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科举)》 1. 第1章:侯门纨绔 正月刚过,乍暖还寒。 晚上的雍京城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城楼上更鼓又响了一遍。 夜,已经深了。 不过这样安宁的夜晚,却是与晋阳侯府顾家无干。 无他,不过是因为顾家的宝贝疙瘩——晋阳侯顾永杰唯一的孙儿昨日落水了,虽是被护卫及时救了上来,但却一直晕迷不醒。 城东,晋阳侯府。 门口车马往复,时不时就有人从马车上下来,而后被门口的小厮急急迎进府里。 府内灯火通明,丫鬟仆侍脚下生风,又是掌灯烧水,又是送祟祈福,很是一通忙活。 即便已经到了三更,却无一人敢多言其他。 自昨日起,整个顾家上下都沉浸在焦虑担忧之中,家里数百下人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 落水的可是嫡长孙顾沉晏! 顾家世代勋贵,老侯爷顾永杰虽年迈,但凭着晋阳候府的爵位,在京都还是有两分颜面。 顾永杰共育有两子。 长子顾明瑾早早就请封了世子,又在去年补了个郎将的实缺,眼下已去往军中任职,一年到头只得回京两趟。 与兄长不同,顾明瑜走的乃是文臣科考之道,只是即便苦读了数年,也颇有才气,但运道不佳,在举人这道门坎儿上困了近十年,以至于眼下年过三十了仍还是个秀才。 虽然两个儿子都算不得很出色,但胜在省心,况且相比于京都的其他勋贵子弟,顾明瑾和顾明瑜两兄弟走的乃是正途,不至于辱没了家门。 因而,对于两个儿子,顾永杰虽心有遗憾,但尚算满意,让他犯难的还是孙辈们…… 无他,不过是因着顾家子嗣单薄的缘故。 顾永杰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养了两个儿子,这十来年过去,却只得了顾沉晏这么一个独孙。 看着仍然晕迷不醒的孙儿,顾永杰心焦不已,只是顾沉晏的塌边围满了人,他此刻也插不进去手,便复又到卧房外面催问下人:“胡太医那边还没把药煎好吗?同仁堂的李大夫怎么还没接来!” 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嬷嬷面带忧色的过来。 “又怎么了!”顾永杰问。 “东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文姨娘带着葭姐儿跪到后院佛堂去了,好似是为了给晏哥儿祈福。” “哼!” 闻言,顾永杰只哼了一声,便又着急起顾沉晏的病情来,“去小厨房问问胡太医,需不需得取了人参来备着。” “是。” 话音刚落,立在一旁的丫鬟屈膝应了一声,就忙着跑出去找人。 卧房外面丫鬟仆从忙作一团。 房内床榻上顾沉晏此刻也是难受的紧,他只觉脑中轰轰作响,不仅好似身子被死死捆住动弹不得,耳边好像还有谁在私语不断。 面上挣扎之色更甚,顾沉晏的额上尽是汗珠。 “我管你如何!我就只是我自己!” 随着一声怒喝,顾沉晏睁开双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醒了!” “真是老天开眼啊……” “可算是醒了!” “侯爷,晏哥儿醒了!” “快去喊胡太医!” …… 一个个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沉晏眯着眼扫了下四周,又抬起右手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安氏身上,声音低哑:“母亲。” 随着这一声,一直守在床边的安氏瞬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晏哥儿快别急着说话,且好生歇息着。”一旁的祖母梁老夫人亦是双目湿润,“我的乖孙可是造了大罪了……” 顾沉晏心里感念,轻轻地唤了一声:“祖母……” “哎!” 梁老夫人眼泪也掉了下来,忙笑着应道。 顾永杰此时也到了屋里,见着孙儿醒来,亦是松了口气:“你晕迷了两日,太医马上就来,别急。” 看着床边的祖父母和母亲,顾沉晏心里一阵温暖。 这便是他的家人吗…… *** 两日后。 顾沉晏虽然还未大好,却也能下地走动一会。 最重要的是,他总算是把当前的处境给弄清楚了。 他这是真的穿书了…… 还穿的是一本叫作《侯门庶女》的女频文。 文中女主就是晋阳侯府的庶女顾文葭,在原文里,这顾文葭自小聪颖,虽然心地善良,但机敏果决,长大后更是品貌享誉京都,以庶女之身嫁入皇室,最后还母仪天下,为天下赞颂。 是妥妥的升级流爽文。 而他顾沉晏,就是女主顾文葭的嫡出哥哥,也是书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身为侯府长孙,不仅没有担当起光耀门楣的重任,反而长成了一个品性低劣、性情乖张的败家子,不仅时常欺辱女主,最后还死的相当不体面…… 还能再离谱一点嘛…… 当个败家子也就忍了,欺负人家小女孩是什么鬼? 对脑海里出现的情节作了一个大致的梳理后,顾沉晏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己的人设。 出身侯门、长辈慈爱、衣食无忧,这样的配置都不能好生干一番事业出来,反而成日作死,最后不仅败光了家财,还纵欲醉死了在青楼楚馆…… 但凡是个体面人,都不可能想到还有这个死法。 顾沉晏满眼苦笑地摇了摇头。 不过那是书里的纨绔败家子“顾沉晏”,他既穿了来,自然是要按着自己的意愿活一场,书里如何,与他有什么相干? “晏公子,小厨房把药熬好了,且趁热喝吧。” 丫鬟琥珀端了一个小托盘进来放在塌旁的乌木圆桌上,笑盈盈地劝道。 那小托盘里不仅放着一小碗汤药,还有一碟佐药甜嘴的蜜饯。 顾沉晏虽然换了“芯子”,但这身体却还只是个七岁娃娃,加上素来家里娇惯,以前怕苦不吃药是常事。 不过那也都是以前了,以顾沉晏现在的心智,怎么可能在乎药苦不苦,蜜饯甜不甜。 “拿来吧。”顾沉晏点点头,药还是得按时吃的。 他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几分孩童稚气,但却似乎另有一种温和笃定之意。 琥珀一时有些恍惚,回过神后,就连忙拿起调羹准备动手喂他。 顾沉晏摆摆手:“我自己喝就是了。” 言罢,就拿过琥珀手里的药,仰头一饮而尽。 “母亲呢?怎么今早都不见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顾沉晏有些疑惑地问。 他的母亲安氏,是嘉陵名门——安氏一族的千金。 虽然不是出自安家嫡支,但安氏的父亲早于明化十三年考中了进士,眼下外放了青州知府,虽然品阶不高,不过背靠着安氏一族的人脉,想来过几年回京是不成问题。 对这一门亲事,顾家是十二分的满意。 要知道朝中的清流人家,大多是不愿与勋贵们结亲的,一则是勋贵子弟不成器的多,怕耽误了自家儿女;二则是不想落得个攀附的名声。 因而,安氏进门之后,不仅家中上下颇为敬重,与丈夫顾明瑾亦是夫妻融洽、琴瑟和谐,只有一点不美。 那就是成婚这么多年,仍只有顾沉晏这么一个独子。 虽然前些年安氏为顾明瑾纳了几房妾室,但也只是添了两个庶女罢了。 而后,顾明瑾也想通了。 毕竟……一家子两兄弟,虽然相处和睦,但总归还是会有一些比较之心。 想到弟弟顾明瑜家里……顾明瑾就觉得自己还好,便也不在子嗣上多费心思。 说起顾家二爷顾明瑜,那就真是老侯爷顾永杰的一块心病。 顾明瑜比兄长顾明瑾还惨,娶妻多年,家里也有几房妾室,却还是只有三个女儿。 大女儿跟小女儿是嫡妻李氏所出,另还有个二女儿是庶女。 也就是说,顾沉晏是顾家第三代唯一的儿子。 也是由着这个缘故,祖父顾永杰跟祖母梁老夫人都心疼娇惯的紧,不仅从不苛责,更是当作凤凰蛋一般被整个晋阳候府捧在手心里养着。 所以,顾沉晏在家里可以说是地位超然、为所欲为。 穿过来之后,顾沉晏却觉得这并非好事。 虽然可以独得顾家的人脉资源,但是同时一家子的荣辱兴衰就皆系与他身,又没个得力的兄弟姊妹相助,只怕未来的路不会太好走。 心思烦杂之间,顾沉晏听闻琥珀回话道:“夫人往东院那边去了。” “家里出了什么事?”顾沉晏不解地问。 顾家分东西二府,东府住着顾明瑾一家并顾永杰、梁太夫人,西府是顾明瑜一家。 因着不日李氏娘家兄弟将成婚,作为唯一的姐姐,李氏跟顾明瑜夫妻俩受李父之托一道去淮安下聘,就索性一道带上了三个女儿。 这些日子,西府那边除了几个姨娘外,就只剩下一府的下人。 为了怕家里出什么乱子,李氏临行前是将西府交托在嫂子安氏手里的。 原本每天早上,安氏都会坐车去西府一趟。 但今儿怎会突然去了东院? 要知道他们东府的东院,住的可是他爹顾明瑜的两房妾室。 “怕不是为了文姨娘吧……”琥珀想了想说道。 顾沉晏瞬间明悟过来。 该死! 他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须知他前日落湖,虽然是他自己任性,非得去拉泊在岸边的小舟,但也是因为顾文葭路过,一声惊呼让他分了神,方才踩滑了掉下去。 此事虽怨不得旁人,但身为母亲的安氏又怎会轻易揭过? 顾沉晏连忙起身,拉了一件裘皮大氅挂在身上,就要往外走。 这般动作,可是吓坏了琥珀。 “我的小祖宗,你快些歇着,身子才好些这是要去哪里啊?若是夫人晓得,可是不得了。” “快些扶我去东院!”顾沉晏急声道。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1. 第1章:侯门纨绔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2章:过继之事 去东院?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顾沉晏身子还没大好,大夫说了不可受累着凉,更何况安氏今儿摆明了是去东院给文姨娘立规矩的。 琥珀是安氏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她怎么都不可能任顾沉晏在这个时候出门。 “哥儿身子才好些。”琥珀拦住劝道:“有甚么事不如让丫头们去回禀夫人就是。” 顾沉晏皱了皱眉,念头一转,拿起案几上的青瓷螺纹花瓶用力往地上一甩,只闻“啪”的一声,那花瓶带着里面供着的几枝玉兰就直直被摔到了地上。 “晏公子……您这是……” 听闻响动,外面当值的小丫鬟们也都纷纷进来垂首侍立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去寻我母亲回来。” 随着一声怒喝,顾沉晏又拿起方才吃药的小碗,用力往地上一摔,“还不快去!” 琥珀面带犹疑地应一声“是”,就匆匆忙忙出去。 这里顾沉晏怒色一收,看着地上碎了的那个花瓶,还是有些心疼。 那可是青瓷的呢…… 罢了,家里虽然不算富贵泼天,但这点东西还是碎的起。 毕竟总得给琥珀一个由头,才能去找安氏回话不是? …… 按着原书里写的,就是因为这次落水,“顾沉晏”心生怨恨,而后才时常欺辱女主,还时不时挑唆安氏整治文姨娘。 如今他并不在乎落水之事,想来再劝劝母亲,也就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至于女主今后的风光? 对于家族来说,肯定是件好事,能让顾家的门楣更添几分荣耀,但那又有如何? 若是知道顾文葭未来会母仪天下,就开始讨好施恩,以求在其得势之后得到些好处或前程? 这显然不是他顾沉晏的做派。 人生于世,自然有个人的活法。 顾文葭一路芳华、扶摇直上,他肯定乐见其成。 但却并不意味着就要在女主的光芒之下迷失自己的道路,与其走捷径等着沾女主的光,他更愿意在自己的人生路上披荆斩棘活出一片精彩。 穿过来的这几日,顾沉晏对自己的今后亦是有了一些思考和谋划。 他不会像原主那样欺辱他人,但也断然不会因为知晓旁人未来会发迹,就刻意接近讨好。 接人待物、自有准则,喜恶随心、不欲强求。 这便是他心中所思、行事所持。 **** 话说两头。 安氏在东院整治了那日照料顾文葭的丫鬟奶娘,又叫人把照料看管荷花池的几个老妈子各打了三十板子,正欲责问文姨娘时,就见琥珀匆匆赶来。 心里忧心儿子,安氏连忙问:“过来作甚?可是晏儿那边有事?” “公子无碍。只是急着寻夫人回去,在房子摔打了些东西。” 这是顾沉晏一贯的做派,安氏不疑有他,想着方才一通发作已算警醒了众人,便也就不再追究,起身往回走:“随我回去看看。” 不过一会,安氏回到院子里,见顾沉晏正安静地靠在榻上吃蜜饯,不由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没心肝的小猴崽子,急急哄了为娘回来作甚?” “母亲,那日的事,与文葭无干。”顾沉晏说。 “为娘省得。”安氏点点头。 她到东院发作,并非是想要为难文姨娘母女,不过是想借此让府里的下人警醒些,今后也能在顾沉晏的事情上照料的更仔细罢了。 这边顾沉晏见母亲心里有数,就也不再多言,转而笑道:“母亲,这两天觉着嘴里淡淡的没味道,想吃您做的桂花糖糕。” 见他喜欢,安氏自然并无不肯,当下就打发丫鬟去取了去年存着的桂花用蜂蜜渍起来。 安排小厨房厨娘们准备好桂花糖糕要用的糯米、蒸屉、糕模等物,安氏正欲回屋换衣裳,就见陪房刘娘子过来回话。 “夫人,后街的黄老太太来了。” “怎地这个时候过来?” 安氏皱了皱眉,只得让顾沉晏安生在屋里等着,就要去正屋待客。 顾沉晏忙一把拉住安氏的衣袖:“我也随母亲一起去。” 要知道在原书里,这个后街黄老太太可不是个小角色。 书中,顾明瑜过继了一个顾家旁支的孩子名唤轩哥儿,这轩哥儿的祖母就是这个黄老太太。 二房多年无子,过继个儿子也属正常。 只是李氏尚在育龄,这般突然被过继了一个儿子,心里怎会没点想法?加之这个孩子又不是她自己挑的,就颇为不喜,一直冷淡相待。 后来又听闻过继之前,那黄老太太走了安氏的门路,才有机会让轩哥儿得了梁太夫人的喜欢,被挑中过继,便渐渐与安氏也生了隔阂。 两年后,李氏好容易再有身孕,不过却在五个多月的时候出了事,肚子里已经成型的男胎终究没有保住。 因着这事儿,李氏越发觉得这个过继子夺走了自己儿子的运道,对安氏也开始心升怨恨。 再之后就是大房和二房分家,整个晋阳侯府也一日不如一日。可以说,分家是顾家逐渐没落的开始,而过继之事则是两房龃龉最根上的引子。 顾沉晏暗暗决定,今次再不能让母亲牵扯到过继这事里面去,让两房人离了心。眼下见黄老太太来,便要跟着安氏一起。 安氏拧不过,索性就带着顾沉晏一起到了正屋,笑着招呼黄老太太吃茶,又问:“老太太难得过来,不知可是有事?” 黄老太太已经年过六旬,儿子早亡,儿媳改嫁,只留下孙儿轩哥儿相依为命,前些日子听说梁太夫人有意给二房过继个孙子,便想着来安氏这里碰碰运气。 见安氏问,就也不再扭捏,说道:“前几日听说太夫人喜欢孩子,还要开什么桃花宴,想着夫人或许这几天才得空,就来问问,这桃花宴,我家那小子不知有没有福气去。” 桃花宴只是个由头,其实就是梁太夫人想借此看看,寻摸着顾氏家族里有没有合适过继的孩子。 这事是交由安氏筹备的,只是因着顾沉晏落水,安氏也没甚心思操持罢了。 “太夫人倒是有这意思,只是眼下还没个章程,若老太太有心……” “呀。” 安氏话还没说完,就见顾沉晏在一旁打翻了茶碗,说了一声“莫动”就连忙一把抱开了儿子。 仔细翻查一阵,见没有烫着,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嗔怪道:“多大的孩子了,举止还这般毛躁。” 顾沉晏低头看着被溅到脚上的茶水印记,声音惋惜地说:“可惜污了双鞋,这可是二婶子亲手给我做的呢,平日穿着最是舒服。” “知道是二婶儿做的,也不穿仔细些。” 安氏说了儿子一句,就转头笑着跟黄老太太继续道:“若是老太太你有心,等老夫人那边有了准信儿,我们家自会派人知会族里。” “如此,那我们便安心等消息就是了。”黄老太太笑着应喝。 “正是呢。” …… 安氏跟黄老太太应酬一会,待送了她出去,方才一脸认真地看着儿子:“方才你是预备说什么?” 顾沉晏虽心有千言,但却又说不得,只走到安氏跟前,语气温和地问了一句:“母亲,若我再晚出生几年,你跟父亲会不会另找个孩子当儿子?” 安氏心里一揪。 她怎么舍得让旁人取代儿子的地位…… 是了,顾家这般动作,只怕会寒了弟妹的心呐。 只是虽然为弟妹李氏叹惋,但安氏此刻也很是惊诧于儿子的敏锐。 这孩子养在侯府里等袭爵盼荫封属实有些可惜了。 不知道安氏心思,顾沉晏继续劝说:“祖母有这心思,二婶子不好言语,母亲你可否替二婶二叔劝一劝祖母?” 安氏显然也有了这心思,点点头道:“这些是哪里还用你操心。” 见安氏心里有数,顾沉晏不再提过继之事,而是试探着问:“母亲,不知我何时才能回学堂读书?” 毕竟是勋贵侯门,顾家自然是有私塾的,只是这私塾的坐堂先生乃是族里一个年老的秀才,学识也仅只能教些蒙童。 顾沉晏开蒙的早,又坐不住,虽进学三四年,却并不见什么天分。 当然了,家里也不盼着他能在科考有什么成绩,便也不甚在意。 这算是顾沉晏第一次主动提及要念书的事。 安氏心里一阵惊喜,但面上不显,只疑惑地看着他。 “这样每天闲在家里好没意思。” 顾沉晏说道:“都说读书能知天下事,我想学二叔那般读书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 闻言,安氏不由剜了儿子一眼。 这孩子净揭人疮疤,你二叔还没考上举人进士呢。 然而顾沉晏却早在心里盘算了清楚—— 虽然顾家有爵位在身,但眼下国泰民安,外无战事、内无民乱,武将地位越来越低,朝中的大权亦是把持在文臣一脉手里。 眼下他们家尚能支撑,一是靠着侯府的百年底蕴,二则是因为祖父顾永杰还有几分薄面。在书里,自顾永杰死后,顾家一落千丈,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被败得干干净净。 既然现今第三代只他顾沉晏一人,那么自然就要为整个顾家思虑谋划长远一些。 本朝文职和武职不得兼任,但能早早考了进士入朝为官的话,真待袭爵之时也未必不可通融。 再来这个世代重活一次,若是不到那权力中心去走一遭,他又怎么能心甘……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2. 第2章:过继之事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第3章:商议进学 这日,安氏一路到了正院,刚好梁太夫人午睡醒来。 服侍梁太夫人补妆穿衣毕,安氏就说起顾沉晏进学之事:“儿媳本以为他只是笑谈,这两日仔细留意着,那孩子怕是认真了。” “我乖孙竟这般出息!” 梁太夫人先是一喜,而后又连连摇头:“不可不可,那科考岂是好考的?他一个小孩子家家哪里吃的了那个苦。” “吃甚么苦啊?” 随着一个声音落下,却是老侯爷顾永杰走了进来。 闻言,梁太夫人便把顾沉晏想要读书科考之事讲与他听。 “这是好事!” 顾永杰听了孙儿的志向,沉默了半饷,最后点头道:“我顾家的儿孙,就没有一个坐享其成的。” 从本心而言,顾永杰并非是个娇惯孩子的长辈,若不然也不会教养出顾明瑾顾明瑜两兄弟,要知道勋贵之家的子弟,那可是少有不长歪的。 只是因为顾家子嗣实在艰难的缘故,就自然对顾沉晏这个独苗苗宽和些罢了。 眼下见孙儿如此有心性,他当然喜不自胜。 “父亲这意思,是允了晏儿去读书?”安氏面上一喜。 安氏一族历两朝却仍在,经百年而常兴,全是靠家中子弟苦学读书,在科考场上由一代一代人拼杀出来的。 她是安氏之女,虽非嫡支,但亲眼看着父亲高中两榜进士,兄长弟弟桂榜在列,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科考举业之事甚为看重。 眼下儿子也要走科考仕途,她怎能不欢喜。 顾永杰心知侯府现下已经日薄西山,孙儿有此志气,他自无不肯:“他若定了主意要去,倒也无不可,只是得先跟他说好,可不能半途而废。” 安氏点头应下后,又才说:“咱们顾家的私塾里终究人多了些,先生也难教的仔细,只盼有哪家私塾得让晏儿过去旁听才好。” 这倒是把顾永杰老两口难住了。 她说的虽然含蓄,但顾永杰和梁太夫人却是知晓家里族学的成色——让孩子认个字是没问题,但真要走科考仕途,待在族学就属于浪费时间。 只是他们侯府为武官一脉,相交的也大多都是些勋贵世家,各家的族学都差不多一个光景,显然不适合顾沉晏进学。 “安家书香世代,你瞧着可有合适的?”梁太夫人转而问安氏。 见状,安氏便将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我父亲同科的有一位傅大人,现为国子监祭酒,家学渊源,家中三子皆颇有才气,若是晏儿能拜他家学究为师,想来当是不错。” “只是听闻傅家那位学究不轻易收徒,晏儿还需先将基础学牢固了,也才好上门拜师,若不然被人一口回绝反而没有余地。” 意思是顾沉晏虽三岁开蒙,但族学教的粗略,他自己先前又不刻苦,眼下已经落后那些书香人家不少,须得加紧补足了落下的功课,不说要多出色,至少得看得过去,方才好意思接着交情去傅家拜师。 “这话不错。”顾永杰点点头,“还是得找个靠得住先生教导一番再拜师为好。” “前儿听闻二弟妹娘家请了个姓卫的举人先生坐堂,虽年纪大了些,但学识人品俱佳……” 李氏娘家请的先生,那自然是靠得住,顾永杰和梁太夫人都觉得这个主意极好。 “这法子倒是不错。” 见二老赞同,安氏又说担心李家推托:“毕竟李家几个孩子都开了蒙,晏儿去读书势必得让卫先生费些心神,我只怕二弟妹为难……” “无碍,明儿待老二媳妇回来,我亲自与她说就是。”梁太夫人听了这一会,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忙接话把这事儿揽了过来。 亲戚之间多照应个孩子读书又不是什么大事。 梁太夫人虽然与清流人家并不相熟,在科考读书这事上也插不上什么言,但使唤儿媳妇做事却是手拿把掐。 闻言,安氏温和恭敬地一笑,款款拜谢:“有劳母亲费心,只盼晏哥儿今后能奔个好前程,方才不负祖母为他操的心。” …… **** 及至二月中旬,连着数日的倒春寒方才褪去。 总算暖和了些! 自身体好了之后,顾沉晏便搬了好些书在屋里,每日在房里读书。 他已落后于人,唯有加倍苦学,才能迎头赶上。 要知道书香人家的孩子,三岁开蒙,到了他这个年龄只怕早已学完了蒙学诸文,开始进入训诂阶段读《广韵》《说文解字》等书,更有那天资高的只怕已学到了《大学》《论语》等文。 科考的正式起点便是由四书开始,依着《大学》《论语》《孟子》《中庸》的顺序学完之后,进而再开始研习五经。 当下庆国文臣权重,满朝文武跟百姓都对读书科考极为推崇。 科考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只有沉得下心思、耐得住寂寞,才能得有所获。 先前顾家私塾只教到《弟子规》,蒙学诸文尚未讲完,但好在顾沉晏已识字,这些日子便在家里自己看书。 他的“芯子”并非幼童,因而有的文章虽未见过,但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现”,多读几次也能理解得差不离。 而且在这些日子,他发现穿书之时,居然还带出了一个极好的天赋,那就是—— 他的记忆力似乎远超旁人,虽称不上过目成诵,但看一遍也能记得七七八八,待读了第二遍后就几乎能全文背下来。 因着这个缘故,他读书学文的速度较寻常人快了不少,不仅背完了蒙学诸文,还读完了《笠翁对韵》《说文解字》。 …… 这日上午,见屋外凉风习习似要下雨的样子,顾沉晏来了兴致,索性披上一件月白披风,到廊下坐着读书。 “晏……晏哥哥。”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语气轻轻地,带着几分犹疑。 顾沉晏循声看去,就见廊下转角处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小姑娘。 这孩子看着大约三岁左右,面如白玉,颜似朝华,正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葭葭,怎么一个人到这边来了?” 顾沉晏这是第一次见着原文的女主本人,不由暗暗感叹。 果然不愧是书里的女主,就连小时候都长的这般可爱,纵然是他,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也是打心眼里喜欢。 “葭葭想来看哥哥,她们说母亲还没回来,不让乱跑……”小文葭看着顾沉晏,声音里带着三分委屈,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闻言,顾沉晏举目一看,果然就有三两个丫鬟仆妇急急赶来。 见文葭身边的下人这般散漫,顾沉晏训斥了两句,警告道:“今后若是再不精心,便直接撵了出去。” 几人自是额上生汗,连连认罪。 顾沉晏也不欲多言,而是含笑看着小文葭:“到哥哥这里来。” 听了这话,小文葭原本委屈的小脸瞬间满眼喜色,连蹦带跳的就跑到顾沉晏身边。 她生的玉雪可爱,头上一对白玉响铃簪“叮铃”作响,看着不仅灵气逼人,更是乖巧讨喜的很。 “要不要跟哥哥在这玩?” 见他问,小文葭连连点头:“要!” “你们回去,葭葭就待在我这,待会随我一起去陪母亲用午饭。” 顾沉晏刚打发了那几个丫鬟仆妇,就见小文葭从衣袖里掏出来个揉成一团的小手绢,打开手绢,里面却是半块早已捏变形的桂花糕。 “这是桂花糖糕,哥哥你喜欢吃的,我吃了一半,剩下给你留的。”小文葭用手拿了起来,又踮着脚喂到顾沉晏嘴边,一面说一面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这孩子…… 心里一阵温润,顾沉晏勾唇一笑,目中星彩闪动,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 言罢,轻轻把那半块桂花糕咬到嘴里吃下去,点头道:“好吃,葭葭真好。” “就知道哥哥喜欢,都说哥哥现在喜欢吃桂花糖糕,葭葭才专门留下来。” 得了夸赞,小文葭颇有些骄傲。 怎么桂花糖糕这事竟连个三岁稚童都晓得了? 顾沉晏有些无奈了…… “哥哥,你在这坐着玩什么?” 耳边传来小文葭稚嫩的声音,顾沉晏把手里的《尔雅》一书收起来放到一旁,轻声回应:“自然是等下雨啊。” “为什么要等下雨?” “可以听雨水落地的声音。”顾沉晏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我也要跟哥哥一起等。”小文葭想了想说道。 仔细看着眼前的小娃娃,顾沉晏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轻轻在她额头一弹,笑道:“若是着凉我可不管。”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换了个坐姿,解下自己身上的月白披风仔细的给小文葭罩的严严实实,再将她抱到倚栏上挨着自己坐下。 “哥哥,这阵风吹过之后,雨就要等到了吗?”小文葭歪着脑袋侧身问他。 “嗯,快了。”顾沉晏温言回道。 他是真的难以理解,这般惹人心疼的小姑娘,原主怎么会忍心欺辱于她。 只是眼下这孩子已然是他的妹妹,从此往后,无论风雨如何,自有他顾沉晏为她挡着。 …… ***** 二房顾明瑜一家是到了三月方才回京的。 那日天气正好,整个晋阳侯府亦是一片欢愉之态。 虽顾明瑜跟李氏这一趟来回不过数月,但家里还是准备了接风宴。 一家子聚在正院用了晚饭,正在闲话家常,梁太夫人便对李氏说起顾沉晏进学之事。 