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 1. 第 1 章 暮云合璧,落日熔金,风乍起,揉碎了依恋在湖面上的甘醇烟霞。 竹园荒僻,深处隐约可见一窈窕女子的身影。 婉芙将贡品一一摆好,从怀中掏出几张揉出褶皱的纸钱,放到一处,火折子擦出光,霎时冒出一团火,霭霭烟雾,映出她黯然的眉眼。 跳跃的火光映在一双眼波中,碎霞乌金下,女子眼眸轻合,霎时间,泪流满面。 静谧无声之时,有急快的脚步踏在松软的泥土上,一道尖锐得意的声音传来,“好啊,你竟然在宫中烧纸钱,我要回去告诉主子,看主子怎么处置你!” 跑过来的女子面容趾高气扬,颐气指使地对着婉芙,“主子正发愁挑不到你错处呢!宫中烧纸钱可是大忌,待我禀明了主子,主子自会给我好一通赏赐,而你,就等着被鞭笞吧!” 那人得意洋洋地说完,哼了声,转身要走。此地竹林遍布,脚下有冒出的笋尖碎石,她未注意,被绊了一跤,扑通趴到地上,嘴里吃了泥巴,膝盖断裂般得疼痛。 她哀嚎两声,回头狠瞪了眼后面的婉芙,“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 婉芙抿住唇,眼眸暗暗低下,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收紧,将黄纸果子埋好,才朝地上的女子走去。 她蹲下身,轻声细语,“霜降姐姐摔到了何处?” 霜降一把抓住婉芙的手臂,手心用了大劲,抓得婉芙手臂发疼,让她不禁紧蹙细眉。 霜降见她这副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模样平白生出一番嫉妒,斥骂道:“没长眼睛吗!我摔到膝盖了看不见?还不快扶我起来!” “主子说得对,你跟你的狐媚子娘一样,就是不要脸的货色!” 霜降边走边骂,抓着婉芙的那双手仿佛出气般,使劲儿掐着她的小臂,衣袖下已是一片青紫。 婉芙狠狠咬住了下唇,才不至于痛呼出声。她忍住疼,任由霜降谩骂。 这条竹林的尽头,是一面由城外灌至的湖水,往日无人走过的静谧之处。 到了破败的废桥上,婉芙听着霜降喋喋不休的讥讽,眼中划过一抹冷光。 她忽然停住脚步。 霜降话语止住,诧异看她一眼,又急迫道:“停下来做甚?我快疼死了,快扶我回去!” “我想知道,霜降姐姐回去打算怎么跟主子说方才的事?”婉芙眼中甚至是在笑,谦卑带了一丝哀求。 这分哀求更张扬了霜降的气焰,她叉起腰,“自然是实话实说,主子正愁找不到你的错处,将你打一顿,再送回国公府,交由夫人随便找个老太爷做填房,正巧这事一出,夫人也就没由头再让你留在宫里。” “哦,是吗?”婉芙微微弯起唇角,那双眉眼也跟着弯起来,看起来干净如雪,无辜纯澈。 这双盈盈的眸子格外具有欺骗性,让人觉得这女子不过是个卑微柔弱的可怜虫罢了。 霜降鄙夷不屑,“当然。难不成你还痴心妄想当主子吗?”她啐了一口,“做梦!” 婉芙不在乎地擦掉衣袖的水渍,“既然这样,我与霜降姐姐就无话可说了。” “那还不快扶我回去!” 霜降转身,尚未来得及迈开步子,腰上一重,忽失了平衡,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平静的湖面摔了下去。 只听一声惨叫,紧接着扑通一声,雾蓝色的衣裳在湖面上砸出了巨大的浪花。 婉芙无动于衷地站在桥上,盯着湖中不断扑腾的人,直到那女子停了挣扎,没入水底,许久才缓过神,擦干脸上的泪迹,离开竹园。 …… 咸福宫 “那个贱婢还没回来吗?” 正是五月,廊庑下淅淅沥沥坠起了雨珠,江贵嫔懒懒打了个哈欠,扶起宫婢的手,斜靠的软榻里。 宫婢为主子揉捏着额角,奉承回道:“这大雨的天儿,御膳房的路本就远,等她回来弄湿了主子的糕点,主子便罚她,她也是无话可说。” 江贵嫔“哼”笑一声,“一个贱婢,也敢顶撞本宫?” 这时,殿外有了动静,江贵嫔抬眼瞧去,进来的女子浑身湿透,鬓发贴着额角,淋漓满身水汽,弄脏了精致的玉芙蓉地毯。 江贵嫔嫌恶地皱了皱眉,“皇上御赐的芙蓉毯价值千金,就这般被你糟蹋?” “听雨。” 江贵嫔抬了抬手,捏额的宫婢站过来,她一眼也未看跪在地上,因淋雨而狼狈不堪的婉芙。 “这贱婢毛手毛脚,赏几针,让她长长记性。” 江贵嫔眼皮掀起,见地上跪着的女子身形颤抖了下,露出满意的笑容。 半刻钟后,婉芙被两宫婢架着扔到了咸福宫门前,膝盖受了针刑,触到地上,就有噬骨的疼痛,地上的女子鬓发凌乱,虚弱地躺在雨水浸透的青砖上,气若游丝。 她眼眸看向乌沉的天空,极轻地扯了下嘴角,入宁国公府的两年,数不清受了多少这般的羞辱,斥骂、掌嘴、关柴房,渴了喝馊水,饿了吃草根柴席,谁也没想过,她能活下来。 她闭了闭眼,雨水冲刷过女子的面颊,眼角缓缓流下一行水痕,手心慢慢攥紧,宁国公府未到家破人亡之时,她怎会舍得去死。 …… 那场大雨后,婉芙染了风寒,江贵嫔嫌她晦气,打发到外殿洒扫。 这日宫宴,江贵嫔换上妃色的银线襦裙,从内殿出来,瞥见外面净扫的婉芙,冷冷白了一眼,招来听雨,“让她去一趟内务府,将新做的宫裙拿来。” 听雨明白主子的意思,这是又要借着由头,折磨江婉芙了。不论江婉芙怎么做,主子都会挑到错处。 婉芙听了吩咐,屈膝福身,江贵嫔一眼都懒得给她,袅袅出了宫门。 前头宫宴正盛,婉芙从内务府赶回来,中途下了雨,她一路小跑到长亭中。 不多时雨丝渐密,婉芙放下拖碟,拿帕子拭着脸上的水渍。 这时,长亭外远远走近两人,前面的男子眉宇冷峻,身姿颀长挺拔,一手负于身后,虽是寻常的便服却可见威仪气度。后面跟着的随侍毕恭毕敬,手中撑一柄油纸伞,小心翼翼地伺候不发一言。 今日是朝宴,除去三品以上嫔妃,朝中四品以上朝臣都会到场。这处又临近宴饮正殿,婉芙站在原地,猜不出那人是谁,但总归是个位高的。 她低下头,屈膝做礼。 男人自她身边走过,似是并未看见她,顿也未顿。 在这深宫中,地位最低下的就是奴才,婉芙习惯了被人忽视,她并不知此人是谁,未免得罪,也不愿叫人注意到。待擦过身时,她将要起身离开,却被叫住,方才撑伞的随侍走过来,婉芙这才看清此人,她在咸福宫伺候,虽未见过帝王,但御前的陈公公却是有过几面,这人是御前陈公公,那方才那位岂不是…… 婉芙心头一跳,无暇多想,只听陈德海唤她,“你过来。” 婉芙敛下惊愕的心绪,进了咸福宫后,江贵嫔怕她这张脸招惹了帝王喜爱,遂一直将她打发到后院里侍奉花草,她从未见过圣颜,手心不自觉掐紧时,连心口也快跳了几下。她垂着头过去,“奴婢见过皇上。” 眼前的女子低垂着眼睫,一举一动规矩无比,丝毫没因此时的情形而生出多余的心思,但她攥紧的手心还是露出了一丝紧张。 帝王倚靠着凭栏端坐,微醺的醉酒让他的神情显出几许漫不经心的风流。 宫宴上宫人侍酒时不慎洒了酒水,那宫人吓得哆哆嗦嗦,他兴致好,并未重罚,只那身衮服不能再穿,去偏殿更衣出来后,就见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以及浩淼水波,云雾长亭中,少女孤然而立的纤瘦身影。 方才从她面前走过,似乎并未发现自己是谁,现在倒是反应过来,规规矩矩地站着,并不多看,瞧着是老实。 他睇着眼皮子打量一瞬,吃酒的醉水让他嗓音几分喑哑,“抬起头来。” 亭中只有三人,这句话总不能是对陈德海说的,婉芙面有迟疑,并未多久,才抬起一张雪白的小脸,眼眸却依旧垂着,规矩得并不乱看。 那张脸太过惹眼,乌珠顾盼,靡颜腻理,泛红的眼尾平添了一分娇媚。云水之湄,烟雨朦胧,女子低眉敛眼,如胜世间铅华。 …… 婉芙听见帝王让她过去揉捏额角时,她擦去手心的薄汗,放松紧绷的神经,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帝王视线在她身上,她不敢乱看,指腹揉捏到男人的眉宇,才发觉那眉宇总是微微皱着,她大着胆子,指腹柔柔一压,明显感觉到男人一怔,落向她的目光更为深沉。 腰身一重,被帝王叩入了怀中,这是她第一次和男子如此贴近,而这人还是九五至尊的帝王。 她身子一僵,颤颤地掀起眼,却不知自己这副可怜无辜的情状在男人眼中有多勾人。 陈德海也没想到皇上会这样,皇上虽然平日行事随心,但还从未在外面和嫔妃明目张胆的有亲热之举,尤其是眼前这人还是不知名的宫婢,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宫女模样生得太好,就是比宁贵妃也毫不逊色。 李玄胤觉得自己大抵是吃了太多的酒,才做出这么荒唐的事。但他确实对这女子有些兴致,至少这张脸生得甚合他心意。 婉芙眼睫徐徐颤着,鼻翼下是略带微醺的气息,也解释了帝王为何有当下举动。 她心中胡乱想着,若今日就这么成了,靠着这张脸她或许会容易地得一个位份,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男子对轻易得来之物都不会有太多怜惜与疼爱,譬如她的阿娘,等了一辈子,到死却只等到了江铨的薄情。 