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雪》
1. 楔子
《今日无雪》林斯如/著
晋江文学城首发
2023.07.20
宜川市几乎从不下雪。
几场秋雨一至,水汽不断在空气中弥漫渗透,便有几分寒风侵肌的意思。
落地窗外细雨蒙蒙,仅剩几道匆促行人的身影。
邬霜收回目光,平躺在牙科椅上。
炽白的医用灯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明晃晃的,睫毛笼盖出一层薄薄的阴影,压根让人睁不开眼睛。
邬霜只能保持那个表情,呆滞地张大嘴巴,任由那些白森森冰冷的仪器摆弄她的牙齿。
他依旧戴着副医用白口罩,眼皮微微拉耸着,神情却格外专注。
“好了,漱下口。”
邬嘉望起身时扯了扯手套,升降转椅随着滚轮的朝向滑到一旁,径直走向洗手台。
留给邬霜的,是他挺拔的背影,还有哗哗作响的水声。
吐干净嘴里的血水,邬霜从牙科椅上挪下来,一声不响地走到镜子旁。
蓦地发现,眼前这张脸早已肿得不成人样。
正想仰头感叹之际,邬嘉望却朝她着走了过来,还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邬霜停下龇牙咧嘴的动作,托着腮杵在一旁,闷闷道:“我脸肿成这样,是不是很丑啊?”
“还好。”邬嘉望故作认真地审视一番,“像个粉嫩的猪头。”
诊室内的暖气温度太高,她的脸也跟着滚滚发烫。
邬霜捂着猪头脸抬眼瞪他。
工作状态下的邬嘉望,总一如既往地维持着冷淡表情。
熨烫整齐的衬衫,干净整洁的白大褂,黑发修剪到利落的长度。他的五官挺拔硬朗,侧脸最为优越,一双深棕色的眸子温柔得恰到好处。
而她总是相反,将狼狈又丑陋的那面,一次次展现在他面前。
噔噔。
邬嘉望用钢笔帽敲了敲桌子,“小霜?”
“啊?”邬霜猛地吸了口气,消毒液的气味袭鼻而来。
“坐吧。”他提起笔扬了扬下巴。
“不坐了。”邬霜拒绝。
舌尖却有意无意间触碰到那颗发炎的智齿。
邬嘉望似乎将她视为最普通的病患,微微掀起眼皮耐心劝告:“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建议你还是约个时间,来我这把它拔掉。你这颗智齿生长的位置不对,已经引起周围牙齿、牙龈发炎了。”
邬霜轻揉脸颊:“我再想想。”
“想想?要因为它影响全部吗?” 邬嘉望被她无所谓的回答惹恼了,“不要犟,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长错了位置的、智齿。
是只有智齿吗?
邬霜觉得他另有所指。
她盯着锋利的钢笔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邬嘉望……”
邬嘉望叹了口气,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我先给你开点消炎药,要按时吃。”
剩下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邬霜赌气般接过他递来的单子,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诊疗室。
工作日里来治牙的病人不多,护士小妹悠闲地玩着手机。
邬霜去药房取了满满一袋消炎药,特地绕开了诊疗室,走进电梯。
刚刚按下B1层,电梯门却在合上的那刻,被那双熟悉的手拦截下来。
邬嘉望脱下了白大褂,换了件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外套,瘦削挺拔的身影逆着外面的灯光,不紧不慢地走进了电梯。
他两步踏上前,走到她的身边。
邬霜也别别扭扭地往旁边挪了几寸。
“干嘛?”邬嘉望熟练地接过她手中那袋药,“我有传染病啊?”
“你管我。”邬霜倒吸一口凉气。
邬嘉望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也不逗她了。
很快到达B1层。
电梯门打开那一瞬间,邬嘉望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就在一起吧。”
明明是寒风凛冽的深秋,他的声音像极一汪温热的泉水,在邬霜的心底激荡出别样情绪。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邬霜赶紧追出去。
两人往不远处的白色奥迪走去,邬霜从他手中的抢过那袋药,冰冷指尖轻触到他手背的筋络。
她顾不得牙疼,又确定了一遍:“你认真的吗?”
邬嘉望停下了步伐,双手揣在外套兜里,唇角有些微微上扬的弧度。
“邬嘉望。”邬霜抬头看着他,又一次确认道:“你说,你是认真的。”
邬嘉望学她的表情,瞳孔微微放大,脸终究是绷不住,砌出一个明朗含蓄的笑容。
他不着急回答,但表情就像是在反问:“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这几个字骤然间坠落入她的心尖。
邬霜的心脏和血管几乎拧成了一道结,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我觉得吗?
我觉得,要不算了吧。
-
是夜,格外寂静。
邬霜踌躇不决间,不知要如何作答。
一道闪电划破黑夜,她从梦中惊起,细汗密密麻麻,布满了她的额间。
邬霜扯了扯毯子,望着漆黑窗外出神。转眼又到了这个季节,接连着下了几场雨,气温骤降,有种入冬的趋势。
梦里是她决定和邬嘉望在一起的那个场景。
当时邬嘉望反问她:“你觉得呢?”
她的速度堪比抢答:“不许反悔。”
邬霜又往毯子里缩了缩,如果有如果,她一定不会这样去回答。
这五年以来,她始终困于那场梦里。
回忆如同荒草地里肆意生长的野草藤蔓,一层又一层的将她牢牢束缚在过去。
“你觉得呢?”
这个回答会是:“我觉得,要不算了吧。”
如果她当初这样回答就好了。邬霜将脸往毛毯上蹭蹭,心中滋起无尽的悔意。
如果,
邬嘉望没有她这个意外就好了。
所有的后来,都应该像那颗不应该存在的智齿。
趁早,消失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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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短信
只在床上稍稍多待了一会。
邬霜并未再拖沓,掀开毛毯准备起床洗漱。
自大学进入警校起,她就不习惯多睡,早养成了刻入骨髓的生物钟。
邬霜踏上拖鞋走到书桌旁,睨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雨夜压抑,已经快六点,竟然丝毫没有天明的意思。
她接收下载群里的新文件,点开后脑袋却一片混沌,没有一星半点的思绪,索性拿了条睡裙钻进浴。
水汽氤氲,模糊了镜面。
镜中女人属于那种偏向于病态的瘦,模样也算不得精致,细长柔软的头发贴在脸颊,黑眼圈像两团沉甸甸的乌云。
脸上没有多余瑕疵,却也不见得有血色,惨白得有些吓人,算不得标准意义上的美。
卧室依旧没有开灯,邬霜赤脚走到书桌旁,木质地板上遗下浅浅足迹。稍稍整理一番,她任由湿法贴在后背。
挪开电脑椅后,屏幕右下角的图标来回闪烁,提醒她查看最新邮件。
邬霜随手点开文件,侧身伸手够过身旁充电的手机,几分钟前收到了两条未读短信。
隋蔷:[霜霜,你醒了就回个电话。]
隋蔷:[邬医生的事情,好像又出现新线索了。]
邬医生。
发丝上的水珠浸湿了后背一大片,邬霜看见这三个字指尖颤了颤。
她使劲捏了捏掌心,赶紧拨通了隋蔷的电话。
没人接听。
怎么会没人接听?
邬霜很快开始烦躁,湿透的后背生起一股凉意。心口方才燃起的热度,与后背的凉意摩拳擦掌,让她进退两难,胸闷到难以呼吸。
她又拨了通电话出去。
依旧无人接听。
邬霜慌乱地扯开靠近抽屉,摸索一番,从最里边翻出一盒尘封许久的南京。她的指尖在烟盒上轻轻地敲了几下,迟疑了几秒后,随即取出一支,滤在嘴里。
“咳咳……”
她被第一口醇厚浓郁的烟呛得咳嗽,尼古丁麻痹神经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邬霜捏着手机,又狠狠地吸了两口。
她不是那种充满耐心的人,稍微等久一点,就会表现出不耐烦。
灼热烟头升起徐徐轻烟,邬霜盯着指尖炙红星点出神。
她掐断拨号,又拨了过去。
“喂,霜霜。你醒了吗?我刚刚才到宿舍,正在洗澡呢……”电话那头传来隋蔷的声音,夹杂着水流声,“你这催命连环call吓我一跳,还以为队里又有什么急事儿呢!”
邬霜在空糖盒里掸掸烟灰,打断了她的话,“说正事。嘉望那件事有什么进展?你又查到了什么?”
“霜霜,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电话那边的水流声停了。
听筒似乎能传过彼此的呼吸,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重不已。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邬霜的情绪不太好。
“所以,邬医生的死亡申请,你提交了吗?”电话里传来隋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邬霜停顿了几秒,像思考,像挣扎,最后掐掉了那半支烟,缓缓坐直了身。
“我为什么要提交这种申请?”她反问,语气里满是排斥。
“根据《民事诉讼法》第167条规定:公民下落不明四年,利害关系人可以申请宣布其死亡。邬警官,我相信这一点,你不会不清楚吧?”
隋蔷不想看着她再自欺欺人下去。
“证据呢,下落不明就得死亡判定?人丢了他妈的不应该去找吗?”邬霜麻木地翻阅着文件,冷叱道。
隋蔷知道邬霜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得了,也劝不了。
隋蔷跟邬霜共事两年多了,两人算得上能谈心交腹的朋友。但每每与她谈及这件事,都会闹得不欢而散。
隋蔷的年纪也不大,在警校主修刑侦这一块。她父母也是从事相关工作的,稍稍打点了一下关系,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宜川刑侦支队,这一待就是三四年。
邬霜就不一样。
她之前在隔壁市的110指挥中心,按理说属于公安文职这一类的,却在16年年初借调到了宜川市。
按理说,小姑娘这专业能力肯定对付不上,上边儿的领导却把她分配到了刑侦支队。
邬霜刚进队,就引起不少风言风语。
其实无论在哪儿,天降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那都会引人注目的。
更何况是刑侦队这种男人窝。
一时之间,传闻四起,刑侦队调来了朵高冷警花。
在绝大数人都还在质疑邬霜的能力时,或者揣测这姑娘的强硬背景时,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不知道被谁传了出来。
高冷小警花已经结婚了。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小警花的未婚夫,在婚礼当天失踪了。
一时之间,队里的八卦之风又换了片天。
没有亲身经历的悲剧的人,倒是对邬霜充满了同情之意。但邬霜却跟没事人一样,一心扑在各类失踪大案里。
起初接近邬霜,隋蔷确实也带着点八卦之心,再后来的相处中,她发觉邬霜这姑娘确实有点意思。
她办事利索效率高,又很能吃苦,从不摆空降兵的架子,两人便渐渐熟络起来。
隋蔷不知道那位邬医生为人如何,但能轻而易举感受到的是:邬霜很爱他。
“阿蔷。”邬霜冷静片刻,声音颤巍巍的。
“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吧?我这人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像今天这样的话,我希望是你说的最后一次。只要还没有直接证据,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我就不会提交死亡申请。”
“这绝对不是我安慰和麻痹自己的理由。因为我相信嘉望,他没有任何理由,抛弃我和他的父母一直不出现。”
“所以,我必须要知道真相,你能明白吗?”
邬霜的语气有些激动,手不自觉地转着无名指的婚戒。
渗人心骨的钻石没有温度。
她突然哽咽了。
或许是那个梦太过真实。
她一度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
“好。”隋蔷不知道还能劝说些什么。
宽慰的话毫无用处,她太了解邬霜这人,活的太清醒了。
或许,自己能够做的,就是帮她一把。
要么,就让她彻底死心吧。
邬霜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沙哑:“你刚才说是有新线索了?”
“算是。”隋蔷扣好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你还记得邬医生最后给你发的那条短信吗?”
邬霜又沉思几秒,回答道:“当然记得。”
-
2014年,九月。
是邬霜和邬嘉望的婚礼。
婚礼并没有过多的繁琐流程。
邬霜是邬家从福利院收养来的孩子,并没有其他亲戚。加之她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满打满算也只有几个亲密好友。
起初邬母并不赞同这门亲事,最后磨不过邬嘉望父子俩,只能冷着脸同意了。
婚礼当天,亲朋好友早早来到礼堂,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意外却突然出现了。
新郎一直没有出现。
可是婚礼前天,邬嘉望还兴致勃勃地跟她讨论着婚礼细节。
他将脑袋枕在她腿上,商量道:“小霜,咱们以后生两个孩子吧?最好呢,两个都是女孩,像你。”
邬霜的胳膊环着他的脑袋,手指捏捏他的耳垂,“为什么都要女儿?儿子不好吗?”
“不好,儿子要是随我,我多半得被他气死。何况我照顾女儿的经验很丰富……”
邬霜捶他:“又占我便宜。”
邬嘉望冷峻的眉眼添上几分柔情:“反正有我在,你和女儿当公主就行,我会是永远的骑士。”
可最后,骑士失约了。
婚礼一直拖到傍晚,宾客陆陆续续都走了,众人都唏嘘不已。
邬母急得直跺脚,“我都说了嘉望还没收心,他压根就不想结这个婚!现在把人逼去什么地方了都不知道!”
邬霜握着婚戒盒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晖洒满礼堂,邬父安慰她:“霜霜,你先回去休息。等这混小子回来,我好好收拾他……”
邬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爸爸,你觉得嘉望哥是那种会逃婚的人吗?”
邬父一怔,随即答道,“当然不是。”
“那就等他回来,您再帮我出气。”邬霜瘪了瘪嘴唇,眼角挂着抹泪花,“毕竟他耽误了我们的婚礼,一辈子可就这么一次……”
两人相互安慰。
但现实总会给人当头痛击。
邬嘉望在婚礼当天销声匿迹,自此就再没有出现过。两天后,邬家去警局报了人口失踪。
一直到11月底。
邬霜从警局那边得到消息:接到村民报案,隔壁宜川市东郊树林发现一把沾血的匕首。
警方在勘察时,又在发现匕首的不远处,找到一部无人认领的手机。经过各项排查,可以初步认定,手机的主人是邬嘉望。
令人庆幸的是,将匕首上血迹进行DNA对比,它并不属于邬嘉望。
手机被埋在了落叶丛中,机身破碎,有些腐烂。
经修复数据后,也未发现异常。
唯一的指向性线索,是邬嘉望失踪那天,曾给邬霜发送过一条短信。
短信编辑成功,发送时间为2014年9月7日9:47。
而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赶往礼堂的路上。
但,短信没有发送成功。警方推测是东郊树林信号不好,亦或许是邬嘉望曾与他人发生过争执、打斗,导致手机掉落,信息没来得及发送。
时间间隔太久,现场再找不到其他痕迹,所有的线索都被藏进了一场接着一场秋雨里。
最后只留下简短的十一个字。
[小霜,我好像看到你爸爸了。]
邬霜压根不敢细想。
婚礼当天,邬父就候在礼堂接待宾客,那嘉望看到的人究竟是谁?
唯一的可能,邬嘉望碰到她的生父了,所以他才在情急之下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手机音筒里传来两声犬吠,是隋蔷养的那条藏獒犬。
邬霜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继续说道:“我记得。”
“他说他见到我爸爸了。”
这句话邬霜思来复去地想了好多年。
隋蔷命令藏獒回笼子里待着,接着说:“上周我跟的那起儿童拐卖案,里面涉及到一个人。我猜测,那人可能是你的生父。”
邬霜呼吸一滞,握紧了拳头,冷声问:“他在哪儿?”
隋蔷如实告知:“市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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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偷听
宜川市医院,住院部。
邬霜隔着走廊远远瞧上了一眼。
如果隋蔷的消息无误,那此刻躺在这间病房里的人,极有可能是她的亲生父亲——万八。
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几乎都是笼罩在童年里的噩梦。
万八祖籍吴兴,姓万,家里排行老八,当地人称八万,本名不详。
万家夫妇常年多病,后续又相继离世。万八的兄姐早已成家立业,故没人愿意收留、照顾。万八很早便开始在社会上漂泊,又交了些社会气息浓厚的流氓朋友,逐渐恶习缠身。
再后来,万八在这条道上混得如鱼得水,逐渐从任人唾骂折磨的小喽啰,混到别人也尊称一声“八万哥”的位置。
邬霜的叔叔婶婶经常嘲讽,得亏他还知道留点脸皮,对外不曾提起过自己姓万,只将他的名字反了过来,起了个诨名——八万。
邬霜的母亲,与万八也没有所谓的爱情。
母亲谢微盈,单听名字似乎是富贵人家里,有文化有涵养的大小姐。
这点却恰恰相反,谢微盈不过是当地洗脚城里,小有名气的陪客小姐罢了。
万八就是她众多恩客中的一个。
当时万八在道上颇有些人脉关系,谢微盈便洗手不再干这一行,死了心跟着万八。
这才有了邬霜的存在。
记忆中,谢微盈不怎么跟她说话,每日要忙的事情都繁琐又无趣。比如,打麻将,抽烟,甚至吸粉……
万八每个月都会来谢微盈这里一两次。
邬霜只敢怯生生地唤他一声爸爸,万八压根不愿意理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嫌恶地看她两眼,索性直接去了谢微盈的房间里。
紧接着邬霜就会被谢微盈赶出那间简陋的出租屋。
她就在楼梯上坐着等。
最多一个小时,万八就会从那个房间出来。
他的嘴里会骂着些不入流的荤话,甚至会在邬霜身旁啐上一口唾沫,骂上几句是赔钱货、小娼妇。
邬霜会确认他真的已经离开,这才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返回出租屋里寻找谢微盈。有的时候谢微盈高兴了,也会给她点儿零花钱。
但更多的时候。
邬霜只会看见晕死在床上的谢微盈。
赤身luo体的,像一具臭掉烂掉的尸体,被人凌乱的扔在床上。
她的浑身上下都布满皮带鞭打、捆绑的痕迹,甚至还有些模糊的牙齿印和莫名的淤青。
邬霜其实很害怕。
她害怕万八也会用皮带这样折磨她。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只能小心翼翼地走到谢微盈身边,捡起地上沾染着不明液体且被撕烂的被子,轻轻地给谢微盈盖上。
然后又一个人默默躲回楼梯间的角落里。
时间过去得很快。
邬霜就在这种条件下渐渐地长大了。
十岁那年,她的身体慢慢发育,逐渐出落成一个青涩稚嫩的小姑娘。
躲在楼梯间混日子的时候,也会有小流氓对着她吹口哨,更有秃顶老头对着她猥琐的笑。
邬霜找不到人倾述这种压抑,只有死死地瞪着不怀好意的人。
毕竟,这个世界并没有神明渡她。
这几年,谢微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伴随着不间断的低烧和高烧,咳嗽的时候呼吸都有些困难。她的全身长满了疱疹和脓包,皮肤溃烂,发出阵阵恶臭。
无止境的痛苦呻|吟,邬霜听得心里发怵。
邬霜有想过去照顾她,毫无例外,每次都被谢微盈赶了出来。
没过多久,邬霜也出现了胸闷头晕的症状,整个人都烧得稀里糊涂的。她想,她一定是被母亲传染了。
那段时间谢微盈到处筹钱,甚至将存了多年的首饰都变卖了。
某个下雨的早晨,邬霜捏着平时存下的零花钱去了趟诊所,回到出租屋时,门却被锁上了。
屋里传出谢微盈和万八的争吵声。
由于之前谢微盈还要做点皮肉生意,所以出租屋隔音效果还算不错,导致邬霜听不清他们争吵的内容。
起先还是争吵声,到后面成了谢微盈央求万八的哭泣声:“八万哥,算求求你,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你就救救我和你闺女吧!”
“滚开啊!臭婊|子,你自个儿染上了这花柳病,现在倒是找我负责了?还有你那好女儿……老子看了这么些年,怎么看都不觉得她像老子的种!谁的种,你就找谁去……”
“八万哥,求你了……”
“你给老子撒手啊!婊子!”
紧接着,又是一阵打骂声。
邬霜听到了桌椅倒下、花瓶碎裂的声音。
然后是谢微盈的一声惨叫——
几分钟后,门被万八打开了。
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临走前还瞪了邬霜一眼,又慌慌张张地跑了。
邬霜往屋里一看,玻璃碎了一地。
谢微盈躺在玻璃碎屑上,血流汹涌,胸口还插了一把小刀。
谢微盈死了。
至那以后,邬霜再也没见过万八。
-
警局附近的咖啡厅,店里播着首老旧港乐。
“放心,我还不至于莽到那种程度。”邬霜抿了口杯中的奶霜。
“是吗?那就好。”隋蔷笑笑。
她知晓邬霜是个理智的人,凡事都考虑得很周到。可事情一旦关乎邬医生,邬霜就变得莫名偏执,隋蔷不免有些担心。
邬霜将咖啡杯搁在桌面,还是一贯的冷静:“别太担心,我有分寸的。”
“你最好是。”隋蔷提醒道。
邬霜看了眼时间,“卢俊晓什么时候过来?”
隋蔷咬着吸管:“刚出地铁站。”
邬霜挎上包,拍拍她的脑袋,“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跟小男友约会。”
“你死开。”隋蔷挪开她头顶的手。
邬霜无奈地摊摊手,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大步离开了咖啡馆。
回到警局后,她将余下的文件资料逐一处理,最后将雨伞塞进帆布包中,准备下班。
她租的这套公寓离警局不算远,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
回家会途径一条小道,叫长青街,种了满街的银杏树。这个季节的银杏叶,宛若翩然起舞的蝶,打着旋儿落到小道上。
她捡了几片银杏叶攥在手里,又去街口老店吃了碗米线。
走出店时,街道上的行路灯都亮了。邬霜搓了搓手心,冷得吸了一口气。天灰蒙蒙的,又要下雨的模样,得赶紧回家去。
公寓的位置也在市中心里,是一栋靠近商业街的老房子,邬霜在这里住了也将近五年。
老式楼梯又陡又窄,她举着手机电筒往楼上走。
刚到五楼,邬霜停住了步伐。
黑黢黢的楼道间,隐约多了个人影,门口还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慢慢靠近,那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分明。他穿着件薄薄的夹克外套,背脊微微弯曲,不动神色地望着迎面而来的邬霜。
“霜霜。”
邬霜一怔,反应过来,“爸爸?”
她将电筒的光照过去,终于看清了邬父的脸。
邬父的眸光有些闪烁,眉毛也拧在一处,透露一丝嫌弃。
邬霜迎了上去,“您站在这儿干嘛呢?”
“你说我站在这儿干嘛?”邬父故作生气。
邬霜连忙拾起地面的几大包物件,指了指楼上:“爸爸,其实我住六楼来着。”
邬父回过头瞥了眼门牌号,“上去再说。”
“您走前面。”邬霜提醒他。
邬父从她手中接过两袋,“我看你这破地方越发住不了人了!怎么楼梯间连盏灯都没有……世纪城那边有两套房没人住,你抽空过去挑挑,赶紧搬过去!”
“这几袋又什么呀,怎么这么沉?”邬霜掂了掂袋子,故意岔开话题。
邬父回头睨她一眼:“这是你妈妈托家里阿姨给你配的薏仁、莲子,磨成了粉方便你冲着喝。你冬天不是总咳嗽吗?那贝果用来蒸梨……”
“你们真不用操心我。”邬霜腾出手在包里摸出钥匙。
其实邬嘉望刚出事那两年,邬母对她的意见很深,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所以她特别清楚,能让邬母的态度发生转变,邬父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邬霜将东西提到玄关口,又扶着邬父走了进去,“您让妈妈也多注意身体,等我下次休假回家,一定多陪陪你们。”
“算你这丫头还有点良心。”
“您先坐,我去给您泡杯茶。”邬霜拍了拍沙发垫,转身去厨房烧水泡茶。
公寓的面积不大,从客厅乃至厨房,几乎都空荡荡的,竟瞧不出半点儿人情味。
邬霜将邬父送来的吃食放进冰箱,靠在厨房门口小声招呼道:“您再等我一下,茶马上就泡好了。”
邬父并没有回应她,随手捡起茶几上的书,翻看了两眼,是《李昌钰博士犯罪现场勘查手册》。
邬霜就守在厨房边上,从茶叶罐里舀出一匙茶叶放入杯中,而后抽空伸了个懒腰,等着烧水壶里的排气孔冒烟。
其实并不怪邬父瞧不上这栋旧楼,因为这栋老式公寓的设计真的很不合理。每个套间的面积不一,分布甚至有些奇怪,不规则更不整齐。
邬霜给茶杯里斟满热水,抬头才发现,隔壁似乎搬来了新租客。
室内恰好反射出一道微弱的灯光。
阳台上也多了两盆吊兰,一盆绿萝。另外一侧角落里,新增了套欧式书桌,只是桌子还空着,还未正式使用。
邬霜没多耽搁,端上那杯新鲜的普洱出了厨房。
邬父早已放下那本刑侦专业书,不出一言地倚靠在沙发上,注意着邬霜的一举一动。
邬霜同样也观察着他的神情,“您喝茶。”
“爸爸也不劝你回家,你呢,也听话些,趁早搬到世纪城那边去住,这样我跟你妈妈也能放心……”
这些话邬霜听过很多次,也拒绝过很多次。即便这样,邬父依旧会不厌其烦来劝她。
自去邬家起,邬霜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养父母对她的照顾,衣食住行,体贴入微。
哪怕是亲生儿子邬嘉望,最后都一并属于她了。
但嘉望出事后,邬霜心中有愧。
她再也受不起两位老人家对她的好。
收养之情意,也无从为报。
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找到关于嘉望的线索。
邬霜拾起披肩盖在后背,“爸爸,其实我这样,真挺好的。”
“好?”
邬父盯着她深陷的脸颊,却怎么都发不起火来,“这几年你对我们的疏离,真当人看不出来是吗?我们是老了,但心智还没丢!”
“我没有。” 邬霜矢口否认。
“你不愿跟家里扯上关系,半分钱也不肯要我们的,就连空出来的房子都不愿意住!不是故意躲着我们,那又是什么?”
邬父有些恼了,最后站起身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查嘉望的那件事对不对?”
邬霜低着头数地板上的黑白格,算是默认。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放弃吧,霜霜!你就当嘉望死了行不行?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凭邬父的圈子和人脉,都找不出蛛丝马迹。
她又还在纠结些什么呢?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告诉她。
邬嘉望就是消失了。
“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邬霜还是低着头,“那嘉望又该怎么办?”
邬父摇摇头:“霜霜啊,别再傻了,也别再等了。咱们都把这件事暂时放下,好吗?嘉望也不想看到咱们这样……”
“爸爸知道你和嘉望真心相爱……可人也要认清现实啊。”邬父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是想劝邬霜尽早想明白,却说不出生离死别的狠话。
邬霜掩面挣扎,她哽咽着商量,“爸爸,您说的话我都懂,可是我就不愿意相信,嘉望怎么会离开我们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邬父想抬手安抚她,最后还是收回了手:“按理说,你们年轻人应该更容易想明白些……多说也无益,你且看着办吧!”
“那边我会叫阿姨尽快收拾出来。”
邬父缓缓闭上了眼,“就当为了嘉望,振作一点,重新开始,咱们都好好生活。”
-
邬父离开后,邬霜洗漱后就回卧室歇下了。
自嘉望出事这几年来,她的睡眠质量变得极差,多梦易醒,失眠整夜也不过很寻常的事情。
卧室的方向不临街,熄灯后就会置身无尽黑暗之中。
今夜,隔壁房间的灯光却微微映了过来。
楼盘刚刚开发时,邬霜住的这间卧室,与隔壁房间本是一套。房东为了多赚点租金,整栋楼都被改得乱七八糟。
这两间房的隔墙算是后天补上的,墙身很低,最顶端的部分则是由防护栏代替墙阻隔开。
透风又透光。
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隔壁都处于空房的状态,差不多是个简易的杂货间。
现如今,新租客搬了进来,还真让人不习惯。
邬霜原本就薄弱的睡意,被那晃眼的灯光逼得全无,只好盯着透光的天花板走神。
夜,怎么也静不下来。
各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偶尔传来隔壁大婶的怒吼,还夹杂着洗衣机滚筒发出的噪音。
隔壁的灯虽然一直亮着。
但始终处于一种极致的静态。
邬霜正这样想着。
隔壁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一阵轻微摸索后,电话才被人接听。
“嗯,还在忙。”
低沉的男声袭入邬霜的耳朵。
沙哑中带着撕裂的燥意,像极了仙人掌球的刺根,挠得人耳膜疼痛酥麻。
邬霜脑海里自动补出一张脸。
甚至还能想象出对方的下巴,唇边是刚冒出头的细碎胡渣,喉结会因为讲话而微微滚动,唇瓣表皮皲裂又干燥……
邬霜的脚趾忍不住屈缩一下,她也讶于自己这变态的想象力。
“咳咳。”男人咳嗽两声,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对,今天刚刚搬过去。”
“公寓还不错,就是有点儿吵。”
“挺方便的,楼下就有生活超市。”
“邻居啊,不清楚,还没见过。”
“没见过,我怎么知道他是男是女,长得好不好看啊?”
邬霜:“……”
“可以,等有空我带你过来看看。”
……
“找到更合适的房子再说吧……嗯,你早点休息,我还有点报告没处理完,先忙。”
“知道了。”
“晚安。”
偷听别人讲电话很不道德,但这段谈话内容却被邬霜,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男人说话时的语气很宠溺。
纵使知晓这些话并非对她说的,但每一个字依旧鲜活又滚烫,尤其是最后那句晚安。
是不是有人给你说了晚安。
就真的会晚安呢?
邬霜觉得好像真的是这样。
灯光逐渐变得昏黄黯淡,周围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隔壁那盏灯,一直亮到很晚很晚,她却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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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偷听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反调
翌日,朝霞充斥着整片天空,窗户被镀上了一层金色。
邬霜模模糊糊间醒了过来,她瞥了眼床头的闹钟,彼时七点半。
一夜无梦。
竟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
或许是万八突然出现,给了她希望的同时,也给了她不少慰藉。
邬霜踩上拖鞋走进了浴室,挤出牙膏开始刷牙。浴室的门敞着,透过镜面,正好倒映出隔壁阳台的全貌。
几盆植物绿得盎然,枝叶上还沾着些水珠,盆里的土壤湿润。
很明显,盆栽的主人才给它们浇了水。
邬霜鼓着腮帮子吐出口泡沫,拨开水龙头俯身弯腰洗脸。
再抬头时那位新邻居,竟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阳台上,留给她一个无比清晰的背影。
白色背心,黑色短裤。
皮肤颜色倒是比寻常男性更深一些,是非常标准的荞麦色。微微抬起的胳膊肌理线条明显,标准得像一幅素描,坚硬又立体。
他伸手取走了书桌上的那叠资料,转身又走进了客厅里面。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邬霜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他正脸。
她收回目光,抽了张面巾纸擦擦脸颊的水。
回支队的路上,隋蔷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说万八凌晨已经苏醒,各方面指标也恢复不错,队里准备将他带回警局审问。
邬霜问了下具体时间,眼下手里正好无事,她还能跑一趟市医院。
-
刚到医院,隋蔷就在住院部电梯口等她,手里拿着一份现场询问笔录。
“他人呢?”邬霜问。
“还在病房。”隋蔷说。
两人走进电梯里,按下万八的住院楼层。
隋蔷随口问,“怎么想着过来了?”
“过来看看。”
隋蔷有些不放心地瞥她一眼,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将某些话咽回肚里。
电梯门再度打开时,邬霜却气定神闲地补了句,“放宽心,我不至于特地赶来杀了他。”
隋蔷险些被口水呛到,领着她往右侧走廊走,“他还在615病房。”
“你前面说他牵涉到儿童拐卖案,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隋蔷低声汇报:“犯罪嫌疑人名为万境桂,男,户籍吴兴,今年五十五岁,跟你之前给我的资料信息基本吻合。但万八与万境桂是否为同一个人,还需要进一步的核实,阿明已经在跟吴兴分局沟通了。”
“他这次涉事白屏镇儿童拐卖案,据目前口供信息来看,应该属于团伙作案,他主要负责衔接买卖两方,将拐来的孩子送到买家手里。”
邬霜扫了眼她手里报告,“刚刚才录完口供?”
隋蔷点点头,“对,人刚醒没一会。”
她将报告搂在怀里,打量着邬霜的神情,“霜霜,你说邬医生失踪前真的遇见万八了吗?”
“没直接证据,还有待考量。”邬霜停下脚步,“你昨天怎么断定他就是万八的?”
“纹身。”隋蔷说。
2000年谢微盈在出租屋被杀,当时封闭的环境下只有万八和谢微盈二人,邬霜也算这个案件的目击证人,所有的犯罪证据和线索都指向万八。但由于当时刑侦技术落后,万八在外躲藏多年,谢微盈被杀一案至今尚未定论。
万八胸骨下有处明显纹身,邬霜之前也隋蔷提到过。
一只独脚的苍鹰,伸展着跃跃欲试的羽翼,鹰爪锋利腾空屈起,瞳孔露出狠厉又毒辣的光。
类似这种图案的纹身也算常见,但万八纹身的位置特殊,苍鹰余下的腿也只剩两趾。
这是很明显的个人特征。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走廊转角,邬霜继续道:“按理说嘉望应该跟你一样,从未见过八万的真实面貌,更何况是在时隔十来年的情况下。即便是我,对他模样的记忆也都模糊了。”
“那处纹身,是你认出他就是万八的关键,但恰巧问题就出在这里……”
隋蔷若有所思,“邬医生究竟在哪种情况下,才能看到万八那处纹身?”
“对。”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打住你的想法。”邬霜看透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巧合吗?万八总不能恰巧出现在东郊树林,又恰巧光着膀子在那儿晃悠,嘉望又那么恰巧地看到了他,能说得通吗?”
隋蔷笑了笑:“这也是合理猜测嘛,咱们不妨大胆点。”
“万八的追捕令从未撤销,他又逃离在外多年,纹身夸张容易辨别。从他当时的处境来看,压根就不敢这般张扬。”
隋蔷点点头,“这倒也是。”
就目前情况来说,首先要核实、确认万八的身份。
两人走到615病房门口,隋蔷示意邬霜暂时在病房门口等候。
这起儿童拐卖案本就是由B组在负责,邬霜没反对她的提议,看着隋蔷敲门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还有另外两位B组的同事,主治医生和护士正在办理离院转接手续。一群人黑压压的围得水泄不通,根本看不清楚里边的情况。
邬霜隔着窗户看了眼,双手揣进卫衣的兜里,轻靠在外边墙面候着。
就在她即将完成第三次偷窥时,
却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邬霜下意识转过身来,目光在下一刻定住。
男人离她不过五十公分距离,沉厚的阴影顿时覆盖在她面前。
走廊灯光浅浅映在他栗色的头顶,清爽利落的短寸,五官偏凌厉,不标准的凤眼微微上扬,狭长的弧度带着些嘲讽,目光也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
他的两颊有着些隐隐约约的痕迹,是刚刚冒出头的生硬胡茬,小丘状的喉结被半领毛衣遮住半截,外面套着件崭新的白大褂,胸口衣兜里夹着支签字笔。
消毒液的气味席卷而来。
邬霜下意识地看了眼他领口的工作牌。
逢。
后面那字没来得及看清。
逢凛非常警惕地看她一眼,抬手将工作牌扯到一旁,又问了一遍:“在看什么?”
邬霜的视线跟着他,双臂环抱在胸前,并没有搭他话。
逢凛往前走了两小步,在玻璃窗口望了一眼,紧接着又转过身来。
眼神坦荡,像是质问。
这种目光过于熟悉。
像是在审视罪犯。
“不能看?”邬霜反问。
男人大概要比她高出一个头,语气沉沉的,“能看,不过你的表情……”
照明灯接连闪烁几下,地板上多些斑斑点点。
邬霜保持沉默,继续跟他耗着。
“看着有些不怀好意。”逢凛补充道,“我有必要对我病人的——人身安全,负责。”
两人杵在走廊上僵持不下,迎面而来的小护士犹豫不决。
她最后还是走了过来,支支吾吾地开口,打破了这层僵局。
“那个,逢医生,625病房的病情告知书……”
“先放办公桌上,我待会过来。”
小护士抿着唇看着两人,非常有眼见力地跑开了。
邬霜注意着病房里的动静,眼前这位“逢医生”不肯放过她,探究的目光依旧紧追不舍。
沉默,还是沉默。
两人又僵持了半分钟。
邬霜被盯着有些不耐烦,她猛地站直了身子,却直接撞进他的瞳孔,跌进一层层漩涡。
男人的站姿依旧板正,灯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侧脸,深褐色的眸光犹如泉涌的汪洋。
似一位故人。
邬霜伸手推开他:“你看什么?”
逢凛难得笑了下:“这话是我先问你的吧?”
邬霜从兜里翻出证件,抵在他面前,歪头意示屋内,继续说:“工作,看不出来?”
“哦。”逢凛没反驳。
“那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进去工作?”他特地强调了工作二字。
邬霜还未来得及反驳,病房大门就被人打开了。
几位同事从病房走了出来,为首的是B组的副组长秦霄。
他自警校毕业后就一直待在刑侦支队,已将近四十五岁,体型偏瘦,为人干练,擅长侦破各类失踪案件,也算是邬霜半个师傅。
秦霄刚走出来就注意到邬霜,“你怎么也过来了?”
邬霜没说实话,“我们组里暂时没其他事,我想着过来跟您学习学习。”
秦霄哪会信这丫头片子的话,“你少来。”
逢凛退到几人身后,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邬霜的一举一动,正好落尽他的眼底。
“你怎么说?”秦霄问邬霜,“跟咱们一块回队里?”
邬霜往后面看了眼,“没事儿,你们先回,我顺道去看看邹清清。”
“行。”秦霄招呼房里的人出来,“走吧,阿明阿蔷,把人带上。”
邬霜冲着秦霄笑笑。
下一秒,笑容凝固在脸上。
阿明和徐坤搀着万八从她面前经过。
万八那张脸,时隔十九年,再度出现在她眼前。他的双手套着手铐,脸色又青又白,额头上的白绷带与斑白的头发没有半点违和感。
他的目光划过邬霜时,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万八没认出她来。
或者说,万八早将她忘了。
隋蔷走在队伍最后面,经过邬霜时眨了眨眼,“那我也先回?”
邬霜微微耸了一下肩,舒了口气点点头,接着目送B组的同事离开。
待几人身影都消失在转角处,又只剩下邬霜和逢凛二人。
“不是工作吗?”逢凛偏了下头,另有所指道:“你怎么不跟上?”
邬霜反问:“逢医生挺闲的啊?”
逢凛皮笑肉不笑:“咱俩彼此彼此。”
“病人要紧,注意您的责任和职业道德哦。”邬霜想起方才的小插曲。
小护士还在办公室等他签字呢。
“再见了您。”
邬霜懒得与之过多纠缠。
她洋洋洒洒丢下一句告别,先行离去。
看着邬霜离去的背影,逢凛莫名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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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星星
住院部二楼有个小型空中花园,宛若一块雕工精湛的碧色翡翠。
矮牵牛花一簇一簇的环绕着栅栏,浅黄色的草地上趴着只懒洋洋的橘猫。
邹清清穿着浅蓝色的病服,身形异常的单薄瘦小。她就呆呆地靠坐在长椅上,盯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
邬霜直接走了过去,“清清。”
“邬警官。”邹清清转过身来,挪出身旁的空位来,“过来坐会儿吧。”
邬霜没拒绝,顺势在她身边坐下,“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邹清清勉强一笑。
橘猫似乎注意到前方的动静,突然从两人脚边冲了过去,邬霜也往那边看过去,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认识邹清清也是在机缘巧合使然。
她是急性淋巴白血病患者,今年也不过十八岁,但已接受长达两年的固定化疗。
无止境的痛苦化疗导致她性情大变,或抑郁,或狂躁,最后演变为对化疗的极度不配合。上周,邹清清在市医院企图自杀。
那只橘猫很快便跑没了踪迹。
“要配合医生好好治疗。”邬霜语重心长道,“就当为你自己,为父母,为所有关心你的人,也不要轻易放弃,好吗?”
邹清清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发问:“邬警官,我想不明白,日复一日的活着,它的意义又是什么?”
“嗯,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需要自己寻找答案。”
邬霜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其实我们的情绪和头脑,就像一个浩瀚的星系,黑暗时刻永远多于光明。但这个世界,不存在一成不变的事物,所以黑暗不会持续永久,它更不是全部。”
“所以我觉得,在这个星系里,等待照亮自己的那颗星星,或许就是活着的意义吧。”①
邹清清侧头望着邬霜,被她澄澈双目中透出的那瞬光,闪了下。
邬霜伸展了双腿,察觉到她的笑意,也转过脑袋去,“笑什么?”
“没什么。”邹清清抿了抿唇,“只是前两天,有人跟你讲过类似的话。”
邬霜不免好奇,“是谁啊?”
“想知道吗?”邹清清问。
“嗯。”邬霜不可否认。
“我新换的主治医生。”邹清清神神秘秘的。
邬霜扬起眉梢,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
邹清清的家境优渥,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还是唯一的那颗。
之前她抗拒化疗,这两年来可换了不少医生,还都是血液科领域的专家。
邬霜故意逗她:“应您大小姐的要求,换的医生还少了吗?我可听护士站的那群姑娘说,某人上次因为医生年纪太大,就死要活地嚷嚷着要求换医生。”
“我才没有。”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邹清清红着脸不愿承认。
“好啦,你能满意这位医生就最好,好好配合治疗!”
“可以考虑。”邹清清低声道,“说来我的主治医生,你也认识——”
邬霜一脸疑惑,等着她的后话。
“就是上周,抢走我手上玻璃片那位,你还有没有印象?”
邬霜收回了双腿,坐直了身。
上周邹清清为躲避化疗,直接砸碎了花瓶,威胁医生和护士,最后握着碎玻璃片跑上了住院部顶楼。
警方接到报警后立刻赶往市医院。
彼时邬霜正好无事,临时被派来充当心理调解员。
到达住院部顶楼时,邹清清正蹲坐在护栏旁,左手早被玻璃划破,淌着淋漓的鲜血。
周围聚满了人,护士、医生、警察,更有不少前来看热闹的病患和家属。
邹清清的父母急得浑身颤抖,所有人都拿她没有办法,劝说无效。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们不知道一次次化疗多么痛!你们只会劝我,可那又有什么用……”邹清清手心淌着血,崩溃的控诉着。
他人又如何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顷刻间,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在角落里驻足许久的邬霜上前几步,声音融入风里,“我知道,我懂!”
邹清清暂时止住了哭声。
邬霜继续道:“我也是白血病患者,那时候我刚满十岁。当时治疗这种病的医学技术并没有现在这样发达,所以我吃过的苦不会比你少。保守的药物治疗比化疗更漫长,副作用令我极度肥胖,臃肿得就连步行都困难……”
“我知道那是一个绝望的过程,每天活着,似乎都是为了迎接死亡……”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钱,甚至连治疗费用都是社会爱心人士捐赠的。生病的确很不幸,但与我相比,你不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吗?”
邹清清被眼前这位陌生姐姐的一字一句所触动。
因为她讲这番话时并没有那种破碎感,坚强中夹杂着清醒和理智,像是沙漠中拼命生长发芽的种子。
就在邹清清走神这一刻,有人悄然间靠了过去。
邬霜这个角度其实看得特别清楚。
起初她还想过出声阻止,毕竟也不知对方的意图。
男人的个子很高,穿着也格外潦草,老旧的夹克外套搭配着深色西装裤;头发凌乱有些自然卷,齐耳的长度,侧脸凌乱的胡茬,看着像骤然间闯进城市里的野人。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超凡的敏捷度,步履坚定又轻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邹清清扛了起来,带离了危险地带。
邹清清当下急得脱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啊?凭什么碰我,你放我下来啊!”
那人直接将邹清清放回地面,擒住她乱挥舞的手臂,拾过玻璃片后才出声,说出的话冰冷又无情:“既然要寻死,那就死远点。”
邹清清大怒,“我用不着你管!”
男人眼神凌厉,似乎警醒着她:“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想治好病,又有多少人拼了命想活着?医院本来就是个压抑的地方,可别因为你的死,再给其他病人添堵。”
邬霜其实也能看出邹清清并非真心寻死。
一切都是为了抒发她不畅快的情绪罢了。
但邬霜身为警察,却不敢赌。
那个男人,他赌赢了。
最后留邹清清原地唾骂,结束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邬霜将手揣进兜里,这才反应过来。
所以那个野人。
是邹清清新的主治医生?
她惊得合不拢嘴,“他是医生?”
邹清清点点头,“看不出来吧?”
邬霜沉默,这能看出来就奇怪了。
“他姓逢,走之底那个逢,这个姓氏很特别吧?”
邬霜脑海里忽然闪过方才,那张将她堵在病房门口,乖张又不可一世的脸。
她的思绪再一次受到冲击。
披头散发的野人造型下,竟然是那样的一张脸?
“他这人的性格吧,跟姓氏一样奇怪。”邹清清自言自语道,“听说是加州大学的医学博士,上个月才从美国回来述职呢,也不知道业务水平如何,是不是真能治好我的病……”
邬霜安慰她:“一定会的,清清。”
邹清清将碎发抚在耳后,浅浅地“嗯”了一声。
“我还要回队里,你先好好休息。心情不好的话,也可以打电话给我。”邬霜看了眼时间,揉揉她的脑袋,“可一定不要再做傻事了。”
邹清清笑了笑,保证道:“好,我会尽快找到那颗星星的。”
-
邬霜回到局里时,才知万八的消息。
听B组的同事说,上层领导特别重视这次的拐卖案。万八被带回局里后,就一直在接受审问,整个B组的人都忙不过来。
这也难怪,近几年宜川不间断发生各类儿童走失案、拐卖案。
拐卖案件拖的时间越久,物证和现场证据就更少。通常这类案件没有明确的犯罪嫌疑人,严重缺乏有效破案线索,侦破的难度也就更大。
省上在年初便发出通告,要求完成打拐指标任务,帮助被拐儿童寻回亲人。
-
邬霜还未来得及询问案件情况,就C组的同事叫去了小会议室,分析处理两起入室抢劫案。
会议室中,组长徐品涛结合着现场绘图分析着本次案件。
两起案子的作案方式极其相似,受害人都是单身独居女性,都住在宜川市深水区附近。
深水区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地域,不少地方都还属于城乡结合部。两名受害人都是老式小区的租客,小区附近没有监控,楼梯感应灯坏掉,并且常年失修。
因周围缺乏直接光源,作案者就借此行凶,哄骗被害者开门,然后进行入室抢劫。
据受害人范女士口述:昨天她下班后一人独自在家,将近八点钟的时候,就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现下已进入深秋,天黑时间比较早,她隔着猫眼很难看清外面的具体情况。
作案者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也不开口说话,而是一味的敲门,更像是熟人间的恶作剧。
而当天恰好是范女士的生日,她误认为男友临时换掉夜班,来出租屋陪她庆祝生日,遂打开了防盗门。
怎料迎来了不速之客。
邬霜整理好会议记录,便与同事出发案发现场勘探线索。一整天都忙于走访小区住户,排查某些路段的监控视频。
直至傍下午的休息时间。
邬霜发现她手机上多了四通未接电话。
电话是房东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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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敲门
房东是位将近八十岁的老太太,姓刘,就住在公寓最底层的车库门市里。
一般涉及到房租、水电气之类的事宜,均由刘奶奶的儿媳妇与邬霜沟通,两人基本上也都是通过短信交流的。
这还是邬霜头次接到刘奶奶的电话,她再将电话回拨过去时,却显示暂时无人接听。
邬霜将手机放回兜里,琢磨着待会也要回出租屋,到时再跑一趟也不是问题。
将近八点半。
公寓楼道的小巷边被堵得死死的,货车司机拉开车门翻上了驾驶座,车厢里装着些零零散散的水泥和砖块,装修工人背着工具包也跟着上了车。
邬霜挤进水泄不通的巷子,绕道先去了刘奶奶那里。
卷帘门旁的太师椅上,银发鹤颜的老太太悠闲地躺在椅子里,膝盖上搭着床羊毛毯子。
太师椅旁边摆着个老旧的收音机,老太太半眯着眼睛假寐,听着电台里同步播放的港乐。
“刘奶奶。”邬霜走过去轻轻唤了声。
王菲的《清风徐来》正放到副歌部分,伴奏声大了些。老太太躺在椅子上依旧没动,甚至连眼皮儿都没有抬一下。
邬霜走过去蹲在她身旁,又轻轻唤了声:“刘奶奶。”
老太太这才微微动了下,她缓缓睁开眼,乌黄的瞳孔显得眼神有些涣散。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没有多余表情,单看着有些凶巴巴的。
邬霜猜测她是否过于冒昧,惊扰到对方了,于是赶紧自我介绍:
“刘奶奶,我是住在601的小邬。您下午给我打过几通电话,我那会儿在忙没注意。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吗?”
