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村主事人》 第1章 杜老六雪夜丢驴 临近过年,朱小风到靠山村去看望他的二舅—金海。天冷人懒,小风不太想去,但老妈有命,他只得遵命照办。 说起小风的这个二舅金海,可不简单,在周围十乡八镇相当有一号,村里大事小情都找他,有时候说话比村长还好使。 这天,雪大得厉害,飘飘扬扬的,染白了山河,染白了村庄,几乎掩盖了这世界一切肮脏。 小风到时,雪已经停了。金海正在院子里扫雪,穿着红毛裤,绿毛衣,光着手,也没戴棉帽子,手持一个大竹扫帚一顿划拉。头上已经见汗,冒着蒸蒸热气! “扫雪呢,二舅?”小风嬉笑着用句废话打招呼,呵出热气凝成白雾。 金海手上动作不停,也不回答小风的废话,反问道,“你咋来了” “我妈让我来看看你!”小风依旧嬉皮笑脸,“见舅如见娘”,见到舅舅的亲切感让他心情轻松。 金海眉毛一挑,眼睛一瞪,“还你妈让你来看看我,你特么自己不想来呗!” 小风根本不怕,嘿嘿的笑着说,“你也不待见我,可不就不愿意来吗!” 金海把扫帚扔给小风,骂道“你特么是来给你二舅添堵的吧” 等小风扫完雪,到车里分四五趟把带来的东西搬进屋子。金海正在案板上切肉呢,抬眼看看来回搬运东西的小风,说道“以为你小子特么空手来的呢!” 距离有点远,东西有点儿沉,小风喘着粗气,笑着解释,“大过年看舅舅,哪能空手啊!刚才是踩个点,看看家里有没有人儿”金海为人场面,家里生人不断。 “知道为啥不待见你不你小子心眼子忒多!” 金海把切完的熟肉往盘子里一装,倒了点酱油,又炒了个鸡蛋,小风把菜放上炕桌,又拿金海宝贝铜壶烫上酒,爷俩对坐。 “你妈挺好” “你俩一天打八个电话,还问我” 金海一筷头子敲在小风脑袋上,生疼!看着小风呲牙咧嘴的模样,金海咧着嘴的笑了起来。 爷俩正一口酒,一口菜,有一句没一句的犟嘴闲聊,窗外有人敲窗子。 说起这敲窗子也算是东北特色了,东北土炕挨着窗子。上别人家去串门,往往趴窗子看看,看看屋里面有没有人,有人就敲窗。屋子里的人也能看到窗外来的是谁,要是想让人进屋就喊人进来。要是不想让人进来,主人就到门外聊事,来人也不会不知好歹强行进屋,基本说完事就走。当然这说的是熟人,生人一般在院门外边喊人! 此时玻璃窗上霜花凝重,金海伸出手指刮出块干净地方,这才看清窗外景象,见来人是同村的杜老六,就喊:“老六,你进来!”杜老六推门进屋。 杜老六一进来,屋子里温度起码下降两度,一身的寒气。他的头发、眉毛、胡子全白了,都是冰碴子。 “小风来啦”,杜老六认识小风,出口打了个招呼,顺手抹去脸上霜雪,然后就着急的对金海说:“二哥,我家毛驴子丢了。” “啥时候的事儿啊?”金海问道,然后横了小风一眼“去给你六叔拿个杯子,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小风拿来杯筷,放在杜老六近前,在杯子里倒上酒。金海往炕里头挪了挪,给杜老六让出个侧座,“坐下来喝点,慢慢说。” 杜老六也没客气,坐下来端起酒杯抿了口散白,一呲牙,又伸筷子夹了口菜,一边咀嚼,一边说道,“驴是昨天半夜丢的!我找半宿了,今天上午又找了一上午。” 原来,昨天傍晚有人约杜老六打牌,杜老六着急去玩,就让他儿子小六拴驴。 农村牲口,白天一般养在外面。草地上插个木橛子,把牲口一拴,缰绳放的长长的,牲口就以木橛为中心绕圈吃草。主人或者隔两个小时给牲口换个地方,或者给牲口面前放点干草。到傍晚时牵回圈里,饱水饱草饱料。 农村的牲口是啥那是农忙时的壮劳力,是过日子人家的“储蓄银行”,金贵着呢! 小六虽然十八九了,做事毛毛愣愣的,他爹想去玩牌,他也想去看热闹,把驴牵回驴圈,草草的喂了,缰绳也没系紧。 等到牌局结束,爷俩半夜回家。杜老六想给驴添草添料,这才发现驴不见了。杜老六顾不上打儿子,叫醒老婆,三口人分不同方向就找起来了。 “今早那么大的雪,要是有驴蹄印也叫雪盖住了,你上哪旮沓找了?”金海也抿了一口酒,吧嗒了一口菜。 “四邻八镇的找遍了,没找着,这不就来找你给算算么。” 二舅金海会算命。这事是另外的故事了,后面再给看官老爷们细说。 金海看了眼神色焦急杜老六,低下头琢磨了能有五六分钟。我和杜老六就这么看着他,不敢吭声。 突然,金海抬起头问杜老六,“我记得你家驴是今年新买的吧?” “今年春天,大概三月份买的。” “在哪旮沓买的”这是问买驴的地方了。 “万家屯,万老三家。” “万老三啊!”金海沉吟了一下,接着问,“是他家老驴下的驹吗还是他倒腾的”倒腾的意思就是当中间商做买卖的意思。 “是他家老驴下的驹子。” “那驴口多大”就是问驴的年龄了。 “两岁的口。” “花了多少钱?” “5000多。” 金海夹了一筷子鸡蛋塞到嘴里,然后摸着鼻子对杜老六说“我给你算算行,不过我算命可有规矩。” 杜老六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压到金海的酒杯下面说“规矩我知道,二哥你帮忙算算吧。找到了还有重谢。” 金海一手掐着酒杯,一手在那假模假式的掐手指头,口里面念念有词“一二三,二二三,跟随师父上茅山。茅山有个毛老道,师父对我把艺传,教会了徒弟整八个,倒有七个成了仙。只因我贪玩没学道,师父一怒将我赶下了山。下山施展灵妙法,专为黎民解危难,弥陀佛,太上老君,原始天尊,急急如律令。” 小风在旁边憋着也不敢笑,杜老六可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金海,能不能找着驴,就等着这神仙一把掐了。 