寻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 轻而易举收入手中,就没意思了…… 李玄胤看出怀中女子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不悦地拧起眉,掰过那张小脸,“看着朕。” 乌黑的鬓发有几缕搭在他的手背,微痒,见她吃痛,湿漉漉的眸子看回来时,眼中尽是他的倒影,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有几分心猿意马。 唇瓣微凉,是帝王吻了下来,夺着她的呼吸,指尖一颤,婉芙倏地偏过头避开,发簪掉落,乌黑的青丝如绸缎垂落,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如雪。 男人一愣,似乎也没料想她会这样。婉芙一鼓作气将人推开,屈了屈膝,逃也似的跑了。 独留长亭中微怔的两人。 陈德海见那小宫女一把将皇上推开,紧跟着逃跑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瞬间呆傻了眼。余光觑向独坐在凭栏的帝王,只见皇上也看着那个方向,脸色甚黑,未等他收回神,帝王眼皮子就朝他掀过来,吓得陈德海猛地打了个哆嗦,不禁为那小宫女捏了把凉汗。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嘉明五年,六月初三。 这日是个晴好的艳阳天,西沉的碎金泼洒在宫墙的琉璃瓦上,泻出波澜的流光。 圣驾停在咸福宫门前,随着那一声声“皇上万福金安。”终于一扫宫内数日的沉闷阴霾,受了宠主子高兴,宫人们也能松一口气,不必像前几日一样再战战兢兢,一着不慎,便惹得主子迁怒责罚。 江贵嫔柔若无骨地依偎着帝王,言笑晏晏,晕红着脸蛋与身旁的男人细细低语。 江贵嫔生父宁国公,年轻时便是个风流多情的男子,生得丰神俊朗,一双桃花眼更是惹得华京世家贵女争相丢绢。江贵嫔自是继承了家中父母的容貌,一张细白的小脸俏丽多姿,便是满后宫的嫔妃都无法与她争妍一二。 但凡是男子都偏爱美人的,九五至尊的帝王也不能免俗,有这般美人在怀,那些琐事自当遗忘在脑后了。 内殿摆上了茶点,江贵嫔捏了一块芙蓉糕递到帝王嘴边。李玄胤今日兴致好,倒有些与自己的嫔妃弄.情的兴头,就着那只手吃了半块糕点,“朕多日不来,爱妃手艺确实见长。” 江贵嫔含羞咬唇,“皇上就会取笑嫔妾。” 内殿里熏的是内务府新送进来的安神香,江贵嫔知道皇上处理朝政身子乏累,撒娇得恰到好处,不会惹男人厌烦。 皇上对她也确实满意,连启祥宫宁贵妃派来请人的宫人都随意打发了回去。 用过午膳,宫人将席面撤了下去,江贵嫔陪着帝王说话,提到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凤仙花,“嫔妾很是喜欢。” 李玄胤笑道:“朕闻内务府侍奉花草是有些手段,正好今日无事,就陪你看看那凤仙。” 江贵嫔正要应好,忽想起什么,脸上笑意一僵,犹豫道:“后午天热,去小花园难免中了暑气,不如暮晚嫔妾与皇上同去?” 若无旁事,李玄胤会纵着嫔妃的小性子,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也罢。” 用完午膳皇上要歇晌,江贵嫔吩咐宫人将化了的冰换上一盆子新的,招来听雨,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听雨福过身,脚步匆匆出了正殿。 向西绕过水榭游廊,不过一刻钟到了咸福宫小花园。 江贵嫔刚进宫那两年,因生得一副好相貌,又有国公府倚仗,颇得圣宠,皇上不止为她破例独住一宫,还在东殿开辟了一处小花园,内务府隔上几日就会送来应季的花草。园子金贵,宫人们一刻也不敢怠慢。 艳阳天下,几个身穿靛青宫装的女子,手中提着银制的长嘴壶,俯下身子给争妍斗艳的花草浇水。 听雨越过前面几个宫婢,径直走到最后面的女子跟前。 六月的天暑热难耐,在大日头下站上片刻就要生出一层的薄汗。主子们嫌热,都是不愿出来,花养得再娇也没人去看。但眼前这女子,即便晒了数月,肌肤也依旧白皙如雪,一双玉手纤纤素素,看不出分毫杂活留下的痕迹。 听雨心里啧啧两声,不怪乎主子防着她跟防狼似的,主子姿容已是够为绝艳,可这江婉芙要比主子还胜出三分。 她叹息归叹息,自己倒底是江贵嫔身边的人,主子得势,她才能过得好,随后拿捏出几分气势,道:“主子腹中饥饿了,特意吩咐你去御膳房端些莲子羹回来。” 入宫已久,江贵嫔看婉芙的一副好皮、肉不顺眼,没少折腾,动辄上手打骂,此番吩咐倒也是常事。 婉芙的生母是扬州人,她自小在江南长大,受着水乡的滋润,肤如凝脂,眸若丹华,清淡之余却透着几分娇媚,偏偏那双眼看你时又透着楚楚的可怜,这样的面相,放眼整个华京,都做不到比之还要惊艳的女子。 听雨边说话,边又忍不住往那张娇丽的小脸上看了几眼,人皆爱怜美之物,长成这样,别说是皇上了,就是她这般女子,也不禁为之动容。 婉芙像是习惯了江贵嫔反复无常的吩咐,福了福身,纤长的眼睫垂落下来,遮盖了眼底的情绪,“多谢姐姐相告,奴婢这就去御膳房。” 传了话,听雨不想留在大日头底下,转身回了正殿。 婉芙把长嘴壶搁置到原处,从袖中拿出帕子不紧不慢擦净了额头的汗珠,眼眸低下,若有所思。 圣驾临至咸福宫,这么大的事,是瞒不过的。 …… 李玄胤为政勤勉,歇晌也不会贪多。刚过一刻钟,便起了身。 江贵嫔想皇上多留,撒娇地扯了扯男人的袖子。这日李玄胤心绪尚佳,多了些耐性,笑着拍了拍女子的手,只是这一眼里已对她的娇纵有了不悦。江贵嫔蓦地噤声,不敢再语。 大太监成德海见皇上起了,忙唤了人,麻利地伺候帝王更衣。 动作如行云流水,圣驾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殿前的銮舆就出了咸福宫。 江贵嫔眼巴巴站在门廊下望着,手中帕子捏得变了型。此时院里撒扫的宫女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个不慎触了主子霉头。 听雨走过来小声去劝:“皇上久不入后宫,如今来只看了主子,主子当高兴才是。” “高兴什么!皇上来咸福宫却不临幸,本宫该怎么怀上龙种!”江贵嫔自有娇惯长大,即便入了宫,有家世倚仗,也没人敢将她怎么样,性子便愈发蛮横,除却在皇上面前能收敛些,私底下是愈发肆无忌惮。 这句话可吓坏了听雨,忙垂下头提醒,“主子慎言,若叫有心的贱婢听去,岂不是拿捏住了主子!” 听雨是闺阁时身边伺候的丫头,这些年没少帮她做事,母亲知她性子骄纵,有意让听雨在身边提点,江贵嫔将话听进去,抿了抿唇,心中却依旧有火,“那个贱婢生的去哪了?” 听雨知主子这是在说婉芙了,遂回道:“奴婢照主子吩咐,打发她去御膳房了。” 大热的天,去御膳房来回也要个把时辰,江贵嫔看了眼烈烈的日头,冷笑,“让她去吧,最好别回来了,免得在本宫跟前堵得慌。” 她入宫多年,始终不得子,母亲才咬牙将那贱婢生的送了进来,待送到皇上跟前,再去母留子,但她一见那江婉芙就烦得厉害,别说再替她养孩子,故而始终未将人送到御前。 江贵嫔正往回走,脚步忽顿了下,环视一眼跪了满园的奴才,狐疑开口:“霜降还没找到?” 这都快过一个月了,人就像凭空消失的一样,始终未出现。 提起霜降,听雨也是又惊又疑,默默摇了摇头,一言难尽道:“主子,霜降会不会已经……” 后宫里什么腌臜事没有,保不准霜降看见了什么,才叫人暗中灭了口。 江贵嫔脊背汗毛倒竖,蓦地打了个冷战,厌烦道:“算了,人没就没了,左右一个奴才,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再去找了。” …… 烈日当头,婉芙捧着汤水,帕子擦过面颊流下的汗珠,芙蓉如面,般般入画,鼻尖的一滴汗珠更是添上了婀娜风情,太过娇艳的一张脸,让人禁不住驻足多看几分。 婉芙走得不快,穿过了宫中甬道,不多时,抬起眼,就见一行人走了过来,她顿了下,微微弯起了唇角。 前头被宫人簇拥的女子穿着以金线织成的藕荷色宫装,雾鬟云鬓,眉眼飞挑,风华绝代,服侍的宫人无一不恭谨着伺候。 宁贵妃并未乘仪仗,宫人在两侧打着红缎七凤曲柄伞遮阳。皇上有多日未进后宫,圣驾到咸福宫的信儿很快就传遍了,她自是瞧不上那惺惺作态的江贵嫔,结果前脚刚去咸福宫请人,后脚就被拒了出来。定是那狐媚子在皇上面前卖弄了口舌,才让皇上拒了她的人。 宁贵妃心中气恼,不觉收紧了手心,掐得搭扶的手腕出了一片青紫。 灵双低低嘶了口气,觑到娘娘阴沉的脸色,清楚娘娘脾气,死死咬紧了唇,不敢出声。 她一抬眼,就见打远走来的宫女,忙道:“娘娘,是咸福宫的人。” 宁贵妃被移了心神,松开手,看过去。 烈日当头下,女子穿着浅色的宫裙,额间微微出了些薄汗,一张脸蛋娇艳如霞,好似清风都陶醉在了其中。 