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狐》 第1 章 青山微雨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始有混沌,黯淡无光。首生盘古开天辟地,轻清者上升为天,阴浊者下降为。盘古力竭,气化为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汗流为雨泽,大道之兴,莫过于此。 亿万年来,妖世代居于四荒之地,仙居于九重天,神在九天之外,人则居于天地之间。 四荒之中,东荒玄丘狐族声名最为显赫,其他众人皆以狐族马首是瞻。 狐族先祖乃上古九尾天狐,在与蛟龙大战中陨世,此后几万年间狐族不曾有九尾狐降生。 —————— “啊啊啊” 狐狸洞里传出阵阵惨叫,白在渊在洞外急的来回踱步,一张英俊的脸上布满忧虑和焦急。 “在渊,你且安静一会” 狐王白镇雄看着自己焦头烂额的儿子,无奈的嘱咐道:“你娘生你的时候也是这般,莫要再晃了,我的头都让你晃晕了” 白镇雄也是故作轻松,自己第一次要做父亲时也是如无头苍蝇般脚不沾地,急的满头大汗,听着夫人在里面受苦又心如刀绞,恨不得自己替她生。狐王看夫人实在是辛苦,心疼不已,于白在渊之后便也再无子息。 “父亲,这都生了三天了,怎么还没生出来。” 白在渊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怒气,原本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红,修长的手指因用力握拳而泛着青白:“兔崽子,你若再折腾你娘,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一声怒吼,惊起了狐狸洞旁那棵相思树上的几只翠鸟。 “唔啊……” 一阵婴儿的啼哭从洞内传了出来,白镇雄眉间一喜,白在渊则是一愣。 “生了,生了” 一位头上还有两只狐耳的中年夫人抱着一襁褓喜气洋洋的从洞内走了出来,递给了白镇雄,跪在地上:“恭喜狐王,恭喜殿下,喜得麟儿” 白在渊哪里还顾得上孩子,扭头冲进了洞内。 狐王接过襁褓,眼角含了些氤氲雾气,笑容满面:“好啊,好啊” 妇人语气惊讶狂喜:“狐王,小殿不仅是灵胎,更是生的九尾” 这小殿下一落地便是人形,只有头上还有一双狐耳,以及后身带着尾巴。放眼整个妖界,但凡是有了灵识的妖精若想修得人形,少则几百年,多则几千年。如小殿下这般的,就是万年也难一遇的灵胎。 狐王双眸微睁,这灵胎已是难得,若要生的九尾… 抱着襁褓的手不由得有些颤抖,他打开襁褓,往孙儿尾部看去。 果然,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看到了毛茸茸的一把尾巴,仔细定睛细看,确实实是九条尾巴。 狐王惊喜交加,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只喃喃道:“这,这” “怎么了父亲?” 刚从洞中出来的白在渊瞧见狐王一脸不可置信,满心疑惑。 “在渊,你来瞧”转头又对妇人说道:“有劳恒娘子了,快快起来,暂且在这狐狸洞休憩一番吧” 恒娘子起身面带几分羞愧:“实在是担不起狐王一句辛苦,这几天着实没帮上什么忙的,倒是辛苦了辛十一娘” 百镇雄点了点头:“此子…罢了,你先下去吧” “是” 恒娘福了福身子,带着长长的黑色狐狸尾,转身离开。 在白镇雄与恒娘谈话的功夫,白在渊已然看到了尚在襁褓里的小狐狸不仅已是人形,并生有九尾:“父亲,这” 白镇雄脸色晦暗不明:“狐族万年不曾有九尾降生……” 白在渊瞬间明白了狐王话中的深意,初为人父的喜悦尚未来得及表露,脸色却凝重了几分。生为灵胎,自带九尾,这已是占了莫大的机缘与福分,而自古天道无情,祸福相依…… 白在渊抬头看向父亲,双眸中满满的爱子情切:“恳请父亲替此子探一探天机” 妖鬼精怪多多少少都能通过灵力探得几分天机,窥见几分因果。至于能探的多少,到何成度全屏各自的修为。修为高深者,一眼万年,修为不济者,两眼空空。时才白在渊已然探过,竟只知这孩子有两次天劫,其余一无所获。 白镇雄叹气道:“方才我已探过,只知有两次天劫,其余一概不知啊,若真想知道,怕只能去求一求桃树一族了” 白在渊疑惑:“桃树?” 白镇雄解释道:“你应该知道,桃树终身不能问鼎大道,但你应该不知他们极擅酿酒,可谓出神入化,只需饮酒就能得你想知因果” 白在渊眸光一动:“还望父亲告知孩儿,桃妖所在何处” 白镇雄摇摇头:“桃树一族因探的太多天机,被迫居无定所,人丁又单薄,极难寻得,只能凭机缘。在者,这襁褓小儿,如何饮酒?” 白在渊目光复杂看向襁褓,幽幽开口:“祸福天定,非神力能改,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抬头看向狐王,微微一笑:“还请父亲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 狐王一脸慈爱,满眼疼惜,暗暗思索了半晌,开口道:“便叫云卿吧” “云卿?” “咱们玄丘的云是最自由的” 白在渊疼爱之情溢于言表,情不自禁喃喃道:“希望你能自由自在” 时光任然,白驹过隙。 玄丘的满山遍野的花儿从未败过,就连周围的青山也是一直苍翠,时光于这里仿佛停下了脚步,只有狐狸洞旁的相思树红过几次,五百年也就过去了。 在这五百年里,白云卿真真是担得起自由自在这四个字。犯下的事,可谓是罄竹难书。整个玄丘但凡是能喘气儿的提到小殿下,那都要退避三舍。 白云卿剪过山参精的胡子给狐王泡酒,偷过柏翠鸟的鸟蛋喂了小青蛇,拔过野猪精的猪牙,薅过狐狸尾巴上的毛织毯子,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因着白云卿的壮举,狐狸洞比五百年前热了不知多少。天天都有苦主上们哭诉申冤。 白镇雄最是疼爱云卿不过,每次也就是训诫几句。 白在渊则是不同了,只要有人找上来,轻则罚跪,重则棍棒伺候。绕是白云卿被打了不知多少次,狐狸洞外打折的棍棒都快能当柴烧了,他还是初心不改,仍作天作地。搞的整个玄丘乌烟瘴气,妖哭鱼嚎。 如此顽劣的小祖宗,也有安静的时候,那便是云卿每日都要去看那棵相思树。 那树上有几片叶子,有几颗红透的红豆云卿一清二楚。众人发现了他这个癖好,每当这个小霸王又要捉弄别人的时候,那人必要说一句“小殿下,相思树上的红豆又多了一颗红透的,你不去瞧瞧?” 每每如此,云卿必要回去清点一番,被捉弄的人也就趁机开溜。可这话说的多了,云卿便也不在信了,只不过夜晚清点时,总会多点一遍。 第 2章 踏雨寻花 日子就在这白云卿闯祸和挨揍间又过去了两百年。