刘奶奶抬头打量着她,神色稍有缓和,她拾起地面的收音机,将音量调到最小。
“哦,小邬啊。”老太太跟着念了遍。
“我儿子媳妇最近不在家,所以才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一声,你隔壁原来放杂物的那套房子,我前两天给租出去了。”
邬霜笑笑:“这事儿我知道,他前两天就搬进来了。”
“对对对。”刘奶奶的眉头终于舒展开,露出些笑意,“这么说,你跟已经逢医生见过面了?”
邬霜摆摆手手,“没呢,还没见过。”
刘奶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道:“这个无妨,邻居嘛,总会见到的。”
“这小逢呢,是市医院里面的医生,工作还挺忙的,每天都早出晚归,我老太太也不太懂这些……”
“小逢这人倒是细心,特地来提醒了我,说是你们俩的卧室不隔光,担心会影响到你休息。所以我下午叫人过来,把墙那块给弄好了。”
邬霜点点头,“好的,谢谢了啊,刘奶奶。”
老太太口齿还算清晰:“别客气,出门在外的,你们这群孩子住得舒坦就行。”
“那我就不打扰您听广播了。”邬霜扶着膝盖站直身,“夜深露重,您也早点回屋里休息。”
老太太扯了扯毛毯:“好好,你去忙吧。”
-
回到出租屋,邬霜走进卧室里按下落地灯,仰着头在原来透光的地方看了两眼。
两层厚厚的遮光帘,隔绝了墙上那道缝隙。
她啪一下关掉灯,卧室里一片漆黑。
很好,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邬霜舒了一口气,笔直扑倒在床面,老式床的弹簧发出咯吱一声响。她将脸深深埋在被套里,保持着反身平躺的奇怪睡姿。
她享受着窒息感,带来的短暂欢愉。
呼吸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变得沉重,思绪陷入无尽的黑色深渊,沼泽般缠人、拽人,不断深陷。
“小霜。”
“不要趴着睡觉。”
“这样对心脏不好。”
邬嘉望的声音似乎离得很远很远。
但又很近很近,好不真实。
邬霜猛地一个翻身,平躺在床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眼睛逐渐变得干涩,涩得生疼。
吧嗒一下。
她察觉到被单又湿了。
邬霜很清楚,那个时常温声提醒她的男人。
此刻并不在她身边。
平息了一会,呼吸不再费力。邬霜一把扯下枕头,垫在脖颈下面,睁着眼睛发呆。
忽地,传来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声音一轻一重,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邬霜扬起脑袋,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并不认识。
过了半分钟,对方又敲了几下门。
邬霜从床上爬起来,踏上拖鞋往玄关那处走,走到防盗门口时,才按下了壁灯。
她隔着门问:“谁啊?”
门外没有人回应。
她又问了声:“请问你找谁?”
依旧没有回应。
邬霜慢慢靠近门口,将眼睛贴在猫眼上,走廊上的感应灯没有亮,只看到黑漆漆的一团。
她换了个角度,注意到楼梯口多了两簇,橙红色的星点。
好像是烟头。
旁边依稀立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在兜里摸索着什么。
见对方依旧不做声,邬霜又警惕地问了声:“你是谁?”
“别躲在那里,我已经看到你了。”
黑影愣了片刻,又继续摸索着。紧接着邬霜听到钥匙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对方沉沉地咳嗽一声,感应灯瞬间亮了起来。
“咔——”
是钥匙与锁芯契合的摩擦声。
隔壁房门被人打开了。
那团黑影靠近门口,“啪”的一声,隔壁玄关处的灯光也溢了出来。
两套公寓之间的狭小走廊,逐渐在黑暗中显露出来。
邬霜缓缓将防盗门打开,她偏过脑袋微眯着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彼时,逢凛甚至来不及换掉外出的跑鞋,短寸上闪着莹莹的汗珠,全身上下都散着热气,白T差不多湿了个透。
陌生的身影完完整整的出现在邬霜面前。
只见男人右手掐着腰,扯着后颈上的毛巾擦汗,眉目冷淡,紧绷着唇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显然,他也认出了邬霜。
“刚刚是你在敲我的门?”邬霜难以置信地问。
逢凛扯下毛巾攥在手里,一脸淡然地反问道:“怎么?”
他漫不经心地靠着门框,眼神里又多了些不耐烦,“我看着是很无聊吗?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邬霜打量着他,“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可以合理怀疑——这是你的恶作剧。”
感应灯又熄了。
逢凛敲了敲门,灯光再次亮了。
过了片刻,他才慢条斯理地问了句,“怎么,邬警官的职业病又犯了?”
“还是说,这也是属于邬警官的工作范围?”他斜睨着身旁的邬霜,“我回自己家也得提前向您报备?”
接连三个问题都颇有挑衅的意味,但邬霜关注的重点并不在这儿。
她劝自己冷静:“你怎么知道我姓邬?”
他又是如何知晓她的信息的?
“上周,市医院天台。”逢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两人保持着上午在医院那般近的距离,邬霜能感受到他咄咄逼人的气势,空气中杂夹着丝惹人烦的热气。
她只得往屋里后退两步。
“邬警官感人肺腑的救人事迹,我恰好就在现场亲身见证,所以知道你的信息很难吗?”
邬霜:“……”
逢凛瞥她一眼,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一本正经解释道:“首先,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敲过你的门。上楼的过程中,也没有碰到其他可疑的人。”
“今天上午,你在病房门口鬼鬼祟祟,想让我不注意到你都挺难。我有义务保证病人的安全,也就会再三确认你的信息。”
“鬼鬼祟祟?”邬霜抬眼。
“不是?”逢凛反问。
邬霜双手抱在胸前,勉强被他的说辞说服。
逢凛继续道:“至于我为什么住在隔壁?"
“纯属巧合。放心,我很快就会搬走,您也别多想。”
邬霜半信半疑地看他,心情瞬间敞亮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后那句“你也别多想”,有些意味深长。
“还有什么指示吗?邬警官。”
邬霜见他一脸认真,莫名有些想发笑,“没了,感谢配合。”
逢凛也笑了下,“不客气,公民义务而已。”
话毕,两人默契地带过门把手,一轻一重的关门声同时响起。
邬霜背过身站着,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回到卧室里,拿着浴巾去了趟浴室,热气很快充斥整片狭小空间。
两泵沐浴乳落在她的掌心,然后被涂满了她的全身。
邬霜闭着眼思考着。
倘若那位逢……医生,没有说谎,那么敲门的又会是谁?
老旧小区。
恶作剧般的敲门。
她不由得将今晚的怪事,与那两起入室抢劫案联系到一起。
邬霜住的这一片,与深水区城乡结合部,并未有太大的区别,都属于独立的老公寓楼,压根没有形成封闭的小区体系。
楼巷交错复杂,存在监控盲区。
这几点,与那两起案件的作案地点,特征吻合。
或许犯罪嫌疑人,已经将作案地点转移到这片区来了呢?
邬霜总有不好的预感。
刚才的敲门声,似乎代表着某种讯号。
而之前的作案者,会不会因为刚才的失手,而就此收手呢?
-
“砰砰砰。”
“砰砰砰。”
又阵阵的敲门声,其实动静并不大,但邬霜睡得不沉,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将她吵醒。
她翻过身子,拾起充电的手机看了眼。
凌晨3:40。
邬霜瞬间警惕起来,坐直了身子。
这么点,会是谁?
邬霜掀开被子,赤着脚抹黑走出卧室。
敲门声不断,伴着她轻微的呼吸声,诡异的在黑暗中一起一伏。
“砰砰砰。”
“砰砰砰。”
这个节奏很熟悉,与晚上那会儿相同,一轻一中,沉稳有力。
邬霜原地停了两分钟,轻手轻脚地走在门边,小心翼翼地伏在门上。
就在她怀疑那人是否已经离开时,“啪嚓”一声,门外传来打火机的摩擦声。
老城区的夜生活早已宣告结束,一栋栋并肩而立的居民楼,一同陷入黑夜的沉寂中。
几只野猫在垃圾桶里抢夺食物,嗷呜几声后蹿向停车棚里。
车棚里的电瓶车防盗铃,蓦地在黑夜中接连响起。
走廊里的感应灯跟着亮了,邬霜直起身隔着猫眼看过去。
一只猩红裹满血丝的眼睛突然凑近。
邬霜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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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敲门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猫眼
那只眼,眼白夹杂着浑浊黄气,眼珠在眼眶里突突转了两下。
漆黑的房间里鸦雀无声,邬霜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清脆的铃声忽地在沉寂中响起,紧接着沙哑的男声传了过来。
“病人现在什么症状?”
声音距离邬霜不远,像是从隔壁传出来的。
“鼻腔出血伴随牙龈出血?小臂内壁伴随出血点……”
逢凛的声音很沉,穿破了寂静的夜。
“行,我收拾一下马上过来。”
一个分神,邬霜再次靠近猫眼时,那只眼睛已经不见。走廊又恢复成原状,刚才的场景宛若恐怖梦境。
她揉了揉额头前的碎发,依稀还能听见隔壁动静,逢凛还在跟人沟通病患的病情。
邬霜转身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矿泉水太冰,半瓶下肚后,直接从嗓子眼凉到了心窝子。
她又倒了小半杯冰水,端着玻璃杯走到阳台上。
凌晨四点,皎洁的月光夹在两栋居民楼之间的缝隙,跟早春的露水般晶莹。
夜风一阵阵的吹来,隐约能看到隔壁阳台上的绿植扭动着身姿,舒展着茂密的枝叶。
邬霜轻轻靠在窗前,享受着晚风的轻柔。
下一秒,隔壁阳台的落地窗被人推开。
邬霜端着水杯不免怔住,随即扭头朝着隔壁望去。
沉木小桌旁耸拉着具修长的身影,客厅里透出零零星星的灯光。
是逢凛。
两人都知晓对方的存在,却很默契的不出一言。
一直持续到邬霜将那半杯冰水喝完,她正打算转身进屋,隔壁的人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邬霜的步子也停在了半路上。
“这么巧?”她将玻璃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主动开口,“逢医生也还没有休息吗?”
还是说方才的敲门声,也惊扰了他的梦。
逢凛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又要陷入沉默的趋势。尴尬,着实尴尬。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沉默之后,逢凛突然问她。
邬霜一愣,“什么?”
“敲门。”停顿了几秒钟,逢凛继续问道,“刚刚那人怎么回事?你认识?”
“不认识。”隔着黑夜,人似乎变得坦诚了不少。
她老实说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吧。”
逢凛望着黑夜没接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现在也不清楚。”邬霜故作镇定地托着腮,“或许,真有人恶作剧也说不准。”
“工作上的问题?”逢凛随口一问,“昨晚上楼的时候,我发现楼梯扶手角落,有支没踩灭的烟头。”
邬霜搓了搓小臂往隔壁看去,男人优越的侧脸轮廓一览无遗,挺拔的山根鼻梁恰似烟雨朦胧下的山岭。
“昨天真的不是你?”她又问了遍。
都怪那会儿一打开门,就看到逢凛那张脸,总觉得过于巧合了。
逢凛:“……”
“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有,当时怎么不告诉我?”邬霜又问他。
“我吃撑了管那么多闲事干嘛?”逢凛的回答几乎不留情面。
邬霜点点下巴,倒也是这个道理。
他们本来就不熟。
“连续两次了。”逢凛也别过头看她,“邬警官,你得罪了不少人啊?”
具体情况邬霜压根不清楚,这件事或许很简单,也有可能特别复杂。
事关案件,她始终不能与他细说。
见旁边没动静,逢凛收回搭在护栏上的腿,平淡道:“要还有刚才那种情况,千万别主动开门。”
“恩,知道。”邬霜点点头。
剩下那句“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被逢凛打断了。
“知道就行。”隔壁传来逢凛悉悉索索的动静,“睡觉去,困死了。”
他将落地窗合上,离开了小阳台,只余下印在地砖上的点点灯光。
邬霜又在窗口站了一小会,直到隔壁防盗门发出关门的声响。
她这才发觉脚心早已冰凉,脚背也被冻得发紫,遂合上门缓缓朝着室内走去。
是去医院了吗?
原来那句“睡觉去”是在提醒她。
-
七点半。
邬霜准备出门赶往局里,恰好得到组里通知:
第一起入室抢劫案的受害者已经苏醒,目前受害者及其朋友正在前往局里的路上。
关门的那一瞬间,她注意到门外的临时鞋架上,多了双黑色的男士运动鞋。
这个鞋架并不常用,平时只挂着她常用的雨伞。
邬霜的视线多停留了片刻,又觉得这双鞋有些眼熟,但也不敢多耽搁时间,一路小跑下了楼。
-
讯问室。
邬霜轻扣了两下门,轻轻按下门把手,“涛哥。”
徐品涛两臂交叉放在桌面,用余光瞥了邬霜一眼,“正好,小霜,你来记笔录。”
“明白。”邬霜走过去,挪出空椅来。
徐品涛对面坐着两位年轻女孩,身材更丰腴点那位额头上贴着外伤绷带,右手手臂似乎也有骨折性伤痕,打着略显厚重的石膏板,想必她就是受害者王岚。
徐品涛继续方才的问询流程:“王女士,请您回忆下案发经过,并如实告知我们。”
王岚挪过面前的纸杯,心有余悸地看向两位警官,“好。”
王岚与朋友李芹合租在一套二居室旧房,两人均在深水区城中心的珠宝店上班。
案发当日,王岚正好与李芹轮班值休,六点钟下班后,王岚便独自乘坐地铁回出租屋。
一般九点钟过后,出租楼附近鲜有人迹。
王岚洗漱完毕后,直接回了自己房间,没过多久就响起了敲门声。
徐品涛:“您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王岚摇摇头:“我没注意具体时间,应该是十点钟左右吧。我当时以为是李芹下班了,想着她是不是忘了带钥匙……”
李芹忙着在旁解释:“平时我下晚班到家,都将近十点钟了。但那晚,我又和店里同事去吃了个宵夜,就在天心街附近的海子烧烤店。”
邬霜记下关键信息,听见徐品涛又问王岚:“作案者是如何诱导你开门的?”
王岚轻轻抿了口茶,又想起那阵敲门声。
她拿着手机打开卧室门,径直走向玄关处,屏幕里还放着欢乐逗趣的综艺节目。
走到门口时,外面的人又敲了几下门。
王岚将手机光对准猫眼,依旧看不清外面的人影,她问了声,“是芹芹吗?”
那人不回答她的问题,又对准门中心敲了敲。
综艺里的嘉宾因为游戏放声大笑,王岚隐约听见门外传来女人的轻笑声。
徐品涛抓住关键:“女人?”
“我在想是不是综艺里的笑声,混淆了我的听觉?我真以为是芹芹故意捉弄我……”
徐品涛又问:“然后呢?”
提到这里,王岚又冒出一阵冷汗。
将门打开后,对方直接冲进室内,捂住了她的口鼻,吓得她连手机都掉了。
那人直接用脚尖将防盗门合上,捂住她口鼻的毛巾很厚、密不透风。短短两分钟,她的双腿就逐渐发软,最后被人拖到了客厅。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王岚:“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那人正在翻柜子,里面有三条项链和一对戒指。”
“所以就此与作案者发生了肢体冲突?”
王岚忙着摇摇头:“不是,我当时哪儿敢呀?我就想着舍财免灾嘛,缩在角落里话都不敢说……”
邬霜停下笔,瞥了眼她手臂的伤。
据统计,入室抢劫造成人身损害不可避免。
美国某类杂志显示:30%的暴力侵害发生在入室侵害,60%的强|奸侵害也发生在入室侵害。
“除此之外,您是否还造成了其他人身伤害?”邬霜问。
言下之意很明显,她担心王岚还遭遇过猥亵、强|奸等其他暴行。
王岚:“没有。”
当时她就被绑在床头柜的角落里,作案者用电工胶带贴住了她的嘴,只顺走了化妆台上的首饰,还有一些零散的现金。
徐品涛:“你有看到犯罪嫌疑人的面貌吗?”
王岚摇摇头,“应该是个男人,他进屋以后就断了电闸,我压根看不清他的模样。”
“有没有比较明显的特征?”
“力气很大,其他的我真的看不清……”王岚情绪有些崩溃了,“他要什么拿走就是,我压根都没阻止他!但是他临走前踹了我几脚,甚至提着我的头发往床头柜上撞……”
徐品涛继续询问:“王女士,请问在案发过程中,作案者是否有向你索要其他财物的行为?例如网络支付密码、保险柜密码等。”
“没有,他全程一句话都没说过……”
“您最近是否跟其他人发生过矛盾或口角?”
“没有,除了上班,我都待在出租屋里。”
徐品涛接过邬霜递过来的笔录,复述一遍后,“以上情况如果属实,请您在尾页签个名,留下您的联系方式。”
“案件如有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待王岚和李芹二人离开后,徐品涛又联系了其他组员,一同讨论案件线索和进展。
-
“案发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徐品涛询问在座的几位,“你们有什么看法?”
范峒看了眼笔记分析道:“入室侵害极基本是入室盗窃演变的结果。”
“一般来说,分为白天作案和夜晚作案。白天作案的盗贼已经提前侦查好基本情况,比较专业,会趁主人外出的间隙潜入,并且绝大部分都只是为了求财。”
“而夜晚作案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求财,更可能是冲着人去的。作案者可能会因为酒精、药物而兴奋,求财的过程中,极有可能与房屋主人发生冲突。”
“按理说,在王岚如此配合的情况下,作案者不应该产生暴力行为啊?”
徐品涛点点下巴:“确实如此,受害者胆小只会导致两种极端结果:作案者达到目的后直接走人;或者刺激他变本加厉……”
范峒看了眼笔录,“但王岚并没有遭受其他伤害。”
邬霜举起复印件,“我也有一点。”
“作案者或许知晓王岚的基本情况,并且早就做好可准备,抓准李芹不在的间隙作案。他的目的性较强,极有可能是冲着王岚去的。”
“得手后的行为也有些奇怪,更像是故意拿王岚撒气。”
范峒也同意:“对,有种报复性发泄情绪的意思。”
徐品涛看了眼时间:“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近期可能与王岚发生过争执,先从她的社交圈入手。”
“阿峒,你和小霜去走访调查一下。”
邬霜、范峒:“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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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抢劫(修)
金夫人珠宝店。
位于深水区城中心商业街,地理位置优越,又靠近地铁站,这片区人流量挺大,生意向来是不错的。
彼时正值半上午,柜姐们身着统一的制服、细高跟,整整齐齐的往店门口一站,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聆听着店长的企业文化宣传。
邬霜看了眼为首女人的工牌:店长唐一鑫。
待店员们解散各归各位后,邬霜和范峒才走上前去,拦住了唐一鑫的去处。
邬霜出示证件:“唐女士您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目前正在处理王岚被抢劫一案,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王岚居家被抢劫一事,早被店里的姑娘们传得风风火火。唐一鑫也大致听说了事情的经过,现下有警察前来调查,倒也不奇怪。
唐一鑫咧着红唇笑笑:“店里有会员休息室,两位警官里边儿请。”
邬霜和范峒跟着进了店里。
唐一鑫又给两人各倒了杯茶,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两位警官请喝茶。”
“客气了。”邬霜挪开冒着腾腾热气的纸杯,将口录笔记本拿出来铺在桌面。
范峒直接进入讯问正题:“唐女士与王岚的关系如何?”
唐一鑫就在对面的空椅坐下,两条长腿交叉叠放着:“还行,她在金夫人待了快三年,也算是我带出来的老人了。”
“王岚与其他同事的关系如何?”
唐一鑫如实说:“挺好的啊,都一群年轻姑娘,话题什么的,也都挺聊得来。”
“王岚近期是否与其他同事发生过矛盾?”
唐一鑫想了想:“矛盾倒是谈不上。我们这工作讲究提成的,偶尔也会因为客源拌几句嘴,这是不可避免的嘛。”
邬霜想到王岚的口供记录:作案者的力气极大,初步可推断为男性;但她当时又听见了女人的笑声,倒也不能排除是团体作案。
范峒又出去询问了其他店员,均是由唐一鑫提供的人员名单,说是之前都与王岚有过摩擦。
询问一圈后,这些人的回答未有不妥,邬霜和范峒均未发现端倪。
最终两人也只能空手而归。
“王岚除了李芹这个室友以外,其他朋友似乎都不在深水区。”邬霜研究着王岚的社交圈子,“这个叫朱磊的是建设公司的主管,块头还挺大……”
“桶哥,咱待会先去找他。”
范峒见邬霜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我说霜霜警官,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邬霜还在看朱磊公司的具体地址,甚至连头都没来得及抬起,“几点了?”
“两点半。”范峒叹了口气,“要想让牛干活,也得先吃饱吧?”
“你饿了吗?”
“饿了啊,早上就吃了三屉小笼包。”
“……”饭桶。
真对得起你的外号,邬霜腹诽。
邬霜将资料装进包里,“那先吃饭去吧。”
两人又绕开地铁站,钻进了附近的小吃巷,随便找了家陕西凉皮店。
“老板,三碗凉皮,加份牛筋面。”范峒冲着出餐口点餐。
邬霜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抽出纸巾擦桌上的油渍,又听见范峒问了一句,“霜霜,你吃什么?”
“你不是……”邬霜沉默了。
你不是已经点了四碗了?
感情这是一个人的量啊。
再一抬头,将近一米九的汉子冲她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邬霜只能挤出个笑容:“凉皮就好。”
“老板,这儿再加份凉皮。”范峒也过来坐下。
他将一次性筷子递过去,瞥见邬霜手机屏幕上的地图,还是忍不住打趣道:
“拼命十三妹啊?吃个饭都还在研究工作。咱就是说,晚点去朱磊那儿,他也跑不掉……”
邬霜将路线截屏:“行,那你到时候别跟我抢功!”
范峒依旧笑嘻嘻的,“涛哥摊上你这么个组员,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抹眼泪啊?”
邬霜刚来刑侦队的那会儿,几个组的人都不太待见她。总觉得把她往队里这么一放啊,就活脱脱的一盏花瓶,虚有其表,中看不中用。
后来这姑娘呢,主动请缨去了F组。大伙儿就更加质疑她的能力,毕竟F组处理的案件,相对来说是最轻松的。
谁知她待在F组短短半年,竟接连侦破几起大案。按着队里的规章制度,靠实力晋升到了他们C组,硬生生给自己争了口恶气。
其实邬霜除了身体素质差点,其他能力都还挺不错,尤其是敏锐力这方面,范峒打心底里佩服这姑娘。
老板娘将几份简餐端了过来,小半碗料汁淋在凉皮上面。
范峒搅拌着碗里的粉皮,红油和蒜汁裹了一层层,“这个案子破了,你又打算问涛哥要什么?假期,转组?”
邬霜捂着衣领,生怕红油蹦出来,“抓到人再说。”
“行,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范峒大口吞咽,一碗凉皮很快见底。
邬霜还没吃上几口,趁范峒拌牛筋面的间隙,起身准备出去一趟,“我去买瓶水,桶哥你喝什么?”
范峒的声音含糊不清,“都行,我不挑。”
邬霜拿着手机走出店门,足足过了七八分钟才回。
范峒接过那瓶矿泉水,叮嘱道:“你赶紧吃。”
邬霜拧开瓶盖喝了口,上挑的眼型透出股机敏劲儿,“不吃了,走吧。”
“不吃了?你看看你瘦成啥鬼样了!”范峒咋咋呼呼的,“再说剩下这多浪费啊!”
一个眨眼的功夫,邬霜已经在收银台结账了。
范峒依依不舍地盯着那碗凉皮,最后只能跟着邬霜跑出店门。
“现在去哪儿?”范峒擦了擦嘴,“找朱磊?”
邬霜将手机放回兜里,轻飘飘丢下一句,“打道回府。”
-
金夫人珠宝店。
唐一鑫找了负责手镯区的柜姐在休息室训话。
那姑娘被骂得连脑袋都不敢抬起来,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坠。
“店长,有警官找你。”
唐鑫看见折返而归的两人,明显一惊。她立刻换上招待客人的标准笑容,又将那泣不成声的柜姐支了出去。
“两位警官还有什么事儿吗?”
邬霜也不跟她打哑谜,直接提问:“上周周末,唐女士还记得吗?”
“周末?”唐一鑫不解。
“听其他店员说,那天你曾与王岚发生过争执?”
唐一鑫瞬间变了脸色,眸光中隐约闪烁着担忧。
邬霜追问:“是与不是?”
唐一鑫有些无措:“算是。但是我一个柔弱女人,哪有本事去抢她东西啊?两位警官可要明鉴啊!”
范峒也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茬。
邬霜将笔录本重新翻出来,语气沉沉:“请您如实告知,我们当天的情况。”
“警官,我真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抢匪怎么可能是我们这号人啊?作为店长,我必须得留住客人啊,王岚那天的做法本就不对……”
周末的客流量向来比工作日更大,王岚与另外两个女孩都负责戒指区销售。七八点那会儿,柜员们本就忙得团团转,王岚忽然就与某位客人吵了起来。
当时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甚至还惊走了其他客人。唐一鑫作为店长,有义务提醒她遵守职业道德,尊重每一位登门的顾客。
唐一鑫有些沮丧:“就事论事而已,我们没有其他矛盾。”
范峒问:“她为什么与客人发生争执?”
“因为那位客人连续看了多款戒指,但始终没有购买、付款的意思。王岚当时的态度不太好,营业不积极,两人就此吵了起来。”
邬霜抬起眉梢,“那位客人,你还记得他的样貌吗?”
“后面还是我去跟客人道的歉。”唐一鑫努力回忆着。
“是一位男客人,大概三十来岁的模样,好像是来买戒指向女友求婚的。虽然这样也说不太好,但是我们干销售的,辨别顾客的购买能力是基本技能……”
“就那位客人的穿着、气质来看,他应该没有能力购买那几款新品钻戒,毕竟它们在市场上的价值,都是在三十万往上。”
男性、又与被害者存在矛盾冲突。
这人似乎比王岚的好友朱磊更有嫌疑。
“能看看当时的监控录像吗?”邬霜和范峒几乎异口同声。
唐一鑫指了指休息室后面的仓库暗房,“这边请。”
范峒将相关视频备份到u盘里,首先需要确认那位客人的信息,眼下还得先回局里具体分析。
回队里的路上,范峒问邬霜,“你怎么知道唐一鑫还有事瞒着?”
邬霜还在排查王岚的其他好友,低声道:“很简单啊,多看女人的眼色。”
其他柜姐得知是唐一鑫将她们推出来接受讯问,一群人明显都带着点怨气。
再者,也有运气的成分。
邬霜去买水的时候,恰好听到几个柜姐在吐槽这件事。
“先确认这人的身份吧。”她补了句。
-
小会议室里。
“根据沿路监控情况分析,我们锁定了重大作案嫌疑人。”
“姓名,陈燚;年龄,36岁;户籍不在宜川本地,目前在深水区龙心地产新开发的楼盘工作,负责钢筋水泥搬运;有个交往将近五年的女友,目前两人在同居。”
“陈燚上周六于金夫人珠宝店,与被害者王岚发生争执。我们又查看了后面几天的街道监控,发现陈燚都会出现在王岚工作单位附近,有尾随、跟踪的嫌疑。”
范峒跟组员汇报着最新线索,各类行径嫌疑都指向陈燚。
“现应迅速锁定陈燚的行踪。”
徐品涛将资料放回办公桌上,“王岚的案子,阿桶和小霜继续跟着。其他人继续跟进范青青那桩案子,看看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任务分配后,邬霜和范峒赶往陈燚的工作地点。
但工头说陈燚这几日都在休假,不曾来工地上班。工作单位留下的号码,拨过去也显示无人接听。
两人紧接着又去了陈燚女友工作的地方。
陈燚女友在一家小超市当收银员。整个人的肤色偏黝黑,衣着打扮都很质朴。范峒他们赶过去时,她正在仓库里点货。
邬霜将人叫了出来。
彼时正值下班点,街上人群络绎不绝,车灯也在昏暗的傍晚亮起,好似星汉灿烂的银河。
陈燚女友得知两人身份后,双手紧紧捏着皱巴巴的衣角,泛乌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你们的意思是,阿燚抢了别人东西!?”
“不可能!不可能!阿燚不会这么做,警察先生,我想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范峒提醒她:“具体事宜还在调查,您先别着急下定论。”
陈燚女友这才松了口气。
“请问陈燚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暂时联系不上他。”
“他这几天有些感冒,请假了在家里休息。”
邬霜提问:“前天,也就是11月2日晚上,您在什么地方?”
“前天……”陈燚女友想了一秒,“前天我上大夜班,到凌晨十二点半,一直都在超市里。”
“那陈燚呢?”
“阿燚啊,我不太清楚,那晚我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在房里歇下了。”
范峒看了眼时间:“麻烦您带我们去见一下陈燚。”
陈燚女友没拒绝,跟老板请假以后,便领着邬霜和范峒回了出租屋。
出租屋的位置非常偏远,狭小的房间特别拥挤,零散的东西堆得满屋都是。
陈燚就躺在客厅隔出来的卧室里休息。
范峒进去询问陈燚具体情况,邬霜留在外边跟陈燚女友谈话。
二十分钟后,范峒从房里走了出来,冲着邬霜使了个眼色。
显然没有问出实质性线索,两人也只能先回队里,寻找其他作证证据。
“那行,打扰了。”
邬霜临走前环视屋内一周,就怕会漏掉某些细节。出门前,险些被凌乱的鞋子绊倒,还是范峒眼疾手快捞了她一下。
离开出租楼,邬霜还回头望了四楼一眼。
“陈燚什么情况?”
范峒将手揣进兜里,给她复述一遍:“确实是生病了,流行性感冒导致肺部发炎,也有三医院的会诊证明。”
“11月2日傍晚,是工友送他去的医院,后面这几天都搁屋里躺着呢。”
邬霜垂着睫:“先找那位工友核实一下。”
两人并肩往外走着,她又问:“王岚被抢劫的前几天,拍到陈燚总出现在金夫人珠宝店附近,他怎么说?”
“说是为了给女朋友求婚,那几天空下来总跑商圈,想着买对满意的婚戒。刚刚还赖我们来着,说惊喜都给弄没了。”
邬霜回忆监控拍摄片段,陈燚虽多次出现在王岚上班的地方,但却也没有再纠缠骚扰过,监控也拍到他登门其他珠宝店的画面。
“只可惜王岚住的那片儿没监控。”邬霜无奈道,“还得再查查附近的监控,看陈燚那几天是否出现过。”
范峒捏了捏僵硬的脖颈,看了几个小时的监控,现下眼睛已经疲惫得不行了。
他啧了一声:“二十四小时监控盲排啊,量有点儿大啊。”
邬霜摊摊手,“总得找到关键线索,带回局里问话。”
“现在直接回队里吗?”范峒问。
邬霜也有些头昏脑涨:“我先回去冲个澡,顺便整理下线索。”
“也行,我也回去眯会儿。”范峒打了个呵欠,“有重要发现记得call我。”
邬霜:“待会局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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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调查
皎洁的月光给地面洒上一层银粉,晚风携着银杏叶儿落满了小道。
流浪猫突然从漆黑的角落蹿出来,瞳眸里闪过两道幽暗的绿光。
邬霜按亮手机屏幕,借着光往楼上走,慢慢踏上六楼的最后一步台阶。
啪嗒——
门锁旋转一圈,防盗门被人缓缓推开,夜风携带着冷凉气息,劈头盖脸地席卷到逢凛面前。
邬霜微微抬起下巴,朝着对门看过去。
玄关处灯光昏黄,男人的短发利落又干净,发梢处多了层朦胧的阴影。
他穿着件款式简洁的白色冲锋衣,黑边衣领拉得高高的,直抵冷峻的下巴,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干净的眉眼。
邬霜从毛衣外套里揪出钥匙,恰好看见逢凛冲她点了点脑袋。
她回之微笑:“现在出门吗?”
逢凛修长的左臂搭在墙壁,指尖在壁灯的开关上点了两下,“嗯。”
他停了片刻,“夜班。”
邬霜将低头将防盗门的钥匙翻出来,视线又落到门口的鞋架上,那双男鞋依旧规规矩矩的摆在原处。
她侧过脸来,“这鞋……”
逢凛也注视着她,“我的。”
邬霜眼神透露出一丝不解,微微颦起秀气的眉,楞在原地等着他来解释。
“昨晚不小心弄湿了。”逢凛随口一说,“借个位置晾晾。”
这蹩脚的借口一出,两人突然都沉默了,目光却在不断地交织。
邬霜举着钥匙的手定格在半空,借着他屋里透出来的光看过去,直勾勾的眼神毫不避讳,面颊上多了三分笑意。
逢凛悠哉地靠在门沿边上,“啪”地一下切掉唯一的光源。
一步,两步,缓缓停在了邬霜面前。
他屈着腰与她平视。
逢凛似笑非笑道:“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很好看?”
邬霜看不清他眸里的光,保持动作,半晌没有其他动静。
他又靠近了几分,携来温热:“还笑?又在笑什么?”
紧接着就听见对方字句清晰的连连反击。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盯着你?”
逢凛抿唇。
“你没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笑?”
逢凛的目光松了松。
“你没看我,那要怎么知道我瞧见这双鞋的反应?”
逢凛一言不发地往后退了步。
邬霜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一圈,捏着门把手拉开门,也学着他往边上懒洋洋地一靠。
她只动唇齿:“真的只是晾晾吗,就像逢医生刚才说的那样?”
对面居民楼的厨房灯亮了下,两人之间的水泥地面落了点光。
逢凛最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听见面前的人不轻不重地丢下句“谢谢。”
见逢凛站着没动,邬霜又重复一遍,“谢了,逢医生。”
她清楚逢凛在她门口放这双鞋的意义,是在担心她一个人住不安全,是在劝退昨晚恶作剧敲门的人,是打过几次照面的陌生人给予她的善意。
逢凛将他的门合上,也没反呛,只淡淡提醒她:“早点休息。”
邬霜用浅浅的鼻息“嗯”了一声,伴随着他下楼梯的声音进了出租屋。
-
卧室落地灯的玻璃灯盖映出粼粼的光。
邬霜湿着头发坐在电脑旁,研究着今日的口供材料,将王岚被抢一案的经过从头到尾串联。
按理说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陈燚,但还是缺少关键线索指向,目前能做的就是回局里继续排查监控。
邬霜走到衣柜旁边,半蹲在地面上,随便翻了套衣服扔在床上,视线却在不经意间,落到最角落的浅棕色纸盒子上。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将纸盒拖了出来。
盒面很新,印刷体的商标也很清晰,甚至连细小擦痕都没有。
邬霜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掀开封尘布,一双崭新的褐色漆皮牛津鞋就躺在盒里。
这是准备送给邬嘉望的。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送出。
她又想起门口鞋架上那双运动鞋,纠结着要不要将这双鞋替换上去。
细长的食指指尖沿着鞋尖面缓慢滑动,直至邬霜的双腿微微发麻。她最后还是将防尘布盖上,连着鞋盒放回了原处。
就暂时先接受这份善意吧。
邬霜劝自己。
鞋得留着,嘉望会回来呢。
牛津鞋的漆皮气味还萦绕在沉闷的空气中。
邬霜站直了身子,慢慢将衣柜门合上。
残存在记忆中的气味突然冲击邬霜的嗅觉,她的瞳孔微微放大,略一迟疑后,忽地灵光乍现。
她赶紧拾起电脑桌上的手机,给范峒拨了通电话过去。
“喂?霜霜。”
范峒几乎秒接电话,声音还有些不清醒。
“我突然想到一点。”邬霜的语速很快,“但是不确定是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想到什么你说,咱们再去核实就行。”
邬霜打开手机免提扔到床上,抓紧时间赶紧换衣服,“刚刚我差点在陈燚家玄关门口绊倒,你还记得吗?因为我当时不小心踩到只旧鞋……”
“那只鞋很奇怪,并不是寻常汗液激发的味道。”
范峒也坐直了身子:“什么味道?”
“下水道的馊臭味。”邬霜努力回忆着,“或者说是,接近化粪池的恶臭味。”
范峒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根,“你是指王岚住的出租屋附近?”
“有些像。”
前两日邬霜与队里同事去侦察案发地点,也就是王岚和李芹合租的那套出租屋。
那几栋老式居民楼的环境很差,底楼楼梯旁便就是个小型垃圾站。恶臭熏天的同时,还会流出垃圾腐烂融掉的深色液体。
除此之外,下水道各类设施也很陈旧,连续几日高强降水后,水流冲击堵塞导致排污管堵塞,不少粪便污秽物也就沉积在地面。
范峒从沙发上翻坐起来,对着听筒说:“我马上打电话给涛哥,申请证物取调。”
邬霜没来得及扣外套扣子,捡起手机往卧室外面走,“那我先跑一趟王岚家附近,调水管爆掉区域的监控录像。”
“行!”范峒搓了把脸。
两人挂断电话,打算分开行动。
王岚被抢劫一案出现新线索,C组手上无事的同事都参与了进来。
这一片区临近城乡结合部,统称为三元阁,居民楼附近缺少监控。
而监控范围最广的在三元小学附近,也是前些时间下水道反涌比较严重的地区。据当地居民反应,三元小学区域的街道小巷上,连续几日都漂浮着污秽物,部分街道地面甚至沉积着粪便。
而王岚的住所距离三元小学不过八百米的距离。
通过调取排查三元小学周围街道的监控,邬霜和另外两位同事迅速找到了陈燚的踪迹。
11月2日傍下午,有疑似陈燚的身影曾出现在街角的小吃店,此人又于晚上20:20分离开小店,最后消失在监控盲区。
与王岚下班离店时间相吻合,并且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埋伏躲藏。
范峒则与陈燚的时间证人取得联系,在警方的威慑力之下,对方最后不得不说出实情。
11月2日当晚他并未见过陈燚,作伪证只为方便陈燚向工头那边请假。
徐品涛带着范峒再次敲响了陈燚的家门:“你好,宜川公安,请你们配合调查!”
开门的是陈燚的女朋友,她磕磕绊绊为陈燚掩藏去处;警方进屋搜寻无果,各项证据指明确认后,即刻对陈燚采取逮捕。
最后终于在邻近小镇的长途汽车站将陈燚抓获。
陈燚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临走前依旧仰天大骂:“死三八!她不过就是卖金子的吗?真以为自己也是块金子了?死婆娘,老子买不起,她就买得起吗!?那晚上就该给她整死……”
-
邬霜在局里交接好王岚的案子已经将近清晨,走到出租屋楼下的时候,天空中又开始撒着毛毛细雨,气候阴冷又潮湿。
简单的洗漱后,她端着半杯冰水去了趟阳台。
推开落满薄霜的落地窗,晚秋的冷风突袭邬霜的耳根,她不自觉地将小脸缩进衣领里。
微微一侧身,瞧见隔壁阳台,墙面挂着的吊兰却依旧生机盎然,枝叶苍翠欲滴。
她又抿了一小口冰水,用手戳戳泛黄的多肉,感叹着:怎么连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她都养活不过秋天?
隔壁的原木小桌上摆着份简单的早餐。
陶瓷咖啡杯里冒着腾腾热气,西餐盘里的吐司新鲜又松软,透明玻璃小碗里盛着些水果。
邬霜撑着脑袋往那边看,想瞥清那枚暗红的果子是什么。
下一秒,逢凛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底,吓得她匆匆忙忙收回视线。
逢凛其实也觉得意外,这个点她也在阳台上。
女人的个子其实并不算低,但靠在落地窗旁的身影却很小,就连落在地面的影子都只是小小一团,典型的小骨架,身上又没多余的肉。
她靠近锁骨处的发丝贴在衣领上,偏于修身款的白毛衣也被穿出种宽松休闲感,深棕色的长款西装裤垂在纯色拖鞋上,给人的感觉颓废又松弛。
他挪出椅子,给她打招呼,“早。”
邬霜有些放空:“早啊。”
“吃早餐了吗?”逢凛站在原地问。
“吃了。”邬霜晃了晃手里的杯子。
他盯着她的动作默了几秒:“邬警官的肠胃还挺好。”
邬霜被刚入口的冰水呛了下,紧接着偏过脑袋望着他,学着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呛道:“逢医生的生活也挺精致。”
她轻轻倚着栏杆,将剩下的冰水尽数吞下,“咖啡闻着不错。”
逢凛双手抱臂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嘲弄地弯着了嘴角,也走到微微掉漆的旧栏杆旁边,视线落在雨点打进的台阶上。
“来点吗?”逢凛没站直。
邬霜抬起下巴来,又扭过头瞧着他,一双眼睛又澄又澈,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良久。
她挪着步子往隔壁靠了几步,将墨绿色的光感窗帘推到最里侧,索性将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
两套房的阳台是分开的,中间却只隔着不到五十公分,是用于安装排水管的间隙。
“半杯就行。”
逢凛微微抬起手臂,将手伸到窗口边,接过那只还透着冰意的水杯。
邬霜垂眼补了句,“谢谢。”
逢凛没应她,转身离开了阳台。再回来的时候,杯里飘出丝丝热意。
他将半杯咖啡和防油纸裹着热吐司一并递了过来。
邬霜抬起手,隔空接过来。
她扬了扬下巴,指向他的桌面,“你继续,咖啡快凉了。”
逢凛见她脸上挂着笑,转身就在小桌旁坐下。
“那我先进屋了。”
逢凛端起咖啡,只“嗯”了一声。
尽管她还在留恋阳台清新的空气,却还是不得不拿着蹭来的早餐,几步小跑回到里屋的餐桌。
再待下去,只怕会更尴尬。
三下两下除掉那份早餐后,邬霜将装过咖啡的玻璃杯冲洗干净,放回了厨房原来的位置。
她抽了张纸擦擦水渍,却冷不丁听见外面。
咚咚咚——
沉静许久的防盗门又被人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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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调查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溺亡
“小邬……小邬……”
“邬警官!你现在在家吗,可出大事了啊!你快开门!”
“快开门!”
......
敲门声断断续续不曾停歇,夹杂着女人惊慌的喘息,邬霜赶紧从厨房小跑到防盗门门口。
猫眼外面,门外黑压压的一群人被镜面不断放大,为首的正是四楼的住户陶阿姨夫妇俩。
邬霜赶紧将门打开,看清了杵在门外的人,均是上下层的住户。
虽然关系不是特别熟络,但路上碰见也会打个招呼。
陶阿姨的居家睡衣有些凌乱不整,嘴角的肌肉也因惊恐而不断抽搐着,她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寒颤,两只手紧紧地扣在跟前。
邬霜赶紧上前两步,“陶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陶阿姨抓着她的手腕,颤颤巍巍地告诉她:“小邬,大事不好了……咱们楼里面死人了!”
邬霜有些错愕,抚了抚她的手,安慰道:“您先别着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您先慢慢说。”
这时,隔壁的门也悄然打开。
逢凛穿着身家居衣靠在门口,似乎也关注着外边的具体情况。
邬霜倒也不惊讶,方才的动静这般大,他不被吵醒才奇怪。
“出什么事了?”
逢凛瞧着门外的人,睡眼惺忪地问道。
邬霜低声解释:“我暂时也还不清楚,先听陶阿姨她们怎么说。”
陶阿姨的眼皮的皱褶,又狠狠跳了两下,她用手指指楼底下。
“五楼出事了!出事了……那姑娘死了!肿胀得像只白色的巨蛆……好吓人。”
邬霜顿时警惕起来:“怎么会?你们报警了吗?”
陶阿姨额头上渗着大颗大颗的冷汗,模样看上去依旧惊魂未定,惨白的嘴唇里竟说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来。
丈夫张叔叔搂过妻子的肩膀,轻声说:“已经报警了,邬警官。”
他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企图安抚妻子紧张的情绪,这才继续说道:“五楼真出事了!因为我今天赶时间去上早班,所以你陶阿姨一大早上就起床给我做早饭了。她淘米的时候就发现啊,我家厨房顶上还在滴水。”
“其实我昨晚回来的那会儿,她就提起过楼上在渗水。我也跑上楼敲过董倩家的门,奈何她家根本没有人的动静。这就连带我们这两户人的屋顶,都被大水给泡了……”
陶阿姨夫妇住在三楼,董倩则是四楼的租客。两户户型整体一致,只是上下楼的股关系。
邬霜也在下班时碰见过她几次,除此之外再无更多的交集了。
印象中,董倩的年纪并不大,至多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模样长得挺漂亮的,随时都化着精致的妆容。
楼里年纪稍大点的住户都不太喜欢她,暗自揣测她日夜颠倒的工作并不正经。
邬霜深思几秒,抬头瞥见身旁的逢凛。
他的站姿也不算太直,微微屈着背脊,左手搭在手臂上。手背的骨络分明,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
两人的视线短暂的重合了一瞬。
邬霜没多想,继续问道:“那张叔叔,后面你还上楼找过她吗?”
张叔叔叹了口气,“董倩的工作在座邻里也都心知肚明,她上、下班的时间都没个准信儿,我老往她楼上跑也不是个事儿啊!”
“后面我就找她的房东要了电话号码,你猜怎么着?她手机一直关着机,怎么都联系不上啊!”
“昨晚我就发现啊,天花板浸水越来越严重,连带着客厅这片儿都湿透了!但那会儿时间又太晚,我就想着今早上再联系她一次,要实在没办法了,再找房东借备用钥匙开门。”
陶阿姨也点点头,面色稍稍有些恢复:“我今天一早就给董倩打过电话,结果还是关机没人接。”
张叔叔指了指周围的人:“这不,我就把咱四楼这两户,还有董倩的房东,都给叫了过来,看看怎么处理这件事。”
邬霜点点下巴,示意他们继续说。
陶阿姨又不自觉地抖了抖腿,抓紧了睡衣的衣角,听着丈夫往下说:“董倩的门是房东帮忙打开的,但我又想着我们这么多人,擅自跑人家姑娘家里去,确实影响也不太好。所以才让你陶阿姨单独进的屋,想着先把漏水的龙头关上。”
陶阿姨回忆着方才触目惊心的画面:“一开始我以为董倩当真是不在家里……我才刚刚走进她家客厅,地板上已经有不少积水了。”
邬霜瞥了眼陶阿姨的棉拖鞋,鞋边沿和鞋尖确实已经湿润。
“走进去,我就听见滴答滴答的水流声,声音好像是从浴室那边传来的。我在想是不是水管漏了……”
说到这里,陶阿姨的神色又紧张起来:“浴室那个方向背光,我老眼昏花的什么也看不清,刚走过去就闻到一股腥味。我就赶紧拍开了壁灯……”
“那董倩……就死在那儿了,她就浑身僵直地坐在浴缸里面。浴缸里面蓄满了水,水流顺着缸沿流出来,……我看着她闭着眼睛,全身上下都白透了,就像是被活活淹死的那样。”
邬霜颦起眉,坐在浴缸里?