宁贵妃哪不知此人是谁,眸色一凝,冷声道:“果然是一府出来的狐媚子!” “灵双。” 灵双会意,往前走了几步,手肘故意撞了下婉芙,婉芙似猝不及防,只听咣当一声,那描着青色花钿的汤蛊,咕噜噜滚到一人脚边,汤水溅湿了她的裙摆,手心一烫,猛地缩回袖中。 “大胆贱婢,冲撞了贵妃娘娘,还不跪下请罪!” 女子一双眼茫然地看向她,继而转向缓缓走近地宁贵妃,扑通跪下身,不偏不倚,正避过了那烫热的羹汤。她瑟缩着身子惊惶道:“奴婢该死,娘娘恕罪!” “你是该死,这条蜀锦是皇上赏赐,就是赔上你一条命也不够。”宁贵妃抚了抚云鬓,漫不经心道:“灵双,给本宫掌嘴,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 灵双听命,“啪”的一声,手掌扇向女子侧脸。自跟了贵妃娘娘,她可没少掌人嘴角,手劲儿大得厉害,一巴掌就打掉了婉芙鬓间的发簪。婉芙下意识咽了咽唾,未缓过神,又一巴掌朝着侧脸扇过来。 婉芙眼睫颤动,扇到第四下时,嘴唇被她咬破,出了血水。她闭了闭眼,第五下过去,终于听到一道人声,“爱妃这是做何?” 男人声线几分漫不经心,只是询问一问,并不关心一个被掌掴的宫人。 宁贵妃注意一直在跪着的女子身上,这才发觉临近的圣驾,慌忙福身做礼,“臣妾见过皇上。” 帐帘掀开,李玄胤从銮舆内走出,“朕正要去御花园走走,爱妃与朕同行。” 宁贵妃面上一喜,立即含羞带怯地应过,“臣妾遵命。” 她掀眼去看帝王,只见男人转了身,目光落在跪下的女子身上。 李玄胤目光微凝,先看见了那几分熟悉的眉眼,细眉如柳,似远山云岱。他负手走近,屈指挑起了女子的下颌,冰冷的白玉扳指触着娇嫩的雪肤,很快留下一道红痕。 碎金的流光下,衬得女子的面容愈发娇媚艳丽,一双眸如秋波流转,盈盈望他,雪白细腻的肌肤残留着道道红印,一如那日,可怜楚楚,犹外动人。 李玄胤视线停住片刻,眸子微眯,饶有兴味地抹去那一滴血珠,指腹触到那丰盈的唇瓣上,犹如陷入一汪春水。 “皇……”女子朱唇微张,他的指便点了进去,如同口及口允,帝王目光暗了几分。 “皇上,这贱婢没个体统规矩,臣妾正责罚她,让她好好记住。”宁贵妃手中一张帕子快搅烂了,她就知道咸福宫出的都是狐媚子,这贱婢竟敢当着她的面勾引皇上! 耳边骤然一道厉声,李玄胤掀眸掠她一眼,不悦地冷下脸色,松了手,指腹拨了下拇指的白玉扳指,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好似并不关心。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 3 章 圣驾离开,婉芙在原处多跪了两刻钟。 发簪掉落在地,乌鬓微乱,宫裙也布了些汤水脏污。日头渐渐西斜,映着女子的侧脸。婉芙眼眸低垂,静静跪着,直到双腿发麻。 看着她的小宫女极不耐烦,埋怨道:“真是晦气,让你招惹了贵妃娘娘,还要惹得我跟着受累。” 小宫女并不是宁贵妃身边的一等宫人,但在宫里待得日子久了,生出了一双势利眼,都懂得踩高捧低,此时婉芙不过是一个受了罚的宫人,白生了一张好姿色,这样还没被皇上要去,她心里又是嫉妒又是鄙夷,还带着一点窃喜。生得好又如何,不得圣宠,没有皇上宠爱,还不是一个下贱的奴才。 两刻钟一到,小宫女一眼也不想多看,匆匆回了启祥宫。 婉芙双腿发麻,一手撑在地上要站起来,身子一晃,险些跌坐下去,一只手扶住了她。 她侧眸去看,嘴唇喃喃启开,“你……” “不必谢我。”云莺扶她慢慢站起来,“主子要吃莲子,我只是路过碰巧看见了你。” 婉芙揉了揉发麻的腿,将发簪簪入发间,还是道了句多谢。 云莺若有所思地看她,忽而道:“你长成这样,一看就是祸水,我可不信皇上没看中你。” 她出口大胆,惹得婉芙也不禁怔了下,看向四周,见无人才松了口气,只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云莺一笑,“无妨,我可没那个去跟主子告状的功夫。” ……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宁贵妃掌人嘴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没掌多久,就被皇上撞见,皇上还似是对那女子有意的事很快被传开。 后宫的事,但凡跟皇上沾了边,就没有不感兴趣的。一张嘴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从皇上对那女子有意,变成了皇上要纳那女子为嫔妃。这信儿自然瞒不过江贵嫔。 “贱婢!”江贵嫔气得将手边的杯盏掷到地上,碎片崩裂,割破了她的手腕。 婉芙额头触地,眼眸一冷,很快被敛去,削瘦的肩膀瑟瑟发抖,“主子息怒,奴婢那日是为主子去御膳房取羹汤,并未想到会遇上宁贵妃,也未想过会遇到皇上,主子明察!” 瞧着倒像是怕极了。 她说的一字不差,确实是巧合,谁都不能料到皇上会何时离开,也没人能料到皇上会走哪条宫道。可江贵嫔不信,她这个庶妹,看似柔弱乖顺,任人拿捏,实则有着自己的心思。 江贵嫔睨着她,眼神生寒,“勾引皇上又怎么样,你以为皇上能看上你么?你以为进了宫,府上就会给你做靠山,就能助你么?还不是本宫身边伺候的一条狗!” “跟你那狐媚子娘一样,就知道勾引人的东西!” 江贵嫔犯懒地打了个哈欠,招听雨过来为自己揉肩,“本宫该怎么处置你,才能让本宫消消气……” 婉芙眸色微闪,瑟缩着肩膀,头砰砰叩在地上哀求,“主子不要赶奴婢出咸福宫,求主子不要把奴婢赶走!” 江贵嫔眼眸转了个弯,这贱婢不想出咸福宫,无非是在咸福宫里见着皇上方便罢了,她是得将这贱婢送到一个见不到人的地儿。 听雨见主子脸色,忙过去出主意,“奴婢看娘娘就是待这婢子太好,才让她上了脸皮,不如好生打一顿,扔到冷宫里伺候那些发了疯的嫔妃,迟早有她撑不住的一日。” “法子不错。”江贵嫔挑了挑眉,“这贱婢冲撞了宁贵妃,毛手毛脚,没个规矩,既在本宫宫里,不罚上一回倒显得本宫不会教人” “拉下去鞭笞二十,还有命在就扔去冷宫,伺候那些早失了宠的姐姐,也算是尽尽本宫的心意。” 婉芙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唇,落人眼中时,却是脸色蓦地一白,连哭带求道:“主子恕罪!主子恕罪啊!” “奴婢当真不知圣驾会路过那处,主子恕罪啊!” 江贵嫔哪会听她辩解,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人赶紧拖下去。 …… 江贵嫔亲自发话,鞭笞的人自然不敢偷奸耍滑,一鞭一鞭下去,都是实打实的。 婉芙唇珠咬得破了皮,忍受着始终未哭叫一声,阿娘死的时候她没哭,被江氏母女关在暗不见天日的柴房中,饿得只能吃草根的时候她没哭,如今也不会哭。她会记得阿娘的死,记得江铨的凉薄,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杖责过,婉芙仿若去了半条命,气若游丝,一动不动地趴着,恍然中,好似看见了阿娘含泪抱着她的模样,“窈窈,日后阿娘不能照顾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阿娘,窈窈会听话,会好好活下去的……” …… 云莺来送药的时候,耳房里听见女子细微的喘息声,很低。她小步过去,轻唤出声,“婉芙……婉芙……” 见人不应,她吓了一跳,又忙去推,“你还活着吗?” 婉芙费力地掀起眼,看见她,想摇头,又没有力气,只道:“我没事。” 人都打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没事。云莺看得心口都揪了一下,“主子也太狠心了。” 宫里奴才的命本就不是命,不止咸福宫,皆是如此。婉芙既用了手段,就该料到这后果。 何况纳嫔妃这事不得操之过急,须徐徐图之。当今少时就是铁血手段从一众皇子中杀出坐上了那把龙椅,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皇上对她也非全无兴趣,但在宁贵妃罚她时,并未多说什么,她猜不透。 云莺不知她心中所想,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从太医院得来的伤药,上过几日就能好了。只是刚用时会有些疼,你忍忍。” 再疼婉芙都受过,这些疼痛于她不算什么。 云莺将伤药抹去,确实如她所言,伤口触上,一阵火辣之感。婉芙蹙起眉,双手攥紧,受了一会儿,才渐渐习惯。 她呼吸很低,乌发散落在肩头,额间薄汗涔涔,十分狼狈。一日未进食,此时腹中空空,却也没什么胃口。 榻边站着的人神色专注,为她上着伤药。 婉芙下巴搭在手背上,好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对云莺的印象,不过是时长在后院侍奉花草,她跟自己一样,很少无人说话,又因容貌并不出众,反而没人注意。 