李氏一向与安氏相处融洽,对顾沉晏也颇为疼爱,眼下又见婆婆开口,自然满口答应:“儿媳明儿就回去跟父亲说了,再带着晏儿去见了卫先生就是。” 梁太夫人见李氏这般识趣,也很是满意:“你素来是个懂事的,此事交托与你,我自是放心。” 只是先前她预备着待老二回来就商量下,看看在族里寻个聪明讨喜的孩子过继,眼下恐怕要再等等了。 毕竟才跟李氏开了口要她娘家帮着孙儿进学,转头就要给人膝下过继子嗣,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得记着哪日跟老大媳妇说一声,且先把桃花宴的事缓一缓。 众人不知梁太夫人心中所想,又说笑一阵,向二老道了晚安,便就散了。 …… 回去的路上,安氏见四下并无旁人,便低声与李氏说了过继之事。 “我借着晏哥儿进学之事,让母亲今日承了你的情,或暂时不会再提及此事。” 安氏一脸忧色地看着她,“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等日子久了,怕是又会再提,你心里得提前准备着,莫要到时候措手不及。” 万万没想到顾沉晏进学一事之后,还有这么一层干系,李氏先是一阵恼怒,而后却也真心感谢安氏道:“还好有嫂子心疼我,我……” 说到此处,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而后就只剩下了沉默。 同为妇人,安氏自然晓得她的苦,却也只得叹息一声安慰:“你们夫妻和睦,说不准什么时候子嗣缘就到了。” “希望如此吧。”李氏面带凄色地低喃。 “这事儿若是要成,必得二爷点头。”于心不忍的安氏忍不住提醒道:“不若你寻个时候跟二爷好生说说?” 她虽然并未名言,但李氏亦是个聪明人,只这一句,心里便已有了成算:“多谢嫂子提醒,我省得了。” 在这高门大宅里,妯娌之间能相处融洽都不容易,像安氏这般真诚相待又事事贴心的,实属少见。 怕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李氏心里感动不已的想。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3. 第3章:商议进学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4章:入学考校 翌日,李氏一大早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一是心下感念安氏,去说道顾沉晏进学之事;二则是想到过继子嗣之事心绪不宁,回娘家找父母兄嫂出出主意。 李家几代为商,虽家资丰厚,但所谓“士农工商”,京都之内名门望族遍地,他们终究是矮上一层。 要知道当初给顾明瑜定下李家这门亲,梁太夫人心里是不愿意的,只是无奈顾明瑜一眼相中执意要娶,又想着顾明瑜乃是次子,娶了李氏今后日子能过得宽裕些,方才不再反对。 对于李家而言,能跟侯爵府结亲,乃属意外之喜,眼下听闻顾家的独孙要来家里进学,更是无有不依。 进学之事好说,但过继子嗣的话,却是让李家众人忧心起来,顾明瑜年过三十膝下无子,李氏并房里几个妾侍又数年无孕,梁太夫人有了过继的心思其实也说得过去。 他们家势微力薄,面对顾家这样的亲戚,就算有心,也说不上什么话。 “听说永安州广济寺的签灵,明儿我就去一趟永安,给你求了来。”李家嫂嫂说道。 李母也随即想到了一事:“前日方家说是得了一副妇人生子的秘方,我下午得空就去找方家老太太问问。” 一直沉默的李父也仔细嘱托:“听你所言,你婆家嫂子倒是一心为你,是个值得托付信赖的,侯府高门大宅,里头的事咱们未必能看得透,今后遇着事,多找你嫂子问问,想来不会害你。” 李氏忙点头应下。 一家人又聚了一阵,用罢了午饭,李氏就带着两个女儿乘车回到顾家。 先是去正院向梁太夫人跟顾永杰回禀了进学的事,言那卫先生已经答允,只是因着不知顾沉晏学到何处,故要先见一见,问问进度。 二老自是满意非常,连连称赞。 梁太夫人更是拉着李氏的手拍了拍,温和地说:“你是晏儿的婶子,他的事自是需得你费心些。” 她说的隐晦,但李氏听得明白。 这是因着顾沉晏要在李家读书,让李氏嘱托娘家好生照料着。 “儿媳省得,母亲放心。” 在梁太夫人更前应承一番,李氏就回到了西府,就拿着钥匙打开了好几口嫁妆箱子,而后带着丫鬟们翻箱倒柜找东西。 她记着当初陪嫁里有一方上好的端砚…… …… ****** 三月十六,和风满雍京。 今天是去李家的日子。 顾沉晏早早的起来,在安氏院里吃了早饭,先去正院拜别了祖父祖母,就一路去了西府,与顾明瑜、李氏夫妇二人一起去往李家。 原本初次进学之时,须得家里嫡亲长辈带着上门拜会学师才是。只是顾沉晏父亲顾明瑾驻军在外,安氏不便抛头露面,便由二叔顾明瑜来走一遭。 到了李家,李家诸人早已相候多时,一番认人见礼毕,便引着顾沉晏去拜会卫举人。 路上,李家大郎——李绍辉低声与他说道:“卫先生虽是严厉,但性子极好,故而若问你书读到何处,只管直言便是,万不可欺瞒,若是被先生考校出来,反倒不美。” 这李绍辉今年十三岁,在读书上颇有天分,据称已经在准备下一科的县试。 心知他是好心,顾沉晏亦是承情地点点头:“多谢李兄提点。” 一路到了卫举人院子里,寒暄之后,卫举人就把顾沉晏独自带到了书房。 屋里的摆设很是简单,除了一整面墙的书架之外,就只有一方书案,一把座椅。 案上除了笔墨纸砚等物外,只有一把紫砂手把壶并一株兰草。 见书案背后挂着二圣图,顾沉晏整整衣衫,拱手恭敬一拜。 卫举人见着这一幕,眼中滑过一丝满意。 待坐定后,卫举人道:“我既已答允教你,自是不会藏私,只是先前听闻你已能背四书诸文,不知根基如何?” 闻言,顾沉晏深揖一礼:“敢情先生考校。” “考校倒称不上,不过我近年专注经学,四书倒也不知记得全不全,咱们互相印证一二吧。” 一个读书多年的举人老先生,怎么可能记不全四书。 他话说的这般轻松,显然是不相信顾沉晏这样的世家子弟能背下四书,故而方才如此说,以免到时候背不出,太过伤了李家和晋阳侯府的颜面。 “是。” 见顾沉晏应了一声,卫举人眼中笑意微敛,问:“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注1],下一句是什么?” 顾沉晏当即接道:“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注1] 点点头,卫举人继续:“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注2]” 顾沉晏不假思索:“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注2] …… 几番问答下来,卫举人面带惊喜:“背的不差,是用了功的,只是你晓得其中意思?” “能懂一些,但仍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顾沉晏老老实实地说。 “虽是读书百遍其义自现,但每读一遍又自有新的认识,我到了这个年纪,仍觉未能尽知其义,此事不必着急。” 卫举人安慰了一句,又问:“平时每天习几篇字?临甚么帖?” “先前习了几日欧字,因而欲进举业,又跟叔父习了几天《多宝塔碑》,眼下亦在习《颜勤礼碑》,只是尚未入门。” 闻言,卫举人提点道:“当下科考正卷,须以楷体为书,考官们喜好却未必想象,若只练颜字还不够,今后要多临一临《玄秘塔碑》,到时打听了主考喜好,再择一而用。” 原来简简单单一个答卷的字体,就有这么多的门道。 虽然这些是文官清流人家们早已心知肚明的小窍门,但对于顾家这种勋贵世家,却是第一次听说。 “多谢先生提点,学生记下了。” 一番考校之下,顾沉晏的表现远超预期,卫举人颇为满意,笑道:“你在背书上颇有天赋,想来取中个诸科出身不成问题。”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4. 第4章:入学考校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第5章:李家论学 诸科出身? 顾沉晏不解问:“先生此为何意?” 卫举人也不诧异,解释道:“我朝科考乃有两科,一为进士科,一为明经科;方才我所言便就是明经诸科了。” “明经诸科每两年一考,而进士科则需等三年,只会试之时,两科方才同考,为三年一次。” 顾沉晏点点头:“那岂非明经诸科更易取中些?” 毕竟每两年一考,录取人数叠加下来就要多上不少。 “不错。”卫举人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而后继续说:“诸科每番贡举取中人数乃进士科数倍,且只考墨义、帖经两门。” 所谓墨义,便是考对文章的理解,让考生解释词句;而帖经就是把原文的上句或者下句贴住,让你写出来。总的来说,都是考背书。 “那进士科呢?”顾沉晏又问。 “进士科自然要难上许多,需考策论、时务、诗赋、表判、帖经、墨义六课,其中帖经、墨义最为简单,应考比重也不多,倒是有些浪费你的好记性,我还是与你细说说明经诸科吧……” 庆国明经从易到难,为三礼、三传、三史、五经、九经五科。 三礼是《周礼》《仪礼》《礼记》,三传为《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三史却是除了《史记》《汉书》《后汉书》外,本朝又加了一个《庆元史》。 这三科虽然简单,但只能考发解试,也就是说,最高的成就便是中个茂才(秀才),而后就在当地州府守选,等统一考校之后,分配到府衙并各县任职,虽无官身,却也能有个安稳体面的差事。 五经科要难上一些,可参加省试,若取中之后,亦称为五经举人,不仅有官身,还可在本省守选,若是得了上峰的赏识,也能慢慢走上仕途。 明经诸科中,最难的就是九经,主要读《尚书》《毛诗》《周礼》《周易》《仪礼》《礼记》《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这九本。 九经科虽然最难,但也自有它的好处。 凡是九经科取中了举人,便可以与进士科的举子们一道参加会试、殿试,不过就是出身差一些,少些风光。 “不知先生所读哪一科?”顾沉晏好奇道。 “我虽早早取中了九经科举人,然多次会试都未取中,此生也便如此罢……” 明经诸科主要靠背书,年纪越大记忆力越差,因而若以明经诸科应试,便得越早越好。 闻言,顾沉晏心里似有所悟,遂问:“九经科与进士科实际相差不大,怎地有那般多读书人选读进士科?” 卫举人爽然一笑:“文人相轻,但凡有些天分的读书人,哪个不以为自己能冠绝天下?哪个不想争一个进士出身……” 本朝,科考赐下的官身共分五等。 一等官身最少,仅赐进士科前三名的状元、榜眼、探花,又称进士及第,是朝廷最看重的人才。 二等官身也不多,为进士科的五经魁和殿试前三十名,一科拢共只三十五人,称为进士出身。 三等官身,则是进士科三十名后取中之人和九经科及第,每次科考取中人数不等,一般为六七十人的样子,称为同进士出身。 四等、五等官身便是九经科取中的其余人了。 本朝读书人若想做官,便需得考过了会试、殿试,被赐与官身后方可守选,等待吏部考校后分派到各地。 只是不同等级的官身,在官场上的发展前景各有不同罢了,他们庆国这百年来的宰辅相公们,皆是二等官身及以上。 知道了这些,顾沉晏不由暗暗感叹。 难怪顾家对母亲安氏这般看重,原来是看着外祖父的面子。 要知道安氏的父亲、他的外祖父,可就是一个进士。 能在这样的竞争中拼杀出来,不晓得这位外祖父是何等风采…… “你既擅于背书,选九经科应试,方才不辜负。”卫举人笑着建议。 “学生自听先生所言。”顾沉晏拱手一礼,应道。 选定了应试科后,又当着李家与顾明瑜的众人举行了简单的拜师入学仪式,顾沉晏便正是成了卫举人的学生,说定次日就可到李家开始进学。 …… **** 回到晋阳侯府时,已到傍晚。 正院里,顾永杰、梁太夫人、安氏并众人早已等候多时,见三人回来,纷纷相问今日李家拜师诸事。 听到顾沉晏选中九经科,安氏有些诧异:“九经科不好考,晏儿可有把握?” 顾明瑜摆手笑道:“这是卫举人考校之后建言的,说若不读九经科,反倒浪费了沉晏的好记性。不想我们叔侄二人,倒是走了同样的路” 他亦是考的九经科。 “既然如此,那便好生用功才是。”顾永杰对科考之事只了解个皮毛,便不欲多言,只吩咐孙儿好生用功。 众人又言语一阵,便有丫鬟开始摆饭。 顾沉晏拜师进学,对家里来说显然是个大事,不仅安氏早早带了葭姐儿、莲姐儿到正院等着,梁太夫人也吩咐人去西府接了二房的三个孙女一起来吃个家宴。 他们家人口少,一共只两桌。一桌是顾永杰、顾明瑜、顾沉晏祖孙三代,一桌则是梁太夫人并安氏、李氏及孩子们。 虽是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但今天家里高兴,又没外人,倒也偶有说笑,很是热闹。 顾沉晏这是第一次见全了二房的三个堂姊妹:长女文蔓今年十岁,已然可见侯门女儿的风采;次女文菡八岁是庶出,虽生的标致,但神色里还是带着怯意;三女文若看着五岁左右,最是活泼,很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原书里顾家败落以后,二房这三个女儿险些遇害,得亏李氏娘家出面,花了不少银子才得以活命,最后只得隐姓埋名嫁与乡野农夫。 书中顾家这些女儿里,除顾文葭之外,大多结局都不算好。 侧颜看了看身旁还在乳母怀里咿呀学语的小文莲,顾沉晏心里就是忍不住的心疼,书里顾家结局最凄惨的,还是大房的顾文莲了。 他断然不会让莲姐儿私书中那般受苦……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5. 第5章:李家论学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第6章:李家兄弟 这日清晨,顾沉晏早早起床换好了衣裳,洗漱之后先是在房里读了一会书,待到卯正时分,方才去安氏院子里吃早饭。 他早饭吃得简单,只一碗大枣红米粥并一个炸春卷,外加几个爽口的小菜。 若是早上吃得多,看书久了人就容易疲乏,读书需得稍微有一点饥饿感才好。 待出门时,安氏又叫住了他,而后拿起一个食盒,解释道:“这里面是些梅花香糕,你且一并带上。” “母亲还怕短了儿子的吃食?” 他这自然是玩笑话,自从他进学后,李家不仅茶饭点心准备的妥帖,更给他收拾了一处轩阁以作午间休憩之用。 “又贫嘴。” 安氏没好气地埋怨儿子一句,解释说:“昨日你外祖父家捎了几坛子香露来,这便是用那梅花香露做的,你且带去,若是李家老太太并你李婶子和几个妹妹觉着这味道还行,就回来知会一声,为娘再装好了给她们送些去。” 这就是安氏的知礼之处。 顾沉晏自从在李家上学以后,她总是隔三差五的让带些点心、茶果、簪花一类的小物件送去,既不张扬,又显得亲近。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顾沉晏提着食盒坐上了马车,就往李府方向去了。 …… ***** 自古以来,文人都很讲究读书的氛围,喜欢那种“晨起伴朝露,朗朗书声起”的调调。 李家虽是商家,但李家大爷的两个儿子——李绍辉和李绍明兄弟二人却是打定了心思要科考走仕途的,两兄弟也是每天早上辰时就到学廊上读书。 卫举人每天辰正放才会来正式上课,顾沉晏有时到的早,还能与李家两兄弟一道读会书。 进府之后,顾沉晏让小厮将食盒送去厨下,便一个人去了书廊。 “……治兵而陈蔡不至矣。兵事以严终。故曰:善陈者不战,此之谓也。善为……善为……”[注] 及至学廊外,就听闻李二郎李绍明的声音由大及小,最后顿在此处反复踌躇。 看来背的还不太熟练。 “善为国者不师,善师者不陈,善陈者不战,善战者不死,善死者不亡。”[注]顾沉晏踏阶而上,温言接道。 李绍明看到他来更是扶额哀嚎:“本以为我家大哥已然是天资非凡,怎地这世上还有如沉晏你这般背书如喝水之人。” 说到这里,又转而庆幸起来:“还好我没你们那般大的志向,只盼在五经科里能考上个举人就是了。” 李家两兄弟,李大郎李绍辉与顾沉晏一样读得是九经科,而李绍明读了五经科。当然不论李氏兄弟二人考哪一科,对李家而言都是顶重要的事。 毕竟在这个时代,跨越阶层实在太过艰难,而读书则是最好也最快的途径。 “若背的不牢固,默写倒是个好法子。” 顾沉晏笑着建议:“反正先生也说了得每日习字五篇。” 两人只简单交流两句,便颇有默契的止住,开始读书。 辰正时分,卫举人走进学廊,正式开始上课。 因着李绍辉即将参加下半年的发解试,故而每天都是先问过李绍辉的课业,再问李绍明和顾沉晏二人。 李绍辉就九经已反复可诵、甚为熟练,在训诂上也算不错,不过却不甚通其义。 明经考经术,进士重策论。 因而只重训诂、不通章句——这乃是明经科学子们最常见的短板,不过也是无碍,毕竟明经科的发解试也不会考那些。 “明经诸科以训诂为重,欲习训诂,首学《尔雅》与《说文解字》,是以此二书务必时常温习。” 进学之后,卫举人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时时提醒顾沉晏三人。 不过两个月下来,顾沉晏不仅文章背的流利,训诂之道也学的颇有成效,并且还会自行琢磨章句之义。 李家私塾是午时散早学。 中午,顾沉晏等人有一个半时辰的休息时间。 直到未正时分,才复又开始上课。 待卫举人走后,三人也不着急离开学廊,只又温了会书,方才去揽松轩吃午饭。 …… *** 揽松轩,离卫举人的住处和学廊都不远,正是李家给顾沉晏准备的午憩之所。 来借读之后,他与李家两兄弟日益交好,两人索性各在揽松轩收拾了一间屋子,三人一处吃午饭、一处午憩,以方便时常讨论功课、互相请教。 三人一路回到了揽松轩,午饭早已准备好了。 今天的菜是肉糜蒸蛋和凉拌茄干,外加一碗酸菜笋片汤。 君子不言苦,李家一向娇养闺女穷养儿,虽是家资丰厚,但李家绍辉兄弟二人吃穿用度都颇为简朴。 顾沉晏亦觉如此甚好,便也与李氏兄弟一道午饭。 三人认真上了许久的课,眼下早已饿了,虽是餐食简单,却吃得津津有味。 一时用毕了午饭,丫鬟们又端上茶水点心,今天的点心自然是顾沉晏早上带来的梅花香糕。 “你家点心做的可真精致,想来我那三妹妹又得贪嘴了。”李绍辉笑着说道。 李氏三姑娘,最是个活泼好玩的性子,平日也最喜甜食。 这些日子在李家混熟了,顾沉晏对府里诸人也能认得全,也随着顾明瑜的辈分,开始把李氏的两个哥哥诨叫成“李家大舅”和“李家二舅”。 李家大舅共有两子三女,都是嫡出,这在富贵人家其实是很少见的。 “你家姨娘这么多年都无所出吗?” 今日,顾沉晏有些好奇,遂而问了一句。 那晓得李绍辉跟李绍明对视一眼,而后言语一句:“我家父亲只母亲一个正妻,并没有什么妾侍。” 以李家这般富裕,李家大舅竟多年都不曾纳妾,只守着正妻一心一意的过日子? 这可真是难得! 男人但凡有钱有权之后,又有几个能守得住初心,一辈子只专心对待一人?况且还是在这个可以名正言顺三妻四妾的时代。 原本以为李家大舅只是在做生意上很有手段,却不想为人还这般可敬。 “令尊令堂真是情深意笃,令人羡慕。”顾沉晏由心称赞了一句。 “也不是这般……我父母也争吵的厉害,母亲行事厉害,父亲时常扼腕叹悔。” “那也未见李家大舅另有二心、纳娶姨娘,可见是个纯正之人。” 顾沉晏的话,让一旁的李绍明有些听不下去,只见他眉头紧蹙,面带无奈地解释—— “我父亲常言财最需守,故而这么多年不曾纳妾,约摸是想着纳妾需得花上不少银钱的缘故……” 原来是抠门,才只娶正妻不纳妾侍…… 倒也是,不仅纳妾时候得花上一笔,娶回家了养着还多个人口吃饭,又是一笔花销。 顾沉晏点点头,表示李家大舅的做法,他能理解。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6. 第6章:李家兄弟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7章:安家来人 绵密的秋雨连下数日。 顾沉晏早上醒来,见着窗外雨声仍是淅沥不断,不由暗叹天公不作美。 今天可是发解县试之日。 明经科解试与进士科不同,是没有固定时间的。 进士科大多三月县试、四月府试、六月院试、八月乡试、二月会试,时间相对差错不大。 而明经科的应试时间皆有当地主政官定下,再提前数月布告即可,此外并无额外的要求,就是一个随意。 今科解试在九月间,因而自八月起,李氏家塾便停了课,卫举人开始给李绍辉作考前冲刺。 顾沉晏也开始自己在家温书,不过他一向自律,学业并不曾落下。 只是苦练楷字几月,中峰仍然写得不见进步,故而,每日读书之后,除了写六篇小字外,又拿了大纸专门练习横竖。 待练完字手臂已然开始发酸,顾沉晏整理毕书案上的笔墨等物,又拿着《调元表》的拓本仔细揣摩,偶锁眉思悟,偶以指轻划。 钟繇的字自存汉隶之风,有一种洒脱的风度,看着很是古雅。 《宣和书谱》曾评其“为正书之祖”,只是不知需苦练多少年,下笔才能有故此风骨。 相比卫举人说的《多宝塔碑》和《玄秘塔碑》,顾沉晏更为喜欢钟繇书法的遒劲朴茂,只是研习月余,仍是不得其神韵。 上午时间过的快,直到午时仍觉意犹未尽,只是安氏遣人来催他午饭,顾沉晏便只收好书案,一路去往安氏的正屋。 …… 到了正屋,葭姐儿跟莲姐儿也在。 安氏抱着莲姐儿笑着逗她:“再叫一声母亲……” “亲……亲……”莲姐儿小手捧在安氏脸上,“咯咯”地笑。 “我莲儿真是好孩子。”安氏笑着赞了一声。 这里葭姐儿却是直直扑到顾沉晏怀里抱怨:“哥哥你读书怎地读了这么久?再不来跟我玩,葭葭都要睡着了。” “这孩子说不能烦扰你读书,巴巴等了一上午。”安氏对顾沉晏解释说。 葭姐儿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带着几分委屈,嘴角微撇,看着甚是可爱,顾沉晏忍不住伸手拧了拧她的小脸:“是哥哥不对,让葭葭等了这么久。” “哥哥不说点别的?”葭姐儿歪着脑袋问。 孩子大了点,轻易两三句话还应付不了。 果真不愧是原书的女主! 顾沉晏伸手在她小巧的鼻子上点了点:“过两日得空,与你买了蜜饯局的糖霜回来,可好?” 听了这话,葭姐儿自是欢喜非常,抱着顾沉晏的脖子笑道:“就是哥哥对葭葭好。” …… 一时吃罢午饭,安氏遣人将两个庶女送了回去,跟顾沉晏说:“这两个孩子都是乖巧听话的,我若选一个养在身边,今后对你也是个助力,你觉着如何?” 没想到母亲居然还有这心思,顾沉晏思忖片刻道:“只怕两位姨娘舍不得。” “跟着我的姑娘,便可算作嫡女养大,这于今后教养议亲都乃是好事,她们即便不舍,若为长远计,也断然不会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安氏说的乃是实话,顾沉晏心里很是清楚—— 在这个时代,嫡庶尊卑有别,特别议亲之事,旁人第一要相问的就是嫡出还是庶出,毕竟世家大族之间联姻,除了顺应人伦、承继香火,更重要的还是发展延续家族势力。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越是家族兴盛的人家,越是看重嫡庶。 庶出子女大多生母出身不高,自然也就少了娘舅外家的助力——这才是大族子女成婚在意嫡庶的根源。 因而,不论是葭姐儿还是莲姐儿,能养在安氏名下都是件好事,毕竟除了议亲时有好处之外,更重要的是婚后还可以与安家走动。 “我瞧着你素日倒是喜欢葭姐儿。”安氏问他心思。 她有这想法,主要还是盼着把庶女教养出息了,今后能给儿子添些助力。 因而对于这两个庶女,儿子顾沉晏喜欢谁,她自然就更偏向选谁。 “若两位姨娘舍得,母亲只看着跟哪个妹妹更有缘分吧……”顾沉晏想了想说道。 他虽然平日里喜欢葭姐儿的贴心可爱,但原书里莲姐儿的结局实在太过凄惨—— 原书中,顾家败落之际,家中下人勾连盗匪,趁夜引贼入门,不仅洗劫了家中所剩不多的财物,更是连着莲姐儿一起掳走。 彼时顾家已经摇摇欲坠,京都府尹对于此案又不上心,两三年都没查出个眉目来。 直到后来葭姐儿随夫家回京,派人寻了数月,才得以将人救了回来,但莲姐儿经历这番磋磨,已然神智全失。 穿过来之后,顾沉晏对原文里莲姐儿的遭遇很是心疼,只盼今生她能过得好些。 至于要把谁养在膝下,那自是由母亲决定,与他而言,并无差别。 反正两个妹妹他都会尽力护着。 母子二人说话间,便有安氏陪房刘娘子笑着进来回禀:“夫人,咱们安家来人了,说是送中秋节礼,眼下正在太夫人处,请夫人过去呢。” 闻言,安氏当即大喜,忙带着顾沉晏一起出门。 …… ***** 正院。 梁太夫人正在与安家派来的老嬷嬷寒暄,见着安氏过来,满脸堆笑:“你母亲也太客气了些。” 言罢就要把那节礼单子给她看。 安氏略扫了一眼那单子的长度,就心里有了大概,虽是诧异但面上却不显:“亲戚间的情谊才是难得。” 奉承梁太夫人两句,安氏又问那老嬷嬷:“邢嬷嬷,不知我父母身子近来可好?” 这个邢嬷嬷乃是安老夫人身边数十年,安氏自然认得。 “姑奶奶放心!老爷跟老太太都好。” 邢嬷嬷含笑回话道:“前儿二爷中了桂榜,约摸过了年要回京会试,到时姑奶奶自可问二爷。” 安家二舅中了举人! 屋里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安氏这个弟弟不过才二十来岁,就已经考中举人,更还要参加会试,安家只怕要再添一个进士了…… 顾沉晏更是心里敬佩不已。 安家二舅读的可是进士科,能在这个年龄考中举人,说天纵之资也不为过。 安氏更是惊喜满满:“承泽几月入考的?我们竟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湘省今年乡试早,七月初九就开考了。”邢嬷嬷回道。 “七月最是闷热,”顾沉晏有些担心安承泽的身体,“在考棚里连待数日,舅舅身子可受得住?” 邢嬷嬷晓得顾沉晏的身份,忙恭敬回话:“晏哥儿不必担心,二爷出棚时虽有些中暑,但调理几日也就好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今番考中了桂榜第七。这不才一放榜,老太太跟老爷就遣了老奴进京来,一则是给亲家老侯爷并老夫人送些青州的土货,二则也是给姑奶奶报喜。” 听了这话,梁太夫人眼睛里的光更亮了。 乡试第七……那可是极有可能取中会试的! 想到这里,梁太夫人心下就有了计较,道贺一番,就忙吩咐安氏给安承泽准备进京待考时的住处:“翠竹苑那边安静,出门也方便,我看就很合适。都是至亲骨肉,你当姐姐的平日里多上些心,若需添置什么,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从晋阳侯府里走出一个进士,他们顾家也面上有光。 这边邢嬷嬷也懂了她的意思,忙赔笑道:“亲家老夫人这是心疼二爷呢,只是今番进京,我们老太太还有一事想托付亲家老太太并大姑奶奶。” “何事?”梁太夫人问。 邢嬷嬷忙笑着解释:“我们在青州便有耳闻,说是京城居大不易,眼下二爷进京会试,家里老爷老太太想着在京中置办个宅子,还请亲家老夫人并大姑奶奶费心帮忙留意着。” 原来安家还准备买房子? 如此一来,安承泽有了歇脚的地方,自然不用住到亲戚家里。 梁太夫人眼中的热切淡了几分:“只是不晓得亲家预备买多大的宅子?我也好叫人去打探。” 闻言,邢嬷嬷脸上的笑意更深,一副与有荣焉地神色:“老太太说家里人口不少,怕是得三进以上才住的下。” 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木匣子:“这里是临行前老太太给的五万两银票,说是已然知会了通元银号,只带着府上的名帖和印鉴,便可到银号兑换。” 梁太夫人虽有些意动,但也不好越过儿媳来操持这事。 她虽然平日里偶尔会在两个儿媳面前拿一拿婆婆的款儿,但在大事上是极为通透精明的。 