端着一个印有“湖西县人民政府”字样的一次性茶杯。 “老公。”李木子见到王成出了电梯，正一脸笑意地走向自己，还是没忍住叫了一句，本想扑过来个熊抱的，但看着老公身后跟着两位工作人员，便极力克制住了。 黄龙和董鹏很自觉地回自己办公室了。 李木子父母在这一个月之间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一定要看好自己老公，对于王成这样的潜力股女婿来说，李木子父母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恐慌”。 “你等会，我收拾一下就去吃饭，今晚带你去去吃湖西特色。”王成象征性地整理了办公桌，然后对一旁的李木子说。 “王县长，您今晚有安排吗？没有安排的话那我先下班了，就不打扰您和嫂子了。”董鹏在门口敲了敲门。 “好，小董，你先回去吧，辛苦啦。”王成说完，紧接着，又给王平师傅打了电话，告诉他今晚不需要用车，让赶紧下班。 … “老公，你还记得当初老爸听说你要来湖西，一天八百个电话打给你的事儿嘛？”李木子开着车，聊起了王成刚决定来湖西县时候家里人的表现。 其实不止岳父岳母难以理解，一个月前，似乎全社会的人都不能理解王成的选择。 作为道南省委书记叶江河的专职秘书，王成竟然选择去最不容易出成绩、条件最差的湖西县挂职！ 那一刻王成已经成为道南体制舆论风口炙手可热的人物。 人们舆论方向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议论王成的年纪和级别；一方面是议论王成此次挂职湖西县的政治目的。 议论王成年纪和级别的无非是认为王成年纪轻轻就能在省委办公厅这么重要的部门担任要职，背后肯定不简单，这是绝大部分人的一贯想法；而议论王成挂职湖西的政治目的的，则是因为湖西县太“特别”了。元宝小说 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湖西县作为综合实力安昌市排名倒数第一、全省倒数第四的郊县，并不是一个挂职的“好地方”；毕竟在大家看来，挂职就是“镀金”，但“镀金”找这样一地儿，的确让很多人费解。 那段时间有不少人评论王成“读书读傻了”、“太浪漫主义了”…包括王成的岳父也是如此。李木子爸爸是位普通工人，他与大多数人一样，觉得王成应该选择市区一个“好区”待几年，能照顾家里人不说，熬两年就能有一个“光辉履历”，岂不乐哉？那段时间他也总是乐于给王成打电话、发微信讲利弊，希望王成能“浪子回头”。 于是乎王成那段时间几乎是躲着一切熟人，似乎除了叶书记理解自己；就连朝夕相处几年、亲如兄弟的叶书记司机朱朗和警卫秘书李文也不能理解王成的选择。 … “老公，是这吧？”还没来得及回答李木子的新闻，就被她一阵询问打断了自己突如其来的汹涌回忆。 “对，就是这条街，这里头承载的都是湖西县的当地特色美食，去一座城市吃饭就得去这种有烟火气息的街巷，最具当地特色。”下车后王成拉着媳妇的手找了家店。 第十章：意外认出 多大的干部下班后无非一碗饭几碟菜和一杯酒；王成当然也如此；和李木子吃着饭，看着餐馆里人来人往的食客，感受着这最真实的人间烟火，李木子不禁问：“老公，湖西县人口不多，经济一般，但这餐馆顾客可不少啊！湖西人都不做饭的嘛？” 王成笑了笑没说话，这似乎是很多欠发达县城无数个通病中的一种，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索性也就不解释。 “王县长，是你嘛？诶，真是王县长。”王成和李木子聊着天，突然身后发出一个男人的惊呼。 王成和李木子都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男人看着王成一脸疑惑的表情急切地说：“我们前几天见过，我是省里上访人群中的一员，那会您来接我们回家了，我还有您手机号码呢。” “奥…你好你好，你也来这吃饭啊？”王成开启了自来熟模式，这是一名干部与群众沟通所必备的素养；事实上王成真的想不起来眼前这位男人了，上次上访群众较多，着实比较难记起当中不起眼的某一个。 “对对，我今天来参加朋友孩子的生日宴会，在里头包厢。”说完这名男子指了指里头一个简易包厢门。 “好，好…”王成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眼前的这位男子却没有离开的打算，他顺势坐下，王成见状想要叫服务员加碗筷，却被眼前这位男人制止，他说：“王县长，不要麻烦啦，我待会进里头吃，就不打扰您了，我主要是想问问您我们房子的事。” 王成这会接过李木子递过来的两瓶矿泉水，给眼前男人一瓶，然后开了自己那瓶，喝了一口漱漱口，然后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男人，等待他的下文。 “我家两个孩子，现在都在乡下读书，我父母在乡里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陪读，本来想着在大龙镇买了套房子，就能到大龙镇来读书了，虽然大龙镇属于郊区，但毕竟是湖西县的高新开发区，各项条件肯定比老家好，可没想到…” 听着男人的诉说，王成给男人发了一根烟，又亲自给男人点上。 男人说了句谢谢，猛吸了一口烟后继续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县里不管这件事了，我们都知道现在政府没钱，根本不太想管这些事。” “怎么会这样说？”