那只手顿了下,良久,身后才出声,“因为我跟你一样,都见不得江贵嫔好。” 江贵嫔仗着家世,娇惯放肆,对待奴才更是非打即骂,稍有不慎就被拉出去打一顿。前不久,侍奉花草的小宫女就失踪一个,听说是因为失手打碎了御赐的圣物。她们这些奴才的命本就不值钱。 婉芙或许明白了,没再开口。 云莺转了话头,“我只是有些不解,你要见皇上,何必这般大动干戈,挨了这么多打,白白遭罪。”她心底纳闷,这人看着机灵,怎么手段这般蠢笨。 婉芙微微一笑,白挨打吗?当然不是。在帝王的怜惜跟前,她受的这些罪都不值一提。 府上那些姨娘,能对抗过刘氏的,只有那个最会哭,最弱不禁风的何姨娘。江铨眼中的何姨娘,娇弱貌美,在府里受尽了欺负,这样的笨蛋美人,试问世间哪个男子不想护在羽翼之下呢? 帝王是万乘之君,也是与寻常人无异的男子。权力之下,风流多情,喜新厌旧。 云莺见她不答,也没再多问,继续道:“你进宫不久,我猜你也不知那冷宫里的事。” 她回头看了下四周,贴到婉芙的耳边,小声道,“冷宫东阁关着的,是皇上以前最宠爱的女子,听说是因谋害大皇子,原本是要赐毒酒,皇上念及她丧子,才打入的冷宫。” 婉芙神色微顿,不禁朝她看过去,抿住唇,心中有一个大胆地猜疑,“那嫔妃可是与皇后同时有的身孕?” 云莺眼眸瞪大,想说什么终究忍住,只道:“若是应嫔的孩子活着,如今也该三岁了。” 低语的细声消散在夜中,无所踪影,不过是再不寻常的夜晚。 云莺留下伤药离开,婉芙却陷入久久沉思。 皇上登基五载,只有两年选秀,后宫并不充盈。又因政务繁忙,少进后宫,故而后宫虽有潜邸出来的老人,也很少有怀上龙裔,即便有了龙裔,也难生下来。后宫中唯一有龙裔的人就是那六宫之主,皇后娘娘。 若非云莺提点,她竟不知其中还有这些纠葛。连常人都看出的事,皇上难道不知吗?既然知晓,又为何让如此宠爱的女子落到暗无天日的冷宫之中。 婉芙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离开咸福宫确实给了她另一条出路。 …… 翌日,乾坤宫 几近申时,李玄胤议完朝政,手中执笔,伏案处理正事。 今岁暑热,北方大旱,又遭蝗灾,各地官员都到京中上书,请求减税。收成不好,遭罪的自是百姓,赋税要减,但怎么个减法却是让他头疼。 李玄胤批阅着地方呈上来的折子,眉宇越拧越深,大旱蝗灾,这些个老匹夫终于钻了个空子,开口就要减下五成,说得哭爹喊娘,无非是想欺上瞒下,将那些多余的银钱中饱私囊罢了。 当真以为他是不知民事的昏君! “混账东西!” 陈德海刚端着茶水进来,风声一过,一张杂乱的折子就掷到了他的脚面上。他吓得心头猛跳,暗道来的不是时候,忙将折子捡起来折好,连带着茶水一同放到案上,“皇上息怒,可莫要动了心气,伤了身子。” 他常在御前伺候,哪不明白皇上因何动怒,今年北方大旱严重,不得不开仓放粮。偏偏那些地方官又贪婪成性,借着由头就要刮百姓一层油水。这都是先帝时常有的事,那些地方官早就盼着这一日,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皇上登基,勤勉政事,那些地方官想在蒙混过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些时日,皇上忙于北方大旱,少见后宫,也就昨日去江贵嫔那歇了晌,遇到宁贵妃,在御花园绕了一会儿。提到宁贵妃,陈德海忍不住觑了皇上一眼,毕竟昨日那番情形,就连他都以为皇上要纳了那宫女,不想竟就那么走了,还让人跪着继续受罚,他实在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 又想到今日宫里的信儿,犹豫要不要说,皇上显然对那小宫女上了几分心,但上了多少,他也不知。宫宴时,若非那小宫女到最后关头,将皇上推开,如今就是主子了,哪还做那些奴才的事,他看不透那小宫女在想什么,只是惹恼了皇上,她再想上位,怕是难。 他心中正百般纠结着,忽听帝王沉声开口,“可查清楚了,那人是哪个宫里的?” 陈德海心头又是一咯噔,绞尽脑汁才明白,试探地问道:“皇上说的是昨日受贵妃娘娘罚的女子?” 李玄胤眼皮子睨他,陈德海知自己多这一问,后脖颈霎时一片凉汗,心道当真伴君如伴虎,幸亏他留了个心眼儿,不然今日脖子上这个圆球得交代在这儿。 “回皇上,那女子是咸福宫的,名唤江婉芙,是宁国公府庶女,两月前被人安排去了咸福宫。” 江贵嫔多年未有身孕,宁国公府这时候安排这么一个人,意思可见明显。只是江贵嫔气量小,这么久未献到皇上跟前,料想心中不愿,拖着呢。 陈德海顿了下,犹豫几番还是将一大早的事说了出来,“只不过昨日婉芙姑娘失礼于贵妃娘娘,贵嫔主子为了立规矩,将婉芙姑娘鞭笞二十,今早……今早扔去了冷宫。” 他说得委婉,宁贵妃和江贵嫔为什么专挑婉芙姑娘一个人责罚,心里都门清。他也实在看不透皇上的心思,婉芙姑娘那般姿容,换谁都得多看两眼,更何况皇上登基后后宫嫔妃虽少,皇上对那事也不上心,但也是个贪新鲜的,就说当年圣宠一时,甚至远胜于宁贵妃的应嫔主子,过了三年,皇上身边还不是新人不断,哪有旧情。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伺候过几天先帝,可眼前这位帝王比之先帝,城府不知深了多少。 他始终垂着首,未见帝王神色,却感觉到脊背都透着股冷飕飕的凉意,良久才听见,“挑个人照顾着。” 陈德海正要应是,又听道,“北方大旱,定国公是为肱骨之臣,该出京去视察民情,以昭皇恩。过几日让他跟着工部一块出京吧。” 他心中惊诧,谁不知那定国公风流浪荡,奢侈淫逸,这去了旱区还了得,三两日就得受不住,偏是皇上亲旨,他是有苦也说不出。 谁让这宁国公正事一件不干,整日算计着后宫的事。有江贵嫔一个主子不满足,竟还想塞进来一个,真把皇宫当自己家了。 陈德海退出去。 李玄胤靠回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拨弄拇指的白玉扳指,指腹尚有濡湿柔软的触感,那人倒是比他想得沉得住气,这么久才露面。 那日,他难得来了兴致,临幸一个宫女不是什么大事,他已想好了给她采女位份,她却对他避之不及,跑得比兔子都快。 李玄胤从未被人这般嫌弃过,他是一国之君,总不能一门心思浪费在女色上。故而,那人既不愿,他也不会强迫于她。这些日子政务多,也没记起来,就是这时候,她又入了眼…… 不知想到什么,帝王微微皱起眉宇,脸上嫌弃,就是人太蠢,想什么法子见他不好,偏偏挑了一种最笨的。 他压了压眉骨,敛下心绪,投入案牍之中。 一个女子罢了,比不上政务重要,还不值得让他多费心神。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第 4 章 婉芙确实是被扔进的冷宫,两个婆子架着她,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人一走,就插上了冷宫的铁门。 她忍着疼,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冷宫在皇城最偏僻一隅,往日高墙外都很少有人经过。比起金碧辉煌的殿楼琼宇,这冷宫实在破烂。两间偏殿,院中杂草丛生,墙角的枯草有半人高,其中有黑影晃动,好似一个老鼠,很快就蹿没了踪迹。门框上缠绕了一团蛛网,台阶碎石瓦砾,无人洒扫。 婉芙腰臀疼痛难忍,动一下,不禁嘶了口凉气,咬着下唇,扶住掉漆的凭栏缓上片刻。 “你是哪个宫里过来的?” 婉芙朝后看去,只见那摇摇晃晃的门推开,走出一粗布荆钗的女子,弯眉细眼,虽不施粉黛,却姿容不俗。能入的这深宫,到了皇上跟前的,不说惊艳,也是中上之姿。 只是眼前这女子虽是极为温和的面相,那双眼却犹如潭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料想在这冷宫之中,有生气才是奇怪的。 婉芙撑着腰臀的痛楚,勉强提了提唇角,福身,“奴婢婉芙,见过主子。” “不必了,一个冷宫的废妃,哪担得起主子二字。”她上下打量婉芙一眼,见她这模样大约是受了罚才过来的。 “你运气倒好,前几日刚死了一个,眼下这宫里就你我,伤重着就去养伤吧。”她冲着对面的偏殿抬抬下巴,“以后你就住那,我喜静,没事儿别来烦我。” 这女子说得快,像懒得看她一眼,转身关了那扇摇摇晃晃的格子门。 既然冷宫只剩下她一人,婉芙猜测这女子是不是云莺口中的应嫔。来时她便想过曾圣宠一时的应嫔是何等模样,今日一见,倒是诧异了,应嫔姿容虽也在上等,却不比宁贵妃明艳,也不如江贵嫔俏丽,若说长处便是那双温柔的眉眼,可如今那双眉眼被死气彻底掩去了。 婉芙上了偏殿台阶。 吱呀一声,门推开。 偏殿要比奴才住的耳房大得多,只是宽敞虽宽敞,杂乱也是真的杂乱。两张长案,上置的茶碗随意的放着,里面盛的水落满了灰,甚至漂了几只小虫。