突然,金海眼睛一瞪,喊了一声,“呔,算出来了,你家驴现在正在万家屯万老三的家里。” 杜老六一脸的不敢相信,“二哥,不能吧万家屯离咱们屯子起码一百多里地。那驴一宿能跑那么远” 金海对杜老六的怀疑很是不爽,不悦的说道,“能不能的,去他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杜老六放下筷子,下了地,刚想出门,在地上转了个圈,犹豫了一下眼巴巴看向金海。 “二哥,看看你能不能辛苦一下陪我去一趟,我这心里实在没底啊。另外,能不能……”杜老六话没说一半又咽了回去。 “能不能干啥”金海问道。 “能不能让小风拉咱们去,我看他是开车来的,这么的还能快点。放心,找到了必有重谢!” 金海看杜老六急得嘴角都起泡了,也就不再推脱,转头问小风,“咋样啊,大外甥,愿不愿意跟你舅舅跑一趟” 小风见舅舅已然同意前去,就笑着回答道,“那就去呗!谁让你是我二舅呢”,又转头对杜老六说“谁让你是我六叔呢”。 第2章 巧算卦金海找驴 雪后天晴,天是真蓝。太阳有一拳头那么大,离地一房子那么高,好像被冻的脸色苍白,瞅着就不咋热乎。 三人一路也没怎么说话,小风是紧张看路,路况不好还打滑。杜老六是担心到万家屯找不到驴。金海是装深沉,喜欢说后半句。 金海和杜老六一个抽烟袋锅子,一个抽旱烟,把车里面弄的烟气弥漫的,对面不见人。小风无语的打开车窗,小车就这样顶着寒风冒着烟在乡间坑坑洼洼的泥路上蹦跳着。 一百里路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这破路是真难走。如果不是亲舅舅发话,小风是真不愿意出这趟苦差。 到了万家屯,按杜老六的指引就到了万老三的家门口。金海下车,舒了口气,“特么的,颠死老子了,屎都颠没了。” 万老三家独门独院,大拇指粗细的木条子夹成的围墙,大概到胸口那么高。金海隔着院墙往里面看,一流三间半红砖瓦房,两间人住,半间厨房,一间做驴圈。院子里有一口井,院子里有个柴火垛,堆得一房高,周边斜立着几十捆干净的玉米秸秆。 杜老六在外面喊,“万老三、万老三……”喊了能有五分钟,一个裹着绿棉袄的男人才走了出来,这人五十来岁,瘦高个,脸上也没啥表情,来到院门前开门问“啥事啊?” 杜老六急切问道,“老三,我家驴跑你家没”还没等万老三开口回答,金海走上前说话,“老三,还认识我不” 万老三细瞄了一眼,一拍大腿,“哎呀,原来是二哥来了,快进屋。”又冲院子里喊“桂芬,快点出来,是老金二哥来了。”屋子里很快走出一个穿蓝棉袄的妇女,喊道,“二哥,快进屋” 一行人迈进院子,金海细看来院子,又看了看那个驴圈,一头老驴在里面吃草,不是杜老六家的。杜老六看了一脸失望更是焦急了。 进屋上炕,旱烟点上,大碗的茶水倒上,又是瓜子,又是糖块,又是桔子,又是苹果的摆了一炕沿。 “二哥,咱是几年没见了” “有两年了,听说小娟和你家大宝子过得挺好啊!” “是挺好,今年上半年生了个胖小子,娟他妈照顾呢。现在搬城里去了,大宝子给人修摩托车。” “还是您这媒保的好”万老三媳妇插嘴道,“我家老二,也到年龄了,您也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呗。” 没等金海搭话,旁边杜老六早坐不住了,一直拿手捅咕金海的胳膊,欲言又止的模样,金海拿大手一扒拉杜老六,“滚犊子,急个鸡巴毛。” 万老三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二哥,你们来有事吧?” 金海从兜里掏出那两百块钱,往炕上一放,说“这不杜老六家驴半夜跑出来了嘛,亏你给照顾一宿加一个上午,杜老六给你拿两百块钱,这钱当草料钱了,行不” 万老三咧嘴笑了,“二哥,你咋知道他家驴跑到我家来了” 金海神秘兮兮的说,“老子会算卦,你特么又不是不知道。”金海跟玉皇山李老道学过算命的事儿,熟人皆知。 万老三竖起大拇指,“二哥你是这个。那你再算算,那驴叫我藏哪了。” 金海往院子里一指,“不就在那柴火垛旁边呢吗” 万老三哈哈大笑。 杜老六连忙跑到院子里,屋里人也跟了出来。原来柴垛上斜支着几根长木头,木头上分两排搭着成捆的苞米秆。杜老六进来时没注意,还以为是万老三家晾的柴火呢! 杜老六和小风搬开几捆柴火,漏出里面的空间,别说里面还挺宽敞,得有两三米宽,四五米长。一头黑驴正带着嚼子在里面安静的站着呢! 杜老六就要伸手牵驴,金海喝止了他,一行人又进了屋子。 “二哥不问问咋回事”万老三乐呵呵的开口。好吧,一点都不尴尬,这明显是想把别人的驴扣留下来,还问得出口 “咋回事呢?”金海是个好捧哏。 原来这驴是早上四五点钟被早起的万老三发现的,农村人睡得早起得早,万老三上厕所看到了自家卖给杜老六的黑驴在院门外,就牵了院子,担心杜老六来找,就把驴藏在了柴垛。 “那你是想把驴给觅下来呗”,觅下来就是偷着扣留的意思。金海笑眯眯的看向万老三。 “老天爷过年给你家送礼,你收不收”万老三呵呵笑着说“反正杜老六要是没来找,我肯定不能主动给他送上门。” “那他要是来找呢”金海接话问。 “那也得看他找不找得着,找不着也不还。” “那要是找着了呢?”金海接着又问,好么!俩人说上相声了! “找着了,就不是我的财运,那我就还呗!”万老三又是一笑,语气有点无奈! 金海推推炕上那两百块钱,“大财运没有,小财运还是有的,老三呐,估计你今年过年打牌能赢钱。” 万老三瞅了一眼炕上的钱,“拉倒吧,二哥,你可别埋汰我了,这钱我能要咋地” “咋不能要呢,要没你给经管着,这驴就真丢了。”