置办宅院这种事里面的行道很深,又干系人家家私,她虽是安氏婆母,也断然不会插手安家置业之事。 只是安家是亲戚,眼下又开了口,梁太夫人只得吩咐安氏:“我是老骨头了,既是你父母所托,你办的仔细些。” “是。”安氏应了下来,便让琥珀接下那木匣子,笑着说:“儿媳先遣人打听着,有母亲在后头把关留意,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邢嬷嬷亦是笑道:“我们老太太说了,若是银钱不够,烦请大姑奶奶先担待着,待二爷进京后段不会亏了大姑奶奶,只一样,需得宅子好才是。” “一家子亲戚,哪里来的这般客气话。” 梁太夫人心里清楚,以安家行事之风,确实不可能让安氏在此事上填补亏钱,但也不妨碍她把事儿做的更漂亮些,因而又吩咐安氏:“若是看准了好宅子,只管去办,银子短了来回我就是,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暂时挪凑些出来应急还是有的。” 众人都晓得,安家是绝对不可能拿顾家的钱买房子的。 毕竟书香人家最要紧的就是脸面。 一旁的顾沉晏不由心里暗赞——祖母真不愧是祖母! 不过只是一番话,却是既卖了安家情面,又给了母亲安氏面子。 ……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7. 第7章:安家来人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8章:大房嫡女 回去路上,安氏脚步轻快,眉眼含笑。 顾沉晏亦是嘴角微扬,心下叹服。 不成想外祖父在青州四年,今儿却是突然就要回京了…… 不错,安仕坤多半是要回京任职了。 方才在正院,那邢嬷嬷虽未明言,但买宅院这事儿一出口,顾沉晏跟安氏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 安家一向行事低调谨慎,纵然安承泽有惊世绝艳之才,也断然不会在其未中进士之前,就耗资在京中给他买下一处大宅。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安仕坤即将回京。 安仕坤乃二等官身的进士,年纪也刚到五十,正是回任京官的最佳年龄,本朝文官五年一考绩、武官三年一考绩,能提前回京,想必有些手段和能耐的。 只是满雍京都知晓顾、安两家的关系,外祖父若是即将回京任职,那自然也会有些风声传出来才对。 然而这些日子,他们家却是没有收到一点消息,可见京中的权贵望族们已然不再把晋阳侯府这个名头放在眼里了,他们顾家已经离权力中枢越来越远…… 想到这里,顾沉晏又有些心焦起来。 …… 安氏则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一回到院内就叫了刘娘子来说起宅院之事,盘算着定要询问打探清楚了,买个好的,叫家里人住的舒心。 …… ***** 过了两日,刘娘子前来回话。 刚一进屋子,就又见莲姐儿在安氏房里玩,因着刚好到了学步的时候,安氏怕她摔着,还叫人在地上铺了一层软毯。 刘娘子到了安氏跟前,先把当前日京中宅院价钱行市说清楚之后,又提到相看的几处大宅—— “城东冯侍郎家那宅子虽然好,四进的院子住着宽敞,但六万两银子着实贵了些,这般大宅买的人少,夫人或可寻个日子去看过之后再问问?” “城北那宅子是盛家大夫人的陪嫁,虽然只有三进,但挨着翰林院,离户部跟礼部也近,若是咱们安家二爷中了进士,将来入翰林院当值也方便。只是盛家大夫人不着急卖,故此价钱也不便宜,说是得四万五。” “还有一宅子在城南,是江宁一盐商所有,五进的院子修的很是气派,那人一听是咱们晋阳侯府买宅子,当下就降了两千两,说只五万两就可。” “城西虽是问了,但并没甚好的宅子……” 她话到此处,安氏也摆了摆手:“城西住了不少勾栏伶人,教坊戏曲班子也多,那边的宅子不必问了。” 而后又说起其余三处宅院:“待中秋过后,去看看再说。” “是。” 刘娘子应下一声,又见在一旁扶着桌椅颤颤巍巍的学步的莲姐儿,不由笑道:“莲姐儿一日大似一日,倒是越发喜欢待在夫人院子里。” 见四下并无旁人,刘娘子低声言语:“看来卫姨娘心里也有了计较,夫人不如……” 虽说庶女养在嫡母跟前是个好事,但总归也要两厢情愿才好。 心知刘娘子是想劝她把莲姐养在膝下,安氏也有些意动,只是还有些犹豫:“素日瞧着,葭姐儿是跟晏儿更亲近些。” “葭姐儿是个聪明早慧的孩子,虽是未满四岁,却已颇为懂事。”刘娘子笑着说。 意思是葭姐儿年岁大了开始记事,怕以后养不亲。 这也正是安氏犹豫的地方。 她原本也喜欢葭姐儿聪慧可爱,只是这孩子大了,未必愿意离开生母,而且那文姨娘是外头聘的良妾,虽是平日不爱言语,但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想一想,还是卫氏那边识趣一些。 才听到一丝风声,就日日叫人把莲姐儿送到正屋里来,这姿态是已经完全摆明了的。 刘娘子一心为安氏,遂忍不住多劝一句:“卫姨娘自知身份,想来今后也不敢与夫人有异心……” 卫姨娘曾是安氏的陪嫁侍女,父母兄弟的身家性命都攥在安家手里。 “罢了,我再想想吧。” 安氏摆了摆手,不欲多言。 …… ***** 中秋这天。 一大早,家里众人一起到了正院给顾永杰和梁太夫人请安贺节。 聚在一处用了早饭,也不着急就走,只陪着二老说笑解闷儿。 一年三百六十日,总该要在这月圆团聚之日多陪陪家里长辈,一享天伦。 见着家里众人都在,安氏便把记养嫡女的事说了出来:“一则是都说女儿贴心,儿媳也想要有个女儿;二则对孩子的前程也有好处。” 这是大房的私事,顾明瑾跟李氏不好作声,只在一旁听着。 过了少许,顾永杰方才开口:“你思虑的不错,若是大房有个嫡出的孙女儿,指不定咱们家今后会再好些……” 他话说的含蓄,但屋里众人都听得明白。 顾家大房要承袭晋阳候的爵位,若是有个嫡女,说不定能多一门有助力的姻亲。 顾永杰支撑顾家这么多年,一辈子都在为晋阳候府的兴衰考量。 而梁太夫人却是有些微词,她担心这只是安氏一人的主意:“这事老大可晓得?” “早些日子已经去了信,郎主虽是准了,但吩咐说必得禀明了父母才可。”安氏笑着回话。 这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听闻儿子顾明瑜知道,梁太夫人也没了意见,只言:“你们夫妻商量了就好,只是预备着记养葭姐儿还是莲姐儿?” 安氏忙回道:“莲姐儿年幼,又自小身子弱,儿媳看着心疼,便想着放在身边细心照料着兴许会强些。” 她选中了莲姐儿。 莲姐儿毕竟还只是个不记事的奶娃娃,既然要记养妾室的女儿,那肯定是要越小越好…… 同为正室主母,梁太夫人自然懂安氏的心思,只是没必要因着这么一件小事就与儿媳为难,便含笑答应:“这些都依你,待开了宗祠记名后,还是得张罗一小宴告知亲友才好。” “理当如此。”顾永杰也点头表示赞同。 “就听父亲母亲的,”这事儿对莲姐儿今后立名有好处,安氏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只是儿媳没操持过这些事,还得要母亲费心教我才好。” 一家子商议好开祠记名之事,梁太夫人就开始张罗让人找缎子给莲姐儿裁衣裳并打金锁、做项圈等事。 ……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8. 第8章:大房嫡女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9章:明月楼争执 安氏是个办事利落的,中秋节后,寻了一日功夫,就把几处宅子看了一遍,又约着冯侍郎家夫人喝茶叙谈一番,最后以五万五千两银子买下了冯家的四进宅院。 待到衙门办好了文书,安氏就开始打发人去修葺规整。 顾沉晏亦觉得要备些什么以贺外祖一家回京,思来想去正无头绪之时,却突然记起原书里提到安仕坤及二子都钟爱兰花。 心下有了主意,解试一过,顾沉晏就约了李家兄弟小聚。 明月楼雅室内。 顾沉晏说起兰花之事,笑着解释:“兰花喜阴凉,雍京城并不多见,名品更是难寻,你们家在南边铺子多,劳烦帮我问问,若能得个几株好的,倒时定好生谢过。” “此乃小事,沉晏遣人来知会一声就是了,何须这般破费……”李绍明倚窗而坐,手拿自酌壶笑道。 见他似有三分醉意,顾沉晏只是笑笑,转而问李绍辉:“李兄今次解试可有把握?听闻今年参加解试的经生不少。” 李绍辉也是一阵苦笑:“我素来《周易》《尚书》二经学的不好,自然不敢选,大义也作得不算上佳。” “先生先前不是说了,近年解试录选并不怎地看大义,六经能通七,便差不离能中选。” 顾沉晏安慰道:“我记得往日先生于我们三人私试,唯大郎你一人可全通《礼记》,其余诸经亦通□□,为何一番解试便叫你这般丧气?” 全通便是全对的意思。 须知仅《礼记》与《春秋左氏传》两本大经,便有近三十万字,而九经科解试,经生们需得考六门,除了两本大经是必考外,还得再从其余七经中择四经应考。 能够全通九万余字的《礼记》,绝非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就是顾沉晏背书厉害,也断然不敢说能全通一经。 李大郎李绍辉自发蒙后,可以说是三更灯火五更鸡,一向勤勉刻苦,今次解试理应是积累多年、水到渠成才是…… 莫不是在解试时候受了刺激? “原本以为今科能有些指望,不想解试散考时,学宫的经生们无一不神采飞扬,皆言即便不能全通,亦可六经通九。” 李绍辉叹息扼腕:“都怪我平日只知在家死读,不想还有这般多惊世敏学之人,若是早知如此,我自当更加用功些才是,今科多半是不能录选了,只得下一次再从头考过。” 说到这里,他已声音哽咽起来:“只是终究辜负了父母家人……” 与进士科不同,经科解试分县、州府两级,县试录选了,方才可以考州府试,不过州府试一旦落榜,前面的县试就等于白考了,下一次解试又得从县试开始从头考上来。 李绍辉已经考到了州府试,只差临门一脚便考过发解试。 经科考试没有院试,只要发解试考过,就可称茂才,算是正式步入读书人的行列。 这对李家这样急于改换门庭的人家,那是盼之又盼的事情。 看着李绍辉伤神难过,顾沉晏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学宫之前,经生们说些豪言壮胆罢了,你一向心思通透,怎么连这也想不通?” 这虽是安慰之言,但也是实话。 前世自己也是这样,每次考完试,就算只考五六十分,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不会题,而是说卷子太简单不想答。 想来,就算是穿书了,这个时代应该一样也有这种不要脸皮之人才对。 听了顾沉晏的话,李绍辉虽是将信将疑,但也情绪好了些。 …… 两人又言语一阵,就听闻外面有喧闹之声响起。 “二郎呢?” 李绍辉在雅室看了一圈,并不见李绍明的影子,当下着急起来:“他方才已经有了醉意,可莫要得罪什么人才好。” 这年头的商家就相当于是一块肥肉,越是有钱,越是有人想要来咬一口,京都达官显宦人家多,他们李家谁都得罪不起…… “出去看看。” 顾沉晏忙出了雅室,往外面走。 到了楼下,果然就见李绍明正与一年轻公子在厅里争执。 那人一身锦衣华服,身旁好些个小厮随侍,一看便知是个官宦子弟。 上前询问一番,原来是李绍明刚才下楼,不小心撞了上去,把一壶酒洒在别人身上。 得知是李绍明有错在先,顾沉晏跟李绍辉上前致歉道:“此事确实乃我们的不是,他方才喝了些酒,眼下神志难清,便由我代与公子致歉,还望海涵一二。” 此刻李绍明酒已醒了大半,他晓得得罪了官宦子弟,想到家里素日教诲叮嘱,一时也不敢多言,只呆立一旁懊恼。 “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一句话,此事就这么算了?”那人有些不依不饶,“你让他将身上衣裳脱了,再给我叩首赔罪,此事便就揭过。” 这时厅里看热闹的人多了,便有人道出了那年轻公子的身份——龙骧军都尉、宜昌伯方季礼的次子方淮。 原来是个勋贵子弟。 顾沉晏心知,这事虽是李绍明失礼在前,致歉也属应当,但若真是如方淮说的那般,那此生也难再抬起头来。 毕竟文人最重风骨,轻易跪不得。 皱了皱眉,顾沉晏复又笑道:“原来是方伯爷家中的公子,我幼时常听祖父谈及与方老伯爷在北疆御敌之事,真真是令人神往。” 听了这话,方淮犹疑片刻,声音也和缓了些:“你是何人?” 李绍辉忙帮着说道:“此乃晋阳候顾家长孙。” “在下顾沉晏。”顾沉晏含笑摆了摆手。 他心里清楚——晋阳候府地位远高于宜昌伯爵府,虽然隐藏身份最后打脸这种过程很爽,但却也会让方淮没了回转的机会,实在没必要如此树敌,不如索性直接把底牌亮出来,让彼此心里有数,你一步我一步也就从台阶上下来了。 果然,就见方淮由怒转喜,击掌笑道:“原来是你!不想今日还能遇着故交之后,只是如此相识,倒是令人意想不到。” “想这些没用的作甚,方兄一人来吃酒有何意趣,不如咱们兄弟几人上楼好生醉一番可好?” 听了顾沉晏这话,方淮哪有不肯的,自是笑着点头:“那今儿可得顾兄请客才行。” “这是自然。” 顾沉晏笑着应了一声,便与方淮携腕上楼而去。 不出一会,只听闻雅室内又是行酒令又是吟诗唱辞笑声不断。 …… 楼梯一侧的雅室内,坐着两人。 一个是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身着墨绿衣袍,虽是神态严肃,但,眉目如刻,器宇轩昂,看着便知出身不凡。 另一个人是个十余岁的少年,白衣黑发,衣袂飘飘,一举一动自带几分超然之态,让人见之望俗。 方才厅里之事,他们看在眼里,白衣少年含笑评道:“本以为能看一出好戏,却不想那顾家公子不想演。” “冽儿道是为何?”中年男子问道。 “自是为了那姓李的少年。” 白衣少年语气平淡地说:“以孩儿所见,那李姓少年应当并非显宦之家,顾家公子担心宜昌伯爵府记恨,才与那方淮交好。这顾沉晏虽是有些成算,但行事终究稚嫩。” “顾永杰儿子教的不怎样,不想却还能养出这么一个孙儿来。”中年男人笑着说:“京都鱼龙混杂,他这般行事,反倒不易结仇得罪人。” 闻言,白衣少年瞬间明悟,思量片刻,亦是赞同地点点头。 若为了一两句话就与一个勋贵之家结怨,实非明智之举。 “这顾沉晏倒是个有趣之人。”少年笑着称赞。 “听你夸人着实难得。” 中年男人无奈道:“今次可不悔随为父进京了罢。” “能与父王同行,一路亲见我庆国大好山河,萧冽怎会生悔?” 那叫萧冽的白衣少年举杯敬道:“儿子欲过两日设一小宴,还望父王允准。” “此乃小事,你自决就可,只是咱们方才入京,不可过于招摇,以免朝中议论,言咱们结交显宦。” “父王勿忧,孩儿晓得分寸。” ……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9. 第9章:明月楼争执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第10章:怒火 李绍辉果真是中了,虽说是录选的第七十三位,名次算不得高,但总归是得偿所愿成为了一名茂才。 李家下人上门报喜之后,安氏就与梁太夫人商议要去道贺之事,梁太夫人自然点头赞同:“都是亲戚,晏哥儿在他们家读书这许久,如今该是去贺一贺。” 说到这里,又说:“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个上好的玉佩,你也一并带去给他家大郎罢。” “是。”安氏含笑答应。 这里梁太夫人却又想起:“晏哥儿可也要与你同去?” “那孩子今天一大早就与二弟妹他们一起过去等报录了。” 闻言,梁太夫人有些不放心,嘱咐道:“李家今天逢这喜事,多半是要宴饮答客,你为人母的可得看着点,莫要让晏哥儿吃多了酒。” 毕竟孩子还小,酒吃多了伤身。 安氏自无不肯,忙应了下来,笑着说道:“还是母亲总是惦念着他。” “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不惦念他还能惦念谁……” 梁太夫人面带嗔怪地说笑:“难不成还惦念他那一年到头不回家的老子?” 这话虽是玩笑,但安氏也不敢多言,只又陪着奉承两句就回屋收拾齐备,去往李家。 ……… 李家虽是出身商家,但在京都经营多年,自也有一些关系亲近的人家,眼下见李家大郎录选茂才,都来相贺。 一时间李家门前车马往来不断,端是一副花团锦簇的景象。 门子们远远见着晋阳候府的马车,立马脚下如飞,到内院禀报 眼下堂内已然聚满了来道贺的宾客,听了门子回话,李氏抿嘴一笑说:“想必是家里嫂嫂来了。” 听闻是晋阳候府世子夫人来贺,堂里众人更是满眼羡慕。 李老太太更是笑容满面,神色间也带着几分自豪之态。 有一门好亲戚,确实是一件很有光彩的事情。 …… **** 李家揽松轩。 顾沉晏此时正在与李绍明下棋。 “我就说你今日过来没甚么意思。” 李绍明落下一子,无奈摇头:“本来考中茂才是件喜事,只是家里这般大的阵仗,倒是有些……我看大兄在前头应酬那么许多人,真是替他难受的紧。”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惭愧之色。 毕竟读书人最要面子,就算是考中了,也最好装出一副成竹在胸单薄名利的样子,免得太过忘形遭人笑话。 况且于读书科考而言,茂才只是一个起点,并不值得过于排场宴请。 故此见着前头道贺的人一多,李绍明就拉着顾沉晏躲到后院下棋喝茶。 “你也想的忒多了。” 顾沉晏笑着说:“你家里盼着这一天多少年?好容易绍辉兄录选,自然是要好生高兴高兴,这不过是寻常事罢了,你何必多思?” “再则来说,你我读书科考,本就是为了兴家望族,让家里人欢喜,又不招惹妨碍谁,有何难堪之处?” 听了这一番话,李绍明只觉豁然开朗:“倒是我一时想岔了,多谢沉晏提醒。” 两人说话间,就见一个小厮来报:“晋阳候世子夫人来了,在正堂寻晏公子呢。” 听了这话,顾沉晏立即站起身来就要走。 “这局就差几步,下完了再去也耽误不了。”李绍明急忙拦住,这局棋眼看他就要赢了。 “所谓‘以孝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如今母亲寻我,身为人子若是慢待,岂不是白读了《孝经》?”[注] 顾沉晏简单言语几句,就不再多说,一路跟那小厮去往前院。 他言辞温和有度、举止庄重矜贵,颇有魏晋公子名士的风姿,看着很是洒脱、坦荡。 李绍明不由暗暗惭愧——方才还以为沉晏要寻借口逃了这局棋,真真是小人之心。 …… 李家的宅院算不得大,加上家里今天客多,就只得在侧花园的耳房处添置了条凳桌子,给各府随行下人们休憩之用。 一路从内院出来,顾沉晏手里把玩着腰间一块玉环。 “今天到府里相贺的人可真多啊。” “可不是,不想李家也结交了这么多人户。” …… 他耳力不错,刚过侧花园时,就听着下人们聚在一处闲话,言语之中颇为羡慕李家今天的风光。 本朝以文为尊,李家相交的又大多乃是商户,自然是羡慕能出一个茂才。 正欲走时,却是听闻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虽说是件喜事,不过是中个茂才罢了,就这般张扬,终究小家子气。” 这话一出,似乎就有人不服:“你是哪一家的?说话好大的口气,连茂才相公都不放在眼里。” “茂才在咱们晋阳候府跟前能算什么?” 那人冷笑嘲讽道:“且不说咱们顾家,就是大夫人娘家安氏一族,那出过的进士就数不清,安家二爷更是在前几日才中了桂榜,只待来年春闱之后就是新科进士,哪里是小小茂才可比的?” …… 听了两句,顾沉晏吩咐身边的李家小厮:“劳烦去唤了那人过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不一会,小厮就带了人过来,却是他们东府的一个伺候出门的粗使丫鬟。 那丫鬟一路小跑过来,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公……晏公子。” 顾沉晏看了她一眼,神色平淡地吩咐:“你回府里给琥珀带句话,让她不可再给廊下的鹦鹉添水。” “是。 待那丫鬟走后,顾沉晏眼中寒霜化尽,形神和煦地踏步往正堂而去。 …… ***** 李家的客宴直到晚上方散。 回到府里,顾沉晏按例去了正院给祖父母请毕晚安,又与安氏闲话几句,最后带着小厮冬青一路去了前厅。 先是叫人把那胡言乱语的粗使丫鬟捆了,又传了家里外院、内院的管事来训斥一番,而后冷哼道:“既然各位管事并嬷嬷们都贵人事忙,今日也只得由我这个闲人来管。” 这话说的极重,众人不知缘由,只敢恭敬告罪。 顾沉晏也不说那许多话,只接喝令众人:“给我查!把那素日在府里吃酒打牌、非议主家、乱起争端的都给我揪出来!我倒要瞧瞧咱们这晋阳候府还有规矩不有。” 想起下午在李家的事,顾沉晏就觉得汗颜丢人。 穿过来这半年时间,他早已发现—— 虽然他们顾家看着是知规矩懂礼仪的世家勋贵,但其实家里数百下人不仅人浮于事,更贤愚混杂,私下更是仗着顾家之势放肆胡为。 要知道原书里顾家败落的那般快,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顾家下人在外招惹事端、在内坑害家主的缘故。 最后还有刁奴欺主、藏贼引盗,甚至伙同山匪进府劫掠,还害了莲姐儿一生。 想到这一层,顾沉晏的心底的怒气就止不住地往上蹿。 他定要把家里这些毒虫连根拔出! “我晓得你们在府里多年,自是有些交好奉承的求你们饶过,若是有胆量,你们只管瞒。” 顾沉晏冷冷扫了一眼众人,声音彻寒冻骨。 …… 晏公子动怒了。 不过一会功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晋阳候府。 原本还有那些心存侥幸的,几次三番往顾永杰和梁太夫人、安氏那边递话,盼着几人能出面说一两句话。 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不论是正院,还是安氏那边都出奇的安静,并不打算插手顾沉晏清查全府之事。 这是打定了心思要随晏公子处置了…… 顾沉晏本就是侯府未来掌家之人,眼下顾永杰三人又是这般姿态,管事诸人哪里还敢徇私多言,纷纷领命去仔细盘查。 不过两日功夫,就清理了借势胡为的十五人,聚众赌钱二十人,乱嚼舌根挑唆传话的五十人,更有夹带私物者四十一。 顾沉晏拿着长长的名单,略看了看,直接让内外院管事纷纷核查一遍,若是属实者或撵或卖,全打发了出去。 一时间,家里少了一百来下人,虽是有些差事一时难以分派妥当,但也少了之前那许多调三窝四的事,府里风气也日渐好转。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10. 第10章:怒火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第11章:进士科 九月间,总算有一个消息传进了晋阳候府—— 青州知府安仕坤不日将回京述职! 虽然早有预料,但顾沉晏和安氏得知此事后,仍是欢喜不已。 整个晋阳候顾家也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毕竟安仕坤回京后,他们家在文臣一脉里也能算有人了。 十月的时候,更有些相熟的人家上门走动,言谈之中似在探问安仕坤回京后的官职。 顾家众人立升警觉,当下约束下人在外不可胡言。 “亲家来信时可提及此事?”顾永杰放心不下,遂问安氏。 安氏摇头:“这些日子并未收到青州那边来信。” 心知事出古怪必有因,顾永杰与顾明瑜分头托人问过之后,方才晓得—— 原来是京中传言吏部左侍郎姜瑄不日将擢升礼部尚书,因而吏部就缺了个左侍郎的缺,加上安仕坤这个时候应召回京,众人难免不私下揣度。 只是虽有揣度,但普遍还是觉着安仕坤难以在吏部补缺。 要知道吏部左侍郎可是从三品。 而知府不过只正四品官阶,虽然青州乃是要塞,但总归是个地方官,官员从地方回京何其艰难,大多不过是平调,更有甚者降级任用,能擢升的实在少见。 更何况还是那般重要的吏部。 在知晓了情由之后,顾永杰更是把东西二府几人叫到一处,警告说:“眼下京中传闻不少,只怕是有人存心为之,咱们家久不在中枢,不晓得里头的厉害,切不可在外提及亲家回京之事,一切只当不知才好。” 他猜测吏部那边有些缘故,因而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好让安家失了圣心。 安、顾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是不是能到吏部补缺,都不可让人从晋阳候府这边拿住什么把柄。 “我瞧着近些日子,如无必要,还是少去吃宴赴会吧。” 梁太夫人也点头说:“与其管外边那许多事,还不如好生把家里收拾收拾,前些日子晏哥儿略一细查,就有那般多坏我门风的刁奴,真是骇人听闻,如不整肃整肃,迟早惹人笑话。” 她这话正巧说到心坎上,众人自无不肯的。 安氏更是满面羞愧地又一次向李氏致歉。 说到底是东府的丫鬟,又是伺候着她出门,去弟媳家里指点讥讽,安氏确实觉得很是难堪。 “父亲、母亲,儿子想着下次省试再试一试。”顾明瑜说出了压在心中许久的想法。 他已经三十有余,还只是个茂才,以前还尚能以运道不佳为由说服自己,但眼下外侄儿李绍辉不过十余岁也得中茂才,他实在觉得面上过不去。 …… **** 安家是临近年关才回京的。 不过好在早早就置办好了宅子,安氏又将院子该修葺规整的拾掇了一番,因而才能一回京就可以安生住下。 要知道,年底了匠人可是不好找。 洗尘宴上。 得知顾沉晏开始进学,安仕坤亦是满意颔首:“立生以力学为本,力学以读书为本[注],你有科考之志是件好事,只是必得不遗余力好生用功才好。” “是。” 见顾沉晏应下,安仕坤还想再问几句,却被安母笑着抢过话去:“好生一家团圆的日子,偏生你要来考校外孙学问不成?可是扫兴不扫?” 她虽嘴上埋怨,但却还是细心地挑了一块鱼肉置与丈夫碗碟内。 见着老妻发话,安仕坤温和一笑,不再多言此事。 …… 待散宴之后,安仕坤还是单独把顾沉晏与安氏叫到了偏厅。 “晏儿有如此天资,你身为人母,怎能误他?”见着四下并无旁人,安仕坤出言训斥安氏起来。 “父亲何出此言?”安氏忙问。 “明经诸科,虽是易考,但却是入门易、擢升难。” 安仕坤叹息道:“我庆国立朝百年,虽分设明经与进士两科,然从铭化一朝起,经生录选人数众多,轻易不得守选为官。今上更是务实重策之主,若以经科应考入仕,晏儿又有多远的前程?” “顾家世代出身行伍、晏哥儿年岁小,不晓得其中关窍,怎么你也不询问清楚些?” 安氏此时又是后悔又是愧疚,只得说出心里话:“女儿年过三十只一个晏哥儿……” 还是子嗣单薄惹的祸。 “你只知进士不好考,那九经就是好学的?” 安仕坤没好气地抱怨:“晏儿文论章句皆为上佳,如此天资却只背经训诂,岂不可惜?糊涂短视!” 见着外祖父这般大火气,顾沉晏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母亲安氏,上前岔开话题问道:“外祖,我已诵经半年有余,不晓得可还能再转学治文时务?” 听到外孙儿有心从经科转学进士科,安仕坤眼前一亮,当时也就顾不得训斥安氏,而是唤了顾沉晏到跟前来。 “经科重训诂,进士看时务。时务文论,若要言之有物,自然需得借古鉴今,故而皆以诵经知古为先,而后通达世事人情,此乃治文之道也。” 安仕坤捻须解释道:“你若诚心想学,又吃得苦,自然也能写出好文章,在进士一科拔得头筹。” 听了这话,顾沉晏心思也飞快转了起来—— 他原本读书科考,乃是为了兴旺顾家,保护家人,但眼下外祖已经明言,九经科前程并不大,况且当今皇帝又是重文论实策的,只怕即便是能九经及第,也难以进入权力中枢。 