此时的白云卿已有七百岁,但因他实在贪玩,只勉强修得了完完整整的人形。而与他同龄天分稍微高一点的小妖早就结了妖丹,白云卿却没什么长进。 没有妖丹便无法承天劫,甚至无法算出自己天劫在哪一日,为此白在渊与白镇雄忧心不已。除了耳提面命督促白云卿勤加修炼,不让他出玄丘之外,便是偶尔掐算一番。 白云卿哪里是安分守己的主儿,那日衬着狐王和白在渊出门赴宴,白云卿便偷溜到了苍溪山。 苍溪山是凤凰一族世居之地。传闻有言,苍溪山有一凤尾花乃妖界绝色,并有起死回生之效。云卿着实好奇,前来一观,然花未见到,却与一尚未修的人形的小凤打了一架。 不曾想,云卿回玄丘的第四天,凤王便登门拜访。 “狐王” 一男子衣衫华丽,大步冲进狐狸洞,直接朝狐王拱了拱手道:“还请狐王还我苍溪山一个公道” 狐王还未来得及表示欢迎,就被凤王一身怨气搞的一愣:“凤王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只是不知这公道何来一说啊?” 凤王一双丹凤眼染着怒火:“呵,你瞧”说罢从身后领出一全身光秃秃的野鸡:“你家孙子把我孙子的毛全部拔光了,难道不得给我个公道?” “噗” 站在狐王侧后方的侍卫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来那个皮肉粉白,屁股略大的野鸡是凤王的孙子。 凤王一道含着寒冰的视线投了过来:“你他娘的笑什么!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 “不得无理!”转头又对凤王说道:“凤王,你先坐下喝杯清露,待我把那个泼皮拿来问问” 随后对侍卫说道:“你去把云卿叫来” 侍卫答了声是,转身而出,不一会就带着云卿和白在渊一同来到了狐王的群雄殿。 狐王询问道:“在渊?你怎么来了?” “我刚巧在卿儿洞里,便随他一同前来了” 今天一早白在渊便去狐狸洞里堵白云卿,怕他贪玩又偷溜出去不好好修炼,可巧就遇到了狐王身边的侍卫前来,他又询问了两句,估摸着白云卿八成又闯祸了,就一同过来看看。 “云卿,凤王孙子身上的毛可是你拔的?” 白镇雄指了指那个全身光秃秃的小凤 白云卿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打架的时候不知道他是凤王孙儿” 凤王冷呵道:“小狐狸崽子,按你这话,若是别人也就可以任意欺负了?” 整个妖界谁人不知凤凰一族最爱惜自己的羽毛,也最爱漂亮。苍溪山每日临水自照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堂堂凤王孙被人薅光了毛,说出去那也是一大笑话。 白镇雄双眉毛微蹙,声音不怒自威:“还请凤王慎言” 凤王拍案而起:“老狐狸,我他娘的说的哪里不对” 白在渊上前一步,对凤王拱手说道:“凤王息怒”回身对侍卫说道:“把我的雷鞭拿来” “殿下” “在渊” 白镇雄出声制止道:“先听听卿儿怎么说” 白在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有什么好说的,你看看他一点油皮都没破就知道了!整日里,哪有一天是安生的,现在都敢到外面闯祸,在不严加管教,非把这天捅个窟窿不可!”转头对侍卫怒喝道:“还不快去!” 侍卫领命走出了群雄殿。 白云卿眼底微微泛着光,面色多了几分委屈。这么多年以来,不管对错,父亲从未问过他缘由,只要是有人找来,必定都是他的错,开始他还会说上一两句,而父亲却认为他是为了逃避责罚故意辩解罢了,下手只会更狠。 几十息的功夫,侍卫便将雷鞭取了过来递给了白在渊。雷鞭乃是一根大约只有拇指粗细的玄铁段,中间用兽筋相连,泛着盈盈绿光。在灵力的加持下抽打在身上如受雷刑之痛。 白在渊冷冷的开口道:“你可知错?” 白云卿沉默不语。白在渊语气加重了三分问道:“你可知错?!” 白云卿悠悠开口道:“父亲要打便打” 十足的气话,白在渊焉能听不出来,只见他双眼微眯,眼角带着冷意,轻喝道:“好!” 白在渊双眸微睁,将三分修为注入雷鞭,一时间蓝色光晕暴涨。 凤王一怔,不曾想到,白在渊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如此程度。一般妖的修炼过程,大致分为聚灵,通智,练骨,化形,妖丹,凝魄,神游,渡劫,练虚,大乘等几个阶段。像白云卿这种天生灵胎的则就从化形开始修起,而一般的则从练骨开始。只有偶然获得机缘的普通兽类才从最低级开始修习。阶段不同灵力散发的颜色也不同。 看来,要动狐族的计划还需再慎重一番。凤王心里暗暗想到。 白镇雄的注意力全在白云卿和白在渊身上,哪里顾得上凤王那百转千回的心思。 “啪” 雷鞭携着凌厉的气势狠狠的抽打在了白云卿的背上,瞬间月白色的袍子透出鲜艳刺眼的赤红色印记。白云卿面色苍白了几分。 “在渊!”白镇雄猛然站起,急切的说道:“卿儿尚年幼,你…” “父亲”白在渊打断了白镇雄的话:“凤王孙儿受此大辱,非如此才可给凤王一个交代!” 白镇雄眉心微动,白在渊的弦外之音他心领神会。若不主动动手狠狠的惩戒云卿,万一凤王亲自开口,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该如何,这几百年来,凤凰一族对狐族早就虎视眈眈,如果借此挑起事端…… 凤王嘴角挂着冷笑,白在渊这招先发制人,真是用的好啊,倒让自己没办法开口为难白云卿了。 “啪” 在场三人心思各异,只有白云卿又狠狠的挨了一鞭子。 白在渊这一鞭子含了五分修为,鞭痕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白云卿身体微微颤抖,额角依稀可见晶莹的汗珠,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齿痕青白,眸底一片倔强。 第一鞭只是皮肉之痛,而第二鞭子却痛入骨髓。云卿只觉得自己周身皮肉和骨头都如同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蚀骨的疼痛使他头皮阵阵发麻,身体不有自主的战栗。他尝试用灵力缓解疼痛,可在白在渊如此精厚的修为下,那点灵力杯水车薪,如卵击石。 “你可知错?” 白在渊握着雷鞭的手青筋暴起,语气冰冷又夹杂着怒气,眼中的疼惜一闪而过,快到让人不可察觉。 白云卿虚弱的回答道“父…父亲…要打便打…何…何必多问” 话音未落,云卿便已跪在地上双手伏地,背后的伤口清晰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白镇雄倒吸一口凉气:“在渊,够了!” 狐王双眼泛红,双眉紧蹙:“卿儿定是明白的” “你可知错?” 