又怎么会淹死呢?
看来得立即去勘察案发现场。
邬霜又问几人:“所以方才只有陶阿姨进过董倩的家?”
目前队里的同时还没赶到,首先得保护好案发现场,进入董倩家的人越少越好。
张叔叔回答:“我听见你陶阿姨的尖叫声,当下也顾不上别的了,立马就冲进屋里看了眼,其他人都在门外等我们。”
紧接着,几人又慌乱地报了警。
董倩的房东忽然又想起,六楼的邬霜不就是警察吗?一行人这才匆匆跑上楼来敲她的门。
“我去看看董倩家的情况。”邬霜话还没说完,“免得其他邻居误入……”
张叔叔赶紧说:“门立马就被我们关上了,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进去。”
邬霜轻声安抚陶阿姨几句,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直至居民楼外街道上响起阵阵警鸣。
她推开自己家门,“好的,那你们先休息休息,待会还得麻烦你们配合调查。”
话毕,邬霜换好鞋子转身跑下了楼。
刚刚走到巷子口,她就看见几辆警车整齐的停在街旁,红蓝交叉闪烁的警示灯照亮了黎明。
几位B组的同事迎面快步走来,为首的就是副组长秦霄,隋蔷和阿明、徐坤则紧跟在后。
邬霜连忙迎上去:“秦队。”
隋蔷也跟她打招呼,“刚刚在车里,我还在说这报警地址有些眼熟,没想到还真是你住的这片区。”
秦霄扶了扶眼镜,没时间再聊其他,“正好你就住这附近,具体情况有去了解过吗?”
邬霜跟着他的步子往里走,解释道:“案发现场在里面的居民楼,三单元五楼住房,302。”
她比较熟悉这里的地势,便领着B队出警的同事往案发现场走,又将方才陶阿姨夫妇俩的话进行转述。
秦霄将手背在身后:“案发现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第一时间保护现场?”
邬霜冷静道:“案发突然,我也刚从四楼住户那里了解到部分情况,还没来得及进入第一现场。目前进入过案发现场的,应该只有四楼的那对老夫妻。具体的还要进一步盘查了解。”
秦霄随即吩咐身后的阿明:“立刻上楼封锁现场!顺带催催法医部门的人到哪儿了,方便咱们进行取证。”
“收到。”
阿明赶紧拨通电话,短短沟通几句之后,绕回了秦霄身边:“法医部的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预计还有十分钟到达。”
秦霄将警戒带递给徐坤,“咱先上楼。”
-
邬霜直接将人带到四楼董倩的住所,又把几位目击者都交给了隋蔷处理。
六楼的杂乱纷扰逐渐散去,楼梯间又恢复成往常模样,隐隐约约的传来楼下的交谈声。
逢凛的房门还没锁,像方才那样微微敞开着。他也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甚至保持着刚才的站姿。
“需要我帮忙吗?”他开口问。
邬霜顿了顿,他未踏足过案发现场,也明显处于状况之外。
所以B组同事暂时也没通知他下楼协助调查。
邬霜瞥见他裹着红血丝的眼眶,以及迅速冒出头的乌青胡茬,“暂时不用。”
阴雨绵绵的早晨被警鸣扰破,居民楼里接连亮起灯光,星星点点反射到昏暗的楼梯间。
凉风阵阵,阳台上的风铃一下接一下的,被拍在墙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雨就快下大了。
邬霜又看了他一眼,“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立刻通知你。”
逢凛捏可捏眉心,沉沉应了声“好”。
“我去楼下看看,你早点休息吧。”邬霜提醒他。
逢凛其实刚下手术台没多久,一双眼早已疲惫得不行,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这几晚上蹲在你门口的人,会不会跟楼下那件事有关?”
邬霜正准备下楼,怎料他又与她讨论起了案情。也对,都住在这栋楼里的,楼上楼下的邻居,理应关心一下。
“暂时还不清楚,我会把前几日的情况告知他们。”
风愈发大,吹得街道旁的树枝吱吱呀呀,仿佛就要被蛮力折断一般。紧接两道闪电从天而降,玻璃窗上折出刺眼的光芒。
“案件详情需要保密,我暂时也无法告知于你。”邬霜又解释了一句。
逢凛知晓她话里的意思,低声道:“明白。”
雨越下越急,一声声警鸣在空寂的街巷中中循环良久。
他在门关上之前留下句:“注意安全。”
邬霜“嗯”了一声,没有再多停留,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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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换组
待各项取证都完成后,邬霜直接蹭了B组的车回局里。
这场暴雨越来越猛烈,雨刮器来回运作都排不掉多余的水流,来来往往的车辆都打着赤红的双闪,在拥挤的街道上缓缓前行。
路上范峒给邬霜拨了通电话来,说是范青青和王岚被抢一案有新进展。
两件案子的作案手法极其相似,均对受害者都造成了财产损失,作案者临走前对受害者都采取了暴力行为。
后在对陈燚女友的讯问调查过程中,又得知她曾在半个月前,与步行街女装店的店员产生争执。原因也是因为店员言语冒犯,认为她没有购买能力,甚至不允许试穿衣物。
范峒当下就将这件事与陈燚试看珠宝被拒一事联系起来,而范青青正是女装店的那位店员。
陈燚难忍女友受辱,后自身也受到羞辱,于是精心筹划了这两起入室抢劫案。
后面警方在陈燚家中搜出金银变卖凭证,调取金店的监控核实后,发现他变卖的金银均为两次入室抢劫所得赃物。
范峒在电话那头感慨:“俗话说,顾客就是上帝嘛。但凡范青青和王岚的态度好点,陈燚也不至于盯上她俩啊。”
“你这可就成受害者有罪论了啊。”邬霜看着车窗外的雨。
“陈燚入室抢劫还蓄意伤人这两点,确确实实不合法。”范峒继续说,“但站在道德上来讲,王岚跟范青青真就一点错儿都没有吗?”
关于这一点,邬霜也不可置否。
近两年来,奢侈品专柜柜姐态度差频频登上网络热搜,“狗眼看人低”的导购员比比皆是。
虽说柜姐的薪资构成多数为底薪加提成,那就肯定会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订单转化率更高的客户身上。
但是用恶劣态度和言语侮辱劝退客人,再激怒像陈燚这样易记仇易报复的人,就显得有些得不偿失了啊。
“对了,涛哥刚刚还夸你来着呢。”范峒的话里多了些笑意。
邬霜总觉得他后面没好话,“他说什么?”
“给你颁了个响亮的封号。”范峒故意卖了个关子,“C组神犬!这回还真多亏你的鼻子,陈燚家里的东西又杂又乱,各种味儿蹿到一块,这都能被你辨认出来……”
“我在回局里的路上了。”邬霜皮笑肉不笑地握着手机,“你别找死。”
“错了错了,咱组的人都在会议室等你了啊,赶紧过来。”范峒笑嘻嘻地挂断电话。
局里的公务车停在室外的停车场,邬霜下车后冒着雨冲进了厅里,纯黑色和卫衣被浇了个半湿。
她揪着领子将卫衣脱下,挎在手腕上面,只穿了件薄T恤往会议室走去。
刚刚才走出电梯门,就碰上交完资料的隋蔷。
“怎么样了?”邬霜问。
“还在等法医那边出尸检报告。”隋蔷喘了口气,“你楼下的那两户邻居,还在调查室里录口供。”
邬霜伸手擦擦浸入发根的雨水,“知道了。”
“你现在干嘛去?”
“组里开会。”
“那行,我也忙去了。”隋蔷拍拍她的胳膊。
邬霜扯过她的手腕,两人离得近了些,她放低声量才问:“这件案子怎么是你们组接的?”
按理说,凡是涉及到人员损害或伤亡的案件,多半会直接分配给A组调查处理,方才秦霄带着B组的人过来的时候,邬霜当下就开始疑惑了。
难道是万八的案子有什么新进展?
隋蔷从她的表情就能读准一切,悄悄透了个底:“就是你想的那样。”
邬霜愣在了原地,“到底什么情况?”
她这两日忙着跑手头的案子,没找到空闲时间问隋蔷具体情况,儿童拐卖案似乎越牵扯越深了呢?
“吴兴市那边派的人昨天已经到了,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万境桂就是万八。”
邬霜的神经顿时紧绷,双唇紧抿,等着隋蔷继续往下说。
“这条拐案链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似乎已经涉及到孤儿院幼童冒领了。”隋蔷说话时的气息放得很轻,“加上又是跨省大案,上边直接点名让A组那头接手了,所以咱们组才去领的新活儿。”
邬霜若有所思地盯着地砖,外套上蓄着水珠不断砸向地面。万八白发苍苍的模样浮现在她眼前,又想起嘉望没来得及传出的那则短讯。
[小霜,我好像看到你爸爸了。]
嘉望,你那天去宜川的目的是什么?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隋蔷发现邬霜死死握着拳头,赶紧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霜霜,霜霜?”
邬霜的脑袋嗡嗡几下,收回视线,故作轻松道:“我没事儿。”
“你先别着急,一旦确认万境桂的身份,谢微盈被杀一案肯定会翻案,具体情况咱们看上边怎么处理。”
邬霜极淡地“嗯”了一声。
“那我就先过去了啊?”
“好。”
邬霜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凝固,四肢僵硬不能动弹,她又待在原地缓了两分钟,才向会议室那头走去。
会议内容围绕着王岚和范青青被抢一案,又将案件整体推导及复盘,把各项文字、视频资料整理后送交检察院,这件案子也就告一段落了。
会议结束后,邬霜跑到主讲台下拦住了徐品涛的去处。
“组长,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徐品涛看着邬霜沉吟不语,两人相处的时间虽不算长,但这姑娘心里有点什么事,几乎全都摆在脸上。她平时也会跟着范峒他们唤他声涛哥,有正经事倒规规矩矩地叫上了组长。
“来我办公室再说。”徐品涛拿着档案袋先出了会议室。
徐品涛办公室离得不远,也就几分钟的路程,两人一前一后往那边走去。
他将档案资料锁进保险柜后,就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扬了扬下巴:“坐吧。”
邬霜搓了搓小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不坐了,我站着跟您说也是一样的。”
徐品涛靠在椅背上笑笑,“让我来猜猜,你想说什么?”
邬霜看了看他,又垂下眸子,没往下接话。
“丧着一张脸做什么,还能把你吃了不成?”徐品涛打趣道,“不就是去B组的推荐信嘛?待会忙完手里的事情,我就去帮你办。”
邬霜抬起脑袋,笑了笑:“谢谢组长。”
“行了行了,忙去吧。”徐品涛摆了摆手,拾起桌面的茶杯。
邬霜却驻足在原地,思量许久后才开口:“涛哥,其实我想申请转去A组,主跟万境桂牵涉的那起拐卖案。”
徐品涛嘴里含着口老鹰茶,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A组?”
“你这姑娘是还没睡醒吧?”
邬霜的眼神依旧清澈,眸底的情绪令人难以洞悉,“我说认真的,您帮我想想办法吧。”
“这我可做不了主啊。”徐品涛实话实说。
他在刑侦支队也待几十个年头了,带过的徒弟、组员都不算不少,处理过的人事调动那可就更多了。但是这连跳两级的调动,他至今可还没有帮人办过。
“这样,我先帮你转去B组,剩下的你跟老秦他们商量,你看成不成?”
邬霜的双肩拉耸下来,眼神黯淡,目光扫向他不说话。
“盯着我也没用啊,咱也得按规矩办事。”
邬霜跟他打着商量,“让我去A组协助调查就行,其他的不动。”
“就非得跟那案子?”徐品涛审视着她,“又跟邬嘉望有关?你又查到了什么?”
“不是!”邬霜脱口而出。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晓得拿你怎么办!”徐品涛一副急着送走瘟神的模样,“我待会儿还要去开个会,现在先帮你把推荐信开好,你拿过去找老秦……”
邬霜默默站在角落里,将半干的外套重新穿上。
徐品涛的电话响了,他瞥了眼来电显示,又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
这姑娘刚来宜川那年发生了件事,知情人士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那场面触目惊心。
徐品涛将手机贴在耳面,单手挪出键盘敲推荐信,“别总冒冒失失的,听见没?”
“知道了,谢谢组长。”她的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
刑侦支队B组审讯调查室。
秦霄拿着沓资料推开门,哑着嗓子干喊了两声,垂头工作的同事们接连抬起头来。
“给大伙儿介绍一下啊。”秦霄将资料扔到他的工位上,“新同事邬霜,C组调上来的,大家也都认识了吧?老熟人。”
邬霜与隋蔷的关系向来不错,加之秦霄在侦破失踪案方面经验丰富,邬霜屡次跑来学习经验,所以跟B组这边的人也不算陌生。
邬霜屈腰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邬霜,还请各位师兄师姐多多指教。”
隋蔷指尖夹着支签字笔冲她挥挥手。
阿明也很给面子地停下手头的工作,吹了声短暂的口哨,“苍天啊,咱们组可算有个女人了!还是咱们队里有名的小警花……”
隋蔷滑着椅子来到阿明身后,使足了劲儿踹他一脚:“你丫说谁不是女人呢?”
阿明一个踉跄,险些摔个人仰马翻。
“哪个女人的腿能像你这么有劲?”阿明吼。
“你信不信我还能给你踹成二级伤残?”隋蔷啐。
邬霜见两人打打闹闹,没绷住笑出了声音。
阿明逮住机会继续损隋蔷:“来来来,你可得好好学着点咱霜妹妹,别整天跟个炮仗似的!”
“你叫谁霜妹妹呢?姜旭明你恶不恶心啊,一边玩去,别瞎来沾边啊!”
徐坤在旁边也笑得不行,“行了你俩,加一块都八十岁的人了,吵了这么些年还不嫌累啊?让人邬霜刚来就看笑话。”
“你闭嘴吧。”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了。”
隋蔷和阿明几乎异口同声。
“姐姐我满打满算今年也才刚刚三十,正是一株花的大好年纪。再怎么算,也是那死阿明五十岁,糟老头子整天天的放臭屁!”
隋蔷这边阴阳怪气骂着阿明,又走过去搂上邬霜的肩膀,领着人往空余的办公位走。
“哎哎哎啊,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又五十岁了?”阿明追问。
秦霄终于再看不下去这场闹剧,出声阻止道:“吵什么呢,闲得慌啊?这么有劲儿的话,我看今天的午饭就不用吃了?”
几人对了下眼神,乖乖地把嘴闭上。
秦霄这才满意的回座位坐下,吩咐道:“阿蔷拿份资料给小霜,准备开会。”
隋蔷索性将手里这份递到邬霜面前,偏着身子轻声问她:“你这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早上那会儿都没听你提起过。”
“我想去这儿。”邬霜伸手指了指楼上A组的位置,“没办法,得按规矩办事儿。”
隋蔷安慰似的抚了抚她的背。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小,邬霜翻着手里的文件夹,湿透的外套浸得她浑身难受。
她强迫自己先将其他事暂时搁置一旁,将注意力集中到眼下的案件上面来。
秦霄用钢笔该敲敲桌面:“阿明,汇报下董倩溺亡一案的基本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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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尸检
阿明拿着报告走到白板前面,用记号笔指了指那圈关系网。
“死者身份已经核实,姓名董倩,女性,今年二十一岁,户籍在宜川市香江区萍水镇,死亡时间已经超过48小时。死因初步判定为溺亡,不排除他杀的可能,具体情况,还得等法医那边的深入报告。”
秦霄拉开右手边的抽屉,偏着头在里面翻出盒烟来,“家属有没有说多久过来?”
阿明看了眼时间,“路上不耽搁的话,午饭后应该就能到。”
秦霄往嘴里放了支烟,拨了下打火机准备点烟。
烟着了,他的余光瞥见神情专注的邬霜,默默地走到了窗口边,背对众人猛地吸了几口烟。
“组长,您怎么舒坦怎么来。”邬霜也察觉到他的动静,“我不介意。”
秦霄接着转过身来,不动神色地掸掸烟灰。
邬霜伸出两指放在嘴边,笑着做了个吸烟的动作,“明哥、坤哥你们也一样,咱们组以前怎么样,现在照旧就行。”
徐坤转着笔笑了笑,“还得是小霜善解人意啊。”
阿明也想跟着打诨,秦霄却扬了扬下巴,“行了,你继续。”
邬霜翻到法医初步断定报告页,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来宜川刑侦队的这几年,她被不少人私下议论过,白眼、优待、同情……什么都有。
方才那一袭话的用意很明确,她只想成为组里普通的一员,不想被八卦探究的眼光注视着,更不愿被新组员区别对待或是优待。
“那就说正事。”阿明指着那几张现场图分析道。
“死者的生理状态接近正常溺水死亡,口中捎带水渍,与浴缸中的液体一致;瞳孔微微放大,眼结膜伴有出血点;口鼻周围有极少量的覃状泡沫;耳膜因为长时间的积水变得肿胀,造成局部的皲裂及出血。”
“但是死者的呼吸道中未发现泥沙、水草等杂物,基本上能推定浴室就是第一现场。”
秦霄靠在墙边捏着烟头,“分析一下,具体死因。”
隋蔷翻了翻报告上的重点,“刚刚阿明说的,不排除他杀可能,这一点我同意,案发现场漏洞太多。比如第四页的现场实拍图——”
前几张图片为浴室的全景拍摄,邬霜恰好也翻看到这一页。
隋蔷继续说:“首先,浴室中各类洗漱物品摆放整齐,并没有死者生前打斗、反抗的痕迹。密闭空间中只存在死者的生存痕迹,个人感觉更像是刻意营造出自杀假象。
观察浴室全貌,并未发现死者的拖鞋,而它却在距离稍远的玄关处,说明死者到家后连鞋袜都来不及换,那直奔浴室求死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其次,正常溺亡的情况下,死者出于本能反应会伴随挣扎的状态,而死者的肢体却极度的放松;
最大的漏洞是,死者以半仰的状态靠坐在浴缸边缘,水位只浅浅没过她的下唇与耳垂,这种高度难以致使人溺亡。”
秦霄将烟掐灭在窗台边上,故意点邬霜:“小霜呢,你有什么想法?”
邬霜将报告合上,又走到白板面前,指了指死者的平躺图:“我同意阿蔷刚才说的。”
“死者四肢与躯干都呈自然平放状态,脚趾部分微微往上翘起,没有紧绷勾抓的痕迹。说明死者在入水前的状态很放松,甚至可能处于无意识状态。”
阿明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死者生前的确触碰过酒精,但酒精的摄取量暂时不清楚,不知道是否可以达到醉酒的状态。”
邬霜也跟着说:“也不排除死者之前,处于昏迷或窒息状态。”
“尸体的背脊有凹陷状的压塌,为圆柱长条形,与浴缸边缘的形状完全吻合,算是比较明显的挪动痕迹。尸体在挪动后,应该紧靠着浴缸内壁,又因角度有所下滑,所以才呈现出半仰状态。”
“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邬霜又抛出疑问,“如果这起案件真的属于他杀,那凶手理性掩藏犯罪证据,将尸体挪出水面是为了什么?”
作案者极力营造出死者自杀的状态,又为什么做出前后矛盾的举动?将死者的尸体再次挪出,暴露在空气中的意义,又是什么?
“要想知道犯罪动机,还是得从作案者的心理开始剖析。”隋蔷若有所思。
秦霄一早就向上边申请了,关于死者的个人信息调查的授权。
他坐回办公位,将电脑屏幕打开:“那就先锁定嫌疑人。阿坤,死者的社交资料查到没有?”
徐坤忙着敲键盘,用内部UC传了份档案到B组小群里。
“这是关于死者董倩的详细资料,通过筛查她的社交软件记录,暂时锁定了以下几号人物。”
邬霜的身份信息暂时还未转移过来,她便拖着椅子坐到了隋蔷的身边,两人共同查阅这份社交分析报告。
死者董倩,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与家中年事已高的奶奶相依为命。初三上学期辍学后,跟随同村亲戚外出打工,常年漂泊在沿海城市,很少返乡。
半年前返回宜川市,在朋友的介绍下到海港酒吧工作,主要负责酒水类的推销。
由于工作性质比较特殊,董倩的社交圈子较广,各大酒吧、KTV、夜店的销售、客人均有。社交软件中,聊天较为密切的只有:萍水镇的大姑、几个做销售的闺蜜、酒吧的调酒师Jason、大堂经理亮哥,以及经常照顾生意的客人陈森。
徐坤解释道:“我查阅对比了死者近三个月的聊天记录,并未发现异常。其中这个备注为陈森的,是海港酒吧的常客,与死者的关系较为密切,存在不少转账记录。在前面国庆节,曾与死者外出旅游,两人极可能存在暧昧关系。”
秦霄指了指那串名单,“那就先从这个陈森入手,挨个儿请这些人过来喝茶。”
-
与此同时,死者的亲属已经到达市公安局。
赶来认领董倩尸身的是两位妇人,年级较大的那位七旬老人是董倩的奶奶吴秀兰,稍稍年轻些的则是董倩的大姑董明珠。
两人核实确认了董倩的身份,临时冰库里顿时哭声一片。邬霜和隋蔷赶紧上前将老人搀扶起来,送到刑侦队的休息室中暂缓情绪。
隋蔷拆了包纸巾递过去,邬霜则轻声安抚着两人。
待董明珠她们稍微缓过神后,邬霜才坐到两人对面,小心翼翼地询问关键信息。
“经法医初步鉴定,死者于出租房浴缸中溺亡。根据现场各项证据分析,我们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吴秀兰又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我们倩倩不会想不开的……她那么孝顺的孩子,不会丢下我这个老东西的不管的!一定是有其他原因!警官,你们可要……可要为我们倩倩做主啊!她还那么年轻,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呢!”
邬霜安慰道:“这是应该的,还请你们尽量配合调查,以便我们查清事情真相,好让死者入土为安。”
董明珠也跟着母亲哭:“好好好!我们都明白的,会配合你们的!我们也不想这孩子,走得不明不白的……”
“好。”邬霜沉声道:“感谢配合。”
隋蔷这边也翻出了口供记录本,听着邬霜询问董倩最近的情况。
“死者最后一次联系你们是什么时候?”
董明珠想了想:“应该是上个月月底,因为倩倩她月底发工资嘛,基本上都是那几天给她奶奶打生活费。因为她奶奶年纪大了,弄不来转账之类的东西,所以生活费都是我代收的,换现后再拿给她奶奶。”
“请您回忆下准确时间。”
董明珠将手机从挎包里翻出来,看了半天才道:“是上个星期,十月二十七号,转来了八百块钱的生活费。”
邬霜眸中光芒一闪,顿时警惕几分,她又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她最近有没有情绪低落的表现?或者跟你们述说过,她遭遇过某类麻烦?”
吴秀兰抹着眼泪:“这倒没有。这孩子啊从小就很有主意,跟我们的关系也不亲近,逢年过节什么的也很少回来。但是倩倩很孝顺的,她知道我这眼睛不好使了,还说要今年要努力存笔钱,过年就带我去做青光眼手术。”
邬霜想到与董倩关系匪浅的陈森,“那她是否有跟你们提过她的恋爱关系?”
“没有,她说她没谈过朋友。她上班那破地方,哪有什么好东西?”
邬霜点点头:“她近期是否与亲戚朋友发生过矛盾?”
“朋友什么的,我们不清楚。亲戚就更不可能了,她连老家都很少回去的。”
邬霜又问了些其他问题,最后才道;“初步尸检可能会漏掉些关键线索。所以想征求一下你们家属的意见,请问你们能否接受死者,进行进一步的尸体检查?”
“那我们倩倩岂不是……连个完整人都留不住了?”吴秀兰脸色憔悴,自言自语道。
董明珠劝她:“妈,抓到凶手更重要啊,不能让倩倩就这么去了……”
吴秀兰将脸别到了一旁,苍老的侧脸上毫无光彩,发黄的眼眶透出疲倦,任凭着两行眼泪往下坠落。
董明珠则小声地劝着她。
十分钟后,吴秀兰狠心咬了咬牙,声音哽咽到模糊不清:“好,我们同意再尸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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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尸检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变装
警方最先取得联系的嫌疑人是陈森。
陈森,男,三十四岁,已婚。
目前是市中心舒美房屋中介的销售主管,与死者董倩的联系甚是紧密。
隋蔷和阿坤忙着去法医部盯尸检流程,邬霜便跟着阿明去了趟陈森的工作单位。
彼时正值饭后午休时间,两人异常轻松地找到了陈森,他正窝在茶水间里面午休。
邬霜讲明此番的来意,要求陈森配合市公安的例行调查,他的神色明显的慌乱起来。
他坐在椅子上摩挲着双手,右手不安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陈先生,以下涉及到的问题,还请您知无不言,如实告知我们。”
陈森微微晃了晃左肩,忐忑道:“明白,配合警官工作是我们的义务。”
“认识她吗?”阿明将董倩的生活照举到他眼前。
陈森扶着眼镜架子往前凑了凑,在看清楚照片里董倩的模样后,他警惕的眼神渐趋平复,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他又靠回椅背上,点了点脑袋:“认识。”
“你跟董倩认识多久了?”
“几个月吧。”
阿明的工作时的语气特别严肃:“怎么认识的?你俩又是什么关系?”
“七月份我们组签了个大单子,庆功宴结束后又去了酒吧,就是香江区那家海港酒吧。董倩当时是我们包厢的酒水销售,临走前她留了我的联系方式。后面我又去过海港酒吧几次,不过我俩可真没什么关系。”
“哦?那请你看看这个。”阿明不留情面地将复印件递给他。
陈森接过后突然怔住了。
手上拿着的正是他与董倩的聊天记录,内容暧昧又露骨。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两句,没想到这女人连这种记录都留着。
“嗯……这话说来确实有违社会道德。”陈森只好如实承认,“我跟董倩短暂的恋爱过一段时间。”
阿明冷冷道:“但你还存在着一段婚姻关系。”
“是。”陈森的声音明显低了。
一旁记录口供的邬霜冷冷地扯了扯唇角。
“最后一次见董倩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吧。”
陈森又着急忙慌地补充了一句,“我跟她早就结束了。”
“着急解释什么?”阿明瞥他一眼,“说说你俩最后一次见面的具体经过。”
担心陈森不肯老老实实地说真话,阿明又伸手点点那张聊天记录图,以示警告。
“上个月我就提过分手,但董倩一直不同意,她甚至还跑到我公司里来胡闹。我就问她究竟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她说,给她转两万块当分手费,我俩从此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但我的所有的积蓄都在我老婆那里……”陈森重重叹了口气,“所以我就想着约她出来当面再谈谈。”
“谈的结果是什么?”
“她不同意和平分手,说如果不给那两万块,就要把我们的事情,捅到我老婆那里去。”
“所以你俩发生了争执?”
“没有。不算争执。”
“谈话的地点在哪里?”
“就在这附近的星巴克。”
阿明双手抱臂看着他:“我们会去核实当天的监控录像,如果陈先生告知的信息有误,我们就只有按照规矩,请你回警局协助调查了。”
“不是吧,警官?”陈森忽地激动得站起身来,“我跟董倩的关系,只是有愧于道德。这也不算犯法吧?”
阿明和邬霜齐刷刷地看向他,审视着他此刻的过激反应。
“是,出轨不属于犯法行为。”阿明耐心与他解释,“但很遗憾的告诉你,董倩在几天前去世了。”
陈森得知这个消息惊得后退两步,浑身僵硬地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死了?怎么会?怎么会……”
阿明继续追问:“我再向你确认一次,你与死者董倩最后一次会面,是在半个月前、星巴克咖啡厅里面?”
“是……”
“那你是否知晓董倩的居住地址?”
“知道。”
“之前有去过她家吗?”
“有。”
“她怎么突然就死了?……”陈森的面色凝重,怎么都不敢相信。
“案件还在处理阶段。”阿明提醒他,“陈先生,请您时刻保持电话畅通,如有需要我们还会再联系你。”
阿明与邬霜对视一眼,起身往茶水间外面走去。
-
紧接着,邬霜又联系了与董倩关系密切的两个闺蜜。
目前两人都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因为一周前她们便休了年假,至今还在北方的沿海城市度假。
回局里的路上,邬霜跟阿明分析着:“她俩刚才跟我电话沟通时,心态、语气都比较平和,在得知董倩意外离世的消息后,也特别后悔这几日与她断了联系,非常自责,完全缺乏作案动机。”
阿明也比较认同这点:“倒是那陈森的态度,多少有点古怪。”
“怎么说?”
“首先他从一开始就故意掩藏自已与董倩的关系,在回答我提出的问题时,明显带有紧张、不安的情绪。”
“此外,两人存在感情纠葛的同时,又牵扯出了经济上的纠纷,陈森具有明显的报复性作案动机。”
邬霜回忆着刚才的询问过程,表明自己的想法:“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就心理学研究来说,人的肢体与语言基本上是一致的,肢体动作本就是表达方式的一种。从我们与陈森见面开始,我一直留意着他的动作。”
“可能是从事销售类工作的原因,他整个人的性格应该比较自信,开朗又健谈,所以连带着他的肢体语言也会更加丰富。”
“但从我们表明身份开始,他的肢体动作就变得繁琐,能看出他当时有些忧虑烦躁。”
“不停地转动婚戒说明他很在意这枚戒指代表的人,也就是他的妻子,所以当下非常惭愧跟自责;高频率的搓手动作,以此掩饰心虚和秘密,他确实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们,具体是什么事情暂时还无从得知;他在否认与董倩的关系时,也会微微侧肩加以掩饰,恰恰证明他不擅长说谎,很容易露出破绽、马脚。”
“所以再推测分析后面的动作,他在得知董倩离世时的震惊,应该也不是刻意伪装的。”
邬霜把自己的观点阐述清楚后,转过身发现阿明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盯得她都快别扭死了。
“前面那些只是我个人的主观感受……还是得有证据才行。”
阿明摇头晃脑地咂舌:“确实是不一样啊!”
邬霜不理解:“什么意思?”
“这几年咱俩也见过不下十次面了吧?这还是我头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邬霜尴尬地拨了拨两颊的头发。
“之前还跟阿坤阿蔷他们说呢,霜妹妹不愧是霜妹妹,整个人都跟霜花似的,总冷着一张脸,都没见你笑过。”
邬霜被他的迷惑发言逗笑了,“这下总该打破你的固有印象了吧?”
“确实确实。”阿明郑重地点点脑袋。
“不过你方才分析的还挺有道理,我当时就顾着关注他的答案去了。”
温煦的夕阳落满下午的街道,地面沉淀着明晃晃的光晕,枝叶间斑驳的投影,映在咖啡厅的透明落地窗玻璃上。
两人停下了步伐,邬霜指了指里面:“还是得找到实质性的指向线索。”
阿明拉开了玻璃门,准备去找咖啡店店长调取之前的监控。
监控视频中显示,陈森与董倩在店里逗留的时间不长。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两人谈话时的气氛有些凝重。
在短暂的沟通之后,陈森明显失去了耐心,甚至用力拍了下桌面;董倩倒是无所谓的模样,见到陈森动怒反而有些洋洋得意,最后撂下条件直接拧包走人。
整个谈话过程中并未产生语言或肢体冲突。
“两人还挺心平气和的。”阿明补了句。
邬霜也觉得这段视频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等尸检报告出来吧,锁定确切的时间段,提供疑点证据才行。”
-
从星巴克出来之后,已经将近傍晚时分。
阿明请邬霜去附近的轻食店吃晚餐,两人随便点了两份鸡胸肉三明治和蔬果沙拉,就着无糖燕麦酸奶匆匆解决了这一餐。
“先回局里吗?阿明哥。”邬霜问他。
“阿蔷说报告还得等一会儿。”阿明盯着时间。
言下之意很明确,现在回去也没用。
几位着装打扮靓丽的年轻女孩从他们面前经过,清一色的低胸装搭配着热裤,脸上则是亮片辅助的烟熏妆,一眼便能瞧出她们的目的地。
“走吧。”阿明的视线跟着几人。
“去哪儿?”邬霜问。
阿明笑得玩世不恭,哪还有半分正经:“海港酒吧。”
邬霜垂头看看自己,又偏着头看向阿明。
他俩这一本正经的穿搭去酒吧?
尤其是阿明这条灰色西装裤,这看着不是去卖保险的,那就是去推销房子的。
“你确定?”邬霜追问。
待会人一眼就瞧出他俩这是去抓人的。
“确定啊。”阿明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酒吧经理和那调酒师傅Jason,咱不都还没联系上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先去他们的探探口风。”
邬霜扯着卫衣帽带,畏手畏脚的:“可是……”
“没有可是,跟着哥哥来。”阿明吹了声口哨。
邬霜失语:“……”
阿明自顾自地穿过街道和天桥,带着她绕进一条宽敞的摄影街,绚丽华美的电子画报,将整条街道映照得恍若白日。
阿明停在了一家艺术照馆的电梯口。
邬霜眯了眯眼,“拍照?”
阿明伸出食指晃了晃,故作神秘道:“NONONO,是变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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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酒吧
海港酒吧的位置靠近沿江沙滩,是一座双层的独栋大别墅,装修风格与其他Bar没多大区别。
墙面是整片色彩夸张的美式涂鸦,染色灯将整个舞池渲染成红蓝色调,香薰与酒精的气味充斥整个空间。
邬霜调了调手环的松紧,直接跟着阿明去了大吧台。
彼时时间还早,夜场的人不多,吧台的散座还空着些位置。
阿明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找酒保要来了电子酒单,“喝点什么?”
邬霜穿着这身不免局促,她靠近阿明轻声确认着:“真喝啊?”
“假喝也行啊,装装样子嘛。”阿明笑了笑,把酒单递给她看,“你看看点什么?”
邬霜半信半疑地接过,低头垂眸扫了一圈,“就这吧,Hygge。”
伯爵茶朗姆冷萃,应该不至于醉人吧。
待会儿还得回队里,邬霜暗暗想着。
阿明也点了一杯,两人便靠着吧台边上小声闲聊着。
“你很少来这种地方?”阿明的手肘撑在身后。
邬霜并不否认:“嗯。”
她有很长段时间的烟史,瘾大,接触过的种类也不少,但却没怎么碰过酒精。酒吧是第三次来,跟隋蔷来过一次,后两次都是跟着队里出任务。
“难怪啊。”阿明特哥们地拍拍她的肩,“放轻松,你这表情搞得我特别像是在拐带未成年饮酒。”
“你这话听得我都脸红。”邬霜被逗笑了,“我今年都要三十了。”
“是吗?”阿明将她那杯Hygge递过来,“真没看出来啊,你这模样跟刚毕业的大学生有什么区别?”
邬霜浅浅抿了口酒,酸甜口的,后调有些蜂蜜的清甜,整体口感还算不错。
“区别啊,我可能要多上几条皱纹吧。”她回复道。
邬嘉望离开的这几年里,她总暗自唾骂自己毫无长进,脾性、工作、心态……跟五年前相比,似乎都毫无变化。
始终找不到他留给她的记号,也时常会躲在夜里崩溃大哭。每当想要放弃的时候,她又会想:
如果嘉望还在某个地方受苦,那该怎么办啊?
正因为揣着这种想法,她不能放弃,也不敢放弃。
“你们女人啊,就爱胡思乱想。”阿明安慰道,“你这脸比我钱包都干净,又哪儿来的皱纹啊?这一天天的,可别胡说了啊!”
邬霜将发丝别在耳后面,微微提了提肩上的领子。
起初阿明准备让她换身改良礼服的,是款修身版型的鱼尾长裙,带着闪片的裙摆的确很美,但加上化妆师给她弄的小烟熏,未免也太过浮夸,有些适得其反。
毕竟她又不是去走红毯的。
后面她就自己挑了条包臀针织裙,浆果红出人意料的显白,一字领的设计呢,也恰好能展现出她鱼骨般的锁骨,再搭配上这个烟熏妆造,倒给人种复古明媚的感觉。
“看你九点钟方向。”阿明提醒她。
邬霜顺着方向看过去,两三个打扮浮夸的男士,正嬉皮笑脸地朝着他们走来。
“来找你搭讪的。”阿明喝了口酒。
邬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
几人朝着邬霜走了过来,为首的男生瞧着年纪并不大。长相白白净净的,烫着款时下最火的锡纸烫,脸上挂着轻浮的笑意。
“嗨,姐姐。”锡纸烫冲着邬霜吹了声口哨,“你一个人玩吗?我们在二楼定了个包厢,有没有荣幸一起喝一杯?”
邬霜笑着拒绝:“不用了,谢谢。我跟朋友一起的。”
舞池的音乐切换成一首轻柔的英文歌,几人打量着被邬霜称作“朋友”的阿明。
犹豫了片刻,锡纸烫开口再劝劝:“没事儿啊,就当交个朋友嘛,姐姐你也可以叫上朋友一起。”
邬霜很少有机会应付这种场面,只好将酒杯搁在身后的桌面上。她小走几步靠近阿明,又故作暧昧地挽上他的胳膊。
“不用了,我男朋友他有点社恐,你们玩儿就行。”
听见邬霜这样说了,几人也不好勉强,回到舞池继续寻找下个目标。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邬霜这才松开阿明胳膊,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阿明笑得不行:“以后可别提皱纹这茬了,你瞧瞧自个儿这魅力多大啊?”
“这魅力给你吧。”邬霜睨他一眼。
阿明故意逗他:“可不兴再拿我当挡箭牌了啊,待会儿把哥的桃花给断干净了!”
邬霜留意着时间,懒得跟他贫嘴。
“办正事儿吧。”她四处寻找目标。
“行,那我先去找董倩的经理。”阿明指了指大厅那边,“你去打听下董倩,还有没有相熟的人。”
“咱俩先分开行动,你别走远了啊。”他又叮嘱了一句。
-
邬霜围着舞池逛了大半圈,彼时散座和卡座都聚满了客人,舞池里面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她想去卡座找两个吧丽(推酒小妹)打听董倩的事情,奈何那些妹子都忙着陪客人,推销手里的香槟啤酒,压根儿没功夫搭理她。
阿明这边倒进展得还算顺利,十分钟不到就回来找邬霜汇合了。
音响的声音越调越大,播着DJ Snake的 Let Me Love You,四周的人摇头晃脑的扭动着舞姿。
两人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看着人影晃动的舞池。
邬霜放大声量:“问出什么线索了吗?”
阿明跟着节奏晃着脑袋:“没有,我刚刚装成董倩之前的常客,去问了关于她的事情。”
“谁知那经理直接脱口大骂,说几天都没见着她人影了。人没请过假,也没说之后还做不做,不知道是故意玩失踪,还是榜上大款跑路了,反正给他气得够呛。”
邬霜又问;“那现在怎么办?找那个调酒师Jason?”
“等会儿。”阿明话说半截,冲她比了个手势,然后往前面卡座方向走了。
邬霜小步跟在他后面。
只见阿明走到椅背后面,懒懒散散地往旁边一靠,冲着那位暂时无事可做的吧丽吹了声口哨。
那姑娘顿时喜笑颜开地凑过去。
邬霜隔得稍微远了些,听不清两人说些什么。
不过才隔了几分钟,两人就聊得如火如荼,阿明这才对身后的邬霜使了个眼色。
邬霜看明白了阿明的意思,赶紧绕到他身旁空位坐下。
阿明随口解释:“我朋友。”
那姑娘倒也没多想,冲着邬霜笑了笑,“你好呀美女,叫我琦琦就行。你们要喝点什么?我请你们。”
“不用了。”阿明拦住她的去处。
他往调酒台那边看了眼,“跟你打听个人,Jason你认识吗?听说是海港的调酒师。”
“Jason啊?”琦琦的美瞳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她起先还是有些震惊的,后面又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在阿明和邬霜两人来回打量:“你俩?谁想找他啊?”
邬霜看了眼她的工作牌,不解道:“我俩必须得分谁跟谁吗?”
“这倒也不是……”
琦琦又看向阿明,嘟着嘴打趣道:“如果,是这位哥哥找他的话,人家可是会很伤心滴。”
“……”
这下可换阿明蒙圈了,“这话怎么说?”
“Jason啊,你找他,不也就是喜欢男人咯?”琪琪小声解释,“Jason他是gay啊。”
阿明咳嗽两声,指了指邬霜:“不是我,是她找。”
“那就最好不过啦。”琦琦将手搭在阿明肩上,顺势在皮质沙发边缘坐下。
“你找Jason做什么啊?”她又问邬霜。
“朋友介绍的,说他调的酒最好喝,人也挺有意思的。”邬霜随口胡扯。
“Jason这人确实很幽默的,咱们这儿的姑娘跟他都挺聊得来。不过这也正常嘛,毕竟他是妇女之宝。”
琦琦的手指在阿明身上不安分地摸来摸去,“不过你们今天来得不赶巧,Jason还在休假,要想找他聊天等后面再来吧。”
“他休假多久了?”阿明问。
“就这两天吧。”
“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啦,我跟他也没熟到那种地步。”
“那谁会知道?”
琦琦几乎脱口而出:“倩倩咯。哦,也是咱们酒水组的姑娘。”
阿明问:“他们关系很要好吗?”
琦琦笑盈盈地看着他,“所以哥哥你是在吃醋吗?”
阿明一句脏话差点冒出来,
身旁的邬霜几乎忍俊不禁。
邬霜推他:“你就承认了吧!”
阿明急得瞪她一眼。
“他这连续两天都没等到Jason,人都快急死了……”邬霜冲琦琦眨眨眼。
琦琦摇摇脑袋,将手从阿明后背拿下来,“我就知道,看你这打扮也不怎么直!”
阿明:?
邬霜笑得更欢了,“所以这Jason跟倩倩?”
琦琦叹了口气,安抚着阿明:“你也别灰心啦,Jason跟倩倩的关系虽然亲近,但是他俩肯定不可能的。”
“为什么这么说?”
“首先是Jason的性取向咯,他百分百喜欢男的,我敢打包票,毕竟他那兰花指翘得可比我的还高。然后就是倩倩,她只喜欢有钱人,Jason的家境她可看不上眼。”
邬霜点点头:“这样啊。”
琦琦抿抿唇,托着腮帮子:“不过Jason确实对倩倩好啊,我们这些人看着都羡慕死了。”
“生病了会去她家帮忙照顾;帮她还花呗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遇到难缠的客人也会帮她摆平……即便他俩不会成为情人,也会是关系特好的姐妹呀。”
阿明深陷自己是gay的怀疑中。
他缓了好半天才说:“卡七加两瓶白朗姆酒。”
“好的,那您稍等哦。”琦琦起身往吧台那边走去。
邬霜双手抱臂:“还喝啊?不得赶紧找Jason去?”
阿明面色沉重:“好歹帮人冲冲业绩,也陪咱们聊了好一会了。”
隔了半分钟。
他又从头到尾看自己一遍,再次向邬霜确认道:“我看着真像那什么,gay子?”
邬霜只笑不语:“……”
“靠!”阿明差点气死。
-
LJ换了组暗紫色的氛围灯,MC带领着全场欢呼声,新的一轮集体游戏即将开始。
香槟色的控场灯在舞池里来回扫射,邬霜悠闲地靠坐在沙发里,偶尔瞥上两眼陷入自我怀疑的阿明。
下一秒。
灯光落在舞池角落,短暂地停留片刻。
那道熟悉的修长背影,恰巧落进邬霜的眼中。
她的心脏紧跟着骤停,顿时变得口干舌燥。
嘉望?
是嘉望!
邬霜立即站起身来,朝着那个方向跑出去。
阿明赶紧问:“哎哎哎,你干嘛呢去?”
邬霜压根听不见他说什么了,用手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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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背影
MC举着麦克开始宣讲游戏规则,舞池里的喧闹和欢呼,几乎盖过了邬霜的心跳声。
她的大脑完全空白,双耳只能听见呼吸。
男男女女嬉笑的面孔,在她的瞳孔一晃而过,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压根辨别不清楚。
嘉望。
嘉望。
邬霜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往东南方向的角落小跑过去。
“3——”
“2——”
“1——”
全场的躁动在顷刻之间宣告终结,就在邬霜即将奔向角落的那个刹那,人群中忽地伸出一只手臂来,将她扯进一个陌生的怀抱。
紧接着,一个,又接一个。
圈圈里里,将她拥在了最里边。
邬霜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甚至连灯光都看不清。短暂的窒息感之后,她惊慌地喘上了两口气,耳畔传来男女兴奋的尖叫。
嘉望。
嘉望。
邬霜猛地推开将她紧紧环住的人群,“让开!让开!你们让开!”
她的情绪渐趋于失控,压根无法控制力气,将围在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推开,嘴里只重复着那句:“让开!……”
四周的人也被扰去了兴致,纷纷指责邬霜的奇怪行为。
“既然玩不起,你跑进来做什么啊?”
“神经病吧,我可不想被罚喝酒!”
“你要滚赶紧滚吧,跑舞池里来撒什么泼?”
“……”
邬霜这才反应过来,这群人是在玩类似于“爱的抱抱”的互动游戏。她误入了游戏场地,自然而然地被人拉入其中。
“对不起。”邬霜再难去管其他。
她费劲地钻出人群后,视线再次落到那个角落,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嘉望,嘉望……”她怔怔地唤着他的名字。
难道又是她的错觉吗?可她明明看得那般清晰。
新的一轮游戏即将开始,邬霜赶紧逃离舞池中央,询问着台柱旁的安保人员。
“你好,我想请问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他就站在我现在这个位置……”
“三十来岁的模样,身量很高,穿着深驼色的呢料长大衣,皮肤特别白,你有看见过吗?”
安保小哥思索几秒钟后,指了指后面那条透着幽幽蓝光的狭长过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先生应该往洗手间方向去了。”
“好!谢谢!”惊讶和喜悦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邬霜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走廊里设有化妆间和卫生间,隔间里时不时传来醉酒的呕吐声。
朦胧的灯光映照在大理石材质的洗手台上,她放慢速度挨间走过去,确保自己没有遗漏或者看晃眼。
直至走廊的尽头,也不见嘉望的身影。
走廊尽头有一道玻璃安置门,应该是酒吧故意开得道偏门。验票员就窝在工作台后面玩着手机游戏,邬霜推开门走出去时,他也只是抬头瞥了一眼。
玻璃门外便是沿江的沙滩,在高跟鞋踏进细沙的那瞬间,柔软绵密的触感倒令邬霜逐渐清醒过来。
晚风携来江面的水腥味,细小砂石顺着滩面翻滚。
三三两两醉酒的人迎着风醒酒,也有燥动的情侣不顾他人眼光,纠缠在沙滩上忘情地接吻。
不足十度的风,扑向邬霜的腿,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心情在短时间内跌宕起伏,宛若刚坐了趟惊险的过山车。
邬霜又朝着江面走了几步,碎石却钻进了她的脚底,每走一步都被磨得生疼。
她压着裙摆缓缓蹲下身去,解开鞋扣将鞋踢了出去,莹白的脚在沙滩上摩擦几下。
恍惚间,
邬嘉望的背影像极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
虚虚实实她已不想再纠结了。
就当她情绪紧绷,又认错了人也罢。
如果嘉望还在宜川,他又怎么会不来见她?