说着转眼看向杜老六,“你说呢,老六?”,杜老六连忙点头,反正这钱不是他的钱了。最后又撕扯半天,万老三媳妇把钱收起来了。 金海下炕要走,万老三死活不让。金海说“今天我外甥登门拜年,哪能留在别人家做客呢?” 万老三强留不得,只得作罢,临走又求金海给他家老二保媒,金海笑着说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金海坐上小风的车,爷俩个一路有烟尘滚滚往回颠。杜老六自己牵驴往回赶,万老三还借他一个驴鞍子,即便如此,一百里路程也得五个小时到家。 小风开车载着舅舅回到金海住的那村子——靠山村,远远的就看见杜小六冻得嘶嘶哈哈的在村口等着呢,大鼻涕冻的老长,他不敢回家,怕被打死。 小风停下车,金海头伸出窗外对他说“驴找着了,你抓紧回家吧,你爸在后头骑着驴往回赶呢,估计还得四五个小时能到家……”这小子欣喜若狂,话都没听全乎就往回跑,一顿往死了揍估计能换成揍个半死。 晚上到家,四婶玉芬已然走亲戚回来了,她给小风和金海炖的大骨头,放了一整棵酸菜。好家伙,整整一洋铁盆,香气四溢的,惹人口水直流。炕烧的热乎乎的,玉芬早早吃完回了里屋,就剩金海和小风爷俩一口菜一口酒的,那叫一个惬意。 “二舅,你真会算命啊?”小风忍不住问。 “你妈没告诉你么”金海反问。 “我妈说你会算,让我遇到为难的事儿,来找你呢!”小风回答。 金海呵呵大笑,“我会算个屁啊,特么的都是蒙的。有些人就信这套,所以我说我会算命。就为了平事的时候,方便说话。其实你妈知道我不会。” “那她还让我有事找你问。”小风撇撇嘴。 “你二舅虽然不会算命,但吃的盐多,路过的桥多,你遇事找二舅,不一定能帮你把事平喽,但馊主意总是有几个的。”金海吸溜一口酸菜,抓起一块大骨头啃了起来,大骨头软烂,一口一大块肉。 “那——二舅,你咋知道杜老六家的驴跑万老三家了呢?” “古话说‘白毛风起,驴马恋家乡’。你小子以为只有人才知道想家吗杜老六家的驴是新买的,口又小,能不想家吗。这不一有机会就跑回去了嘛!” 小风举杯敬舅舅,和金海碰了下酒杯,金海抿了一小口酒,小风接着问“一百多里地,驴咋找回去的呢再说你咋知道这驴半道碰不着人啊!” 金海横了小风一眼“‘鸟飞万里之外能返乡,马走千里之遥能还家。’一百多里地算啥,你就是给驴蒙上眼睛它也能走回去,信不?认道——那是驴的本事。” “至于半道为啥没人截,天上下着鹅毛雪,又是后半夜,你给外面溜达啊?”金海说完,一脸得意的笑了。 “那你为啥管杜老六要了两百块钱,转手又给了万老三啊” 金海放下筷子点起烟袋锅子,吸一口慢慢吐出来,“要两百块钱是规矩,送给万老三是人情。” 金海不明所以的对小风说了句“小子,你且得学着呢!” 第3章 挂在墙上红内裤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也不知几点,隐隐约约听见外面一阵吵嚷声,小风醒了往旁边看,发现二舅金海也醒了,正趴窗边侧耳朵往外听呢。 “好像有人打起来了”小风说。 金海点点头说“好像是王胜利家,小两口才结婚仨月啊,这就开始闹了” 金海躺回被窝,“炕沿挨着锅,破锤敲破锣,两口子打架,床头打完床尾和。”说完就闭上眼睛。 结果外面声音却越来越大,过了一会有人敲窗户喊“二舅,二舅……”,小风发现金海家的院门就是一个摆设,没有一个在院门外边喊人的,清一色的跳进院墙敲窗户。 金海喊了一声,“叫唤个啥啊,听着啦——”就开灯穿衣服,见小风要起身就摆摆手,“你接着睡,我去看看。” 金海出了门,和来的那人叽叽喳喳的出了院子。小风也睡不着了,索性趴在枕头上点起一支烟。 在东北,几乎每个屯子里面都有个主事人,管着村子里面的大事小情、婚丧嫁娶,没有官方认证,凭的是德高望重,大家的认可。反正村里有事都找这人主持,没媳妇的找他保媒,订婚请他帮忙过彩礼,结婚的请他来押场子,老(人死讳称老)人了请他来安排,总之,从生到死,只要自己解决不了的都可以找他。金海就是靠山屯的主事人,有点像古惑仔电影里面的话事人。 当然也不白帮忙,小事一顿酒,大事也要给酬劳的。金海的规矩,小事也是一顿酒,大事给二百块钱,不过多数情况,这钱转手就花在了事主家里,红白喜事的就随礼了。别的事儿,要不就把钱给了这家孩子,要不给了这家老人…… 小风妈说“你二舅一生刚强,无儿无女,也不知给谁积德呢!” 小风问过舅舅,金海说“我这是装犊子呢,其实我想要,就是抹不开面子。” 小风抽完烟,躺在那胡思乱想,实在无聊,翻出手机跟老婆聊起天来,他还是昨天打的电话,告诉老婆要来看二舅。到金海家之后一直忙活,这下才想起来打电话。 孩子早睡了,小风老婆还没睡,小风老婆是省城大医院的医生,常值夜班,熬夜已成习惯了,这下正等小风的电话呢。不知是小别胜新婚还是怎么,俩人越聊越近乎,不知不觉就一个小时过去了。 直到屋门哐啷响,金海回来了,小风和老婆挂了电话,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二十三点二十分。 金海进屋,看小风还没睡,一脸好奇的看着他,金海脱了衣服钻进被窝,然后趴在枕头上点起烟袋锅子。小风一见,也趴在枕头上点起一支烟。 金海呼出一口祥云状的烟雾,然后说起了王胜利家里的事。事情简单,但是不小。原来这王胜利是个瓦匠,虽然年轻,但手艺不错,远近有点名气,常常外出干活,三天五天不着家常事,三月俩月不回来也是家常便饭。 这不刚结婚不久,一个包工头就找他出去干活,王胜利刚娶的媳妇还没喜欢够,就不太想去。