白在渊语气中的犹豫恳切,铺天盖地的心疼,落在了群雄殿中每个人的耳里,而云卿的头脑早就被剧烈的疼痛绞的浑浑噩噩,哪里还能反应过来白在渊此时的心思和情绪 群雄殿内落花可闻,白云卿苦苦隐忍的抽气声格外清晰。 久久无声,凤王悠悠开口道:“你是不认为自己有错了?” “啪” 凤王还正欲再说点什么,白在渊的雷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不由得脸色一沉,看来狐族是不打算让他说话了。 “嘭” 白云卿只觉得骨肉被尽情撕扯,神魂皆抽离主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 3章 人间惊鸿客 “卿儿,卿儿” 一美貌女子坐在狐狸洞的石床边暗暗垂泪。 “十一娘,莫要再哭了,小心眼睛” 白在渊温柔的语气都能捏出水来,丝毫不见打白云卿时的怒气。 “白在渊,卿儿若有个好歹,我和你没完!” 美人梨花带雨,怒目圆睁,因长相娇媚,生气倒是多了几分娇嗔的味道。 “十一娘,你也知道。凤凰一族对我狐族素有成见,我若不狠狠的罚他一顿,不知道因此还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白在渊柔声细语的低声哄着十一娘,修长素白的指骨轻轻擦拭着美人脸颊上晶莹剔透的泪珠。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卿儿这点修为哪里扛得住,你是亲爹么?” 十一娘不依不饶,打掉正在擦眼泪的手。 白在渊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洞外,愁眉蹙额。打云卿身上,他焉能不痛?唉,他这个儿子啊…只希望他能快点长大吧… “唔,” 一道轻微的呼痛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卿儿” 十一娘喜不自胜,慌忙轻抚云卿细腻润玉般的额头上:“感觉怎么样了?” 语气不由自主的染上了哭腔 白云清睫毛微微颤抖,玄月眉紧蹙,缓缓睁开了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蓝色的瞳孔没有平时光采奕奕的风情,漾着几分萎靡。 “娘…” 白云卿声音沙哑,薄唇干涩起皮,挣扎着要起身:“娘,我没事” 十一娘按下白云卿:“快别起来,你都昏睡了三日了”转头对不知何时来到床前的白在渊说道:“你快去给卿儿拿些清露来” 白在渊并没有拒绝,转身离开。 “卿儿,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十一担忧的询问,目光不停的在白云卿身上打转。 “娘,我一切都好” 十一娘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白云卿几遍,喃喃开口道:“你的样子可不像都好” 白云卿如玉般的脸颊上没有血色,透着几分苍白,满头银发也失了光泽。 “娘,我感觉自己周身经脉都没有受伤的痕迹,就是后背有点痛罢了” 白云卿说的言之凿凿,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他心口处隐隐有些刺痛,呼吸更是困难,想来雷鞭应是伤及到了肺腑。估计要好好养一段日子。 “十一娘,你就别担心了” 白在渊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十一娘回头,却瞧见了一仙风道骨的道长,跟在了白在渊身后,一前一后的走进了狐狸洞。 “十一娘,这是鬼手张道人” 张道人,乃人间一道长,因修习而得道,虽还未飞升,可修为却与白镇雄不相上下。二人曾于人间相遇,不仅打了几天几夜没分胜负,还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遂坐而论道,一时间竟觉相见恨晚,畅谈了几日后二人挥手做别。从此玄丘便不定时的会有一道长来访,人间妖界则多了一位名医。因其行医用药手法破为凌厉狠辣,故被称为鬼手。 白在渊对十一娘说道:“适才我去取清露,路过父亲殿门口,听见父亲与云游到此的张道人讨论云卿的伤势,便请了过来” 十一娘立刻起身行礼:“见过张道人,久仰大名,幸会” 张道人温和的笑道:“夫人多礼,且让我来瞧瞧” 十一娘让开了床边的位置,张道人走了过来。 白云卿,伸出了手,皓碗暴露在空气中。张道人温热的手指搭在了脉关处,屏息凝神。 白云卿从张道人进来时便开始打量,此时离的近了,目光更为放肆,认真瞧了一圈,只的出一个结论,这老头,还挺好看。 过了息的功夫,张道人收回了手开口道:“应无大碍” 白在渊与十一娘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来 “只是…” 二人还为来得及松一口气,听这话头,不仅又暗自紧张了起来 白在渊十分不安的问道:“道人请直言” 白在渊用了几分修为他自己十分清楚,加之,云卿又昏睡了这三日,他也不免心里十分挂念,听到鬼手这么说,不禁失了往日的沉稳。语气多了几分难得一见的关切。白云卿都不由得一愣,这还是自己那个铁面无私的父亲么? 张道人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说道“白公子到底还是被伤到了心脉,若不好好调养,只怕日后很难结丹……” 在场二人皆是面色剧变,不能结丹和要了白云卿的命无异 白在渊心双眉紧促,走到跟前,深深施礼,急急开口道:“还望道人搭救” 张道人连忙扶起白在渊道:“严重了,我与镇雄本是故交,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能用灵力滋养个个月,应该也能缓解一二,到时我再来为他瞧瞧” 白在渊长舒了一口气:“这个也不难,我日日为他渡些灵力便是” 张道人摇了摇头:“不可,在渊你灵力醇厚,只怕令郎的身子经受不住,人间有句话叫虚不受补” 十一娘紧张的开口道:“那我来吧” 张道人摇摇头开口道:“夫人也已是几千年的修为,若说滋养,微而缓最好不过” 微而缓,白在渊不禁犯难,这妖界的灵力最为充沛,不然不足以拱养他们妖界众人修炼,若要微而缓,也只能从小妖身上下手,可渡灵力本就十分耗费修为,别人又怎么肯呢?若要用强,又不知云卿又要为此沾惹多少因果… 正在白在渊与十一娘为难之际,张道人突然面色一喜:“百年前我在人间游历,曾偶遇一名为九曦的名山,山上有一冷泉,灵力微缓,于令郎修养生息再合适不过” 白在渊夫妇二人皆是面露喜。 白在渊上前一步深施一礼:“感谢道人大恩!” 道人伸手扶起白在渊:“贤侄多礼” 得了方法后,白在渊夫妇不敢耽误,同狐王说明缘由后便要带着白云卿下山。