王成对眼前这位男人开始感兴趣了，如果说之前的客套只是出于职业素养，那么此刻王成是真的想了解了解他的一些看法。 “这些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我在新闻上看了湖西县去年和前年的财政收支表，非财政收入也就是卖地收入占了绝大部分，今年开始卖不出地了，可不就是没钱了？看看以前的洒水车，每天游魂一样，一天起码喷个三四趟，如今就一趟；还有县城中心红绿灯附近，那段路都烂成什么样子了？这可是湖西县的脸面啊，要是前两年，估计早就开修了。”男人说得头头是道，连王成心底都不自觉的暗暗为他称道。 “政府现在正在多方面筹措资金，你们放心，即使再苦再难，也会把这件事办好，我之前不是说过一句话嘛，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王成笑着说。 “王县长，我信您！咱道南人谁不夸叶书记好？你是他的秘书，肯定也错不了！”男人说完便起身告辞进了包厢。 … 之后的晚餐时间，王成都有点不自然，他内心压力越来越大，如果这件事不办好，那是真的无颜面对叶书记，无颜面对信赖自己的这些群众。 以前当秘书时，所有的压力来自工作节奏的把控；而现在的压力，都来自对分管领域工作的责任感。以前只是首长工作的助手，哪怕犯点小错也影响不大；如今是主政干部，自己的每一项决策都可能影响成千上万的群众。 失眠成了王成这些时间的常态，哪怕今晚媳妇来了，哪怕享受完爱人无尽的温柔安抚后，脑子里装着的这些事仍然让疲惫的自己无法踏实入睡。 自己站在县域行政区域转型的时期，如何在浪潮中研判出正确的劈波之道？是自己未来这段时间要谋求的工作之道。 有点焦虑的他，看着时间还早，终究按捺不住，还是给叶书记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叶书记对王成的电话似乎并不意外。 “目前现有的情况，只能通过政府干预，让这件事得到平稳的解决，不能形成社会性恐慌，信心比黄金重要，信任比信心重要。一项政策本身的初衷都是好的，土地财政本身是没错的，我上次也和你强调过，土地财政确实为我们国家的经济带来极大的发展动能，这是有目共睹的，我觉得你现在的方向有俩：1、搞清楚唯gdp论到底适不适合用来衡量当下县域经济的发展，它未来的生命周期是多长？2、土地财政在最基础的县域经济发展替代将会是什么？如何平稳地度过涅槃期？”叶书记在电话那头说。 “如果处理不好过渡期各项发展问题，很多县城包括湖西县，可能会提前掉进落后行列，我上次和你说的那种可能并不是危言耸听。”挂电话前，叶书记又提醒道。 对于叶书记来说，几十年的工作生涯，面对近期各种问题，他早已有了应对设想，只不过眼下王成太年轻，他并不想拔苗助长，且自己的设想适不适合当下经济发展方式？他想要王成在成长中验证，同时也解决、完善自己的疑问和理论。 … 和睦被调查的消息终究是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了，结合之前的上访事件，各大媒体都对此进行了不同的深度解读，一时间，舆论将湖西县批得焦头烂额，几天内，市里多批次领导前往湖西县考察调研… 这些天一打开各大新闻app，首页热搜就是这个，因为这不是个例特例，很多群众想借这个新闻抒发自己的不满，大家都希望借着这个势头能吼两嗓子。元宝小说 此刻的陶然焦头烂额，与他当初的设想不一样，舆论正不受控制地发展，自己这个湖西县的班长，已经多次向市委市政府做检讨了，如果再不出台措施，再不处理好这些，光这些舆论就能让自己下马。 第十一章：常委会议 又是九楼会议室，湖西县常委会（扩大）会议正在进行，不同的是这次扩大会议只扩了王成一人参会。 会议内容很简单，距和睦被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昨天“廉洁湖西”已经发布了这一案情通告；“廉洁安昌”和“廉洁道南”都已转发这一消息。所以今天陶然召开这个会议，内容有两点：一是总结大龙镇事件经验，吸取和睦事件的教训；二是面对大龙镇目前“群龙无首“的局面，选定一位合适的人选去大龙镇担任党委书记一职。 前一天，当参会的县委常委们得知王成将要参加此会时，便立即明白了陶然的意思。当晚，王成将要去担任大龙镇党委书记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就如同当初他一则任前公示引爆了道南一般。 “同志们，今天召集这个会议，是什么用意想必大家也猜到了；痛心呐，同志们，我们朝夕相处的和同志竟然犯下这么大的错误，我这个班长有难以引咎的责任，我已经在案件立案之日向市委做了检讨。”陶然满脸沉重地看着大家，在会议开始之初就抛出这个话题。 “今天这次会议，要充分总结这件事的经验、吸取这个事件的教训，以此警示和激励湖西县所有干部；再一个，大龙镇这两年被县里定为发展先行镇，县里高新经济开发区就位于其中，大龙镇现在群龙无首，开发区的建设也迟迟不能动工，甚至很多招商企业也在观望，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确定出一位堪当大任的干部过去，不管说稳局面也好，肃清影响也好，都刻不容缓了；我经过反复斟酌，决定推荐王成同志；各位有什么意见希望能在这个会上充分讨论，我们会上尽管说，会后不议论嘛！”陶然说这么多也就是为了引出对王成的推荐。 “我推荐王成同志的理由有以下几点：1、王成同志之前一直在省里主要领导同志身边工作，政治站位高，立场坚定，让他前往大龙镇任职，能一定程度上缓解目前湖西县面临的舆论压力；2、王成同志是副县长，以副县长的职位兼任大龙镇党委书记，能够稳住大龙镇目前局面；3、高新开发区位于大龙镇，王成同志长期在高层领导身边工作，对其建设有一定积极影响；4、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王成的到来是省领导对我们湖西县的关心和爱护，王成同志自己也是希望能借此机会、借湖西县的平台对他进行锻炼和磨砺，所以我觉得派王成同志过去赴任从任何角度来讲都是合理且合适的。”陶然很平静地说完自己的理由，然后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下即将的“激烈讨论”。 让陶然意外的是，大家此刻仿佛都入定一般，没人接他的话头，看来，谁都知道如今的大龙镇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但又不太认同陶然的提议，索性干脆不发声。 “大家有什么意见都说说嘛？都不说的话，那我点名了，过勇部长，你是，用人方面你有绝对的权威和经验，你来说说你的意见。”陶然眼看大家都不愿发言，便直接点名了，他哪里会不知道面前这些人心头所想。 “我觉得陶书记的理由很充分且合理，我也认为派王成同志前往大龙镇是非常好的安排，但是，我有个小小的疑问；王成同志初来乍到，大龙镇情况复杂，他没有群众基础和工作基础，能尽快适应哪里的工作嘛？我们要明白现在大龙镇首要问题就是维稳，稳定压倒一切。”过勇部长用温柔的语言表达出最坚实的意见。 陶然一边点头，一边记录这些观点意见。 “我认为陶书记的建议是可行性非常强的，但我的看法和过部长一样，王成同志刚来，都还没进入工作状态，这就派他去大龙镇处理乱局，会不会被上级首长认为我们不爱护同志？”胡大勇县长这会发话了。作为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县政府一把手，胡大勇常年在基层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一副精干精明的政治躯体，别看他皮肤黝黑，又矮又土又胖，但在湖西县政府，绝对是权威存在。 所以胡大勇刚发表完看法，会场内就有了些声音。胡大勇见状，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党委方面的工作，陶书记您全面负责，这件事当然原则上还是您定调子。”元宝小说 县委副书记蒋滨和陶然对视了一眼，然后说：“我其实非常赞同陶书记对王成同志的任职推荐，我的理由也和陶书记一样，不过针对大家的担忧，我想对大家说，之前群众去省里上访的事，王成同志就处理得很好，你看这段时间，有群众再来闹事嘛？没有！我们为什么不借此机会把王成同志派过去，让王成同志尽善尽美地完成这项工作呢？这难道不是群众基础吗，这难道不是能力嘛？至于工作基础，王成同志在省委书记叶江河同志身边工作了五年，王成同志这段履历就是最坚固的工作基础。” 在座的各位又默不作声了，陶然这会说话了：“我当初也想就地提拔章锋，但大家也知道现在的舆情，那到时候群众就怎么说？会说我们旧人穿新鞋、换汤不换药而已；再一个，我本人对章锋同志的能力没任何疑问，但章锋能不能解决台鑫集团这副烂摊子？他同和睦搭班子久了，思想懈怠了，能不能肃清影响？我确实持怀疑态度，我们长期在基层，思维已经被大环境限制了，我觉得急需要王成同志这样的人来打破困局。” 会议室依旧一片沉寂，当事人王成则低头快速地记载着会议内容。本来人事动议里当事人是不能出现在会场的，但陶然认为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了让结果更加可控，所以破例让王成参会了。 陶然很清楚的知道，大家说的看法和意见也都是切实存在的，不过，大家同时也明白，这会不派个“能稳住舆论的干部”过去，估摸着很难平息民怨，除了王成，似乎没有任何人有这个“舆论爆点”了。 第十二章：表决通过 “这样吧，王成同志你先回避下，接下来就王成同志的任职决定进行表决，我们不搞一言堂，少数服从多数嘛！”陶然说完，王成立即合上笔记本，出了会议室。 很出乎意料，全票通过。 待县委办综合股的同志提醒王成，王成刚进会议室大门时，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恭喜你，王成同志，你被全票通过到大龙镇担任党委书记一职，你可不要辜负我们在座十几位常委对你的殷切希望啊，希望你戒骄戒躁，力创佳绩；同时也希望你能够与县委县府保持积极沟通，有困难就提，这是你的娘家，我们无条件支持大龙镇的发展，无条件支持高新开发区的建设。”陶然起身和王成握手时说。 散会后，这则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了出去，之前上访的群众们很激动也很震惊，他们在微信群里说：“一个副县长竟然来我们大龙镇任职，给我们镇高配副县，历史上头一回啊！我估计肯定是王县长为了解决我们这事主动请缨的，王县长真的是个好领导，我们有盼头了。” 谣言就是这样来的，人们对自己喜欢的和自己厌恶的总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情感，于是乎王成为了百姓主动请缨担任乡镇书记的故事版本传遍道南，这让王成也很尴尬。 