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纠结吃什么》 第一章 芹菜土豆泥 昨晚世界文学奖公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获奖者是位年纪轻轻的华人女作家,名叫谭秋。 一石激起千层浪,到处都有人在讨论。这位谭秋十分神秘,除了姓名性别,其他一概不知,连准确年龄都不知道,只有传言说是三十多岁。 十点刚过,大学城一家叫锅香大厨的小饭馆就引来了第一波客人。这家小饭馆颇受学生喜爱,老板是个高大的东北汉子,娶了重庆媳妇,在山城一待就是三十多年,不论东北菜还是川菜,手艺均是一绝。 今天客人来得格外早,都是奔着老板一个月只做一次的蹄筋压牛肉来的。 季玉今天上菜时,频繁听到“谭秋”这个名字。 一个穿着打扮很是文艺范儿的女孩子托着下巴,眼神不聚焦地感慨:“她用最冷漠的笔触,写尽了人世的悲苦。” 季玉被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比手上这盘醋溜白菜还酸,比厨房的山西老陈醋、安岳鲜柠檬还酸。 精通八国语言,著名翻译家、文学家、作家,还是最新世界文学奖得主,还年轻,这不是神仙就是妖怪。 或者妖精,长得好看就是妖精,长得吓人就是妖怪。 —————— 谭秋从御景苑的主卧大床上醒来,眼还未睁开,手便习惯性地摸向枕边。 翡翠手串触手温润,翠色鲜明、珠粒均匀,还坠着金黄色的穗子,是谭秋的新宠。 酗酒纵欲后的身体格外疲惫,她靠坐在床头盘了一会儿手串,才不紧不慢地去浴室洗澡。 守在门外的林耀听到浴室里传来的声响,轻轻推开主卧的双开门,进了衣帽间为她准备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谭秋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神情厌倦,坐在化妆镜前任由林耀伺候。 她的头发还在滴水,林耀连忙拿了干净的毛巾,为她擦拭头发。 林耀以前是造型设计师,做起这些事情来得心应手。 这个“以前”,具体是两个月以前,他刚入行不久,还在实习,便被谭秋看上,一个月五十万的价格包养了起来。 林耀满脑子都是昨晚的疯狂,他们在欲海中沉沦,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 他以为,有了这一晚,他们的心会再靠近一些,可是未等他喘息平复,谭秋就和往常一样,将他赶出了主卧。 谭秋无视了林耀的暗收秋波,垂着眼睫一言不发,直到穿戴整齐,手串重新入手,才开口道:“手机。” 林耀一顿:“应该在泳池边,我去拿。” 御景苑是全市有名的江景豪宅,顶楼这套复式更是奢华至极,是谭秋专用来养情人的。在泳池边能将全市最好的江景尽收眼底,但林耀清楚,他不是住在这里的第一个男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能感觉到,谭秋已经对他有些厌倦了。 林耀耸耸肩,反正他也是为了钱才跟着谭秋的,说是一个月五十万,但谭秋一向出手大方,这一个多月,他已经有了近两百万存款,等谭秋厌弃他,他还能有一笔分手费,拿着钱干点什么不好。 楼顶的露天泳池凌乱不堪,桌上摆着残羹冷炙,地上散落着酒瓶、花瓣、衣衫,泳池里还漂着谭秋的内衣,林耀看到后,耳朵都红透了。 昨晚,他们从泳池做到了主卧。 林耀找了半晌,才在花坛中找到谭秋的手机,一半机身都插进了湿软的泥土中,林耀费了不少功夫,才将手机上的泥土和露水擦干净。 她总是这样,时不时有些恶趣味。 谭秋这个人,有些没人性,这是字面意思,她缺乏正常的感情和理智。 所有行为,皆遵从最本质纯粹的欲望。 林耀拿着手机回到屋里时,秦昭已经到了。 丰盛的早餐摆上餐桌,谭秋坐在主位,秦昭站在她身旁,低声说着什么。 秦昭是谭秋的助理,万能工具人,身上的正装永远一丝不苟,神情永远笃定淡然,无论谭秋提出的要求有多离谱,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秦昭正在低声说世界文学奖的事情,询问谭秋什么时候启程去颁奖典礼。 谭秋拿着餐叉,将盘子里完美无暇的太阳蛋戳得稀碎,流心蛋黄沾染得到处都是。 谭秋听他说完兴致缺缺回道:“不去。” 她单手把玩着翡翠手串,碧绿的颜色缠绕在莹白的手指上,以手串上穗子的晃动幅度来看,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很是不美丽。 “好的。”秦昭的面色纹丝不动,将她面前的盘子端走,给她换了新的餐具,又将一份土豆泥递到她面前:“这道土豆泥是今天这位大厨的招牌菜。 ” 那道土豆泥造型别致,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食指大动。 谭秋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拿起勺子伸向那碟土豆泥。 的确不错,土豆泥口感丝滑绵密,但谭秋还未咽下去,就脸色一变,面无表情地吐了出来。 秦恒连忙递上水杯给她,谭秋没接,伸手将面前的杯盘挥翻,手串也被扔了出去,落尽了一地的狼藉中。 紧接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泛红,肉眼可见地冒出一颗颗红疹子。 林耀头一次看到秦昭表情松动,手都在颤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瓶,让谭秋把过敏药吃下。 “是我疏忽。” 秦昭垂着头,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叮嘱过厨师,一点芹菜都不能有。 不知是今天这位大厨过于高傲自负,还是其他原因,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但归根结底还是他的过失。 谭秋吃下药,又恢复了往常半死不活的表情,并没有回应秦昭。 林耀适时地表现自己一片赤忱之心,递上手机,并温柔神情地说:“还是去医院吧。” 谭秋抬起眼睫,朝他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神冷若冰霜。 事后,林耀再回想起这一天,都忍不住扇自己大嘴巴子。 如果不多嘴,他不会那么快就从御景苑搬走。 第二章 香辣滋滋烤鱼 谭秋出门时,身上的红疹还未完全消退,星星点点,看着有些吓人。 电梯下行到一半,进来一位身姿挺拔修长的青年,白衬衫双肩包,打扮简单,但气质却很是不俗。 尤其是那张脸,长相清俊,温情帅气,没有半点修饰,依旧帅得一塌糊涂,跟电影明星似的。 鹿鸣城一进电梯,就被女人手上的翡翠珠串吸引了目光,那夺人眼球的翠色绕在如葱白的指尖,鲜明的色彩对比呈现出最直观的视觉冲击。 鹿鸣城在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疹时一愣,继而看到她脸上的红疹,礼貌又克制地移开了目光。 谭秋倒是不客气,借着墨镜的遮挡,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鹿鸣城。 她活着就为了两件事,食与色。 谭秋的嘴角微弯,在家没吃好,出门倒是遇见了“野味”。 看起来,还很美味。 鹿鸣城在一楼出了电梯,还没出大门就被一楼的保安叫住:“小伙子,包里东西快掉出来了。” 鹿鸣城一愣,回头看向自己的背包,在背包侧面的网袋里看到那抹眼熟的碧绿色。 谭秋的车刚开出地下车库,就被鹿鸣城拦住了。 鹿鸣城从半开的车窗中将手串递给她:“女士,您的东西掉了。” 谭秋的墨镜滑落到鼻尖,一双眼睛带着笑意始终盯着他因为弯腰而裸露的锁骨,不紧不慢地接过他手里的手串,指尖的茧在他手背上轻抚而过:“真是太谢谢你了。” 鹿鸣城没有多计较她话里丝毫没有真诚的谢意,站起身道:“不用客气。” 鹿鸣城刚抬脚就被刺耳的喇叭声惊住,始作俑者却笑着朝他示意:“为了表示感谢,让我送你。” 瞟到车头的闪亮的飞天女神车标,鹿鸣城的额角抽了抽:“不用了。” 谭秋也说话,他走,她就开车跟在他身后,长按着喇叭。楼上的住户听到喇叭声,纷纷探出头头来,表情疑惑与嫌恶掺杂。 鹿鸣城忍无可忍,顿住脚步:“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送你啊。”谭秋微微歪着头,模样单纯又无辜,“你不上车,我就一直跟着你。” 谭秋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笑得越发开心:“别想坐地铁甩掉我,这里离地铁站可不近。” 最终,鹿鸣城阴沉着脸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却被副驾驶座上的一兜现金闪瞎了眼。 一万块一沓的现金,目测有二十多万,被放在敞开的牛皮纸袋中,随意扔在副驾驶。 谭秋毫不在意地将牛皮纸袋扔到后座,几捆现金从袋子里滑落。 鹿鸣城深吸一口气,坐上车:“现金还是要收好。” 谭秋:“都是纸。你要去哪儿?” “……大学城。” “你叫什么名字?” 鹿鸣城不想回答她,但不回的话,她大概率会不依不饶,无奈叹了一口气:“鹿鸣城,呦呦鹿鸣的鹿鸣,城郭的城。” 