碰巧狐王接到了凤王宴请的请帖,白在渊不放心族中事务,便让辛十一娘带着云卿先下山,自己随后再来。 如此安排倒也万事妥帖,辛十一娘带着白云卿离了玄丘,直奔人间。 第4 章 山间一偶 据传闻九曦山便在大商王朝国都长安城外几十余里处,在人们眼里那是一座终年雾气缭绕的仙山,不仅山青水秀,还有众多奇珍异兽。大商立朝先祖就是因此而择了离九曦不远的长安城做了国都,祈求王朝永固,皇位代代相传。 辛十一娘同白云卿白日里不敢腾云御风,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只在夜里赶路,白日里同普通百姓一样,坐着马车出行,前前后后大概花了三日的光景才来到了长安城。 此时正值暮春三月,九曦山下的海棠开的如茶如荼,吸引了大批的名门贵女,清雅名士,风流才子前来赏这春日里的碎玉粉雪。 “卿儿你觉得如何了?” 马车里,十一娘一直紧张的关注着云卿的情况。 “娘,我真的觉得舒畅多了” 白云卿笑的有些无奈,这话,他娘反反复复问了一路。自从离了妖界,他觉得自己自己的呼吸稍稍顺畅了些,钝痛也得到了缓解。唯一就是胸口有些压抑,经脉运行不畅,每当他尝试运转灵力仍觉丹田刺痛。 辛十一娘认认真真的打量着白云卿,除了面无血色,精神似乎真的比之前要稍微好些。 十一娘拍了拍云卿的手:“若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同娘说” 云卿笑了笑:“知道了,娘” “吁” 车夫喊停马车的声打断了十一娘刚欲嘱咐云卿的话。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出声询问道:“何事?” 车外道:“夫人,出城的人太多,怕是要等一等了” 十一娘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果然在车的前面站了乌泱泱的一队人 白云卿也好奇的探出头来问道:“为什么这么多人?” 这一路走来,他们白日里也路过了大大小小数城,还第一次见这么多人 车夫道:“我去问问” 说罢跳下马车,同前面车外的小斯聊了几句,又跑回来说道:“听说是九曦山下的海棠花开了,这两日出去赏花的就多了些” 白云卿接着问道:“海棠?是一种花?” 车夫挠了挠头,笑的有些憨厚:“我家娘子说,是极好看的花” 十一娘笑着解释道:“这海棠啊,有诗云,东风催露千娇面 欲绽红深开处浅。日高梳洗甚时忆欠,点滴燕脂匀未遍。霏微雨罢残阳院 ,洗出都城新锦段。美人纤手摘芳枝 ,插在钗头和风颤。” 年少时,白在渊携十一娘游历人间,曾偶然赏过一次海棠,花开娇艳,白在渊便折了一支插于十一娘鬓边。恍若天人的容貌配着春色无边的海棠。白在渊当时便浅吟出了这首诗,这么多年过去了,十一娘仍记忆如新。 白云卿费解,望着双颊淡红的十一娘道:“什么意思?” 陷在回忆里的十一娘被白云卿问的有几分尴尬和无奈。 要不要趁着在人间的日子请个师傅教一教? “啪啪” 两声清脆的把掌声吸引了白云卿的注意。十一娘与车夫也好奇的寻声看了过去。 只见一华服男子狠狠的踹了地上跪着的单薄的少年大骂道:“没长眼睛的东西,倒个水都能烫着你主子,废物” 说罢又狠狠的在少年身上踹了两脚。 一身着大红色罗裙,外披透明卦衫,腰系大红色绸缎,更显楚腰不堪盈盈一握,如漆般的长发松松的被挽成一个髻,头插一只粉红色的绢花的女子忙忙上前扶了扶那男子的胸口,黏腻腻的开口道:“哎呦,我的爷,莫要和他一般见识,为了个奴才不值得” 白云卿虽里的远些,可他异于凡人的嗅觉还是闻到了那女子身上呛人的脂粉味,不禁皱了皱眉问道:“娘,跪着的那人为什么不反抗?” 白云卿心里疑惑,虽然他在玄丘行事乖张,可被捉弄的人都是会反抗一二的,那人怎么那么奇怪? 十一娘摇了摇头道:“那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吧” “为何?” 十一娘声音中多了几分沧桑:“这人间,他们将他们自己分成了三六九等,有人生而就是天潢贵胄,有人生而就为奴为婢。” 白云卿自出生以来就没来过人间,对他娘口中的唏嘘不甚体会。便呆呆的开口问道:“那不能勤加修炼,改变么?” 十一娘噗嗤笑出了声:“傻孩子,凡人怎会修炼呢?他们阶级森严,难以逾越” 打骂声在女子的劝慰下渐渐消了去,人群也在缓慢的移动,一炷香的功夫辛十一娘一行人出了城 “娘,今儿咱们宿在九曦山下吧,我也想去瞧瞧” 白云卿玩心大起,没有了妖界灵力的压制,身子也轻泛了不少,语气中多了几分轻快。 “不可,你这伤是一天都耽误不得,咱们到了山脚下,便去山顶寻冷泉,找到后你速速调养” 十一娘语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严厉,白云卿也不舍得让他娘生气,便没在做声。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转个不停。 “夫人,我们到了” 车夫停稳马车,态度温和又恭敬 十一娘掀开车帘,踏着车夫摆好的车凳走了下来,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说道:“卿儿,下来吧” 白云卿从车内探出身子,十一娘伸手扶了白云卿一把,对车夫说道“师傅今儿麻烦你了” 车夫一脸真诚:“夫人您那里的话,您给的酬劳是别人的几倍,我感激还来不及” 十一娘笑了笑:“那也是你难得的稳重,我们就在此别过了” 十一娘微微行了礼 “夫人不敢当,不敢当” 车夫慌忙把身子低的更深了:“若以后夫人有用得着我小宋的地方,您尽管来长安的永居巷找我” 十一娘颔首:“有劳了” 与车夫拜别后,十一娘二人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了山,几经周折找到了张道人口中的冷泉。 冷泉地处九曦之巅,泉水清如镜面,澈可见底,泉下光滑的鹅卵石在日光的照耀下度上了一层银光。冷泉周围松柏掩映,多了几分静谧的味道。 “卿儿我瞧着周围没人,你先下泉泡泡” 十一娘一边嘱咐白云卿一边在冷泉的旁一块开阔的地带随手一挥,凭空造出了一套院子。朱墙乌瓦,铜门紧锁。 群山环绕,青翠尽染,远远望去,宅院幽静如千年古刹,不染俗世红尘。 十一娘双手一抬一道结界将冷泉周围与院子包裹在内,刚刚还静立在青黛之间的院子赫然消失 “卿儿,你泡一个时辰后自行出来,去院子里休息,我去周围打探一二” 十一娘不放心的嘱咐道:“切莫顽皮,这是凡间,不得随意撒泼打闹,一个不小心不知要惹出多少因果” 白云卿点点头:“知道了” 第5 章 一见海棠终生误 十一娘这一去直到月上西楼,仍没有回来,白云卿实在是呆的无聊,又心中挂念,便朝着九曦山的南面纵身而去,几息之间便来到了山脚下。 “哎呦” 白云卿身上有伤,气息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在了地上。一声惊呼,惊起了几只栖树上的鸟雀。 “你,你是神仙么?” 一道少年人独有的嗓音在白云卿的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犹豫与小心翼翼 白云卿回头,只见一个少年笔直的跪在地上,银白色的月光让少年的身形更显单薄,脸上不健康的黄色丝毫掩盖不了他俊朗的五官,一双丹凤眼里满满的惊喜与虔诚。 白云卿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算吧” 妖确实不能算神仙,白云卿默默的想着 “那你怎么从天而降?” 少年浓黑的眉毛紧蹙,微微抬头,露出了流畅的下颌线接着说道:“神仙都不会承认自己是神仙吧?” 白云卿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少年缓缓低下了头说道:“因为许愿的人太多,若承认自己是神仙那不是天天都要被麻烦” 明明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却给人一种阅尽百年人生的沧桑感。 七百岁的白云卿被对方伤感的语气刺的心间一痛,竟然还觉得莫名的熟悉,仿佛两人相识了千年万年一般。 白云卿摇了摇头,驱赶掉心中的熟悉感,开口道:“你” “所以”少年打断了白云卿的话“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在见到我阿娘吧” 白云卿尽管看不到少年的表情,可对方的声音像有魔力一样,在他心头萦绕不停。 白云卿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你有什么愿望?” 少年猛的抬头,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声音微微颤抖:“我,我想见见我阿娘” “你阿娘去了哪里?” 少年神情落寞,眼角微微泛红:“阿娘,她当时和我说要去很远的地方,让我等她回来,后来别人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来帮你” 白云卿全然不顾自家娘亲的嘱咐,那少年悲戚的神情,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让他心口钝痛,一种几乎出于本能的反应使他脱口而出:“我或许可以让你再见你阿娘一次” 少年惊喜的开口:“真的么?” 单薄的身体激动到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哽咽,难道这次神佛真的听到他的祈求了? 白云卿来到少年的身边:“你闭上眼睛” 少年毫不犹豫的闭上了眼睛,额间传来微凉的触感,他有些紧张,有些激动,甚至睫毛都在微微颤抖,过了半晌那人开口道:“可以睁开眼睛了” 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还没有出声,丹凤眼里便噙满泪水,鼻子一酸开口道:“阿娘” 少年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后只是带着哭腔,扑到母亲的怀里,喃喃道:“阿娘,我想你…” 白云卿坐在少年身旁,静静的看着沉浸在幻象中的少年。那人紧闭的双眼不停的在转动,清冷的月光在其浓密的睫毛下投出一片阴翳。 这个人怎么那么熟悉啊…熟悉到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亲近… “阿娘,阿娘,你别走” 身边悲痛欲绝的声音打断了白云卿九天之外的思绪。 少年挣扎着向前一扑,白云卿手疾眼快的扶了一把:“小心” 微凉的触感让少年猛的睁开了眼睛,意识回笼,身上传来的痛感格外清晰,略带紧张的从白云卿怀里站了起来又跪了下去:“对,对,对不起” 白云卿对少年着跪下又跪下的举动十分不解:“你为什么跪着?” 少年似乎有些发抖,小心翼翼的开口:“少爷让我跪着” 白云卿眸光含着几分凌厉,语气不由得也染上来怒意:“少爷?” 少年道:“是,是,少爷想要晨起第一缕阳光照耀下的海棠,让我,让我跪在这里等” 白云卿接着问道:“那为什么要跪着等?” 少年解释道:“法师曾说过,晨起的海棠要跪着采摘悬于床头三日,定能求的好姻缘,少爷为了诚心,让我跪着等太阳出来,到时候摘了回去” 白云卿满脸火气,开口道:“呵,若真有用,那还要月老做什么?你快起来” 少年一动不动 白云卿气不打一处来,扯了一把少年的胳膊 “疼,” 少年轻呼出声 白云卿眉头皱的更紧 :“怎么了?” 少年从对方手里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没,没什么” 白云卿又拉过对方的胳膊,轻轻掀开衣袖,皮包骨的胳膊上布满了青红交错的痕迹,在肘关节还有一处刀伤,伤口深可见骨,大概是因为没有好好医治的缘故,伤口处还在流着脓血。 白云卿嗅觉异于常人,腥臭的味道让他脸色一变:“他打你?” 少年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关切搞的有点不知所措:“我们这些做奴隶的,被打不是很正常么?” 白云卿道:“你怎么不知反抗?他又为什么打你?” 少年笑容有些苦涩,嘴巴张了张没有说出口。 少年笑的有些苍白,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这片刻的凝滞气氛,白云卿自是明白对方不想继续深谈,他也不好继续逼问。只是拿起手双指并拢下,在少年的伤口处施了些灵力。 几息的功夫过去了,白云卿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眉毛越蹙越紧。 难道自己的灵力这么差么?怎么这伤口一点改变也没有? 少年衬着这几息的空隙仔细的打量着身边的神仙,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好看,他形容不出来那是怎样的容貌,但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哪怕这人蹙着眉,也是好看至极,比姑娘还要好看。目光下移,那人专注的眸子在皎洁的月光下散着幽幽蓝光,是那种天空般的浅蓝色,一时间少年不觉间看呆了。 