读书一场,难不成只为了混个小官儿当当? 那与在家里好生混日子等着承袭爵位有何区别。 既然要读书,那自然就要尽力去攀登最高的山峰,力争去那山顶看一看,不然如何对得起自己这一番辛苦? 想到这里,顾沉晏一脸认真地说:“我想由经科转学进士,外祖可否帮着想想法子?” 见他这般志气,安仕坤目露赞赏之色,当即应下:“若学文论,无非便是肯吃苦,再找个好先生就是了。” “只要你勤勉上进,明儿老夫便带着你去好老师去。” …… **** 又过了几天,安仕坤的任命下来——补缺吏部从三品左侍郎。 还真是吏部! 圣旨一下,整个雍京议论纷纷。 从四品的地方知府,一跃而成三品的吏部大员,况且还是在年前任职——这分明是简在圣心啊。 就冲着这份荣宠,安家瞬间成为雍京城炙手可热的人家。 …… 话说另一头,顾沉晏亦是寻了个时间,与顾永杰和梁太夫人提及转读进士科之事。 不出意外,梁太夫人连连摇头:“不是说学那九经科也可考进士么?怎地又要重新学进士科?”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对科考之事晓得了不少。 进士科不好考! 她实在不想孙子吃那许多苦。 而顾永杰沉默了许久,却开头赞同:“读书之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只是要多听你外祖的。” 他的想法与顾沉晏差不多。 本来家里就有个世袭的爵位,若是读个不上不下的九经,还不如好生拼一把。 他这一发话,此事便已可算作定下了,一家人自然也不会再多言其他。 …… ***** 腊月二十。 正乃顾沉晏的生辰。 虽然说父母在,子女不过寿,但家里总归还是会聚在一处热热闹闹的吃顿饭。 只是今日不同往年,顾沉晏没在家里呆着,反而一大早就收拾好坐车去了安家。 今天也是安仕坤带着他去拜师的日子。 “傅家与安氏一门交好,他家国子监祭酒傅弘文大人,乃是你外祖同科,傅家家学渊源,你去了只好生跟着外祖父,不可失礼人前。” 脑中回荡着临行前安氏的叮嘱,顾沉晏一路到了安家。 安仕坤已然准备好,在等他了。 他本以为来的算早,不想还是让外祖父等,顾沉晏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劳外祖等候,是孙儿不孝……” 他才说了一半,就见屋里又出来一个人影,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拖,嘴里还念叨着:“快些走,咱们今儿可得早点去。” 顾沉晏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那人影一眼。 他今日早上起猛了? 怎地这人……眉目如此像他小舅…… 顾沉晏一时有些恍惚了。 还记得前几日的洗尘宴上,他亦是见过那位不到二十岁,就高挂桂榜的小舅舅。 那一日,舅舅黑发银冠、锦衣玉带,时而举觞邀月、潇洒临风,时而眸光温柔、低吟诗赋,容颜如画、天质自然,绝对是一个惊才绝艳无双公子模样。 “二……二舅,拉我作甚?” 顾沉晏略挣脱了下,吐出来这几个字。 “自是随你去傅家拜师啊。” 安承泽停下言语一声,就复又拉着他往外走:“有小舅陪着,你只管放心,今日必得拜得良师。” 不是外祖父陪自己去么,怎地改成小舅? “外……外祖。”顾沉晏心里一紧,忙看向安仕坤。 “无碍,老夫亦要去傅家一趟。”安仕坤瞥了一眼儿子安承泽,出言解释道。 还好…… 不知为何,听了外祖父这话,顾沉晏心底莫名觉得松了口气。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11. 第11章:进士科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第12章:傅氏一族 数九寒天,大雪未歇。 一阵北风卷着冷意吹来,路上行人纷纷又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马车里,顾沉晏面带疑惑地看向安承泽:“舅舅不在家温书?” 要知道一翻年可就是春闱会试了…… “温书虽然重要,但也不及你拜师要紧。我就你这么一个外甥,自然要来帮你,不然总是放心不下。”安承泽含笑说道。 虽然他年岁不大,但眼眸里还是憋出了一缕慈爱之意。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顾沉晏岔开话题:“舅舅先前可去过傅家?” “我与傅家四郎熟识,前两年曾一起在湘省求学。”安承泽点点头,又大略讲了讲傅家之事—— 傅家世代清流,傅老太爷三次入阁,曾官拜计相,虽是已经致仕,但其两个儿子傅弘文、傅弘远皆取中进士,一个任国子监祭酒,另一个在翰林院供职,虽是品阶都不高,但颇受上恩。 可以想见,再过数年,傅家必定又可重回权力中枢。 安承泽口中的傅家四郎,便是傅弘文的次子,亦是才华卓越之人,早于前两年就考中了举人,眼下预备着跟安承泽一起参加年后的春闱。 原来是这样一个书香名门…… 难怪先前母亲会担心傅家看他不上,说要去李家进学数月,才能到傅家拜师…… 想来舅舅也是担心傅家不收自己,才特意跟来的吧…… 顾沉晏心下有些感动了。 …… 到了傅家。 安仕坤也不客套,略吃了口茶,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起拜师之事:“事情前几日已经跟你说过了,今儿得空就带着我家沉晏过来。” 闻言,顾沉晏不敢大意,忙又站着对傅弘文深揖一礼。 见他举止有度,兼有君子之风,傅弘文心里颇为满意,便含笑摆了摆手:“不必如此拘礼。” “听说你读了数月九经?背到何处了?” “《礼记》《春秋左氏传》两大经背完了,诗、礼、仪三中经背的不算熟,先生私试时,三中经未能全通。”顾沉晏老实回道。 三本中经未能全通,意思是两本大经可全通? 傅弘文捻须一笑。 半年时间,能全通两本大经,倒是天资不错。 “中经可通多少?”傅弘文又问。 “可通□□。” 不仅两本大经全通,三本中经也能通□□,这个背书的速度算快的。 傅弘文眼中笑意更甚,又问:“小经读到哪里了?《孝经》《论语》可曾读过?” 九经科,除了要背下两本大经、三本中经、四本小经之外,还得要学《孝经》和《论语》。 “《公羊传》《谷梁传》读过了,易、尚二经还未读。”顾沉晏回道:“先生说九经必考《孝经》和《论语》,便也让背过。” 听了这话,傅弘文眼前一亮。 难怪他那老友安仕坤这般着急带着过来拜师,如此天资的孩子,若不读进士科,确实是可惜了。 心里虽如此想,但傅弘文却面上不显,又让写了几个字来看。 “你小小年纪,心思倒大,居然在习钟侯书法。” 钟繇曾封定陵侯。 居然只略微扫了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在学钟繇的字。 顾沉晏心里叹服,回话道:“练了数月,中峰下笔时似有坠滞之感,实在不得入门。” 闻言,傅弘文又细细看了他所写几字,皱眉沉吟道:“你这字虽略有古雅之意,但运笔尚不流畅,虽字形疏朗,却少了豁达潇洒,平日练的《调元表》还是《贺捷表》?” “先生慧眼如炬,正是《调元表》。”顾沉晏回话道。 傅弘文微微摇了摇头,笑道:“《调元表》虽高古淳朴,结构疏旷,但极考笔力,运笔轻松缓急差错一分,便失了雅正之韵。” “你才多大年纪,腕力臂力不足,手上不稳,岂能轻易练好?况且钟繇之书,我私以为当属《宣示表》为最佳,即便要学他的字,也当多临《宣示表》才是。” 言毕,傅弘文转头问了安仕坤一句:“伯言兄以为呢?” 伯言是安仕坤的字。 “确是如此。”安仕坤点头表示赞同,“练字之事虽是要紧,但也不能急于求成,寻常多刻苦些也就是了。” 又问了几句,傅弘文对顾沉晏自是满意非常,遂笑着问老友:“这孩子天资不错,以伯言兄之才,怎不亲授?” “读书辛苦,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又如何能忍心苛责。”安仕坤无奈笑道:“弘文兄当年进士及第,榜眼之才,唯有将这孩子托付与你,我也才得放心。” 顾沉晏惊了。 原本只以为这位傅大人是外祖的同科进士,不想居然还是进士及第的榜眼! 而且先前家里不是说,带他到傅家是预备入傅家家学,怎地现在看外祖的意思,竟然是想让他拜入傅弘文的门下? 榜眼……国子监祭酒…… 这读书的配置也太豪华了,若是考不上进士,他今后都没脸见人。 对于安仕坤的话,傅弘文也心动了…… 毕竟见到个有天分的孩子不容易。 他想了想便笑着说:“想来上天待我不错,年过半百了,居然还能收的如此佳徒,沉晏可愿入我门下?” 闻言,顾沉晏大喜过望,忙恭敬行礼:“学生顾沉晏,见过恩师。” 他心里自是欢喜的。 即便外祖先前说带他来拜师,但顾沉晏也只以为是为了入傅氏家学,压根不敢想能拜入傅弘文或傅弘远门下。 所谓天地君亲师,对读书人而言,老师乃是关系极为亲密之人,特别是在科考入朝之后,有着师徒这一层关系在,那就是天然的同盟。 顾家虽为勋贵,但久离中枢;而傅家却是相府门第,不仅门生故吏遍天下,还有一门双杰两进士。可以说就顾、傅两家而言,能拜入傅弘文为业师,不论对顾沉晏还是对顾家而言,那都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此番拜师这般顺利,顾沉晏猜测,想必也还是有外祖父安仕坤的缘故。 读书人拜师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是最重要的业师,这里面的规矩不少。因而安仕坤便与傅弘文商议,待年后再选定了吉日,好生举办一个拜师礼。 见拜师一事商议妥当,安仕坤便不耐烦地撵人:“我与你老师好生下几局棋,你们在这里倒是碍眼。” ……外祖这就开始嫌弃了? 顾沉晏还没来得记说要告退的话,一直立在旁边的舅舅安承泽就连连称是:“是,听闻傅家藏书楼收尽天下典籍,儿子这边带着沉晏好生读书去!” 言罢,就直接拖着顾沉晏往外走。 舅舅怎地又这么着急温书了……不是说我拜师更为要紧么? 他一片茫然,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舅舅拖到了傅家藏书楼外。 看着这藏书楼居然有三层高,顾沉晏心里更是佩服不已。 所谓书香世代、家学渊源,想来便是如此了…… 恍惚间,耳边却传来舅舅安承泽的声音。 “别只顾发呆,且快帮我看下背后的衣裳可还规整?没在马车是压出折痕吧?” ……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12. 第12章:傅氏一族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第13章:舅舅心事 北风冷冽,树上的霜雪随之簌簌而落。 风雪之中,顾沉晏忍不住往手上哈了哈气,把怀里的大氅抱得更紧了。 三九天,果真是冷。 他满目敬佩地看着走在前头的小舅舅。 这时节出门还敢脱了罩衣,看来读书人果然要学着抗冻,不然会试春闱要遭罪。 顾沉晏看了看怀里的大氅,再看看安承泽修长挺拔的背影,心里暗暗决定——来年一定要找几个武师好生练上一练,至少得像舅舅这般体魄,才敢科考。 想到这里,有一阵北风吹来,顾沉晏只觉得一股寒意直直往身体里灌,当下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舅舅,要不还是披上吧,这天实在太冷了。”顾沉晏三两步追上安承泽,把怀里的大氅递过去劝道。 “哪里来的这许多话,你只管收好就是。” 安承泽摆摆手拒绝说:“若再啰嗦,我便不带你去藏书楼了。” 见他如此坚持,顾沉晏便也不多说,只安静抱着那大毛衣裳就跟在安承泽身后。 …… 两人一路到了傅氏藏书楼。 安承泽又理了理衣裳,嘴角含笑,拾阶而入。 “两位郎君来此处有何事?” 藏书楼管事见着顾沉晏二人衣着气度不凡,心里揣度多半是府上的客人,忙上前相问。 “叨扰老伯。在下安承泽,前几日到府上与傅四郎借书,来过藏书楼一次。”小舅舅行礼解释道:“老伯可还记得?” “原来是安家二郎,那日郎君留字提及的几本书已经找到,待我取来就是。” 管事拱手一下,笑着让了下坐,就自去取书。 傅家这样的书香世代,是最看重书的,因而像藏书楼这样的重要地方,极难见着明火蜡烛等物,眼下虽是三九寒天,但也不过只门口处放了一个小火盆。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 顾沉晏也不客套,自拿了一个小马扎坐在火盆边上。 “舅舅,要不你也坐下等吧。”顾沉晏扯了一把旁边的小马扎,劝说了一句。 闻言,安承泽却是负手而立,面带忧色地看着楼外的风雪,沉沉吟道:“押衣敕使来不来,夜长甲冷睡难着。重重帏箔施屏山,中酒不知屏外寒。[注]” “我辈读书人进举业、考科举,自当心有家国,身体力行、忧思百姓,方才不负所学、不负此生。” …… 你了不起,你清高…… 天冷烤个火,都能整出家国天下、百姓黔首来。 顾沉晏总觉得今天的小舅舅格外不正常。 思忖间,似乎听见二楼传来人声低语,顾沉晏眉头一紧。 看来这藏书楼里还有旁人。 “舅……舅舅。” 转头一看安承泽,只见他仍然负手立在那,竟是与方才姿势都不曾变过。 额上甚至还有了些许汗意。 “可算是找到了,让安二郎久等。” 管事回来,拿了一个小书匣子,打开后整整齐齐放了四本书,查看一番见没有错处,就递到安承泽手里,说:“十一娘子说了,这几本书晦涩深奥,安二郎君还是好生备考会试就是,书也不着急还。” “十一娘子?” 这个名字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顾沉晏已经站了起来,疑惑地看向那管事。 “十一娘子乃是我家二老爷掌中明珠,族里排十一。” 管事简单提了一句就不再多言,只对着安承泽道:“二郎那日借书,我家十一娘子亦在楼中,故不好放二郎入内,只让留下条子,待寻到了书再送去府上,不想二郎今日过来,倒是刚巧。” 闻言,顾沉晏心里也猜出了个七八分,见旁边舅舅有点呆楞,便忙帮着道谢:“谢过老伯,我家小舅舅一向爱书,眼下已然惊喜不能自持了。” 管事却是摆手笑笑:“可当不起小郎君这一声谢。” “安二郎寻的这几本乃是古籍,便是老汉我在这藏书楼十数年,也只怕难找全。这乃是十一娘当日看到留条,帮着找的。” “若是要谢,便只管谢十一娘子就是。” 原来如此…… 看来这个十一娘子还真是个非比寻常的女子。 顾沉晏正欲帮着道谢,却见小舅舅先一步开口:“谢过娘子。” 这…… 顾沉晏惊呆了。 这话听着怎地这般怪…… 舅舅这算不算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 只是见二人都不觉察有甚么异样,他也只作不知。 …… 此时,二楼上似乎有人在走动,一时间环佩作响,珠玉铃叮。 居然好似个姑娘! 顾沉晏一脸探究地看了看安承泽。 他这下全懂了…… 难怪舅舅这一天净跟了个开屏的孔雀一般,原来是因着这个。 顾沉晏有心再看看那个傅十一娘,却不想安承泽只匆匆说了句“告辞”,就抓着他往外冲。 …… “舅舅,已经离藏书楼远了。”顾沉晏看了眼背后,忍不住提醒道。 听了这话,安承泽也松开了他的胳膊,复又轻轻打开手里的小书匣,最上面一本书里夹着一张纸。 拿出那纸,安承泽眸光微动。 那是他前几日留话的字条,那字条上并无旁的笔墨,只在右下角多了一个小巧的梅花印刻。 多半是那傅十一娘留下的。 顾沉晏心里也跟着猜起来。 “沉晏,你说十一娘子会中意怎样的郎君?” 耳边传来一道幽远的声音,顾沉晏心知——舅舅这是认真了。 见他不言语,安承泽时而苦笑摇头,时而低喃叹息。 不过一会,从只言片语里,顾沉晏也渐渐弄清楚了事情缘由—— 原来前几日舅舅到傅家拜访,刚好在藏书楼遇到傅十一娘,就只那一面便再难忘过,因而今天过来看有没有机会再见佳人。 难怪一路上又是怕衣裳折痕,又是嫌大氅臃肿不显身形…… 明明就是来见姑娘,偏生还打着陪自己拜师的旗号。 眼下见他如此问,顾沉晏唇角微弯,挑眉一笑,回道:“自是舅舅这般才俊,方才得配得上。” “晏儿果真如此看?”安承泽眼前一亮。 “自然。所谓知好色,则慕少艾[注]。舅舅与其这般自苦,不如直接告知外祖,待会试过后,就托了媒人上门,好让傅家也晓得舅舅诚心。” 安承泽连连摇头:“不可不可,会试在即,若是你外祖父知晓此事,怕是轻饶不了。” “如此怕只得辜负了。”顾沉晏点头道。 安承泽也是一脸惋惜地说道:“傅家乃是宰辅门第,十一娘子娴雅温婉,我如何敢有贪慕之心?”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道不完的苦闷之意。 “我除了这张脸和这一肚子的才华,竟是什么都没有,又如何配得上……” …… 顾沉晏整个脸黑了下来。 他真不应该跟舅舅多说话……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13. 第13章:舅舅心事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第14章:所谓君子 正月初九。 顾沉晏正式行罢拜师礼,成为傅弘文的第四个入门弟子。 在他之上,还有三位师兄。 大师兄自然是傅弘文的次子——傅家四郎傅易恒。傅易恒如今已二十五岁,且还要准备下个月的春闱,平日里并不与顾沉晏等人一处读书。 其余两位师兄都与顾沉晏年岁相差不大。 二师兄是王翰林家的幼子王豫之,今年十二岁,正在准备下一科的县试。 还有一位师兄叫林恒,今年十岁,是傅弘文察视京郊村学时发现的,虽是个寒门子弟,但天资超凡,进学不过一年,便读到了四书。 平日里傅弘文忙于国子监的差事,因而顾沉晏、王豫之、林恒三人仍是要到傅氏家塾里跟着学究读书。 …… *** 元宵之后,顾沉晏辞别了李家与卫举人,开始到傅氏家塾读书。 傅氏家塾由一名姓庄的老学究坐馆,位置就在傅家大宅的东南角,是一个临街的单独小院。 前院的正堂就是学厅所在,厅上陈设简单,除了正中的两幅孔孟双圣画像,就是一些书案坐席等物。 两侧厢房也做了改置,一侧是庄学究的小书房,一侧是供学生们休憩的茶休间。 后院则是住着庄学究的家眷。 家塾里与李家那边的时间安排差不多,每天辰时是学生们自己晨读,辰正时分正式开始上课。 庄学究每天早上授课一个时辰,再之后就是一个一个考校提点学生功课。 午间能休息一个时辰,下午庄学究只讲学半个时辰,到了申正时分便可散学。 因着散学的早,大家伙基本都再练练字或温会儿书再回家。 家塾里拢共只七八个学生,加之又是实打实的师兄弟,顾沉晏、王豫之、林恒三人平日里关系颇为亲厚。 …… 上午散了课,众人都一处在茶休间吃午饭。 午饭是庄学究的妻女所做,有一个肉菜两个素菜,外加一碗鲫鱼豆腐汤,虽然算不得丰盛,但足以吃饱。 “沉晏先前怎会读九经科?” 二师兄王豫之一边扒着饭,一边问道:“我听学究讲,九经科虽称九经,实则是须考十三经,你有这功夫读通这十三经,怎地不好生学文辞章句?” 为何不学章句文辞?那可说来话长了。 顾沉晏整理好自己的餐盒食具,含笑说道:“我朝取士既有明经与进士两科,自然有其缘由。我当初读九经,只以为经科应试会简单些,但读了之后方才明白,科考一路都不好走,进士如此,经科亦如此。” “沉晏此话差矣。” 顾沉晏话音刚落,就有一傅氏学生出言反驳道:“进士三年得一考,录选不超百人,自我朝立国以来,凡中进士者,皆为高达显宦、辅国治民,岂是经科能比?” 他虽然说的直白,但也是当下大多数人的看法。 虽然经生与进士一样都可做官,但所有人都觉得进士的地位更高,而经科天生就如小妇之子,上不得真正的台面。 顾沉晏不欲与他多辩,只说:“进士策论天下、时务治国,明经传承文脉、教化黔首,若能以家国天下为先,自可称君子,何须计较出自经生或是进士?” 王豫之亦是出面打圆场道:“此言不错,我朝读书人六成师孔,四成师孟,孔孟一脉相承,本属同源,皆为君子,自是无须再论经科进士高低如何。” 孔孟属同源不假,但却并非真的一脉相承。 就从最根本的人性而言,孔子虽有言“性相近也,□□也”,却从提过人之本性善恶,而孟子是明确提出了“性本向善”。因此,仅从教化人性上,孔孟两人的观念思想就是有不同的。 况且孔子行事喜欢循循善诱,因势利导,很有先贤圣人之风;而孟圣却是直言诫告,专治各种不服。 本朝文人要么师孔,要么师孟,数年来互比高低、暗暗较劲。 顾沉晏心里晓得,师兄王豫之说出这番话,显然并非真心认为孔孟乃为一脉,不过是为他解围罢了。 毕竟孔孟之争难分高低,但进士与明经的地位一目了然。 他曾读九经一科,虽现改学进士文章,但总归是不愿人过于贬低经学。 作为师兄弟,王豫之跟林恒怎能不懂他的心思,明白顾沉晏才新入学不好多言,这才出来帮着打圆场。 “所谓举物欲徐而有序,嚼物欲宽而有容[注],师兄如此食相,何以论君子?”林恒也出来岔开话题,对王豫之说道。 王豫之确实吃相有些不雅。 只是被林恒这么一说,却也不恼,眼珠一转就反笑道:“《礼记》有云‘凡进食之礼,左肴右被,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师弟最尊礼仪,今日怎地忘了?” 林恒反应过来,看了一眼面前的餐盒汤碗,确实没有摆放整齐,不由一笑,诚声说道:“原是我行事失了礼数,多谢师兄提醒。” 言罢又整理好自己的饭羹位置,才拿起筷子继续进食。 …… 顾沉晏看着这一幕,是由心的服了。 相处这么些时日,却不知道林恒是个这般较真的人,而且即便林恒如此较真,还是能被王豫之一言制服。 这两位师兄都不是等闲之人啊。 顾沉晏心里感叹一句,又从书箱里拿出一个点心匣子,笑着对众人说:“这里面有我母亲做的玫瑰酥饼,师兄们尝尝。” “既是伯母的手艺,那必然是好的,我得来一块。”王豫之笑着取了一块。 见林恒也吃罢了饭食,顾沉晏递了过去:“三师兄可也尝一块?” 林恒摇了摇头,笑道:“多谢师弟,只是等下还要去写佣书的书稿,食多了倒怕午间犯困。” 庄学究每天中午给了一个时辰的午憩时间,原意是让众人可以休息一会。 但林恒家贫,每天吃过午饭后,便会趁着午休到学厅上佣书。 所谓佣书,就是替人抄书。 虽然是为了赚些银钱,但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不少先贤名臣发迹前都佣书过,三国时的阚泽、西汉的桓荣都曾佣书为生,更有南朝的王僧孺佣书以养母。 到了本朝,文脉传承之下,底层读书人佣书已然是极为普遍的事情。 “难不成师兄过年也在佣书?”顾沉晏问道。 虽然晓得林恒一向勤勉认真,但也没想到他正月间都在替人佣书。 林恒点点头:“馆主说岁末年头找人佣书不易,一页纸提到了七文钱,我在过年在家也是闲着,就接了书肆佣书的活计,不仅可以练字,还可以得些银钱帮补家用。” “师兄勤勉坚韧,我不如也。”顾沉晏由心地叹服道。 这位三师兄虽是天资过人,还极为谦虚刻苦,不仅读书悟性高,在书法上也很有天份。 他与顾沉晏都学的钟繇楷字,顾沉晏练了大半年都没甚神韵,而林恒下笔已经初见魏晋古雅之意。 难怪寻常读书人佣书都是三文钱一页纸,而三师兄的字能达到七文一页。 心下敬佩,见林恒欲走,顾沉晏便把自己手里的汤婆子塞给他,说道:“这会学厅里没了火盆,抱着这个汤婆子暖和些,手冻僵了可是没法好好写字。” 他深知这位三师兄品性端方,虽出身寒门,却是个真正的君子。 “多谢师弟。”林恒并未客气,含笑道谢。 这边王豫之也连连点头:“今冬实在太冷,前两天我听闻京中出现不少伤寒之人,且传言今次寒症易感难愈,这不正月还未过完,各处医馆都已开业看诊了。” “咱们可得好生注意着些,若是得了伤寒,必定会耽误功课学业……” …… 顾沉晏听到这一番话,脑中嗡嗡作响。 他终于想起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14. 第14章:所谓君子 免费阅读.[.aishu55.cc] 15. 第15章:寒疫 原书提到过,明化三十六年雍京爆发了一场瘟疫。 本来冬末春初,气候多变,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乃属常事,但这次的伤寒却不同,不仅发病急猛,还易染难愈,一旦患病,不过三五日功夫就会高热气喘,严重的甚至还会有血斑淤块,到最后气绝而亡。 原书里对这一场瘟疫作了一个大概的估算,仅明化三十六年这一年,雍京的死亡人数就是前五年的总和,而这些死去的人,因伤寒而亡的足足占了七成。 自然,顾家也不能幸免于难。 不仅家里丫鬟仆从患病的多,就是祖父母顾永杰和梁太夫人也染上了寒疫。 而且,二叔顾明瑜就是因为身患寒疫,才在省试的考场上发烧晕了过去,最后失去登榜的机会。二婶子李氏也是因为在寒症时用了猛药,以致气虚体亏,后面才没保住腹中的孩子。 这可是一场大祸啊…… 说是伤寒瘟疫,但顾沉晏心里晓得,这多半就是前世的流感之类。 只是这个时代医疗水平不高,也没什么特效药,即便是一个伤寒,也可能会死不少人。 …… ***** 下午一散学,顾沉晏也不着急回家,而是坐车到了城北。 晋阳候府在城北、城南都有药材铺子。 马车停在路边上,他细细看了会,发现来往看医抓药的人确实比往常多了。 唤了药铺管事过来,细问一番,那管事恭敬回话:“这几日药铺是忙些,好在咱们人手够,也忙得过来。只是近来抓伤寒药的人多,公子觉着,咱们铺子可要再多备一些?” “早些绸缪自然是好。”顾沉晏赞赏地点点头,说道:“不仅你们铺子,城南那边也要早作准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略微思忖片刻,又道:“你们先安排好人手准备着,待明日得了我的信儿再说。” 但凡是在顾家门下当差,无人不晓顾沉晏的身份——顾家唯一的孙子,晋阳候府未来掌舵之人。 见他发话,那管事自然不敢不依,只连忙答应了下来。 要知道,这位晏公子虽然年岁不大,但手段狠辣、行事果决,纵使在侯府里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很是不好应付。 听说前些日子,顾家发卖处置了一百多个家仆,也都是这位小公子的意思。 想到这里,那管事脸上的笑意更是恭谦:“公子,账上还有五千一百两现钱,可需得去银铺兑了宝钞?想来到时出门也方便些。” 对这种闻音知意的人,顾沉晏自是满意,便又多说了几句,才吩咐车夫回府。 …… 马车稳稳而行。 华盖两侧游环挂饰随风摆动,车轭上青铜銮铃清脆作响。 车内,顾沉晏歪在靠枕上假寐,脑中一直盘算着这件事。 原书里是到了三月,寒疫才大面积传播开来,如今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能来得及。 在这个时代,想要拿出什么治好寒疫的灵丹妙药,多半是不可能,只能从早作预防入手。 预防的重中之重就是药材。 眼下天气还冷,运河上的冰都未化开,若是爆发瘟疫,京都必然会药材短缺。 要知道,死了那许多人,有八成都是无药可用,被病痛硬生生拖死。 况且,医书上也记录了不少伤寒瘟疫的药方,虽做不到药到病除,但总能起到一定的治疗作用。 只要有足够的药材,应该就不会出现书里那般惨状。 不过他们顾家只有两个药铺,即便把所有现钱都拿去采买,也还是差得远。 想到这里,他不由捏了捏眉心。 看来还得再琢磨琢磨别的法子才行…… …… *** 晚上吃过了饭,见着一家人都在,顾沉晏便说起京中寒疫之事。 “孙儿下午去城北的铺子看了,患伤寒的人确实不少,咱们家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他一脸认真地与顾永杰说道:“若是真能为百姓做些事,也是一件功德。” “每年春初,皆有人患风寒,再看看吧……”毕竟要花一大笔银钱,顾永杰心底有些犹疑。 