听到这则消息很激动的还有章锋，从王成第一次来大龙镇他就发现了端倪，不过他心里安慰自己“王成年龄小，没有基层经验，县里不敢冒险把他放大龙镇来任职”，所以一直半惊半醒地等待着县里对大龙镇的安排，昨晚当他听到县里传来的消息时，顿时像头上挨了一棒；他给胡大勇县长打电话，胡大勇县长则安慰他别多想，并表示最后的结果还不一定，如此重要的正科级干部岗位上，虽然陶然有极大的话语权，但现在讲究的是民主集中、少数服从多数，最后的结果未必会是王成。 直到上午散会传来消息，他面如死灰。 这头王成却波澜不惊，一方面是他知道大龙镇这个烂摊子有很多困难要面对；另一方面是他最近一直被分管领域的这些问题所困扰。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唯独让他内心稍感安慰的是终于可以直面叶书记给自己提的那些问题了。 … 他去了趟陶然办公室，这次陶然正在看着手机。 “来了，坐，喝水自己倒。”陶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看到是王成后便让他坐，转而又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师兄，你干啥呢？难得见你这么入迷，是看小妹嘛？”王成开起了玩笑。 “你小子说啥话呢？怎么了，来我这找安慰了？”陶然笑着问王成，他以为刚才会议室那些话伤到王成了。 “怎么可能啊？又不是小孩子。”王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后说：“师兄，我这一个月调研了很多地方，发现了很多问题，想和你交流下。” “什么事，你说？”陶然放下手机看着王成。 “我去大龙镇后，那我现在分管的业务怎么安排呢？” “你现在分管科教卫，你去大龙镇担任党委书记后，这些工作仍然由你分管，刚刚大勇县长来过我这，表示想让你全心全意在大龙镇工作，县里就暂不给你安排分工，怕你精力不够；但我觉得你工作能力强，就说服了大勇县长坚持让你继续分工这些，实在不行可以搞ab角嘛；另根据条例安排，对于兼职干部，如果两个任职单位间路程较远，可以在非主要工作单位安排一个次标准办公用房，所以你县里的办公室继续保留，至于工作用车、宿舍都由那边安排好，你放心。”担心王成再有疑问，陶然一次性给自己这个师弟说了个明白。元宝小说 “师兄，那你得全力支持我，我真的心里没底。”王成说。 “从你来湖西报道那天起，我是不是说过只要你不把湖西搞乱，只要不触碰原则性问题，我举双手支持你？你放心大胆干。”陶然起身拍了拍王成。这也是给王成吃了颗定心丸吧。 … 王成又来到胡大勇县长这，大勇县长露出标志性笑容，主动对他说：“王成同志啊，我刚刚和陶然书记商量了，一致决定还是让你继续负责科教卫方面工作，你能力强是有目共睹的，我是完全支持你的工作；以后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和我提…” 从胡大勇县长办公室出来回到了自己办公室，王吉祥主任适时敲了门。 “王县长，恭喜您啊，我过来是和您汇报下您去大龙镇任职后的工作安排，董鹏继续担任您县里的联络员，毕竟您在县里还有分管工作嘛，他在也能帮您减轻不少工作负担！办公室继续给您保留，相对固定用车先给您收回了，大龙镇会给您安排工作用车…”王吉祥主任说完，再次道喜后离开。 根据安排，流程走下来估摸着也就这几天的事，要是正常提拔干部到这个岗位，还需要动议、谈话、考察…但现在情况特殊，任何的程序在不可抗力带来的紧急情况面前都是可免的。 果然，为了平息舆情，湖西县委下午就发布了这则公示消息：经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任命王成同志兼任湖西县大龙镇镇党委书记。 这则消息一出，很大程度上制止了舆论的蔓延，越来越多人知道这位王成就是前任省委书记叶江河的秘书，所有人都期望王成能够扭转局面，做出一番成绩。 县委宣传部门舆情监控中心给陶然汇报了这一情况，陶然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这也在常委会的这些成员意料之中。 第十三章：走马上任 晚上睡觉前，王成的手机消息提示不断，不管是懂行的还不懂行的，都发微信或打电话过来询问具体情况，甚至有人还说：“王成，你这官怎么越当越小了呢？” 对这些，王成都是笑笑不做回应。 当初市委组织部干部一科科长邹勇送自己来湖西报道时，就曾以专业的角度唱衰王成此次选择，在得知王成的梦想后，邹勇还以各种语言进行明里暗里地嘲讽，在他看来，王成占尽得天独厚的优势，就应该精致利己。 晚上十一点，陶然的电话打过来了，他只说了一句：“师弟，明天下午你就去大龙镇报道吧！我亲自同过勇部长陪你去，我希望你能够早点展开工作，你也知道目前舆论形势是怎么样的？房地产市场一出问题，全国百姓都借着大龙镇这件事在发泄情绪呢！我们再不做出措施，你师兄我估摸着就要下课了，你也知道我们这行，一次下课就意味着被淘汰了。” “师兄，都听你安排，我会努力的。”王成俏皮地对师兄说。 他对这位师兄很有好感，不仅是因为师出同门，而是经过这么些年的接触，王成发现师兄非常正直、非常有原则，且极度讨厌裙带关系那一套；这与自己很对味。 这一下，王成彻底睡不着了，打开手机短信，发现有很多上次上访的群众给他发的问候短信，看了心里暖洋洋的，他趁着失眠，一条一条回复着这些消息。 