-
那杯鸡尾酒的后劲上来了,邬霜脑袋疼得更加厉害。
她吸了吸鼻子,左手拾起高跟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身后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慢慢转过身去,发丝贴上了脸颊。
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的大腿根。
邬霜赶紧扯了扯裙摆,避开两人准备往回走。
为首的秃头拖着啤酒肚,直接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邬霜太阳穴突突跳动着,抬眼询问两人的来意。
秃头冲她猥琐地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别着急走呀,大美女。”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们。”邬霜往另一侧避开。
另外那个黑皮黄毛也跟着过来。
“不认识吗?刚刚在舞池,你推了我大哥。好歹给个说法吧,美女?”
邬霜哪还记得她具体推了谁,自认倒霉给两人道了歉:“对不起啊,两位大哥。”
话毕,她准备拧着鞋离开。
奈何两人压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揪住这一点就是不愿放她离开。
邬霜太清楚自己目前的状态了,真与两人再耗下去绝无好处。她的手机落在卡座的沙发上了,暂时也没办法联系上阿明。
“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这样吧,我们哥俩请你去外面喝一杯?”
两人一人一句,将邬霜堵得无话可说。
“不用了,我男朋友还在里面等。”
邬霜又将阿明的身份搬了出来,但这理由对这俩老男人竟毫无作用,似乎没人愿意相信她这位莫须有的男朋友存在。
“走吧,前面有个大排档,陪咱们去喝一杯。刚才的事情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邬霜拒绝道:“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
秃头喋喋不休地纠缠着,说着说着竟然直接上手,拽住了邬霜的手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手背狠狠啄了一口。
邬霜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浑身上下冒出层层鸡皮疙瘩,她条件反射般举起手里的高跟鞋,对准秃头油亮的大脑门砸过去。
细长的鞋跟包裹着一圈金属边,腾腾两下砸得秃头眯起了眼。
“臭婊|子!”秃头恶狠狠地瞪过来,“敬酒不吃非吃罚酒是吧?”
邬霜环视两侧的环境,悄悄往后退两大步。
“黄毛,愣着干什么啊?”秃头指挥着,“把这臭婊|子给我拽过来!”
黄毛捏了捏指关节,虚张声势般摇摇脖颈,一步步朝着邬霜走过去。
邬霜一双狭长的眼微微上扬,凌厉的目光缓缓扫视着两人,瞳孔的光芒在黑夜里闪烁,轻抿的唇角写满了不屑。
其实真要动起手来,她并不是毫无胜算。
但她面前摆着一道坎,真要是把事儿闹大了,回到队里又该怎么交代?
一个走神,黄毛忽地朝她猛扑过来。
邬霜惊得往旁边一闪,转身再抬起头来时,落后几步的秃头,竟被人控制了下来。
江畔的灯光昏暗不明,夹杂着被卷起的风沙,浓郁的暮色之下,男人的身影愈发高大俊逸。
邬霜有些难以置信。
他什么时候来的这儿?
男人并不追求刻意风度,在这即将进入凛冬的夜晚,穿得格外的舒适保暖。
薄款的灰色羊羔绒外套,展现着他肩颈的良好比例,里面是件暗蓝色的连帽卫衣,直筒牛仔裤下边是双纯白运动鞋。他微微屈着膝盖,懒懒散散地往秃头身边一靠。
逢凛抬起胳膊搭在他肩上,手肘却暗暗用着劲,勒紧了秃头的脖颈。
他轻飘飘的语气里,夹杂着丝威胁的意味,“有事吗?哥。”
“废什么话?”秃头去掰他的手臂,“干你啥事,赶紧把你这破手挪开!”
邬霜看着两人的动作,若无其事地弯下腰,自顾自地穿高跟鞋。
逢凛也看她一眼,反问:“怎么不关我的事?”
秃头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强烈压迫感,逐渐令他呼吸不过来。
黄毛也意识到不对劲,冲着秃头使了个眼色,连忙打着圆场:“哎哎哎,哥,你是哥。都是误会一场,你先松松手!”
逢凛笑着看过去,手上的劲儿可半点未松,直至秃头脖子激起圈圈青筋,面色红得犹如新鲜的牛肝。
邬霜将鞋扣系上后,温吞吞地站直身来。
逢凛这才问了句,“没事儿吧?”
“托你的福。”邬霜冻得吸了口气,“没啥大事儿。”
秃头被限制住依旧不愿松口,一旁的黄毛看得胆战心惊的。
邬霜将手抱在胸前,几步走到逢凛面前,不耐地睨了秃头一眼。
“行了,你把他放了吧。”
逢凛稍稍松了些力,“确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邬霜笑了,“你真想大半夜的,再去局里一趟吗?”
逢凛也跟着笑,“你不也挺顺路的?”
“嗯,确实顺路。”
她又补了句,“不过我嫌麻烦。”
逢凛听见这话才松开手,颇为嫌弃地拍拍袖口,又将手揣回外套兜里。
黄毛赶紧接过连连咳嗽的秃头,“谢谢啊,谢谢姐!你们玩儿!”
说完,赶紧拖着秃头离开。
江涛拍打着岸边的石块,激起一层接一层的浪花,酒吧的音乐声更加激烈狂放,穿破了生冷又微妙的夜晚。
两人并肩望着辽阔的江景,气氛沉默但不似前几次那样干巴。
逢凛能察觉到身旁的人,极小幅度地抖动了下肩。
他戏谑道:“邬警官这么有闲情雅致?”
邬霜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又扯了扯裙摆,眼底蕴着薄怒,“咱俩彼此彼此。”
“来玩儿的?”他又问。
“有问题?”她反问。
逢凛笑着耸耸肩,“没问题。”
邬霜不看他,“那不就得了。”
逢凛倒是下意识地撇过头看着她。
那张褪去了稚嫩、没有余肉的侧脸,五官不算精致,但组合到一块,却是恰到好处。她微微收着下巴,敛着眼睑,薄薄的眼皮褶皱上,洒满星空般的细碎亮片,视线落在那片江上。
仔细看,倒依稀还能对上她年幼时的脸。
逢凛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提了下唇角。
两人继续吹了会儿江风,直到邬霜双腿冻得麻木,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走时,那件羊绒羔外套劈头盖脸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温热的、夹杂着男性荷尔蒙的、似有似无的消毒水气息的,还能品出一丝丝莫名的清新。
各种感官被无限放大,邬霜被掩在外套里,说不出话来。
“穿上。”逢凛只说了两字。
邬霜将外套从脸上扯下来,“我又不冷。”
逢凛作势要将衣服收回的模样,“不冷?”
邬霜却拽紧了衣角,岔开话题:“那你呢?”
“我回家。”他又看了她一眼。
邬霜不打算拒绝这份温暖了,再这样下去她真得冻死,索性将外套披在了肩上,“我回局里。”
“嗯。”逢凛抬了抬下巴。
邬霜将半张脸都埋进外套里,声音也越来越模糊,“那,等我把它洗干净以后再还给你。”
“嗯。”又是一个单音节。
邬霜想着还要不要再说些什么,阿明推开玻璃门从酒吧冲了出来,手里还带着她遗落的随身物品。
“哎——”
“可算找着你了,霜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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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反差
男人的背影渐趋渐远,逐渐隐匿于黑夜之中。
阿明瞥了眼与邬霜体型相差甚远的外套,又将她的小挎包和手机递了过来,这才凑近问:“遇见朋友了?”
“嗯。”邬霜收回视线,“怎么了?”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呢。”阿明喘了口气,带着些指责的意味,“莫名其妙的就跑了,把我吓得够呛啊!”
邬霜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同时又为方才的冲动而后悔。
她捂了捂脸颊,故作轻松道:“以为碰见了熟人,所以才追了出去。”
“熟人?”
“嗯。”
不知道是不是碰了酒精的缘故,阿明很轻易便能察觉到,邬霜眼底的光黯淡了下去,甚至多了些让人不明的情绪。
关于邬霜之前那些事,他也曾听别人聊起过。能让她如此失态的熟人,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位,想必又是那位令人心寒的未婚夫吧?
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
邬霜用嘴衔下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五指作梳开始整理头发。
等到阿明再看过去时,她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怀疑方才,只是他眼花产生的错觉。
阿明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抬起手在她肩上轻拍了几下。
邬霜很快便将发型整理标准,露出饱满白净的额头来。她将逢凛借她的外套扣好,精神抖擞地问:“阿明哥,阿蔷那边联系你了没有?”
阿明险些忘了正事,“刚刚才给我发了短信,说董倩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那先回局里吧。”邬霜提议。
“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换下衣服?”阿明怕她着凉。
“没事儿,我待会抽空换了就行。”
“也行,那走吧。”
两人并排往大桥上乘车点走,邬霜将手揣进外套兜里,手背瞬间被冰凉的触感刺到。
她趁阿明没注意到这边,将金属小盒子摸了出来,一看竟是德国产的水果糖,糖盒上印着株新鲜的蓝莓枝。
这种糖比较小众,她也只在很小的时候吃过一次,甚至连什么味儿都记不起来了。
邬霜不自觉地笑了笑,什么嘛。
这人反差倒还挺大,兜里不装烟盒火机,倒是装了盒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糖。
-
邬霜和阿明回到B组办公室的时候,隋蔷和徐坤正埋着脑袋扒拉盒饭。
兴许是饿急了,两人的姿态毫无美观可言。
听见门口的动静,隋蔷捧着半碗番茄蛋汤瞧了过去,差点没被嘴里的饭菜呛到。
徐坤也怔住了,“你俩什么情况啊?走红毯去了?”
阿明自信眨眼,没正面回答问题,“老大呢?”
徐坤指了指楼上:“上边儿开会。”
邬霜将挎包搁在桌上,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受到身旁的隋蔷拽了拽她的裙摆,手还特不老实,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揩油揩得及其自然。
“干什么去了?”隋蔷审视着她。
邬霜往桌边缘一靠,“阿明哥请喝酒。”
隋蔷立马换了个靶子,冲着阿明大喊大叫,“喝酒只叫霜霜一个人,姜旭明你还是不是人啊?”
阿明依旧吊儿郎当的,“请谁都不会请你。”
隋蔷语气很冷静,“嘁,谁稀罕。”
徐坤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你俩真去喝酒了啊?霜霜好像还化了点妆?”
他又看向阿明,诚恳地评价道:“阿明也打扮得这么骚包。”
阿明刚才被误解成gay,现在又被徐坤这般评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要气得原地升天的节奏。
他摸了摸梳得油光靓丽的大背头,恼羞成怒道:“骚包?”
隋蔷笑得不行了,“用词毒辣啊,坤哥。你瞧瞧他穿的那身,像不像那鸭子哈哈?可以直接去夜店上班了……”
徐坤很认真地品鉴道:“有内味儿了啊,富婆绝对喜欢。”
他又扒了口饭,含含糊糊的补充一句,“明,苟富贵,勿相忘。哥们以后就靠你了啊!”
阿明翻了个白眼,“滚蛋。”
办公室里边呼呼吹着暖气,邬霜缩在旁边看着热闹,觉得脸上那层妆油得不行。
她走到隋蔷的办公桌旁边,拉开收捡杂物的那层抽屉,翻出半瓶卸妆油小样来。
“你们继续吃,我去洗把脸。”
隋蔷点点脑袋,收拾着外卖盒,又忍不住拿阿明开玩笑,讨论着他白裤子是否会透的问题。
邬霜将卸妆油拿上后,拧着袋子去了趟卫生间。简单的卸妆洗面之后,她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回来之后,她将逢凛的外套挂在椅背上面,又听见隋蔷在问阿明穿西装裤,劈叉时究竟会不会开档?
阿明也不恼了,甚至站起身来打算演示一番。
“停停停,待会真破了,我怕长鸡眼。”
隋蔷笑得前仰后合的,又从抽屉里翻出袋洗发水。她将它举在左手里晃了晃,俨然一副救世主的模样,“你要不学学霜霜,把你那油头洗了吧?”
阿明赌气:“老子偏不,这样多帅啊!”
隋蔷扑哧一声:“你对自己能不能有点清晰的认知?”
徐坤也算是刑侦队的老人了,年纪也比阿明他们要大些。他将吃剩的外卖盒扔到门外垃圾桶,回来喝了半瓶矿泉水后,便开始催促监督大伙开始干活了。
说回到案件上的正经事情,隋蔷也不跟阿明说笑了,赶紧将几份尸检报告发下去。
徐坤读着报告上的重点:“死者董倩的死亡时间:大致为11月7日凌晨。距离现在已超过72小时,生前未遭受任何侵害,尸检后发现这三点值得注意:
一是在死者鼻腔内发现极少量的粉尘,不过并没有特别之处,就是最普通常见的灰屑。死者生前可能去过灰尘较多的室内,例如仓库、地下室等地。
二是,溺亡是液体进入呼吸道或肺脏引起的堵塞性窒息死亡,但死者的胸腔只伴有少量积水,且不存在任何挣扎痕迹。死者若以有意识的状态入水,呈现不了这种状态,这点就与溺亡相悖。
所以推测,死者入水前应该处于无意识状态,很有可能因为药物、酒精、窒息等失去了意识。
三是,未发现死者有服用过药剂的现象,但在血液中发现了酒精残留。可惜死亡时间已经超过24小时,难以确定酒精摄入量是否超标,达到醉酒的状态。”
隋蔷也想不明白:“那按现在的尸检报告来说,完全可以用自然死亡或者自|杀来结案的……”
阿明知道她的意思:“但怪就怪在尸体曾被二次搬运挪动过,人为迹象较重。这起案件如果属于他杀,那凶手这么做,就有些画蛇添足了。”
“像是故意而为之。”
邬霜看着尸检报告陷入了沉思,“是凶手刻意露出破绽,让我们去发现端倪。”
“前几天总有可疑人员在午夜时敲响我的门,我当时误以为是上起案件的作案者,故意诱导我开门实施入室抢劫。但现在看来,也可能是杀害董倩的凶手知晓我警察的身份,而故意挑衅。”
“挑衅?他还愁没人抓他是么?故意来引起你的怀疑?”隋蔷更想不明白了,“哪有罪犯蠢到这种地步哦?”
“不是蠢。”邬霜沉了沉眉,“是他极度自信。”
“犯罪心理学研究表明,凶手最喜欢重返案发现场。大部分是为了知晓警方的办案进度,查漏补缺,消灭遗漏的证据;也有极个别的凶手会折回,只为欣赏犯罪现场,从而获得成就感。”
“而凶手再次挪动董倩尸体,故意制造不完美犯罪证据……我觉得更像是挑衅和讽刺,他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坚信我们抓不到他……”
阿明听完浑身不舒服,“我靠,这也太变态了吧?”
徐坤见邬霜目光沉静,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他倒不是不愿意相信她这番说辞,只是如此推测下去,凶手内心得强大到一种荒谬的程度。
“还是得先从嫌疑人入手。”徐坤补充一句。
邬霜又翻开了有关案发现场的那沓文件:“我觉得还需回案发现场,进一步排查可疑的痕迹。”
“我们上次都已经排查完毕了。”隋蔷解释道,“除了死者的生存轨迹,并未发现其他异常,加之水流漫向客厅等地,凶手也有刻意消除痕迹。”
邬霜只是觉得她始终未踏足过案发现场,单从图片资料排查总觉得少了点真实感,或许会存在其他遗漏。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发现余下几人都盯着自己。
“我也只是猜测。”邬霜小声补了句。
徐坤告诉她:“再次勘察现场,没有其他收获,就等于浪费时间。死者是会自己说话的,我们现在应该利用报告,抓紧时间筛选排除嫌疑人。”
邬霜放下文件夹:“那好,我没意见。”
见她还比较配合团队工作,徐坤才继续问阿明今日收获:“你们跑了大半天,有没有查到些什么?”
“陈森与董倩存在情感和金钱上的纠纷,按理说目前的嫌疑应该是最大的;其次就是酒吧的调酒师Jason,他应该特别了解董倩。但是前几天休假了,我们跑了个空。”
“那就先从他们着重入手吧。”
阿明打了个哈欠,“现在传唤吗?”
“都行。”徐坤看了眼墙面的钟,“老大应该也快散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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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秘密
凌晨。
讯问室里布置得非常简单,白墙下是灰白色的瓷砖,一套简单的木质桌椅旁立着两台立地式监控设备,镜头方向正对着陈森,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玻璃墙的另一侧。
隋蔷端了两杯速溶咖啡过来,邬霜靠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盯着神经紧张且渐趋衰弱的陈森。
“小心烫。”
邬霜接过纸杯后,随手搁在了桌上,“谢谢。”
“哎,也不知道这人能墨迹到什么时候?”隋蔷叹了口气,“他老婆还在外面等着呢。”
邬霜也没办法:“只有再等等看。”
根据以往的经验,任何嫌疑人一旦进入讯问室,多多少少都会被这个环境所影响。极致的简约和留白,会让人的精神高度紧绷,也会激发人脑海中的深存记忆。
很明显陈森目前已经受到了影响,他的神情拘禁,背脊僵硬,就盯着空白墙面出神,呼吸也逐渐变得不均匀。
“你说他刚讲的时间证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啊?”隋蔷问了句。
邬霜倒是相信:“他刚才提到这个证人时,口齿清晰,目光坚定,不太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根据董倩的死亡时间推断,他们又复盘了董倩在11月7日的所有行程。其中有一项地铁电子付款记录,所达目的地终点,恰巧就在陈森的公司附近。
白天陈森却表示他与董倩早就已经断了联系,这就说明他可能存在故意隐瞒的情况。
但在方才的审讯过程中,陈森依旧一口咬定,他当天并未见过董倩。
根据陈森公司的监控记录得知,他当日有一则早退记录,在下午四点左右就已经下班了。而董倩出地铁站的时间是三点四十附近。
很明显,两人之间存在着时间重合点。
当时隋蔷就提出了疑问:“三台地铁站距离你公司最多二十分钟的路程,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陈森却说:“我离开公司后就去了朋友那边,真没有碰见过她啊,警官!”
隋蔷又问:“7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起初,陈森很抗拒这个问题,最后还是只有回答:“一直在朋友那里。”
“哪个朋友?”
“就……一个朋友。”
隋蔷劝他:“陈先生,还是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将这位朋友的信息如实告知于我们,方便我们核实排查线索。”
陈森:“……”
自这个问题后,陈森就保持沉默了。
无论隋蔷和邬霜再怎么劝他,陈森始终不愿意将这位“朋友”的信息告知出来。两人确实也拿他没辙,只好留他待在讯问室里面,先想想清楚。
隋蔷捏着纸杯:“就是不愿意说这证人是谁啊,我现在越看越觉得是他瞎掰的。”
热咖啡的香气袅绕在这片空间,邬霜端起那杯没动过的咖啡起身往外走。
“干什么去?”隋蔷问。
“去问问陈森的太太。”邬霜丢下一句,“你留意下陈森的动静啊。”
陈森的太太还坐在外边的家属等候区。她压低声量轻轻讲着电话,一双眼睛哭得红彤彤的。
邬霜等她讲完电话才走过去,顺势在旁边的空位坐下,将那杯咖啡递了过去,“喝点东西吧?”
陈森太太摇了摇头,“谢谢警官,不用了,您喝吧。”
“天气冷,你也别客气,喝点暖和的。”邬霜将杯子往她面前挪了挪。
“谢谢,但是我现在还处于哺乳期。”陈森太太解释道。
邬霜点点下巴表示理解,同时也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同情。想必陈森就是趁着妻子怀孕、生子的间隙,才与董倩纠缠到一块儿的。
“那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陈森太太拦下她,“不用了,警官。我就是想问一下,我老公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如果他愿意配合调查,尽快摘除嫌疑,很快就能回家了。”
陈森太太又抹了抹眼泪,“好好的,怎么就扯上这种人命官司呢?”
尽管邬霜也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此刻也不得不告知她真相。
“据我们前面的调查,陈森与死者曾经有过暧昧关系。聊天记录中显示,两人半月前还产生过经济纠纷。”
陈森太太眼里的光突然暗了,浑身失去力气般瘫坐在椅子上,“不可能,他不会的……”
邬霜拍拍她的背以表安抚,“意思就是,你对你先生跟死者的关系,事先一直处于不知情的关系?”
“阿森不会这么做的,我,还有我们的宝宝,我们过得很幸福的……”陈森太太哽咽了。
“以上信息已被我们警方证实。”邬霜停顿了片刻,也不知会不会唐突,“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可以吗?”
“警官,能说的我刚刚都已经说过了。那天我带着孩子回了趟娘家,至于阿森那晚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清楚。”
“但他肯定不会杀人的!他胆子小,甚至连鱼都不敢吃,又怎么敢去杀人啊……”
邬霜又从侧面打听:“那陈森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并且会在对方家中留宿的那种。”
“有的!有几个,他们经常约着一块儿看球、打游戏什么的……”陈森太太的语气特别激动,似乎帮自己丈夫抓住了救命稻草。
邬霜将手机翻出来:“那麻烦你将他们的联系方式告知我一下。”
“好!好!”
-
午夜的走廊静得可怕。
刑侦队的同事忙着处理手头案件,只有公安部大楼那边,偶尔传来几声醉酒男人的高喊大叫。
邬霜回办公室的时候,里面依旧只有隋蔷一人。
“阿明哥他们还没回来吗?”邬霜问她。
隋蔷刚刚在研究陈森方才的口供记录。
她打着呵欠抬起头来:“还没呢,那个什么Jason至今没去酒吧,人呢也不在家里边儿,阿明他们准备联系他家里人了。”
隋蔷又帮她拖出椅子,“你那边呢,她怎么说?”
“给了几个朋友的联系方式。我挨着打电话过去问了一圈,他们都说7号那天没接触过陈森。”邬霜在她旁边坐下。
“那他多半在说谎了。”隋蔷将腿伸直,暗自猜测道。
玻璃镜对面,陈森依旧保持着方才的状态,将衬衫袖子折起又放下,重复着这个奇怪的动作。
“也不一定是在说谎。”邬霜想了想,“或许真的有这个朋友的存在——”
“那他怎么不愿意说?宁愿牵涉到董倩的案子里面?”
“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顾虑?”邬霜无奈道。
隋蔷疑惑:“顾虑?你可别说他这会儿还操心着老婆孩子呢。我可不信这渣男,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
邬霜神神秘秘地靠近她,指着玻璃镜对面的陈森道:“注意到他的动作没?”
“看到了啊,都搁那儿翻了快五分钟了。”
邬霜继续分析:“我刚刚留意到他衬衫袖口的扣子,与他胸前那条排扣型号不一致,按理说应该是后面缝补上去的。”
“能替他缝补衣裳的,多半就是他的妻子。陈森重复着这个动作,类似于将情绪寄托于实体物件。现在,他极可能因为这个人在心烦或愧疚。”
这是刑侦心理学上经常提及的内容,隋蔷也很清楚这点。但令她意外的是邬霜细致入微的观察,竟然连一枚纽扣都不曾遗漏。
邬霜双手环抱胸前,接着跟隋蔷探讨起来:“我有个猜测——阿蔷,你觉得哪种朋友见不得光?”
“见不得光?或者是不能说的朋友。”隋蔷托着腮帮子,“哪有这种朋友啊?不能见光的只有秘密情人吧。”
邬霜偏过头去,隋蔷也看过来。两人对了个眼神,顿时打开了新思路。
不能说的。
情人。
难道陈森身边还存在着一位,与他跟董倩关系相似的人物?
而妻子此刻还在门外焦急等候。
那么这个朋友,不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
不能说的秘密?
-
邬霜和隋蔷再次推开讯问室的门,两人往陈森面前的座位一坐,接着方才抛出的问题继续提问。
“刚刚的问题,陈先生你想清楚了吗?”隋蔷将笔录本翻开问道。
陈森盯着两人还是不肯说话。
“11月7日晚上,你究竟与哪位朋友待在一起?”
陈森的情绪明显不稳定了,甚至拍了拍大腿:“两位警官,我说了我没见过董倩!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们把时间耗费在我身上,真正的凶手估计早就跑路了!”
邬霜笑笑:“这点你不用操心。”
她停顿半秒钟,故作同情的模样:“你应该担心的是你的妻子和女儿。方才我听见陈太太讲电话,说你们的女儿高烧不退。孩子嚷嚷着要爸爸妈妈,怎么都不肯吃药,家里阿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陈森瞬间担忧起来:“媛媛还在警局吗?麻烦你转告她,不用在这里等我了,赶紧回家送孩子去医院。”
邬霜叹了口气:“陈太太更加忧心于你,说什么都不愿意先离开。”
陈森听到这句话愈发沉默了。
只见他又盯向了袖口边缘,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枚扣子,布满死皮的双唇紧闭着,唇角微微抖动,眉宇间透露出折磨和纠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选择开口:“我说,我说,我愿意如实告知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但可不可以先请两位警官,劝我爱人回家照看孩子。我女儿她才几个月大,生病了没有父母照顾,那怎么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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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父亲
邬霜和隋蔷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
“还请你如实告知,待我们做好记录。”隋蔷用笔盖敲了敲笔录册。“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就能暂时先回家去了。”
陈森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洁白的墙角,再次强调道:“7号那天,我真的没有见过董倩。”
墙面挂钟的指针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紧接着他说出了在内心挣扎许久的真相。
“我提前下班是为了见小柳,也包括后面那天晚上,我始终都跟小柳待在一起。”
邬霜问他:“小柳是谁?”
“她是三医院妇产科的护士。”陈森不愿意详细说,“那天她正好调休,所以约了我出去。”
邬霜的眉眼冷了几分:“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陈森有些难为情,却只能如实交代:“算是恋爱关系。”
隋蔷不禁抬起头瞪他一眼,气得想扔掉手里的签字笔。
“那天还去了什么地方,具体说说。”
陈森:“那天是她来公司附近接我下班。因为我担心会被熟人撞见,所以约在后街的红星超市碰面,小柳就在超市门口等我。接着又去了城市中心广场,还陪她去沙龙洗了个头发。再后面就随便找了家小店吃晚饭……”
隋蔷补充着笔录信息:“吃饭那家店叫什么?”
“忘了,就在广场的五楼,一家粤式私房菜。”
隋蔷几乎没有好脾气,“然后呢,还做了什么?”
陈森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就去了酒店。”
隋蔷非常无奈地补上几笔,虽然她也能猜到后面的流程,却依旧忍不住在心底唾骂渣男。
“具体位置,还有酒店名字。”
“就在天新街附近,离三医院也不远,好像叫满星连锁酒店。”
邬霜又问了问关键:“在入住酒店之后,你还有其他行程吗?”
“没有,然后我一直待在酒店,隔天早上就照常回公司上班了。”
邬霜视线驻足在他面部表情上:“请你把那位柳女士的联系方式告知我们。”
“好。”
接着邬霜又问了些其他问题,确认没有遗漏后才提醒他道:“你方才告知我们的信息还需进一步核实,请你务必保持电话通畅,以便我们随时联络你。”
陈森沉默片刻才道:“好。”
两人这才将讯问室的大门打开,隋蔷急着去联系有关证人,邬霜则将陈森送至大厅口。
邬霜见陈森轻唤了妻子一声,陈森太太几步扑进他的怀中,又打又骂,哭述着他实在没良心。
这种场面邬霜早已见惯不怪,她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浅浅扫过,最后又落回到大厅的门口,三道参差不齐的身影不断靠近。
她眨了下眼睛,确实来人正是阿明和徐坤。不过他俩跟前还多了位打扮时尚的年轻男人。
男人的岁数瞧着不大,挑染的红发看着十分扎眼,两鬓的耳侧挂着小环耳饰,松松垮垮的外套下,步伐懒懒散散的没个正型,正迈着腿踏上了通往大厅的楼梯。
想必这人正是传闻中的Jason了。
陈森还在大厅另外一侧安抚情绪崩溃的妻子。
“阿明哥,坤哥。”
邬霜笑着给两人打了个招呼,余光隐约能察觉到Jason似乎打量着她。
Jason原本还挺心平气和的,一副看着热闹事不关己的模样,邬霜三个人便站在原地小声地谈论了几句。
蓦地。
他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吊儿郎当地催促道:“我说几位警官,你们叙旧能另找时间吗?”
徐坤呵斥了一句:“废什么话?”
“别浪费我时间好吗?讯问室在哪儿啊?”Jason的语气依旧嚣张。
阿明警告他一眼,又邬霜扯了两句,赶紧将人带去了讯问室。
-
Jason暂时由徐坤负责审讯,阿明陪询当书记员。邬霜和隋蔷则继续排查陈森提供的线索。
首先必须要联系到陈森的时间证人,三医院的那位柳姓护士。隋蔷先给医院那边拨了通电话,确认她人此刻就在医院值班之后,便和邬霜开着局里的公务车赶了过去。
消防通道里刮过一阵凉丝丝的风,两人就在这里询问柳月相关事宜。
柳月起先也不愿承认她与陈森的事情,谎称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后得知事情的严重性,只好配合老实交代。
“那天陈森确实都跟我在一块,他也没有时间出去做坏事。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也可以去问酒店的人,那儿不是有很多监控吗?”
隋蔷看她一眼,在心里嘀咕着:只有杀人才算做坏事吗?
“我们会去确认的。”邬霜道。
消防通道里尤其安静,柳月的表情有些心慌,深怕牵扯到命案之中:“好的。那我想请问两位警官,之后这件事就跟我关系了吧?”
“怎么?”隋蔷看出她觉得不太光彩。
“没什么,就是麻烦两位亲自来找我一趟了。”柳月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啊,如果还有其他事情,我都愿意配合调查。嗯……只是希望你们可以提前通知我,还有就是最好不要到我工作的地方来。”
邬霜和隋蔷这下就都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了。
今晚她俩都穿的正装过来,又将柳月从护士站叫走,难免不会引起他人的侧目。
隋蔷瞥她一眼,“行,你先回去工作吧。”
“好的,谢谢两位警官。”柳月也没再说其他,佝着背小跑了出去。
邬霜将门拉开抵住,微微靠在旁边,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的意思,“小心人家投诉你啊,隋警官。”
隋蔷不屑道:“她去投诉啊!”
“行啦行啦,跟她生啥气啊,这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邬霜笑着安慰她。
“恶心。”隋蔷啐了一口,“这陈森真是不要脸啊!老婆拼死拼活地替他生孩子,他倒是好啊,这出轨速度简直比地里的韭菜冒得还快,一茬接一茬的。”
“毕竟是人家的私情,别生气,不至于啊宝。”
隋蔷异常气愤地扯过门把手,推着邬霜往走廊外面去,“走吧走吧。”
“男人都一个样,贱!”
隋蔷噘着小嘴,再次有感而发。
两人并排往门诊大厅那边出去,急诊部的门口站着焦急等候的病患家属。
邬霜别过脸看她,“你有点不对劲啊?跟你那小男友闹矛盾了?”
“分了!别跟我提他。”
“分了?这么突然啊?”
邬霜去拉她的小臂,“怎么回事啊,来跟我说说呗,别一个人生闷气。”
“还能怎么的啊,他嫌我工作太忙,没时间陪他啊!”
“然后呢?”
“然后就叫其他女人去床上陪他了呗。”
邬霜:“……”
打扫卫生的阿姨推着一车刚换下的脏床单从两人面前经过,小车轮在地面滚出沉闷的声响,邬霜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霜霜,我跟你说,还好我没跟卢俊晓结婚,不然这婚也他妈迟早得离……”
两人一边闲聊着,路过急诊部的大门。
两个略显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跟医生沟通着。男人怀里搂着个半大的婴儿,他轻声安抚着病痛中的孩子,在妻子说得激动的时候,他抬手扯下眼镜抹了抹眼泪。
正是陈森他们一家三口。
邬霜心底激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来,赶在与他们视线相撞之前,率先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从某种意义来讲,无论怎么去辩解,陈森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丈夫。
但他或许会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的确是隋蔷口中最典型的渣男,但也会因为女儿生病急得掉眼泪。邬霜能从他身上看到两面性,至少不完全是坏的。
而她的父亲八万呢……
邬霜不想再做过多的评价。
-
接着两人又去陈森说的酒店翻查监控,确认视频信息无误后再次折回局里。
彼时阿明和徐坤也结束了对Jason的审问。
邬霜她们回到办公室时,阿明正垂着脑袋嗦着泡面,原本油光精致的发型也乱了,额前垂着几缕湿湿的碎发。
隋蔷刚刚才听邬霜讲了他俩在酒吧的事情。
她这会哪里还忍不住,直接扑过去笑话他:“哎呀?我们鸭gay哥哥的帅气发型哪儿去了?”
阿明起身猛地咳嗽几声,甚至想把泡面桶扣她头上,“去你丫的,你才gay!”
“慢慢吃啊。”隋蔷抽了张纸替他擦嘴,脸上挂着十分讨打的笑容,“吃饭还是得斯文一点,你这粗鲁的模样,其他哥哥可不会喜欢呢。”
阿明抢过她手上的纸,将人往外边一推,冷言冷语道:“门在那边,赶紧滚蛋。”
邬霜看着两人也笑得不行,先去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暖手,又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工位。
阿明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提起桌上的购物袋晃了晃,“接着啊,霜妹妹。”
邬霜赶紧搁下杯子,伸手接下,“什么东西啊?”
“面包,对街便利店买的。”阿明仰在椅背上看她,“虽然你把哥哥的糗事告诉了某些人,但没办法啊,我人就是这么善良。”
这话说得邬霜倒是有些惭愧了。
“面包随便拿的,将就吃点。”阿明补了句。
“谢谢啊,阿明哥。”邬霜有些受宠若惊。
隋蔷又是一声咆哮:“你可真会当人啊?没看见老娘也忙活大半夜了吗?面包都只买霜霜一个人的?”
邬霜其实也没有特别饿,想着与隋蔷一人分半个,先垫吧垫吧肚子就行。
她将购物袋打开瞧了眼,赶紧出声阻止她道:“阿蔷……”
隋蔷又要动手:“你别拦着我。”
“你别打他了,有俩。”邬霜眨眨眼睛,拖长语调解释着,“……面包有俩。”
隋蔷听到这儿才收回手,将信将疑地走到邬霜身边,扯开袋子面色稍有缓和:“还算有点良心,但不多。”
邬霜拿出那块温热的面包递过去:“给,你最爱的红豆面包。”
阿明顿感心力憔悴,半死不活地盯着她俩,颇为无奈的摇摇脑袋。
隋蔷快速拆开面包后,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心情愉悦地咬下一大口,还对着阿明挑衅地轻哼了两声。
邬霜也就着那半杯热水吃了口面包,“组长和坤哥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阿明收拾着桌上的垃圾,“厕所去了吧。”
“你俩赶紧吃啊,待会还得开会,不知道得忙到什么时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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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搬家
秦霄一连开了几个小时的长会,神情极其疲倦,仿佛身后背了几千斤的重担,整张脸都失去了往常的色彩。
他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浓茶,清清嗓子开口道:“行了,都先汇报一下各自的进度吧。”
隋蔷接收到邬霜的眼神示意,于是拿起资料走到白板的面前,“那我先说吧。”
她用红色记号笔在陈森的照片下面标注了一个小叉。
紧接着又解释道:“我跟霜霜对犯罪嫌疑人陈森进行了审问,详细资料各位手中也有一份。”
“根据尸检报告提供的死亡时间推断,我们去走访排查了陈森当日所有行程。陈森虽然与死者董倩存有矛盾纠纷,但当天并未与死者碰面。”
“同时我们也调取、查看了酒店的监控,有视频材料佐证;同时酒店值班人员和三医院的护士柳月皆可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所以到目前为止,几乎可以排除陈森的作案嫌疑。”
隋蔷汇报完毕后就回到了座位坐下。
秦霄看了眼口证材料,“阿坤你们这边呢?”
徐坤的表情压根哄不了人,显而易见的没有半点头绪,颇为无奈地挠了挠头发。
“我和阿明盯的这小子。”徐坤走上前去,用笔指了指Jason的人物照片。
“他就是海港酒吧的调酒师Jason,本名杨东灿,今年二十四岁,宜川本地人。有过两次打架斗殴的记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犯罪前科。”
“父母早逝,家中只剩爷爷奶奶,初中辍学后就四处打零工,这点倒是跟死者的基本情况有些相似。海港刚开业那会儿,他就去里边学了调酒,跟老板、经理都还算有些交情。性格方面嘛,挺油嘴滑舌的,尤其是善于交际,能把死的都说成活的。”
隋蔷提出一点:“这个Jason好像是喜欢男孩子的吧?那按照常理来说,他就不存在情杀这类作案动机咯?”
阿明给她解释:“应该是,这小子全身上下都花花绿绿的,打扮得就跟一棵圣诞树似的。”
“在讯问室的时候,我就一直察觉他啊。他这人说话特别喜欢扬长尾音,偶尔还会翘翘小手指什么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啊?他穿的是白色长筒袜啊!”
秦霄明显就听不懂他这通分析了,“长筒袜?”
“对啊,还是白色的。”阿明眉飞色舞道,“我看网上教人怎么辩解直男和gay,人家总结的就那么几点,结果这Jason几乎把每一点都占了。”
隋蔷缩在椅子上,双手环抱住膝盖,听着他这番言辞,险些没笑出声来。
“你研究的还挺深啊?”她意味不明地问。
阿明抽空打了个岔:“还不是因为你们,不然我至于去研究吗?非得说我像,我哪儿像啊?我血气方刚的真汉子!”
隋蔷来回打量着他,最后得出结论:“像,实在是像,真是哪哪儿都像!”
阿明虚着眼睛看她,咬牙切齿地“靠”了一声。
秦霄也被逗乐了,但碍于时间紧迫,于是出言阻止道:“行行行,别打诨了,说正经的啊,还想不想休息了?”
邬霜将记忆中Jason的身影与阿明方才的细致描述,一一对应起来,确实没多大问题。
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惜她不了解gay这个圈子,所以就会缺少直觉判断。
其实普通人都只能辨别出性格、打扮比较特别的那类人,但这类也只占少数,没人能说出所谓的“直与弯”的具体区别来。
“那如果排除情杀的可能,Jason跟董倩之前有没有其他矛盾?”秦霄又问。
徐坤说:“倒着没听说过有什么矛盾,他俩的关系一直都挺亲近的。”
隋蔷抬起下巴:“gay蜜?”
秦霄敲敲桌面,又拧了拧眉毛:“说点我们老年人能听得懂的人话。”
隋蔷笑着吐吐舌头:“就是说死者跟他是好朋友。”
邬霜侧转目光,又回到徐坤身上,她小幅度地挥了挥手:“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呀?”
徐坤接着说:“没办法确定具体死亡时间,但Jason当天确实有跟死者碰面,两人就跟往常一样约了顿晚饭。餐厅监控我们也去看了,两人并未发生口角争执,气氛甚至还特别融洽,不像是有矛盾的样子。”
“晚饭过后呢,Jason还将死者送到回到出租屋附近,紧接着就打车回了他爷爷奶奶家。而死亡时间在凌晨,这个时间段他都窝在家里打游戏,游戏和连麦记录都有,时间证人也有。”
“又是一个不在场。”邬霜垂睫思考着。
“那他送死者回家的过程中,究竟有没有发生其他事呢?”
徐坤推测道:“应该是没有的。”
他跟阿明也查看了两人回家途中的街道监控,一直到旧小区都未发现其他异常,Jason甚至还给董倩买了束花。
“我们会不会还漏掉了其他人?”徐坤引着大家往另一方向思考。
邬霜打断了他的话:“会不会是漏掉了关键线索?”
徐坤沉吟片刻,“你指的是?”
邬霜选择实话实说,也不怕得罪人了,“我还是想去第一案发现场再看看。”
“而且我觉得现下最重要的,是排查出董倩的真正死因,究竟是属于溺亡还是其他?以及凶手再次挪动尸体的意图……”
徐坤不往下接话了。
秦霄很乐意瞧见下属意见相左的场面,也恰恰说明他们有在认真思考专研案件。
他拍了怕桌面打着圆场,“那你们依旧分两路查,有重要线索及时回馈,别让走错道的越跑越偏了。”
-
邬霜再次研究了董倩的尸检报告,依旧没有头绪,她只好停下手头工作看了眼时间。
彼时正值清晨六点,大雾霾天气下压根看不出天色的变化,警局的天空上层笼罩着压抑的黑暗。
隋蔷又在身旁嚷嚷着她饿了,准备先去外面吃个早餐再说。
她搓了搓眼睛,询问邬霜道:“霜霜,吃早饭,去不去?”
邬霜伸了个懒腰叹气,“不吃了。”
“还打算坐在这儿呢?你就当出去放松放松,腾腾脑子,说不定一下就想通了。”隋蔷劝她。
邬霜将资料收拾好,思量片刻才道:“我准备回家洗个澡换套衣服。然后再去找那个Jason聊聊,要没其他事儿就去案发现场碰碰运气。”
“我跟你一起吧?”隋蔷准备穿外套,“我吃了早饭再来找你汇合。”
“不去我家吃?”邬霜邀请道。
“得了吧,大清早的,我可不想虐待我的胃。”隋蔷委屈巴巴的。
邬霜:“……”
两人说着说着就一块出了门,隋蔷目的地直奔后街早餐店,邬霜索性直接打了辆出租车回家。
居民楼附近的外街就有一家干洗店,邬霜直接在店门口下了车,捧着逢凛借她的外套走进了店里。
“你好,帮我洗一下这件外套。”
前台小妹接过衣服后,翻看了一下里外材料,“好的。”
邬霜:“大概什么时候能取?”
“一般来说都是三天,您也可以选择加急,两个小时就能来取了。”
邬霜盯着外套衣领,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逢凛穿它的模样。
“那就加急吧。我给你留个地址,就在这附近没多远,麻烦你待会儿送过来行吗?”
“可以的,可以的。”
前台小妹笑盈盈地登记下邬霜的住址。
邬霜走出干洗店,天色依旧雾蒙蒙的,清冷的老街多了不少逛街买菜的老人。旧广场上的小广播放着古筝版的太极音乐,几位大爷正做着扎着马步,做到左揽雀尾之势。
“哎,小邬!”
邬霜听见有人唤她名字,连忙转头望过去,几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迎面走来。
唤她的正是楼下住户陶阿姨。
“陶阿姨,张叔叔。”邬霜走过去给两人打招呼,“早上好啊,你们这是去……?”
“早上好。”陶阿姨勉力一笑,指了指身旁的年轻夫妇,“这两位是我的女儿跟女婿。”
邬霜见他们一家人脸色都不太好,仿佛被什么东西触了霉头,眼下笼罩着成片的乌青。
“这是要搬去女儿家住吗?” 邬霜随口问了句。
陶阿姨到底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瞧上去依旧心有余悸的模样。她全程都握着张叔叔的手,眉色间依旧透露着惊恐。
“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我那屋顶啊,滴的那些水,就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些……那些水可是泡过董倩的。还有她家那个浴缸,就正对我家浴缸的位置,我真怕董倩不瞑目跑来找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张叔叔安慰道,“你也别想这些了。”
“对啊,妈妈,别老自己吓唬自己。”陶阿姨女儿也安慰道。
邬霜自然是不信这些神鬼之说,但也只能小心劝慰陶阿姨一家人:“正好,叔叔阿姨你们呢,就去女儿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就当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嘛。”
“好的,谢谢邬警官了。”
“我们这会儿急着把行李搬过去,等以后有空咱们再聊啊。”
“好。”
邬霜与一行人告别之后,转身绕进了居民楼的小巷子。
很奇怪的是昨夜并没有下雨,而现在楼梯间却十分潮湿。走到二楼,邬霜才发现楼里面不少住户都选择暂时先搬出去。毕竟刚刚发生了这种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的,现如今大家都避之不及。
路过四楼时,她又瞥了眼董倩家门口的警戒线。
白森森的,有些晃人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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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自恋
潮湿的水泥楼梯面,裹满泥浆的水珠流向楼梯边沿,一滴接着一滴,犹如黏腻新鲜的血浆。
偶尔伴随着一两声滴答声,阴暗又诡秘的角落里仿佛随时都能爬出蛇虫蚁鼠。
暴雨即将吞噬黎明,闪电接连划破天际,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简直震耳欲聋,沉闷的声响贯穿于整个楼道。
持续回响后紧接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因为隋蔷临时有点私事,暂时来不了邬霜这边,时间需要往后再延延。所以她在洗漱完毕之后,就躺在沙发上研究窒息类的病理报告。
怎料还没等来隋蔷。
自家门口倒是等来了这么大的动静。
莫非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邬霜压根不敢再多耽搁,披上外套就冲到了门口。她将防范门打开之后,险些被眼前的景象给唬住。
楼梯间的腐朽气味刺鼻且难闻,女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趴在楼梯上,玄关处的明光恰好打在她的脸上。
她这才极其痛苦地抬起头来,湿哒哒的发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惊恐慌乱的眼睛,空洞而惊悚的眼神,直直落在邬霜身上。
就像是董倩以鬼魅的姿态重返人间。
要换做其他人,早就吓得魂都没了。
只可惜邬霜才见了董倩的遗体不久,此刻她应该还安稳地躺在技术室的床上。
邬霜将手机电筒打开对准地上的人。
那人异常艰难地撑起身子来,举起身旁的鼓囊囊的袋子摇了摇。
“请问是邬小姐吗?”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
邬霜这才认出她是干洗店的前台小妹。
“我是伊丽莎白洗衣店的,老板让我过来给您送衣服。”她又补了句。
邬霜赶紧将手机揣回外套兜里面,将她从楼梯上扶了起来,前台小妹泪眼盈盈地确认了下袋里的衣服。
“你没事吧?”邬霜关切问道。
“没事。”前台小妹一副就要大哭特哭的模样,“不是,你们这楼怎么连个灯都没有啊?我走过来问楼下的奶奶,才知道你们这儿就是死了人的那栋楼……早知道我就不接你这单了……”
邬霜也很无奈,“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害怕。”
前台小妹将凌乱发丝捋到身后,这才把洗净的衣服递了过来,“给你,这是你的衣服。”
邬霜接过东西后还是很担心,“你的胳膊和腿有没有磕伤?还能走吗,如果受伤了我给你简单包扎一下。”
“没事了,谢谢。”前台小妹吸吸鼻子,“就是太吓人了,姐姐你也找机会赶紧搬走吧。”
邬霜点点头,“谢谢你的提醒。”
“那我就先回店里了,你下楼也注意安全。”前台小妹轻声提醒后,搓着棉衣外套上的泥渍,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邬霜担心她看不清楼梯又摔倒,所以也没急着关门,就借着屋里透出来的光送送她。
伴随着前台小妹的下楼声,邬霜注意到装衣服的袋子上也沾了泥水。她索性将袋子拆下揉成小团,暂时先搁在一旁的鞋架上。
她将逢凛的外套搭在小臂上,扶着门把手正打算关门时,又听到楼下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她偏着头仔细听了两秒,再抬起头来时,逢凛的身影恰好撞入她的视线里。
他今天穿了套黑白相间的运动薄外套,按理说这种配色的衣服,对肤色较深的人来说很不友好,但不知怎么的,穿在他身上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或许是得益于他凌厉干练的短发,又或许是因为他硬朗明俊的五官。
即使隔得远远的,也难不让人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力量感,是一种并不常见的蓬勃盎然荷尔蒙。
逢凛也注意到门口的人,故停下了小跑的步伐,几个跨步就来到了她门口。
即便她的家门已关了一半,依旧将整个人都暴露在了他视野中。
逢凛瞥了眼她莹白没有瑕疵的小脸。眼眶明明有些疲态,那双眼睛却依旧神采奕奕,似乎有星河光泽在里边流动。
她里面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肩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件白色羊毛大衣,怀里搂着灰色的一团。
逢凛定睛一瞧,认出了那团灰色,“专程在等我?”