见状,顾沉晏只得换个角度继续劝道:“此事乃是在学里听二师兄提及的,祖父是知晓的,我那二师兄是王翰林的幼子,王翰林颇受陛下信重,既然他都提及这次寒疫,说不得陛下也已在留心此事……” 听到这里,顾永杰登时眼前一亮:“晏儿的意思是……” 顾沉晏目色一紧,沉声继续道:“自先皇故去,咱们这些勋贵之家在朝中一日不如一日,虽是大势所趋,但焉知不是陛下有心为之?” “若是能在寒疫时为朝廷出点力,不仅与百姓有益,说不得陛下晓得了,也会念着咱们家一分好,祖父以为呢?” 这一通话下来,顾永杰也被说服了。 他最是看重顾家的兴衰存亡。 当今陛下在位三十多年,重用文臣,他们这些武将在朝中纷纷失势,即便有世袭的爵位,也始终无法踏进权力中枢,反而还陷入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 若是能在寒疫之事上有所作为,说不定顾家还有再起之日。 “你觉得咱们家应该准备多少银钱来筹办此事?” 见着顾永杰问这话,顾沉晏知道祖父这是动心了,暗暗松了口气,而后说道:“自然是越多越好,咱们雍京城数百万人,要准备齐全些才是。” 闻言,一直沉默不语的安氏却开口插话道:“此事不容易,即便咱们家能拿出足够的银钱,恐怕也买不了那许多伤寒药回来。” 这话说的不错。 顾家拢共只有两个药材铺子,采买的渠道又一向固定,突然之间大规模进购,即便有钱,药商那边也很难供应得上。 想到这里,顾沉晏把目光放在了二叔顾明瑜和二婶李氏身上:“李家家商号遍布南北,采买药材自然不再话下,二婶您看呢?” 李氏一直在认真听着,见顾沉晏突然把事情说到自己身上,一时又惊又喜。 她出身商户,心知自己跟不上晋阳侯府的见识,因而以往家里说起这些事,都只坐在边上听着,然后心里悄悄揣度,不敢多说一句。 不成想今天居然也能在这些事上说句话。 “湘省、闵省药商最多,李家在湘、闵两地有数十商号,若是送去急信,应当月余之后便能采买妥当送回雍京。”李氏脑子转的极快,心里估算片刻后,便直言道。 顾家需要找机会在皇帝面前证明价值,来获得复起的可能。 而李家也需要找机会在顾家面前展示实力,来博得侯府的看重。 这不仅为了李家的生意顺畅,也是为了李氏能在侯府站的更稳——须知,梁太夫人可还在时不时提起过继之事呢。 “既如此,那应当是能把这事办的周全。” 顾永杰点点头,又对顾明瑜说道:“待会我书信一封,你明日亲送去李家,让你大舅兄多费心些。” 对于李家那边,顾沉晏却是极为放心—— 李家是商户出身,对李绍明李绍辉两兄弟寄予厚望,即便是为了有个好名声,让两个儿子今后科考仕途顺利些,也会对此事上心。 况且这本就是行善积德的事情,当中又夹杂着顾家的亲戚情分,还关系到李氏在婆家的处境,李家大舅那么一个会算计的人,怎么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有了决断之后,顾永杰便安排账房管事,说要筹措十万两银子备着。 这时,梁太夫人低声喃道:“花这么多钱,若是买回来的药材没用上,可不全烂在手里了。” 顾沉晏笑着劝说:“绸缪此事一则是为了顾家博一个机会,另一则也是为雍京的百姓做件善事。” “若是这些药材没用上,那必是寒疫被治住了,如此雍京城幸免于这场疫灾,这于国于民,不当都是件好事么?” 看着他满面诚挚之态,梁太夫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孙儿年岁还小,有一颗善心乃是好事。 一旁顾永杰也是适时的点头说道:“十万两为顾家赌一个机会,这事儿值得。” …… 次日,顾永杰就传了两个药材铺子的管事,分别安排了妥当之后,只待两三日把银子筹措齐备,便能直接出发。 此外,顾沉晏还嘱咐陈大陈二两位管家也一并跟着,以便能早些赶回京都。 另一头,顾明瑜跟李氏带着顾永杰的书信,早早去了李家。 李家大舅是个顶会做生意的人,略微一想,就明白这其中得失利害,当即就让人给李家所有商号传信,开始联络药商购买药材,并知会李家商队定期运往雍京。 …… 在顾、李两家忙活药材之事时,礼部的告文总算是发出来了。 今科春闱的时间定了,是二月十四。 同时,雍东省的告文也随之发了出来。 省试定在三月初七。 小舅舅安承泽、大师兄傅易恒要参加今科会试,二叔顾明瑜要考省试。 都得要仔细些才行……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15. 第15章:寒疫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第16章:雍京城内 这几天,雍京城问医抓药的人一日多似一日,十有八九都是因为伤寒之症。 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顾沉晏找到了药铺上坐馆的李郎中,细问之下才知晓,眼下京都各大医馆药铺的伤寒药已经不多,都开始在想法子找药商供货。 虽然知道顾家两个药铺的管事早早就南下买药材,但如此形势之下,李郎中还是有些坐不住:“公子,咱们家铺子上的药也只剩数百服了……” 南边的药材得要二月底三月初才能送回雍京。 即便别的药铺医馆能从近处找些回来,只怕也还是杯水车薪。 得想点别的法子才行。 顾沉晏眉头深锁,问道:“李郎中可还有别的药方可治伤寒?” “抱朴子所著《肘后备急方》中有一名曰‘太乙流金散’,可祛瘴气疫疠,所需药材不多,且是雄黄、雌黄、矾石、鬼箭等,与伤寒之药不同,这些药材咱们铺子还存了不少,只是却无人问及。”李郎中道。 “为何?”顾沉晏问:“是效用不佳?” “这太乙流金散虽有祛瘴气的效用,不过却只可捣碎为散,而后或制成挂件随身携带,或作焚烧熏屋之用。” 听了这番解释,顾沉晏心里明白了。 这太乙流金散,就相当于前世的消毒剂,是用来消杀病毒的,难怪卖不出去。 毕竟人生了病,都会习惯性去买能入口治病的药,一般不会想到要熏屋子杀毒除瘴。而且一服伤寒药就得花好些银钱,对寻常百姓来说,谁又舍得再拿钱买药熏。 想到这里,顾沉晏又细问了一番,还是觉得这太乙流金散得好生制出来。 毕竟伤寒药的药材多是黄芩、穿心莲、甘草、苍术等草药,而太乙流金散乃是以“八石”中的雄黄、雌黄、矾石为主,就算需加的鬼箭羽、羚羊角等,也都不是伤寒药所需药材。 眼下京都治疗伤寒的药草开始有了短缺的迹象,若是能制出别的药来控制寒疫传播扩散,自然可以缓解伤寒药的紧缺之状。 况且,消毒祛瘴实在是大有必要啊。 想到这里,顾沉晏便嘱托李郎中带人尽快动手,把铺子里能用的药材都制成太乙流金散来,只要到顾家药铺买伤寒药的,都赠一包让其拿回家熏屋,以祛除疫疠。 …… 第二日,晋阳候府的两个药材铺子同时赠药,但凡是患了寒疫来买药的,铺子里都送一包太乙流金散。 随后,李家的三个药铺也跟着效仿。 接着是傅家。 数日之后,京中百姓都晓得了有这么一种熏屋子除瘴气的药粉,一些家底丰厚些的,甚至会主动买上一些,不仅用来熏屋子,还缝到荷包里随身带着。 随着京中患病之人越来越多,各家府邸不仅每日焚药祛疫,更开始用药粉熏衣裳。 对于寒疫,顾家自然更是谨慎。 毕竟顾明瑜三月还得参加省试。 为此,顾家不仅每天焚药杀毒,还尽量约束府里诸人进出。 西府那边,李氏更是把顾明瑜的院子管的滴水不漏,凡是身边伺候之人,一应吃住都只得呆在院子里。 东府这边,安氏也紧张的很。 只是顾沉晏每天要去傅家读书,进进出出不可避免,只得日日以药熏衣,把儿子身边之人筛了又筛,生怕出什么岔子。 ……… ****** 二月中旬。 京都患伤寒的人更多了。 傅氏家塾也开始休学,让学生们自己在家温书。 对于寒疫,顾家更是严防死守,顾永杰跟梁太夫人也开始每日亲询府里下人出入情况。 安氏更是连夜让人把翠雨轩收拾出来,叫顾沉晏搬过去住着。 翠雨轩地处幽静,临湖背竹,只一小径可通其内,虽然极适合静心读书,但也确实僻静些。 不过安氏觉得,僻静也有僻静的好处,只要管住了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儿子就不大可能染病。 对于母亲的苦心,顾沉晏哪有不知的。 虽然忧心寒疫,但药铺那边不论是药材采买,还是消毒药粉,都已经安排妥当。他能做的都做了,眼下除了等药材回京,也没别的法子。 凡事问心无愧,尽力就好。 他不是个细究之人,遂干脆在翠雨轩安心住下,每日好生温书、习字。 只是令顾沉晏没想到的是,即便京中寒疫已经如此利害,会试依然没有延考。 不错,跟原书里一样。二月十四这天,会试照常开考。 只是礼部发了布告,规定每一位应试的举子只可由一人送考,其余人都不得靠近贡院。 寒疫之下,参加会试自然很是不易,但若是错过这一次,便又得再等三年,故此应考的举子们无一人缺考。 好在安承泽跟傅易恒都年岁不大,又素来康健,加上家里准备了不少药膏药粉祛除疫毒,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顾沉晏本想去送送,但安家跟傅家都早早派人传讯,说不许他过去,便只得作罢。 …… 与往年会试不同的是,今科春闱的时间安排紧凑了不少。 一般会试之后,半月才会放榜;会试放榜之后又过半月,才会召新科贡士入宫参加殿试。 这样算下来,仅仅从会试到殿试,前前后后就是一个月;再加上之后的殿试阅卷,御前奏答,太极殿唱名,打马游街,琼林御宴等等下来,竟是得要近两个月的时间。 而今次确实不同。 会试之后不过八日的功夫便放了榜,而殿试之日就是放榜之后的第五天,殿试之后三天就发了金榜。 前后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新科进士的名字就传示天下。 小舅舅安承泽殿试第一甲第三名,为进士及第的探花郎。 而大师兄傅易恒则是第二甲第二十三名,为二等官身进士。 只是因着寒疫的缘故,今科取消了进士游街和琼林宴,众人都不得看着新科进士们的风采。 眼见朝廷连进士游街都不办了,安家跟傅家自然也不会在此时邀宾宴客,两家人虽然都出了进士,也只是关起门来自己乐呵。 顾家与安、傅两家关系非比寻常,虽是不好登门道贺,但还是要派下人送去贺仪。 顾沉晏也早早准备了礼物,眼下不得出门,也只能拿到安氏处,由下人一并送去。 …… 晚饭过后,顾沉晏把两个装了贺礼的小匣子交给安氏,又陪着说了会话。 因着时不时有人来院里回话,安氏不愿儿子多待,就急急撵了他走,让赶紧回翠雨轩读书。 顾沉晏晓得母亲心思,也不多言,道了晚安后便出门回去。 他穿来这一年,厌烦了走到哪里丫鬟婆子一群人跟着的架势,今晚也只带着小厮冬青。 主仆二人各拿着一个八角手提灯笼,一路踏月而行,时而言语说笑,时而驻足观鱼。 行至半路,就见着一个人影躲在路旁的树后。 顾沉晏忙喝道:“快些出来!这晚上鬼鬼祟祟做什么!” 冬青也立马往前一步,暗暗把顾沉晏护在身后,大声喝骂:“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再不出来就叫护卫带走在身上砍几个窟窿眼。” 树后那人显然被吓住了,连忙出来跪下哭道:“公子饶命,奴婢只是担心家中爹娘……” 居然是个小丫鬟。 待冬青把灯笼往那丫鬟面上一照,顾沉晏才看清了人,居然是文葭房里的小丫鬟春杏。 仔细问话一番后,顾沉晏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 原来京都寒疫越发严重,不仅是伤寒药开始短缺,就是一些祛疫药粉也不多了。 顾家因着有两个药材铺子的缘故,还暂时不至于缺药,每日依旧按例分发下去,让丫鬟们焚烧熏屋除疫。 这春杏担心家里父母无药可用,遂每日在替文葭焚药熏屋的时候,都悄悄留下一部分收着,然后晚上趁着无人的时候出来,再托人带回去给家里父母。 这可不是小事。 先前他已经整治过一次家宅,不想居然还有敢随意乱开院门,私下夹带传物的。 “把与你传物开门人的名字说出来,我便不追究你此事。”顾沉晏冷声说道。 春杏忙叩首谢过,而后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几个名字来。 见她没有说慌,顾沉晏让冬青记下那几个名字,就打发她回去:“既然担心父母,就回去看看吧。只是药熏须得每日焚烧才可有效,这太费银钱,你回去把药粉缝在荷包里,挂在胸前心口上,也是一样可防疫毒。” 晏公子不仅没有一怒之下处置了她,反而详细告知祛疫之事! 春杏原本以为自己至少得挨上二三十下板子,不想居然会是这般结果,当下欣喜感动,眼边泪水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打发了春杏,顾沉晏目光冰冷,直接吩咐冬青:“把方才那几个名字去说与母亲,今夜太晚了,明日一大早全撵了出去。” “那这春杏呢?”冬青问。 “自然一并撵出去,永不再用。” 顾沉晏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眸中晦暗不明。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16. 第16章:雍京城内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7章:初论朝局 夜色如墨,万物屏息。 天上明月皎皎,整个院子似乎也撒上了一层温柔的微光。 这样清冷静谧的夜晚,最适合伴月而行、仰观星辰。 只是这一会,顾沉晏主仆两人都各有心事,再没了方才的兴致。 冬青微微躬着身子,低眉垂眸,尽量平复心中的骇然波涛。 这一年来,公子确实变了许多。 不仅没有斗鸡撵狗玩蛐蛐,还开始读书练字,就是对他们这些下人,也不似之前那般非打即骂。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公子晓得上进,老侯爷、太夫人、夫人就高兴,他们这些跟着服侍的人也面上有光,甚至还偶尔能得些赏赐。 好日子过得久了,就连他都险些忘了形。 须知,即便公子平日对他们再温和,但却依然是主子,是晋阳候府未来的掌家。 方才,听闻顾沉晏要撵那春杏出去,他甚至有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想到这里,冬青身子更往下躬了一些。 公子的心思越来越难以琢磨,看来今后当差还是要更加仔细谨慎一些。 …… *** 三月以来,寒疫越发严重。 随着患病人数大幅激增,整个雍京城都陷入一片阴霾之中,再也没了往日的繁华,城里请工雇人的差事也少了很多。 在这样的病疫之下,不少商铺开始歇业,城里的米面菜食、灯火烛油等寻常物品也开始慢慢浮价。 百姓们不仅少了许多进项,生活花销还越来越大,可谓苦不堪言。 更有不少家里穷困些的已经开始断炊。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令人揪心的。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京都的药材短缺了。 不仅是伤寒药,就是连熏毒药粉也稀缺的紧。 即便是朝廷已经从附近州郡紧急调用,但随着京中患病之人越来越多,也开始供给不上。 在这样形势之下,不少百姓患病之后,只能苦苦熬着。 雍京逢此大变,明化帝也有些坐不住了。 不仅暂时停了大朝会,更派遣了太医馆专司寒疫之事。 而雍东省试,自然也是延考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家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虽然是性命相关,但是若错过了,就要两年之后才有机会。 顾明瑜已经不再年轻了,九经一科又是主要考背书,年龄越小越有优势,反而年岁大了倒是更难一些。 顾沉晏更是心里暗暗计较筹划起来。 要知道在原书里,可没有说因着寒疫就延考雍东省试这一回事。 不仅没有延考,书里顾明瑜还一意孤行参加了省试,结果自然不言而喻,非但没有考中举人,还在考场上感染伤寒,回到家后又传给了二婶李氏,最后害得二婶没有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这次雍东省考延期,虽然是个好消息,但顾沉晏却高兴不起来。 据称已经有近千百姓,因寒疫而亡了…… …… 顾家跟李家的药材三月初五才送到雍京。 虽然是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几天,但总算是赶上急用。 晋阳侯府。 陈大陈二两个管事回禀了南下购药前因后果等诸事,顾永杰道了一声辛苦,便遣了两人下去休息,之后却是有些犹豫起来。 见状,顾沉晏问道:“祖父可还有什么疑虑?” “眼下京都寒疫闹得厉害,京中各处医馆药铺的存库都是空的。” 顾永杰想了想,长长叹了口气,说:“而咱们家却一下子多了十多万两银子的药材,是不是太乍眼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顾沉晏也点了点头,觉得祖父的担忧有道理。 京都缺药,若是别家都没有,只他们顾家的两个铺子有,那势必全城百姓争先抢购,到时候难免惹人嫉妒眼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凡事可以争先,但还是不能太过于出头才好。 “祖父说的有理,只是眼下百姓确实等不得了。” 顾沉晏思忖片刻,就道:“不若咱们家铺子留下一些,剩余原价匀给旁人?” 这相当于让利与人,顾永杰心里觉得有些可惜,但一向心疼看重孙儿,也没着急反驳,而是继续问:“匀给谁家?” 京中的药铺医馆,有不少是世家大族们的买卖。 即便是要把药材匀给别人,也得选素来交好,或者对顾家有用的才行。 闻言,顾沉晏却是想也不想,直接说:“祖父以为,若是将八成的药折价让给太医馆,可好?” 太医馆? 那不就是等于卖给朝廷? 顾沉晏继续解释道:“咱们家虽然不在中枢,但素日有来往的人家也不少,若是给这家,又不给那家,难免厚此薄彼,怕是反倒落下埋怨。” “再则,陛下素来信重文臣,又深恶朝臣结党,咱们家虽只是让利与人,但若有多事之人进谗,那可如何是好?” 这一番话显然说到了顾永杰的心坎上。 他满眼欣赏地看着顾沉晏,捻须赞道:“顾家有你,就算即刻身死,祖父也有颜面去见先辈祖宗了。” “你方才说的不错,与其让利与旁人,还不如直接把药材匀给太医馆。”顾永杰点点头,继续说道:“只是你还小,不明白这其中关窍。” “祖父何意?” 见孙儿相问,又四下无人,顾永杰方才直言道:“咱们庆朝以武立国,但自先帝、陛下两朝以来,举国上下皆重文脉,武将在朝中位置更是是一如不如一日。但如此修文偃武,边境却能数十年无忧,你以为如何?” 这是原书里没有提到的,顾沉晏眉头微蹙:“难不成是朝贡岁币之故?” “孙儿偶在坊间听闻,我朝每年集百万银两送去北方,方才让梁、魏两国止兵。” “哼,区区百万两,就想让虎狼回头?不过是骗骗百姓稚子罢了。” 顾永杰虽然在京都磋磨荒废了这么多年,但骨子里还有武将的果敢和刚毅。 对于朝廷这般行径,他内心是看不上的,只是平日不言语罢了,眼下见顾沉晏相问,却是一时有些心绪起伏多说了两句,但却又极快地回过味来,不再多言此事,只是说:“国库空虚,咱们家这时候卖药材给太医馆,怕是反而不好。” “那祖父的意思是……” “留下两成咱们自己铺子上用,剩余的便给了太医馆处置就是了。” 顾永杰说到这里,也是沉沉一叹:“若是陛下能晓得我顾家一番心思,便是十万两银子赠给朝廷,又有何不可。”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17章:初论朝局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8章:喜临门 明化三十六年,疫疠流行。 庆国朝野都没想到,不过是一场伤害,居然会要了那么许多人的性命。 因着患病之人众多,太医馆跟户部紧急调用了无数伤寒之药,都仍是供给不足。 而且,因为寒疫已经从雍京开始扩散,雍东省其余各州郡也出现了疫症,各地百姓听闻消息,纷纷开始囤积药材。 大疫之下,众人怕死,不过都只是想保下性命而已。 雍京的疫气肯定更为严重,每天都有百姓因无药可用而被拖死,可以说是家家有丧亲之痛,室室闻号泣之哀。 整个雍京城也笼罩在死亡的阴霾之中,大街上衰败萧条,少有人烟,只偶有乌啼,时闻犬泣。 在如此情状之下,顾家这一大批药材入京,自然惊动了朝野,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在了晋阳候府。 顾家这次要赚大钱了! 就在众人眼红羡慕之时,晋阳候顾永杰却是作出了一个惊人之举——将九成的药材上交朝廷,由太医馆统一调配。 顾家这一番举动,显然出乎众人预料,虽是被不少人暗讽愚忠,但更多的还是敬佩和称赞,京中百姓更是感念不已,毕竟太医馆的药是不会浮价的。 两日后,李家商队到京,李家大舅也效仿顾家所为,向户部上交了价值八万两银钱的药材。 顾、李两家这番举动,显然是解了京都药材短缺的燃眉之急,户部与太医馆当即在京都设立三百个分药点,规定京中百姓凭户籍文书,可免银领取伤寒药一服,并且每一户皆可领取熏疫药粉一包。 这一点确实有些令人没有想到的,二叔顾明瑜在家听闻此事,也不由称奇道:“据说今年梁魏两国皆增岁币,我朝库银尽数送去了北方,眼下是连官员的俸禄银子都快发不出了。” “如此多紧缺药材入京,若是以现价卖出,至少能有个三十多万银子,户部那些人怎舍得免银赠给百姓?” 闻言,顾沉晏摇头微笑。 二叔虽然是算对了银钱的账,却没算对民心这一笔。 不错,顾家跟李家先后向朝廷交了不少药材,眼下寒疫严重,这些药材一旦出售,百姓必定纷纷抢购,就算是按着寻常价钱卖,也能净赚三四十万两。 只是眼下整个雍京城都晓得顾、李两家捐药之事,百姓更是感念两家恩德,若是户部把这些药材拿出来售卖,那么两相对比之下,百姓便只会记得顾、李两家捐药之德,而不会想到朝廷和太医馆为遏制寒疫所做的努力。 这对顾家而言,虽说赢得了一个好名声,但若是在百姓心中的位置越过了朝廷,那反倒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因而,听闻户部免银赠药,顾沉晏也是心底满意的。 “陛下乃宽仁之君,雍京逢此疫灾,不少百姓家里已然断炊,哪里还有银钱买药,如此赠药与民,可谓一片爱民之心纯然肺腑,哪里是几十万银钱可比?” 顾沉晏笑着含糊几句道:“咱们家送药与国,不也正是因着如此吗?” 顾永杰亦是笑着点头,让家里众人不可再多言此事。 送出十几万银子的药材,为顾家赢得了名声,还在陛下面前讨了巧,这便是已经达到最初的目的了。 凡事过犹不及,如今有户部跟太医馆主理寒疫之事,他们家就不可再冒头。 思忖一番,顾永杰又打发人把铺子上还剩余的那些材也立即交上去,只留下一些自家备用就够了。 反正户部免费赠药,他们铺子上的药短时间内也难卖出去,还不如全部交给朝廷,把事情做的更漂亮些。 …… **** 自从药材供给跟上之后,京中寒疫有效控制住了,病死的百姓也开始少了许多。 特别是四月过后,天气逐渐转暖,患病之人越来越少,到了五月间,寒疫的阴霾总算过去,雍京城又恢复了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 随着寒疫消散,朝中诸事又开始恢复如常,不仅明化帝御驾回京,雍东省试也重新开考。 因着时间定在七月初,二叔顾明瑜这些日子都把自己锁在院里日夜苦读。 不久之后,京中就有消息传言,说是李家被户部看中,将有大用。 没过几日,李家大舅果真被户部传见之后,就领了内宫行馆各处花木采买的差事,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宗的买卖,但却是实打实的在内宫和户部挂了名,成为皇商之家。 这对李家绝对是个意外之喜。 虽然依然是商户,但沾了“皇家”二字,地位已经跟先前大不相同,可以说实现了不小的阶层跨越。 寒疫之事后,李家大舅行事稳健了许多,虽然得了这般恩典喜事,却并不过分张扬,只带着长子李绍辉过府来。 说是为了拜望亲家老侯爷,实则是为了道谢,毕竟李家能有今日,全靠当时顾家的提点。 李家大舅奉上了一个小木匣子,虽然并未打开细说,但众人都猜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顾永杰心里揣度着此事,笑着说道:“都是一家子亲戚,倒是不要太客气生分的好。” 李家大舅当即拱手一礼,说道:“若是没有伯父提点,以我们的见识,哪里晓得早早南下采买药材。纵然是送药与户部,也是伯父从中牵线搭桥,若不然哪里能有李家的今日?” 闻言,顾永杰也不好再多客气,便略开了一下那小木匣子,只见确实整整一匣子的银票地契,只怕有十万两不止。 顾沉晏坐在顾永杰身旁,自然也看到了匣子里的东西,心里暗暗感叹。 这个李家大舅还真是个秒人。 他们晋阳候在寒疫时才捐出了十多万两的药材,转头李家就拿了这么一笔银子上门。 显然这是诚心想把顾家当作依仗,让李家搭上晋阳候府这一艘船。 对于此事,顾永杰心知肚明,只是这十万两委实多了些,就有些犹疑起来:“都是自家亲戚,贤侄这也太过客气了些……” 李家大舅确实爽然一笑,解释道:“晚辈素来短视,今次若不是伯父提点,哪里还能得这一遭皇家的买卖。” “再则,今日户部袁郎中传见,言近日户部将增发茶引,已允了我们李家可领一道长引,想来家里日子也会越来越好些。伯父可莫要再辞了。” 听闻这话,顾家几人也都惊喜不已。 本朝严禁茶叶私售,凡是贩茶卖茶,都需茶引,而茶引又分长引和短引两种,短引主要是一些地方茶贩所需,而长引就不同了,多为大茶商所需,是朝廷垄断茶业之下的重要一环。 虽然茶业长引比不得盐引的利润,但也绝对是垄断行业,也难怪一向抠门的李家大舅如此大方,直接就送来了十万两银子。 户部这般对李家,很明显是因着寒疫时候药材的缘故。 而顾家在寒疫是出力也不比李家少,既然李家得了户部这般好处,想来顾家多少也会收到一些回报。 想到这里,顾永杰心里也不禁有些期待。 …… 只是却一连等到七月间,雍东省试之后,都还没有一点音讯。 顾永杰忍不住叹息:“看来陛下果真是厌了咱们这些武将。” “只当是为京都的百姓做善事了罢。”对于这件事,顾沉晏也有些失望。 原本以为朝中重文轻武,不过是担忧武将掌兵权重,怕政权生变,却是不想明化帝竟然对武将防备如此之重。 身为帝王尚且如此,也难怪武将难立朝堂,甚至就连他们顾家这样的勋贵都没有说话的份儿。 拿钱买平安,终究不是长远之计,眼下虽然庆国数十年无战事,但朝岁梁魏,如饮鸩止渴,终有虎大难养之日。 即便有朝一日能入中枢,在如此国策之下,只怕也难有所作为。 顾沉晏心里沉沉一叹。 罢了,想那些许多作甚,顾家还尚在危局之中,家人都未必能保全,又何谈天下之事? 想到这里,顾沉晏又劝道:“今日省考放榜,若是二叔得中举人,咱们家自然另有出路,祖父您说是么?” 闻言,顾永杰微笑点头:“晏儿所言不错,祖父也是如此想的。” 武将不受待见,他们顾家子孙只得再从文。 而顾明瑜就是顾家第一个从文之人。 原本九经科举人虽然也可守选为官,但终究比进士科举人差了一等,寻常很难守选为官,但顾明瑜却是不同的。 不仅有晋阳候府百年底蕴为依靠,现在更有在吏部任左侍郎的安仕坤相助,中了举人之后,顾明瑜守选为官应当并不是什么难事。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顾家众人都颇为看重此次省试。 毕竟若是顾明瑜录选了,十有八九顾家会出现第一个文官。 想到这里,众人心里都难免紧张起来。 见着李氏似乎面色不好,安氏忙拉着她坐下:“怎么出这么多汗?好生歇一歇,报录的人且还得等一会呢。” “我无碍的,多谢嫂子。” 李氏笑着道了声谢,整个心又提到嗓子眼。 