谭秋笑道:“好名字,我喜欢。” “我喜欢”三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鹿鸣城选择性地无视,并礼貌回问:“你呢?” “我叫谭秋。” 车厢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鹿鸣城的声音变得不再稳重:“是哪两个字?” 谭秋看着他笑道:“应该是今天新闻里提到的那两个字。” 鹿鸣城双唇紧抿,脸上有一种偶像塌房的难以置信和苦闷。 谭秋被他的表情逗笑,笑得肆意狂妄。 鹿鸣城越发不自在,开始没话找话:“我……我以前看过你翻译的《舒尔茨诗集》,后来在书店偶然看见你的书……” 谭秋打断他:“不要提起舒尔茨那个古板无趣的波兰流浪汉。” “可是有传言说,你和他关系很好。” “曾经,很好。”谭秋话里有话,“我和很多男人,曾经关系很好。” 鹿鸣城闭口不言,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还是谭秋重新起了话头:“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机械。” 谭秋:? “被数据折磨到脱发的时候,会在文学世界找个坑,填上土,把自己埋起来。”鹿鸣城少了一开始的拘谨,带着些俏皮道:“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谭秋笑而不语,她戴着墨镜,看不见她的神情,但鹿鸣城看着她弯起的嘴角,心里渐渐慌乱。 她真美,即使现在满身红疹,也挡不住的倾国倾城。 而美貌的皮囊下,是令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望尘莫及的有重量的灵魂,学识、自信、以及超脱世俗的恣意。 两人聊着天,很快到了大学城。 肉食裹着油脂的浓郁香气透过半开的车窗飘进谭秋的鼻腔,她当即拉下墨镜打量路边那家人气火爆的小饭馆。 饭店里坐满了人,店门口的空地上也搭着帐篷,大桌小桌错落摆放着,每桌都坐着人。 谭秋回头看着鹿鸣城:“请我吃饭。” “这家一向很多人,这会儿怕是要等位。” 谭秋没理会他,随手拿了几沓现金下车,鹿鸣城只好跟上。 明明才三月份,前两天都还穿着冬衣,今天就艳阳高照,气温直逼三十度。 谭秋一下车就被毒辣的太阳晃得皱起了眉头,看了一圈,挑了一张设置在风口的桌子,走近后将手里的现金全扔在桌上:“给我腾桌子,钱就是你们的。” 那一桌坐了七八个穿着篮球服的男孩子,正一边等上菜一边讨论上午的篮球赛,说得热火朝天,当即就被砸来的现金砸懵了。 有大胆的男生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捆钱,仔细看过后小声告诉同伴:“是真钱。” 一万一捆,桌子上有九捆。 随后,几人拿着钱,利落地腾了桌子,还将自己坐过的凳子仔细擦干净。旁边几桌的人目睹全程,纷纷起哄让谭秋看看,他们的桌子也挺好。 一时间,空气中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谭秋半点不在意周围人各种情绪掺杂的打量和打趣,旁若无人地坐下,鹿鸣城无奈在她身旁坐下。 谭秋还是觉得热,拉下自己的外套领口,伸着手臂将衣袖递到鹿鸣城面前,示意他帮自己脱外套,神情自然且熟稔。 鹿鸣城彻底没了脾气,连叹气都没有,就伺候她脱下外套,并叠整齐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你都是这么……”他想了想形容词,“挥金如土?” 谭秋的外套里,穿的是一件白色紧身吊带裙,将她玲珑紧致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周遭的议论声和目光又多了几成。 谭秋把玩着手串:“绝大多数时候,这是能最快最有效地解决问题。” 鹿鸣城回想刚刚她的姿态,明明在砸钱,却并没有盛气凌人,而且,她似乎对整套流程都熟悉至极,显然这种事情她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鹿鸣城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的车里常备现金。” “嗯。”谭秋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季玉端着香辣滋滋烤鱼出来上菜,看到谭秋的第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么漂亮的妖精,不知道一顿要吃几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