邬霜的脸上闪过半丝诧异,一副你究竟在说什么的模样。
男人又凑近半步,用下巴指了指她怀里的外套,温温热热的气息紧跟而来,“不是?”
邬霜微微缩了缩,将他的衣服举起来,“你说这个?”
他脸上挂着笑意,声音哑哑地“嗯”了声。
邬霜又被他的态度逗笑了,“你别太……”
虽然两人是只隔一墙距离的邻居,但其实她与他的接触却并不多。
寥寥的几面,寥寥的几句,她甚至至今都还未知晓他的全名。
他这人吧,总会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有点像夏威夷给人的那种热烈感。
随心所欲但又不拘小节,习惯性冷着脸,但遇到熟人面上又会挂着三分笑意,讲话时又有一种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柔。很细心的同时,可能又有点自恋,但又不会让人特别反感,是那种坦率的自恋,这倒是又产生了一种颇有反差的可爱感。
反正,是她接触的人当中,算是独一份的了。
“别太什么?”他追问。
别太自恋。
邬霜腹诽。
“衣服还你。”邬霜将衣服抵在他面前,“谢谢逢医生昨晚慷慨大义。”
逢凛接下衣服,不可思议地看了眼,“不是说洗过之后再还我吗?”
虽然说这件衣服他昨晚也是头一次穿,但现在哪里有半分洗过的模样?
邬霜偏着脑袋盯着他的小动作。
逢凛又将外套的袖口放在鼻子下面,极短暂地闻了一下。
邬霜笑意更甚:“你在闻什么?”
逢凛实话实话:“闻有没有香水味。”
他省略了两个字,你的。
你的香水味。
“香水味?”邬霜目光来到他的挺拔的鼻子。
“检查你究竟洗没洗。”逢凛声音散漫,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他迎光而立,微微垂着头,五官轮廓很清晰。
她却沉默了一瞬,“那你闻到了吗?”
两人站的距离很近很近,走廊四周也特别安静,周遭再无其他,静得只能听见风雨声,还有沿着楼梯边沿坠下的水珠声。
他的站姿是那种运动过后的散漫和放松。
右腿微微前驱,腰背却挺得笔直,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她。
“没有。”他说。
邬霜眼周有些泛酸,还是笑:“怎么看你的表情,感觉还挺遗憾的。”
“遗憾?”逢凛也笑了,“嗯,确实挺遗憾的。”
“我原以为我昨晚的英雄救美,邬医生多多少少也……会对我刮目相看,或者感受到我的人格魅力。”
邬霜笑得不行了,这种让人尴尬到头皮发麻的发言,他究竟是怎么自若地说出口来的?
也不知道是在故意逗她,还是说认真的。
“然后呢?”
逢凛平静地看着她,“外套洗或不洗都行。倘若留下了你的香水味,不就该换我日思夜思、魂牵梦萦了,不是吗?”
可惜外套上什么味道、痕迹都没有。
干净整洁到叫人恍惚。
“你真的别太……自恋了。”邬霜轻描淡写地一笑,“我又不是狗,干嘛要在你的衣服上留记号?”
逢凛抿着唇,出言极其讨打,“嗯,瞧着挺像的。”
手机在衣兜里微微震动两下,她不甘落后,“是吗?我倒觉得你更像呢。”
邬霜微微垂下脑袋,才发现手机电筒还未关。光亮顺着衣兜的内衬透了出来,衣服上面多了个圆圆的大鼓包。
“你的外套的确洗过,我送去干洗店洗的。加急,刚刚才送回来。”
她抬起脑袋,“还有,我不用香水,更不会给你做标记。”
逢凛收回微屈的膝盖,不羞也不恼,一脸淡然地点点头。
两人又恢复到沉默状态。
邬霜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你刚去锻炼了吗?”
“嗯。”逢凛瞥了眼外边,“在下雨了。”所以回来了。
“行吧,再次谢谢你的外套。”
邬霜将手搭在门框边上,一副准备结束对话的表情。那句“各回各家吧”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逢凛拿出钥匙带开了门。
他也只将门留了半个缝,钥匙收回挂在食指上,停顿了片刻,忽地回过头来。
邬霜还来不及反应,目光就与他笔直相触。
“你现在要休息吗?”
“不啊,怎么了?”
“要不要喝杯咖啡?”他问。
邬霜话卡在半截:“现在?”
“嗯。”他的声音夹杂着鼻音。
室内醇香的咖啡味恰好透了出来。
邬霜回忆起逢凛上次给她的那杯热咖啡,味道醇厚浓郁不涩口;热吐司绵软耐嚼,奶香四溢,二者搭配起来口感异常丰富。
她试探性问:“你有做多的?”
逢凛微微挑了下眉,“新机子摸不准容量,可能又有大半杯多的。”
邬霜眨眨眼睛,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好,我去厨房拿杯子过来。”
她并没有多耽搁,踏着拖鞋往回跑,到厨房随便取了个咖啡杯,简单的冲洗之后,又往门口跑。
将防盗门推开后,她一瞥隔壁的门,居然关上了!?
是风太大了吗?
邬霜也没多想,敲了敲他的门。
防盗门很快就被人打开,逢凛换上了一双居家鞋。
见她支着脑袋往前面凑,逢凛眉宇透出疑色,“怎么?”
“倒咖啡啊。”
逢凛的手还挡在门把手上,“想进来?”
邬霜有些迟疑了。
不进去,让他帮忙倒出来的话,会不会显得她太过分,这点小事还得麻烦人家。
进去吧,感觉又不太合适,毕竟他们也没熟到互相串门的份上。
“如果你忙的话,我自己来倒也行。”她折中说道,把选择权交给他。
逢凛闲闲散散地瞥她一眼,“想得到挺美,哪能让你这么容易进?”
邬霜一脸无辜:“……”
“你真的别太自恋了,邬警官。”
他将那话原封不动的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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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最脏(修)
“你真的别太自恋了,邬警官。”
这句话确实给了邬霜当头一棒。她举着咖啡杯的手就停在半空,眼神仿佛在询问:你是认真的?
逢凛也收回手来,侧目朝她看了眼。
“去阳台上等。”他丢下一句,“杯子递过来。”
邬霜扒拉着门框不让他关门,明显不是很理解他这番操作,“你不觉得就这样给我,似乎更方便一点吗?”
“不方便。”
逢凛将运动服的拉链轻轻往下划拉一下,“我得先去换件衣服。”
邬霜欲言又止:“……明白。”
逢凛也分辨不出她此刻的表情,担心她会不会因为生气就此不喝咖啡了。
“十分钟。”他补充道。
邬霜收回咖啡杯,看着他并不搭话。
逢凛接着又说:“等我十分钟,待会再叫你。”
邬霜表情特别精彩,但其实她也没生气,只是在后悔而已。后悔为什么要向他讨要那半杯咖啡,而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又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紧接着,毫不留恋地回头、转身、进屋。
啪嗒,关门。
一气呵成。
逢凛将外套拉链全部拉下,扯了扯嘴角也将门合上。
邬霜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捡起小茶几上的案例分析,目光锁在那成片片的文字上,奈何什么内容都看不进去。
她满脑子都在想:逢凛究竟会怎么叫她?
毕竟两人并没有任何联系方式,难不成他打算又来敲她家的门?
再不济就趴阳台上喊她?
这样也太滑稽了吧。
她压根想象不出这种比诈尸还精彩的场景。
就这样想着想着。
突然,阳台那边传来一轻一重的声响,像是某种小物件被投掷到地板砖上的动静。
邬霜抬头看了眼时间。
不多不少,恰好过去十分钟。
资料平铺在邬霜的膝盖上面,她盯着这页没有任何动作。而落地窗外面的动静并没有消失,反而非常极其有频率的、每隔半分钟就响上那么一次。
哒。
哒。
哒——
邬霜听得越来越心烦意乱,索性将资料放回了茶几上。她将茶几上的咖啡杯顺手拿在手里,踩着棉拖鞋往阳台那边缓缓走去。
刚刚扯开窗帘,落地窗外的景象清晰可见。浅灰色的地砖上面扔着十来颗包装精致的糖果,五颜六色的,就像一颗颗手工制作的星星。
邬霜将手心抵在玻璃上偷偷往外看。
啪嗒一声。
一枚浅青色的糖果又扔了过来,又借着余力顺着地板滑得更远。
邬霜将手指扣进玻璃窗的缝隙,犹豫半秒钟后,她还是将咖啡杯搁在了身后的餐桌上,然后小臂微微用点力,将玻璃门给推开了。
前脚刚刚踏出去,她就瞥见站在隔壁阳台上的逢凛。只见他微微扬起前臂,两指捏着个小玩意,作势又往她这边抛的模样。
逢凛见她探出了半张脸,手中的动作这才一滞,顺势将那枚糖果放进了裤兜里。
邬霜温吞吞地走了出去。
逢凛也笑着往前走了两步,胳膊松松垮垮地搭在栏杆上,右腿膝盖稍稍前倾抵了出去,屈膝摆在栏杆间的缝隙里。
邬霜双臂抱在胸前,倾身靠在玻璃门上,审视着他的动作。
只需一眼,她便可以看出来,他刚刚并没去洗澡。
虽然已经换下了那件运动外套,变成了一件浅灰的纯棉T恤,但他下|半身依旧是方才那条运动裤。
“扔完了吗?”邬霜开口问。
“最后一颗了。”逢凛颇为无奈地耸耸肩,“你再不出来,我就得来敲你家门了。”
“你就认定我一定会开?”
“你肯定会开。”
两人隔着不过两米的距离隔空喊话。
她看着满地糖,不禁大动肝火,“你就这么自信啊?”
逢凛微微一颔首,无所谓地笑了笑,“对我…磨的咖啡,很有自信。”
“我知道你肯定会出来。”他恬不知耻地补充道。
邬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窗外的雨势依旧不见小。雨水飞溅到防护栏上面,蓄成一粒粒小小的水珠,最后顺着杆子坠到花盆里。
对面那栋楼里的大爷,扯着破锣嗓子喊着孙子,嗓门响彻又洪亮,内容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两人耳朵里。
“听见没?”
逢凛往那户瞥了眼,转过头又对邬霜讲。
“什么?”邬霜倒也不急,慢悠悠问了句。
“不吃早饭死得早。”他转告道。
“……”邬霜失语。
逢凛双手撑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前倾,口气轻松: “大爷说的。”
“要多听老人言。”逢凛将腿收了回来,“所以你的咖啡杯呢?”
邬霜一双手都被风吹得冰凉,她不动声色地放回到衣兜里,然后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子,拖鞋却不小心踢到了最近那处的糖。
她垂下眼帘看了眼,轻轻唤了他一声:“逢医生。”
“在呢。”
邬霜慢慢蹲下身子,捡起那枚糖捏在指尖,举在身前给他看,“你知不知道乱扔垃圾是违法的?”
“根据《城市生活垃圾管理法》第四十二条,个人乱扔垃圾的行为,按理说会受到相应的行政处罚。”
逢凛伸手将兜里最后那颗糖摸出来,皱了下眉毛,“你管这叫垃圾?”
“不是垃圾?”邬霜反问:“你把不需要的东西扔出来,不就是扔垃圾?”
逢凛拆开糖的包装纸,直接将糖塞进嘴里,剩下的糖纸留在手心里,“这才叫垃圾。”
“你那儿的。”他扬了扬下巴,“是礼物。”
“……”
邬霜被堵得哑口无言,谁稀罕他这些破礼物?
“咖啡都要冷透了。”逢凛停顿了一下,切断方才的话题,“那么请问邬警官,究竟是喝还是不喝?”
“浪费食物虽不犯法,但也是不文明行为哦。”他又贱嗖嗖地补了句,“邬警官是不是应该做好榜样示范?”
邬霜无声地叹了口气,一声不响地返回室内,重新从餐桌上取回咖啡杯。
她拿着杯子慢慢走回去,刻意绕开那满地的糖果,最后来到阳台的边缘,伸出手将杯子递了过去。
逢凛抬起手轻而易举地接过它。
“半杯。”邬霜低声补了句,“谢谢。”
逢凛悻悻然地接过,“好的,客人。”然后拿着她的纯色陶瓷杯进了屋去。
老话常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之后,整个宜川市就开始大幅度的降温了。
邬霜扯扯身上的外套,将整个下巴缩进衣领里。
待到逢凛再次走出来时,他手上不仅端着她的咖啡杯,还多了一份卖相不错的三明治。
他将咖啡杯递过来。
邬霜老实伸手接过。
他将三明治递过来。
邬霜愣着没动。
“拿着啊。”逢凛示意她。
“我不用,你自己吃吧。”邬霜拒绝道。
“我还有多的。”逢凛给她解释,“即便邬警官的魅力再大,我也不至于把仅存的口粮全都给你吧?”
邬霜别别扭扭接过那块三明治。
两人干瞪着眼,面面相觑。
她想知道地上这些糖究竟怎么该处理。
“你的‘礼物’怎么办?”
“是我捡起来还给你,还是直接扔进垃圾桶?”
逢凛往她身后瞥了眼,“你先吃,待会再说。”
邬霜听到他这话,转身便要先离开,逢凛又赶紧将她拦下,“哎——”
她不解地回过头,等着他的后话。
“一块儿吃吧。”他邀请道。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邬霜从懵圈的状态转变为莫名其妙。
“凭什么?”
不是为什么而是凭什么。
咋突然就变成了枪林弹雨的气氛?
逢凛微微翘了翘嘴角,他抬起手冲她挥了挥,手指修长饱满,“行吧,那你回屋里去吧。”
邬霜滞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只好端起咖啡杯,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你有事?”她依旧不可置信。
“没事啊。”他回答得很干脆。
“回去吧。”逢凛又挥了挥手。
“真没事?”她反复确认。
“嗯啊。”
他用鼻腔发出长音节,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邬霜盯着他,慢悠悠地举起咖啡杯,又喝了口温热的液体。
就在逢凛以为她要直接进屋的时候,邬霜忽然扯出一个看不懂的笑容。
她的话锋一转, “那正好,我有事。”
-
老旧居民楼的高层上,相隔一米的陈旧阳台,并不熟悉的一对男女,在布满沉甸甸乌云的下雨天,隔着空隙共进早餐。
逢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空手悠闲地给花盆的草木浇水,见邬霜专心致志地啃着那块三明治,他开口问道:“你什么事?”
邬霜将三明治咽下去。
“你是医生?”她说。
逢凛一口咖啡呛在喉咙底,那表情似乎在说——你确定不收回这句废话?
“血液科医生?”邬霜停下用餐的小动作,“我听房东奶奶说的。”
“嗯。”他将浇水壶搁在地面,“怎么了?”
“正好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她眨下眼睛,虚心求教的模样。
“说。”
“血液化验,可不可以检验出人体摄入的具体酒精含量?”
“当然可以。”逢凛给她解释,“通过提取一定量的静脉、毛细血管血液样本,再用气相色谱、液相色谱或酶促反应等技术,都可以测定出血液中的酒精浓度。”
“这个我知道。”邬霜若有所思道,“那从尸体中提取出的血液,能检验出准确的酒精含量吗?”
“可以,不过得在24小时内。”
邬霜捏着剩下的半块三明治,瞬间觉得失去了味觉一般。原以为再询问一下专业的血液科医生,或许可以得到不一样的线索,现在看来,始终无法确认董倩的真正死因了。
“你觉得……楼下那位,是醉酒后溺亡?”逢凛瞬间反应过来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邬霜说不出原因,“不太像。”
“从血液入手确实没多大问题。”逢凛继续说道,“有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血液是人体中最脏的东西。”
“人体在新陈代谢的过程中会产生的各种废料,包括从外界吸收的重金属、农药残余、各类食品添加剂等等,再加上身体自身产生的血脂、血糖,尿酸之类的,这类毒素被统称为血毒。”
“血液虽脏,但里面所含物质的种类就更丰富,它能告诉我们的信息也远比其他器官要多。”
邬霜的端着杯子晃了晃,“你的意思是?”
“酒精摄入过度是致使人体晕厥的原因之一,但身体免疫产生的休克状态也是一样。血液可以检测出酒精含量,但是也不能忽视其他:比方说人类的身体素质、内脏功能、血型匹配、过敏源推断……”
“如果,你怀疑死者是昏厥状态再入水身亡,就不能只排查醉酒状态这一种情况。我这么说你懂吗?”
听完逢凛这一番话,邬霜顿时反应才过来,似乎遗漏了关键。
她赶紧将三明治收拾起来,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嘴,语气难得有些激动,“我知道了。”
似乎还漏了一项没查!
“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吃饭了啊,下次吧,下次!还有你的礼物,等我收拾好再还你!”
邬霜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进了屋里。
剩逢凛对着满阳台的花草独饮咖啡。
-
邬霜回到客厅之后,赶紧拿手机拨通了法医部的电话。
电话是被法医部的实习生小夏接听的。
邬霜赶紧问出案件的关键:“夏夏,过敏性休克的患者在接触病原体之后,大概多久会发病呢?”
小夏用理论知识告诉她,“分情况。急性的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缓发型则在半个小时以上,最长可达24小时。”
“那麻烦你再检查一下董倩的身体。”
邬霜赶紧提醒她。
电话那头没声音了,传来陆陆续续的动静。隔了几分钟以后,那边才传回接下来的内容。
小夏给她分析道:“霜霜姐,我刚刚又检查了一下死者的呼吸器官。死者的喉咙和支气管呈现出水肿的状态,似乎还伴有痉挛引起的呼吸道堵塞症状。”
“死者的表体有紫绀这类明显的缺氧症相,声门水肿,气管、支气管内有泡沫液体,肺部有淤血结块,肝、肺上有较多的嗜酸性线粒细胞浸润。”
“死者极有可能是因为休克猝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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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雏菊
邬霜赶到法医工作室的时候,小夏正在对死者董倩再次血液采样和检验。
“小夏,检验结果出来没有?”邬霜走到化验台旁边问。
小夏摆弄着仪器,分不出精力与她打招呼,闷头回答道:“霜霜姐,我这边还得等一会儿。刚刚我按照你说的方向,从过敏性休克入手再次查看了死者的情况,确实有一些新的发现。”
“报告还在电脑上,没来得及打出来,你可以先看看。”
“好。”邬霜回到后边的工作台,点开最新文档,不免有些疑惑,“怎么技术室还是只有你一个人啊?你师父还没回来吗?”
小夏今年六月刚从医学院毕业,然后分配到宜川市公安局实习,负责带她的师傅算是省上法医界的佼佼者。
他的理案嗅觉敏锐,分析思路独特,效率又极高,不少大案的侦破,都得益于他提供的线索和方向。
小夏想到男人在电话里冷厉的语气,不由得委屈地抿了抿嘴唇,“还没有呢,宁安那起连环杀人案有些棘手,那边局里又怎么舍得这么快放他回来呀。”
邬霜滑动着鼠标,笑着安慰她:“没事,你也跟着你师父破过不少案子了。我相信你的独自实践能力,说不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哦。”
小夏拨了拨镜片,脸颊的酒窝深陷,也跟着笑了笑:“你看可别这么说,如果我能早点想到过敏原的问题,你们也不用绕那么大个圈子了。”
邬霜又鼓励了开导她几句,开始翻阅最新的尸检报告。
过敏性休克猝死的情况在尸检时缺乏特殊的病理形态表现,与其他的自然死亡状态极其相似,仅仅出现少许的猝死征象,在各项检查中也难以辨别或者遗漏。
报告中,死者的喉头与气管伴随轻微的水肿状态,所以她在生前喉头与胸骨柄后会有强烈的堵塞感。正是这种堵塞感造成呼吸困难,导致休克或窒息死亡。
此外死者的血液呈暗红色,流动性较差,部分器官伴有淤血、水肿的特征,浆膜以及黏膜下都伴有点状出血,症状与过敏性休克导致的死亡呈现基本一致。
邬霜将报告滑到最尾端,只剩下一栏过敏原排查,还未得出准确结论。
过敏性休克发生的速度堪比闪电,或许董倩正是因为接触了某种过敏物质,导致她在洗浴过程中晕厥窒息,大脑供氧不足而错失抢救机会吗?
而挪动董倩尸身的人,想必就是第一案发证人了。
也亦有可能是造成董倩过敏而亡的真正凶手?
半个小时后,小夏得出了本次尸检的关键结果。
“霜霜姐,我刚刚排查了一系列常见的过敏原,其中包括青霉素、链霉素、鱼虾蟹、以及花粉、螨虫、各类动物毛发等等,均为发现异常现象。
“后面我又想到在死者的鼻腔中发现少量浮粉,再次检验后发现,死者体内的特异性抗体lgE浓度超过了17.5KU/L,所以可以断定死者对屋尘属于中度过敏。”
“若死者在生前接触过超量的粉尘,极有可能导致她短暂的窒息或休克,严重情况下说不准猝死。”
邬霜站起身来,将椅子归到原位,“好的,我大致清楚这个情况了。辛苦啦,夏夏!”
小夏摆摆手,“哪有,分内的事儿。这么容易察觉到的线索,我之前都没留意到,要被岩哥知道我不得被他批死……”
“陈组长哪有这么凶啊?”邬霜拍拍她的肩,“好啦,我先回我们组,等这案子破了,我请你吃个饭。”
“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先谢谢霜霜姐啦。”小夏冲她眨眨眼睛。
-
屋尘导致的过敏性昏迷或休克。
那么目前最重要的是:排查董倩死亡之前的所有行程。她在窒息之前究竟去过哪些地方,在这个过程中是否有接触到过敏原?
而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说,董倩死亡前唯一接触过的人,便是酒吧调酒师Jason。
看来还是得从他身上入手调查。
邬霜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下楼,准备先去找隋蔷汇合,再次排查当晚的路况监控。
电梯门刚刚打开,邬霜便快速冲了出去,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徐坤和阿明。
阿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急冲冲的干嘛去呢?”
邬霜并没打算瞒着两人,将最新的尸检报告结果告知于他们,又简单的提了两句接下来的行程。
“所以你现在去找阿蔷?”阿明问。
邬霜点点脑袋。
“不用去了。”阿明语气有些无奈,“她这会儿在医院呢,恐怕没工夫陪你去查监控了。”
“啊?”邬霜很是吃惊,感叹着难怪方才拨不通她的电话,“她又出什么事儿了?”
“三言两语我现在也说不清,她的腿关节应该有些骨折……”阿明接着说,“我先去办公室整理下资料,然后就去医院给她接回来。”
邬霜听他这么说也就稍稍放心了,毕竟在出任务的过程中,小摩小擦导致负伤也很正常。
只是她原本想着隋蔷去不了,叫上阿明陪她同行也行。但是现下两人都有事情要处理,邬霜只好将目光挪到面色冰冷的徐坤身上。
其实之前她与徐坤的关系还不错,但两人在分析董倩的案子过程中,想法思绪什么的发生了分歧,徐坤对她似乎有些成见,整个人自然而然对她冷冰冰的。
“那,坤哥你待会儿有事吗?”邬霜有些局促地问他。
徐坤见她笑盈盈的,也不好继续垮着脸,眉色稍稍得到缓和。
“我想再查查董倩和Jason约会那晚的监控,坤哥你之前正好也研究过,应该比我更了解具体情况。”邬霜继续请求道。
阿明也看得出徐坤对邬霜有些不满,想着正好借此机会让两人沟通交流下,缓和缓和关系。毕竟都是一个组的人,这样僵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阿明拐拐徐坤的胳膊:“那正好,你陪霜妹妹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她一个女孩儿单独出去做事也不方便……”
徐坤也不好再说什么:“那晚拍摄到他俩的监控录像,我都已经备份到办公室电脑上了,你有疑问也可以先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邬霜笑着将手揣进衣兜,“好,谢谢坤哥。”
三人又一同折回了电梯里,邬霜打开电脑研究监控录像,徐坤又新锁定了两个嫌疑人,阿明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便要去医院接隋蔷。
邬霜看了餐厅、奶茶店的监控,均为发现那晚有什么异常情况。
余下的监控录像都是各个街道上抓拍到的,Jason送董倩回家的过程中,画面上的人物多且杂乱,很快就让人看花了眼。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谈笑欢快,怎么看也不像有矛盾纷争的模样。
邬霜又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半个小时后暂停了监控画面,去茶水间冲了两杯咖啡端过来。一杯搁在徐坤的办公桌上,另一杯拿回了自己桌上。
“谢谢。”徐坤头也不抬道。
“客气。”邬霜点击继续播放,随口问对面的徐坤,“坤哥,街道实时监控大概拍到了什么位置?”
徐坤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液,思索道:“大概到白马街道下段,折进北园巷之后,监控部署就要少很多了。”
这段路程邬霜最熟悉不过,她和董倩居住的老校区就在北园巷附近,老街上的树木历史悠久、枝繁叶茂,监控拍摄很大程度上会受其影响。
加之进入居民楼区域后,一栋栋楼接踵而至,密密麻麻的更难排查。
徐坤喝了口她冲的咖啡,终究抵不过那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他还是好心提醒道:“这一段路上的监控,我和阿明找了技术科的一块研究过,基本上没什么异常。”
“Jason在白马山街的红星超市买了包烟,董倩拿了罐口香糖;路过北园巷三岔路路口时,两人停下来看了眼路上的拾荒者;进巷子之后经过一家叫媛媛花房的店子,Jason还给董倩买了一束花……”他断断续续汇报着。
邬霜再次按下暂停键,突然警觉起来:“花?”
徐坤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是玫瑰花,没有暗示意味。”
“那是什么品种的花?”
“雏菊吧,花瓣小小的,扎成了一小束。”
朋友之间送这类小雏菊确实没多大问题。
邬霜还是网页打开了搜索栏,“送花啊?那当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董倩的生日,或者纪念日?”
徐坤回忆着:“董倩生日在年初,Jason生日也不在这段时间。难道朋友之间也要过纪念日?”
邬霜看着新跳出的网页,大胆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总得找到送花的理由吧?”
她看见电脑屏幕上赫然立着几句话:小雏菊的花语是天真、和平、希望、纯洁,以及深藏在心底的爱。
爱?
如果这两人之间牵扯出爱意,那么很多事情就会有新的方向。
这可惜传闻中这个Jason喜欢的同性。
邬霜敛下眼睫,倘若Jason是正常的性取向呢?
徐坤倒是不以为意:“送花也不一定需要特定理由吧?想送就送了啊,晚上花店打折买着划算也有可能啊!”
“这倒也是。”邬霜并没急着反驳他的观点,“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找当事人聊聊。”
“毕竟买花的意图也只有当事人清楚。”
徐坤将咖啡杯放下,“都行。”
“不过我想提醒你的是,Jason离开居民楼的时候,那会儿才十一点左右,距离董倩的死亡时间,中间还隔着将近一个小时。而他离开之后便直接上了网约车,又有音频和行车记录证明,他是完全没有作案时间的。”
邬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的,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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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胸针
Jason昨晚离开审讯室之后,忽然间就生了一场重病,高烧呕吐症状接连不断,目前还在市医院输液消炎。
邬霜和徐坤也不由得纳闷,这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
按理说人在短时间经历大起大落,极大可能会导致情绪的崩溃,从而影响人体各方面机能运转,这就应了古时候那句“郁结于心”。
Jason骤然间病倒,会不会也有这个原因在呢?
或许,他也在短时间内接受不了董倩的死讯。
待Jason的情况稍稍有所好转之后,邬霜这才将人再次传唤到公安审讯室来。
她和徐坤走进审讯室的时候,两人出奇一致地怔了片刻。明明才过去不到半天的时间,Jason就宛若换了个人似的,不如昨晚那般精致、精神了,整个人都略显憔悴,眼下也布满片片乌青。
出于人道主义,邬霜还是先关心了他几句,紧接着才进入正式讯问的主题。
“杨东灿先生,请问你与死者董倩属于什么关系?”邬霜直呼其本名。
Jason没什么力气地靠在椅背上,两条腿微微敞开着,双手就放在缝隙之中,双目透露出明显的哀伤,“我们是……朋友。”
“朋友?你跟死者认识多久了?”
“很长一段时间了,从她来海港上班之后,我俩就慢慢接触认识了。”
邬霜又问:“死者的社交圈子比较广,有没有什么比较相熟的人,你们俩都是互相认识的?”
“有一些,不过都是海港酒吧的员工。”
邬霜拿出陈森的照片试探性发问,“那这位陈先生你认识吗?”
Jason瞪着眼睛盯着地板发怔,眼眶微微红肿,听见提问后才缓缓抬起脑袋,又在看清楚陈森的模样之后,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认识,但不熟,他是董倩的客人。”他老实回答。
Jason的情绪变化全部落进邬霜的眼里。
“你与死者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1月7日的晚上?”
“是。”
邬霜又问了问关键:“当晚有没有去过死者家里面?”
“没有,我只把她送到了楼下。”Jason头疼欲裂,语气疲倦,“我,我错了,我应该把她送到门口的……”
邬霜瞥了眼电脑屏幕,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问:“如此说来,你之前有将送她到家门口的习惯?那为什么7号那天晚上却没这么做?”
“她不愿意。”他沉声道。
“为什么不愿意?你们当晚发生什么不愉快了吗?”邬霜追问。
“没有,警官。”Jason忽地抬起一双红透的眼睛,只觉得脑袋里有面铜锣在不断敲响,“我现在头真的好痛,你能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吗?”
邬霜看了眼身旁的人询问意见,徐坤耸耸肩倒是没出言反对。
讯问室里一如既往的压抑,三人就这么坐着大眼瞪小眼。邬霜的手指尖轻轻在桌面点了点,眼见Jason的脑袋越垂越低。
徐坤给她使了个眼神,打算去外面抽支烟,几分钟后,回来的时候带了杯温水。他将纸杯递到了Jason面前,Jason道了句“谢谢”接过水杯。
两人的手短暂触碰到一处,Jason率先移开了手。
邬霜见Jason左手轻轻捏着纸杯,手腕连着手臂微微颤抖着,连带着每根手指头都在抖,最尾端的小拇指,恰好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像是拿东西时的惯动作。
邬霜翻了翻之前的口供记录,随意问道:“杨先生,你的小拇指之前受过伤吗?”
Jason听到这句话时,强制性收回扬起的小拇指,但还没坚持到十秒钟,那根手指又弹回原处,很明显他也有些无能为力。
“对。”他将纸杯放回桌面,“之前指关节受过伤,手指有些僵硬,都没办法弯曲了。”
邬霜的思绪顿时集中,或许这只是误会一场?因为小拇指屈起就断定他为小众性取向,未免太过草率了。
“那我们就继续方才的内容了?”邬霜问他。
“好的。”
“监控拍摄到你与死者分别那晚,你曾经送过她一束花?是吗?”
Jason看着她的眼睛,“是。这有什么问题吗?警官。”
“送花的原因是什么?”邬霜紧接着问。
Jason停顿了片刻,“没什么原因,刚好在路上碰见个花店而已。”
“是这样吗?”邬霜的神色毫无波澜。
“那你知道董倩属于过敏体质吗?轻则鼻痒喷嚏,重则咳嗽喘息,最严重的情况则会呼吸不上来。董倩是很容易过敏,尤其是对花粉这一类。”
徐坤将信将疑地看了邬霜一眼,猜测着她说这一番话的意图。
是想诈一下他,让他露出马脚吗?
Jason瞳孔顿时放大,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浓,他突然警惕起来:“过敏吗?怎么会?我不知道啊警官,我不知道她对花粉过敏这件事……”
邬霜索性将谎言贯彻到底:“死者长时间接触花粉导致的呼吸不通畅,加之她先前又喝了点酒,在沐浴过程中血液加速循环流动,大脑供氧不足而缺氧窒息休克。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因为花粉过敏?”Jason低声喃喃道。
邬霜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只见他的眼里迅速染起惊慌之意,骨节因发力而微微泛白。
蓦地,他仿佛想起什么来了,语气变得异常紧绷:“短时间接触也会窒息吗?”
“董倩她没怎么碰过那束花,甚至都没有带回到家里面……这种情况也会引起她严重过敏吗?”
徐坤听见这话也赶紧坐直了身,集中注意力判别他话里的漏洞。
邬霜十指交叉:“没带回家?”
朋友赠送的礼物,没道理不带回家。
他一定还瞒着什么没交代。
“她确实没带那束雏菊回去,我后面直接给它扔垃圾桶了。”Jason如实解释道。
“为什么扔掉它?”徐坤忍不住开口。
“……”Jason却沉默不语了。
-
Jason颓废地坐在讯问室里,邬霜往里面瞥了几眼,顺手将门也给他带上了。
徐坤也拿他没办法,“还是不肯说。”
邬霜轻啧了一声,“我回案发现场再看看。”
“我跟你一块儿?”徐坤提议道。
“那Jason还在里面待着呢,万一待会他又有想说的呢?”邬霜无奈地叹叹气,“我就回去核实一下,是否有那捧雏菊的存在。”
“也行。”
与徐坤告别之后,邬霜直接开着公务车回了趟出租屋。
上楼时,她发现每层楼的水渍一如早上的模样,微微晾干的地面又踩上了参差不一的鞋印,邻居们陆陆续续的搬走后,整栋居民楼处于一种诡异的静谧中。
邬霜不由得加快了上楼梯的速度,走到董倩曾居住过的房门口才停下。不远处的角落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三支即将燃烧殆尽的白色蜡烛,空中飘浮着丝丝袅袅白烟,也不知道是哪位邻居给点上的。
她套上鞋套、手套之后,这才轻轻撇掉门上的封条,推开房门以后往里面走去,一股浓烈的水腥味透了过来。
邬霜慢慢走过玄关,整套房间早已经干透。从客厅到浴室,卧室乃至饭厅,都维持着有序的状态,丝毫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确实如徐坤所说的那般,压根瞧不出任何异常来。
这套房的面积与她家差不多大,邬霜来来回回绕着看了几遍,还真的没发现那束洋雏菊。
而董倩没带它回来的理由很简单,一定是在回出住屋这个期间,她与Jason发生了不可避免的分歧。
邬霜又回到了浴室转了圈,现场并未采集到其他线索,留下的发丝、指纹类线索均属于董倩本人,并没有其他人到场的直接指向证据。
浴室里梳妆台上陈列的生活物品,每一处都透露出女性独居的特征,原则上董倩是没有同居对象的。
那么将董倩尸体再度挪出浴缸的人,想必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行动准备,刻意清除了房间里的相关线索。
思来复去,所有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挪动尸体的动机是什么呢?
是无意间撞见董倩尸体的仓惶举动,还是说故意露出破绽、恶意挑衅呢?
邬霜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边思考一边后退着,最后退到浴室的玻璃门口,审视着全貌是否有不妥。
奈何整个地板都被源源不断的水流冲泡过,白色浴缸、白色地砖,所有东西清晰可见,再也找不出其他来。
她慢慢挪动凑近到浴缸边缘,用手摸查临近地面的壁侧,可惜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她偏着脑袋往浴缸和地面的衔接点看了眼,也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尘屑。
邬霜有些丧气的站起身来,心里想着还是得从Jason那里突破,除此之外也再无他法。
她悻悻然地往玄关那头走去,壁柜上的小狗饰品还在来回招手,发出“哒啦哒啦”的细小动静,在安静的客厅中显得尤其分明。
邬霜慢慢挪步靠过去,拿起那个饰品查看一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好又将其归还到原处。
视线不经意间挪到柜台的最底层,上面摆着一个陶瓷的收纳盘,里面放了些钥匙、打火机、开瓶器之类的琐物,邬霜很快就抬起了眼皮来。
下一秒,她的脑海中闪过一抹墨绿。
紧接着她又垂头看过去,注意到打火机旁边,赫然摆着枚复古胸针。
一枚蓝绿相间的孔雀胸针,雀嘴那处的金丝边微微掉色,露出了它里边原本的材质来。
邬霜将那枚胸针拾起放在掌心,思绪在顷刻之间炸得稀碎,大脑中仿佛被人撒了一把钢珠,珠子来回弹跳碰撞,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就快呼吸不上来。
陌生又熟悉的孔雀胸针。
她忐忑地将胸针换了个面,C形扣早已老旧发黄,扣旁刻着三个简单的字母。
XWY。
谢微盈。
邬霜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想起母亲身着老式漆花深色旗袍,领口别着这枚绿孔雀胸针,对着牌友们言笑晏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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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咱家
只是,这枚胸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邬霜颤抖的手心紧紧握住这枚胸针,死死咬着唇不敢吸一口气,痛苦的记忆再度猛烈侵袭,她强忍着那股无名剧痛,一遍遍劝自己保持清醒。
2000年,母亲谢微盈于出租屋被杀,凶手万八自此销声匿迹。
这枚绿孔雀胸针是谢微盈最喜欢的一件饰品。
胸针的主体大概是纯金的材质,上面镶嵌的碎钻看着也价值不菲,所以谢微盈在那几年格外珍惜它,只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戴它出席。邬霜曾经偷偷摸过它一次,被谢微盈发现后讨了顿毒打。
邬霜不记得这枚胸针的具体来源,不过她猜测像这样珍贵的物品,想必也只有万八会送给谢微盈了。
谢微盈大病那段时间,因为缺钱卖了不少珠宝,唯独留下了这枚胸针。可在她去世之后,这枚胸针也跟着不翼而飞,连带消失的还有不少散票,想必都被万八一并顺走了。
消失了将近二十年的东西,又如何突然出现到这里?
会是巧合吗?邬霜浑身止不住发抖。
她又想起邬嘉望留给她的那句:[小霜,我好像看到你爸爸了。]
几处巧合凑在一块,让人细思极恐起来。董倩的案子在忽然之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看似简单的案情,背后或许大有乾坤。
被掩藏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邬霜将那枚胸章装进了证物袋,心情复杂地揣进衣兜里带了出去。
暴雨之后居民楼外的下水道又堵了,积水在低洼处不断累积与漫延。
邬霜走出去恰好听见几位抢险工人,正在联系周围的车主进行挪车,需要赶在新一轮降雨之前,将排水通道修缮好。
一辆黑色路虎恰好盖住了下水道盖子,工人就靠在车旁拨电话联系人来挪车,半分钟后,他又垂头丧气地将电话挂断。
“哎哎,姑娘!”身穿抢险服的中年男人将邬霜拦下,“你是住在这栋楼里的户主吗?”
邬霜停下脚步,“啊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看你们这栋楼住的人不多,想问问你认识这辆车的车主吗?”
邬霜将目光放在这辆崭新的路虎上,其实她与这栋楼的其他住户也不太熟,就更不可能去研究别人的载具了。
她正打算告知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紧接着又听见那工人继续道:“主要是这车在这儿停了快一个星期了,我们上次过来修排下水道也没找到车主。”
听他们这样一说,邬霜倒有些印象。这车确实在这个位置停了许久,似乎还没有丝毫的挪动迹象。
而它停靠的位置也很特殊,既遮住了下水道的管盖,又正对着进小区的必经小路。
她望着车里的行车记录仪陷入了沉思。
十分钟后,通过联系各楼的管理员和几位大房东,邬霜这才找到了车主的具体联系方式。
她退回到街道两旁门市的雨棚下,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嘟嘟两声,很快被人接听。
“喂?”
男人的声音沙哑又困倦,带着磁性般的吸引力。
邬霜握着手机瞥了眼车牌号,“请问你是宜·A5233的车主吗?”
对方顿了一下,忽地轻笑两声,“邬警官?”
“逢……逢医生?”邬霜赶紧看了眼电话号码,又想起她压根没留他的号码。
逢凛猜测她打电话过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所以也没浪费时间插科打诨:“你有什么事?”
邬霜只稍稍错愕了一秒,又说起需要解决的正事:“你现在有时间吗?你的车堵住了下水道管盖,需要你立刻过来挪一下。”
逢凛那边传来细小的动静,隔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我刚刚才到医院换班,这会儿应该没法过来。”
邬霜:“……”
医院那边忙起来确实抽不开身,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两全的方法。
“不过我还有套备用钥匙,就在离咱家不远的地方。”逢凛思索道,“那条种满银杏树的大道,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邬霜当然知道这条街道,这是她每次从局里步行回来的毕竟之路。
只不过的他的用词有点迷惑:咱家?
或许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咱们那栋楼。
这样用词似乎更准确。
邬霜也懒得花时间纠正他,“我知道。”
“知道那就好办了,那条街上有家咖啡馆,麻烦邬警官去找下他们老板,我另一套车钥匙就在店里。”
邬霜望着雨棚上坠落的水珠,仰起头,“然后呢?”
“然后就得再麻烦邬警官帮我挪挪车。”他这话倒是说得自然,听不出半点不好意思。
“行。”她一口应下。
逢凛也很意外她竟然没出言反驳。
紧接着,他又听见清冷的女声伴随雨声传来,“不知道的逢医生的行车记录仪是否完好?”
他猜透她的想法,只道简单的两字:“新的。”
“那就再借你的行车记录仪一用。”邬霜打定主意,也不客气了:“感谢配合,逢医生。”
逢凛的笑声又透过听筒:“客气了,邬医生。”
-
行车记录仪上面的视屏至关重要,或许有抓拍到Jason与董倩的互动,也或许拍到了放置胸针的可疑人员。
邬霜跟抢修师傅沟通了两句,驱车前往逢凛所说的咖啡店。
原本布满街道的金黄银杏叶,在接连几场的秋雨之后,瞧着似乎已经所剩无几。
邬霜找了个位置将车停下,很快便寻得那家咖啡店,就在社区中心书店的隔壁。面积瞧着并不大,店里座无虚席。
店里客人老少皆有,小桌上搁着咖啡杯,怀里捧着本书。音响里播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倒是与这种下雨天极度适配。
邬霜没有闲工夫再感受氛围,直接走到了吧台面前,等着前面的人点单之后。
她才迟迟开口:“你好,我找一下你们老板。”
负责点单的小妹掀开后厨的帘子,“老板,有客人找。”
邬霜冲她感激地笑笑,等着这位老板的出现。
两分钟后,帘子再度被人拉开,邬霜抬头看过去,一位打扮随性但彰显气质的年轻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不慌不忙地扔掉擦水的纸巾,娉娉婷婷地往吧台一站,出言更是温婉动人:“你就是邬小姐吧?”
邬霜笑笑:“是的。”
女人微微屈腰在抽屉里翻找,食指勾着钥匙环举到邬霜面前,“这是阿凛的车钥匙。”
邬霜伸手接过来,轻声道了句谢谢。
“车子的下摆臂有点问题,过坎悬挂的时候需要注意下。”她又贴心地提醒了一句。
“打扰了。”邬霜再次表示感谢。
“阿凛说你还有要紧的事要做,那我今天就不多留你了,改天过来请你喝咖啡。”
邬霜微笑点点头,与之告别。
在返回公寓的路上,邬霜瞥了眼逢凛的车钥匙,又想起女人亲切的称呼,暗自揣测两人的关系想必匪浅。
逢凛的车型偏大,邬霜废了好大劲才将车子另挪他位。下车之前,她抬手抽走了行车记录仪里面的记忆卡,与车钥匙一并揣回了衣兜里。
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隋蔷和阿明也已复位,几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Jason的事情。
邬霜开始在电脑上读取信息卡的具体内容,直接找到了董倩出事那天晚上的视频。
“有新发现吗?”阿明凑过去问。
“还在研究。”邬霜将视频调成了二倍速,“那个Jason呢?放他回去了?”
阿明往桌边缘一靠,“还没呢,还在讯问室里待着。”
邬霜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中的画面,“我刚刚找到个行车记录仪,镜头差不多正对小巷入口。我先看看有没有拍到董倩和Jason……”
阿明一听也来了兴致,赶紧将椅子挪过来,陪着邬霜一块盯监控。
视频很快播到11月7日晚上,Jason和董倩一前一后走进巷口,董倩似乎闹着小脾气步子走得很快,而Jason则拿着那束雏菊紧跟其后。
“这状态看着不太对啊!”阿明感慨道。
“是吧?”邬霜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他俩绝对有事。”
“阿坤啊坤,你也来看看!”阿明去扯一旁的徐坤,“说这俩人没事我都不相信。”
徐坤凑过来瞥了眼,两人确实给人一种…情侣闹别扭的感觉。
视频播放到十多分钟后,画面中显示Jason独自走出巷子,手里拽着那束残破的花。
“还真是他说的那样。”徐坤掐着下巴,“董倩没有长时间接触那花。”
隋蔷刚刚看完最新尸检报告,“跟花没关系。”
“董倩对花粉又不过敏,她是对屋尘过敏。所以Jason送她进去的那十多分钟,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邬霜则暗自思考着,难道董倩就是在这段时间接触了过量的粉尘?
她将以上视屏内容截取传回小组通讯群,开始推测: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Jason与董倩的死,存在着必然联系。”
“首先我和阿明哥一开始就被人误导了,曲解了Jason的真正性取向。他的小拇指上翘是因为骨节受过伤,无法正确的弯曲活动;此外,传统的gay的注意力多半会集中在男性身上,但Jason在审讯室里待的那两个小时,他并没有将过多的目光放在坤哥身上,并且在与坤哥发生肢体接触时,他的态度和反应也很正常与自然,并不存在那种过多关注的现象。”
“如果Jason能正常欣赏异性的话,那么送给董倩的那束雏菊,或许就不是偶然使得,更有可能是有意而为之,目的就是展示埋藏在心底的爱。”
“如果两人真的存在暧昧关系,或者Jason单方面对董倩有爱慕之心,那么他就可能存在合理的作案动机。”
邬霜总结以上内容:“现在,最重要的是调查清楚,董倩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接触了过量的屋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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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手
“那就去问问当事人呗。”徐坤将视线转向讯问室那头。
余下几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都隐约能察觉到Jason身上别样情绪。
隋蔷点点脑袋,“同意!那我跟坤哥再去问问吧?”
阿明瞥了眼她受伤的踝关节,语气冷淡又有些阴阳怪气,“省省吧,你隋大小姐的胳膊腿儿这几天再磕着撞着可怎么着?”
邬霜也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只见隋蔷扯出个笑容来,意味不明地询问阿明,“怎么,你是在担心我吗?”
“担心你?”阿明别过脸:“那确实啊!你吖这一受伤,需要跑腿的活儿还不是我们帮你干?别是故意的吧你?”
隋蔷翻了个白眼:“停!一边玩去吧,我对你无话可说。”
徐坤将方才在记录仪里看到的疑点录像拷到笔记本电脑上。
他拿过口录本和签字笔,冲着邬霜扬了扬下巴,“行了你俩,本来都快忙死了。”
“霜霜跟我一块儿进去吧。”
邬霜赶紧滑挪椅子,立马站起身子来,配合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往讯问室走去,徐坤推开门的动静还挺大的,甚至因为喉咙干涩咳嗽了两声,座椅上的Jason似乎没听见一般,保持着原来的状态纹丝不动。
徐坤把电脑打开摆在桌上,邬霜也在Jason面前坐下,她伸出小臂在桌面敲了两下,“杨东灿?”
徐坤将电脑屏幕转过去,Jason一抬头就看见熟悉的那幕,是他与董倩有说有笑地走进小区的画面。
Jason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也不由得颤动几下,透露出一股绝望的神情。
他紧盯着董倩的侧脸,握紧双拳哽咽问道,“真的是我害死了她吗?”