与众人的急切紧张不同,顾明瑜却似乎并不在乎,反而坐在椅子上喝茶道:“省试早就考完了,眼下录选名单早已定下,若是取中了自然不会再出什么岔子,若是没取中着急也没甚必要,何苦来哉,不若坐下吃茶,静待便是了。” 见着他如此,顾沉晏弯唇一笑,悄悄与他说道:“二叔想必是成竹在胸,方才能得如此罢?” “不可胡言。”顾明瑜瞥了侄子一眼,低声笑骂:“若是让你祖父晓得了,又没取中令老人家失望,到时候可别怪我这当叔的下手狠辣。” 闻言,顾沉晏连连告饶:“侄儿不敢,二叔莫要欺我年少,若不然将来必定还与堂弟身上。” 听到此话,顾明瑜神色一默。 年过三十了还未有儿子,他心里又会没有遗憾。 见二叔如此神色,顾沉晏不由想抽自己两耳光。 他知晓原书里李氏跟顾明瑜后来是有过一子的,只是尚未出生便胎死腹中。现在寒疫之事过去,李氏也为因寒疫伤身,想来问题不大,因而方才想到那个孩子就一时嘴快说了出来,倒是没想到引得顾明瑜一阵感慨。 顾明瑜略顿了片刻,就恢复心绪,满目温情地看向李氏,哪晓得只看了一眼,便觉李氏似乎有些不对,当即走到跟前问道:“你这面色怎么这般难看?” “快找人去寻大夫来。” 随着这一声,家里下人忙领命跑出去。不一会就带着同仁堂的李大夫急忙进来问脉。 过了一阵,李大夫问诊之后,满面含笑的拱手与众人道喜:“二夫人的脉象圆滑流畅,如珠滚玉盘之状,此乃滑脉啊。” “恭喜二爷,恭喜老侯爷、太夫人,二夫人已有孕月余了。” 这显然是众人万没想到的,一瞬间竟然欢喜的忘了言语。 这时,管家陈大一路跑了进来,只见他脚下如飞,满面喜色,人才进门,就已经高声喊话报喜。 “侯爷、老夫人大喜啊!二爷取中了!二爷取中省试第三十七!二爷取中举人了!”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18章:喜临门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9章:师兄 疫灾期间,雍京望族名门尽数出京避疫。 傅家为宰执府第,自然也是如此。 不仅傅氏一族,就连庄学究也抽空回了趟家乡。 这一趟来回用了不少时日,直到七月中旬,傅氏家塾才重新开课。 这对顾沉晏来说,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在家温书这些时日,虽然学业没有落下,但是一人苦读却也难有什么长进。 而且,他心知自己虽然记性不错,但科考一途不好走,读书考进士却也绝非只是背书那般简单,天下有才之士如过江之鲫,绝不能轻视旁人。 眼下能到学厅去听闻庄学究讲学,与师兄弟们一处读书,自是最好不过了。 到了学里,因着时间尚早,只有三师兄林恒一人在厅内读书。 顾沉晏不好打扰,从冬青手里接过书箱,就放缓些脚步进去。 哪晓得林恒却是看见他就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之后肃然拱手行礼:“多谢沉晏赠药,此番恩情,必此生不忘。” 这般动作,倒是让顾沉晏有些惊着了。 当时寒疫严重,京中缺药,顾家因着家里有两个药材铺子,总归比旁家好些,再加上顾沉晏提前筹划,因此倒是从未短缺过药材。 不仅如此,当日还早早送了好些给熟识交好的人家。 林恒家贫,顾沉晏自然会更加留心照料些。 “师兄此话倒是让我羞得不敢言语了。” 见他如此,顾沉晏连忙拦话道:“什么恩情不恩情的话,师兄不可再提了,咱们即同为老师弟子,自当如兄弟一般,如此说话只不过是外道之言。” “若有一日,我需师兄相助,也当得如此拜谢师兄恩情么?” 闻言,林恒释然一笑,诚挚道:“师弟说的不错,倒是我想多了。” 学里数月不曾开课,今天初归,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考校功课。 虽然众人都颇为自律,但进学有快有慢,庄学究也需得多问一番,才晓得众人学习进度。 原本家塾有八名学生,寒疫之后,眼下却是只有六人了。 其中一名傅氏学生随母出京避疫未归,另外一名缺课的就是王豫之了。 见着庄学究在抽检旁人课业,林恒低声问顾沉晏:“眼下都七月了,豫之却还未归京,可知是何缘由?” “王家祖籍邕州,寒疫之时,就听闻二师兄随族叔归乡,想必也是要待应试之后才启程回来吧。”顾沉晏答道。 本朝贡举,皆须回原籍参试,邕州乃属闵省,今年恰逢闵地贡举之年。 王豫之进学多年,文采颇佳,本就是预备今年回闵地参考县试,前些日子雍京城闹寒疫,便索性提早南下还乡。 “闵地并无疫灾,七月了也当有消息才对。”林恒面上有些担忧。 顾沉晏宽解道:“想来是温书日忙,忘了带讯回京罢。” “再则来说,若是县试录选,以豫之师兄的性子,必定趁势而上,继考府试、院试,如此回京晚些时间也属正常。” 听了这话,林恒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你所言不错,盼他能如愿得中才好。” 话到此处,见着庄学究过来,两人便止住了私语,不再多言。 …… 分别问过两人读书进度以后,得知他二人皆未松懈功课,庄学究满意颔首,赞了一句:“看来是把应方先生之诗刻在心里了。” 虽然未曾如颜鲁公所言那般三更灯火五更鸡,但顾沉晏自问这段时间读书确实未曾懈怠,故只行礼自谦几句便不再答话。 反而林恒确实当了真,只见他面上一红,神色间已然有几分自愧之意,说道:“寒疫之时,家中事务烦杂,学生自省不足,时常自误学业,今后定不敢忘颜公之言。” 看这架势,竟是真要如诗里一般日夜苦读? 顾沉晏心里不由佩服了。 原本二师兄林恒就天资过人,还这般苦学读书,难怪学业这样出众。 比你有天赋的人还比你更努力…… 有这么一个师兄,真的是让他这个当师弟的压力很大啊。 庄学究显然也格外满意林恒这个学生,见他这般说,更是点头称赞:“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注]。你能吃得苦,自然能学得好。” 言罢,又开始检查两人这些时日写的字。 先拿起顾沉晏的一看,庄学究满意点头:“不错不错,数月前观你书道,笔下还带着些许稚气,如今看着却是进步不小,不仅这笔锋稳健不少,且细看之下,似乎又另有所悟?” 细看片刻,庄学究又拿着其中一篇字,笑着问:“你这篇字里,笔法枯润相参、墨色浓淡相宜,整篇下来,颇有几分律感,却似飞笔断白,怎么,这些日子竟学了飞白之法?” 飞白一般多作草书、行书,若写楷字,飞白法倒是并不怎么适用。 因而,顾沉晏只得垂首认错:“是学生狂悖了。因练钟繇楷字,始终觉得难有进益,便寻了数本汉篆刻本,直觉篆字朴正古雅……” 见他如此诚恳,庄学究倒也不好多言什么,只劝道:“书字飞白,虽看着潇洒自然,但终究不够严正,你能以飞白之法书楷字,可见在书道上极有天赋,今后私下里可自行练习,但务必记着,科考场上答卷之时却是万不可飞白。” “是,学生记住了。”顾沉晏信服应允。 庄学究示意他坐下,又翻开林恒的字来看,这字比顾沉晏的自然更好上一分,当即连赞三声,不住叹道:“越发精进了,如能持之以恒,今后亦是有望成为一代大家。” …… 庄学究问完了功课,只讲学不久,便就到了散课的时辰。 因着学究下午家中有事,便告知众人,午间散课之后,便可回家自行温书,下午的课暂时取消了。 也是由于下午放假,中午自然学里不曾准备众人饭食。 这边顾沉晏一面收拾书箱,一面跟林恒说道:“听闻桂枝巷新开了家馄饨铺子,师兄咱们去尝尝吧?寒疫这几个月,家里都不让出门,我可是有些想着巷子深处那家的芝麻酥饼了。” 对于顾沉晏这个师弟,林恒心里自然很是看重。 不仅没有侯门公子的纨绔习性,更是处处妥帖细致,与人相交诚肯真挚,丝毫不见虚假伪善之态。 自从拜入傅弘文门下,这几年来,林恒也是见过不少显宦达贵家的子弟,那些人或是看中傅家的人脉有意拉拢,或是觉得他有些天赋欲提前施恩,但不论如何,总是带着几分名门贵族的傲气,行事之间自带一种折身下交的姿态。 虽然此事乃属寻常,他也自知出身寒微,得望族之家看重,算得上是一件幸事,但终究心里还有些不服,难以真的与之交心。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林恒却是真的认定了顾沉晏这个师弟。 虽然虽然两人身份天差地远,但林恒明显感觉到,顾沉晏是从心底里视他为兄为友。 遂对于这个小师弟,林恒自然尽量顺着他意。眼下见他说要去桂枝巷,自然无有不应。 师弟身为侯府嫡孙,金尊玉贵的长大,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什么好玩的没见过,哪里就是真的馋了什么馄饨酥饼,无非就是在家拘了这么多日,想寻个理由拉他闲逛散心罢了。 林恒心里清楚,却并不拆穿,只笑着点头:“行吧,早些去了再回去就是。” 见他答应,顾沉晏击掌笑道:“还是三师兄有长兄风范,豫之师兄万不能及。” …… 两人收拾好了书箱,一起走出院子,就见顾沉晏的车驾已在门口等候。 上了车,吩咐一声车夫去桂枝巷,顾沉晏就放下车帘。 见林恒一直抱着书箱不放,又疑惑问:“师兄怎么不放下书箱,这车里地方还宽敞,一路抱着岂不累赘?” 闻言,林恒笑着解释:“我前几日在书馆接了不少佣书的营生,本以为今天可在学里抄一些,哪晓得学究让下午放假,就只得带回去。” “眼下书箱里可是放了不少书纸,我砚台里的墨汁又未干,若是不小心书箱倒了,弄污了纸张,我可没那多银钱赔给书馆。” 见他这番解释,顾沉晏也是点点头:“那是得注意精心着些,书纸难得,若是如此弄污了,属实浪费。” 说到这里,又好奇问了一句:“师兄此次佣书是抄什么文章?” “韩文公的五原。” 顾沉晏叹道:“这字可不少。” 五原乃是韩愈晚年心血之作,分别为《原道》《原性》《原毁》《原人》《原鬼》五篇文章,亦是儒道正名的经典之文,今朝重儒,不少读书人对“五原”也很是看重。 只是佣书的话,大多是抄写某一篇文章,这样连抄五篇,却是不多见的。 不过林恒佣书了好些日子,便也不觉其他,只说:“还好,仔细些耐心些也就是了。” “那需得抄多少篇?”顾沉晏又问。 “书馆那馆主本来想要抄写三十篇,只是要的时间太紧,只五日的功夫,我倒是不敢应承,只答应下了十五篇。”林恒说道。 五天写十五篇五原? 须知五原虽然每一篇文算不得长,但五篇文章加起来,着实有不少字,况且佣书对纸面、笔墨要求极高,如此算下来,真是一件极为不容易完成的事。 顾沉晏想了想,还是劝道:“师兄如此的话,岂不是没甚时间温书了?” 哪晓得林恒却是摇摇头,解释道:“每日归家我自当温书两个时辰,待晚饭后才开始佣书,三个时辰便能写出两三份,应该来得及交予馆主书稿。” 听了这话,顾沉晏心里默默算了起来。 学里辰时开课,申时散学。 即便林恒家住的不远,但回家后温书两个时辰,就已经戌时,用过晚饭后还佣书三个时辰,只怕得等到丑时才能睡觉。 这样看来,这位二师兄尽是平日里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不到。 想到这里,顾沉晏又是敬佩,又是自责。 他居然还拉着人家一起出来闲逛吃小食…… 实在是对不住师兄啊!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19章:师兄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0章:舅舅亲事 八月以来,顾沉晏只觉得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虽说当时捐送了那么许多药材,也能没能改变明化帝对晋阳候府的观感,但总归是为百姓做了好事,也算达到预期的效果。 在原书里,寒疫之后顾家就开始糟心事不断,最后一步一步衰败下去。 但是眼下,不仅没有败落迹象,反而喜事连连。 先是二叔顾明瑜考上举人,虽说只是个最末的五等官身,但已经能够守选做官,可以步入仕途。 再有二婶子李氏被诊出有孕,按着原书里所言,腹中应该是个男孩子,那么今后顾沉晏也能有个兄弟帮衬。 再有李家领了皇家采买,安家小舅舅考上探花。 这一切的一切,很显然是在往好了走。 如此下去,自然就不会再如书里所言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顾沉晏心里有此盘算之后,更是心绪愉悦,即便每日读书至三更天,也神采奕奕不见疲态。 天明之后,早早的起床梳洗了,又照旧在屋里读了半个时辰书,顾沉晏才到安氏处一起吃早饭。 安氏的膳食自然精致丰盛,不仅有粳米粥,还有小菜、包子、蒸蛋等。 每一种吃两口,就已经七分饱了。 因看着上课的还早,顾沉晏也不着急走,就见安氏在张罗出门。 很明显,见她极是看重,不仅选好了自己出门的衣裳首饰,更是叫丫鬟寻了四五个上好的翠玉珠串。 这是要去拜望谁不成? 顾沉晏心里疑惑,便问道:“母亲今日有事?” 闻言,安氏无奈叹道:“还不是为了你小舅舅的婚事,这也不好,那也看不上。” 说到这里,又看着顾沉晏训道:“你以后到了说亲的年岁,可不许这么难缠。” 原来是为了安承泽的亲事。 舅舅新中探花,又那般家世才貌,怎么可能连一门满意的亲事都说不到,约摸是有旁的心思罢了。 顾沉晏想到了拜师那日,舅舅对傅家十一娘的光景…… “舅舅会不会有自己看中的姑娘?”想了想,顾沉晏还是决心帮他一把。 哪晓得安氏却连连摇头:“你外祖母早便问过,他只咬定没什么心仪的女子,要好生读书。都中了探花,还只管拿这话来敷衍,你说可气人不气。” 不气人,但凡学。 顾沉晏心里鄙视一番,却还只得稳住安氏:“母亲也莫急,以舅舅如今才名,哪家不愿与之结亲,也不必这般着急。” “这事我哪里说得上话,你外祖母今日在府里办了茶会,且只看她的意思吧……” 闻言,顾沉晏无奈一叹。 说是什么雅集茶会,无非就是替舅舅相看媳妇儿的。 看来外祖母这是真的心急想抱孙子了…… 对于此事,虽然大约猜到了其中缘由,但顾沉晏也并不着急。 舅舅中意傅家姑娘那是肯定的。 而且以傅家、安两家的门第交情来说,这婚事也不会有什么阻碍。 再加上舅舅今科探花郎的名头,十有八九是能成的。 至于安家府里这些日子的茶会雅集,更不是什么大事。 这时代的名门望族要成一门亲事,可是不容易,而且以外祖父外祖母的性子,也绝不可能做出什么盲婚哑嫁的事情来。 这事的根源还是在舅舅身上。 顾沉晏有心再说两句,却又觉得好似于事无益,只跟安氏说了一声,便出门上学。 …… 马车一路行经傅家大宅旁侧的路口,见到一人早早等候在此。 这人身形修长,眉目俊美,很是一副芝兰玉树、尔雅公子的模样,见着顾沉晏的马车经过,急急招手唤道:“沉晏!沉晏过来。” 看清来人,顾沉晏只得下车,喊了一声“舅舅”,而后无奈说道:“若是要找我,只管去顾家就是,哪里用这般早到傅家门口等着……” 安承泽支吾两句,就问:“傅四郎可曾带信回京?” 闻言,顾沉晏摇头说道:“不曾。” 傅易恒今科中了进士之后,是要回乡祭祖的,因着当时恰逢寒疫严重,临走时就也带上了其妹十一娘。 只是不想这都到八月间,还未返京。 安家现在正忙着张罗说亲,安承泽心急之下,自然就到傅家来探消息。 只是毕竟傅易恒不在,也不好隔三差五就上门,故而今天只得堵着顾沉晏来问。 知晓他有心事,顾沉晏不免劝道:“舅舅若真有意,何不与外祖母直言,也免得老人家为你的事操心。” 安承泽叹息一声:“姑娘家名声最是要紧,我不知她心意,如何好与人说?” “外祖母并非外人啊……” “母亲看儿子自然都是最好的,再加上近来总有人上门,众人迎奉之下,难免说些客套话。” 安承泽沉声说道:“母亲心疼我,自然无有不依,定会托人到傅家说项,若是傅家跟她……无意与我,岂不是反倒坏了两家多年情谊?” 这倒是实话。 自从安仕坤升任吏部左侍郎后,安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一跃为京中名门,再加上舅舅又是探花,年少才俊,有意与安家结亲的属实不少。 这段时间听到安家为探花郎相看亲事,就不少人开始走动起来,对安老太太更是处处迎奉。 若是被傅家所拒,难免会有些下不来台,让两家生了龃龉反而不好。 安承泽神色颓然,目光悠远地说:“况且……傅家宰府门第,我哪里敢高攀……” “相府门第又如何?” 顾沉晏说道:“今后舅舅当了宰相,不就行了?” 闻言,安承泽双目一紧,眉尖微挑,整个人意气风发、洒脱天成:“那便依沉晏所言,他日舅舅定看看当个宰相。” “可需我回去与母亲说一声?”顾沉晏又问。 “无碍。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只好生读书就是。” 安承泽摇了摇头,又想起一事,说道:“对了,你家二叔守选之事,这几日应当会有消息,十之八九是要离京,可先做准备。” …… **** 又过了几日,顾明瑜守选之事果然有了结果——选任了玉黎县令。 本朝县之一级的地方主政官分两种,一是知县,一是县令。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却大不相同。 知县乃正七品,县令却是正八品,这里面硬生生差了两级。 一般守选为官,都是从一县父母官开始,而后五年一考绩,考绩为优的再有吏部权衡调配选用。 虽然顾明瑜只任了县令,乃是最末等的官阶,但身为九经科举人能守选为官就已经是难得,况且还有安仕坤在,吏部考绩选用之事自然会比旁人多些机会。 这里面的事不必多言,众人都心知肚明。 因而自从吏部的任职文书一到,顾家就忙的不可开交。 又是去拜恩道谢,又是收拾行李,又是筛选随行人手。 临行之日。 顾沉晏一路送到了运河码头。 “父亲年岁大了,莫要惹他动怒。” 临行前,顾明瑜说道:“你虽年幼,但越发懂事,我赴任之后,家里诸事都上心些,若是遇着为难的,便多与你家外祖父跟舅舅商议。” “你祖父好颜面,未必好事事麻烦亲戚,万事你得心里有数才行。” 听着这一番话,顾沉晏才觉得,或许不仅是他,就连祖父顾永杰都未必真的看通透了二叔。 “恩,我记下了。二叔一路保重。” 说罢家里之事,顾明瑜又面上带了几分柔和,略不放心地说:“方才家里人都在,不好细说。” “母亲一直看不上李家门楣,此次你二婶子不好远行,若是得空,便也劳烦你与嫂嫂多帮着照看着些罢,这本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怕我此生也就这点骨血……” “二叔放心。” 顾沉晏肃然点头:“母亲与二婶子素来和睦要好,自然事事上心。祖母也盼着咱们家再添人口,想来不会为难婶子,若有旁的事,侄儿也定会护着弟弟平安。” 得了他的承诺,顾明瑜才算真的放下来,又嘱托几句,才登船而去。 …… 这里顾沉晏送行归来,却见天上突然乌云密布,狂风不止。 是要下大雨了? 连忙缩进车内,让车夫快马回家。 果然不一会,就见大雨倾盆落下。 见着雨势越来越大,顾沉晏忙唤冬青让车夫停下,找个地方避一避,待雨小些再走。 那晓得车夫连连摇头:“公子,再过一条街就到家了,这雨太大,周围也没甚可避雨的地方,咱们还是赶紧回家才好。” 见他说的有理,顾沉晏也不再坚持。 只是这雨说来也怪,就那一阵之后,反而又慢慢小了,回到晋阳候府时,却是只稀稀下落,不仅不是方才的狂风暴雨,反而还平添了几分烟雨蒙蒙之感。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20章:舅舅亲事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1章:在雨中 晋阳候府落于东城的明月街。 虽是近年来威势渐弱,也不得明化帝看重,但百年勋贵的底子还在那里,顾家依然是叫得上名字的门户。 顾府由两个大宅组成,其中五进的是顾家长房所住的东府,还有一个三进的宅子就是西府。 东西两府相连,外围高墙环立,愣是占了整整半条街,看着很是气派。 晋阳侯府只一处正门,平日并不大开,只四角的角门方便仆从侍儿出入。 顾沉晏身为侯府的主子,回府自当从正门而入。 因刚下过雨,门上的小厮们都在门房避雨,只留了两人身穿蓑衣守着当值。 顾沉晏的马车声音传来,就见众人打起了精神。 “有车驾来了,莫不是方家夫人又上门来?”一小厮猜测道。 他所言的的方夫人便是宜昌伯方季礼的夫人。 自从考中探花之后,安承泽成了京中的香饽饽,凡是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很是看好这个女婿,想跟安家结亲。 毕竟这般年轻就取中了探花,不仅前程似锦,又长的风流俊俏,谁家不眼馋心动呢? 只是嘉陵安氏又声名在外,安家乃是文官清流,似方家这等勋贵与之相交不深,不好冒然上门。 因而就想了个巧宗,转头找上顾家。 毕竟顾家长房夫人安氏,那可是探花郎的亲姐姐。 因着这个缘故,近来不仅安老太太那边宾客不断,就连安氏这里都时不时有人上门来,明里暗里的提及安承泽的婚事。 其中宜昌伯爵府方家最是热心,三天两头就往顾家跑。 “不是俗语常言‘一家有女百家求’,今儿怎么倒是反着来了……” 安、顾两家乃是姻亲,安家这般风光,顾家这些下人们也觉得与有荣焉,便出言打趣道。 “安家二郎君那般人物,又是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早就是雍京城大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了,谁家不想得这么一个女婿?” “倒也是,只是这方家也未免太殷勤了些……” “还不快止住这些野话,乱嚼舌根子有什么好下场?忘了先前公子是怎么处置的了?” …… 众人心神大震,忙止住了闲话。 屋里躲雨的四个小厮也忙跑了出来,分立在大门两侧侍候。 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近,众人侧耳细听。 “这銮铃好似像公子车架上的,别是公子回府了罢?”一人听出了响动,立马说道。 “不错,应当是公子!”领班之人忙吩咐众人道:“这天上雨还没停呢,还不快去准备着。” 猜准了是顾沉晏回府,几个小厮忙碌了起来,又是拿伞,又是开侧门,又是准备木屐。 不消片刻,果然顾沉晏的马车过来。 车驾停稳之后,冬青一跃跳下车来,跟车夫两人放好车凳。门口的小厮也打着伞上前去迎。 顾沉晏掀帘下车,便见一门子撑伞过来。 “我自己撑着就是。”接过那伞,顾沉晏步上石阶,见门房处早就与他备好的雨天用的木屐,不由微笑颔首:“你们有心了。” 换好木屐,正欲持伞而入,又想起一事,遂吩咐众人:“这下雨天,你们也不必在这门上守着,若是雨大了,还是且到门房里避一避,只不要耽误差事就好。” “多谢公子体恤。”门房众人鞠躬致谢。 摆了摆手,顾沉晏抬步入内。 此时风雨已不似方才,只有绵绵细雨,落在顾家这百年大宅的花圈里,更是平添了几分古韵诗意。 顾沉晏心情正好,不愿扰了这份意境,便遣走了冬青,只自己一人撑伞而行。 身着披风,脚踩木屐,踏着地上的几分水汽,只觉一股泥土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偶有一阵微风起,树上的水珠随风抖落,滴在伞面上‘劈啪’作响。远有塘中残荷沐水而立,雾气缭绕;身畔丛丛枫树绿中带红,色彩炫目。 早秋的景色便是如此醉人。 此时一阵风过,卷着三分秋日的冷冽,伴着这细密的雨水直入心底,走血脉、入肺腑、通经骨,让整个人都沁润在这一股微冷之意里。 撑伞独行此间,顾沉晏只觉心神疏旷,弯唇一笑,且行且吟:“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注]” 自己穿到这个时代之后,一心想着搏名谋势,即便是进学读书,也是为了兴家望族,凡此种种,汲汲营营。 即便是为了挽回书里的剧情走向,但也难免过于急切,不仅失了本心,还少了格局,更不必上东坡先生的旷达和智慧。 读书进举业,说是为了护家人周全,但仅仅只是如此么? 深思之后,顾沉晏心里默默一叹。 自己终究是个俗人,还是个好权势好名利的俗人。 他想要爬到时代的顶峰上去看一看,想要感受一下俯瞰万山的滋味。 经由寒疫一事,见过了百姓疾苦,他更想要去到权力的中心,看看能不能为天下百姓做一点点事情。 即便喜爱苏轼的诗文,也爱惨了他诗中的意境,但顾沉晏自问没有那般的胸怀,做不到那般洒脱。 他在意家人亲朋,想要名利权势,希望谋一个天下安居。 且思且行,顾沉晏心神只觉心神愈发开阔。 是了。 男儿当立凌云志! 不趁着风华年少之时搏名于世,难不成等两鬓斑白才求取功名么? 若是如此,即便考中了进士,又有几年可为官?又怎有机会入阁为相?又怎能一展胸中抱负? 伴着这一场绵密的秋雨,顾沉晏长吁了一口气,身心舒泰。 雨并不大。 一路走到了石狮林,却是听到了哭泣之声。 侧耳细听,却并不像是哪处的丫鬟小厮,反而似一个孩童在呜咽。 顾沉晏心里大惊。 他们东府的孩子可不多,一般下人是不可以轻易待孩童进府的。 那么能在此哭的,不是家里的,就是外面客人带来的。 “是葭葭,还是莲儿?”顾沉晏走了过去,柔声唤道。 里面的孩子听到他的声音,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哥哥……” 闻言,顾沉晏心里一沉。 是小文葭! 他放轻了声音,走近了那片石林:“葭葭,怎么会在这里?” 行至一处石洞口,顾沉晏蹲下身子,果然见小文葭双手抱膝缩在里面。 她淋了些雨,头发、衣服早已湿了,脸上的水珠儿一颗一颗往下掉,竟是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看着极是单薄可怜。 顾沉晏心里一酸,只觉扎心般的疼,忙解下自己的披风把她包裹住,声音更是柔和:“冷不冷啊?葭葭听话,哥哥在这里,有什么事出来告诉哥哥好不好?” 到底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小文葭一听这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冲到了顾沉晏的怀里。 “哥哥,我姨娘要死了对不对……她们都说我姨娘要死了。” 顾沉晏忙抱住了她,轻轻抚头安慰:“不会的,不会的。他们都是说谎的骗子,回头哥哥就让人把那些骗子扔出去。” 感觉到肩膀的温热和湿润,顾沉晏只觉整个心被揪的生疼。 他许久不曾过问府里诸事,怎么有人在传文姨娘的事么…… “姨娘病了……他们都说姨娘若是没了,葭葭就是没人要没人管的碍眼孩子。” 小文葭松开了顾沉晏的脖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哥哥,葭葭真的会没人要么?” “不会的,哥哥要!” 顾沉晏温言说道:“母亲喜欢葭葭,父亲、祖父、祖母也喜欢,我们都要你。” 听到这个承诺,小文葭不再像方才那般大哭,只低声抽泣。 顾沉晏一面用帕子拭着她面上的雨水泪痕,一面温声哄道:“哥哥一路走来白袜都湿了,葭葭陪我一起回去换下,顺便也给你换身衣裳好不好?” “恩,我陪哥哥回去。” 闻言,顾沉晏用自己的手帕又帮她擦了擦头上的雨水,把伞递到小文葭手里:“你好好打着伞,哥哥背你回去。” 小文葭忙双手把伞抱到怀里,认真地点头:“葭葭定不会让雨淋到哥哥。” 没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顾沉晏纠正道:“不可淋到你自己才是。” 言罢,便转过去俯下身子,侧头说道:“过来。” 小文葭抱着伞就爬到了顾沉晏背上。 …… 一路上,虽然是细雨未停,但好在伞面较大,即便小文葭偶尔手上抓不稳,也尚能遮住二人。 顾沉晏背着小文葭一路走,一路与她说话。 “葭葭,姨娘何时病的?” “前天夜里。” “怎么没听人说起过?”顾沉晏皱眉问道。 “姨娘说二叔赴任在即,不让说,免得扰了家里人的欢喜。”小文葭声音里又带着几分哽咽。 但是顾沉晏却是眸中滑过一丝无奈。 