他媳妇就劝他“日子还长着呢,有机会赚钱就该去!” 王胜利听媳妇的话,一去十多天,是给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室内装修。活干完了,王胜利脚都没停,就打了个三轮车回了家,到家都晚上十点钟了,他媳妇早睡了。 王胜利拉院门,院门拴的挺紧,打不开。王胜利想喊他媳妇,怕惊扰左邻右舍,人家笑话。 就想着翻墙进院子。但是,王胜利造围墙的时候,为了防人翻墙,墙上砌满了一堆玻璃碎片,王胜利试了半天也没敢跳。正犹豫着呢,王胜利发现自家墙上挂着一个什么东西,拿下来一看,竟然是一条男人的内裤。 王胜利仔细端详,看不是自己的,顿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惊扰邻居了,一声大吼就把媳妇喊出来了。大声质问媳妇为啥给自己戴绿帽子,然后也不管不顾对着自己媳妇开始输出,一会耗油跟,一会补录跟,把周围邻居都成功召唤出来围观。 周围邻居来时,王胜利已经把自己媳妇打的亲妈都不认识了。大家拉架的拉架,劝解的劝解。王胜利媳妇喊“我要和你离婚”,王胜利喊“你给我戴绿帽子,我弄死你。”一个邻居看劝架也劝不住,就说“去喊老金二舅去吧!” 于是,靠山村主事人——老金二舅,闪亮登场。 金海过去时,王胜利媳妇拿个手巾捂着头,嚎啕大哭,“我也不知道啥事啊,他一进院子就削我,呜呜呜”“脑袋都给我打出血了,嗯嗯嗯”“二舅你给我保的啥媒啊,咦咦咦”金海一阵无语。 好几个人抱着王胜利,王胜利还在那撅的呢,撅的意味耸动,和画面简单的电影里男主角动作有些相似,总之,就是不服气。嘴里喊着“我打死她”“我打死她”,金海上去就给了王胜利脸上一巴掌,王胜利又是一撅的,刚一呲牙,金海又打了他一巴掌。王胜利不吭声了。 金海对那几个邻居说“放开他”,几个邻居松了手,王胜利也不作了,往地下一坐也哭“二舅,你给我保的啥媒啊,呜呜呜”金海一阵无语,“咋地,保媒还得管售后服务呗!” 金海看王胜利平静下来了,就对邻居家一个婶子说“小云呐,你带胜利媳妇去你家住一宿”,王胜利媳妇不肯,一直哭!金海一瞪眼,然后大声说“知道你委屈,放心吧,二舅给你做主,这事我管到底!”王胜利媳妇抽抽噎噎的跟着那个婶子走了。 又赶走了几个准备吃瓜的邻居,金海坐在炕沿上问王胜利经过,王胜利吭哧了半天才道出实情。 听了王胜利的叙述,金海对他说“拿贼拿脏,捉奸捉双,你看着你媳妇偷人了吗” “没有,可人家内裤都挂到我墙上来了,还不算证据”王胜利抗辩“红色的内裤,绝对不是我的,比我的大。” 金海骂道“你特么糊涂啊,内裤算啥证据,就不能风吹来的,就不能是小孩挂上去的。你媳妇姑娘家时名声就好,从不和别的男的打连连,是不是一手的你自己不知道”打连连意思就是不清不楚,解释的不准确,大概意思吧! “你现在也没看着,就凭挂在墙上内裤就断定你媳妇偷人,这不往自己脑袋瓜子上扣屎盆子吗?要知道那内裤只是挂在你家墙上,不是出现在你家炕上” 王胜利锤着自己脑袋,后悔不已! 第4章 金海平事砸手机 金海给小风讲完这些事,沉思了一会儿说“大红内裤上墙,这事儿不简单啊!” 小风笑着说“你不是说,是大风刮来的么” 金海笑道“你啥时见过东北人,大冬天的内裤晾在外面了”,东北冬天冷,洗完衣服往户外一拿就成了冰壳子,所以农村人衣服洗完往往放在炕头烤干,很少见人晾外面的。 小风又说“你不说有可能小孩淘气挂在上面的吗” 金海在炕沿底下敲了敲烟袋锅子,对小风说“你家孩子拿爹妈的大裤衩子玩啊” 小风扔掉烟头,对金海说“我儿子玩没玩我不知道,我是干过这事。有次我想找轻巧点的东西糊风筝,就看中我妈晾在外面的内裤了,剪吧剪吧就糊成了个风筝。” 金海问“那玩意能飞起来吗” 小风回答“飞啥呀,也不兜风。我正当纸飞机给那往天上扔呢,被我妈看见了。我妈一瞅,风筝上糊的是她内裤,顿时火冒三丈。”他停了一下说“那顿揍啊,终身难忘!” 金海笑得喘不上来气。这是金海的恶趣味,只要听见小风倒霉,他就笑,笑的程度取决于小风倒霉的程度。这是亲二舅——鉴定完毕。 第二天天亮,小风和金海喝了碗豆奶粉,吃了两块蛋糕当早餐,就想告辞回家,金海对他说自己有一个黑龙江的战友要来,要给他带些东西。金海让小风多住一天走,好给小风妈和媳妇捎回去,小风问是啥,金海神神秘秘的说是女人用的东西。小风不敢走了,怕好东西没带回去,他妈和媳妇挠他! 上午小风和亲妈视频,知道金海在昨天小风来的时候就给她打过电话了。小风刚和他妈聊了几句,小风儿子就过来找舅老爷。小风只得把手机给了金海,金海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爷孙俩聊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今年暑假小风儿子在金海家住了十来天,老头带他进山采山货,下河捉鱼鳖。小风在儿子心中的地位就直接落到了二舅金海之后,排在各种奥特曼之下的第十八位,原来可是十七。 十点左右,杜老六来了,搬来一箱伊利纯牛奶,外加半塑料袋桔子。 十一点左右,王胜利和他媳妇来了,俩人臊眉耷拉眼的,王胜利一面脸上一个“三”,估计未来得有一段时间难振夫纲了! 王胜利带来的东西可不少,苹果、柿子、大鸭梨,罐头、奶粉、饼干桶,最主要竟然还有两瓶茅台。说是这次给城里人装修,主人家给的。小风对王胜利刮目相看,昨晚那么干仗,带回的东西竟然一点没丢。 金海让王胜利把东西都带回去,主要是东西太多了,“我也没帮啥忙啊!” 