胡大勇这边，此刻心情也好了很多，这段时间网上对于湖西的舆论风向特别不好，作为政府负责人，他这些天连市里的几个会都不好意思去，每到会前就让办公室帮请假，幸好领导理解。 对于王成的任职，他是举双手赞同的，因为此刻貌似还真的没有谁比王成去合适，王成的履历、形象、资源还有小伙身上的冲劲，都足以扭转不受控制的舆论风向；但章锋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他对这个位置也“虎视眈眈”了很久了，而且这次让章锋接任也没什么不对的。这就让他左右为难了。 情感上，他支持章锋接任；理智上，他支持王成兼任；但最终情感没能战胜理智，胡大勇这位外人看来精明能干的黝黑汉子，还是觉得湖西应该做出点改变，那么为何不从大龙镇做起？万一章锋搞砸了，那自己也会受影响，现在早就不是过去那一套了，谁不是自扫门前雪？ … 湖西县头一次由县委书记和县委共同送人赴任，足以看出县里乃至市里、省里对大龙镇现状的重视。 为了避嫌，三个人三台车，浩浩荡荡往大龙镇赶去了。 “王师傅，我这次就不带你过去了，感谢你这一个月以来的保障，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还能是你来保障我。”王成感激地说。 “小董，以后在县里相关工作就要拜托你了，大龙镇离县里也不算远，有什么急件就联系我或者直接给我送过来都行。”王成又对副驾驶的董鹏说了几句。 他到现在对董鹏都不太了解，只知道他老家是东北的，道南师大毕业；毕业后考入湖西县政府办，参加工作八年了，在这成了家。平日里，他对董鹏的表现是满意的。 “王县长，您放心吧，有我在县里，那些工作我会盯着的。”董鹏说，他内心其实很高兴，一方面仍然是联络员，一方面对口的领导又不在身边，岂不美哉？ … 大龙镇所有干部此刻都聚集在会议室内，等待召开大龙镇全镇干部大会；陶然书记和过勇部长以及王成正坐在主席台最正中的三个位置；章锋和镇人大主席熊大轩分坐在过勇部长和王成身旁。 陶然看着会议室台下坐着的这些干部，气就不打一处来，随着章锋的一句“有请陶然书记给我们指示”，陶然立即调整了状态，浑身散发出县一把手的威严。 “本来我今天不想来的，按理说过部长送王成同志过来任职，规格足矣，我为什么来？我不敢不来！近些天发生的事你们也知道，这真的是大龙镇的耻辱，简直是奇耻大辱，网上怎么骂我们湖西县的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我希望你们要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别把路走死了！别把你们这些人的饭碗砸了。”陶然说得很重，来之前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能生气，因为这是师弟的任命大会。但车子经过卫生院旁边那片鬼屋时，内心的情绪还是腾地一声起来了。 “陶书记对我们的批评是深刻的，是鞭辟入里的，所以县里把王成副县长给我们送来了，是对我们的关爱，是对我们的高度重视，我代表大龙镇全体干部对县委关于王成同志的任命表示坚决拥护坚决服从。”章锋及时把快要跑偏的大会议程拉回来了。 接下来就是过部长宣读任命书了，宣读完毕后，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然后过部长发表了讲话，他语重心长地对王成提了几点要求：“一要旗帜鲜明讲政治，要守纪律、讲规矩，要顾大局、讲团结，要抓班子、带队伍；二要拉高标杆作表率，要作担当作为的表率，要作奋勇争先的表率，要作廉洁自律的表率；三要履职尽责开新局，要着力谋发展，要着力保稳定，要着力转作风。” 这种套话王成闭着眼睛能讲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但这是流程。 轮到王成讲话时，他却并没有多说，只说了一句：“知耻而后勇，请县委放心，我一定带领大龙镇，走出具有当地特色的发展之路。” 会议结束后，在章锋的带领下，陶然和过勇来到王成的新办公室。 “好好干，我和过部长把这一亩三分地交给你了，我们不管过程，我们要的是结果，希望你能戒骄戒躁，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陶然拍了拍王成的肩膀，然后同过部长离开了，王成把他们俩送到楼下时，章锋试图挽留他们吃饭，却被婉拒。 没一会，董鹏也乘坐王平师傅的车回去了。 第十四章：镇里安排 回到自己的新办公室后，王成看着这一切，陷入了沉思。 大龙镇镇政府办公楼外表破败不堪，内部装修还是不落档次的。他坐在转椅上，看着窗外满眼的青翠欲滴，脑子里又出现了这一摊烂摊子。 “王书记您好。”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王成赶紧回过神来。 “王书记您好，我是镇党政办主任肖俊俊，以后就负责保障您的工作了，您的办公室是套间，您身后的暗门进去是一间休息室；另一边暗门进去是一个厕所；咱这栋楼五层只有两个套房，分别在四楼五楼，供书记和镇长使用，镇长办公室在四楼。”眼前的肖俊俊看起来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大，正手口并用地给王成介绍着。王成时不时点点头。 