这个文姨娘,还真是个多心多思之人…… “哥哥,我姨娘能看郎中了吗?”小文葭问。 “待会咱们就告诉母亲,请了郎中来抓药。”顾沉晏答道。 “姨娘的病能好吗?” “能好。” “母亲喜欢葭葭吗?” “喜欢。” “那哥哥呢?哥哥也会要葭葭对吗?” “对。” ……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21章:在雨中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2章:宴席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连着几日秋雨过后,不仅天气转凉了些,雍京的桂花却似一夜之间尽开了。 九月十一这日,平王府设桂花宴,平王世子邀京中青年才俊闻香烹食,谈诗赏花。 顾沉晏竟然也在受邀之列。 这日,平王府金桂飘香,华筵楚楚。 正宴设于室外,在一处极宽阔的小院里,院子四下种满了桂花,院前是一弯小溪,溪中养着不少红鲤。 院里东面放着一处主桌案席,其余三面皆环绕了四层桌案。 每一方桌案后只摆着一个榻席,案桌左右两侧分别放着蒲团,跪坐着两个美貌婢女侍宴。 才踏入院内,便有婢女上前行礼:“敢问可是晋阳侯府顾公子。” “正是。”顾沉晏点点头。 “公子这边请。” 入座之后,顾沉晏仔细打量今日赴宴之人。 果然大多都是文臣之后,武将勋贵里除了他,便是宜昌伯家的方淮了。 这些人他都不太熟。 倒是不知道如此宴席,平王世子怎么给他下了帖子…… 约摸还是看着外祖父跟老师的缘故吧。 思忖间,只觉肩上微沉,却是王豫之来了。 “师兄何时归京了?”顾沉晏惊喜问道。 “昨日上午一到,刚巧又接了平王府的帖子,今日只得急急过来。”王豫之神色无奈地道。 顾沉晏点点头,又笑着道贺:“师兄院试联捷,录选秀才,着实令人羡慕。” 不错,王豫之此番回乡参试,不仅取中了县试案首,还府试、院试联捷,现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秀才了。 王豫之已然在旁坐下,悄悄侧身与他说道:“待这边散宴之后,咱们叫上林恒,三人一处去烟雨居吃酒去。” “那必得师兄做东才行。”顾沉晏低笑道。 “自当如此。” …… 两人私语几句,就见一应宾客皆齐了。 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位十四五岁的华服少年步入院内。 那少年矜贵俊逸,品貌非凡,端是一副君子如玉之态。 “见过世子。”众人起身见礼道。 “诸位皆乃我庆国俊才,珩今日得见,只为谈诗论文,万不可拘礼,还请落座吧。”平王世子在东面的那一方主座上,笑着让道。 顾沉晏心里暗暗揣度。 京中传言,说平王世子容珩凤表龙姿,不仅才华满腹,更是知礼重义,乃是皇室第三代中最杰出之人,却是不知今日这般宴客是何用意? 自从接到了容珩的帖子,顾沉晏就百思不得其解。 庆国这几十年皆无战事,陛下又厌恶武将,他们顾家地位一落千丈,早就不是雍京城里顶尖的名门。 为了避嫌守业,祖父顾永杰更是从不主动与皇嗣相交。 说为了故交情谊定是不可能的,若是为了拉拢……他们顾家日薄西山,眼下只一个虚名在外,又有什么能得平王府看重? 为此,顾沉晏还专门与祖父顾永杰探究一番。 祖孙两人反复思量,仍是不觉顾家有什么值得平王府主动结交的价值,反而到极有可能是看在安家跟傅家的面子上,才送来这么一个帖子。 不论是何用意,平王府的宴请,他们顾家不敢推辞,顾沉晏也只得硬着头皮来了。 平王容彰乃是当今陛下的第五子。 因着上面还有数名皇兄,平王几乎没有继承大位的可能,故而当年一成亲就自请去往了封地,不再掺和京中诸事。 直到去年,太后寿诞,方才携着世子容珩入京贺寿。后又被太后及陛下苦留,才决定多住两年再返回封地。 明化帝共有六子,除六皇子尚且年幼之外,其余五子皆是各有所长。 随着明化帝年岁大了,几位王爷之间的争端越发厉害,只有平王容彰置身事外。 无他,只因众人都知道,在平王之上,还有太子并其余三位王爷,便是轮也轮不到平王头上。 也是由于这个缘故,像顾家这种只有虚名的勋贵,方才敢赴平王府的宴会。 想到这里,顾沉晏心绪平稳了下来。 反正他又不是宴席的主角,只当来吃顿饭也就是了。 …… 这时,主位上的容珩举杯邀道:“得邀诸位共宴,乃容珩之幸,且望大家共饮此杯,庆今日之聚。” 言罢就仰首一饮而尽。 众人皆含笑道谢,而后举盏饮罢。 容珩这一盏祝酒之后,身侧婢女即刻捧壶添盏。 类似于这样的宴席,案桌两侧侍奉的婢女还是各有分工的,左侧的侍奉菜肴,右侧的便是添盏满酒。 此时,亦有数十个婢女奉着新鲜的肴馔入内,把桌上原本的四个菜肴换下。 容珩却又再度举杯:“吃罢了酒,隔壁紫云亭设有笔墨书琴,只盼诸位今日留下佳句才好。珩且先以酒相贺。” “岂敢当世子如此之言……” “世子才学冠绝京都,待会还盼得闻世子佳句才是。” …… 在众人的迎合之中,又是一盏下肚。 侍女们又再度换上四个新鲜菜肴。 这是一酒四肴啊。 没想到这平王世子容珩这般看重今日的宴席。 本朝宴客,分正宴和小宴。 小宴形式极多,有流水席、曲水之宴等等,皆看主人家的意思。 而凡是正宴,皆是要吃一杯酒,便要至少换一道新菜。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正宴必然会有专门的侍宴婢女。 本朝正宴规格最高的,便是一酒四菜了,意思就是喝一杯酒,便要换四道新菜上桌。菜式荤素搭配,由淡到浓,再由浓及淡,以佐酒为配。 一般名门望族家里的席面,最多也就是这个标准了。 毕竟太过费事。 不仅要上百侍女捧菜侍宴,更须得四五套厨司班子同时准备菜肴,才能完成这样宴席。 毕竟若是祝酒之后,没有及时撤换上新菜肴,便是丢了主家的脸面。 果真还是古人会享受啊。 三四十来人吃顿饭,便要数百人前前后后的忙活。 难怪这世上之人皆追名逐利,权力的滋味,在这样的时代确实容易让人迷醉。 顾沉晏看着盏中的桂花酒,似笑非笑地想。 …… 酒过三巡,上席容珩那边已然与几名少年谈笑开了。 “世子归京,才名誉满天下,只不敢冒昧登门,今日得赴此宴,乃王林平生之幸。” “子林谬赞。” 容珩含笑摆手,言道:“进京途中,闻听子林那一首咏梅七言,诗中风骨自成,珩不如也。” 方才言罢,又有人捧盏相敬:“世子前日所作《青玉案》,在下读来只觉口齿留香,韵味悠长。” “不过一时游戏之作罢了,当不起若初兄如此夸赞。” 容珩举盏遥敬,笑道:“若初兄一曲《虞美人》已然传遍雍东三省,听闻甚至不少勾栏行首也谱了调来传唱,说是都盼着能得见若初兄一次才好。” 本朝文人诗词传唱度颇高,勾栏行首青楼楚馆传唱更是常事。 只是说起这些来,总有一些暧昧的成份在里面, 容珩的面上自然也多了几分打趣之意。 果然,就见那人面上泛红,又是自得又是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道:“世子惯是晓得打趣我等。若有一日,那些勾栏行首们传唱世子诗词,咱们可得请世子带咱们去见佳人才罢休。” “若初兄此言不错,只盼世子带我等长见识了。” “如此正好!” …… 在一众起哄声中,整个宴席的氛围达到了最佳。 顾沉晏旁观这一切,心里暗暗称奇。 仅仅是一顿宴席的功夫,便能与这么多素日眼高于顶的书香子弟相交,甚至还有几分言谈颇欢,引为知己的意思。 这个平王世子容珩,还真是不简单…… …… **** 宴席之后,自然便是诗会。 诗会的地方便是先前容珩说起的紫云亭。 顾沉晏才进学不久,自问没甚诗才,也不会往上凑,便没有随众人去往紫云亭作诗,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桂花树下看那溪中的红鱼。 闲来无事,见着那锦鲤懒懒游动,顾沉晏来了兴致,便去一旁的茶桌上,拿了两块桂花甜糕来喂鱼。 “你怎地这般糟践吃食?” 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顾沉晏循声看去,说话的却是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姑娘。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22章:宴席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3章:知己 这小女孩一身翠绿衣裙,皮肤雪白,长的极是可爱。一双灵动的眼眸透出几分调皮,正直直看着他。 见这小姑娘的装扮,顾沉晏暗猜乃是平王府的贵女。 “喂鱼怎么了?” 听了这话,小姑娘登时更不高兴了:“你可知这桂花糖糕里的桂花,是我带着珩哥哥亲手摘的,费了好几日的功夫,怎么你能这样喂鱼浪费!” 居然没想到今日宴席上用的这些桂花,居然也是容珩采摘,这倒是有些预料不到。 见他愣住,小女孩微微扬首,得意道:“如何,没想到这一层吧?” “确实。” 顾沉晏含笑承认。 桂香甜醉弥久,不想堂堂平王世子居然亲自摘花宴客,虽是风雅至极,却也是闲的发慌。 家里这般多婢女,谁人采摘不都是一样…… 有这闲功夫,多读会书、练练字不是更好? 所以人家是皇室血脉呢,天生富贵无极,才能有这等闲情。 他心里如此想,面上确实不显,只含笑不语。 “你刚才用这桂糕喂鱼,现在晓得了,可说如何办吧。”小女孩叉腰看着他,很是不好相与的样子。 闻言,顾沉晏挑眉一乐。 这似乎是要跟他算账? “既然浪费了姑娘的糕饼,在下自然当赔了才是。”顾沉晏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小女孩大喜,击掌笑道:“这桂花可不寻常,你得赔我五十两……啊不……赔我七十两银子!” 这价钱到也还不算很离谱。 顾沉晏来了兴致:“为何是七十两?” “听闻玉祥居的五香乳鸽七两一只,刚好可以买十只。”小姑娘脱口而出。 听了这话,顾沉晏忍不住笑了,摇摇头:“我并没钱赔你。” 小女孩上下打量她一番,眼中透着疑惑。 很显然,并不是那么相信他的话。 “小哥哥。” 她歪着脑袋问道:“你长的这般漂亮,穿的又好看,看着挺有风度的啊。怎么可能没钱呢?” 果然不愧是平王府的贵女。 这般小就有如此眼光! 顾沉晏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可爱,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容可掬地道:“你说的不错,原本我是有钱的,只是今天出门急,没带着,下次补给你可好?” “是么……” 小女孩拖长了声音问了一句,面上更是怀疑了:“我看珩哥哥今天请来的客人里,就你长的最好看才跟你多说话,你不会哄骗我罢……” 听闻此话,顾沉晏觉得有些愧疚了。 他毕竟年长,不该浪费人家小姑娘摘的桂花,既然浪费了,好像也确实应该赔钱点…… 或者掏点钱算了? 倒不是看她说话实诚,而是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眼光这般精准毒辣,还是不要哄骗了吧…… “定然不会的!” 顾沉晏诚恳地点点头,觉得这女孩实在可爱极了,便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玉祥居的乳鸽有什么好吃的,下次给你买了南街的桂花糖。” “桂花糖又不稀奇,我在家里也吃过啊。”小女孩说。 “那可不一样,南街有一小铺,在做糖的时候加了椰奶,比寻常的桂花糖更加香甜味醇。”顾沉晏解释道。 很明显,这小女孩很是爱吃。 当下就来了兴致,双目亮闪闪地盯着他,说道:“家里不让我出门,小哥哥你可不要忘了,下次赔银子的时候,给我带一包桂花糖。” “这是自然。”顾沉晏点点头。 “萱萱,不可胡闹。” 随着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平王世子容珩走了过来:“今日家里宴客,你怎好乱跑失礼与人?快随婢女旁处顽去。” 言罢,就有婢女上前,小女孩只得跟着往院子外面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提醒:“漂亮小哥哥,可别忘了方才说的事。” 这里,容珩失语一笑,只得又对顾沉晏致歉道:“此乃我母亲娘家表妹,素日顽皮淘气惯了,沉晏勿怪。” 原来是云家之女,难怪出现在平王府。 平王妃娘家姓云,阖家皆在滇南任上,看来这小云萱是跟着平王入京的。 “世子严重,云小姑娘率直可爱,天质纯朴,在下喜欢还来不及。”顾沉晏拱手说道。 容珩笑着摇头:“你倒是第一个说她率直质朴的……” …… 两人言语一阵,容珩亦是坐在了桂花树下。 “怎地不去联诗?”目不转睛地看着溪中锦鲤,容珩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在下不通诗文,哪里好意思去献丑。”顾沉晏笑道。 “沉晏自谦了。” 容珩眸色微动,温和叹道:“若不是有非凡之才,又怎能拜入傅氏门下为徒。只怕是今日席上诗文,皆是流连光景、粉饰太平之作,沉晏看不上罢了。” 他的话似有三分诚恳,又似带着探究。 “世子严重了,在下万不敢当。” 顾沉晏不敢大意,只含笑道:“自先帝到陛下,我庆国近六十年,民不知兵,本就是千载之太平治世,哪里又需得粉饰之辞。” “岁币买来的太平治世么……”容珩沉默了好一会,方才闷闷说了这么一句,听不出是喜是怒。 顾沉晏心里一紧。 他承认,这句话触及到了他思绪的深处。 但却只得勉强敷衍道:“陛下乃宽仁之君,自登位以来,广纳忠言,慈民爱物,不事奢华,赐梁、魏两国以岁币,皆是为了施恩与天下。今我朝文压一世,才俊满朝,如此蓄义丰功,百姓更是争相称颂,如何不是治世?” 庆国每年都要送钱给梁国和魏国,这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事实。 只是不论是朝廷,还是普通百姓,都习惯了平安不打仗的日子,一旦想着送些钱给北方两国,就可平安度日,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顾沉晏这番说辞,就是本朝读书人认同度最高的那一套言论。 “陛下自然是圣明之君。” 作为明化帝的亲孙子,容珩自然是不可能反驳祖父的功绩,遂道:“陛下一向克己复礼,豁达善纳,在位三十六年无一日缺朝,如此勤勉仁厚之君,便是往前再数三五百年,也是少见。” 说到这里,却又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陛下虽有大德于天下,却抑有大弊政于朝。每岁币与梁、魏,而两国又用庆国之银养兵边陲,兵力每年累增,又借兵势反让我朝增币。只怕终有一日,即便举国之力,也难填两贼欲壑。” 听到这话,顾沉晏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容珩居然会跟他说这么多,甚至话里话外,还直言了明化帝治国的弊政。 要知道穿过来这般久,即便是祖父顾永杰,提到朝政之事,虽偶尔言语一句,也不过轻轻揭过,不愿深谈。 第一次与他谈及朝局弊政的,却是明化帝的亲孙子——平王世子容珩。 而且,还说的正是他心底所想。 顾沉晏看向容珩,眼中的欣赏之意掩盖不住,嘴上却轻飘飘地说:“世子此言,倒是说重了罢……” “本以为今日宴席能多一知己,倒是我错看了。” 容珩沉声一叹,声音悠远无奈:“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莫不是沉晏以为,眼下边疆不见刀兵,便可安枕度日?” 话到此处,顾沉晏敛了敛神,说道:“凡治平之世,多不测之忧,想来便是如此了,世子所言亦是自有道理。” “好一个‘凡治平之世,多不测之忧’!我果然不曾看错,沉晏却乃可作知己之人。” 容珩回味一阵,眼中惊喜之色溢了出来:“我寻常与父王言及,我庆国数十年不兴刀兵,自陛下起,满朝崇俭,却不曾富民,亦不曾富国。为何?国不减税,民不增收,如何富民?梁魏每岁增币,国库逐年少银,何谈富国?” “既不富民,又未强国,如何可称治平盛世?更兼梁魏皆有南下之意,凡岁币北送,必用之增兵,虽可暂买太平,却不过饮鸩止渴,如此又能再支撑几年?” 这一番话说完,两人四目相望,皆沉默了。 今日平王府桂花宴,宾客众多,更深的话,确实不好再往下说了。 顾沉晏更是谨慎的很,并未细论容珩方才所言,只含蓄说道:“盗贼一年多如一年,一火强如一火[注],为避天下祸患,自然得想些法子。” 容珩懂他的顾忌,亦是知他的心思,遂含笑问道:“沉晏以为,该如何避这盗贼之祸?” “自是以武击杀,将其打怕了,便不敢乱抢旁人东西。”顾沉晏温声说。 “若是身体孱弱,无法取胜呢?”容珩问。 “那便革以新貌,再强体魄,即便难上一些,也比坐以待毙,等着贼人来抢的好。”顾沉晏答。 “沉晏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 两人说完,互视一笑,心中皆叹。 何其有幸,人生能遇一知己……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23章:知己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4章:顾家 每年十一月是庆国年轻官员最为紧张的时候。 无他,只因自明化帝即位后,庆国的馆职试几乎都在十一月举行。 所谓馆职,也是一种官职,顾名思义就是在馆阁中供职。 庆国重文轻武,几代帝王传承下来,文脉绵长厚重,共有昭文馆、史馆、集贤院这“三馆”收尽天下藏书,又有龙图阁、直秘阁“两阁”藏有各类经籍和历代御制典籍。 因此,这“三馆”并“两阁”便被统称“馆阁”,由崇文院管辖。 而所谓“馆职”,便是在崇文院这三馆两阁中任职的官员。 馆职的官员主要是负责分掌图书,或者从事史书、经籍的校刊、修撰等事。 这原本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但本朝馆职却是天下读书人最梦寐以求的去处。 毕竟庆国历代君王都把馆阁作为储备人才、培育人才的基地,崇文院实际就是宰辅的摇篮,而馆职就是宰相的后备军。 但凡能入馆职,那升迁速度就慢不了。 只是入崇文院任馆职,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必须得经过馆职考试才能入馆阁为官。 馆阁试一年只举办一次,招录的人数多则五六,少则两三人,并无定数。 这个录取比例是非常低的,而参考条件也很苛刻。 除了每一科会试进士及第的状元、榜眼、探花之外,其余人要参试,都必须得是两榜进士、二等官身,且还要有正二品以上官员举荐方才可。 可以说,能考馆职试,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而能在馆职试中被取中,那更是凤毛麟角,前途似锦。 因此,自入秋之后,不仅是安家和安承泽紧张了起来,就是傅家那边大师兄傅四郎也赶回了雍京,开始准备馆职试。 小舅舅是新科探花郎,本来就有一次机会可考馆职。 至于傅易恒则是拖了人举荐。 馆职试绝对是难得非常难得的机会,甚至可以说决定了官员今后的前程,因而不仅是安、傅两家,就是顾家这样的亲戚,也看重的很。 嘉陵安氏一族更是多方奔走,为安承泽入馆职铺路。 比较安承泽年轻,又是新科探花,若是能入馆职的话,庇佑嘉陵安氏一族再兴旺四五十年不成问题, 这些日子,就是顾永杰也颇为眼红,时不时对着顾沉晏感叹:“若是能有你小舅舅那般儿子,我又何忧顾家基业,便是死了,也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 而顾沉晏心里晓得,自从傅易恒回京之后,他家小舅舅的心思只怕不会很安稳备考。 毕竟,那位傅家的十一娘子可是跟着一路回到了京城。 果然在傅易恒携妹回京不久,安氏就透露了好消息。 安承泽与傅家的婚事基本上说定了,只待馆职试后,两家正式过聘定亲。 十一月下旬,小舅舅果然不负众望,考过了馆职试,被崇文院正式任命为直秘阁校理。 虽然是个八品官,但馆阁官员并不能只看品阶,即便只是八品馆职,却是地位极高,不仅比寻常官员清贵,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毕竟那可是崇文院的馆职,甚至有人戏称为“储相”的馆阁官员。 安承泽入崇文院,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只是对于傅家来说,这份高兴还是淡了几分。 须知,傅四郎傅易恒落选了。 无法出任馆职,便得直接从事政务,或去六部为官,或出京任职,若今后再无机会考馆职试,怕是难入中枢,与内阁宰相之位无缘了。 不过因为傅十一娘与安承泽的婚事定下,傅家有这么一个女婿,倒也不至于太过遗憾。 安承泽的任职文书要到除夕之后才下,因而趁着他还没开始入职当差,两家一合计,就索性先定亲下聘。 定聘当天,安、傅两家且准备了宴席。 安承泽身着绿纹喜袍,穿行宴间,时而被好友拉着赋诗连句,时而为同科所邀举杯敬酒,又偶尔被安仕坤唤去拜会尊者权贵。 处处应酬、时时得体,言谈说笑间自带亲和谦虚之感,举止行径中皆有君子古雅之风,可谓是形容风流、潇洒天成。 顾沉晏看着小舅舅,心里暗暗敬佩。 果真不愧是进士之才,馆阁新贵。 舅舅不碰情爱之事时,确实堪称当世才俊。 想到那日在傅家书楼的情景,顾沉晏垂眸一笑。 如今得娶佳人,想必舅舅心愿得偿,应当再也不会作出那般糗事了吧。 …… **** 安承泽的婚事定下来了。 顾家在年前也迎来一个好消息——顾明瑾要回京了。 要知道,顾明瑾虽然是出自晋阳候府,但是却没有袭爵,虽然是个被封了世子,实际这只是一个名头,不仅不是实职,还没什么品阶。 顾明瑾算是一个有志向的,只是在本朝这般形势之下,武将难有作为,加上明化帝本就有意打压,勋贵子弟并不容易出头。 靠着晋阳候,顾明瑾在军中数年,也只到了正五品的郎将。 不仅品阶不高,还离家多年,与亲人分别,却是不想这次考绩却是得了一个上优,能有机会回京来。 这对于顾家绝对是个好消息。 毕竟顾永杰年岁大了,许多场合许多事情,还是得要有一个人来代表晋阳候府出面应付。 顾沉晏虽然机敏聪慧,但总归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知道这个消息,顾永杰连连叫好,当即备下厚礼,让安氏抽空带回娘家。 纵然是梁太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能娶到安家女做儿媳,是顾家的幸事,一再叮嘱安氏:“探花郎婚事在即,你母亲年龄大了,只怕劳神太多也不好,你既为长姐,自然就得多帮衬些,时常回去看看,也替你母亲分担些。” 想了想,又说:“若是有什么需得家里帮衬,也只管回来与我说就是,都是至亲骨肉,不可生分外道了才好。” 众人心里都清楚—— 顾明瑾考绩上优,调任回京之事,是安仕坤的手笔。 毕竟吏部负责所有文臣武将的考评调用,安仕坤身为吏部左侍郎,对于女婿的调任之事,又怎么可能不出力不上心呢? “母亲说的是,儿媳晓得了。” 安氏含笑应下,不想多言此事,便岔开话题道:“二弟妹这些日子可还害口?前些日子你说喜欢吃酸梅,我昨儿得了两瓶酸梅汁,用开水冲了喝,酸酸甜甜的最是开胃,待会给你送去。” “多谢嫂嫂。” 李氏含笑应下,她已经有孕五个月了,照理来说早过了害口呕吐的月份,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仍是一直不思饮食。 说起李氏的胎,梁太夫人一下就转了心思:“就算是吃不下,也得要吃。只有你吃得东西,孩子才长的健康,若是西府那边小厨房做饭不可口,就是再去请两个厨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子嗣,那绝对是顾家的重中之重。 自从李氏有孕之后,梁太夫人就歇了过继的心思,把大半心力都放到了西府。 不仅安排了可靠的婢女和嬷嬷过去照看,更是隔三差五就去西府走动走动,或是帮着管束下人,或是带些可口滋补的吃食,生怕李氏的胎有个什么不妥。 毕竟身为人母,梁太夫人还是希望顾明瑜有个儿子承继香火。 …… ***** 过了两日。 安氏见着天气不错,就让丫鬟在嫁妆箱子里找出了几张上好的皮货。 “这白狐皮倒是不错,让人做了一件鹤氅送给十一娘,想必是能衬得上她。”安氏笑着说到。 “夫人的心意才难得。” 琥珀笑着说道:“傅家姑娘晓得夫人如此相待,必是欢喜的。” 安氏摆了摆手,并不答言。 她是晓得的,安承泽跟傅十一娘的这门亲事,不仅是两个家族有意撮合,更是他们二人心意相通,互有好感。 一个是新科探花郎,一个是宰府千金,安家蒸蒸日上,傅家故旧满朝,这样两个家族结亲,自然是惹了不少人眼红。 为人所羡,定会有人嫉妒。 要知道当初安承泽还未定亲时,有不少有女儿的人家上门应承,如今没捞到安家这门亲事,指不定多少人就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前些日子甚至传闻,说是有些不知事的闺秀女子,明里暗里在暗暗比较议论傅十一娘,说她除了家世好,配不上安承泽探花之才。 对于这样的事情,安家跟傅家都不太好出面,便只有安氏这个姐姐最为合适。 因而近日,安氏在外面,都止不住地夸十一娘哪哪都好。 今天还特地找出嫁妆里的白狐皮来,叫人做好了鹤氅给送去傅家,以表她这个大姑姐对弟媳的满意,也有代表安家和安承泽给傅十一娘撑腰的意思。 顾沉晏散学回来后,刚好看到这一幕。 只晓得安氏吩咐治世,顾沉晏忍不住点点头:“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纵然是再伶俐的嘴,也不好一个一个挨着跟人去分说讲理,这白狐鹤氅一送,只待傅家姑娘穿在身上,便是打了那些闲话之人的嘴。” 安氏并未反驳,只含笑埋怨儿子:“就你聪明。” “当母亲的儿子,哪里敢不聪明?” 顾沉晏嘿嘿一笑,说道:“便我这个外甥替舅舅谢过母亲操心罢。” 言罢,就朝着安氏恭敬一揖。 “我做这些,就只是为你舅舅操心?那不是更为了你么。”安氏随意说了一句。 顾沉晏亦是闻言一笑,微微颔首。 不错,安氏如此为傅十一娘撑腰说话,是出于安家跟傅家的脸面,是为了安承泽,更是为了儿子顾沉晏。 顾家在文臣之中没有根基人脉,儿子以后若是为官,少不得要依仗安家和傅家的助力…… 只是这些事没必要说出来就是了。 这边安氏却是又拿起了那几张墨狐皮看看,说道:“这几张墨皮放着确实可惜了,也便给你一道做了衣裳才好。” 顾沉晏连忙阻拦,说他年岁还小:“便是做了好衣裳,长两年个子,就穿不上了,母亲可莫要浪费东西。” 母子俩正说着话,就见下人来报。 “夫人,文姨娘不大好了。” ……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24章:顾家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5章:文姨娘之死 安氏眉头紧锁,问道:“不是前几天已经强些了么?” 不应该啊…… 自上次听说文姨娘的病,她当天就做主把同仁堂的李大夫请来了问脉。 同仁堂可是一个老铺子,传承两朝至今四百年,不仅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更是研制了许多药方。 那李郎中更是同仁堂新一代掌堂,医术很是信得过。 须知在寻常大家族里,妾室不过只是主人家的一件玩物般的存在,若是生了病,能有大夫诊脉就已经是当家主母的恩德,更别想请什么名医。 安氏能请来李郎中,属实是用心了的。 好在效果也还不错。 