第 6章 一见海棠终生误2 白云卿抬头正好与少年四目相对,片刻间,少年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眼神四处乱瞟,磕磕巴巴的开口道:“那,那个,您尊号叫什么?日后我好去给您烧香” 话语间,少年早就抽出了手,丝毫没有把手臂上的伤口放在心上。 白云卿眼神看了看少年手臂上的伤,想了想道:“我叫白云卿” 少年心里想道,这尊号也没听过啊? 白云卿接着道:“我不是神仙” 少年疑惑更甚:“那你是?” 白云卿有几犹豫,严肃又认真的盯着少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说道:“我,我是妖” 少年并没有出现惊惧的神色,只是略微一顿开口道:“我,” “萧珺璟” 一声怒喝,打断了少年的刚欲出口的话:“狗杂碎,你果然在偷懒” 随着骂骂咧咧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男子。 男子剑眉星目, 如白瓷般的肌肤嵌着一张薄唇,青色广袖锦袍使来人的身材看起来格外高大。远远望去竟有几分英姿飒爽。不过嘴里吐出的话让人一言难尽:“混账东西” 还未等萧珺璟反应过,一个飞脚,他便被踹倒在地。 白云卿扶了一把,才避免了萧珺璟脸部着地。 白云卿冷冷的开口道:“住手!” 男子这才发现了一旁还有别人,目光递了过去,倒吸一口凉气,满眼惊艳,一时间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萧珺璟从白云卿身上挣扎出来,一抬眼便瞧见了自己公子的德行,自己在他身边伺候多年,这个反应他再熟悉不过。眸子一转,立刻扑到男子脚下:“公子,我错了” 突如其来的撞击,使男子身形一晃,被迫收回自己在白云卿身上的视线,温和地说道:“小璟,你看我都忙晕了,你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快起来” 说完又装模作样的把萧珺璟拉了起来。 白云卿也随之站了起来。 男子又对白云卿作揖道:“敢问阁下,何方人氏,又怎么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萧珺璟被对方的语气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替白云卿开口道:“这位公子,就是过来问个路,马上就走了” 说罢恨不得把一双眼睛给挤出来,不停的对白云卿使眼色。 白云卿被萧珺璟挤眉弄眼的表情逗的哈哈哈一笑:“哈哈哈,珺璟你这是抽筋么?” 男子不禁在心里感慨道:“芙蓉泣露,昆山玉碎,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萧珺璟无奈的陪着干笑了几声 男子的目光死死的黏在白云卿的身上,开口道:“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这天马上就要亮了,阁下不如用了早饭再走” 白云卿终于舍得回应对方:“不劳烦了,我一会就走” 萧珺璟见缝插针道:“这位公子急着赶路,怕没时间” 男子被萧珺璟一二连三的顶撞,已然十分不悦,但是碍于白云卿在场不好发作只是恶狠狠的瞟了萧珺璟一眼:“就你话多!” 凶狠的眼神让萧珺璟明显瑟缩了一下,把头低的更低。 就在三人谈话见,东方隐隐泛出鱼肚白,启明星慢慢隐去了身形,很快第一缕曙光,跃出地平线,四面八方缓缓的亮了起来。一直关注萧珺璟的白云卿这才发现在自己的正前方有一大片海棠,满山遍野,熙熙攘攘的在晨曦中竞相绽放。仿若一位佳人,含羞带怯的揭开了脸上的薄纱。 白云卿卿绕是见过瑰丽奇幻的景色不胜枚举,却仍是被眼前的景色深深的震撼。这种美与妖界的美不同,带着清幽,祥和,温婉,矜持,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离白云卿最近的萧珺璟侧目,便瞧见那人浅蓝色的眸子里若有湖水,波光潋滟,白皙的皮肤映着霞光,嘴角微微上扬,鹤发神颜,长身玉立,春风拂面,衣袂轻扬。许是感觉到身旁炙热的视线,白云卿侧头,笑意加深。萧珺璟嘴巴微张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男子情不自禁的感慨道:“真真是春色无边,海棠满园” 白云卿寻声而去,不出意外的和男子视线交汇:“什么意思?” 男子一愣心里默默窃喜:看来还不通人事呢。看向白云卿的眼神越发浓烈:“在下是说,这朝露海棠实在是美” 萧珺璟看了一眼自家的主子,灵光一动:“主子,咱们去折花吧,若您亲手折来怕是最灵验不过了” 男子被这么一提醒,突然觉得这法师的话实在是灵验,自己这不就遇到倾城绝色了么,思及至此,乐颠的和萧珺璟折海棠花去了。 白云卿本欲同行,一道传灵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卿儿,速归” 传灵此等耗费灵力的事儿,不是一般的妖精能到达的境界,非要修为在神游以上的级别才可以,连妖丹还没有结的白云卿就行不了此术法。 接到传灵后,白云卿本想同萧珺璟告别,可转念一想,自己告别后凭空消失,珺璟身旁的男子岂不要发现自己的异常了?还是偷偷的走吧。 想到此处,白云卿念诀掐指,几息之间便来道到了冷泉附近。 十一娘瞧见白云卿落定后,开口道:“卿儿,你觉得怎么样?” 十一娘看白云卿御风而来,很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语气不免急切了责备:“你不好好的修养身子,这是又跑到哪里去胡闹了?” 白云卿撒娇道:“娘,我在这等了你许久,见你一直未归,就去寻你了” 十一娘道:“我去周围打探花费的时间多了些,以后若遇到这样的情况不必去寻我,你身子还没有大好” 十一娘一边说,一边推开了紧锁的朱门,母子二人走进了屋内。 十一娘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只鸡。金黄色的烤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白云卿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叫花鸡?” 白云卿一副贪吃的模样逗的十一娘笑意更弄,溺宠道:“快来坐下,这是我路过长安城时,特意给你买的,快来尝尝” 白云卿立刻坐在桌子旁,伸手扯下了一个鸡腿,大快朵颐,满嘴油渍开心的说道:“真好吃” 第 7章 人妖殊途 十一娘一脸慈祥:“慢些吃” 白云卿又扯下一只鸡腿递给十一娘:“娘,你也吃” 十一娘笑着接过了鸡腿,细嚼慢咽的咀嚼着。 