在肖俊俊的介绍下，王成知道了大龙镇与湖西县高新开发区项目建设部是一个机构两块牌子，目前项目部主任是镇党委书记兼任；全镇共有副科级以上干部13人，还不包括一些县机关外派大龙镇的司法所、派出所、工商所、财政所、税务所、人民法庭…全镇镇机关加外派的机构一共有公务员30人，事业编制工作人员40，聘用制工作人员10人。 而且经过肖俊俊介绍，王成发现每个干部都身兼数职，比如肖俊俊就有“副镇长、建设发展中心副主任、党政办主任、团委书记“四个头衔。 王成听完后想起了那句话：“池浅xx多。” “王书记，您的工作用车是一台红旗h5，司机师傅是从乡镇退役军人事务站借过来的事业干部；您的宿舍在咱这栋楼旁边那栋楼的三楼301室；食堂在宿舍后那栋楼一楼。”肖俊俊介绍完后，王成对大龙镇政府的布局有了一定的了解。 肖俊俊离开后，王成拿着肖俊俊留下的钥匙去了宿舍，打开门，发现这是一套二居室，里头生活设施应有尽有。 “古人诚不欺我，那句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王成自嘲道。 … “你小子忙啥呢？晚上来家里吃饭，我和你嫂子等着你。”陶然的电话打来了。王成一看手表：下午五点半，到了下班时间了。他给肖俊俊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台黑色的红旗h5开到了面前，车门上印着的“道南省公务用车”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上车后，王成打量起司机师傅来，这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梳着平头，很精神。 “王书记您好，我叫建国，以后专职保障您出行。”驾驶位小伙很热情地说。 闲聊了几句，得知建国是87年生人，大龙镇人，之前在京城卫戍部队当兵，满军龄后分配到了大龙镇退役军人事务站，前不久被借调到镇政府给书记开车的。他对于这种能够拿两份工资的轻松活计估计是很乐意的，因为谈及言语间都明显感觉到他压抑不住的快乐。 … 到了陶然位于县武装部大院的家，王成才发现没有带礼物空手来了，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于是他给建国转了五百块钱，让他去超市买点牛奶、饮料送过来，随后自己上楼了。 对于绝大部分县行政区域的一二把手，大多都居住在县武装部或消防大队院内，为了安全，也为了清净。 陶然见到自己的师弟来了很是高兴，并没有在意王成空手与否；王成也自来熟地跑去厨房给嫂子帮忙，却被嫂子“轰”出来了。 “第一天到大龙镇，感觉还好吧？”陶然笑呵呵得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章锋有点针对我。”下班了，在师兄家，王成没了顾虑。 “你抢了他认为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他当然仇视你了。”陶然起身给王成茶杯里加了点水，说。 “师兄，这你可得给我解决啊！我怕被架空。”王成稍感无奈地说，事实上王成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你是大龙镇的一把手，要坚持发挥党管一切的作用；大方向和人事建议权你要牢牢把控住，其余的事情发展走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担心什么？当然，我在背后肯定是支持你的；我也相信章锋同志不可能只有这点觉悟，我们要对同志有信心。”陶然不以为然地安慰王成。 “师兄，反正湖西县是你的一亩三分地，有事我找你就行！”王成有点耍赖皮似的说。 没一会儿，建国拎着几大箱牛奶、水果、香烟过来了，放下便立马离开，陶然有点不高兴，王成赶紧解释：“我自己掏的钱，第一次来师兄家，空手总是不像话，贵重东西我也买不起，也就随便买了点生活用品，你别嫌弃哈！” 陶然这才喜笑颜开，不过王成粗略瞄了一眼建国拎过来的东西，2000都打不住了，他眼角闪过一丝阴霾。 … 从陶然家出来，建国马上发动车子将车开到了王成面前。 “建国，吃饭了吗？不好意思刚才对你关心不够，那场合我着实不太方便留你吃饭。”王成关切地问。 “书记，我没事，我刚才在外头随便吃了个快餐，我都习惯了，不饿，您放心吧！”建国爽朗地笑了，颇有军人风范。 “刚才那些东西500打不住吧？一起多少钱？我给你，咱们之间可不兴这个哈，我这才刚来大龙镇，不能让我犯错误啊！再说你赚钱也不容易，攒点钱给老婆孩子花，别在外头乱花。”王成一边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一边问。 “书记，没事的，真的没多少钱！我刚才琢磨着买500块钱东西有点不太好看，就自作主张多买了点，没多花个钱，您放心吧！”建国赶紧推辞。 “谢谢你，建国，你帮我考虑得真周到，我还真的没往这方面想，不过钱的事还是算清楚一点比较好，亲兄弟明算账嘛！人与人交往细水才能长流嘛！”王成说完拿过建国放在扶手处的手机，逼着他解开指纹锁，然后点进他的收款码，往里头转了2000块钱。元宝小说 建国见后表示给多了，王成让他踏实收下，下次还有要他办事的时候用得着。 不过王成心里想的是：下次不能叫身边的工作人员办这种事了… 第十五章：启动重建 回到大龙镇镇政府，王成回到了宿舍；他看着满院子灯火通明，想着自己是这一镇之主了，心中不免有些豪气。 电话铃声不适时地响起。来电显示是本地陌生号码。 “喂，是王成书记嘛？”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苍老而缓慢的老年声音。 “您好，是我，请问您有事吗？”王成寻摸着这个电话不简单。 “这么晚打扰你了，我是上次去省城上访群众中的一员。” “没事儿的，我也刚从县里回来，您是想问您房子的事吧？您老人家放心，我调过来的一个很大原因就是来解决这件事儿的！我说过负责到底的！”王成误以为老人是得知自己调到大龙镇后，来询问房子事宜的。 “王书记，你误会了，我找你不是因为这个事，我是有点其他情况要和你反映。”老人家说完，王成顿时觉得不简单，能让一位老人大晚上打电话过来反映情况。元宝小说 王成立马调整了呼吸，问道：“老人家，您说。” … 十多分钟后，王成明白了整个事情原委。他向老人保证一定会尽快调查清楚这件事，但也请老人能给自己个把月的时间，让自己能够在适应目前的环境后入手查办，效率和效果都会有质的变化；老人表示理解并同意。 挂断电话的王成大大的喘了一口气，没想到上任第一天就遇到个大难题，他卧倒在小客厅的沙发上，仔细梳理着大龙镇的具体情况。 … 当一把手的好处就是没人叫起床，王成一觉睡到八点半，这是以前当秘书时从来不敢想的。 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召开一次镇党委班子领导会议，根据相关条例规定，由镇党委书记主持或委托主持工作的副书记主持的会议有这些：原则上每个月召开一次的乡镇党委班子领导会议；根据需要随时召开的党政办公会，原则上每月召开两次的机关职工学习会；原则上每季度召开一次的党员大会；原则上半年召开一次民主生活会；原则上每周一、五召开的机关职工大会；原则上每年召开一次的党代会和人代会… 这些初步会议构成王成日常工作雷打不动的工作内容。 乡镇党委班子成员接到肖俊俊的通知时，便立马赶到了位于五楼的党委小会议室，此刻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唯独章锋和王成还没有到会，大家纷纷猜测王成召开这次大会的目的和内容。 大龙镇党委班子一共有9人，副科级以上干部13人。此刻会议室加正坐着8人。 “肖主任，我们今天这个会是什么主题啊？”大龙镇党委副书记、政法委员张平询问道，作为镇党政办主任，虽不是党委委员，但每次会议肖俊俊都需要参会记录。 “张副书记，这我上哪知道去啊？我也是刚刚才接到通知。”肖俊俊抬起奋笔疾书的头，同样露出一脸迷茫。 “我们这位新书记据说以前在省里叶江河书记身边待过五年，工作作风过硬，这可能准备把省里的工作方法带到我们大龙镇来，大家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也张开怀抱积极学习嘛，感受感受省委书记的恩泽嘛！活到老学到老。”镇党委副书记蔡爱泰接过肖俊俊的话头说，随后会议室爆发出一阵笑声。 … 五分钟后，章锋一脸不高兴地走进会议室，看到王成还没来，他顿时发起了牢骚：“我那头还一大堆事呢！开会也不提前通知，自己也迟到，这算怎么回事啊？” 大家默不作声，但也没人反对章锋的说法，而肖俊俊则把头埋的更低了。 … “大家好，大家好，不好意思昨晚吃坏了东西，这不，刚来会议室就跑肚。”王成突然从会议室一旁的厕所推门而入。大家都有点不自然了，当然包括章锋；这意味着刚才大家的讨论王成都听到了。 王成就是故意的，他想看看大家在自己不在场时到底会议论着些什么？所以最先到了会议室，然后又直接躲厕所里头来了。 当听到参人到的差齐且自己心里结果也有了时，便走了出来，同时也想用此举震震人心。 果然，王成的目的似乎达到了，看着一个个忽冷忽热的脸，尤其是章锋和蔡爱泰，此刻满脸尴尬。 “不好意思，大家都到齐了吧？到齐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长话短说，不耽误大家时间。”王成故意如此说。 看着大家不说话，王成先启动了会议流程；首先由大家做了自我介绍，当轮到蔡爱泰发言时，他说话吱吱唔唔吞吞吐吐，明显还在为刚才的失态感到羞愧和担忧，在座的这八位班子成员，明面上没有谁愿意得罪眼前这位前省委书记叶江河跟前的大红人、现任县委书记陶然的师弟。 介绍完毕后，王成很真诚地说：“各位，我到湖西任职，创了两个初次：初次担任责任领导干部；初次到大龙镇任职。一方面我长期在省里工作，对基层的工作方式工作方法都不了解；另一方面，我刚到大龙镇，对大龙镇的情况都不甚了解，开展工作比较困难；所以在今后的工作中，还希望各位对我多多帮助，多多提点。” 以章锋为代表的“土著”立即表达出了来自“前辈”的关怀和对上级领导工作坚决支持的态度。 “相信很多人也知道了，我来大龙镇是带着任务来的，来之前陶然书记找我谈了话，希望我把台鑫集团小区工程停工导致的延期交房那档子事解决；大家也知道，前期不少业主已经去省里上访了，经过县里努力虽然暂时平息了这次事件，上访群众也签订了《息访承诺书》，但如果不尽快解决这件事，那下一次将会爆发更大范围的信任危机，下一次面对的东西，可能就不是我们能把控得住了。”王成说了这次大会的主要目的。 王成也殷切地希望通过班子集体集思广益，能够想出更有效的解决办法。 第十六章：会议决定 “王书记，那个小区已经烂尾，这两年房地产呈下坡趋势，原来的天价房早就不值钱了，前段时间您没到任时，县里胡大勇县长就已经责成我们去调研了，初步统计小区待售房产和小区售楼部的待售权一共大概能拍3000万左右，台鑫集团也没什么所谓的资产可以执行了，他们的办公场地是租的，公司账户早空了，办公场地的办公设备都被债主们搬走了，现在除了公司讨要工资的几百条人命，啥也不剩了。”