按着李大夫的方子吃药,文姨娘虽然没有即刻痊愈,但也一日好过一日。 见状,安氏也放了心。后又遇到安承泽下聘定亲,顾明瑾回京等事,便也没再有闲暇管东院诸事。 今日乍然听闻文姨娘的病不好,一时确实有些想不到。 不仅安氏想不到,就是顾沉晏也疑惑了。 当日送顾明瑜离京,在回来的时候遇到葭姐儿,也是在那一日他听说了文姨娘的病,还当即告知母亲安氏,后面问医抓药,听闻已经大好,怎么又回突然反复…… 思及至此,顾沉晏看了看安氏,只见母亲也眉心微蹙,似在考量,便知道她心里有了成算,也不再多言,只说:“母亲,我去看看葭姐儿。” 侯府内宅诸事都是由安氏操持,他并不准备自己去过问。 一则信重母亲为人,晓得她自会处置妥当;二则是说到底是他爹顾明瑾的姨娘,内宅妇人之间的事情,他不想插手,也不方便插手。 “恩,你且去吧。”安氏点点头。 …… 待顾沉晏一走,安氏眼中的温度就冷了下来,当即吩咐人去传来文姨娘的贴身婢女,一通板子打下去,才问明了事情缘由。 原来早在寒疫之时,文姨娘就病了。 当时虽然没有请大夫问脉,但确实十有八九是得了伤寒。 只是因为京中寒疫闹的厉害,文姨娘怕说了出来,就会被撵出府去,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瞒着,只让丫鬟悄悄去外面买药回来在院子煎着喝。 虽然没甚性命之忧,但终究是落下了病根,为了怕郎中问脉会发现,就一直忍着,不告诉人,也不准备找郎中。 后面有次被葭姐儿看到,而后顾沉晏并告诉安氏,又请了同仁堂的李大夫来开药。 虽然按着李大夫的方子吃药有些效果,但总归是见效慢。 就有人私下跟文姨娘说‘那李大夫都不曾诊治出姨娘得过寒疫,想必也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故此他的药吃了才总不见好’。 这话原本文姨娘也不太在意,只是前几天听说顾明瑾即将回京,就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她年岁已经不小了,身边只有葭姐儿一个女儿,还是想要再生个儿子傍身。 存了这个心思,文姨娘就想在顾明瑾回京之前把身子调理好,免得失了先机…… 在她看来,卫姨娘也只有一个女儿,且比她年轻貌美,还把莲姐儿送到安氏名下养着,就是为了讨好安氏,以便能有机会再要个儿子。 所以,心里急迫之下,文姨娘就停了李大夫的药,转而悄悄寻了个机会,趁着家里事多,借着葭姐儿不舒服的名义,找人请了个专治妇产一科的胡大夫来问脉。 之后就开始按着胡大夫的方子调理了几日,最初还感觉不错,后面却是一日病重一日。 直到今天完全起不来床,院子里的小丫鬟慌了神,怕被牵累,才敢跑来禀报。 听了这一番来龙去脉,安氏冷笑一声:“大爷回京的事儿都还没定下,吏部的公文也得等到年后,她倒是心急。” 作为顾家的主母,安氏希望家里多有子嗣,这样能给儿子顾沉晏添些助力,即便这个孩子是庶子,只要能为顾沉晏好,她也勉强可以接受。 但是作为顾明瑾的妻子,安氏却不可能把这些姨娘妾室们看作什么家人姐妹,谁又不希望能跟丈夫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呢? 更何况以文姨娘这般心思,绝非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如此不知高低好歹的妾室,即便生下了庶子,只怕也是麻烦,更别说给儿子增添助力了。 安氏想到此处,神色就更是冷淡了。 得了寒疫都敢隐瞒,不仅没把顾家众人的安危放在心上,竟是连葭姐儿都不顾了…… 须知,葭姐儿可是在文姨娘院子里养着,若是有个好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如何熬得过那般痛苦。 安氏虽然可怜葭姐儿,但更令她气愤的是——文姨娘差点坏了自己的名声。 毕竟顾明瑾不在雍京,若是在她的照料下,葭姐儿出了什么事,那她与顾明瑾的夫妻情分也自然会受影响,只怕京城里也会有人乱嚼舌根,说她这个嫡母刻薄庶女。 当初很不该可怜她,让她自己抚养葭姐儿。 想到这里,安氏当即就有了决断,直接吩咐琥珀:“去把此事回禀了太夫人,请太夫人处置吧。” 言罢,又懒懒地往榻上一靠。 有的事她做妻子、做嫡母的不好出面,那便交给太夫人发作吧。 …… 果然,琥珀到了正院回禀了事情缘由,才把文姨娘隐瞒寒疫的事情一说,梁太夫人登时气的跳了起来。 “她这是要拉着全家陪她去死不成!” 梁太夫人恨恨骂了一句,回想一阵又是心有余悸:“她那院子的人进进出出的,是不是还有个什么小丫鬟半夜跑出去被晏哥儿碰上了?” 闻言,琥珀忙上前回话:“太夫人说的是,那丫鬟叫春杏,因夹带私物被公子碰上。” 梁太夫人一阵后怕,先是念佛几句,而后又没好气地说:“这等没脸的祸门精,老大媳妇不处置了,叫来回我作甚?” “夫人被气得晕了过去,虽是又即刻醒了过来,却是头疼的厉害,便遣了奴婢来回太夫人,听太夫人示下。”琥珀想了想,说到。 “便是让我这老太婆担过这事儿,是不是?” 梁太夫人不显喜怒地哼了一声,便说:“罢了,我知道她的顾忌,回去告诉你主子,这事儿我替她料理了就是。” “是,多谢太夫人,奴婢告退。” 待琥珀走后,梁太夫人沉沉一叹。 这么些年来,他们家虽然人丁不旺,但胜在齐心和睦。 即便是两个儿子都子嗣不丰,但家宅安定,夫妻情笃,他们做长辈的都看在眼里。 本来以为家里几个姨娘都是省事的,却不想这文姨娘不仅不安份,还胆子太大了。 终究是她当日识人不明啊。 想到这里,梁太夫人也下定了决心。 …… **** 随着天气转冷,除夕也近在眼前了。 只是文姨娘的病一日重过一日。 梁太夫人做主,请了药石居的黄大夫问脉。 只是一副一副的药吃下去,仍然总不见好转。 最后终究是没有熬过这个除夕,死在了腊月间。 安氏作为主母,自然要料理文氏的丧事。 因想着顾明瑾不在家,而文姨娘好歹为顾家生下了葭姐儿,丧礼倒是办的颇为体面。 丧礼上,葭姐儿被允准了为文姨娘戴孝。 顾沉晏去了灵堂,见葭姐儿穿着素服,头戴白花,就那么呆呆地立在堂中,看着又单薄又可怜。 心里一酸,顾沉晏上前,轻轻搂住了葭姐儿的肩膀。 “葭葭,想哭就哭吧。”他温和地说。 “哥哥,你不是说姨娘的病能好吗?” 顾沉晏心里沉闷一痛:“对不起。” 小文葭忍了许久的泪珠儿终究是掉了下来。 见状,顾沉晏蹲下身子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他原本以为文姨娘没什么大病,有同仁堂的李大夫问脉,便能痊愈。 就也不曾留心。 却是不想后面反而病重了,最后即便梁太夫人请了药石居的名医,也无力回天。 还是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太差了。 顾沉晏心里感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哥哥,葭葭只有一个人了,小娘不要我了。”葭姐儿泪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往下掉。 “不会的,父亲马上就要回京了,葭葭还有父亲,还有祖父祖母,还有母亲跟哥哥。”顾沉晏帮她擦着泪珠,说道。 “不会的,母亲不会要我的。” 葭姐儿连连摇头:“丫鬟们说了,母亲现在喜欢莲儿妹妹,不要我了。小娘也骂我,说我不争气,不被母亲喜欢。” 听了这话,顾沉晏眉头深锁。 他没想到文姨娘私下里竟然会跟葭姐儿说这些。 “莲儿妹妹年纪小,所以母亲才更照顾她一些,葭葭小时候母亲不也一样照顾你么?哪里会不喜欢呢?” 顾沉晏解释之后,又道:“哥哥在这里陪你。你去给你小娘磕两个头,好不好?” 寻常而言,子女拜父母,都是磕头三个。顾沉晏让她磕头两个,便是因为文姨娘乃是妾室的缘故。 毕竟文姨娘跟葭姐儿主奴有别,名义上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是文姨娘死了,葭姐儿也不可以磕头戴孝。 允许戴孝,是安氏的恩典。 而说磕头,却是顾沉晏发话。 众人虽然心知有些不妥,但是见他一脸严肃,也没人敢上前说什么。 一时间,葭姐儿到灵前磕了两个头,就回到顾沉晏身边。 顾沉晏伸手把她的小手握住,问:“还想要在这陪你小娘吗?” “想。”葭姐儿答。 “好,哥哥在这等你。” ……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25章:文姨娘之死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6章:除夕 年关将近,自从衙门封了印,城里各处也都停工。 拿到工钱的人们,也开始采买年货。 辛辛苦苦的劳作,可不就是为了家里人能好生过个年么。 雍京城的商铺也到了生意最好的时候,一时间街上人流如潮,热闹非常。 散学路过坊市时,顾沉晏听着四下的叫卖声,便叫停了马车。 带着冬青挤进坊市,果然到处都是新奇的小玩意。 有做糖人的,有卖灯笼的,有刻小葫芦的…… 顾沉晏每样买了几个,又在花炮铺子买了好些适合小孩玩的花炮。 …… 除夕当晚,天上开始飘起了雪。 顾永杰回想这一年的诸多事,心里很是畅快,便自倒了一杯酒仰脖喝下。 “多大年纪了,晏儿还在跟前,你当祖父的怎好贪杯?”梁太夫人叮嘱一句。 “你也真是,大过年的都不让人安生。” 顾永杰皱眉埋怨一句,又喝下一杯。 他是打心底里高兴的。 这一年来,虽然时有波折,但确实收获不小。 小儿子考中举人,已经入朝为官,虽然只是个八品的县令,但也算有了前程。 大儿子年后就将回京,虽然还没定下是何官职,但有他老泰山安仕坤看着,想必也是差不了的。 再有长孙顾沉晏拜得名师,二房又有添丁之望。 这都是他曾经盼之又盼的事情。 这样的一年,又如何不让人畅快欢喜。 想到这里,顾永杰又是一杯下肚,不一会便有了几分醉意,就自去休息。 梁太夫人放心也不下,也嘱咐了一番,就跟着去照料。 这里安氏带着众人吃罢了晚饭,便跟李氏坐在一处闲话守岁,而文蔓则带着文葭、文若几个女孩在偏厅的炕上玩。 顾沉晏看着外面夜色正好,又有大雪落下,便要去院子里赏雪。 “这大冷的天,偏生你事多,想一出是一出的。” 安氏嘴上埋怨,但却也把怀中的手炉递给他。 闻言,顾沉晏微微笑笑,就提着八角灯笼,抱着暖炉一路往院外而去。 这里李氏看着顾沉晏的背影,眼中满是羡慕。 “晏儿这两年来越发懂事了,嫂嫂真是好福气。” “性子执拗的很,心里有甚主意也不大跟人说,到跟我那娘家兄弟似得,像个没嘴的葫芦。”安氏叹息道。 李氏笑道:“都说外甥似舅,若是能像探花郎那般进士及第,嫂嫂可等着享福罢。” 见她话里带了几分奉承之意,安氏不想再叙谈此事,转而岔开话题问:“且说你吧,这肚子也该有六个月了,可请了大夫来问脉?” 虽说女子怀胎,须得等到瓜熟蒂落之日才知生男生女,但一些医术好的大夫,是能从脉息中稍微诊断一二的。 安氏话里的意思,同为妇人的李氏自然心里清楚。 “前几日回了趟娘家,私下里请了个大夫搭了脉,说约摸是个男胎。”李氏衣袖遮面,附在安氏耳侧轻声说道。 “那可是大喜啊!可曾去信给二弟?” 安氏大喜说道:“若他知晓此事,怕是要乐的几天合不上眼了。” “还不曾,我们夫妻子嗣艰难,就怕是郎中一时手误,平白叫人失望。还是等瓜熟蒂落之时,再去给他爹报讯吧。就是公婆那边,也望嫂子替我守口如瓶,免得到时候生了闺女,反而让二老难过。” 这话说的不错,安氏自无不肯,点头说:“你想的不错,左不过也再过三四月就临盆了,待孩子生下来,咱们再欢喜也不迟。” 李氏笑着点点头,又想起一事,便有些为难地道:“今日倒是想起一件为难事,想烦扰嫂嫂。” “何事?” “文蔓如今也已经十二了,虽还不着急议亲,但也还是得提前想着才好。” 安氏有些诧异:“文蔓都还未到及笄之龄,是不是早了些?” 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儿都是十四五岁开始议亲,到及笄之后正式下聘订婚,而后才是张罗嫁妆出嫁诸事。 十二岁就开始操心亲事,确实没有必要。 李氏叹了口气,说道:“二爷去了任上,只怕一时半会也难回京,家里只我一人,总想着早作打算才好。” “京中内眷我认识的并不多,加上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要操心,只怕一来二去的,不仅耽误了孩子,还放家里父母长辈操心。” 这是怕他们二房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女婿,反而让梁太夫人插手? 看来还是先前过继之事,让这个而弟妹心里有了芥蒂啊。 哪个做母亲的不想子女能有一门好亲事呢…… 想到这里,安氏笑着劝了一句:“说到底,文蔓也是咱们晋阳侯府的嫡长孙女,比沉晏还要年长一些,是咱们家第一个孩子,不论是我,还是她祖父祖母,都是心疼的,倒是也不愁嫁。” “只是你说想要早作谋划,也属应当。你说的事我记下了,遇着合适的便先寻你商议,可好?” 李氏登时大喜过望:“多谢嫂嫂。我也不求她能嫁什么望族显宦之家,只盼着能过得顺心就好。” 妯娌两人又说笑一会,就见顾沉晏回来。 他身穿墨绿锦袍,腰间是黑色丝绦腰带,外面罩着深色大氅,身形修长,容颜如画。 随着他推门而入,屋外的北风也吹了进来,一时间顾沉晏头上青丝微微扬动,颇有潇洒临风之感。 他的眉梢和两肩皆沾了些落雪霜花,在这样的除夕雪夜,更是衬的他风流无拘、雅致天成。 “外面这般大雪,也不说撑一把伞。”安氏忍不住埋怨道。 “有母亲给的手炉,哪里就能冻着。”顾沉晏关上房门,又吹灭手里的灯笼,就到火炉跟前坐着。 “哥哥,咱们可以放花炮了吗?” 文葭、文若几个人本来正在偏厅玩,见着他进来,也都忙着下了炕跑到跟前问。 顾沉晏买了不少花炮,这是几个孩子早就知道的,都盼着除夕这天好生玩个够。 “你这孩子,没见着你晏哥哥才回来,等他烤会火暖和暖和再说。”李氏一指文若的脑门儿,嗔怪道。 文若咯咯一笑,就忙到了顾沉晏跟前:“哥哥,你手还冷吗?我帮你暖暖。” 言罢,就抓起顾沉晏的双手,放在自己嘴边哈了哈气,帮着他搓起手来:“怎么样,暖和点了没?” 顾沉晏暖心一笑:“外面下雪了,去把衣裳穿厚些,不然不许出门。” …… 不一会,小厮们就在远处摆好了花炮,丫鬟们也把手花棒、烟花灯等小孩可以玩的拿到院子里。 点火之后,花炮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随之烟花腾空而起,在黑色的天幕上绽放,似五彩的琉璃一般映照着整个夜空,而后又如花瓣一般,散落而下。 “好漂亮啊!” 文蔓、文若几个欢快地赞叹一声,就出了屋子,去往外面细看。 “仔细着些,蔓儿看到你妹妹们。”李氏有些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莲儿,咱们也去看看花炮好不好?”这里安氏笑着问了一声,也抱着莲姐儿出去。 一时间,屋里只有顾沉晏和小文葭两人。 “走,哥哥带你去看烟花。”顾沉晏笑着说了一句,就拉着文葭的走也跟了出去。 随着一朵又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整个院子、整个夜空都被映照的色彩斑斓、炫丽多姿。 文葭看着顾沉晏牵她的那只手,感受着自己手心里的温度,似乎那一股温暖从手心慢慢往心底蔓延,最后整颗心也温润安定了下来。 她还有哥哥。 小文葭嘴角微微一扬,眼中也流过一丝异彩。 “葭葭快看,这个漂亮吗?” 随着一个声音响起,文葭抬头。 眼前人清雅绝尘,眸光温柔,在这缤纷烟花的映照下,恍如谪仙。 这一瞬间,文葭觉得,纵然是这满天的流光溢彩,都不如哥哥璀璨耀目……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26章:除夕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7章:上元灯会 上元节这天,一家人吃罢团圆饭,便说起逛灯会之事。 文蔓颇为期待,但文若却是兴致不高:“灯会有何好顽?尽是看人去了,还不如在家放花炮来的有趣,长姐要去便去,反正我是不去的。” 文菡本是庶女,悄悄看了梁太夫人面色似有不愉,便温声说:“我在家跟妹妹一起吧。” 闻言,文蔓不免有些失望:“听闻今年的鳌山灯大了往年一倍呢……” 见状,梁太夫人心底一软。 姑娘家出门的机会少,也大多只能在未出阁前过几年舒心日子,文蔓年岁一年大似一年了…… 想到这里,面上慈然一笑,摆手说道:“元宵夜里逛灯会的人多,便是要出去,也要仔细着些,多打发些仆从跟着才好。” “多谢祖母。”文蔓惊喜地应下。 顾沉晏看着葭姐儿一脸的羡慕,不由微微一笑,说也带葭姐儿一并去看灯。 见梁太夫人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便道:“祖母放心,京中素来安平无事,咱们再带上二三十护卫也就是了。” 梁太夫人又叮嘱几句,定下了回府的时辰,方才作罢。 一时间家里各处管事忙个不停。 又是张罗护卫、家丁随行,又是安排车驾马匹,又是准备随身之物等等。 忙活了近半个时辰,出府时已是戌时。 到了东城大街,果然早已处处张灯,遍地灿烂。 一路到了最热闹的御街,只见从宫门之外,御街上彩棚高结,遍张奇巧花灯,数万灯烛蜿蜒层叠,似火龙凌于空中。 乐棚就立在宣德楼外,一时歌舞、百戏不断。乐棚两侧皆是悬挂彩灯的游廊,廊下遍是观灯逛节的百姓。 顾沉晏不由暗暗感叹。 难怪古来元夕诗词那般多,果真是热闹。 须知,上元灯会不仅是百姓们一年一度的娱乐盛会,更是古代礼教之下稍能让人松快些的日子。 寻常而言,若无家中长辈引着,一般闺阁女儿不得私自出门,甚至有些家教严一些的,女儿家一年都难出门一次。 但是上元灯会却不同,在这一日年轻男女出门观灯乃是寻常事。因而这一天,即便是一些官宦人家的女儿,只要戴好帷帽,亦是能在婢女仆从的服侍下出门逛逛。 马车行到御街前的路口,便不能再往前了。 顾沉晏吩咐车夫就在原处等着,便跟文蔓和葭姐儿下车步行。 因着文蔓想看鳌山灯,三人就在仆从婢女的簇拥下自御街往南走。 今夜的雍京城自是一片繁华景象。 路上年轻男女手提花灯,结对相游;又有三五孩童手持灯盏或零嘴追逐嬉戏。 及至鳌山灯外,更是人头攒动。 虽是有不少人随行,顾沉晏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把葭姐儿抱起来,又时时照看着文蔓。 见着鳌山灯处围满了人,文蔓不由大失所望。 “不想有这么多人,如此怕是等上一夜,也难到跟前细观。” 随着人越来越多,文蔓不由皱了皱眉:“沉晏,咱们还是回去吧,待会挤散了可不好。” 人多的时候出门游玩,就是观不了什么景的。 顾沉晏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待过两日人少些,再来看也是一样的。” 回行一阵,迎面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华服公子过来。 那人见着顾沉晏,不由笑道:“好你个沉晏,前些日子梅花诗会几次邀你都不来,说要专心读书,今日不想却在这街上观灯。” “世子也是好兴致。”顾沉晏笑着打招呼。 自从桂花宴后,顾沉晏与容珩也慢慢熟络起来,偶尔也会相约吃茶喝酒、谈论诗文。 一来二去,也互相升出了知己之感。 只是两人都很是默契,自桂花宴后,都不再谈及朝局政务,只以好友相待。 当今陛下年岁不小了,眼下储君未立,不仅顾家,就是平王府,也要谨慎些。 近前之后,顾沉晏刚欲开口,就见容珩身后站出来一个宫装小姑娘,立着眼睛对他道:“看你长得好看,本该是个厚道人,却不想如此不守信诺,想必以后也是个不堪依靠的。” 这话说得…… 顾沉晏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了。 罢了,不堪依靠就不堪依靠吧,谁让人家说自己好看呢。 “云小姑娘何出此言啊?”顾沉晏被这一顿夸,心情颇好,也有兴致逗小孩。 “你先前说好要陪我的七十两银子呢?” 小云萱双手掐腰,目中带火,声音里又尽是失落:“还有说好的椰奶桂花糖,我等了这么久也没看见。” 见她如此甚为可爱,顾沉晏不由玩心大起,故意说道:“有这回事?我怎地不记得了……” 听闻这话,小云萱登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跑上前用脚踢他:“越好看的人越会骗人!盼着这么久……居然给忘了……” 这是气急了…… 顾沉晏有些懊悔了。 也是自己作妖,干嘛欺负一个小孩。 面带求助地看向容珩,却见人家正双手环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正在无奈间,却见文葭上前,一把推开云萱,挡在顾沉晏跟前护住:“你是谁?谁让你打我哥哥的!” 她虽然声音不大,但神色坚定,语气严肃,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云家小姑娘显然被镇住了,一时间也忘了哭,只没甚气势的‘哼’了一声,就乖乖退到容珩身后。 容珩安抚了两句,挑眉看着顾沉晏:“这是你家妹妹?” “正是。”顾沉晏点点头。 “你这妹妹好生厉害,一句话就把萱萱吓着了。” “你那妹妹也不差,一言不合就哭闹不休。” 两人互视一眼,心里皆是在想——如此女子,怕是今后无人敢娶。 …… 又言语几句,就见一平王府护卫上前言语几句,容珩面色微变,急忙与顾沉晏道:“游人中混进了梁国细作,金吾卫和两京巡检都在探查,今夜上元灯会怕是不会安生。” “街上百姓遍地,如此捉拿,若细作当街行凶,怕是会伤及不少人。”顾沉晏道。 “正是。” 容珩抱起芸萱,便道:“京都各处巡检皆领命要开始驱逐百姓,这里只怕也快要乱了,你们马车进不来御街,快随我来,且一起坐了我家车出去,不论怎地,也要护住几位妹妹才好。” “如此多谢了。” 顾沉晏也顾不了许多,道谢一声,就带着文葭、文蔓及众人跟着去了容珩的车驾。 刚上车,就见百姓之中似有乱象。 待车驾行动之后,容珩不忘吩咐两侧护卫道:“分十人去护送后面车上的顾家郎君回府。”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27章:上元灯会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8章:文蔓 天子脚下,雍京城内,居然在上元节灯会时候有敌国细作为祸! 这可是近几十年都不曾听闻的事情。 况且在过年之前,朝廷就送了大量的岁币与梁、魏两国,虽是国家之间的约定,但终究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庆国买个平安,让举国百姓能好生过个安稳年。 那知这才过去多久,正月间就有这般多梁国细作潜伏雍京开始活动…… 如此行事,怕是梁国所图不小。 或是有挥兵南下之意?或是有借故施压的想法? 但不论是哪一种目的,都令人膈应愤恨。 这就好比用了肉包子喂狗,本以为就能得一时安稳,不想吃了包子,那狗又复来…… 最恼火的是——现在的庆国的官库里怕是也再拿不出“肉包”了。 一路上,顾沉晏面色微沉,默默不语。 不论梁国此番动作是何用意,对于庆国来说都不是好事。 只怕过不了多久,似以往那般拿钱买平安的日子,也难以为继了。 贼大难养啊…… 顾沉晏心里也笼上了一层忧虑。 晋阳侯府虽然势弱,但终归是庆国贵族阶层,好容易称为时代的利益既得者,自然就不愿政权颠覆。 更何况庆国内乱,百姓也得跟着遭殃。 国若倾覆,臣民何存? 思忖间,却见马车停了下来,原来是已经到了侯府。 顾沉晏率先跳下马车,跟平王府的一众护卫道谢:“多亏几位壮士一路相护才能平安归家,今夜甚是匆忙,他日去王府定当再次深谢。” “顾郎君客气,小人等万不敢当。” 领头的护卫拱手行礼客气两句,就带着几人一起回去平王府复命。 这里顾沉晏目送几人离开后,便引着文蔓、文葭及顾氏众人进宅。 一路进了院内,遣散了跟随的仆妇家丁,只余下文蔓、文葭贴身婢女三两人随侍。 文蔓此时也摘下了帷帽交与丫鬟,目色愣愣地跟在最后。 见着如此,顾沉晏只当她是在灯会上受了惊吓,便让丫鬟带着葭姐儿先行,自己则等着文蔓一路。 “大姐姐不必忧心,虽然说是敌国细作,但以城防司和巡检们的手段,过几日也便能抓着人,咱们家看紧门户,自然也会无事。” 想了想,顾沉晏安抚几句道。 那晓得文蔓听了后,只神情恍然地点点头,隔了许久方才声音悠远地说:“晏哥儿,今日世子助了咱们脱困,是否要致谢才好?” “玉衡乃我好友,虽然平时进学无暇多聚,但也是有受家世名声所累的缘故,他与我皆心知此事。” 顾沉晏爽然一笑,细说道:“此事我日后会择一时机谢他,大姐姐毋须担心失礼于人。” 容珩表字玉衡。 因着私下里两人互相引为知己,顾沉晏偶尔也会以表字称呼。 “世子龙章凤资,能得友如此,晏哥儿好运道。”文蔓赞了一句。 这话是夸容珩的,对于好友,顾沉晏自然是心里认可的。 虽是皇嗣子孙,居世子之尊,但并无宗室习气。 不仅心存百姓,又博学广知,心智手段都颇为了得,如此人物当然堪称人间俊杰。 但与人能否相知相交,皆因随心而言。 既是作知己相待,自然便无甚攀附之心,所谓君子之交,不尚虚华,以运道好恶论及朋友,反而落了下乘。 况且交个朋友就是运气好?自己也不差嘛……虽然似乎家世、学问、人品都不足容玉衡,但还是不想承认。 顾沉晏任性地一想,唇角微扬,却是默默不语。 见他不说话,文蔓心里一紧,忙解释道:“沉晏莫要多思,我并无旁的意思,只是觉得受了大恩……” “大姐姐,咱们家世代武职,虽然眼下二叔任了县令,但也才有了文职之资。”顾沉晏目不斜视,神色平淡地说。 文臣武将之间天然有壁,顾家虽然出了个顾明瑜取得了文职官身,但不过只是八品的县令,若想振兴门楣,以后的路还相当的漫长。 他的话才出口,文蔓就连连点头:“我明白,爹爹走出这一步极为不易……” “因而即便是平王府,也是咱们家万万不能及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顾沉晏打断道:“家里再禁不得风浪,咱们做小辈的,也不该给长辈添烦劳。” 此言一出,文蔓只觉似乎整个人被看透了一般。 藏在心底的那一点悸动瞬间化作烟散,而后就是脸上辣红。 深吸一口气,收住已经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眶,文蔓声音细若蚊蝇:“你多思了,不过感念恩情而已,沉晏放心。” 见她似有所悟,顾沉晏也不点破,只微笑颔首。 “大姐姐此言甚好。” …… 一路回到了内院。 梁太夫人见着几人,不免诧异:“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是今夜灯会没甚好耍?” 顾沉晏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说了今晚诸事,而后道:“眼下外面只怕正乱着,城防司、两京巡检、金吾卫都在驱逐百姓,看那架势,是要非得寻出细作不可。” 听闻此事,众人都是大惊。 “如此之事,简直闻所未闻,敌国贼人竟然这般大胆,在京都灯会时作乱。”梁太夫人仍是不可置信,连连摇头道。 一直沉默的顾永杰也面色严肃地叹息。 “近些日子,把家宅门户看管好,如无必须,还是少出门吧。” 见着他发话,众人自然点头称是。 只盼望此事早些过去,莫要再起刀兵。 太平日子过久了,他们都险些忘了还有北方两大敌国。 …… 为您提供大神 司徒隐 的《望族(科举)》最快更新 第28章:文蔓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