地面也是尘土覆盖,踩上一脚,生生留下一道鞋印。鼻翼下,不知从何处漂出的一股酸臭发霉的气味儿。 她走到榻边,那张榻放着一床被褥,被角破败不堪,不知缝补了多少回。衾被里还有干涸的褐色痕迹,混杂着几滴血迹。 婉芙实在疼得厉害,将那床被褥扔到地上,扫过上面灰尘,除了宫裙平铺到上面,直接趴了下来。 幸而如今是夏日,不必担心炭火和被褥。冷宫这境况要比宁国公府好上太多。 婉芙趴下后,眼皮沉沉,昨夜一夜未眠,如今落下心,就撑不住困意了。那些后路与谋算等她缓过来再细细去想,江晚吟以为将她打发到冷宫就万事无忧,殊不知正给她引了另一条路。 …… 醒时,已是近夜,她整整睡了大半日。 婉芙揉揉眼,朦胧一瞬,腰痛撕裂的疼痛提醒她身在何处,又是怎样落入今日这番田地。 她勉强爬起来,门推开,应嫔手里提着食盒放到榻边的凭几上,“倒是托了你的福,能吃上一口人吃的东西。” 婉芙狐疑,应嫔打开食盒,将饭菜拿出来布到案上,“是一个叫云莺的宫人送过来的,这奴才有些本事。”她说得意味深长。 婉芙听是云莺,心底了然,趴着撑起身,应嫔将碗筷递到她手边,随意拿了张圆凳,也不在乎上面落的灰尘,坐了下来。 饭菜冒着腾腾热气,女子眉眼依旧透着股寡淡的凉薄。她坐得端正,脊背挺直,显然是世家出身,即便在这破败之中涵养犹在。 “奴婢还不知如何称呼主子?” 应嫔闻声一顿,凉凉看她一眼,“我姓应。” 果真是应嫔。 应嫔离开,婉芙费力地靠到软榻上,侧躺下身,掀起眼,视线正对着视线扇半开的小窗。 应嫔坐在院中石凳上,背影孤寂消瘦,眉间不见当年的半分温婉。 圣宠如应嫔,都能被打入冷宫,更何况她如今还是一个无人记得的小小宫女,她只是想为阿娘报仇,从未想过对上那六宫之主。 但若真的受了宠,伴在帝王身侧,会没有那一日吗?如今宫中又为何只有皇后膝下一个龙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碍于权势,不敢言说罢了。 婉芙沉默下来,多想无用,眼下紧要是养好伤,离开冷宫,在御前得眼。以往不是没有宫女上位的嫔妃,她确信皇上对她是有几分兴趣,但却又好似只是那几分。她耷拉下眼,下巴被玉扳指硌得痛意犹在,那日旁人眼中是一番嫉妒,实则只有她自己清楚,皇上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男子。 …… 是夜,吟霜斋卸灯。 各宫得知这个信儿,无不大惊。圣驾许久未临后宫,而今却去了新人寝殿,无不是又酸又气。这吟霜斋住的不是别人,是去岁新进宫的秀女,家世甚低,不过是七品县令之女,又生得寻常,性子唯唯诺诺,不惹人眼,谁也没想到,皇上会翻了她的牌子。 此时吟霜斋也是一片哗然。 小太监提前来通信儿卸灯,连连道喜。吟霜斋一年没这么热闹过,主子不得圣宠,下人服侍得也不尽心,有几个早早抱上了别宫的大腿,此时殿里下人就是凑一凑也不过十个。 柳禾是分配到陆常在身边的贴身宫女,此时满脸喜色,一面让人去外看着圣驾,一面招来几个小宫女为主子梳头更衣。 “主子配青色好看,不如穿这身青碧色的襦裙。” 陆常在自打进宫,因家世低,处处谨小慎微,受过不知多少白眼。一年多没得圣宠,连她自己也不抱希望了,此时闻得圣驾亲临的音讯,犹如做梦一般,嘴角微抿,眉梢也上了笑意。 随着小太监那声通传,合殿的人都出去拜见,陆常在含声细语,“嫔妾给皇上请安。” “爱妃不必多礼。” 帝王步入殿中,扫了眼屈膝福礼的女子,只略点了头。 不是谁都能由皇上亲手去扶的,陆常在曾在御花园中见皇上扶起宁贵妃时的情形,宁贵妃笑语晏晏,她见之无不艳羡,而今真到了自己,皇上只是略点了头,眼神黯淡下来,勉强挂起笑,起身随侍在帝王身后。 “嫔妾想夜深了不好消食,就让御膳房做了羹汤送过来,皇上且尝尝。” “不必了。”帝王坐到里间窄榻上,眉宇下陷着疲倦,脸色冷淡,让人不易接近。 被帝王拒绝,让陆常在打好的腹稿完全无可用之地。 她是头一回侍寝,以往别说侍寝,就是见皇上一面也难得,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求助般看向柳禾,柳禾朝她点了点头,陆常在这才鼓起勇气般走过去,站在帝王身侧,“皇上可是累了,嫔妾伺候皇上歇息吧。” 李玄胤微阖着眼,平淡地“嗯”了一声。 夜中,陆常在如常侍寝,过上一刻,便叫了水。陆常在是头一遭,记着教养嬷嬷的话,不管是不是头一回侍奉,都要紧着皇上的心思,不管她多疼,多难受都得忍着。陆常在是忍了,但她实在紧张,又疼得厉害,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不知皇上是否看出来,失了兴致般退了出去,“你身子不适,歇着吧。” 圣驾在夜中,离开吟霜斋回了乾坤宫。 皇上一走,陆常在就抱着引枕,忍不住哭出声,柳禾过去安抚她,“主子别哭了,叫有心人听去,传出去倒底不好听。主子往好处想,倒底伺候了一回皇上不是?去年新进宫的秀女,可有的还没见过皇上面儿呢!” 柳禾好说歹说,才将陆常在哄住,可她心里还是闷闷地。毕竟是刚及笈的少女,对男女那些事抱了些期待,加之见过皇上待宁贵妃时的照顾,让她以为皇上待自己也会如此。可倒底不是,不仅没有怜惜,也没有留恋。 …… 圣驾连夜回乾坤宫,陈德海摸不清皇上什么意思。皇上久未近后宫,龙裔也是要紧事,今夜他试探着问了一回,皇上正忙于案牍,随意指了去岁新进宫的秀女。 他心中想着,又不禁暗叹,小门小户出来就是跟高门不一样,陆常在初次侍寝,紧张情有可原,可皇上被伺候惯了,哪管那个,就是凤仪万千的贵妃娘娘,在承欢上都得婉转体贴,不敢疏忽半点,想来是陆常在没伺候舒坦,皇上才隐有不虞,连夜也不过,就回了乾坤宫。 …… 陆常在侍了寝,第二日理当去坤宁宫请安受赏,不过她这侍寝与旁人不同,还没到中天,圣驾就回了乾坤宫,是一刻也不想多留。 传到外人耳中都成了笑话。 陆常在一众嫔妃地打量下,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请了安,只是她妆容再多遮掩,终究盖不住眼底的清灰和疲惫。 皇后温和地让她起身,又赐了赏,有意无意的看了眼看热闹的众人,话说给他们听,“皇上久不进后宫,若有笑闹的功夫,不如到圣前为皇上分忧,一个一个地尽让本宫头疼。还是你体贴小意,才入了皇上的眼。” 陆常在昨夜哭了许久,一早用热鸡蛋敷了眼睛,才消退些肿意。听过眼中又蓄了泪水,难言地低下头,不想叫旁人看了热闹,低下眼,小心回道:“为皇上分忧是嫔妾本分,理当如此。” 皇后满意地点过头,“站了许久了,坐吧。”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4. 第 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第 5 章 婉芙在冷宫偏殿养伤,陆常在侍寝一事是应嫔说与她的,应嫔意味深长,“你那小姐妹心地倒是好,送吃食送伤药,连外面的音讯也妥帖地传进来。” 云莺与她倒算不得是好姐妹,毕竟在这之前,两人都未说过话。不过这些没必要与应嫔解释。 她听了陆常在侍寝的事若有所思,进宫后,她曾跟着去过几回宫宴,见过陆常在一两面。陆常在出身不高,却是正经的嫡女,是有些心气,不过这些心气在宁贵妃那般的名门望族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陆常在够谨慎小心,从不多言多语,得罪任何人,只是性子有时过于懦弱,想必是这一点惹得皇上不喜。她在心中默默为帝王添了一笔,不喜过于唯诺的女子。又不禁头疼扶额,伴君如伴虎,皇上可真是难伺候。 应嫔见她久久未语,似在沉思倒也没去打扰。 两人如往常用了饭。 距陆常在那桩事后,皇上又有一月多没进后宫,有人不禁心急了,到坤宁宫请安,明里暗里讽刺一句,到第二个月时,陆常在风寒告病,又是惹得好一阵酸声。 两月过去,婉芙已经能如常下地行走,冷宫虽不比咸福宫奢华,住的日子却是舒坦。在屋里闷了两月,她觉得自己的脸好似又白了些,衬得那双眸愈发明亮楚楚。 虽是能走了,应嫔依旧如往日将吃食拿到她屋中,食盒打开,见她正坐得端端正正等着用饭,嗤笑一声,“也不知我们两个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两个月,婉芙习惯了应嫔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倒是没多在乎,甚至笑着回应,“奴婢多谢应主子两个月的悉心照顾。” 女子俏皮地眨了下眼,让这死气凄冷的宫殿瞬间明媚许多,应嫔愣住,继而转开眼,脸色板着,却没那么冷了,“油嘴滑舌。” “你伤也好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掠她一眼,“别以为我这冷宫会留你一辈子。” 