王胜利媳妇连忙说“二舅,你必须收着,不是你我昨天就得叫他冤枉死,我俩非得离婚不可了。”王胜利在旁边点头称是,完全没了昨天晚上的龙性,龙性就是挺牛逼的意思。 金海想了想对王胜利说“你和小风去帮我到你家超市帮我搬几箱啤酒,等下我战友要来。”王百胜媳妇开了一个超市,王胜利不咋想去,他不是懒,他是怕他妈看到他脸上的两个“三”。 金海从柜子里翻出个围脖,扔给王胜利“去吧,小风一人搬不过来。”王胜利精心系好围脖,我俩出了门! 小风看王胜利媳妇那样,就知道有事,后来问过金海,果不其然。金海啥事都不瞒小风,他知道小风的嘴最严! 王胜利媳妇叫小华,跟金海有亲戚关系,两家关系好像挺近乎,好像是金海表姐的二闺女,反正刚好也管靠山村二舅也叫二舅。其实不叫二舅也没关系,反正村里小辈人基本都管金海叫二舅,二舅是名号,已经不单单是称呼。 总之,金海对小华算是知根知底,知道这丫头是个好的。王胜利的爹王百胜是金海的战友兼干兄弟,就求金海给王胜利保媒,金海对王胜利也了解,知道这孩子本分能干,能干又本分,就把俩人撮合到一块了。 金海说“小华啊,你有事瞒着二舅。昨晚我就知道了,要不你那脾气,在胜利面前吃不了亏。” 小华涨红了脸说“二舅,我认识王胜利之前处过对象。” 金海给小华倒了碗茶水,然后点上烟袋锅子,对小华说“你细说说。” 小华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回村种地了,也想外出打工,爹妈不让。一个原因是家里也不缺钱,不指着闺女养活,一个原因是担心孩子学坏了,以后不好嫁人。小华人长得漂亮,又本分,家里提亲的踏破门槛子。 同村有个叫赖长生的,也是大学没考上,上了个大专,毕业后高不成低不就的城里面瞎混。有次回村知道小华不上学了,就缠上来了。先后两次托人保媒,小华爸妈都不同意。 赖长生于是开启死缠烂打模式,烈女还怕缠郎呢,何况小华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来二去就被赖长生得了手,俩人偷摸处上了对象。 纸里包不住火,小华爸妈知道了,就是一顿劝。小华是个听话的,加上和赖长生处了一段时间了,知道这不是个过日子的人,就和他断了。赖长生不同意,小华就躲在家里不出去,赖长生也不敢到小华家里面找。 后来就是经表舅金海介绍,和王胜利处对象结婚了。没想到结婚三个月,趁王胜利不在家,赖长生又找来了,说是对小华旧情未了。 小华哭了“二舅,咋办呀他手机里有我俩处对象时亲嘴的照片,你说要叫王胜利知道了咋整我不想离婚,呜呜呜,嗯嗯嗯,咦咦咦——” 金海一瞪眼,“别哭了,你实话告诉二舅,你有没有对不起王胜利。” 小华梨花带雨“二舅,真没有,就是有次被他亲了,别的真没有了。” 金海想了想说“你别哭了,一会儿王胜利就回来了,二舅帮你解决,特么的,就知道你这茅台不好喝。” ………… “后来,你咋解决的”小风问舅舅金海。 “简单,我找到赖长生,趁他不注意把他手机给撇了”。撇了,就是扔了。“然后给他三千块钱,告诉他以后离小华远点。” “他能听你的吗?”小风笑着问。 “他敢不听吗?我跟他讲了,要是再骚扰小华,就报警抓他。那条红内裤就是他性骚扰的证据。” “牛b”小风对金海竖起了大拇指,“不过,二舅你把手机扔哪里了,也不怕被人捡到。” 金海一笑,从衣兜里掏出一部套着苹果手机壳的oppo手机,“你二舅是那么不准成的人吗我不得看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小华照片啊,谁知道那小子有几部手机啊!” “那里面到底有没有小华的照片啊”我问。 “有呗,”金海神色一黯“可是小华没对我说真话。” 说完金海就抄起把斧子,把手机砸了个稀碎,小风一阵无语。心想:“二舅你知道手机店能解密码,不知道手机店也能格式化吗?竟然如此对待一部国产手机,粗鲁!” 第5章 情谊深战友来访 小风开车和王胜利把啤酒拉回来时,金海正站在门口等,“整回几箱” “十箱大绿棒子”,小风回答,“够不,二舅” 金海掐指算了算,“加上你昨天带过来的两箱五粮液,再加上我之前备下的一百二十斤散白,差不太多。”看着王胜利掉下来的下巴,小风心说:二舅你就吹吧,你要是和你那几个土埋脖子的战友能把这些酒都喝喽,我宁死不信。 金海这些战友除了几个很大的领导,如今基本都退休了,每年临近过年都跑他家折腾一回,金海别的事都能算的清清楚楚,唯独就是这事算不明白! 每次都让玉芬提前准备酒肉,唯恐不足,不是怕酒不够喝就是怕肉不够吃,一回说他一个战友好吃猪蹄子,竟然让全村人杀猪都给他留猪蹄子,结果他战友呆了三天啃了三天猪蹄,小风家,二舅家,四婶玉芬家啃了一个月猪蹄! 金海又问“给钱了没有?” “给了,我王婶不要钱,我硬给的,我俩撕吧半天呢!”小风回答。 金海说“那一会儿,我把钱给你。” 小风撇撇嘴“你可拉倒吧,好像你真能给似的。” 金海跟外人,钱财上一切清清楚楚,但对他的这个外甥从来就没客气过,用他的话就是“外甥子是舅舅的狗,让往哪走往哪走”,金海刚才那一问,就是想知道小风给没给钱,小风要是没给,他指定得给。 金海接了个电话,然后就跑向大门外,嘴里喊“来了。”突然他回过头对王胜利喊,把你爹叫过来, 然后就见一排大概六七辆小轿车从村外缓缓开进村子,停在金海门前不远处的打谷场,那里早就清理好了。 从车里面下来高矮胖瘦十一个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金海的战友每年都来,但是人员却不尽相同,有人年年都来,有人偶一会来,但人数却是越来越多,去年七个,今年十一个。