白云卿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道:“娘,为什么我给别人医伤,伤势却毫无反应?” 十一娘眸色一暗:“卿儿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白云卿口齿不清道:“昨儿我去寻你,遇到了一少年,胳膊受伤了,我用灵力给他疗伤,毫无反应” 十一娘道:“人妖殊途,你当是说说而已?” 白云卿低头继续和叫花鸡奋战,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人妖殊途?” 十一娘缓缓开口道:“人间有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盘古开天辟地,分三界,定阴阳,妖力不能给凡人续命疗伤,人也自然不能与妖相恋” 白云卿似懂非懂:“这是为什么” 十一娘笑了笑:“你想啊,若是妖能给凡人续命疗伤,谁还会修仙问道,直接拜妖为师,不就能长生不老了?妖力若能改改运逆命,那凡间那些庙观又哪来那么多信徒呢?” 没有了信徒,那神佛还有存在的必要?剩下的话,十一娘并没有同云卿讲。 白云卿对这个解释没甚在意,又开口道:“那人妖又为什么不能相恋?” 十一娘神色略微有些尴尬:“那是,那是因为,妖不在前五行之中,与人结合自然是没法孕育后代,而且,会损凡人寿命,一次……一次三年” 白云卿继续发问:“一次三年,什么意思?” 十一娘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给白云卿做答,实质上也不好给他做答,这样的事,一个做娘的怎么好意思给儿子说。 白云卿一双写满求知欲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娘亲看 十一娘清了清嗓子:“平时让你多读些书,你怎么也不肯,如今用起来竟一肚子草包,这样,明天起你除了调养身体外,娘再给拿些书来读” 一听要读书,白云卿突然就觉得手里的鸡都不香了,慌忙咽下口中的肉,边跑边说:“娘,那个,那个我去泡冷泉哈” 十一娘无奈的摇摇头,轻轻道:“这孩子” 山中岁月容易过,人间繁华又几年。而这几年的红尘烟火,也不过就是妖界几个月而已。 白云卿在这几年的光景里,除了养伤,还是养伤。十一娘自是知道白云卿顽劣,几乎寸步不离的看着,几次白云卿刚跑到半山腰,就被他娘抓了回去。反复几次,白云卿便收了下山的心思,安心调养。 —————— “卿儿” 十一娘急匆匆来到冷泉旁,对正在水里泡着的白云卿说道:“卿儿,我且回妖界一趟,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顽皮” 泡在冷泉里的白云卿略带疑问:“出了何事?” 十一娘道:“族中的琐事罢了,我也知你定会下山,你切记不要随意插手人间事,懂了么?” 自己孩子是什么脾性,为娘的自是清楚不过,索性说开了 白云卿被说中心事,讪讪道:“知道了娘” 十一娘宠溺的摸了摸白云卿的头,而后便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白云卿从冷泉出来,一个咒语过后,隐去了鹤发蓝瞳,一袭华衣。直奔长安而去。 —————— 长安城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琳琅满目的物件儿,节次鳞比的酒肆茶楼,沿途吆喝的小贩,来来往往的人群。眼前的一切,无一不吸引着白云卿。这是他第一次入凡间,他好奇又欣喜,激动又期待。左顾右盼的走的极慢。路过他身边的人也不禁连连回头,胆子大一点的还在低声议论。 “这公子长的真是俊俏” “是呀,那看他那双眼睛,像能把人的魂儿勾了去” “哎呦,这皮肤白嫩的哟,能掐出水来” “积石如玉,郎艳独绝,说的就是这位小公子吧?” 白云卿听力异于常人,路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一字不差的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积食?狼咽? 白云卿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词汇,秉着不知道就要问的好习惯,白云卿正欲张口询问 “快闪开,快闪开,” 一匹发了疯的黑马,冲向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刹那间,惊叫谩骂四起,白云卿竟一动不动 有路人好心提醒道:“快躲开” 白云卿像是被吓傻了,丝毫没有反应。 快要脱缰的黑马离白云卿越来越近,驾车的青年惊惧交加,额角泌出数颗冷汗,心下想到道,这下完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黑马对上那双魅惑至极的桃花眼,突然就在离白云卿身前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因马狂奔带起的疾风掀起白云卿的衣袂,青丝随风舞动。 驾车的青年因突然的停顿直接从马后飞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 青年手脚并用不停的在空中胡乱抓挠,想拉住什么稳住急剧下坠的身体。 白云卿反应极快,纵身跃起伸出骨节分明的双手,在周围一片“啊”的声音中,稳稳的接住了已经吓破胆的青年。 白云卿放下惊魂未定的青年:“没事了” 还在呆傻中的青年听到熟悉的声音,蓦地抬头,看清那人后,目光炽热起来:“……白公子” 白云卿仔细端详着眼前的青年 这人好像在哪见过,有点熟悉啊… 半晌过后,白云卿眼睛一亮开口道:“萧珺璟!?” 萧珺璟笑道:“对,是我” 白云卿下意识开口道:“你们人类都长的这么快么?” 萧珺璟:“?” 围观群众:“?!” 白云卿道:“你都长这么大了?” 围观群众:这公子身手容貌都不错,就是这脑子……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萧珺璟目光灼灼:“自从上次一别,已经五年了” 声音似有颤抖,又夹杂着久别重逢的惊喜,还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 五年,于白云卿而言不算什么,可对萧珺璟而言就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特别是心里有了挂念,日子就格外漫长。 五年?白云心想,有这么久了? 围观的人群,见已无事,渐渐散去,只剩下三两位姑娘,走的一步三回头,很是依依不舍。 “该死的东西” 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马车上传了出来 白云卿正与发出声音那人四目相对,微微蹙眉 “哎呀,竟然是你啊,公子可还记得我?” 白云卿虽是隐去了白发蓝瞳,但他那绝艳的容颜真是叫人一见难忘。叶长林只看了一眼就想起来。 “记得,你不就是萧珺璟的主子么?”白云卿不仅记仇,记性那也是相当的好 萧珺璟心道:这话听着是有些阴阳怪气在里面的 “咳咳,在下叶长林” “公子,好了没啊?” 第8 章 人妖殊途2 软弱无骨的声音打破了正在微妙的气氛,一青衣男子缓缓掀开帘子,露在外面的小半截手臂肌肤白皙,一双柳叶眼,半含秋,媚态天成。 “青岑,你怎么出来了” 叶长林又关心道:“小心身上的伤” 青岑视线扫过在场三人,在白云卿身上一顿,复又对叶长林说道:“快回吧,我腿疼” 声音似娇似嗔,又带着几分英气,直接勾走了叶长林的三魂七魄。 叶长林道:“好好好,都依你,你在车上等我” 青岑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叶长林又对白云卿说道:“方才承蒙公子搭救,还请公子到寒舍一叙” 萧珺璟刚想给白云卿使个眼色让他不要去,便听到白云卿开口道:“好啊” —————— 叶府 虽然叶长林口味十分不靠谱,但是宅邸却修的极好。白墙乌瓦,门口一对石狮十分威严。 院内,四面抄手游廊。院中角路相衔,山石点缀,绿植成荫,花园锦簇,剔透玲珑。以水为隔,一步一景,甚是风雅。 白云卿随着叶长林来到了室内,几人落坐,叶长林便对萧珺璟吩咐道:“你下去给白公子安排一间客房,吩咐厨房做个席面上来” 萧珺璟偷偷瞥了一眼白云卿又朝叶长林道:“是” 叶长林叫住已经转身的萧珺璟道:“罢了,你叫人把隐玉居收拾出来给白公子吧” 萧珺璟眸色暗了暗,领命离去。 看来他要想办法同白公子说说让他早些离开。 青岑瞧这叶长林安排好后,出声道:“叶公子,你将我安排在何处呢?” 叶长林笑的暧昧:“自然给青岑安排了极好的住处” 青岑媚眼如丝:“可否方便带我去瞧瞧?” 白云卿被青岑狐媚的样子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对方比自己还像狐狸精。他甚至怀疑这还是自己当年所救的小青蛇么? 叶长林被勾的一身燥火,眼睛虽时不时的瞟着白云卿,可是下三路却实打实的难受,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白公子,我去去就来” 白云卿颔首。 青岑眼神在白云卿身上停留了一瞬,又风情万种的离开了。 —————— “萧珺璟,公子唤你过去守门” 正在厨房忙活的萧珺璟,突然听到了赵管家的声音。手上一顿,差点将一盆热水洒在厨娘的身上 厨娘大骂道:“没长眼睛的东西” 说罢又踹了萧珺璟一脚:“滚出去” 赵管家不耐烦的催促道:“别让公子等急了,你自是知道轻重!” 说完,便像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的离开了。 萧珺璟急忙忙的朝着自己公子的卧房跑去。 还未等萧珺璟在房门口站定,里面就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给自己家公子守房门,但他仍是没有习惯。而里面的人却像故意一般,动静越来越大,直至最后貌似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喟叹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半晌,里面唤道:“拿热水来” 萧珺璟不敢耽误,打了热水送了进去。一阵浓郁的麝香味直冲鼻腔,萧珺璟不敢四处打量,恭顺的低下头,跪在床边将水盆举过头顶:“少爷,请用水” 叶长林睥睨了萧珺璟一眼,一脸嫌恶的说道:“在外面听的可还高兴?想来,你娘当时应该是很高兴的吧,恨不得立刻爬上来” 萧珺璟将头沉的更低,默不作声。叶长林看不清他的表情。青岑却敏感的感觉到少年周围的怒气。 叶长林最看不上他一语不发的样子,抬腿直接踹到了他的手臂上 “哐当” 铜盆在萧珺璟手中脱落,砸到了地上,热水打湿了青色的石砖 “废物,滚出去!” 萧珺璟不做停留,拿着铜盆退了下去,刚到门口便听到叶长林的声音:“再去打盆水来” 萧珺璟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青岑对这一幕十分不解,可以说从他在九曦山下遇到叶长林时,他便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开口问道:“叶郎,这奴才可是哪里惹了你?” 叶长林一把将青岑搂在怀里道:“那个下贱货的娘勾引我爹,害的我娘郁郁而终,我没千刀万剐了他,都是我仁慈” 萧珺璟的娘萧氏,原是叶长林母亲穆氏的陪嫁,仗着自己美貌就起了歪心思,那叶老爷子本也是风流,就这样一来二去,萧氏便爬上了叶老爷子的床,又因着得宠,活活气死了穆氏。而年幼的叶长林也吃尽了苦头。 叶老爷子也有要扶正萧氏的想法,可奈何萧氏无子,此事便作罢。谁曾想穆氏去世两年后,萧氏有孕,一年后生下一子取名珺璟,寓意珺璟如晔,雯华若锦。可见老爷子是寄了希望的。 谁曾想又过三年,叶老爷子发现萧氏与霍麒有染,一气之下杀了萧氏,自己也暴毙而亡。只留下了嫡长子叶长林,和身世不明的萧珺璟。 青岑疑惑更甚:“那你为何不杀了他?” 叶长林手抚着青岑的背,心猿意马道:“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要慢慢折磨才有趣儿” 青岑眸色一暗,不禁感叹道:人与妖有何异? —————— 萧珺璟再次取水刚回到自己公子院子的门口便遇到了四处闲逛的白云卿。那人丝毫没在再别人家做客的自觉,顶着众多白眼,费解和惊艳的眼神逛的兴致盎然。还不停的四处打量。作为一个客人来说,他这幅模样实在是失礼,而本人却毫无自觉。 “哎,珺璟” 白云卿热情的振臂高挥,生怕对方瞧不见他 “珺璟,你干嘛呢我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你”白云卿小跑到萧珺璟跟前,真诚的看向对方 萧珺璟端着热水低声道:“我在打热水” 白云卿道:“打热水做什么?” 萧珺璟面漏尴尬:“就是用来,嗯,用来洗脸” 白云卿恍然大悟:“啊,这样,来,我帮你拿” 萧珺璟连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我的赶着把水给主子送去,你且在着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