婉芙若有所思片刻,忽而开口,“主子以为陆常在为何忽然告病,不仅不去请安,还闭门不出。” “自然是因为受不住宫中流言蜚语,陆常在性子懦弱,若非承受不住,又何故装病,岂不是失了得宠的机会。”提到得宠,应嫔嗤之以鼻,颇为讽刺。 婉芙摇摇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料想皇上也该翻后宫的牌子了,只要皇上进了后宫,谁还会在乎那些。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陆常在告了病。” “你是说……”应嫔手心一紧,“陆常在有孕了?” …… 坤宁宫 “娘娘,陆常在怪不得是小门小户出身,心气也太小了这些,竟这么就病了。才得宠,日子还久着呢!” 嫔妃们请安过去,陈贵人未走,留下来多说了会儿话,提到陆常在就止不住发酸。 皇后支颐着额,因陈贵人的聒噪而不耐,“你心气大本宫也不见你在御前多得几眼,有逞口舌之快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服侍皇上。” 陈贵人再没脑子,也看出皇后脸色不悦,霎时闭了嘴,搅了搅手中帕子,干巴巴道:“谢娘娘教诲,嫔妾省得了。” 皇后这才掀眼看她,“后宫姐妹是为了侍奉皇上,你是新人,难免有不周到的。”她唤了一声,“梳柳。” 随即侍奉的宫女打帘出去,不多时再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妆匣,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翡翠如水的碧玉簪子。 “这簪子是皇上所赏,本宫见倒是衬你。” 陈贵人入宫后,自是见过不少好物,这簪子也是寻常,但它是皇上所赏,就不见得寻常了。她眼中一喜,方才不快扫空,“嫔妾谢皇后娘娘赏。” “本宫乏了,你且下去吧。”皇后摆摆手,陈贵人请安告退。 梳柳上前为皇后揉捏额角,“娘娘何故赏了陈贵人,奴婢觉陈贵人不如陆常在有些手段。” “陈贵人是蠢笨了些。”皇后神色疲累,靠到引枕上,“蠢笨有蠢笨的好处,最是得用,才能拿捏。陆常在虽有手段,却敏感多思,不好掌控。”她说着,眉心蹙起来,“陆常在告病多久了。” 梳柳回道:“有六日了。” 皇后眉下蹙得愈紧,“吟霜斋可传过太医?” 因着陆常在侍寝,宫中对吟霜斋的关注多了些,有些风吹草动都能传出去。 梳柳细想过,吟霜斋好似确实未传过太医,若是装病倒无所谓,但既是装病,为何不传太医演得真切些呢? 她想不通,回道:“陆常在病了有些日子,确实从未传过太医。” 皇后敛下眼,“主子病了,不传太医怎么行?拿着本宫牌子去一趟太医院,再挑拣些补品。陆常在也是伺候过皇上的人,本宫身为六宫之主,理应照应妥当。” 梳柳惊愕,心底已隐隐有了猜测,却难以置信,陆常在不过才侍寝一次,皇上也没留多久,怎会这么幸运…… …… 陆常在自以为的谨慎小心,殊不知在他人眼中已经露出了马脚。她整日待在吟霜斋,并不知外面的风波。 留在宫里闭门不出,是下下之法,但她实在没了法子。自前几日请安过后,就开始孕吐不止,起初她以为是吃坏了吃食,让御膳房做得清淡再送过来。 毕竟是侍过寝的主子,御膳房做奴才的还是要好好伺候着,结果清粥入腹,依旧会作呕,柳禾最先生了疑,陆常在也是难以置信,后宫女子求而不得的圣宠和龙裔,竟然就这么容易被她碰到了。 她愕然许久,柳禾报喜,“奴婢这就去请太医给主子瞧瞧,日后主子诞下龙裔,有的是福气呐!” 柳禾刚要往出跑,被陆常在拦了下来,“不妥。”她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实在难想象这里已经有了龙裔,她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上登基五载,后宫却只有皇后膝下育有一子,璟嫔宫中育有一女。这后宫争斗向来是不见烽火,却处处如履薄冰,她想要保住这个龙裔,就不能太过张扬,惹了人眼。 念此,又不禁叹了口气,瞒一时是一时,至少能安稳一段日子。 但并未多久,坤宁宫就带了御医前来为她诊脉。 倒底是瞒不住了。 得知陆常在仅侍寝一回就有了身孕的消息,各宫都坐不住了。 …… “贱人!”宁贵妃一手将案上的果盘拂了下去,“不知生了个什么肚子,得皇上一回怜惜,竟然就怀了!” 盘中鲜红圆润的樱桃噼里啪啦滚了一地,这可是皇上亲赏,只坤宁宫和启祥宫独有两份,别人想吃也吃不到,娘娘竟就这么摔到地上了。 灵双慌忙遣人捡起来,莫要叫有心人看见。 “娘娘息怒,不过是一卑贱之躯,福薄得很,想必也没那受着龙裔的气运。” 宁贵妃冷笑一声,“那贱人福薄都能怀了龙裔,本宫服侍皇上这么久,为何还没怀上!” 灵双跪在地上,劝道:“娘娘洪福齐天,又圣宠在身,何愁怀不上龙裔。后宫这么多嫔妃,如今还不只是有大皇子和顺宁公主。皇上待娘娘的宠爱哪是旁人比得过的,料想……料想不久启祥宫就传出喜讯了!” “当真?”宁贵妃皱了下眉,怒气倒是因这番话平复了下来,她抚住小腹,“你去太医院把郭太医给本宫请来,本宫要好好问问他,这药还要吃多久才能调养好身子。” …… 陆常在怀了龙裔,皇后体谅她身子不适,免了每日的请安。便又有人拈不住酸,“璟嫔姐姐有顺宁公主的时候,请安可是日日不落,这陆常在是仗着龙裔不将娘娘放在眼里。” 说话的正是陈贵人,陈贵人与陆常在一同入宫,家世不知比那七品小官高了多少,偏偏那人竟如此名号,不声不响承了圣宠,又意外得了龙裔,简直可恨,让她嫉妒得牙痒痒。 这话没人去接,却也是认同,说好听点陆常在是小心谨慎,以龙裔为重,说不好听了就是恃宠而骄,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毕竟一个无封号的常在,后宫里一抓一大把。 沉默中,有人忽开了口,“嫔妾瞧着也是,那陆常在太过矫情了些。” 说话的人正是江贵嫔,江贵嫔掩唇一笑,但那话中却是酸的。 请安过,梳柳走过来为皇后捏额间,“娘娘这头风是愈发重了,奴婢去太医院请陈太医过来给娘娘看看吧。” “老毛病了,吃什么药都好不了。”皇后支颐,一手揉着眉心,扫了眼下面案上冷掉的茶水,“宁国公府那个庶女还在冷宫呢?” 梳柳见过那庶女一面,确实是个极美的美人胚子,面相与江贵嫔并不相像,有独有的娇媚韵味,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人。后宫的女子就没有不美的,可那人生生将这三分变到了十分。 “皇上在咸福宫歇晌那日,回乾坤宫的路上看见了被宁贵妃责罚的女子。江贵嫔震怒,将人打了二十鞭子扔去了冷宫,还未放出来。”她顿了顿,又道,“娘娘或许多虑了,皇上勤勉政务,若看中了那女子,何故让人白白挨打受罪。” 皇后掀开眼,笑道:“你错了。” “倘若不是皇上暗中关照,凭那庶女本事,受了二十鞭子,又被关在无人问津的冷宫,能活到现在?” “就譬如那冷宫里的应嫔。” 提起应嫔,梳柳小心看了眼娘娘,低着头不敢多言。 皇后淡淡道:“应嫔是废妃,合该不能留人伺候。那庶女受了罚,江贵嫔是留不得了,陆常在有了身孕,正好缺人手,就把人调过去吧。” 梳柳一惊,“娘娘这般,皇上那……” 皇后已是疲累,垂下眼,“怕什么,皇上若有意那庶女,自是满意本宫的做法。但那庶女是否生出异心,与皇上有私,害得陆常在小产,就与本宫无关了。”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5. 第 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第 6 章 陆常在确实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病了,自有孕后便孕吐不止,太医诊过脉,只说女子体质各不相同,偏她属于容易孕吐的一种。开了几副方子,吃过依旧难受得厉害,早膳喝了几口清粥又吐了干净。 昨日皇上来看过一回,没说两句话,朝中又有正事要忙,陆常在虽想让皇上留下,但后宫事哪大得过朝政,她这些计较还是有的。 她忍着难受吃了小半碗清粥,柳禾又端过来苦汤药,药味刺鼻,苦得厉害,陆常在接过来,眼也没眨,一口气喝了下去。 柳禾看得心疼,“奴婢看后宫主子们吃药都是备蜜饯的,奴婢从御膳房拿了两包,主子慢些,吃两个蜜饯解苦。” “母亲时常教导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一口苦药罢了,只要能让龙裔稳妥,没什么是我吃不得的。”陆常在放下药碗交给她,只要了一碗清水去去苦气。 细细想来也能明白,陆常在出身低,府中用度自是不比京中高门,譬如宁贵妃那般的世家贵女,是一口苦也吃不下的,若是吃,巴不得要皇上看见才好。 婉芙就是在这时入了吟霜斋。 