章锋紧接着抛出了自己的观点。 “现在能不能把这些房子拍出去还是回事！这经济形势，谁会买房？谁愿意买房？谁有钱买房？倒不如学东部沿海某城市，组织业主集资重启。”党委委员、副镇长、建设发展中心副主任万哲说了自己的看法。 “让业主集资？湖西县老百姓估计能把我们在座的这些人撕了扔下水道冲走。”章锋立刻反驳了这个观点，他接着说：“我们常讲要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湖西的老百姓、尤其是大龙镇的老百姓都以务农务工为主，买套房已经接近倾家荡产，再要他们集资？我觉得非但不现实，而且是极其愚蠢的行为，要真这么干，我估计大家上班得穿防弹衣了。” “现在台鑫集团的相关责任人呢？”王成问。 “法定代表人是个在台鑫集团上班的年轻小伙子，也是台鑫的总经理，已经被相关部门限制出境了，可归根结底他也是个受害者，他亦只是个普通工作人员，家里穷得剩条命了，有什么意义呢？幕后实控人，这会估计在大洋彼岸喝着咖啡、享受着西海岸风光。”章锋冷笑了一句。 “那现在也没更好的办法，而重启工作又迫在眉睫，这样吧，我们先请有关部门对现有的小区一切财产进行评估清算，然后先行拍卖；再统计未交房的业主代表数量，尽量集中到同一两栋楼来，减轻重启项目的资金压力，我相信他们在这种时候会同意的，我的意见是，尽快启动重启方案，如果钱不足以覆盖整个小区的重启，那我们就先重启一两栋，先让这些老百姓有房可以住。”王成说出自己看法。 “方法是好的，可我觉得并不具有实操性；先不提有谁会想拍这些空壳，进言之，小区房子一共有六栋，一起完工大概要5000万左右，只重启一半？光重启那一批上访业主代表的房子？现在上访那些群众倒是稳住了，之后买了拍卖房那一批呢？这种行为就类似于拆东墙补西墙，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个问题过段时间又显现了，没有多大意义，而且如果如此，没有那家公司敢投标的。”章锋看起来似乎与王成针锋相对，但他提的意见都是实打实存在且需要面对的。元宝小说 “那我们可不可以如此？不搞拍卖，我们直接邀请有资质的公司来洽谈，我们也不谈钱，就是需要他们重启小区建设且把小区按时完工就行，至于那些部分未售完的房子和售楼部，在他们工程完工后，由他们自由自配，爱干嘛干嘛！如果中间产生差价，我们想办法去搞钱补。”王成也明白章锋所说。 “这个办法蛮不错，对外把这一大包打包出去抵重启费用，至于那些房子新的建设方想怎么处理？只要把房子按期完工了，让业主代表收了房，他们拆了都行，这给投标方很大的自主性，可以提高一些公司单位的积极性。但是王书记可能不明白基层一些工作流程，所有涉及到钱的问题都需要招投标，哪怕就是几十万的工程，也需要集体评标，按您的意思，那这也需要评标，但总额明显超过500万，按规定一定要公开以非评标方式招投标，所以，您说的流程上头能同意吗？流程怎么走？最重要的，那几千万差价谁垫？”章锋又抛出一个问题。 “对，章镇长说得这个问题我确实不清楚，我会与相关部门就流程问题进行沟通。最重要的是，现在台鑫外债还有多少？有没有拿这个小区去抵债？去年借款到底有没有履行相关手续？”王成一边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一边问。 “台鑫外债是多少？这也不是我们一个镇政府能查清的，但前期县里做了相关工作，目前外债肯定不少，去年他们在县农商行抵押借款2000万，实际上是办了部分抵押手续的，因为有某些人打了招呼，对一些其他审核手续从简，导致这个悲剧发生，否则台鑫还想在银行借到一分钱？”章锋显然是做了功课的，对相关情况了解得很清楚，这让王成对章锋好感增加不少。 本来希望开会把这事集体商议解决，没想到问题越开越多，王成有点手足无措了，这也彰显出王成基层工作的不足。正当他头大之际，叶江河书记曾经处理一起类似事件的经验启发了他。 “这样吧，我和陶书记沟通，先把和睦这个案子拖着，这样就能把农商行涉案人员先行留置，我们借着这个空档，赶紧把眼前这些事儿理清、接着开始重启项目；我去与陶书记沟通。至于差价，我先和陶书记汇报吧！办法总会有的。我们的宗旨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嘛！现在事情都已经影响到社会稳定的局面了，其余一切向稳定绕道、向人民绕道，有任何问题我来沟通协调，我现在决定，成立台鑫集团大龙镇小区交房攻坚组，我任总指挥，章锋镇长任组长，蔡爱泰以及万哲同志任副组长，其余班子成员为组员。一定要又好又快打赢这场战斗，拜托各位了。”王成很有魄力地说完，鞠了一躬。 章锋心里想：眼前这个小伙子还真有魄力！其余的班子成员，除个别对王成的发言仍感到可笑外，其余的都或多或少对王成另眼相看了。 … 散会后，王成后背已经湿透了；来不及多想，他追上了章锋：“章镇长，谢谢你！” “应该的嘛！都是为大龙镇的未来着想，你是党委书记，是班长，有什么指示你尽管提。”说完，章锋下楼回办公室了。 王成看着章锋的背影，不由对这位40出头的男子感到敬佩。说到底，章锋还是能把工作和私人恩怨分清的！大龙镇也是章锋的“责任地”，这件事没处理好，他也难逃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