这时王百胜也来了,和金海俩人大笑着迎了上去! 此时,有风风不大,有云云未遮。地上雪虽是有人扫,但多是各扫门前雪。从打谷场到金海家,一段黑,一段白的。 金海及战友一行人,有的皮鞋,有的布鞋,踩着积雪咯吱咯吱走进院子。黑白丑俊各不相同,衣着打扮也是富贵贫穷不等,但就是这样奇怪的组合在一起,说着相同的事骂着相同的“娘”。 玉芬头两三天前就准备上了,此时金海一声招呼,玉芬带着几个妇女从金海隔壁的玉芬家厨房一路端着菜端到金海家,金海家的大圆桌早就打开,十几个人挤挤挨挨的坐上了,开喝! 桌上只有金海和他的战友们,小风和王胜利没资格上桌子,尴尬的站在旁边给一群老头倒酒,听着一群老头吹牛逼。 金海的战友基本上都认识小风,也认识王胜利,早就叔叔大爷的打过招呼了。一个戴眼镜的老头见只有小风俩在旁边站着,就说“海子,咱们挤挤让他俩也坐下吧!” 金海瞅了小风和王胜利一眼,说:“你俩去你四婶家吃去吧。”王百胜横了一眼王胜利,骂到“滚犊子,给这现眼。”端菜进来的玉芬也招呼,“小风,去四婶家,早给你准备上了。”又对王胜利说,“胜利,去陪你风哥喝点” 小和王胜利坐在玉芬家西屋炕上,炕桌上杯盘罗列,这真是借金海战友的光了,想小风昨天从省城顶风冒雪来看金海,爷俩一顿只有一个两个的菜。小风隔着窗子看四婶玉芬两边跑,指挥那几个帮忙的妇女来回的端菜。 东北家里来客招待,有凉菜、有热菜、有快菜、有慢菜。事先压好的肘子,熬好的焖子,呼好的猪肉,煮好的血肠,客人来了,一切吧就上桌。也有拌好的凉菜,炸好的花生米,客人来了往盘子里一装就上桌。也有各种炒菜,事先配好菜,客人来了再炒。农村炒菜用烧柴火的大铁锅,那炒菜才快呢,基本两三分钟就一个菜。当然慢菜也有,基本各种红烧各种炖,但大多半小时以内出菜,东北人性急,可见一斑。 小风和王胜利对坐,看他吃口菜扒拉一下围脖,喝口酒又扒拉一下围脖,就笑了,说道,“你能不能把那玩意摘了,就俩小破三儿,出来能管上啥”打扑克时“三”最小。 王胜利摘了围脖说“小华下手太狠了,我今年过年都不能出门了。” 小华也在厨房帮忙烧火呢,厨房紧挨着西屋。听了这话,从厨房门探过头来,俏丽的脸上结满了寒霜,“王胜利,你没完了是不?你不是活该吗昨天要不是冤枉我,我能挠你吗” 小风开玩笑说,“小华,你挠的对!你过来在胜利脸上在补俩“三”,凑上一个“轰”。要不他过年打牌,没个赢。”东北靠山屯玩法,三张一样的牌叫“炸”,四张一样的排叫“轰”。 小华炸刺了,俩大眼睛一瞪,“他敢打牌啊!” 王胜利连忙起誓发愿,“媳妇,我不打牌……” 我勒个去,这俩货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厨房里其他几个女的一阵笑,小风也笑,小华也笑。王胜利也咧嘴笑了,只是咋看咋像哭。 “风哥,知道二舅那几个战友啥身份不”王胜利探过头来小声问。 看王胜利神神秘秘那样,小风故作不知,“二舅真没告诉我他战友都是干啥的,”他探头问王胜利,“都啥身份啊?说说……” “一个省里的领导,两个市里领导,三个在军队当过团长,剩下那几个至少也都是各部门的头头。不过除了最大那几个官,基本都退休了。”这个小风懂,官越大,退休越晚。 “真的假的都是当官的” “当然是真的,骗你我是你儿子!” 小风调侃道,“你爹三十来岁才有的你,我要是认你当儿子,你爹非得弄死我。” 王胜利咧嘴,“风哥,你占我便宜!” 小华又从厨房门探过头“王胜利,咱爹不是让你别到处乱说吗?” “风哥不是外人,二舅早晚得告诉他。”王胜利回嘴。 王胜利又低声对小风说“我爹和我说,二舅当年要不是专业非得回来当农民,至少现在也是个公安局局长了。” “对了,你知道二舅和我爸为啥回来当农民了不”王胜利这人能处,二两酒下肚,啥事都往外说。 “为啥啊?” “因为二舅犯了错误。” 王胜利给小风讲了一个关于金海和他战友的故事,这个故事比小风妈说得更详尽,也更精彩。 第6章 因打架转业回乡 虽然越南的边境已经待了两年多了,金海还是无法适应这湿热难耐的天气。汗水湿透衣背,黏糊糊的,只是不爽利。 数日前,上级一纸“转移预设阵地、随时准备实弹射击”的命令,把这个驻扎在丛林深处的炮兵营第一次调离“老窝”。两小时陆上行军85公里,进驻319预设阵地后,金海所在炮兵营立即按照号令展开工作。 射击前的一个小时内,敌军步步逼近,疯狂地对我炮兵营进行压制、干扰,都被我军前沿防卫部队击退。 射击进入了倒计时。 “5” “4” “3” “2” “1” “开炮!” 营长一声令下,无数炮弹呼啸飞向敌方阵营,宛若天崩地裂一般,炸出朵朵浓云! “炮兵营,你们他妈的往哪打呢?你们他妈的打歪啦!”对讲机那头咆哮的是本次行动的指挥官,某军区陈团长。 “不可能,我们是按照侦察连提供的参数打的!绝无偏差!”对讲机这头是金海的炮兵营长。 “特么的李老歪,现在,我命令你立即返回团部,接受调查。”陈团长吼道。 “是,我接受命令。”炮营营长黑着脸应道。 炮营营长转身招呼金海,“海子,你跟我走一趟。” 金海立正,回答“是。” 炮营营长和金海关系很好,金海救过营长两次命。一次是营长头上落炮弹,金海把营长扑倒在一个沟里。一次是敌人打暗枪,金海突然有所察觉,枪响前把营长推开了。加之两人是老乡,营长和金海也就好得胜似亲兄弟。 俩人开着军用吉普往团部赶,金海人精一个,不知啥时竟然会开吉普,这就离了个大谱。金海看营长一脸怒色就问“老歪,咋的啦?”私下里金海从不称对方为营长,只叫营长外号“老歪”。 “特么的,陈瘸子说咱们炮打歪了,一个猴子也没打着。”陈团长参加过棒子国的战争,负伤痊愈后,有点儿跛脚。“特么的,咱们就是按侦察连那帮孙子给的参数打的,校正参数时我特么看了三遍,绝不会出错。肯定是参数错了。” 果然,到了团部,所谓调查就是炮营营长和侦查连长的嘴炮对线,一个说对方给的参数不对,一个说对方炮打歪了。后来越吵越急眼,竟然动起手来了。团长陈瘸子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看他俩打架,底下人越打架他越开心,他带兵就这风格。 炮营营长李老歪虽然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但对方是谁侦查连连长啊!特种兵一样的身手。李老歪完全不是对手,一会儿就被侦查连连长骑在身下。 金海一看这还了得,一个飞腿,就把侦查连长踢个跟头。侦查连都是三人一起行动,连长吃亏,那俩人也上来了。金海和营长李老歪二对三,原来俩人干架,成了打群架。 团部一个女参谋,是负责绘图的,听见吵架,脑子抽抽进来劝架,金海也没看清来人是谁,以为是对方帮忙的,一拳撂倒。这娘们也是活该,没看团长都在旁边坐着呢么? 团长陈瘸子一拍桌子制止了这场闹剧,然后各打五十大板,就是分别骂一顿,就让炮营营长和侦查连连长各自归队,等候调查处理。陈瘸子打仗是把好手,处理内部矛盾是真不行,可谁让当时政委巡视去了,不在团部呢。 “海子,这次委屈你了!” “特么陈瘸子干的啥事啊” “陈瘸子真不是个玩意,就是他拱的火。” …… 金海伸手拦住这帮冲动的二百五,“兄弟们,陈瘸子尽力了,谁让那个娘们背景太硬呢!” 金海假装毫不在意的说“我现在转业回家,也没让我背处分,我挺满意!” 经过详细调查,原来问题出在电报参数上,侦查连长四川人,电报员是广东人,侦查连长说“一”,广东电报员打“二”,结果一个数字浪费几百炮弹,损失大了。 侦查连连长记大过,电报员记过调离原岗位。本来炮兵营没有任何责任,怎奈挨打的女参谋不依不饶,非说金海无故殴打上级,要求给金海大过处分并赶回去种地。 陈瘸子嘴上妈妈p,心里妈妈b。四处求关系,想要免了金海的处分,转业回地方进公安局。金海死活没同意,让回去种地就回去种地,干啥还不发光发热了呢! 炮营营长李老歪拉着金海的手,大鼻涕哭老长“兄弟,我对不起你。都特么怪陈瘸子。” 金海云淡风轻,安慰道,“没事,正合我意!我是真想我姐和我媳妇了!老歪,你说炮兵营啥单位啊?快两年了,连封信都不让往家寄!” “啥单位,绝密!”旁边陈瘸子插嘴应道。 恰好王百胜也负伤转业,本来也是进公安局,他看金海不去公安局去当农民,也义气相随。其实那年头职业还不分高低贵贱呢,人单纯的很!当然,现在也不分高低贵贱,变的是人心。 小风问过金海有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要是当初金海选择进公安局,以金海的本事,加上战友的扶持,金海的人生必然是另一番境遇。 金海回答说,“王百胜后悔了!” 王胜利歪着眼,脸上两个“三”通红, “风哥,你说我爸要是转业进了公安局,我现在是不早就是官二代了,那不得想欺负谁欺负谁,想泡哪个妞泡哪个妞啊!” 厨房门口似乎有两道利闪,小风心说:“哥们儿,我救不了你了,你就等王炸吧!” “呜呜呜……”我擦,这王胜利酒品真不行啊,咋还哭了呢,“风哥,我小时我爸老揍我,老狠了!”小风无语,这特么又开始忆苦思甜了么 还没等小风劝,小华已经进屋,眼圈红红的,扶起王胜利的胳膊,“胜利,咱不哭了,咱回家。” 王胜利一把搂住小华“媳妇,没人喜欢我!” “我喜欢你,真的,我喜欢你,呜呜呜,嗯嗯嗯,咦咦咦” 小风拿筷子敲敲杯子,叮叮当当。 “你俩回家腻味去行不?听没听见厨房里面的人都笑疯了” “这是四婶家里炕上,不是你家炕头。” 厨房里又是一阵笑声…… 小华搀着王胜利落荒而逃…… 靠山村明年上半年的瓜已备好。 小风出了四婶玉芬家院子,见玉芬双手对插着袖子走了回来。 小风对玉芬说“四婶,我妈给你买了件羽绒服,在我二舅家呢!” 玉芬淡然一笑,说,“行,替我谢谢你妈。” 小风说:“我妈说昨晚还和你视频了呢,还用我传话啊!” 四婶玉芬笑了。 冬日柔和的阳光映在玉芬的脸上,闪闪发亮…… 第7章 寄遗书铸成大错 金海就是七九年兵,是东北军区某部的炮兵,本人学过武术,会两下子。 本来对越自卫反击战时南边四大军区的事,与金海无关。结果东北军区支援过去一批大炮,金海和他的战友大概一百三十多人负责运送大炮,就到了边境。 这批大炮基本都是美国新货,粤军区的炮兵熟悉的不多,军区首长给东北军区一个电话,就把金海他们留下来了,放在某军区某团下辖的一个炮兵营。团长也是东北人,人称陈瘸子,打仗贼猛。营长就任命了这次押送大炮的负责人—李老歪。 “我草,能上战场”金海和他的战友得知消息后不但没害怕,还兴奋不已。十九二十岁的小伙子正是做英雄梦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啥是害怕。临出发前两天,李老歪交代金海他们给家里留封信,万一死了也给活人点念想。 抱着必胜的信念,二十岁的金海高高兴兴的写下了遗书。对,你没看错就是高高兴兴写下的,因为依那时的金海看来,自己就是去猴子家里掰玉米,溜达一圈就拿个大功劳,然后回家嘚瑟。 金海一共写了两份遗书,一份给姐姐金慧,一份给当时还不是四婶的玉芬。金海精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一糊涂就犯了他后悔一辈子的错误。