陆常在有孕,却身子不适出不得殿门,若想让这个龙裔不能诞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在身边安插人手。而这个人最终无论如何都会是弃子,婉芙是皇后最好的选择。 她进了殿门,恭恭敬敬跪在陆常在面前,“奴婢见过常在主子。” 既是皇后亲自指的人,陆常在就是想说也不能多说什么。 她抿了抿唇,搅了搅手中的帕子,又看了柳禾一眼,柳禾会意,双手叠在身前,刻意带了几分威压,“主子让你抬起头来。” 婉芙顿了下,慢慢抬起脸,一双眉眼却始终低着,温顺恭谨,倒瞧不出别的心思。 那张素净的小脸抬起时,陆常在心头猛地滞了下,不为其他,这张脸实在过于好看了些,她从未见过这般娇媚明丽的女子,就是江贵嫔都不及其三分。 她讶异过后,心中蒙上一道浓浓的忧思。眼下她有了龙裔,皇后却明目张胆地将这般娇丽的女子安排到她宫中,是何居心!偏她只能受着憋屈,多说一句就是不知尊卑,恃宠而骄。 柳禾也震惊于那女子的容貌,不禁又为主子多了几分心疼,主子自打有了身孕就寝食难安,偏那些人见不得主子好过! “主子,这……” 陆常在能说什么,她苦笑了下,似是乏累,“东厢无人,你日后就住那吧。” 婉芙离了殿,柳禾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主子,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分明知主子有了身孕,还将这般姿容的女子送过来,置主子于何种境地啊!” 陆常在想得要比她透彻,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有宁贵妃,江贵嫔在先,就会有其他貌美的女子,皇上今岁未至而立,三年一选秀,掐得出水的女子前仆后继,一茬一茬的,嫉妒是嫉妒不过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肚子里的龙裔,这是她在宫中后半生的倚靠。 她垂下眼,轻轻抚住小腹,“查查那女子是哪宫出来的,只要她安守本分,便由她去吧。” 柳禾还要再说,见主子面有惫色,将腹中的话咽了下去。 …… 北方大旱,李玄胤召集朝臣议事,到晌午人才散去。他倚靠到椅背上,指腹摩挲着白玉扳指,眉宇微锁,倦意显然。 他御极五载,风调雨顺,只京中朝政难缠的琐事,却到了今岁大旱,出不得京,地方那些官员继先帝之时便是贪腐顽固,而今灾情一出,弊端尽显,不管百姓如何,一个个都想从中大捞一笔。 陈德海入殿,见皇上面色疲惫,就知又是为大旱一事劳心了。两月过去,派出去的官员回来一波又一波,脸色蜡黄焦绿,一个比一个不好,官员尚且如此,可见那些百姓又是怎样水深火热。 “皇上,晌午了,可要奴才去御膳房传膳?” 李玄胤半掀起眼睇他,这眼神让陈德海一凛,不明白自己这句话哪说错了,小心翼翼劝道:“皇上体恤百姓,是万民之福,整日操劳政事也要注意身子。皇上早膳没用上几口就上了早朝,这午膳可不能再耽搁了。” 帝王久久未语,屈指在案上叩了叩,有一搭没一搭的,每叩一下,陈德海头垂得愈低,暗暗叫苦,这御前的活儿是没法干了,他越来越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 良久,陈德海脑袋快埋到金砖缝里,终于听皇上开了尊口,“传膳吧。” 陈德海深深呼了口气。 他将走出殿门,猛地顿住脚步,拍了下脑袋,坏事了,皇上方才约莫是想问婉芙姑娘的事,婉芙姑娘调去吟霜斋这么大的事竟让他给忘了,传了午膳可得记得说与皇上,这般要紧事都能忘记,他这御前大太监也是做到头了! 陈德海催促着御膳房做了午膳,急急忙忙地端去乾坤宫,甫一进门,就见御前立着一女子,不是宁贵妃还有谁。 宁贵妃言笑晏晏,红袖添香,平素颇有傲气的人低眉顺眼在帝王身边伺候笔墨。宁贵妃面相生得并不和善,丰唇大眼,乌发斜斜簪着一只艳红的芍药,放眼后宫都寻不到第二个这么张扬的。 听见动静,宁贵妃看过去,道:“陈公公辛苦了,皇上刚用了山楂汤开了胃,正好用午膳。” 陈德海福过礼,干笑了下,慢吞吞将午膳端过去,也不知宁贵妃要在乾坤宫待多久,他还有关婉芙姑娘的要事要说,宁贵妃在这时不好说的,他也不敢说的。后宫谁不知道宁贵妃的脾气,骄横跋扈,就是在皇后娘娘那也不见得多恭敬。 李玄胤撂下笔,瞥他一眼,“有事?” 宁贵妃狐疑地看过来,陈德海哪敢说,一脸憋着的表情,欲言又止。 李玄胤掠过他,拉过宁贵妃的手,拍了拍,“你先回去,朕晚上去看你。” 虽是逐人的话,但被帝王拉过的手腕都生了暖热,皇上性情冷淡,待后宫妃嫔更是如此,她是少有不同的一个。宁贵妃抿住嘴角,羞涩一笑,“臣妾不打扰皇上处理政务了。” 待人离开,李玄胤脸色淡下来,“说吧。” 陈德海眼瞧着宁贵妃得意洋洋地离去,不禁暗叹了句,皇上待贵妃娘娘确实不同,但论根源还不是贵妃娘娘有一个强硬的母家,皇上能从一众皇子中厮杀出这条路,可少不了左相的功劳,论起来,左相也算是皇上的恩师。虽说宁贵妃与皇上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但若没有左相撑着,就依着贵妃娘娘这作天作地,目中无人的性子,迟早得遭了皇上厌弃。 他敛下心神,忐忑道:“先前奴才还有一事未向皇上禀报,皇后娘娘把婉芙姑娘调去吟霜斋了。” 他垂着头,却也感受到头顶那道视线有多么锐利,帝王淡淡道:“这就是你口中的日日看着?” 陈德海头也不敢抬,觑了觑皇上的脸色,又倏地收回眼,“奴才疏忽,请皇上责罚。” 李玄胤掠了他一眼,“罢了,你跑一趟吟霜斋,将御膳房新送进了荔枝送去一碟,” 陈德海诧异,婉芙姑娘对皇上再怎么特殊,到现在也是个奴才,旁人都不知道这事,荔枝就算是送入了吟霜斋,也是落到陆常在肚子里,婉芙姑娘岂不是白白看着。 疑惑归疑惑,陈德海可不敢再耽搁,听了吩咐,立即退出了大殿。 …… 荔枝送进了吟霜斋,主子因新送进来宫女的事儿难受了一日,可终于有件高兴的了。柳禾将荔枝洗好,拿到陆常在手边,笑意妍妍,“可见皇上是把主子放在了心尖上,这荔枝放眼后宫,也就皇后娘娘和宁贵妃才有呢!” 陆常在心中溢出丝丝甜蜜来,但想到是因腹中的龙裔,不禁黯然,“圣宠无常,倒底是因为这个孩子。” 柳禾忙道:“不是人人都能怀上龙裔的,主子侍寝一回就有了身孕,可见是有天大的福气在身上。” 陆常在终于忍不住笑,将一颗荔枝塞到她嘴里,“你呀,就会哄我。” 自打进了宫,陆常在小心谨慎,甚少有流露心绪的时候,这还是头一遭,主子高兴,做奴才的自然也跟着高兴。 谈笑间,柳禾记起正事,“主子让奴婢打听的事,奴婢打听到了。那新来的婉芙,原是江贵嫔身边的人,听说是定国公在外的庶女。” 陆常在眼神凝重下来,庶女入宫,不必猜也知那定国公府是何意,看来这个婉芙当真是给皇上安排的人。 “主子。”柳禾低下声,做了个手势。 “不可。”陆常在摇头,“再怎么说她是皇后安排过来的人,若非她自己生出的事端,难免会招惹上皇后。” 她无一倚仗,在这深宫里谁都得罪不起。如今有了身孕,就愈发招人眼,万事当以小心为上。 “让人仔细盯着,切不可疏忽大意。” 柳禾应了声是。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第 7 章 当夜启祥宫卸灯,翌日到皇后那请安,一众嫔妃都说了好一会儿话,宁贵妃才姗姗来迟,她给皇后虚虚福了礼,落下座,娟帕抵唇,懒懒打了个哈欠,“昨夜臣妾侍奉皇上晚了些,故而才来的迟,皇后娘娘不会怪罪臣妾吧。” 话说的是怪罪,那眉眼的娇艳得色,哪有请罪在里。 旁人看得嫉妒牙痒,却是不能酸陆常在那般将话说之于口,毕竟宁贵妃可不是好惹的,在这宫里宁愿得罪皇后,也不能得罪宁贵妃。 皇后倒底是六宫之主,面上平和,看不出丝毫异样,“既是为伺候皇上,本宫有何怪罪。”皇后笑了笑,“倒是倦成这样,一日请安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说得大度,倒显得宁贵妃小家子气,宁贵妃一张不在乎这个,只要圣宠在身,她是乐得旁人嫉妒。 请安风波自然波及不到吟霜斋,陆常在依旧孕吐不止,一大早殿内就进进出出要了几次水,吟霜斋内的宫人本就不多,两人去拿了早膳,婉芙一出屋,就见两个毛手毛脚的小宫女噼啪打碎了两个茶碟。 她到殿内,听见一阵干呕之声,不禁蹙眉,早听闻陆常在因身子不适不能去坤宁宫问安,本以为是托辞,不想却是真的。 …… 陆常在扶着桌案呕吐不止,一张脸苍白消瘦,身形也愈发清减,不像有孕,倒像大病一场。 她拿起案上的茶碗漱口,茶碗空空,瓷壶里的水也是一滴不剩。 柳禾见到,放下痰盂,正欲去取水,案上就放上了一碗温水,不烫不冷,正是入口的温度。 陆常在看了那女子一眼,不想让自己的狼狈叫她看去,背过身擦了擦嘴边的水渍。 柳禾抽了一条新帕子擦掉主子衣摆上的污痕,看了婉芙一眼,“主子用不上你,你日后就在殿外伺候吧。” 婉芙不意外陆常在会有此举,将她留下就已经是顾忌着皇后的颜面,再让她留到跟前服侍,可就是没眼色的了。 