“真是因为那束花吗?警官……”
徐坤也跟着愣了一下,没想到Jason会这么发问。他的手指搁在空格键上,还是准备先播放视频,“你先看看这个。”
视频画面是经过倍速处理的,Jason与董倩并排走进小区楼。大概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Jason拿着那捧花又走了出来。
徐坤关注着他的动静,“进小区后的这几分钟,你和董倩发生了什么?”
Jason喉间一哽,却开不了这个口。
“别给我说没有事。”徐坤指了指最后停留的画面,“这花你不也拿回来了,难道就没有个理由吗?”
Jason定睛直视昏暗的屏幕,非常僵硬地往椅背上面一靠,“我真的不知道她对那花儿过敏……”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具体说说。”
徐坤也不打算与他解释董倩的具体过敏源一事。
“其实那晚我不止买了花。”Jason默默垂下脑袋,又缓缓举起了右手,“我还买了这对戒指。”
邬霜这才注意到他的中指上,还真的套着枚素圈银戒指。
“我是打算给她表白才买的那束洋雏菊,但是没想过她会对花粉严重过敏……我真不是故意的……”
徐坤盯着他痛苦的脸庞,“你似乎还是没说到点子上啊?我们是想知道那晚上的具体经过。”
“她拒绝了我。”Jason似乎觉得很难启齿。
徐坤有些烦躁地摩挲着电脑后壁,“具体经过!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又跑去给死者表白了?”
“男人?”Jason连连摇头,“我不喜欢男人!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说?”
邬霜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赶紧出言安抚道:“没事儿,你接着往下说就好。”
Jason用颓废的眸子瞪向徐坤,甚至有些鄙夷和恶心的模样,“别用你的想法随意揣测别人行吗?”
“我喜欢的是女人,也承认喜欢董倩!可你们非得那样误会我……”
邬霜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赶紧拦下徐坤的话,“所以,是董倩也误会你了?”
“她也这样想……我真的没办法。”Jason叹了口气,还是将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复述了出来。
Jason知道董倩那段时间的状态不太好,似乎是因为她跟陈森闹掰了。他就想着多去陪陪她,说不准她就能感知到他的心意了。
董倩呢,也并不排斥Jason对她的好,所以才让他一度燃起希望,鼓足勇气打算表明爱意。
“她听到我说喜欢她之后……直接后退了两步,还把我送的花和戒指扔了……”Jason的语气很苦涩。
Jason很清楚董倩在喝酒之后脾气有些冲,说话什么的也不过大脑,因此也并未打算跟她置气,想着继续要当朋友也行。
也不知道董倩那天受了什么刺激,就故意揪着他表白这一点不放。她甚至还出言挖苦:“你喜欢我?你是男人吗你就喜欢我?”
董倩甚至还拽住他受伤的小拇指嘲笑,“你这手成天一副模样,哈哈哈不是我说啊,你真能硬起来吗?你还有脸说喜欢我啊?”
任何男人都不能忍受女人这般评价自己,Jason当然也不例外。
徐坤:“所以你就起了杀害她的心思?”
“没有!我承认我当时很生气,但,我也只是吓了吓她。”Jason反驳道。
当时董倩那话一出,Jason立即反问她,能不能硬这个问题,还是可以上楼探讨一下的。
“所以你也上楼了?”
Jason不假思索道:“哪能啊,我压根就没那个机会。我慢慢靠近她,只是想抱抱她,结果她跟疯了似的,直接给我推倒在堆杂物的角落里。”
“我当时还把那旧门上的把手给撞掉了,吃了一嘴的陈年老灰。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看,那把手肯定还在杂货堆里。”
邬霜略一颦起眉,听着他又继续说,“董倩见我跌倒就蹲在地上狂笑,开始吆喝耍酒疯。我想着大半夜的会惊扰了邻居,就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
“后面她又踢又踹让我滚蛋,我没办法就只好回去了。”
灰尘、捂嘴。
邬霜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
一楼的转角处的角落,常年无人前来打扫,被拾荒阿姨堆满了各种东西,布满了灰尘和垃圾。倘若Jason真的跌进那个地方,手掌乃至浑身衣装想必都沾满了灰尘。
在这种情况下,再与死者亲密接触,甚至用手捂住口鼻,确实有可能吸入过量的屋尘。
这就是导致董倩过敏性窒息的原因吗?
徐坤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人看着Jason的表情,不约而同的严肃起来。
Jason有些无措地抬起头,“怎么了警官?”
邬霜跟他确认道:“杨东灿先生,你确定方才的所作口供没有虚假、捏造吗?”
Jason以为他们不愿意相信自己,连连点头就差举手发誓了,“我确定,我说的都是真的!”
徐坤将电脑挪过来合上,“明白,那你继续休息。”
邬霜也起身跟着他走到门口,Jason又追问两人:“警官,我真的没有杀人啊,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徐坤回头瞥了他一眼,眉眼间都是胸有成竹的意气,却不再往下接他的话了。
邬霜也什么都没说,轻轻地将门给带上了。
-
隋蔷见两人从讯问室里走出来,连忙将翘在办公桌上腿收下来,看着两人的表情实在猜不出结果来。
为首的徐坤总算是松了口气,而身后的邬霜依旧拧着眉毛。
“什么情况啊?”
徐坤将电脑放回办公桌,给隋蔷和阿明讲了方才的审讯过程,最后得出结论来,“差不多有眉目了,让那头做份屋尘质检分析,如果角落的灰尘与死者身上携带的是一致,这件案子差不多就水落石出了。”
隋蔷听他这么说,也高兴地拍拍手,“真就是误打误撞啊!这种巧合都能碰上,咱们运气也太好了吧!”
阿明也说,“不过这Jason也真是倒霉啊,看他那样子应该还懵着呢。”
隋蔷抬手扯过身旁发呆的邬霜,“你怎么了?霜霜。”
邬霜靠在她椅子的边缘,还在捋董倩案子的思路。
太多巧合又太顺理成章了。
此刻放在她兜里的那枚胸针,就像随时都能复活喷薄的火山,压得她就快喘不过气来。
它究竟是何时到董倩房间的?
纵然千思万想,邬霜依旧没有头绪。
“怎么了你?”隋蔷以为她身体不舒服,特地放低音量询问她,“这么凉的天儿,怎么还冒冷汗了?”
邬霜笑笑:“没事,我再去看看监控记录,确认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说完,邬霜回到工位继续研究拍摄画面。
老旧小区一向如此,走街串巷的人极多,人流量大得不行,居民、工人、外卖员、快递员、小贩……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她若是想找到放置胸针的人,就好比在茫茫大海里捞针,可笑又不切实际。
徐坤以为她又有不同意的地方:“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邬霜按下暂停,抬头看过去,面露些许难色:“如果董倩真是因为Jason的过失窒息而亡,那么再次挪动她尸体的人又会是谁?”
“还会是Jason吗?”
“又或者是其他人?”
邬霜却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更像是冲着她来的巧合。
就像嘉望留下的那条讯息一样。
疑点和巧合太多,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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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
邬霜难得下了个大早班。
鉴定科那边也出了对比结果,真正导致董倩死亡的原因,就是小区楼下的屋尘、埃屑,与Jason提供的证词描述基本一致。
董倩短时间摄入超量尘埃,导致呼吸道出现阻塞症状,血压急剧下降而造成窒息,从而溺亡于浴缸之中。
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于Jason,而Jason本人得知董倩的真正死因后,也对自己的过失错误供认不讳,唯独不愿承认再次挪动尸体一事。
再排查相关不在场证明后,证实了Jason并有没有撒谎。在董倩离世后的几日里,他再没有踏足过旧小区附近。
原本可以就此结案,一行人又被挪尸一事,扰得人抓耳挠腮的。
邬霜原本打算打辆出租车回家休息。
但想着逢凛的钥匙和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都还在她这里,步行再去趟咖啡馆倒是也顺路,将两件东西一并还回去正好。
晚秋的傍晚又陆陆续续开始降霜了,街道上的行人们提着瓜果蔬菜来来往往。
邬霜特地选了靠近咖啡馆的那侧街道,却在即将走到店门口时,发现店铺居然已经关门歇业。玻璃门上挂上了一个木质小牌,题着“店主有事,暂停营业”的字样。
短暂的驻足后,她只好将东西重新放回包里,赶在新一轮的降雨来临前回家。
大雨来得过于突然,邬霜大步跑进住户楼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淋湿了外套。她抹了抹头顶密密麻麻的水珠,翻出钥匙往楼上走。
将钥匙插|进锁芯后,邬霜停下手头动作,往隔壁看了眼,猜测着这会儿逢凛是否在家。
毕竟医生的工作性质与他们警察特别相似,休息时间并不固定且随时都可能被打扰。
犹豫了几秒钟,邬霜想着要不要碰碰运气,于是抬手敲响了隔壁的门。
住房的隔音效果一如既往的差,她很快就听见里屋传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着玄关处,离她也愈来愈近。
邬霜正在感叹这还挺凑巧的,右手边的门就被人轻轻打开。她还未来得及出言打招呼,注意力瞬间落到开门的陌生身影上。
女人及腰的波浪长发打理得井井有条,左边的发丝遮住半张柔和的侧脸,穿了条修身的黑色包臀连衣毛线裙,白皙的小腿下穿着双并不合脚的男士拖鞋,她有些疑惑的冲着邬霜微微一笑。
邬霜觉得这个笑容有些熟悉,蓦地想起,这位似乎是咖啡馆的老板娘?
女人又将门推开些,借着屋里透出来的光,也认出了邬霜来。
“邬小姐?”
邬霜回之一笑,“哎,你好。”
“有什么事吗?”她将发丝挂在耳后。
“我是来还东西的。”邬霜赶紧将包里的物件翻出来,“这是逢医生的车钥匙和内存卡。”
隔壁厨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的煎油声,逢凛这会儿也在家吗?
邬霜一边想着一边将东西递了过去。
女人伸出双手捧接过物件,又温声细语道:“谢谢。”
“哪有啊,是我该谢谢你……你们的记忆卡。”邬霜耸了耸肩,被大雨浇湿的外套有些束缚她的胳膊,“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先回家了。”
女人没有出言阻止,目送邬霜关门进屋,这才转身折回屋内。
她将两样小件放在茶几上的整理盒里,慢悠悠地哼着曲儿往厨房那边走去。
推开门,一股加热后的浓郁黄油香气,争先恐后的蹿了出来。
逢凛腰间系着围裙,背对着她忙前忙后,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头也不回地问了句,“怎么?”
“没怎么。”女人抱臂倚在门口打了个呵欠,“刚刚有人找。”
逢凛将锅盖盖上,扭动开关调小火,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谁找?”
“你邻居啊。”女人似笑非笑望着他,“那位……邬小姐,来找你还钥匙的。”
逢凛看着她吊儿郎当、事不关己的模样,脚上踏着那双棉拖鞋不安分的磨来磨去,眉梢逐渐染上丝丝愠气和不耐烦。
“找我的,你去做什么?”他淡淡问了句。
女人见他满脸的认真,佯装不高兴撅起嘴来,“不就帮你开个门嘛,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啊?”
逢凛单手反撑在案台上,盯着她沉默不出一言。
她的眼珠灵动一转,忽然之间反应过来,“莫非,是害怕邬小姐误会啊?”
锅中的菜刚加了些开水,透着小火咕噜炖煮着,逢凛略一颔首无奈道:“你过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蹭饭啊。”她老实道。
“既然管不住你的嘴,我看也没必要吃饭了。”逢凛没什么语气。
他只小声威胁了她一句,又转过身料理菜板上的食材,红黄相间的彩椒被一股脑的盛进备菜盘里面。
“别呀。”她跑过去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躲开。”逢凛拨开水龙头冷冷道。
“我不嘛。”
“哎哎哎,哥,哥哥!别倒我最爱的虾,求你……”
“我错了,我将功补过去。”
逢凛冷眼瞥到搂住他小臂的手,几乎咬牙切齿的警告道,“逢艾,再不松手我就动刀了啊。”
逢艾吓得赶紧收回手。他哥那双手生得特别好,握手术刀时的姿势最好看,现在……提起菜刀的模样也异样精彩。
“别倒我的波士顿啊,我立马将功赎罪去……”
逢凛没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只觉得耳根子霎时变得清净,他又可以专心致志处理这些菜了。
-
邬霜再次打开门时也有点懵。
她的头顶上还盖着吸水毛巾,一头齐肩的长发被搜成了简易版鸡窝,与面前精致明媚的大美人相比起来,她此刻应该惭愧得啪嗒——关门。
“怎么了?是记忆卡有什么问题吗?”邬霜为对方想了一圈来敲门的理由来。
逢艾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
邬霜将毛巾取下来,五指当坐梳子理了理头发,有些不解地看向门口的人。
“就是想问问,邬小姐你这会儿有空吗?”逢艾忐忑地问。
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暂时没什么事。”邬霜实话实说。
“想邀请你跟我们一块儿吃个晚餐。”逢艾眨眨眼。
邬霜一脸狐疑:“?”
“啊……是阿凛想感谢你今天帮他挪车。”逢艾又编了个借口。
邬霜更是纳闷:“不用麻烦,我心领了。”
逢艾也摸不住这邬小姐的性子,只想着要怎么才能保住她的龙虾。既然她哥性子棉不好意思开口,那就姑且让她来当回僚机吧。
“咦,奇怪。”逢艾捂着嘴唇轻声嘀咕,“他分明说过,你肯定会同意的……”
邬霜抿着嘴,顿时被噎住。
肯定会同意的?这人怎么总是这样自信。
她捏着半湿的毛巾楞在原地,转瞬间又一想,难不成他在暗指早上那事?
她说过下次再陪他吃饭。
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之快,仅仅隔了几个小时就讨要上门了。
还是让女、或者女性朋友前来邀请的。
邬霜想着逢凛或许就是担心她误会吗?所以才出此下策。这样一想,这顿饭似乎是非去不可了。
逢艾又小声恳求:“邬小姐,你就过来一块吃个便饭吧,不然阿凛他肯定会失望的。”
邬霜叹了口气,“好的,我去收拾收拾,你稍等一下。”
逢艾睁着双又明又魅的狐狸眼,顿时喜上眉梢。这邬小姐对她哥也并不是全无意思嘛,看来她的这餐的龙虾肯定是保住了。
邬霜进屋之后也没多折腾,将阳台上的糖捡起找了个小瓶子装好,出门前还是用木梳整理了下头发。
她拿着小半瓶糖走了出来,逢艾正靠在门边玩手机,“好了?”
邬霜点点脑袋:“嗯。”
逢艾赶紧将门拉开,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进。”
厨房传来的香味更加馥郁,邬霜小心翼翼地往客厅走。这对她而言完全属于陌生环境,也是她首次踏足逢凛的私人空间。
逢艾倒是一副自在的模样,领着她走到茶几边上的小沙发旁,“邬小姐,你先坐,晚餐应该就快做好了。”
邬霜略微局促地坐下,提着目光微微打量屋内陈设。
逢凛租的这套房子也不大,应该是才搬来不久的缘故,屋里除去基础的硬件设施之外,也找不到其他多余的物件。
原来没了咖啡、饭菜这些烟火气,他这边也同样是冷冰冰的。
邬霜将装糖的瓶子搁在茶几上,逢艾盯着里头包装花花绿绿的糖。
她忍不住开口问:“好巧啊,你也喜欢吃这款糖吗?阿凛也特别喜欢。”
“这些糖原本就是逢医生的。”邬霜摸摸膝盖。
逢艾倒是没多想,“这样啊,我还在想,难得有人与他口味一致。”
“没有,我不爱吃糖。”邬霜补了句。
逢艾很难不赞同她的话:“我也是我也是,吃糖容易氧化,非常不抗老……”
邬霜倒没有想过这层原因,她不吃糖并非是不爱吃,而是怕长了蛀牙会牙疼,怕她又肿着张猪头脸,跑去邬嘉望的牙科诊所。
不过这一切,都只仅存于她的幻想之中了。
两人又因为这瓶糖闲聊几句,不知不觉间,厨房里的动静也逐渐停了下来。
逢凛左手端着菜碟推开厨房门,走到转角处对着敞亮的客厅喊了一声。
“还吃不吃?……”
他后半截话被堵在喉咙中。
只因在客厅里坐着的那姑娘,发尾半湿又盈盈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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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妹
邬霜察觉到逢凛的小臂一直到后颈,都在顷刻之间变得僵硬起来。连带着她的目光也跟着闪了闪,然后略微局促地搓了搓膝盖。
逢凛顿时敛下眼皮,两颊肌肉微微颤动,目光挪向一旁的逢艾。
逢艾读懂了他的表情:你在做什么?
她眨下眼睛:还能做什么,我将功补过啊。
逢艾担心冒昧地将邬霜叫过来,又害怕她会因此尴尬,赶紧出言:“阿凛,人都给你叫过来了,好歹也给点反应啊?”
逢凛抽抽嘴角,他实在不知作何反应。
突然,实在太突然了。
逢艾赶紧站起身来,小跑过去接过他手上的碟子,就差在他腿上来上一脚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啊,赶紧请邬小姐过来用饭。”
邬霜也不想让气氛愈发尴尬,非常自觉地往餐厅那边走,“没事没事,我自己来。”
逢凛见状又赶紧折回厨房,火速整理出一套餐具来。再次走到餐厅的时候,逢艾已经领着她落座了。
他若有所思地将碗碟摆放在两人面前,颇有种审视的姿态注意着邬霜表情,琢磨着这人今天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会这么轻易就答应逢艾过来吃饭?
心里同样揣着疑惑的邬霜也僵硬笑笑,也猜测着这顿饭究竟是何用意。
逢艾提起锃亮的叉子,非常热情招呼着她:“吃饭吃饭。”
邬霜默默挪了下碗,“好。”
逢凛从编织纸盒里抽了张纸巾擦手,拖出椅子在两人对面坐下。邬霜的视线恰好触及他修长白净的手,只见逢凛拾起一旁的玻璃水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上一口。
下一秒,两人的视线重合。
邬霜率先低下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餐桌上的菜品上。寥寥一眼,她做出评价:看着简单但又不菲的一餐。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份海盐芝士焗龙虾,红橘色的虾壳上挤着饱满的虾肉,奶油酱被焗烤成明艳的金黄色,上面撒着些细小的西芹碎作为点缀。
墨蓝色的盘中食物更是精美,橙黄的滑蛋、鲜艳的烤番茄、慢煮牛肉和烤土豆挨在一起,加以玉米粒和羽衣甘蓝作装饰。
此外还有一份培根土豆泥沙拉作为主食。
邬霜提着餐具,不知如何下手。
逢艾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用公用餐具拾起一块鲜嫩的虾钳肉,自然地放进邬霜面前的碗里面。
“邬小姐,你别客气,尝尝阿凛的拿手菜。”
邬霜能感受到两人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她身上,便不好意思再扭捏、拖沓,拿起身旁叉子将那块虾肉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邬霜浅浅地咀嚼了几下,咸奶油的香气和芝士的浓郁感,一瞬间裹满了她的口腔,虾肉肉质紧实滑嫩,细碎的西芹味更丰富了口感。
她对上逢凛期待的目光,轻声道:“很好吃。”
逢凛这才搁下水杯,满足地托起腮帮子。
“我说得没错吧?阿凛最擅长的就是这道菜,尝过的都不会说差滴。”逢艾大肆夸赞着。
她又给邬霜盛了点其他菜品,然后才开始照顾自己的胃。
“谢谢。”邬霜笑了笑。
怕气氛再次尴尬下来,她随口打开了新话题,“你们平时都吃美式晚餐?”
餐桌上的这几道菜在国内并不常见,但在美国大街小巷的餐厅里倒是寻常可见。
逢艾嘴里含着土豆泥,“也没有,主要是我嘴馋,就缠着他给我做了。”
逢艾的性格倒是大大咧咧的,并不像她外表给人的那种——美艳而又拒人千里的感觉,反而亲切又随和,让人挺舒服自在的。
至少,比逢凛给人的感觉,更加让人觉得自在。
邬霜下意识拨动着餐具,又开始猜测两人的关系。
“因为阿凛之前在美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才比较擅长做那边的菜品呀。但这种菜吃多了腻,太久不吃又想……”
邬霜瞥了眼逢凛舒展的眉眼,“这样啊。”
美国吗?
那倒与他给人的感觉非常吻合了。
“邬小姐,要是觉得合胃口,你就多吃一点吧。”逢艾很客气又热情。
逢凛宛若下厨的工具人,闲闲散散地看着两人,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筷子。
听着两人的闲聊,他沉声问了句,“要喝点什么吗?”
邬霜没什么反应,逢艾却来了兴致,“Wine!你上次从芝加哥带回来那款!”
逢凛小臂还搭在餐桌边缘,后背往椅子上轻轻一靠,半分眼色都没施舍给逢艾,“没问你。”
“邬警官想喝点什么?”他又问。
逢艾原本想骂人,听到逢凛这个称呼顿时星星眼,一双狐狸眼睁得圆鼓鼓的:“邬小姐是警察吗?这也太厉害了吧!哇噻,我第一次跟警官吃饭诶!”
邬霜扭过头看她:“没那么夸张,就普通职业。”
“真的太酷了!”逢艾长声感叹。
“喝点什么?”逢凛直接忽视两人对话,又将那个问题抛了出来。
邬霜这才将视线收回过来,在这餐晚饭上首次正视他,“不用了,谢谢啊。”
“客气什么?”逢凛拧眉。
“对啊对啊,别客气。”逢艾也劝她。
邬霜紧盯他漆黑的眼底,恰似一汪平静的湖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不明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逢医生的咖啡做得不错。”
灯光随着夜风摆动,落下一起一落的影。
逢凛的手指搭了搭,眼神虚虚晃晃的:“配这些菜,会腻。”
“也对。”邬霜笑笑。
她把话题转向身旁的逢艾:“难怪逢医生对自己做的咖啡,这般自信……原来是有专业人员指导啊。”
邬霜知晓逢凛能明白她话中之意。
既然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又为何对她做那些奇怪之举,譬如说:似有似无的蓄意撩拨。
逢凛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嘴角忽然轻轻牵动起来。
逢艾在状况之外,压根不清楚两人你来我回的谈话,究竟是不是藏着其他的深意。
“哪有啊,邬小姐你误会了。”逢艾实话实说,“阿凛做咖啡可比我专业多了,我研发各类新品都少不了向他取经。”
邬霜的目光与他毫不避讳的交织到一处。
又听着逢艾接着说:“他做咖啡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我做咖啡纯粹是商人为了赚钱盈利。我跟他啊,是没办法比的。”
碗里的土豆泥渐渐失去了腾腾热气。
逢凛莫名开朗:“喝点什么吧?邬警官。”
邬霜抿唇:“都行。”
逢艾还惦记着那瓶红酒,逢凛直接选择性忽视。
几分钟后,他从厨房端出两杯芒果冰制饮料,在两人面前各自放上一杯。
逢艾咬下吸管,“没劲,你真没劲。”
邬霜轻含一口,清爽的香水柠檬果冻钻进口腔。
逢凛稍稍将背坐直,用叉子选中瓣烤番茄。
逢艾还深陷对警察的崇拜之中,用略一尖锐的迷妹音自我介绍道:“缘分使然,不如交个朋友吧?邬小姐。”
“我叫逢艾,艾草的艾,是阿凛的妹妹。”
邬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见逢凛放下叉子,面色从容的补充了一句,“堂的。”
逢艾瞪他:“用得着撇这么清吗?”
逢凛却毋庸置疑地“嗯”了一声,“是得解释清楚一点,我看邬警官似乎就误会了什么。”
透白的盘缘折射出晃眼的灯光,邬霜不想搭理某人的话中之话。
“你好,我叫邬霜。你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叫我霜霜就行。”
逢艾放下果汁,“你也可以叫艾艾。”
“你的名字很好听。”邬霜诚心夸奖道,话锋突然一折,“所以逢医生的全名是逢凛吗?”
“对啊,你还不知道吗?”
窗外绵密的小雨似乎永不停歇,晚风携着水珠扑向玻璃窗,蓄成一股接一股的水柱,一路向下坠往不知名深渊。
“确实不太清楚。”她话音一顿,“毕竟某人没做过自我介绍。”
-
小雨骤歇。
逢凛亲自将逢艾送到好友车上后,再收拾整理好厨房和餐厅,半大的出租房又恢复成以往的宁静。
落地窗外的绿植细叶上边儿,蓄满了大小不一的晶莹水珠,反射出隔壁阳台透出来的灯光。
入夜后的老旧小区安静得不像话,逢凛多看了几秒钟,回到客厅沙发坐下。
小茶几上的玻璃瓶尤其引人注意,里面装着小半瓶包装精致的糖。
他轻轻松松把瓶盖拧开,从里面倒出一颗糖来,拆开暗红色的包装袋后,将糖果含进嘴里边儿,浓郁的红茶味遍布唇齿。
糖纸被攥紧在掌心里,
逢凛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
红茶味的糖融化在小姑娘的嘴里。
她拧着一双秀气的眉呸呸两口,被嘴里的苦涩惹得龇牙咧嘴的,质问道:“怎么会有糖是苦的?你莫不是骗我的吧?”
他大笑不止:“谁规定了糖就必须是甜的?”
小姑娘忽地咂了咂舌,似乎想明白什么,“也对,糖果可能是苦的,那不幸也可能是上帝赐予我的礼物咯?”
“喂。”她肆无忌惮地称呼他,又指了指嘴里的糖,“谢谢你的礼物。”
小姑娘的笑容实在令人动容,也令逢凛至今难以忘却。
只可惜啊。
某人现在只将他送出的礼物,视为乱扔乱放的“垃圾”。
看来,她把什么都忘了。
逢凛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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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期
翌日,依旧阴雨绵绵。
邬霜回到警局就接到了上级最新通知,经前几日调查白屏镇的儿童拐卖案,现已牵扯涉及到其他五个县市。
上面的分管领导尤其重视此案,要求必须在年前侦破并解决相关事宜。
而支队A组的人手明显不够,压力什么的也愈发大,遂提出在B、C两组抽调四名同事协助调查,而邬霜和阿明恰巧就在抽调名单之上。
就连B组组长秦霄也跟着被委以重任。
那么董倩一案的后续工作,也只能暂时留给徐坤和隋蔷了。
邬霜和阿明带着新案件的资料回到办公室,秦霄正在与徐坤二人整理董倩一案的线索。
隋蔷的脚关节隔了一晚后肿起高高的半截,甚至连正常行走都有些费劲,她就坐在办公椅上讲述他们的新思路。
“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Jason是造成董倩死亡的人,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供认不讳。最大的问题是二次挪动死者尸体,按理说Jason的嫌疑应该最大,但是他却极力否认这一点。”
“我和坤哥现在致力于摸排Jason前几日的具体行踪,看他是否有再次回到案发现场的时间和动机。如果死者尸体真的是Jason搬动的,那我们也有理由怀疑他——可能是蓄意杀人,并非过失那么简单了。”
秦霄也点点脑袋,这件案子的确应该朝这个方向查下去,否则后续许多事情都没办法再解释。
毕竟其他人不小心误入董倩房间,且挪动其尸体的可能性真不大。
邬霜将资料放回抽屉里,听着他们的对话脸色越发凝重。
她现在处于深深的矛盾之中,要不要将那枚胸针的事情说出去?
可一旦将所有的真相抛出去,她还能插手万八那件案子吗?组长肯定会以“避嫌”为理由,让她退出儿童拐卖案的侦察。
如果这样,那关于嘉望的线索,岂不是又要中断在此了吗?
邬霜不想这般轻易放弃,她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万一胸针只是巧合呢?
秦霄这边又收到通知,说是十分钟后在大会议室开案件研讨会。
阿明忙里偷闲赶紧喝了半杯茶水,“明白。”
只有邬霜依旧心事重重地盯着电脑屏幕。
“霜霜?想什么呢这么入迷?”秦霄发现她的不对劲。
“嗯?”邬霜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两人。
阿明给她使了个眼色:“待会有个会议。”
邬霜聚了聚神:“好!我知道了。”
秦霄有些不放心她:“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快就为新案子发愁啦?”
邬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脑海中全是董倩一案的疑点。看着徐坤和隋蔷兴致勃勃地研究着笔录和监控,她又不忍心再泼一盆冷水过去。
董倩的死与Jason脱不了干系,那枚胸针只是单纯冲她来的。
邬霜僵硬地扯扯嘴角,顺着组长的话往下说,“是有一点过度紧张了,我还没碰过这样的大案呢。”
“瞧你这能耐啊。”秦霄笑了笑,“多大点事?后面呢,咱们就跟着专案组的节奏走就行,不要有那么大的思想包袱啊,年轻人。”
“好,我知道了。”邬霜抿了抿唇。
“行了,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先去会议室等着吧。上边的领导都在,也不好迟到啊!”秦霄做了个吸烟的动作,将笔记本夹在腋下先出去了。
“走吧咱们,霜妹妹。”阿明也说。
隋蔷见邬霜脸色依旧不见好转,于是打开抽屉摸了两块能量棒塞她包里,“不舒服就吃点,别把自己饿晕了。”
“知道了。”邬霜表示自己没多大问题,顺便也提醒她一句,“你也多注意你这腿,可别再添新伤了。”
阿明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隋大小姐你不够意思啊?有好东西就只给霜霜啊?这么快就忘记昨天是谁辛辛苦苦把你抱医院五楼的,你这没良心的……”
隋蔷翻白眼:“谁稀罕你抱了?”
阿明一哽:“行行行,是我自作多情,行了吧?”
隋蔷摇摇肩膀:“还算有自知之明啊。”
邬霜见两人又开始小学生拌嘴,她拿出笔记本和文件夹走到徐坤面前,犹豫片刻还是喊了句:“坤哥。”
徐坤回头瞥她一眼:“什么事?”
邬霜停了大半秒,才组织好语言:“我觉得董倩的案子只盯着Jason一人,要想再找到新的线索可能有点难度……”
徐坤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你这是什么意思?”
邬霜早就料到徐坤会误解她这番发言,有种没事找事、指点江山的感觉,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不爽吧?
“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猜测再次挪动尸体的,会不会真的是另有他人呢?你和阿蔷可以再摸排一下,这几日有没有进入小区的可疑人员?我们楼下常常坐着群唠家常的阿姨奶奶,再找她们问上一问,有新的发现也说不准……”
徐坤慢慢放下鼠标,郑重其事地回头:“现下所有证据都指向Jason,再在大海里捞针找其他嫌疑人,你不觉得越跑越远了吗?”
“坤哥……”
“行了,具体怎么查这件案子,我们会看情况办,就不劳你再多费心了。你呢,还是把精力都放在专案组的重案上面吧。”
徐坤继续整理着Jason这几日出入场合的时间线,对邬霜的发言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邬霜其实还想再跟他解释几句,阿明这头又和隋蔷闹得不欢而散。
“走了走了,咱开会去,霜妹妹。”阿明催促道。
邬霜又看了眼徐坤,努努嘴唇还是将话咽进肚中。
-
邬霜在会议中得到了白屏镇儿童拐卖案的最新线索,看着资料上犯罪嫌疑人万境桂熟悉的面容,她原本就不平静的内心又卷起惊涛骇浪来。
而万境桂个人资料一页,赫然标注着2000年的入室杀人案案底,还有市级和省级连续发布五年的悬赏公告。
邬霜深深吸了口气。
万八消失了将近二十年,在这期间他究竟又做了什么?
为什么嘉望会在五年前留下那条短讯?
他是碰到万八了吗?
他与万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席卷至邬霜的头脑之中,或许这起连环儿童拐卖案就是切入点。
这个案件一步步得到剖析、渗入,所有的问题会不会都迎刃而解呢?
-
午餐的时候,邬霜接到了邬父拨来的电话。
她独自坐在食堂的角落里面,用筷子扒拉着餐盘里的菜叶,听着邬父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霜霜。”
“你现在租的那套老房子,这个月月底就要到期了吧?”
邬霜咬着筷子轻轻“嗯”了声,她差点就快忘记这档子事了。
邬父直接进入主题:“那你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我到时候叫人给你搬过去。”
“什么?”
邬霜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故意装傻充愣。
“我上次给你讲的事情全忘了?让你搬去世纪城那边住,你们那楼下又刚发生了命案,你一个姑娘家单独住那儿,我跟你妈妈怎么能放得下心……”
邬霜打着商量:“爸爸,我住那儿挺好的,你跟妈妈不必忧心。”
邬父在电话那头连连咳嗽几声。
邬母递来一杯茶水,劝解的话也传了过来,“我早跟你讲过她不会听,这姑娘脾气倔的跟什么似的……要换做我,压根不会劝她,既然自个儿那么有主意,那么就算受了再大的罪,也只有混着眼泪往下咽!”
邬父和她吵着:“你又说这些做什么?”
“我又说了什么?”
“要不是因为嘉望,你看我管不管这事……”
“如果嘉望还能活着回来,看着她现在这幅模样,指不定又跟我们闹呢!”
邬母的声音中又染上哭腔。
邬霜听到有些无心不忍,她不愿意回家的原因,就是怕老两口看到她,触景生情又感伤不已。
但现实是什么呢?
就是只要她活在这世界上一秒,邬父邬母都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操心、忧心、伤心。
“爸爸,妈妈。”邬霜放下筷子轻唤两人,“我不是故意不听你们的话。”
“这么多年了,嘉望的事情至今没有了结,我的心情你们也能感同身受吧?我……就是不想那么轻易就死心,我不想放过任何线索和希望。”
邬父想让她清醒一点:“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孩子。你又查出什么了吗?摆在我们眼前的线索,不就翻来覆去的那几样?”
那则短讯。
那枚胸针。
至少不是毫无希望,不是吗?
邬霜恳请他们:“爸爸,妈妈。我找了一些新的线索了,你们真的不用太担心我,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一定会找到嘉望的……一定会!”
邬父邬母对视一眼,默契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还能拿她怎么办。
毕竟嘉望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底,都埋下了一根锋利无比的倒刺,你若想将它从心里彻底拔出去,也注定会弄得鲜血淋漓的。
注定,
谁也救不了谁。
谁也安慰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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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倒
凉飕飕的秋风扫过银杏树的枝丫,乌黑的天空包裹着半湿的大地,人来人往的大道上铺满了金黄,莫名带给人一种荒凉的璨然之感。
邬霜想着接下的几天,甚至可能会是大半个月,她都会在局里忙手头的案子。
早出晚归之际也很难碰到房东刘奶奶,而她又必须提前将续租的事情给办好。
但想到老人耳力什么的也不太好,在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所以她就打算趁着午休的间隙,回小区楼下找刘奶奶当面说一下。
刘奶奶就住在居民楼最底层的旧门市里面,绕过小巷走进去一眼便能看到。
邬霜没有敢多耽搁时间,朝着目的地径直走去。慢慢靠近后,她发现卷帘门像往常一样大大敞开着,只是门口那张旧太师椅上空落落的,没有找到刘奶奶的身影。
邬霜又抬手看了眼腕表,发现这也才一点钟不到,难道刘奶奶这么早就休息了?
“刘奶奶?刘奶奶?”她朝着里屋喊了几声,“您在家里面吗?”
厨房里的高压锅气孔不断排除呼哧呼哧的气流声,但始终没有人应答她。
这老太太莫不是又去哪里溜达了?
她加大声量又对着里头唤了好几声,锅里面的动静不停歇,却始终没有听见刘奶奶的回应。
本以为就此扑了个空,邬霜望着周围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还是先回局里吧,等有空再找时间过来。
转身之际,她的余光瞥到了厨房门口,白腾腾的热气不断传出,又极其轻盈地降临到地面。
地面转角处露出黑漆漆的一截。
邬霜稍稍定神看了眼,猜测到:那不是刘奶奶常用的拐杖吗?
出事了!
现下她已然顾不得多想,赶紧小跑钻进了厨房里,一眼便瞧见了晕倒在地的刘奶奶。
老人面色苍白的倒在地上,拐杖也一并倒在她身旁,邬霜赶紧半跪在她的面前,抬手试了试她的鼻息。
将心中的疑虑打消之后,邬霜轻轻将刘奶奶的手脚放平,脑袋微微朝向靠窗的一侧,做了些简单的心肺复苏工作。
但在急救方面她始终是门外汉,只好赶紧从地面爬起来,一边关掉灶台上的明火,一边拨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号码。
待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刘奶奶已经有些恢复意识了,邬霜配合着工作人员将人送到了车上。
随车医生问了句:“你是患者家属吗?”
邬霜看了眼救护车车厢,“我不是,我就是恰巧碰见她晕倒了。”
“那能帮忙联系下家属吗?”
邬霜方才其实已经给刘奶奶的儿媳妇打过好几通电话了,但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暂时联系不上。”
随车医生也有些为难,没家属陪伴确实难办。
邬霜又想了想,最终扶着车门,“这样吧,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等联系上家属了,再换他们过来陪护。”
话毕,她冲随车医生勉力笑了笑,赶紧爬上了救护车副驾。
-
这个点已经错开了高峰期,救护车一路通畅无阻,最后平安到达市医院。
直到将刘奶奶送进急诊室后,邬霜这才靠在门口松了口气,随后将手机从兜里翻出来,又给刘奶奶儿媳妇拨了通电话去。
她垂着脑袋看向洁白地面,听筒里传来平缓的嘟嘟声,十秒,二十秒……始终无人接听,直到她的眼帘下出现一双灰白相间的运动鞋。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嘟嘟嘟……”
邬霜挪了挪背脊站直身子,抬起眼睫,视线落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邬警官?”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诧异,“你怎么来医院了?有事儿?”
逢凛依旧一席整洁的白大褂,露出领口的纯色毛衣领,衣兜里别着两只黑色签字笔,满脸挂着和煦看向她。
邬霜瞥了眼急诊室的灯牌,忽然才想起逢凛也是刘奶奶的租客。
“等人。”她收回视线来,“刘奶奶还在里面接受检查。”
逢凛瞬间反应过来:“房东奶奶?”
“对。”邬霜无奈地点点下巴,明显有些焦虑和忧虑,“我找她有点事,刚过去就发现她晕倒在厨房了,她的家里人我至今都联系不上。”
“老人家毕竟年纪也大了,身体出些小问题在所难免,你也不要太忧心……”逢凛宽慰道。
“但愿刘奶奶没什么大问题吧。”
“诶,对了。”邬霜又想一件事来,“你有刘奶奶其他亲属的联系方式吗?”
逢凛向前走了几步,环臂抱在胸口前,往她身侧一站,面色从容地思考半秒,“我那电话是中介提供的,多半也是她儿媳的联系方式。”
她耷拉着眼皮:“那没办法了。”
两人站在门口随意闲聊了片刻,急诊室的大门从里被打开,刘奶奶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了出来。
逢凛看了邬霜一眼:“我去问问具体情况,你就在这儿等着,别着急。”
邬霜神色专注地点了点头。
保洁阿姨忙着整理急诊大厅,拖把沾着消毒水带到了各个角落,邬霜闻着气味有些头昏脑涨。
待逢凛与那头交涉完毕后,她才小步走过去询问他具体情况。
“情况怎么样了?”
逢凛:“房东奶奶这几天没有按时吃降压药,血压升高导致大脑供氧不足,是暂时性缺氧导致的昏厥症状。”
邬霜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不过她摔倒的时候,膝盖磕撞到了硬物,膝关节可能有些骨折,还需要等她情况稳定些,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好。”邬霜抬眼看着他。
逢凛又看了眼时间,挠了挠后脑勺询问,“你现在要先回单位吗?”
一路过来耽搁的时间并不少,队里确实还有一大把的事情等着要处理,邬霜犹豫不决:“是还有点事,不过……”
逢凛知道她在想什么:“房东奶奶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先帮忙看着处理的。如果你单位还有事情要忙,可以先回去。”
邬霜别无他法,只能听从他的建议。
“那就麻烦你了,逢医生。”
逢凛的眉梢微微舒展开,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了?”邬霜不解。
“没什么。”逢凛气定神闲地将手揣进白大褂衣兜里面,“只是能从邬警官这里听到这番——温柔又不失礼貌的语气,属实是有点不容易啊。”
邬霜:“……”
欠,她腹诽道。
跟这人压根不能好好说话。
“如果她还有其他事,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就再联系我吧。”邬霜想着时间不早,应该先回局里了。
“怎么联系?”逢凛故作疑惑,“往你们警局里面扔糖?会不会被抓起来啊?”
邬霜失语:“你可以试试。”
门诊大厅外边儿又抬进一位病人。
逢凛也不想继续耽搁她,“行,那你先回吧。”
“好。”
待邬霜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又听见身后传来句低低的男声,沙哑中带着丝丝绵长的沉,“加你微信了,记得同意一下。”
邬霜听见这句话又回过脑袋,只能看见男人修长又潇洒的背影。
逢凛似乎料到她肯定会转身一般,微微抬起手臂冲着她挥了挥手。
邬霜打开手机看了眼,微信通讯录一栏上,果真多了个小红点。
是叫他挪车时留下的电话号码吧?
难怪能找到她的私人微信。
邬霜边想边走着,顺手点了个同意。
-
午休的时间特别短暂,邬霜回到办公室后冲了杯咖啡,便和组员参与到这起连环儿童拐卖案件的侦破行动中来。
她翻看着前几日的案件分析记录。
早在十月初,警方便接到一对中年夫妻的报案,说他们的小儿子昊昊在小区楼下丢失。警方联合父母亲属寻找多日未果,且并未发现孩子有遇害迹象,初步确定为儿童走失案。
后续又接到群众提供的线索,说起在市区周边小镇上,有可疑人员携带了两个小孩,其中的一位与昊昊长相颇为相似。
案件定性顿时发生了转变,由儿童走失案转变为儿童拐卖案。昊昊的父母甚至利用社交媒体,加大寻人启事的宣传转发,瞬间引起了高级领导层的注意。
这一举措同时也引起了犯罪团伙的高度警惕,警方大力排查昊昊可能出现的所有场所,都再也没有找到相关线索和蛛丝马迹。
案件的转折点在十一月初,距离浩浩失踪已过去一个月。
白屏镇接连发生多起盗窃案,隋蔷跟着秦霄前去侦查第一现场,返程过程中发现不远处的山林,似乎有造成火灾的隐患。
深秋的山林干燥且易失火,废旧厂房里却冒出丝丝白烟,秦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直接带人冲进了厂房。
厂房里的两名男子察觉到警方动静,顿时乱了脚步,毫无默契的在双层平楼里来回鼠蹿。
隋蔷率先发现了藏匿在二楼的男子,待她追过去的时候,对方却着急忙慌地推开窗,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好在对方跌落到楼下时,被几块碎石扭伤了脚,隋蔷才得以追上他的步伐。
两人在松树林中发生了打斗,隋蔷见他头发斑白,想必年岁已然不轻了,便保持着半追半打状态,努力消磨着对方的体力,直至其他警员前来支援。
隋蔷最终将人制服在铺满落叶的树林中,她气喘吁吁地将人从地上拽起来。
只见他的衣物在追打过程中变得凌乱,衬衫纽扣也不知何时掉了两颗,恰好露出大半片胸骨出来,还能看见有些褪色的纹身。
是只鹰。
残足的鹰。
隋蔷霎时想起邬霜之前说过的话,她不顾秦霄的厉声反对,直接将对方的衣衫扯开。
瘦削的胸骨上挂着薄薄一层肌肉。
上面赫然纹着只熟悉的鹰。
是万八?
隋蔷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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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卖
十一月的夜晚来得总是格外早。
趁着暮色完全降临之前,警方在白屏镇狮子林抓获犯罪嫌疑人万八及其同伙钟文武。
万八在被捕过程中三番五次企图逃跑。
树林边的小崖地势不算陡峭,甚至直通敞亮的乡道,他犹豫片刻后直接从小崖顶端滑下,奈何运气不佳直接被途经的班车撞到。
坠落的伤势虽不足以完全致命,但他依旧处于昏迷状态,警方随即将人送到了市医院急救。
除此之外警方还有其他收获,在狮子林厂房中抓获两名犯罪嫌疑人,又找到一名不足五岁的被拐儿童。
很遗憾的一点,她并不是上月丢失的昊昊。
据犯罪嫌疑人钟文武交代,他们手头这个女孩儿小名叫做涣涣,是从邻省长明市的转接过来的。
钟文武和万八都不负责完整的买卖链,只是从端口接过需要转卖的孩子,然后再将人送到买家手上,所以他们也不清楚涣涣的具体来路。
警方询问钟文武关于上一链的负责人时,他却声嘶力竭地解释自己并不清楚。
他表明自己是跟着万八办事,将涣涣转送到宜川还是头次行动,不料这么倒霉直接就被抓获了。
警方也拿钟文武暂时没办法,所有线索都落在了万八和涣涣身上。
待万八在医院苏醒之后,随即将人压至公安局中,审问他关于这次拐卖活动的具体细节。
-
邬霜将这份抓捕行动实录当回桌面,转头又拿起了另一份询问笔录。
首次讯问时间是她与万八在市医院重逢的当晚,当时这件案子的主要负责人还是B组的秦霄,书记员则是隋蔷。
「询问时间:2019年11月6日15:30
地点:宜川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询问室
询问人:秦霄
书记员:隋蔷
被询问人:万八,曾用名万境桂,男性,吴兴人,55岁,涉事白屏镇儿童拐卖案
询问实录:
为什么会出现在狮子林厂房?
答:听到警察最近在查一桩儿童走失案,各个高速公路枢纽站盘查严格,所以暂时留在白屏镇避避风头。
手上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答:这个不太清楚,我们只负责把小孩从下边接过来。
要把孩子送到什么地方去?
答:我也不知道,上面的人会负责找好买家,听说这女娃的买家在福州那边。
你们手上还有其他拐来的孩子吗?
答:(支支吾吾)没有。
把跟你们联系的上、下头负责人一并交代出来!?
答:我是从一个叫李慧的女人手里接过那小孩的,那女人总是神出鬼没,没什么固定的工作,一般来说我们都联系不上她,都是有活儿的时候她来找我们。
上头的人就更不清楚了,反正约定好时间以后,我们再把小孩送到白马寺山脚。最近查得严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反正这小女孩儿也没人急着要……
你们与李慧的联络点在什么地方?
答:隔壁苍溪镇的废弃粮站。
跟上头的联络点呢?
答:白马寺山脚下的橘子林,具体时间还没人联系我。
有没有见过这个小男孩儿?
答:(神色稍有慌张)不知道啊警官,你们不就是在找这孩子吗?这事我哪儿会清楚啊?