他一糊涂就把两封遗书贴上邮票寄了回去。等班长来收遗书保管时,金海知道那玩意不能寄,得真死了由部队委托地方政府上门去送。 此时部队快出发了,时间来不及,金海连忙写了一封解释原因的信交给广州军区一个留守人员,请他代寄。结果语言不通,信被当成了遗书交给军区后勤处保管起来了,你说这不扯呢吗 金海的姐姐金慧收到遗书时正在洗衣裳,看完直接栽到洗衣盆里。差点在洗衣盆里淹死,多亏当时丈夫在屋里,听到动静把金慧救了。 玉芬收到遗书,看遗书里写着“玉芬,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今生咱俩没缘分,你再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吧!不要为我伤心,要为我骄傲,因为我是为祖国而死,我是为马列主义的伟大事业而死,我死的光荣而伟大。别了,我的爱人!别了,我的青春!”不得不说金海在玉皇山上和破老道没白学习,小词甩的挺好。 玉芬伤心欲绝,毕竟俩人青梅竹马,都已经谈婚论嫁了。玉芬摸摸自己被金海临当兵前一晚亲过的嘴唇,一咬牙就找了根绳跑到山上上吊玩儿去了。 那天小风的四叔朱志国上山捡山货,正溜达着找刺嫩芽、野蘑菇呢,不经意抬头,就见一个人正把自己挂在树上,还蹬的腿呢。朱志国仔细一看是玉芬,朱志国是小风的亲四叔,玉芬是金海给小风预订的亲二舅妈,俩人认识。 朱志国一边喊“玉芬,你干啥”一边拼命跑过去,山石如刀,朱志国跌倒几次,腿上,手上都是血,才跑到玉芬身边,朱志国抱住玉芬的双腿把她从绳子上摘下来。 此时玉芬已然昏迷,有出的气没进的气,朱志国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一番急救措施就把玉芬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后来玉芬寻死几次都被家里人看住了,再后来玉芬就嫁给了朱志国。 金海一回来先去了姐姐家里,大包小包的登门,满脸的风尘掩盖不住喜悦,眼睛鼻子都挤在了一块,金海还以为姐姐见到他不定得多高兴呢,结果一进院子就喊了一声“姐”,这声姐喊的好,直接把姐姐金慧喊抽过去了。 金海急忙跑过去按人中急救,“姐啊,是我啊,我是金海啊,我回来了。”金慧悠悠醒转,睁眼看是金海,就说“海子,你是回来看姐姐了么还是接姐姐来了”金海还没等回答,见自己姐夫从门外进来,就喊了声“姐夫!” 金海看到跌倒在地上的金慧,和抱着金慧的金海,也吓了一大跳,喊了一声“卧槽”,然后抄起扁担,指着金海说“特么的金海,是少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喝的,你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回来吓唬她” 金海眼里转起了小圈圈,彻底蒙圈,“我是谁,我究竟是人是鬼是妖怪”金海又喊了声“姐夫,我是金海,我当兵回来了。” 这时金海姐夫也镇定下来,看着朗照院落的大太阳,以及金海脚下黑乎乎的影子,犹豫的走上前“金海,你没死”白天哪有鬼,鬼没有影子,姐夫为金海还活着找到了科学依据。 “谁说我死了啊我没死啊!” “不是你自己说你死了吗不是,家里收到了你的遗书。” “哎呀,我那是寄错了,我后来又写了封信解释了啊。” “没收着啊,你去越南后,家里就收到你一封遗书,都以为你死了呢!” ………… 这时金慧终于听明白了,知道自己弟弟没死,欣喜若狂。抱着金海一边哭一边锤,一边锤一边哭。金海也哭,他是真疼啊…… 晚上姐俩夜话,金海知道了玉芬殉情被朱志国所救,后来嫁给朱志国的事,沉默半晌说“是我对不起玉芬啊。” 金慧怕金海犯傻,叮嘱金海说“你别去找老四麻烦啊。” 金海说道“哪能呢,没人家志国,玉芬就死了,那我可就造孽了。” “玉芬要是死了,我也得死。志国救了我们两条命啊!我不能忘恩负义。” 后来在金慧陪伴下,金海去看望了朱志国和玉芬,在朱志国的敌视下,金海对眼睛哭肿了的玉芬说“咱俩缘分到头了,都怪我一个人,糊里糊涂的差点害了你。你嫁给志国就好好过日子吧,别惦记我了,当我死了。” 又对朱志国说,“好好对玉芬,你放心,我金海吐吐沫是个钉,我绝不做对不起你的事,否则天打雷劈。” 金海和朱志国谈不上朋友,但彼此熟识,朱志国信任金海的人品。金海拿退伍金在朱志国家左近起了院子,从此在靠山村风生水起。金海说到做到,从不多看玉芬一眼,只是他自己却也没有娶妻。 如此过了二十年,朱志国得了不治之症,金海带朱志国四处求医问药,积极求治,奈何无回天乏术。 朱志国弥留之际,拉着金海的手说“知道你没忘记玉芬,要不你也不会终身不娶。玉芬也没忘了你,虽然她从来不说,我也知道。兄弟啊,对不起了!但是媳妇也没有让人的啊。” “我死之后,你和玉芬在一块吧,我不反对!你让玉芬过几天称心的日子,行不?” 金海握了握朱志国的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说“我能看见玉芬就满足了,不敢奢望其他的,还看玉芬的意思吧!”金海这人不矫情。 朱志国死后,金海帮衬玉芬抚养朱志国三个孩子直到结婚立业。朱志国的三个孩子也撺掇玉芬和金海在一块。 于是乎俩人顺里成章的就到一起了,只是没扯结婚证,金海觉得也没那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