……」
上述的询问笔录中显而易见,万八和钟文武两人,绝对还藏着事情没交代。
对上下头联络人描述得似是而非,还有上个月失踪的昊昊,多半也与这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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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这群人真他妈不是东西啊!狗娘养大的玩意儿吧?”阿明气得直爆粗口。
邬霜和秦霄闻言朝他那边看过去,阿明压了压脾气,索性将手里资料往两人办公桌上一扔。
邬霜忙捡起散落在桌上的那沓照片。
第一张照片,小女孩一双乌黑的眼睛胆怯地看着镜头,眼角似乎还泛着些闪烁的泪花,上下两瓣嘴唇警惕地抿着,这种忐忑不安的神情出现在一个五岁孩子身上,叫人多看上一眼都觉得无比心疼。
第二张照片,小女孩穿着简洁的睡衣外套,胳膊肘和小腹处都伴有大量的淤青和烧伤,尤其是右腿处那道将近两公分深的刺伤,在这个凉寒的秋日里竟还在发红泛脓。
第三张照片,更像是偷拍的角度,小女孩缩在厕所角落里,小脑袋靠着湿润的墙壁,手臂环抱住两条腿冻得发抖,半梦半醒间又警惕地瞥了眼旁边。
此外其他照片的主人公均是她,让邬霜最难忘却的是她那双湿漉漉的眼。
阿明将双手插在腰间,忿忿不平道:“这姑娘就是从万境桂和钟文武手中救下来的涣涣,四五来岁的模样,甚至连话都还讲不利索。被救之后这孩子就被送到了市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她很大概率会患有创伤应激障碍……”
邬霜又从文件中翻到受害人诊断结果报告,上面显示着:
「头部伴有击、撞的伤势,同时头皮伴有红肿、破皮的表现,出现轻微脑震荡症状,意识和记忆模糊。
左小臂、腹部、大腿根部有大量烧伤面积,多是与火源直接接触而造成的烫伤;右手手肘以及五指关节均有骨折现象。
后背及屁股有几处明显的鞭伤,经鉴定为皮带等硬物所造成的初次伤害。」
阿明又接着说:“这小姑娘现在暂时安置在蒋主任家里边,毕竟咱们支队也就她的育儿经验丰富些。后面那几张照片是蒋主任传到支队的,说涣涣目前非常抗拒和陌生人接触,特别没有安全感,总是会偷偷躲进卫生间里睡觉……”
邬霜听见这番话,握着照片的右手,也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两下。
她抬手抚了抚照片里伤痕累累的脸颊,“所以上面的意思是,还是得从涣涣身上入手?”
秦霄倒是见惯不怪的模样了,他面色平静的将照片整理归位,只是又不受控制地点燃了一支烟。
“上边已经派人去两个转接点蹲人了,白马寺山下的橘子林这几日都有人轮守蹲点,一旦出现可疑目标将尽数带回局里盘问。”
秦霄吐出烟雾继续道:“根据万境桂和钟文武的描述,李慧极有可能会出现在苍溪镇废弃粮仓,还有明霞镇的自来水厂附近,现已派人过去蹲守。”
上面的部署安排肯定是特别严谨的,各部门分组协作、走访调查,当下最大的问题就出现在涣涣身上,一旦能得知她的具体来历和行踪,侦破这起拐卖案便是指日可待了。
“涣涣极度抗拒生人,在蒋主任家中也甚少说话,从只言片语中大概能听出她讲话有些北方口音,是特别接近东三省那边的语调。”秦霄将手搭在办公椅旁。
邬霜愈发心疼这孩子的遭遇:“所以涣涣很可能是从东三省过来的?”
长路迢迢跨越十多个省份,最终被转接到宜川市,也不知这一路上会经历多少痛苦磨难?
“是这样推测的。”秦霄弹了弹烟灰,“所以咱们B、C两组被抽调过来的人,这两天主要负责的是收集整理东三省近几月以来,关于儿童丢失、骗拐的相关案件,筛查整理出与涣涣性别、年龄、模样相吻合的案件来……”
阿明揉了揉头发:“近三年以来,每年光是省级上报的儿童走失案都有将近几百起,联查东三省所有儿童走失案数据,不就等同于是大海捞针吗?”
秦霄也有些无奈:“那也没办法啊,突破口就在涣涣身上,查出她具体身份是侦破案件的关键。”
这时专案组的办公室门被人敲了几下,身着便衣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正是被抽调上来协助调查的C组成员徐品涛和范铜。
“哎,老秦!来挺早啊?”徐品涛抬手打招呼。
“你少来。”秦霄敛了敛眉。
邬霜也站起来给两人打招呼,“涛哥,桶哥。”
徐品涛含笑点头示意。
范铜则直接走到她身边,“怎么几天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范铜的玩笑话邬霜早就习以为常,她伸出手与之击了掌,“你也不赖哦,桶哥。”
阿明之前与范铜协手处理过一起绑架案,两人的关系也算熟络,这样看来办公室里倒是一片和气。
徐品涛笑着看了眼邬霜,然后扭过脑袋来问秦霄:“这姑娘倒是有性子,老秦你用着顺手吗?”
“她啊,就那样儿吧,有点小聪明。”秦霄将烟头掐灭,划着椅子来到电脑旁。
邬霜看着两人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低着头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她明白徐品涛在点她上次企图转去A组的事呢。
“也算是间接性得偿所愿了啊?霜霜同志。”徐品涛故意打趣她。
时间过去得还真是快啊,这姑娘跑到办公室让他写转入A组推荐信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不曾想一眨眼竟过去将近一周了。
邬霜喏喏嘴唇,“我一定好好干,涛哥。”
徐品涛和秦霄对视一笑,也没有再接话了。
秦霄:“行了,那么多案件等着筛查呢,咱们也别磨磨蹭蹭的了,抓紧时间做事才是认真的。”
阿明走过去给范铜和徐品涛各自开了台电脑,“数据库的汇总资料都在桌面上。”
范铜托着吃撑的肚皮往椅子上一坐。
几人嚷嚷着,“行行行,开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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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藏
万籁俱寂的清晨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光亮中苏醒,沉睡中的街道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馄饨店门口不断冒出白腾腾的热气,匆匆忙忙的通勤期即将到来。
邬霜双手捂着脸醒了醒神,随即支起腰身捏了捏眉心。
阿明单手操控着鼠标,嘴里哈欠一个接一个,怎么拍脸都打不起精神。
办公室里余下几人的状态都没好到哪里去,人均一双厚重的黑眼圈挂在眼底,目光犹如行尸走肉般失去了颜色。
又熬了整整一个大夜,大伙的精神都略显低靡。整晚加班加点的工作,又没有半点新发现,士气一度降到了最低点。
几人初步排查了东三省今年内所有的儿童走失案,再联系涣涣的基本情况给予排除,暂时并未发现什么有效线索。
“上报过的案子里都没找到线索啊。”阿明发了句牢骚。
范铜也很纳闷:“难道涣涣的亲属压根就没有报案?”
秦霄将整缸烟灰倒进垃圾桶,低头又拆下一包烟,“也不是没可能。”
阿明脾气有些冲:“那我们大海捞针的意义是什么?闲的啊?”
范铜也说:“依我说啊,咱们也去跟李慧的进度,肯定比坐这儿——筛查其他省的走失案更有用吧?”
徐品涛站起身来锤了锤腰,一记爆栗扣在范铜的脑门瓜子上,“咱们要是不查,又怎么知道没用?废什么话,啊?”
范铜滑着椅子后退:“我不看了,要饿死了。昨晚上吃那三桶泡面哪能撑这么久?”
“我也是,我要吃饭,组长们!”阿明也抗议。
秦霄和徐品涛一个默契对视,最后将视线放在沉默的邬霜身上。只见这姑娘两耳不闻窗外事,还在逐一对比筛查出的人物画像。
徐品涛感慨:“瞧瞧,瞧瞧!让我说你们什么好?人家女同志都还没有意见呢,你们倒是先抱怨上了啊?真有骨气。”
范铜哼了一声,“我们哪能跟女战士比呀?”
阿明插嘴,“谁说不是呢。”
沉默许久的“女战士”终于抬起脑袋来。
她揉了揉了眼睛,盯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温吞吞地开口道:“组长,我眼睛可疼。”
“能不能申请出去晃一圈,眺望下久违的日出啊?”
阿明见邬霜满脸认真,他默默地嗤笑几声,在范铜耳边小声嘀咕:“不愧是霜妹妹啊,这借口都找得都比咱俩好……眼睛疼可比肚子饿严重吧?”
范铜睨他一眼:“你眼睛不疼?”
“疼啊。”
“那这算是借口吗?”
“啊,不算吧。”
“那你废什么话?”
秦霄咂了咂舌,嘴里全是香烟的苦味,他又拿出一支放进嘴里,给对面桌的徐品涛使了个眼色。
“行了,那就休息会儿。”
邬霜等人顿时大喜:“谢谢组长!”
徐品涛又盯着手表补了句:“去吃早饭也好,洗漱、补觉也罢,但是九点之前必须回来啊,还有那么大摊子事要处理!”
“明白!耶色!”
“行行行,去吧。”
邬霜和阿明他们并排走出警局大门,清晨的霞光逐渐红透不远处的天。
“跟我俩一块儿去吃个饭吧?”阿明邀请道。
现在已经将近七点半,距离归队的时间也所剩无几,阿明和范铜就想着随便解决一顿,然后回办公室浅浅眯一会儿。
“不了,你们去吃吧。”邬霜低声拒绝道,“我出去转一圈就回来。”
她现在脑袋里全是各类拐卖走失案,孩子们不计其数的笑颜循环播放着,她一心只想着该怎么侦破这个案件。
“行吧。”阿明也没多劝。
“记得把饭吃了啊,人是铁,饭是钢!”范铜提醒她。
“好。”
“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阿明和范铜正欲转身离开,又听见邬霜轻声叫住他们,“桶哥,能问你个事儿吗?”
“怎么?”范铜回过头来。
邬霜将手揣在兜里犹豫半秒:“你是不是认识蒋庆芳蒋主任?”
“认识,之前工作上有过联系,怎么了?”
邬霜商量道:“你能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
阿明突然反应过来她的意图:“你想去找蒋主任?见涣涣?”
邬霜不可否认地点点下巴。
“你去也没什么用,秦队早过去看过了。那小丫头受不了刺激,听见生人的动静便要躲。”阿明告诉她。
邬霜将发丝抚到耳后,声音透过清晨的风,“我知道,这么做可能也没多大意义。但是我想着万一呢,所以还是想亲自去看看她。”
范铜和阿明都清楚她的性子,知道再怎么劝说她也是无益。邬霜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不碰点壁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那我把蒋主任的联系方式推给你吧?”
“好,谢谢桶哥。”
范铜摆了摆手,“客气。”
等两人离开后,邬霜便收到范铜发来的信息,那串数字想必就是蒋庆芳的私人联系方式了。
邬霜直接将号码复制过来,也顾不上时间早晚的问题,给蒋庆芳拨了通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被人接通。
邬霜握紧手机解释:“蒋主任您好,我是刑侦支队B组的邬霜,有件事情还需要麻烦一下您……”
-
防盗门被人轻轻推开。
邬霜一眼便看见面前这位气质非凡的中年女人。
只见蒋庆芳将头发挽成简单的低髻,身着浅色居家薄毛衣,望着邬霜露出个微风和煦般的笑容。
“邬霜是吗?”
邬霜点点头,自我介绍道:“蒋主任您好,我是刚刚跟您联系的邬霜。”
她刻意放低音量,避免打扰到其他人,“不好意思呀,这么早就来叨扰您。”
蒋庆芳将门敞开,邀请她进屋来,“无妨无妨,我也正准备回局里面,压根也不存在打扰的事儿。”
邬霜小心翼翼挪进屋里。
“蒋主任,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看看涣涣。”
蒋庆芳将门锁上,“这我知道,这几天断断续续的,也有不少支队的同事来看过她。不过涣涣这孩子啊,对叔叔辈的男性极其抗拒!我呢,明里暗里也拒绝了不少人……”
“你是女孩子,过来看看嘛,影响倒稍稍小点。”
邬霜也担心如此唐突拜访,会让涣涣现在的情况更严重,“待会我远远的瞧上她一眼就好,如果涣涣有明显的应激反应,我会立刻离开的。”
蒋庆芳听见她这么说,有些欣慰地拍拍她的背。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蒋庆芳指了指卧式方向,“她现在暂时住我女儿之前的房间,就在那边。”
两人如出一辙地放轻脚步,慢慢地朝着卧室方向走去。
待蒋庆芳推开卧室门后,偌大的房间里竟空无一人,就连床上的被褥也毫无使用痕迹。
“涣涣呢?”邬霜情绪紧绷,用气音低问道。
蒋庆芳叹了口气,又指了指角落方向:“多半在那里面。”
“那里是?”
“卫生间。”
“看来你今天没办法看到她了。”蒋庆芳告诉她,“涣涣好像特别没有安全感,她在这张大床上睡不着……”
邬霜也猜到了这种情况,暗示她将卧室门关上。
两人又朝着客厅那边走去,蒋庆芳又给她讲了讲涣涣最近的情况。
“我最开始在卫生间里找到她,也狠狠地吓了一大跳。那孩子个头也小小的,就蜷缩在洗手台下面,像只快断气的小猫儿一样。”
“我把她抱回到床上呢,她就对着我又喊又叫的,我实在也拿她没有办法……”
现如今天气越来越凉。
邬霜隐约有些担心:“那她睡在卫生间会不会感冒?”
“这点你可以放心,我在她常去角落里,堆了一床厚毯子。这孩子特别聪明,冷了会钻进去的……”
邬霜这才放下心来:“辛苦您了,蒋主任。对涣涣这么费心,实在是太难得了。”
“哪有啊,我们这些做母亲的,最见不得小孩子这样……”
两人又小声闲聊了几句,蒋庆芳看了眼具体时间,觉得非常抱歉:“我待会儿还得去开个会。”
“诶,好。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邬霜弯弯腰。
蒋庆芳更加不好意思了:“小邬还请你见谅啊,今天也没时间招呼你。等涣涣的情况再稍微好些,你再过来看她也可以……”
“您太客气了,蒋主任。”
“……”
-
邬霜从蒋庆芳家中离开后,时间也才刚过八点钟。她看了一眼附近的地标牌,发现这里离市医院还挺近。
正好可以抽这段间隙去看看房东刘奶奶,顺便跟她提一提续租的事情,省得这几天忙下来又把事情给忘了。
一直到她走到住院部的大楼下时,她忽地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没有刘奶奶的病房地址?
白跑一趟了。
或者,
要不打电话问问逢凛?
打定主意后她开始在兜里摸手机,后自后觉间,有人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左肩。
邬霜赶紧转过身去,而站在她面前的——恰好是她想联系的那个人。
“这么巧啊?邬警官。”逢凛身子微微前倾,漫不经心地问道:“在等我啊?”
一阵风拂来。
男人立在她的面前,面上挂着三分笑意。
邬霜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这下换逢凛噎住了,他只是随口一问啊。
真没想过她会这般爽快地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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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一
住院部三楼的热水间聚满了家属们,大家提着水壶、端着水盆井然有序地排着长队,趁着空闲时间与前后的人聊上几句家常话。
邬霜有些费劲地穿出水泄不通的人群,正欲打算转过身与逢凛闲扯几句,险些被眼前的动静吓懵过去。
“哎哎哎,姑娘!”大叔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让让!让让!”
人群摩肩接踵,霎时间内,邬霜压根无处躲避。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擒住。接着,跌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沉木调的香气经过男人的体温加持后,迸发出一种别致又热烈的生命力,像是寒冷冬日里的炙热火光,瞬间将邬霜整张脸颊燎得透红。
她右手抵住逢凛坚硬的胸膛,手忙脚乱地从他的怀里钻出来。
还没站稳脚跟,就听见他沉沉的声音传来:“有没有事?”
邬霜后知后觉才发现,裤脚和帆布鞋被热水浸湿了。
短短片刻,那股热意就消失殆尽,只剩下凉凉的寒意。
她不敢想象那大半盆热水泼到身上会是什么后果,即使不掉层皮也会肿个一两天吧?
她弯腰拍拍裤腿上的水渍,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位大叔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朝着她骂了过来。
“我说你这姑娘啊,走路走得好好的,突然转过来干什么啊?”
“你知道我接着这盆水排了多长时间的队吗?”
“这倒好,大半盆都给你弄洒了……”
邬霜紧盯着白瓷砖上的积水,四周驻足的人开始指指点点。
她想着这事儿确实是她的问题,不如赶紧给对方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逢凛听着大叔自顾自地指责,默默将邬霜扯到自己身侧来。
她睁大眼睛询问,不免疑惑:“怎么了?”
逢凛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见他动作迅速蹲在她的身边,然后微微掀开她的裤脚边,垂眼瞧了下她被热水烫到的那截脚腕。
“疼吗?”逢凛站起身来问她。
邬霜对上他急切的眼神,“隔得远,没事儿。还好你拉了我一把。”
逢凛声音很轻:“红了。”
“嗯?”
“我说你腿,红了。”
邬霜抬起腿小幅度轻提几下,“真没事。”
大叔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开始扯着嗓子找存在感,“哎,我刚才说了一大堆,你们都没听见啊?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眼睛这么快就瞎啦?”
邬霜闻言微微颔首,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叔。”
大叔捧着所剩无几的热水盆,露出些得理不饶人的狡黠感:“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排个队容易嘛我?道歉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吧?这样,你帮我再打盆热水过来,送到318病房里面去……这事儿咱们就算了啊。”
“……”
邬霜瞥了眼车水马龙的长队,顿时语塞。
这个点热水间最为拥挤,每层楼都挤满了家属,忙着给病人备水清理洗漱。
但其实,门诊大楼那边也有热水间,不过与住院部隔着一个花园。大部分人宁可老老实实排队,也不愿意跑那么远去打水来。
邬霜不是那种愿意惹麻烦的性子,想着要不就帮对方跑一趟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行,那我帮您……”她没什么情绪地接话道,遂伸手接过对方手中的水盆。
岂料保持沉默的逢凛蓦地开口了。
他不轻不重地喊了对方一声:“大哥。”
大叔拧着眉瞪着他,“干啥啊?”
逢凛用下巴指了指地标:“就是为了防止发生刚才那样的事,医院才在地上印了温馨提示。您先看看您脚下的标志,咱们这边是排队打水的区域,对面那边才是离开的通道。两波人分散错开走,才不会磕碰烫伤。”
“这墙上和地面的标志都写着呢,您要不先确认一下?”
大叔脸上顿时多了层愠怒,“我才不管这破烂提示标志的啊!咱们就事论事啊,这水是不是她弄洒的?”
逢凛并没被对方气势压倒,反而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意外而已,咱们就各退一步吧,况且她已经给您道歉了。”
“退什么退!”
“退了我这热水能回来吗?啊?”
他不依不饶道。
“那你方才给她烫伤这事,我们又该怎么算?”逢凛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逢凛作为本院医生夹在其中,处理她与其他家属的纷争,她担心给他留让人诟病的把柄。
“行了行了。”邬霜赶紧拦着他。
她指了指水盆,“318病房是吧?我待会给您送过来……”
那大叔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吹胡子瞪眼睛轻哼两声后,态度非常傲慢地先离开了。
逢凛话中难得有些指责的意味,“你就这么乐意吃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邬霜抬手轻轻敲了敲他的胳膊,“刚刚已经有家属认出你来了,逢医生。”
“再吵下去对你影响不好。”她又补了句。
“影响不好?我又没有‘帮亲不帮理’,他没道理把过错全推你身上啊?”逢凛低声与她理论。
邬霜支起下巴,眸子明净澄澈,琢磨着他话中之意:什么叫“帮亲不帮理”?
姑且不提道理究竟站在谁那边,那她和逢凛又算有哪门子的亲?
这人总喜欢乱用词。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又小声劝了句。
周遭水泄不通的人群慢慢散去,两人默契地后退到窗户边上。明艳的朝霞已经探出云层,染红了四周浮动的白云。
沉默片刻。
“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逢凛与她并肩而立,突然之间又想起这一茬。
说什么?邬霜想起就是因为她刚刚的转身,才惹下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对了,刚刚想跟他说什么来着?
阳光透过湛蓝云层,逢凛抬手理了理衣领。男人今日只着白色打底衫,外面套了件经典的灰色polo衫毛衣,黑色休闲裤下是修长的双腿,整个人看着利落又干净。
与他身上那种沉木气息,分外合宜。
想起来了,是见他换下了白大褂。打算问他是不是交班准备回家……
邬霜此刻顿感乏力,即便有想说的、想问的,现在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了。
“没什么想说的。”她沮丧着脸。
逢凛闻言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没有想说的?”
“嗯,没有。”
“那你这代价有点大了,不太划算。”逢凛将手揣进兜里。
“什么不划算?”邬霜狐疑道。
“回头就为了看我一眼。”
“被烫到了先不说,还得再去接盆热水,你觉得这买卖划算吗?”
“想看我随时都可以。”
“安全第一啊,邬警官。”
一字一句,一言一语,轻飘飘地从他嘴里吐出,邬霜真想反手把盆扣他脑袋上。
罢了,跟他计较什么呢,反正这人总是这样。
她抬起腕表看了眼,懒得与他在这里胡扯:“确实不划算啊。我就先去排队接水了,等后面有空再来看刘奶奶。”
“对了,她的家属过来了吗?”
“暂时还没有。”逢凛停顿片刻,“听值班医生说,家里人已经在联系护工了。”
“行,那麻烦逢医生帮忙多照看一点啦。”她边说边转过身,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逢凛跟着她走了两步,又伸手将人拦了下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目视着空旷的消防通道。
“又怎么了?”
“打水啊,我去。”他朝着病房那边扬了扬下巴,“你去病房瞧瞧吧。”
邬霜解释:“我后面再抽时间过来也行。”
逢凛睨她:“不是有急事吗?现在又不着急跟她说了?”
邬霜细想续租之事确实要趁早说,否则她那套房一旦被转租出去,后面的麻烦事又会多一大堆。
她抬头望着逢凛深邃的眉眼。
奇怪,这人怎么总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好吧,只有再麻烦下逢医生了。”
逢凛笑了笑没说话,绕过暗蓝色的大门,迈着步子走下楼去。
他踩着水泥阶梯,仿佛在自言自语:“以前麻烦得还少了吗?”
-
邬霜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刘奶奶还盯着窗外面发呆。
临床奶奶年纪与她相仿,正捧着女儿递来的粥碗,一小勺一小勺的吃着粥。
“妈,我再给您削个苹果吧,补充水分和维C啊。”
“不吃不吃!这么大碗粥喝下去,我一上午都得跑厕所……”
“人家医生都说了,您现在必须得多摄入水分,尽快把体内毒素排出去!”
“妮啊,你先搁那儿吧,我真的吃不下啊。”
“必须得吃。”
“哎,那你先扶我去趟厕所。”
“……”
母女俩亲亲热热的交谈着,与旁边的床铺形成了鲜明对比。
刘奶奶沉沉叹了口气,又慢慢将视线收会来,盯着纯白的被褥沉默不言。
邬霜朝着那母女俩笑笑,也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走向了刘奶奶住的床铺。
“奶奶。”她唤了声。
刘奶奶顿感惊喜地抬头望去,随即又因眼前的陌生面孔而失落。她盯着邬霜的脸看了小半分钟,隐隐约约间觉得她瞧着有些眼熟:“你是……小吴吗?”
“我是住在6-1的小邬,您对我还有印象吗?”邬霜靠近她问。
刘奶奶这才将人想了起来,脸上瞬间砌出慈祥的笑容:“对,小邬啊!……我想起来了。”
清晨的风始终凉飕飕的,邬霜走过去把窗户合拢,又回到刘奶奶的床铺旁边站着。
“怎么样,您身体今天好些了吗?”
“好多了。”刘奶奶拾起邬霜的手,慈爱地握在手里心,“昨天真的多亏你了啊,小邬。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死在家里边,都没人能发现啊……”
邬霜也捏捏她布满皱纹的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一定好好保重身体啊。”
“你坐你坐。”
刘奶奶拍了拍床榻,“哎呀,这里也没什么东西能招呼你,你要不要喝点水啊?”
“不用麻烦了,奶奶。”邬霜赶紧阻止她。
一老一小又闲谈了几句,邬霜才提起此番过来的正经事。
“我就担心您把那套房租给其他人了。”
“这你就放宽心吧,姑娘。那套房子我还没租出去呢,你就安安心心地住着吧!”刘奶奶又提醒她,“不过楼下才发生了那起事,你平时也要多注意安全啊。”
“哎,我会注意的。”
难得有人来陪刘奶奶说说话,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松快了不少,眉飞色舞地拉着邬霜讲着些琐事。
邬霜笑盈盈地聆听着,又过了几分钟,她犹豫道:“我待会还得回去上班,等后面有空再来看您啊。”
刘奶奶有些不舍,还是放开了她手:“好,我也不耽搁你了。那你忙工作去吧,小邬。”
邬霜跟刘奶奶挥手道别,走到病房门口的转角口时,恰好又碰上刚出卫生间的母女。
三人又微微一笑算作告别。
隔壁床铺的老太太挪开被子,“哎哟”一声,费劲地挪了挪两条腿,然后又躺回了床上。
“哎,老姐姐,我瞧着刚才那姑娘的模样生得真好啊,瞧着精神又干练的,那小步也走得多端正,不过就是瘦了点啊,倒有点军人的影子?”
刘奶奶清楚邬霜是在公安局上班的,但并没有私自暴露别人的工作隐私,只是笑应和道,“是吧?我也瞧着她这人也特别好。”
“哎哟,那可不得了。这么说,那姑娘是你的孙女啊?”
“算……算是吧。”
隔壁床老太太又忍不住夸赞:“真好啊,真好!老姐姐你可是享福了哦,儿子儿媳乐意出钱请护工,孙女呢人漂亮又孝顺,大清早就往医院里跑……我是打心底里羡慕你呀,你真是好福气啊,老姐姐!”
刘奶奶又叹了声气,语气间却难掩酸涩,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好福气哩。好福气……”
查房的医生和护士开始工作,病房里不断传出家属们的交谈声、换药时病患发出的痛苦呻|吟声。
邬霜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等候着,微信弹出一则消息。她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逢凛发来的。
逢凛:[水已送达。]
邬霜轻轻拨动几下指尖,输了个“谢谢”到对话框里。感谢之词还来不及发送出去,对方又连发两条新消息来。
逢凛:[记得擦药。]
逢凛:[秋冬季节也不可忽视轻微烫伤。]
邬霜将方才的“谢谢”清除掉,回了个[好的。]
又等了半分钟,她走进电梯里,还是补上了那句[谢谢]。
-
再往后的两天时间里,邬霜和组员们都致力于寻找调查涣涣的身份信息之事。
毕竟时间一旦多过去一日,同样被拐卖集团带走的昊昊就会再添上一份危险。
邬霜后面又去蒋主任的家里几次,奈何涣涣的精神状况还是不见好,听见动静后总会将自己藏起来。
这天傍晚,邬霜刚刚处理好手头的事情,隋蔷就跑来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看见邬霜正准备关电脑,隋蔷兴致勃勃凑过来:“都弄好了吗?”
邬霜从抽屉里摸出滴眼液,仰着脸微微掰开眼睛,给双目各滴上了两滴药水。
她轻轻转了转眼珠,只觉得眼眶里凉凉的,又刺激又清爽:“还没有呢,歇会儿再弄。”
十分钟前阿明他们就出去吃饭了,她就留下来把近几年的儿童失踪案数据整理入档。
经过两天坚持不懈的调查,白屏镇儿童拐卖案已经有了新进展。
A组行动队在万八和钟文武提供的线索下,蛰伏在在苍溪镇废弃粮站,成功将两名可疑人员抓捕归案,而为首的女人体态容貌均与李慧极其相似。
隋蔷捏了捏她的肩膀,忍不住靠着她感慨道:“哎,听说又抓住了两个啊?这件案子啊总算有些眉目了。”
邬霜眨下眼睛:“这才查到哪里啊!藏在暗处的那条线究竟有多长,现在谁都不敢轻易下结论。总之——任重而道远啊。”
“行了,那我们就先歇会吧。”
隋蔷又提议道:“要不咱出去吃个饭?放松放松。”
“可以拒绝吗?”邬霜神情倦倦:“我现在只想冲回家,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然后换身保暖的衣服,最后再好好睡上一觉。”
“然后呢?”隋蔷笑了笑。
“然后,然后随时等候领导的派遣和通知。”邬霜回归现实。
隋蔷还是不死心地磨着她:“就出去吃个饭呗,花不了你多长时间,更何况那家店到你公寓又不算远……”
“No,大No特No!”
隋蔷往她肩上重击一掌,“话说咱俩都多久没一块儿吃过饭啦?我不管,你今天必须得去!不去老娘就绑着你去!”
邬霜感觉眼中药水不那么刺激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颇为无奈地瞥了她一下,“行行行,走吧。”
隋蔷闻言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了,她把邬霜从椅子上硬拽起来。两人就这么挽着对方的手腕,慢悠悠地往办公室外面走去。
邬霜垂头看了眼:“你这腿好些了吗?”
隋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轻轻啧了声,“好很多啦!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我们慢慢走出去就行。”
邬霜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你呀你。”
隋蔷这次并不是因公受伤。那天两人本约好去查董倩住的那套公寓,结果隋蔷因为一些私事给耽搁了。
邬霜当时也并没有多问,后面得知她回了趟家,顺便还抽空分了个手。
两人走进电梯,邬霜偏头问她:“话说你这小男友接连劈腿数次,你次次发飙就是不肯提分手。怎么这回倒变得成熟冷静了,居然能忍着没来跟我发牢骚?”
“因为这次真结束了。”隋蔷语气特别嫌弃,“我那天直接撞见他和那女的在床上纠缠得难舍难分,真想自戳双目!以后就别提他了啊,这事儿得抓紧时间翻篇,免得影响我的胃口。”
邬霜沉默地笑笑,并没有往下接话。
隋蔷与这任男友分手她也并不觉得意外。毕竟隋蔷的工作性质特殊,而对方却处于躁动的年纪。道不同,两人肯定是走不长久的。
真正令邬霜意外的是——阿明。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到没有熟人的地方,邬霜才神神秘秘开口:“行,那我不提他。”
“不过,你对阿明哥究竟是什么想法啊?”
隋蔷作势要打她的模样:“你在胡说什么啊,阿明?我说宝贝,你是不是疯了啊?乱点鸳鸯谱也得有个度。”
邬霜笑嘻嘻的:“是吗?我怎么不太信呢。”
据她所知,隋蔷当时与前男友纠缠不下,那小男生甚至当街下跪认错。可惜隋蔷并没被他感动,反而觉得这样太过于丢脸,立马甩开对方后小跑离开了。
最后才撞上迎面而来的私家车,幸亏对方司机刹车踩得及时,隋蔷只脚踝受了轻微的擦碰伤。
邬霜后面又在办公室听徐坤说,阿明当时接到隋蔷电话以后,就连手头工作也顾不上了,连忙赶到了事故现场,心急如焚直接将人抱去了医院。
纵使邬霜对这方面的事情再不敏感,也能轻易看出阿明对隋蔷的不同之处。
“依我看啊,阿明哥对你啊……还真的不太一样。”
隋蔷立刻反驳:“哪里不一样啊?死阿明,一天不呛我八百回肯定浑身难受……”
邬霜用胳膊肘碰碰她的腰:“嗯,正所谓——”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嘛。”
隋蔷简直难以相信,而后又故意干呕几声,“停!你真的够了啊。打住打住,千万别说这种话,听着怪别扭又恶心的。”
邬霜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
“我说真的哎,凭我的直觉,我给你打包票!”
“别,我不想知道你的直觉。”
“你跟阿明哥共事整整三年,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到什么吧?”
隋蔷气得推开她:“没有,我没有任何感觉。”
“……”
“换个话题吧,朋友。”
聊着聊着就走出了警局门口,隋蔷在附近的十字路口拦下辆出租车。
报了个地名后,两人直奔饭店。
-
隋蔷带邬霜去了家新营业的日料店,就在市中心,确实离她住的那套旧公寓距离不远。
柔和的暖色灯覆盖整个店面,两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座位。
邬霜接过菜单看了一眼,又递给了桌对面的隋蔷,“你来点吧,我对日料没什么研究。”
隋蔷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拾起桌上的炭笔开始圈圈点点,又时不时地问上邬霜一句。
店里的环境特别静谧,除去吧台传来的纯音乐,就只剩公开厨房里的烹制声。所有食客都默契地降低音量,轻声细语地与好友进行交谈。
邬霜捂着嘴呵欠连天,对于隋蔷提出的问题,也全都清一色回复:你看着安排就行。
等着上菜的间隙,隋蔷又提起了董倩的案子,就挑了些重点给邬霜分析。
邬霜突然打起精神来:“坤哥就打算这么结案?”
“对啊,我们又连着查了好几天,现在已经可以断定董倩的死与Jason有直接关系。”
“至于你当初提出的问题:二次挪动董倩尸体的人究竟又是谁?我们……真的找不出新线索来。对方将现场痕迹清理得太干净了,简直毫无漏洞可言你知道吗?那公寓里面压根就找不出破绽。”
邬霜叹了口气:“再次挪动尸体就是破绽。”
“这我知道。”隋蔷给她倒了杯水,“坤哥的意思就是,既然已经找到董倩死亡的原因,Jason呢也已经认罪了,挪动尸体的事是不是就可以忽略不计?”
邬霜有些生气了:“露出破绽就是为了让我们查,而不是轻易结案……如果真凶是Jason,他有挪尸的必要吗?”
“你别激动嘛。”隋蔷把水杯递给她。
昏黄的灯光落进邬霜的眼底,此刻她纠结的内心摇摆不定。这几日总是平白无故窜出,特别多不切实际的想法来。她的表面越平静,内心也就越忐忑。
令人焦虑的窒息感,正朝着她不断的侵袭。
邬霜没接那杯水,从椅背上扯过挎包,低头在夹层里翻找一通,最后扯出一个密封袋来。
她将那枚胸针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隋蔷握着胸针细细摩挲着,猜不准邬霜这个举动的意图。
“这是我在董倩家里找到的,它的位置放得格外显眼,就在进门不远处的柜子上。”
隋蔷依旧没反应过来。
“胸针是我妈的。”
“你妈妈?也就是说它是谢微盈的?”
邬霜一字一句解释道,“是,但它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了,就跟着万八一起消失的。”
隋蔷顿时头皮发麻:“你的意思是,万八可能潜入过董倩的房间?挪动尸体的也有可能是他?”
邬霜有些沉默,隋蔷抿了口茶,忽地又察觉到不对劲:“时间线不吻合啊!从董倩遇害开始算起,一直到我们发现其尸体,万八都被拘留在咱们局里啊!他没有机会去放这枚胸针的。”
““我并不是没想到这一层。”邬霜喘了一口气,垂下头倍感压力:“所以我才选择瞒下这件事。”
“我在想,会不会只是巧合。”她的音量越来越低。
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上前菜了,一份芝士土刀鱼被搁在桌面,隋蔷此刻也顾不上拿餐具了。
“这事确实蹊跷啊。可能是董倩生前就与万八有过接触呢?或者说这枚消失许久的胸针,也只是阴差阳错来到她家里?”
邬霜掀起眼皮看着她:“你相信这种巧合吗?”
隋蔷捏着桌布摇了摇脑袋,她和邬霜的直觉是一样的,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巧合出现得未免太过于欲盖弥彰。
其中倒极可能藏着汹涌暗潮。
隋蔷抬起手来,又握紧了邬霜手,“我感觉这事儿,极可能就是冲你来的。邬医生留下的短讯,现在又出现这枚胸针,处处都透露着古怪啊。看来咱们得找机会,去会一会万八了……”
隋蔷能感受到她的冰冷,也忍不住为她捏把汗:“霜霜,这段时间你小心一点。”
邬霜勉力一笑:“嗯,我会注意的。”
见隋蔷顿时也变得心不在焉,她突然后悔将这事说出来了。
邬霜只好轻声宽慰道:“你别太担心,我们慢慢查,肯定会有线索的。别愁眉苦脸的了,咱们先吃饭吧。”
隋蔷心里怎么都不踏实,她将那枚胸针还给邬霜,看着桌上的菜毫无食欲:“好,先吃饭。”
接下来,整顿饭的气氛都异常僵硬。隋蔷并没有点几道菜,但两人依旧没怎么动筷。
结账离开日料店后,夜空忽地闪过一道雷。
隋蔷牵着邬霜的手,将脖子缩进衣领里,她凑近几分才问道,“这事儿,你打算跟组长他们说吗?”
邬霜将包挎在肩上,没有迟疑:“会说。”
“但不是现在。”她现下的顾虑实在太多了。
有的事必须由她出面,先去万八那里打探清楚。
隋蔷抱了抱她以示安慰:“好,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的。”
-
漆黑的天空中惊雷闪电不断,一场磅礴大雨即将抵达宜川市。
出租车上,市民安全热线电台提醒不断:“据中央气象台预报,新一轮强降雨即将抵达南方地区,本次降雨影响区域面积较大,请广大市民做好防洪防汛准备。”
车辆在道路上飞速行驶着,邬霜脑袋里还想着胸针的事,毫无头绪、头疼欲裂之时,一通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邬霜将手机从包里翻出来,来电显示是局里的快捷号码。
她按下接听键,“喂,您好?”
“喂,是小邬吗?我是蒋庆芳。”
邬霜辨认出对方的声音,“我是邬霜,蒋主任您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我今上午去省局开研讨会,还没来得及赶回宜川,现在又发布了降雨红色预警,我们的车已经上不了高速站了。”
“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你能买点吃的送去我家吗?我担心如果今晚赶不回去,涣涣一个人待着会挨饿。”
“因为我母亲现在年岁已高,就不想再麻烦她老人家了。思来想去,便找到了你,确实是冒昧了。你之前来过我们家几次,想来涣涣应该不会太抗拒。”
邬霜大概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她并没有拒绝对方的委托:“好的,蒋主任,我明白了。”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待会将门锁密码发给你,还有涣涣爱吃的食物,你挑两样带过去给她就行。”
邬霜:“好的。”
蒋庆芳:“辛苦了。”
挂断电话后,邬霜赶紧给司机师傅报了个新地址,车辆随即掉头驶向新的目的地。
-
邬霜按照蒋庆芳的提醒和要求,给涣涣买了些奶黄包和巧克力酸奶过去。
她刚刚走到蒋庆芳家门口,对方的微信消息也跟着弹出。
蒋庆芳:[小邬,吃食放在卧室的小桌上就好。如果涣涣感觉到饿了,她自己会出来吃的。]
蒋庆芳:[涣涣很害怕生人,如果她不愿意露面,切记不要四处寻她唤她,免得她又产生应激反应。]
蒋庆芳:[涣涣尤其害怕雷雨天气,如果你今晚无事的话,可留客厅多陪她一会。]
蒋庆芳:[万分感谢。]
邬霜读完她发来的信息,回复道:[好的,我明白了。]
邬霜将手机揣回衣兜里,按下大门上的密码锁,在鞋柜里翻出布鞋套穿上,提着晚餐往屋里走去。
客厅里空旷又安静,静得都能听到胸腔里传来的咚咚心跳声。邬霜凭借着之前的记忆走到开关处,“啪”地一下按亮了客厅的中央灯。
窗外的风猖狂的呼啸着。
邬霜提着那袋晚餐走向涣涣居住的卧室,她小心翼翼地将卧室房门推开,屋里一片黑暗,风吹得卫生间的门吱呀吱呀响。
她将壁灯打开,然后将打包盒放在小书桌上。
偌大的卧室压根寻不见涣涣的踪影,邬霜猜测她可能又藏进卫生间里面了。
“涣涣。”邬霜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你的晚餐放在桌上了,饿了的话记得出来吃。”
毫不意外,并没有人出声搭理她。
邬霜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慢慢走到房门口,握住门把手又补了句,“阿姨会待在客厅陪你,你不用害怕。”
说完,她并未多停留驻足,转身又回到客厅里,在沙发找了个位置坐下。
涣涣身上的创伤依然历历在目,邬霜猜测着她之前遭受了什么可怕的对待?
乌云一层层压向高楼大厦,狂风疯狂拍打着玻璃窗。邬霜刚刚才坐直身子,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惊天动地的传来。
邬霜非常担忧地望着卧室门,又担心现在闯进去会吓到涣涣,她也只能时刻关注着里边的动静。
雷声不断,闪电连连,紧接着下起瓢泼大雨来,邬霜感叹着现在她是彻底回不去了。
正打算靠着沙发垫浅寐片刻,刚刚阖上眼睛,她的耳畔便传来隐隐约约的动静。
仔细一听,好像是涣涣卧室里发出来的。
邬霜又托着腮闭上眼,这才听出里面的声音——涣涣好像在哭?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涣涣,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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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儿歌
演员。
西路。
清思。
憾负。
秋昔。
神武军,数百名战士,仅仅屹立在原地,便犹如山峰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满地落叶纷飞,原本巍然耸立的霜英宗,此刻如破败的枯木。
站在诺大霜英宗前,张罗冷眼望着众位弟子。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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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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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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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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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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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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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对象
赵世勋听到这里,心中一暖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老不死的的没错,如今全连十几个轻重伤员,可不就指着这一点磺胺『药』救命呢。
没有这点磺胺『药』,很多伤员根本坚持不了几就得死于伤口感染。
而就是这点救命的磺胺,还是在七连离开石盘村的时候,政委特意让卫生队拿给七连的。
先锋团之前伏击日军后勤运输队,在救出了台湾籍日本军医角川的同时,也缴获了不少的日军『药』物。
为了奖励先锋团为此战做出的重大牺牲,上级特意将一部分『药』物作为奖励留在了先锋团驻地,其中就有几瓶磺胺『药』。
见老不死的始终不肯吃,赵世勋也就没再强求。
“大家保持安静,再休息三个时后继续出发。”
完这句话,赵世勋便走到一处无人处,就地躺了下去。
他累了,可以是疲惫至极。
几个时前,七连终于在黑夜的掩护下,艰难的撤出了战斗。
这一仗,七连遭遇了自离开纵队后最惨重的单日伤亡。
基层军官里不仅黑娃和喜子都负了轻伤,一排更是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全排一战后仅剩下了两个人!
这一场遭遇战下来,七连幸存的战士就算加上三个重伤员,全连也仅剩五十三人!
而且由于撤湍太急,好多个重伤员都不得不放弃,这使得七连的士气受到了不的打击。
躺在地上辗转反侧,赵世勋虽然疲惫,却始终烦躁的无法入睡。
部队遭遇重大的损失,作为连长的他无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最重要的是,如今七连的行踪已经被这一代的鬼子发现,因此在想留在这一代和杨成虎他们会合就变得难上加难。
况且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连续作战,如今七连元气大伤,部队士气低落疲惫的要死。万一再被大股鬼子黏上,稍不注意就很可能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想到这里,赵世勋只觉得自己脑仁直疼。日军的大扫『荡』,可谓是搂草打兔子。明明在兵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鬼子确依然步步为营的前进,让你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就在赵世勋苦思应对之策时,脚步声响起,一个人慢慢的坐到了赵世勋身边。
张大鹏瞅了瞅周围熟睡的战士,轻轻碰了一下赵世勋。
“喂,我你想好了没,咱们下一步往哪走啊?这成被鬼子追的跟丧家犬似的,老子可有点受不了了。”
闻声侧过身,赵世勋没有理会他,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我听你们的大部队就在深山里,要不咱们也进山呗,最起码有大部队照着咱们,也能喘口气不是。”
“是个屁!”
慢慢的转过身看着对方,赵世勋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怒视着对方。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职,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一代机动作战,你跑进深山沟里干嘛。你要是不想睡觉就去带人把放哨三排替换回来,别在这烦老子!”
看着赵世勋愤怒的眼神,大鹏尴尬的撇了撇嘴,摊了摊手。
“好好,我不该问行不。咱也懒得『操』那份闲心了,我去睡觉,睡觉。”
看着悻悻而走的张大鹏,赵世勋努了努嘴,最终还是将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
再次躺在冰冷的地上,赵世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山里是什么情况,赵世勋心知肚明。出了一半伤员和卫生闲杂人员外,唯一能战的就是一个不满编且只有一挺破烂捷克式的警卫连。至于那些新兵,一半的人连枪都没有,对上鬼子跟送死没啥区别。
这种情况,自己带人撤到深山里不仅得不到庇护,还很可能会坑死山里的纵队司令部。
可是这些话赵世勋虽然心知肚明,但是他确暂时还不能对大鹏实话实,最起码现在不校对方才刚刚加入八路军,忠诚问题是赵世勋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他必须为一纵队的生死存亡负责。
想到这里,赵世勋再次轻轻的躺下,随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几个时后,黎明之前。
黑暗中,七连再次拖着疲惫的脚步,开始朝北继续翻山越岭。
虽然日军入夜后并没有尾随而来,但是如果七连不趁着黑尽快和日军脱离到安全距离,亮后依然会凶险万分。
再次启程后,赵世勋决心暂时放弃和特务营汇合的可能,转而向西北方向转移,进入沈存志他们的游击区。
在石盘村分兵的时候,二连得到了一个新兵连的补充,总人数超过了二百人,战斗力还算不错。
而且根据情报分析,西线进攻的日军竹下联队大部分兵力都被调走围剿晋绥军七十师和附近的**九十八军残部,这样沈存志他们面对的日军压力会很多。不过具体情况怎么样,赵世勋也没法确定。自从离开了七十师后,七连就是彻底和上级失去了联系,现在完全就是盲人出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日头当空,就在七连朝二连方向继续运动的时候,位于绛县和夏县结合处的卧龙山中,大当家的陆百川此时正在和二连指导员郝平有有笑的聊着。
五以前,沈存志带着二连一路转战,在歼灭进山扫『荡』的日伪军和反动民团百余人后,成功突出了日军的包围圈,来到了这卧龙山附近的靠山村修整。
得知自己身边来了八路的主力部队,陆百川立刻亲自下山
“慰劳”了暂驻靠山村的二连。
由于一纵队和卧龙山的绿林有过交集,也算是共同抗日的友军,为了还陆百川提供粮食这个人情,沈存志便答应给卧龙山派几个老兵过去,帮陆百川练兵备战。
最近日伪军大肆进山扫『荡』,也让和日本人一直不对付的卧龙山人心不稳。尤其是当七十师和九十八军残部相继被歼灭的消息传来,让整个卧龙山为之一震!
七十师的大名,晋南这一块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尤其是其师长石子玉善战之名,那可是实打实打出来的。
如今七十师几千人被日本人彻底歼灭,对晋南这一代的老百姓震动实在是太大了。一时间,不少人都对抗日能否成功产生了悲观心里。
陆百川虽然也是铁了心抗日的,但是日本人此时凶名正盛,也让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山寨安危担心起来。
虽然卧龙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是俗话得好,手里的刀快不快,那只有屠夫自己知道。自己手下有几斤几两,陆百川在之前的那一仗就看的清清楚楚。自从三当家的受伤离开山寨后,虽然陆百川狠抓了兄弟们的训练,但是无奈自己能力有限,兄弟们战斗力能提高多少陆百川心里跟明镜似的。
如今这山里的八路主力答应给自己派几个教官,那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陆百川别提是多高兴了。
这不,这才不到两,八路军的指导员就亲自带人来了。
“来来来,陆某人代表山里的兄弟,再敬郝指导员和诸位教官一杯!”
看到几位八路军都是一饮而尽,陆百川心中畅快,更是连连劝酒。
热闹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百川瞅了一眼身边二当家的空『荡』『荡』的座位,又看了看自己的怀表,脸上『露』出了不满之『色』。
“三胖子!三胖子!”
“大当家,您吩咐。”
听到陆百川叫自己,吃的满嘴流油的三胖子赶忙跑到近前。
“二当家的去哪了?怎么这么半都不见回来。”
听到陆百川询问,三胖子心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郝平几人,凑上前一步声道:
“大当家,刚才您出去敬酒的时候,二虎哥跑进来跟二当家的了几句,我听着好像是山下来了什么人,是还送来了不少礼物。二当家的看您正和八路长官聊得开心,就没让打扰你,我估『摸』着这会二当家正在应酬吧。”
“什么?山下来人?再什么人还能比招待八路军长官重要,黑子这倒地是在干什么?”
重重的将酒杯放在桌子上,陆百川的独眼微微的眯了茫
“你去把二当家的给我找来,让他现在就过来!”
“得嘞,大当家的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话闭,三胖子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被陆百川出言拦住。
“你回来,三胖子去带着兄弟们陪好我的贵客,我亲自去后院看看。”
完,陆百川起身跟郝平道了一声歉,随后大踏步的离席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南厢房。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上白纸间的缝隙,照『射』到黑子一张阴晴不定的脸上,显得极为诡异。
黑子的双拳低垂,时而攥紧时而松开,从背影看,整个人似乎都在微微的颤抖。
“娘妈的。”
突然间,暴怒的黑子一把将面前身穿长衫的汉子提了起来。
“二二当家的息怒,我就是个传话的,您千万息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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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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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对象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35章 进展
“你的意思是说我身上的天狐血脉,对于你说的那个什么妖皇白炼城很有吸引力,只要我的消息被放出去,他就会带着狐族的大部队杀进来,为了就是把我救出去?”
长徵眼神闪动,沉着的问。
“是的,这件事天狐一族已经追查了数百年了,只要你真实存在的消息被放出去,天狐妖皇一定会来灵血黑市的。”元小旗眼神笃定的道。
长徵想了想,就侧头去看小悠,却发现小丫头一脸的不满意。
“怎么了?悠悠,你觉得他想到的办法不好?”长徵问道。
“当然。”
“为什么?”长徵好奇的看着她。
“想要离开这里,就一定得去参加那个什么万星试炼吗?或是必须通知那个什么妖皇过来?”
长徵点头“目前来看似乎就只有这么办了!毕竟灵血黑市之中坐镇的高手似乎都强大让我们难以匹敌,想要从他们的手上逃出去,甚至不被他们察觉都太难了。我们飞进来容易,但是若想飞着离开,估计就是不可能了。
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好近不好处啊!”
“那个什么妖皇就那么管用,万一他根本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的货色呢?万一他进来之后打不过灵血黑市的镇守者,被人家炖了呢?”
咳咳咳!面对小悠的疑问长徵一阵咳嗽。
“锅锅,你太相信别的兽兽了不好。那些兽兽骗人的太多了!锅锅你那么聪明,怎么可以听他们说什么你就相信呢?”
咳咳咳……
“锅锅,退一万步说,那个什么妖皇要是真的很厉害,锅锅你不就危险了。天狐之血,尤其是觉醒之后的天狐之血,只要他抓到你,完全可以抽出你的血脉,或者是通过必须,把直接直接凝聚成血丹,让他本族的其它幼崽觉醒血脉或是提升血脉纯粹。咱们跟他非亲非故的,人家怎么会那么好心主动拼命来就你?
锅锅,现在别有居心的兽还是太多了,咱们应该小心点。”
噗嗤……
玉娆直接惊讶的喷了刚刚入口的茶水!
“最主要的是,有了困难就想着借助别人的力量逃逃逃,那多挫啊!以后被人说起来,岂不是要丢尽脸!”小萝莉小脸一绷,十分严肃的道。
“可是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还有大高手坐镇,如果我们不能借助其他力量,只怕真的难以出去。”长徵道。
“为什么不打出去呢?”小悠道。
“开什么玩笑?”元小旗无语的道。
“你做梦!”玉娆直接嘲笑道。
“打出去那绝对不可能!”邋遢大叔苦笑“我都被抓了,而且到现在一丝逃避的机会都没有。”
“……咳咳,小悠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长徵对自家小妹子还是很了解的,小悠既然说要打出去,那就指定心中有了办法。
小悠没好气的翻白眼,似乎是对除了哥哥谁都不相信她感到不悦。“你们不是说,为了跟那个什么万星试炼连接,这边灵血黑市的051,052俩座城市要举行万灵血祭?”
“没错,到时候,这俩座城市都会成为死城,血流成河。”邋遢大叔正色道。“到时候会死很多兽和人。万灵大阵其实就是一万各族强者和千万人族的血气献祭。
以这种献祭,破开虚空通道,将万星试炼连接到灵血黑市之中。”
“他们这种做法绝对是傻叉!”
咳咳咳……
房内的其它人个个侧目,还一阵咳嗽。
傻叉?是牛叉好不好?处了金刚猿王的灵血黑市,哪里能够随便就血祭了一千多万生灵啊!
“没有人跟你们说过吗?万灵大阵是最容易反噬的,开这种虚空通道,最好的办法是使用黑狱血魂天门阵。”
“啊——!~”最近惊呼的就是邋遢大叔“那个失传了上万年的邪门玩意,别,千万被把它整出来。那东西太邪乎,而且吞噬力太强,破坏力太惊人了。
弄不好大家都会死在这里的。”
“难道跟你这没用的废物一样,在这里等死吗?”小悠嘲讽的道。
没用废物……?
邋遢大叔脸色大变。“你……”
“我什么?你跟这种自视甚高,又眼高手低的家伙在一起真是不断在拉低我的档次。亏你还好意思以吞天一族自居,你见过我们吞天一族什么时候怯过长,怕过什么兽?
大不了同归于尽,临死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
想你这样,被人抓住,还弄成了献祭的阵主的真是丢人又少见。”
咳咳咳……
邋遢大叔一阵狂咳嗽。他确实是挺羞愧的,但是他的真的不想死,他还仇要报!再说他也在不挺想着自救的办法啊!
只是短时间没有想出来嘛!
小丫头个头不高,说话咋就这么毒呢?
邋遢大叔委屈又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心说这吞天家的小老鼠还真是一个个都心高气傲的不行啊!“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那个黑狱血魂天门阵养出来的能够无穷无尽吞噬生灵,化成地为血海鬼门的绝户大阵。
若是布置成功,那么这里就彻底完了……”
“这种破地方,难道你还想继续留着?”小悠一脸的奇异的看着他,心说这家伙好奇怪啊!
“等等,黑狱血魂天门阵就是那个号称十大灭绝血阵之七的九幽黑狱血魂阵?”青逅终于反应过来,大声的惊呼道。
邋遢大叔没好气的道“你才发现啊,就是那个,这是一个从上古流传下来的血阵。原本我以为它的阵图已经彻底失传了,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传承这套血阵!”
“你也可以不用它啊,反正对方完成万灵血祭的最后我也可以搅合他们一下,然后造成时空错乱,还是有机会带着我家锅锅离开的。你们的死活我也不用管嘛。我有活着的锅锅就可以了。”
泥煤的真无情啊!
青逅大脸直接抽了。
玉娆的眼睛都凸了。“我怎么觉得现在的你跟刚才的你就好像完全不同的俩个人,现在的你无情可怕的多。”
小悠不解的看着她“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死活关我什么事情?”
这个姐姐难道脑子有问题?小悠的小脸上全是看神经病的神色看她。
“那个九幽黑狱血魂大阵究竟有什么效果啊?”元小旗看着一脸严肃,甚至是畏惧的邋遢大叔跟青逅,不解的问。
“那是灭绝阵,专门用在制造大型的灭门惨案的。你要是恨哪个门派又自己没有办法报仇,就可以布置这种古老而血腥的献祭灭绝血阵。
大阵布置成功之后,大阵会封禁这里的土地空间和时间。完全封绝这里,所有比主持大阵的人修为高不出俩阶的存在都将永远都没有离开这座大阵的机会。
他们会在大阵之中被血海血魂撕咬湮灭,最后换成同样的血鬼厉魂!
大阵之内的地域从此换做血海地狱,与黄泉冥地相通,永存于世。
而且这种地方,还会逐渐养出鬼王,甚至是鬼神级别的可怕存在。
东壇域瀚海鬼城,当年就是被这九幽黑狱血魂阵一夜倾覆的。”
“什么?”元小旗跟玉娆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东壇域那么恐怖的禁地瀚海鬼城居然就是这么来的?
青逅赶紧点头,表示确实如此。“而且这种大阵,极为容易反噬阵主,攻击也没有差别。只要进入大阵之中的生灵,它才不管你是那边的所属,直接就有无穷无尽的血鬼血魂扑杀上来,将你撕碎转化成新的血鬼血魂!
更恐怖的是,这种大阵一旦布置成功,它会自动扩张自己阵法的覆盖地域,它吞噬的生灵的越多,拓张覆盖的范围就越大的。
一旦它的扩张失去控制……你们可想而知,这片星空只怕都会直接被它吞噬毁掉转化为冥地!”
玉娆跟元小旗直接骇白了脸色。
心说这是自杀阵吗?
其实他们能够想象的还远远不是这座血杀阵的真实实力!
“可是像这种可怕的大阵,我们怎么可能布置得起来?”玉娆觉得不可能,于是提出了异议。
“能的,只要有足够的血!”小悠一笑,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你这是什么意思?”玉娆顿时感到自己头皮发麻。
“就是有说足够的血啊!”
“你……你不会是打算着让我们全城的人都放血的主意吧?”玉娆深呼吸又深呼吸的问。
“那怎么够?你们不是有702座城呢?”
嗷!!~
“你想让我们都放血成干尸?”玉娆恼火的质问。
“那倒是用不着,一个人给三分之一血的就行了。”
“……那也是会要命的。”
“我说是特殊血脉的三分之一。普通血没用。”小悠直接翻白眼道。
“你开什么玩笑,我们要是有办法把特殊血脉抽出来,何至于此每次都被人家抽血没了性命?”玉娆带着怒气的说道,心说这小家伙的主意真是不靠谱。
“不用,布置好阵法之后,你们隔开手腕,走到特别的位置,你们体内的三分之一特殊血脉就会自己被汲取出来。”画个汲血阵顶多损失点精血而已。
玉娆倒抽一口冷气“这样也可以啊?”
最近卡文非常厉害,码字都木有激情鸟,今天一更,调整一下情绪,明天多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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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进展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36章 荒诞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
那一天,为了给今年上半年就快要举办的一年一度的战神杯角斗大赛的参赛做准备,梅莉原本正在庄园的训练场上和狼外婆做着日常的决斗训练来着。
为了重新振兴家族,吸血鬼少女已经决定正式出道成为偶像了,毕竟现在决斗大赛在神秘侧人气那么火爆,只要她能成功的夺得战神杯的冠军,那么就能成为神秘侧上半年里最靓的仔,而要是她下半年的巫师杯也一举夺冠,达成双冠王成就,那么她未来几年内都将成为神秘日报的头条常客。
这一份好处无疑是巨大的,对于她的家族振兴计划帮助很大,毕竟在她的面前就有着一个完美的例子在,那就是魔女之家的默林,那位在决斗大赛之上横空出世并一举蝉双冠王成就三年的美少年毫无疑问就是近些年来神秘侧里最红火的年轻一辈,而他带领着的巫师组织魔女之家也在短短几年内快速的发展壮大着,已然跻身一线组织的行列里去了,这全是靠着那个默林巫师的高人气的加成啊。
既然别人成为偶像能拉起一个新一线组织,那么她梅莉凭啥就不行。
虽然她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见过那位默林巫师,但是光从神秘日报的报道来看,她自问无论是颜值还是实力都.....咳咳咳,好吧,她在颜值上稍微逊色了半分,但是实力上梅莉自问不会输给他的。
总之就是今年的双冠王她要定了,神明来了都抢不走,这话她就先放在这里了。
而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她每天都在努力训练者,有着狼外婆这个大佬级前辈的陪练与教导,梅莉的实力每一天都在绝赞up之中,同时她也在积极的收集着一切大赛上她可能的对手的资料,准备来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情报的收集工作进行的挺顺利的,毕竟能对梅莉构成威胁的那些对手都是往届的老牌明星选手了,而这些老选手的资料与决斗画面满大街都是,很容易收集的。
于是乎,梅莉飞快的扫完并分析了一下大部分的资料之后不由的轻蔑一笑。
呵呵哒,就这?那我这把稳了。
梅莉对此很是自信,虽然这帮老牌选手确实很强,但是她更强。
然后接下来她看到了最后的资料,也就是她预想中的最强对手,魔女之家的双冠王默林的资料。
再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备受打击的吸血鬼少女差点没蹲墙角自闭画圈圈去了。
这都啥玩意啊?怎么会有人这么变态啊?这让我怎么打,我拿头去打啊?
这并不是梅莉心理脆弱,而是她绝望的发现她和这位默林巫师的相性实在是太差了,对方简直就是一个全方面强化之后的她一般,在各个方面都完美的碾压了一遍她,这就很让人难受了。
梅莉细数了一下自己的战斗风格。
作为血族真祖的她有着超过普通巫师数倍的身体机能,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又或者防御力都能碾压普通巫师,然而那个默林似乎是恶魔巫师,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什么杂鱼恶魔的血脉,似乎是高阶恶魔之血,甚至神秘侧有人怀疑他是魔神的血脉,只是暂时找不到证据而已,而高阶恶魔的身体素质........
唉,别提了,我们优雅的血族本来就不是近战单位,近战都粗俗啊,一点也不优雅,下一个。
嗯嗯,作为真祖的她怎么能像那些普通血族一样亲自作战呢,她德拉库拉家的真祖之力“死之河”可是能奴役所有被她杀死之人的灵魂作为使魔的,你高阶恶魔怎么了,高阶恶魔就可以为所欲为啊,我可以用人海战术淹死你,到时候我只要潇洒的喝着美酒看你狼狈逃窜的样子就行了。
梅莉这么安慰着自己。
然后她就看到了这位默林巫师的职业是个恶魔术士,并且还是一位有着私人恶魔军团的恶魔术士,而且那恶魔军团还不是杂鱼军团,反而全是深渊精英单位组成,在之前的战斗之中,他就曾经召唤过不止一位的有着爵位的高阶恶魔出来助战。
那可是有着爵位的高阶恶魔啊,哪怕最拉胯的男爵都是比普通的高级巫师要强一点,子爵啥的更是直接就等于巫师的圣阶的,再往上的伯爵那已经是人界灾难,需要数位圣阶巫师或者传说中的英雄单位才能匹敌的存在了,至于侯爵,那已经算是魔神了,来不了人界,倒是不需要担心。
而这位资料里显示的默林过去召唤过的不同的男爵级恶魔就有不下于七位,更有人猜测这可能还不是那个默林的极限,他可能有着超越男爵的子爵等级的契约恶魔存在。
啊这......
看着资料上这么写的,梅莉当场就一阵气冷抖了,这是真的没法玩了。
她们血族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恶魔族的一支,所以五等爵位制度对于他们也适用,而梅莉她自己按照爵位制度算下来也就不过是个男爵级别而已,不过她是真祖,与普通血族不同,所以实际战力可以视作+1,也就是子爵级来看待。
这么一算的话,她子爵级,狼外婆自然也能当子爵级,这就是两个子爵级战力了,而对面默林也就算他真的有子爵级别的契约恶魔吧,那么高端战力双方持平,问题则是在低阶上。
德拉库拉家的真祖之力死之河很强大是没错,但是死之河之中的灵魂可是需要自己攒的,梅莉一路成长起来杀的人不算少,但是那些大多是中低级的杂鱼而已,高级巫师等级的她可没杀几个,死之河里存货不足啊。
不过死之河倒也不只是这点力量,这个能力真正强大之处在于只要梅莉不死,那么死之河里的灵魂就能无限复活,而死之河里的灵魂不灭的话,梅莉则可以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全都转移到河里的灵魂上去,从而实现永动机打发法。
你想要杀光死之河里的灵魂,你就要先杀梅莉,而你先想杀梅莉的话,你就要先一口气杀光整条死之河。
而梅莉的死之河虽然暂时还发育不良,还称不上河,顶多算是个只有几百条灵魂的小水沟,但是即便如此,你想要杀了她也得有着一击杀她几百条命的强大力量才行。
嗯,这么一看的话,她似乎能来个膀胱局苟死对面,但是梅莉第三次看了看资料。
emmmmmmm,默林副职业死灵术士.....
wkqnmd,梅莉当场就爆粗口了,还真就是怕啥来啥呗,大家属性这么高度重合,这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啊。
梅莉这下子彻底的自闭了,你别看她的死之河很赖皮的样子,但是其实这个能力有着一个很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伤害转移和复活灵魂都是需要消耗魔力的,而梅莉的魔力量......
早就说了的,她是个人类半路转化的吸血鬼,先天不足这个问题是真的很难弥补。
虽然吸血鬼有着将血液转化为魔力的天赋,但是角斗场上她到哪去找那么多的血液来补魔啊,哪怕可以提前准备,但是那么庞大熟练的血液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凑出来,毕竟现代可不是远古的黑暗年代,可以缺血了就来场即兴大屠杀。
“唉,可恶,要是家族的至宝,传说中的鲜血圣杯还在就好了。”
梅莉有些不甘的想着。
鲜血圣杯那是德拉库拉家的真祖圣器,是初代真祖弑杀了一位神明之后用那个神明的头盖骨做成的亵渎魔器,而这件圣器的能力也很是强大,其中之一便是无尽之血,那个杯子里会永远盛满鲜血,而且还是蕴含着微弱神力的极品鲜血,能高效率的转化成魔力。
要是梅莉能得到鲜血圣杯的话,她的先天不足的毛病也就不复存在了。
只可惜,这件至宝早就随着家族的没落而遗失了,当年保管这件至宝的族长半路被人埋伏了,现在谁也不知道这这件宝物究竟在谁手中。
“小姐,有客人登门拜访,他说他手上有您需要的东西,想和您谈一笔交易。”
梅莉正在墙角自闭着,一位吸血鬼女仆上前来这么说道。
“不见不见,我烦着呢,没心思和谁做什么交易。”
梅莉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是她话刚说出口,就突然抬起头,错愕的看着庄园门口的方向,在那里有着什么的东西在呼唤着她。
“等等,带客人去会客室吧。”
皱着眉头,梅莉如此吩咐道。
再之后的五分钟,庄园的会客室。
梅莉与一位金发碧眼的帅气中年男人展开了会面,只是没等对方先开口,梅莉就抢先说话了。
“别废话了,交易成交,合作愉快。”
—————
只因为对方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着的锦盒,锦盒中一枚血色的头盖骨造型的奇异杯子正安静的立着,杯中是充满着甘甜气息的新鲜血液,不多不少,刚刚好满满的一杯。
这赫然就是她刚刚还在心心念念着的鲜血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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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往事(1)
607、
华妃此时颇有些四顾茫茫之感。
原来她将宝全都押在淳嫔身上,淳嫔也争气,成了贵人里第一个封嫔的;若是从前,就算她没随驾去热河,但是只要淳嫔去了,等圣驾回来,她自然是想知道什么都能知道。
可是如今淳嫔已经彻底与她反目,平素就算延禧宫和景仁宫挨着,两人在宫墙夹道里遇上,淳嫔也都装作没看见似的,能避就避了。
今儿还是一样,她瞥过淳嫔去,结果淳嫔都没上前与她见礼,直接就当没看见似的错身而过了。
她心下颇有些懊恼,第一次感觉这后宫里的事儿有些变成她攥不住线了的风筝,尽管她用力,可是那风筝还是有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架势。
她自不甘心。反正宫里这么多贵人呢,又不止当年的淳嫔一个儿;她当初能怎么抬举的淳嫔,她便也一样能再抬举出旁人来。
再说了,就算皇上走的光景短,她现在是看不出什么来。可是倘若有人得了宠,再过一两个月,这肚子的事儿便怎么也都显露出来了,到时候儿她一样是能知道的。
.
九月天儿凉快下来了,不用继续在圆明园里避暑,六宫都随皇上回宫。
六宫各回各宫,华妃朝东去,淳嫔瞧见华妃往那边儿去,便故意延宕下来,要跟吉嫔说话,避免一起往一个方向去。
轿子走到景仁宫前,华妃不由得轻嗤一声,朝景仁宫那边望了望。
淳嫔自是还没回来呢,只是门前却已有人先回来了。
那几人听见抬轿太监的“呿呿”声,这便赶忙立在一旁,向华妃轿辇行礼。
华妃一看,原不是旁人,正是景仁宫里居住的安常在和荣常在。
华妃想了想,吩咐停轿,朝二人温煦含笑道,“……你们两个如今是跟着淳嫔居住,自不能像从前那样儿只有你们两个居住时候的自在了,景仁宫里的凡事,自然都得她做主去。”
“不过既咱们本就挨着近,她又是我宫里出去的人,她若有做的不合适的事儿,我便该怎么替她兜着底儿,那就还得继续兜着。故此你们二位啊,若是有个什么短了缺了的,又或者是有什么地方儿受她苛待了的,尽管都过来与我说就是。”
“我便是已经再说不听她,可是好歹我自己的份例多,自己一个人也用不完,匀给你们些也是方便的。”
安常在和荣常在对视一眼,便都赶紧谢恩。
华妃点点头,“咱们走吧。别在人家景仁门前站久了,回头再叫人看见,回了淳嫔去,倒给安常在和荣常在两位招灾了。”
.
安常在和荣常在行礼恭送华妃轿辇回延禧宫去。
已不见了背影,两人这才起身,不由得都看了对方一眼。
她们两个的家世都算不错的,安常在是信勇公之女,那就不用说了;便是荣常在,因她阿玛在内务府的官职,那即便她常在位分的份例微薄,可是她阿玛也方便时常添补她一些。
故此她们二人不至于要图华妃匀给的那点子份例去,不过她们两个却是将事关心气儿的那句话给听进去了。
原本她们两个一起住景仁宫,彼此看着还都曾有些不顺眼。毕竟一个是公爵之女,本是贵人;一个是皇上潜邸老人儿,资历在这儿摆着呢,谁都觉着自己应当是景仁宫里主事的,对方应该听自己的。
只是她们两个自己心底下也都知道,再怎么着也只是两个常在,皇上给她们两个这最低的位分,自然是她们两个自己都不受皇上的待见去。故此就算她们两个曾经在景仁宫里争高低,却也都不敢闹出动静来,更不敢叫皇后娘娘知道了。
这么样一种心照不宣的、两厢都知道克制的争高低,便终究还有余地,故此当淳嫔搬过来成为景仁宫主事之人之后,她们两个倒是能更快地达成了妥协,化争斗为同仇敌忾了。
安常在先出言试探,“方才华妃娘娘的话,荣姐姐你怎么看?”
因荣常在的老资格,安常在这便也尊称一声“姐姐”了。
荣常在勾了勾唇角,“还能怎么看呢。一切端的都是看咱们嫔位娘娘是怎么对咱们的了。”
对于华妃的为人,荣常在和安常在两个实则心下多少都有点数儿的。安常在自是从安鸾那得来的,荣常在则是当年从孝淑皇后那得的,故此她们两个人心下都并不容易对华妃托底的。
“倘若咱们宫里的嫔位娘娘对咱们恩遇有加,那咱们自然还是关起景仁门来,一家亲。”荣常在说着瞟安常在一眼,“可话又说回来,倘若嫔位娘娘在我眼前托大,仗着自己位分高,不将我这个潜邸的老人儿放在眼里的话,那便两说了……”
安常在自听懂了,勾着唇角点了点头,“终究是荣姐姐与我一处相处的日子久,这一番话倒也说到了我的心坎儿里去。我便随荣姐姐一同吧,荣姐姐进,我便进;荣姐姐退,我便跟着一起退就是。”
荣常在眯眼打量安常在。
她这时候儿心底下是愿意接受安常在这意思的。终究安常在是开国功臣信勇公的后代,母家与皇后娘娘母家并驾齐驱,故此这安常在虽然位分低,可是就因为那家世,皇上对安常在也不能怎么样了。
这若有这样一个身份有分量的为她撑腰,倒也才能显出她这个潜邸老人儿的轻重来。
荣常在便难得地主动伸手,握住了安常在的手,“有安妹妹与我一起共进退,那咱们两个就算暂且屈居常在低位,但是这后宫里,却也没人能随意轻慢咱们两个了!”
.
廿廿回到宫中,内务府大臣们都来接驾。
内里却有个行起礼来颇有些不情不愿的。
廿廿虽说对那人不熟,可是就凭那面相,廿廿也猜到这人是谁了。
——孝淑皇后的兄弟、盛住的弟弟孟住。
因盛住越发不中用,皇上已经几乎放弃了再起用这个人的念头。可是今年十月毕竟是孝淑皇后即将永远奉移的日子,皇上对孝淑皇后母家不能不加恩。
再者行奉移、奉安礼的时候儿,他们家也总得有个能出面儿的人,品级不能太低了。
另外,在孝淑皇后即将入土为安的日子里,皇上也更要体谅绵宁的感受。
故此皇上在这两个月间,将孟住给升迁了起来。正好儿赶上丰绅济伦因修缮乾隆爷的陵墓差事上出了差错,被免了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差事,叫内务府大臣任上出了缺,皇上便任命盛住为内务府大臣,且可在紫禁城骑马。
“倒没想到,他们一家子的兄弟,竟是同一个德性。”回到储秀宫,月桐都忍不住嘀咕。
月桂也叹口气,“我还以为好歹他们家该记取盛住的教训,该学着懂规矩些儿了呢。”
廿廿倒只是淡淡一笑,“你们两个也甭偷着瞧我,我心下可没什么不痛快的。”
廿廿眸色平静,“咱们能瞧见的,你道皇上便瞧不见了么?咱们能记着盛住的事儿,皇上就不记着了么?且由得他去,皇上心下自有圣裁。”
.
廿廿遇着孟住了,那边厢的华妃便更留了意去。原本对孝淑皇后母家的几个兄弟,她就比廿廿更面熟些。
她心下自是悄然一喜。
这日太医来给她请平安脉,按例该由内务府大臣一员带领,华妃便授了意,轮到了孟住来她宫里。
“我当年见三舅爷的时候儿,三舅爷还是位年轻的阿哥。”
华妃客气地竟亲自起身相迎。仿佛她又是当年十五阿哥所儿里的侍妾侯佳氏,而不是如今的华妃娘娘。
孟住见华妃如此,心下自然受用,便也赶紧跪倒请安,“奴才请华妃娘娘大安。姐姐当年,也颇在奴才一家面前时常提到华妃娘娘,说华妃娘娘容颜冠绝后宫,无人能比。”
两人互相“抬轿子”,倒也是皆大欢喜。
华妃吩咐看座,两人坐下说话儿。
华妃仿佛有意无意间提到,“……这回皇上秋狝木兰,三舅爷身为内务府大臣,必定也随驾了吧?”
孟住忙含笑道,“皇上恩典,奴才这趟是跟随伺候了。”
华妃垂眸,“那倒是不知道,此次随驾的内廷主位里头,谁在热河承宠最多啊?”
孟住听了便是笑笑,“据奴才所知,皇上在热河也没翻哪位娘娘的牌子。皇上国事繁忙,且此次秋狝,是将从前先帝爷几个月的国事集中在一个月里处置完,皇上每晚都要忙到深夜,故此……”
华妃不由得扬了扬眉,“哦?竟然一个都没有么?”
孟住想了想,“皇上倒是叫諴妃娘娘、淳嫔娘娘等几人陪着一起用过晚膳……其余的,仿佛倒真的没什么了。”
华妃追问,“那几个贵人呢?如贵人、信贵人她们呢?”
孟住又仔细回想一遍,“几位贵人,皇上除了见过信贵人之外,想来是因为信贵人是蒙古人的缘故;其余几位贵人,皇上压根儿就没见过。”
华妃的心都不知道是该提起来,还是沉下去。
原本作为后宫嫔妃来说,知道皇上无心于后宫旁人,自己应当高兴才是。可是……她终究明白,皇上这般,终究并不是为了她,而是另有其人罢了。
华妃便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孟住终究是刚当了内务府的差事,这一时之间还有些寻思不明白,便轻声问,“……华妃娘娘这是?”
华妃摇摇头,“啊,没事。我就是想着啊,今年原本应该是皇上挑选八旗秀女的年份。我便还跟一班贵人们说呢,这次秋狝是她们挽留君心的最好机会,不然等回京了,又有新人进宫,她们倒容易成了旧人,被皇上给忘了。”
“可是眼瞧着她们却都没能得皇上垂青,我便替她们有些惋惜呢。”
孟住赶紧顺杆儿爬,“……华妃娘娘当真大人大量,并不存后宫争宠之心,反倒一心为贵人娘娘们考量。”
华妃便也笑了一声儿,“这不就是当年孝淑皇后教导我们的么?我们一起伺候皇上,便都是一家子姐妹,理应同心同德,凡事以皇上为重,以皇嗣为重。”
华妃说到这儿,心下微微一动,急忙续道,“如今宫里已经有两位皇子了,倒是没有公主了,那便多添几位公主也是好的呀。”
孟住自是为绵宁打算的,一听华妃改口,这便心满意足地笑了,“华妃娘娘说的是。”
华妃点点头,“皇上已然任命三舅爷为内务府大臣,想来不到十月,皇上便会将二阿哥所儿里的家务事都交给三舅爷去了。”
这自是按着从前的例,原来盛住就是管着绵宁所儿里的家务事的。由自家亲娘舅来经管家事,自都是皇子们能放心的。
孟住笑笑,“奴才尚且不知圣意。不过想来,应当差不多吧。”
华妃心下便又涌起欢喜来。这都九月了,下个月就是十月,也就是说这孟住马上就能接手二阿哥所儿里的家事了。那到时候她与二阿哥福晋之间,便又有这个桥梁可以连接起来了。
.
随着十月将至,孝淑皇后梓宫永远奉移之事,越发紧锣密鼓起来。
因原本承办孝淑皇后奉移典礼的大臣一个一个出事儿,前头有因“石门关闭,大葬礼成”而被皇上革职的,也有办事到中途自家遇见丁忧的,这便到了九月了,皇上才又临时换将,命户部左侍郎英和来恭办此事。
英和是先帝爷瑞贵人的亲兄弟,当年廿廿是亲眼看着他从一个笔帖式,再到起居注官,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来的。
外有英和,廿廿便也在内将有关孝淑皇后典礼更多的差事,一件一件地都交给了孟住去。
可是諴妃却记着盛住的靠不住,不由得问廿廿,“……这个孟住该不会跟他哥哥似的,连孝淑皇后的陵寝工程的银子,都想算计吧?”
“终究孟住是孝淑皇后的亲兄弟,由他来亲自办理孝淑皇后的大事,他自然要比旁人更加尽心尽力才是,也能叫咱们更放心些。”廿廿倒是劝解,“况且有盛住的前车之鉴,想必这孟住也能自知警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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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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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无雪》简介:
[1v1/he/聊聊案子谈谈情/v前随榜更~][下本开《遥遥万乡》,求个预收~]文案:1.凛冬将至,宜川市老旧小区接连发生入室杀人案。刑侦队警员邬霜的公寓门口,总会多上两三支踩瘪的烟头。空置许久的隔壁搬来新租客,邬霜与男人背影打了个照面,紧实又坚硬的肌理历历在目,如素描画像般标准。午夜时分,几声沉闷的敲门声如约而至。“你到底是谁?”邬霜隔着猫眼隐约看到摸索的黑影。沉默片刻。男人沙哑的嗓音透过门缝传来:“怎么,邬警官职业病又犯了?”2.宜川刑侦支队最忌讳的话题关于邬霜。听闻她借调到宜川市警局,为的是追查未婚夫的下落。订婚宴上离奇失踪,五年来下落不明,只留下一则未传出去的短讯。「小霜,我好像看到你爸爸了。」3.小年夜前,一起令全市人民震惊的刑事案件悄然发生。拥有特殊血型的死者,被异常残忍的手段放干血液,刑侦队紧急联系市血液科医生逢凛配合调查工作。只隔一墙距离的两人故作陌生。“你好,刑侦队邬霜。”“幸会,血液科逢凛。”4.“你听说过拉普兰德吗?”“知道,不就是圣诞老人的故乡嘛。”“不对,拉普兰德住着孤独的冰雪女王。”*食用指南:1.1v1,聊聊案子谈谈情,年龄差9岁2.男二白月光3.灵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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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往事(2)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39章 问题
这一刻,无边无际的精神力量,就好似浩瀚无边的海水,瞬间将叶谦整个人吞没。
感受到这股磅礴无边的精神力量的冲击,叶谦脸色大变,精神力量的多少,便是幻境阵法威力最为直观的表现之一。
“比我想象之中,幻境的威力还要大的多了。”叶谦心中一紧,却并没有慌张。
如此浩瀚无边的精神力量的冲击,叶谦就算全力以赴,也绝对无法将这海量的精神力量全部击溃的。所以,几乎在的突破瓶颈。
可叶谦他却迟迟没能够突破,修为始终无法再进一步,好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或许,他可以试试,借用这炼心楼的磨砺,让自己的心神意志更加的强大,从而说不定就可以在这里突破修为境界。
随着幻境阵法再一次的被触动,那无边无际的海量的精神力量,又一次的出现,瞬间将叶谦整个人吞没。
因为有过一次体会了,这一次虽然耳旁还是嗡嗡炸响,让他整个人觉得难受,可叶谦却忍了下来,任由这股精神力将他吞没,只是守住心神不被幻象完全迷惑。
很快,只见叶谦眼前出现了变化,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池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幡青城?”
叶谦惊愕的打量着眼前的城池,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曾经去过的幡青城,这里还有两个他牵挂的女人。
“这幻境也太真实了吧!”叶谦惊呼道:“要不是我的心神没有被迷惑,我恐怕都要认为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了。”
“幻境居然让我看到了幡青城,来到了幡青城,难道我在幡青城还有心结?”叶谦心中疑惑着,他知道幻境很奇妙,一个人心中挂念的,遗憾的,或者渴望的,又或者是害怕的,都可以从幻境之中转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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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困难
我剑化天
“浮云十三剑,万剑归宗!”
当身上剑势达到极限时,林云双手举着千雷剑发出怒吼,直接一剑劈向了秦苍。
轰隆隆!
这一刻有无比恐怖的气息弥漫世间,天塌了下来,地陷了进去,日月无光,天地失色。
一柄长达数百丈的青芒巨剑,出现在林云身后,浮云十三剑的真正圣灵出现。
无尽的能量,注入到那柄青芒巨剑中,林云身上绽放出刺眼的剑光,黑色的长发迎风乱舞。背上金乌羽翼,闪耀夺目,他如大日般伫立虚空,他像是太阳中的神祗,千雷剑的光芒就像是一座燃烧的不朽火山。
砰砰砰!
伴随着这一剑劈落下来,这片天地颤抖了起来,整个枯玄岛都在颤抖起来。
枯玄岛的封禁本就快没了,在加上之前被玲珑塔来了一次重击,地面到处都是四分五裂。
本就不堪重负的枯玄岛,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崩塌。
“金龙补天术!”
感受到无边危险的秦苍,容不得多想,他面色凝重将金龙补天术催发到极限。
胸前黄金龙骨释放出耀眼的光芒,他双手虚抱在胸前,一颗太阳直接被在其胸前诞生了。
轰!
这是有黄金神龙盘踞蜷缩凝聚而成的太阳,它蕴含着极为惊人的力量,就像是真有一颗太阳被秦苍给推了出去。
嘭!嘭!嘭!
一连串的爆响中,这颗太阳被直接震碎,天地间有凄厉的龙吟声响起,数不清的黄金神龙碎片,落向四面八方。
在巨大的爆裂声中,本就四分五裂的地面,被炸出一个个直径数千米的巨坑。
轰!
有些深坑甚至直接砸穿了枯玄岛,有海水从中窜了出来,冲霄而起,显得极为壮观。
黄金神龙被斩碎的刹那,数百丈的剑光,在神纹之力的加持转瞬就落在了秦苍身上。
他双臂交叉,两根手臂都生出金黄色的龙鳞,身上的玄天重甲也被催发到了极限。
咔擦!
可这一剑威力太过恐怖,林云背后的金乌羽翼不停扇动,在羽翼拍打剑磅礴剑势不停累加。
嘭一声巨响,秦苍再也撑不住,直接被轰飞出去。
噗呲!
一口鲜血从秦苍口中涌出,他神色莫然,这浮云十三剑的万剑归宗,威力远超其所想象。
就算将黄金龙骨,催发到极限,也依旧难以挡住。
可远处瞧见此幕的人,却是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这家伙的肉身太变态了,林云这一剑明明已强到逆天了,可也仅仅只是破了玄天重甲。
他的肉身完整无缺,看不出受到重创的迹象。
“变态!”
远处,南宫泽等人暗自咋舌,忍不住吐槽道。
同样是龙族炼体神诀,这秦苍的肉身似乎比林云还强,很多人都不知道秦苍有一块黄金龙骨,都显得极其不可思议。
有点无法想象,这么恐怖的一剑,居然被秦苍用肉身给接住了。
“哈哈哈哈!”
秦苍一口鲜血吐出,可却锋芒不减,他仰天狂笑,大声道:“林云,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便好。我秦苍,无惧一战!我倒要看看,这柄千纹圣剑,你可以催动几次!!”
他和林云不是第一次交手了,对这千雷剑印象深刻。
对方还在半步神丹时,就能以此剑伤到自己,如今到了神丹之境,果然更为不凡。
可他早已发现,此剑威力林云无法全部发挥,甚至连百分之一都很难。
而且无法持续使用,消耗的代价很大。
实际上这是他的错觉,林云无法使用,是因为自己断剑之躯的远古,真正消耗的星元并没有那么多。
一剑没重创对方,林云也很果断,直接将千雷剑甩手扔了出去。
锵!
剑身,落在了一块浮空的巨石上。
林云金乌羽翼猛的一扇,瞬息间,杀到了秦苍面前。
二人再度厮杀起来,他们速度太快,身体显得极为模糊。但有一个特点很明显,二人体外都有诡异的气体环绕,让他们身上威压显得格外恐怖。
“那是什么?”
“我怎么感觉,他们的威压远超小神丹巅峰了,大神丹尊者在他们面前完全不够看了。”
有超级宗派的天命开口,声音带着颤抖。
他们都很惊恐,这两人强的太过逆天,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是先天圣气,从星元中转化而成的……这等先天生气,本该在龙脉境才可以尝试转化的。”
“他们的圣气都很稀薄,可一旦转化成功,就必然会拉开同辈间的差距。”
“真的是怪物!”
有人道出了缘由,其实不少人已经猜到了,但被人真正说出来,内心深处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许多人在之前就猜测,秦苍掌握了黄金龙气,如今看来猜测不假。
可谁能想到,秦苍掌握了黄金龙气,也还是没能在林云面前讨到便宜。
虚空中,两人交手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身形交错之间,音爆不停炸裂,化成各种喷薄的霞雾。
他们闪电般交手,各种杀招如星辰般爆炸,看的人眼花缭乱。
砰!
这一次,林云和秦苍再次隔空交手,一人出拳,一人出掌,发出声音震动苍穹,犹如蛮荒战鼓的声音,震的人气血翻涌。
“神龙日月鼎!”
林云一拳轰出,天碎之声响起,星河倒灌,一尊巨鼎出现,日月烙印其中,神威无匹。
可秦苍丝毫不怂,直接出手,以掌为刀劈了过去。
嗖!
一击之后,林云身形横移,并指如剑,直接点在了他的右肩上。
锵锵锵!
这一指,若是点在其他人身上,半个身体都会炸裂。可点在秦苍身上,却发出了沉重的金属闷哼声,火星四溅,在他身上荡开一片如涟漪般的金光。
“嘿嘿!”
秦苍咧嘴一笑,伸手撕裂虚空,化作龙爪朝着林云脑门抓去。
呼哧!
林云身后金乌羽翼向前冰冷,黄金龙爪抓在羽翼上,发出尖锐无比的金属声音,同样迸发出飞溅的火星。
“开!”
并拢的金乌羽翼,猛的散开,羽翼犹如刀锋般挂在了秦苍身前两侧。
嘶嘶!
秦苍身上的金光,顿时被不停的撕裂开来,这金乌羽翼几乎差点就伤到了他的血肉。
“你伤不到我的!”
秦苍长发张扬,眼中神色,疯狂无比。
他已处在劣势,他的速度比林云要慢,黄金龙气也占不到优势,可却丝毫无惧。
黄金龙骨!
对方仗着黄金龙骨,简直立于不败之地。
林云眼中寒芒激射,他有心祭出神霄剑意,直接一剑劈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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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戳破
大杀四方!
“是你!”
“你这贱种,竟然还真的敢出现!”
圣坛上的尖嘴男子和金衣青年等战界翘楚,全都脸色大变,惊呼了起来。
他们在此布下了死局,且是相当明显的死局,只要对方敢现身就必然难逃一死。原本想着,对方应该不至于这般明目张胆的出现,可事实出人意料。
他就这般云淡风轻,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很不真实,让人难以相信,难道真有人不怕死吗?
至于圣坛下方的众多界域翘楚,他们在震惊之后,神情沸腾,热血激荡。这段时间,林云斩杀界域翘楚,有无敌风采的传承,在这黄沙高原疯传掀起了滔天波澜,许多人都想目睹他的风采。
谁说这通天之路,除了十方战界之外都是陪衬,谁说他们没有资格在那最终一战争锋,谁说下等界域都是蝼蚁……林云不是,他证明过自己,他将战界翘楚踩在脚下,他大败玄雷双剑,他以无敌风采斩杀战界翘楚。
他让神话陨落,他让禁忌不存,他狠狠扇了三大战界的脸。
他是下界中诞生的绝世黑马,他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敬佩,钦佩,仰慕!
好些人热泪盈眶,神情激动,一道道目光都落在林云身上,可他们担心林云,害怕他就此陨落,眼中有很多不甘之色。
“可恶啊,这帮王八蛋,估计就等着林云现身吧!”
“他们在此布置了杀局,针对葬花公子!”
“不该来的,跟他们耗下去,三大界子肯定耗不过林云。”
“这帮混蛋,真的太过分了!”
众人义愤填膺,眼眶湿润,心中都生出了很大的不满。看向林云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不甘,还有浓浓的倾慕。
林云神色冷漠的看向那些战界翘楚,他很冷静,他的无尽杀意都藏在了眼眸深处,没有半点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他要大开杀戒!
但不能让这股杀意,影响自己的心境,那样实力会没法发挥出来。
他很冷静!
他知道此地有杀局,圣坛和后方的庞大圣象都透着些诡异,让人无法看透。
可他很愤怒!
无法忍受,无法继续看着这些有血性的年轻人受辱,哪怕这里有通天杀局,九死无生,他也该站出来了。
他的心,他的剑,都没法接受自己继续藏在暗处观察。
“葬花公子,你不该出现的……”
被林云搀扶起来的年轻人,面色痛苦小声说道。
这个人很有血性,他看见其他几名青年受辱,被尖嘴男子以上古道器镇压,禁锢,跪在地上。他无法忍受,想要出手去救下这群人,却没想到那金衣男子直接以玄龙尺将他重创。
差距太大,让他感到有些绝望。
“你先休息。”
林云抓住他的肩膀,将他轻轻一送,推到了后方人群中央。
“冲我来便好,何必殃及无辜。”
林云看了眼,依旧被尖嘴男子镇压禁锢,跪在地上的几人,轻声说道。
“不过一群蝼蚁罢了,他们惹怒了我,我只是小小惩戒一番,已经很仁慈了。”尖嘴男子,脸色刻薄,手中握着火焰鞭子,笑嘻嘻的看向林云。
这是个罪犯,他身怀重宝,可以改变最终之战的排名。
他的出现,让圣坛上的人都很兴奋,哪怕林云凶名再盛,他们也不害怕,只怕对方如老鼠般躲躲藏藏,那才叫麻烦。
尖嘴男子看向林云,咧着嘴在笑,他舔了舔嘴唇,眼中神色兴奋无比。
不远处金衣青年,目光闪烁,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
仁慈?
林云看了眼,浑身被抽的遍体鳞伤,跪倒在上,不停挣扎的年轻人。
还真是仁慈!
这群人何错之有,他们只是想出去罢了,却被如此羞辱折磨。被人如猪狗般凌虐,言语之间,更是充满了不屑和吵闹,他们高高在上,丝毫没有在意。
“林云,可否知罪!”
就在此时,圣坛上有人发出怒吼,这是一名神幽战界的强者。他身穿玄光战甲,眉心有竖纹,眼眸深处燃烧着磅礴火焰,体内有冰冷的杀意渗透出来。
“林某有何罪?”
林云面无表情,冷声道。
“你身位贱种蝼蚁,掌握真龙宝骨,这本身就是罪!你打伤玄雷双剑,这是大罪!你杀我神幽战界八人,这是滔天血罪,你是魔头,罪孽深重!”神幽战界的强者,一字一顿冷声喝道,他的战甲同时闪烁着光芒。
“今日,你们谁都别想走!”
林云抬头说道,他独自朝前走去,他容颜秀美,丰神俊朗,看起来年岁不大,可步履之间,却有惊人的威压,让人心颤。
这是一个少年超凡!
“你算什么东西,你敢现身就是死路一条,还敢威胁我们!”尖嘴男子眉头一挑,面色狰狞,嘴角勾勒出残忍的笑意,冷声喝道:“杀了他!”
嗖!
当即就有三名战界翘楚,破空而至,各出手段朝着林云杀了过来。
这三人很强,分别来自神幽、天乾和玄龙战界,他们各自施展的手段,爆发出惊天般的气势。他们像是三颗颜色不一样的彗星,裹挟着无边杀意,震颤虚空。
那等气势非常恐怖,且只是第一波攻势罢了,尖嘴男子等人都在蓄势待发,他们神色冰寒,看向林云,冷笑不止。
一个贱种,死到临头都还不知道。
轰!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一股金色光芒蕴含着神圣的气息冲天而起,这是那青衣少年轰出来的拳芒。
他的掌心有神阳古印绽放,拳头缝隙中有金乌虚影迸发出来,这是媲美太阳的光芒,这是比闪电还要迅捷的光辉。
三颗彗星同时坠落,彗星光芒中的战界翘楚,脸色哗变。
他们发出惨叫,想要抵挡这等拳芒,可全都没有用,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三名战界翘楚,当场被轰成了粉末。
日曜神拳,太可怕。
远超以往,它在林云手中爆发出超越造化的光辉,一拳就轰死了三名战界翘楚。
嗖!
林云身上金光一闪,便朝着圣坛杀了过去,他人在半空,发丝、青衫、眼角都披着金色圣辉,他目光清澈,深邃,有无尽的锋芒爆发出来。
这等风采在顷刻间就震住了所有人!
“嗤!”
天乾战界的尖嘴男子出手了,祭出了那件火焰鞭子,一道赤霞横扫虚空,照亮八方。
这根鞭子很不凡,来自上古,有残缺的神纹烙印。若非此人境界受限,威力还会更加可怕,可以在通天之路横行无忌。
可即便如此,这火焰鞭子依旧恐怖,对上十方战界外的人,可以说是无敌般的存在。
尖嘴男子从未失过手,他脸色刻薄,目光阴狠,狰狞无比。
同一时间,玄龙战界的金衣男子也出手了,龙吟怒吼,玄光爆涌,一柄重尺洞碎虚空,宛若山岳般朝着林云冲杀了过去。
“玄龙尺!”
圣坛下方,有人惊呼,
这又是一件至宝,虽说是仿品,可威能和那火焰鞭子完全不相上下。
他们平日靠这两大杀器,镇守这片关口,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下界翘楚。这是货真价实的凶器,它沾染了许多生命的鲜血,有可怕的杀戮之意在其中萦绕。
其余人战界翘楚也在此刻出手,那些依附战界的高等界域翘楚,他们很害怕,可退远之后依旧以剑气和刀光展开攻伐之术,目光同样凶残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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