她敛下眼,没多说什么,只道:“奴婢舅母有孕时也曾孕吐不止,后得一民间方子,在腕间绑缚几块生姜片,便能缓和些症状。主子不妨询问过太医后,一试。” 陆常在颇有深思地看了她一眼,抿着嘴,没应声。 婉芙也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主子,她这是什么意思?”柳禾为陆常在抚住心口,狐疑问道。 陆常在亦是不知,不过这女子倒是安分,视线又落到那碗清水上,心里终归是有点膈应,“倒了吧。” 婉芙本也没指望陆常在会因她细心的一句提醒改观,毕竟她来吟霜斋的目的本就是这般。后宫没有女子会心甘情愿地分出皇上的宠爱,即便谨小慎微,万事多思的陆常在,亦是如此。 殿内用不到她,婉芙自是不会再去上前讨嫌。 …… 至晌午,前头小太监通禀,圣驾将临吟霜斋。 消息一出,本没几个宫人的吟霜斋一下忙得脚不沾地。 陆常在吐了一早,宫人们忙忙碌碌给她盥洗沐浴,她胎像不稳,不能沐浴太久,草草出来坐到妆镜前。女子有孕是不能涂染朱砂,陆常在本就是中下之姿,若无脂粉点染,整个人无形中就暗淡了几分。她对着妆镜摸了摸脸,没摸到肉,那张脸愈发憔悴。 “柳禾,有孕当真不能上妆吗?”她喃喃问道。 柳禾心中一惊,生怕主子为了容颜生出什么念头,“女子有孕都是如此,主子若想添几分颜色,不如明日奴婢去多采些花瓣,挤出汁水,做成膏,涂在唇上也是一样的。” 陆常在这才得到几分安慰,点了点头。 圣驾到吟霜斋前,陆常在就由柳禾扶着,引一众宫人恭谨福礼。 李玄胤下了銮舆,便见到吟霜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不由得一拧眉,昨日皇后拨了几个奴才过来,竟还是这么几个。 他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宫人,倏忽停留在那最后一人身上。她跪得实在太远,头又垂得低,若不细看,根本瞧不见人。 日头升至正中,流光的碎金洒在女子的身上,乌发斜斜如瀑,只露出一株小巧圆润的耳垂,他曾见过那一点生出的红,含羞带怯,欲语勾人,此时却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跟在一众宫人后面,头低得要把自己埋进土里。 她倒是……挺会装模作样。 若有若无的,婉芙觉得帝王那道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到了自己身上。她始终低垂着头,保持着最恭谨的姿态,不敢逾矩,她或许明白了皇上想要什么,也明白怎样一步一步地走近更为稳妥,就像昨日乾坤宫送来的一碟迟来的荔枝,她知那不是巧合,是帝王给自己的一个警示。 身边的宫人纷纷起身,余光中帝王亲自扶起了陆常在,后者脸颊晕红,又是羞涩又有些对帝王威仪的畏惧。毕竟进宫后只侍寝过一回,算上这回,才与皇上独处过两次,从未与名门交往过,怯懦是自然。 进殿门时,陆常在注意到始终埋着头站在后面的婉芙,这女子似是有意将自己藏起来不让皇上看见。若想要得圣宠不该是争破头得皇上眼吗?她心底狐疑,有些看不透这女子,难道是先前想错,她从未想要过争宠? 进了门,陆常在收敛心绪,跟在帝王身侧,不论如何,自她有孕后,皇上的态度显然不似从前冷淡了。喜悦的同时又生出了淡淡的哀伤,皇上果然最是看中龙裔,若无腹中孩子。她本就无关仅有。这种想法又让她添了几分愁肠。 …… 主子们进了殿里,婉芙站在廊庑下,身边跟着柳禾,约莫是陆常在怕她生事,让人看着。她没说什么,敛起眼,规规矩矩地候着。 用过午膳,案席撤走,帝王留下歇晌。 内室这间榻临窗,李玄胤手中握了一卷书册,翻过一页,抬眼时便见了廊庑下的窈窕人影。 宫中宫女衣裳只两样,雾蓝和靛青,都是不惹眼的颜色。那女子规矩地站在廊下,雾蓝的衣裙在旁人身上显得陈旧老态,却格外衬她,腰身不盈一握,丰腴之处却不差半点。琼鼻挺翘,唇瓣丰盈,低眉垂眼间都是娇媚颜色。 他眸色深了几分,还从未有女子能让他从书卷专注中抽出神。 风拂过她的颊边碎发,柳眉颦颦,回身之际,四目相对,那双眸中闪过诧异,惊惶,飞快低敛下眼睫,虚虚做礼,逃也似的走了,动作太快,甚至让人来不及细想,是否有意。 李玄胤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唇,似笑非笑。 陆常在入内室就见帝王牵起的唇角,她诧异惊喜,毕竟与皇上私下同处也有两三回了,每每皇上不是脸色平淡,就是了无兴致,从未露出这般意味神色。 她诧异中又有几分狐疑,想去问,再三斟酌过,止了这句话。或许是受家世影响,她做不到宁贵妃那般骄纵,也做不到江贵嫔那般讨巧,她像一道服侍帝王的影子,从不敢出头冒尖。 “御膳房送来了冰镇荔枝,皇上吃些解解暑热。” 李玄胤放下书卷,淡淡道:“你有着身孕,这些事交由宫人去做就好。” 陆常在从帝王微皱的眉宇中察觉出不虞,她想说嫔妾想为皇上做这些,又怕惹得厌弃,诺诺低下头,“嫔妾知道了。” 歇过晌,圣驾临行前交代今夜吟霜斋卸灯,柳禾高兴得不行,却见主子一脸愁苦地站着,过去扶她,“别的嫔妃有孕,皇上看过就走,从不留宿。如今皇上宠爱主子是好事,主子为何不像高兴的模样?” 陆常在郁闷地抚住平坦的小腹,“都因为龙裔罢了。” 柳禾遣散了宫人,将她扶回殿,“主子怎么会这么想?皇上宠爱龙裔就是宠爱主子,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后宫哪个女子是真切得了圣心的,主子总这样郁郁,皇上见了也会不喜。” 或许是出身缘故,主子习惯了谨小慎微,但后宫中受宠的嫔妃,譬如宁贵妃,譬如江贵嫔,哪个是谨慎怯懦出来的,个个都性子骄纵着。柳禾不禁担忧,主子这个性子,若是没腹中龙裔,哪讨得到帝王宠爱。 她心中叹了口气。 陆常在听了她的话,敛起那些胡乱的心思,攥紧柳禾的手腕,“你说得对,我该振作起来,圣宠无常,有这龙种比什么都好。” …… 李玄胤登上銮舆,最后回头扫了一眼,那女子依旧跟在最后面,乌发斜斜簪着一只寻常的珠钗,雾蓝的宫裙,一缚绸带掐住了细细软软的腰,装模作样地低头恭送,倒真像那么回事。 他不轻不重嗤了声,他倒要瞧瞧,这女子要装到什么时候。 李德海听见这声轻嗤,颇为嘲讽,纳闷地向后瞧去,这一看,才看见了跪在人群中的婉芙姑娘。昨日只顾着伺候,倒是将人忘记了。忽而明白过来,皇上这一趟的意思,哪是来看陆常在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不禁为陆常在生出几分同情,白白为旁人做了嫁衣。 不过陆常在这性子实在无趣,他自潜邸就跟着皇上,可是明白皇上虽然为君严谨,为政勤勉,做事却毫无法度,最喜由着性子来。自然也不在乎那一两件出格的事。但陆常在这性子,太过于小心谨慎,循规蹈矩,若非怀了身孕,怕是侍寝过一回,早被皇上忘记到不知何处了。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第 8 章 是夜,吟霜斋卸灯。 坤宁宫灯一向熄得迟,皇后坐在蒲团上,合着眼,手中握了一串佛珠慢慢转动。 梳柳从外面进来,“娘娘,大皇子睡了。” 皇后口中默念的经文停下,“近日暑热,让乳母多照顾着,少贪凉,对皇子身子不好。” “是。”梳柳应了话,又记起来,“如娘娘所料,皇上今夜去了吟霜斋。” 这还是头一回陆常在有孕后,吟霜斋卸灯,个中缘由,自然不只是因为陆常在有孕。 梳柳担心,“娘娘让那庶女在吟霜斋伺候,万一她和陆常在联手,陆常在顺水推舟,岂不是给了那庶女铺路。” 皇后起身,梳柳过去扶住,去了寝殿,皇后道:“陆常在敏感多思,又正逢孕中,该是胡思乱想,多心猜忌。这般,博得圣宠还顾不上,又怎会将皇上的宠爱拱手送之于人。” “且看着吧,陆常在这一胎定然做得不安稳。” …… 陆常在自有孕就会孕吐,夜中也不例外,是夜躺在皇上身侧,喉中一阵作呕,她抬头看了看阖眼的帝王,硬生生将那股恶心压了下去,结果没过一会儿,腹中翻腾愈甚,实在受不住,俯身将喉中的脏污尽数吐去了地上。 “怎么了?” 李玄胤方才就觉她睡不安稳,想去问,身侧的人又没了动静,似是睡了过去,结果没过一会儿,就是这副情形。 他并不知,她孕中反应会这么大,料想方才是因为自己在身侧,才一直强忍着。后宫中都是顾忌着他的心思,倒是寻常,只是这女子毕竟怀了身子,太过小心,竟在他面前一句苦都未曾诉过。 他看着,垂下眼帘,抬手扶住她,向外唤道:“来人。” 这夜柳禾守夜,听到动静匆忙跑进去,见主子正虚弱无力地软在床头,后面皇上托住她的腰身,皱着眉,好似不虞,吓了一跳。生怕皇上见了脏污不喜主子,叫人赶紧进来收拾。 “皇上恕罪,是嫔妾身子不好……”一句话没说完,抱着痰盂又吐了出来,晚膳本没用多少,腹中空空,此时只干呕了些汤水。 殿内忙成一团,婉芙没到内室去凑,陆常在本就忌惮她,此时过去就是司马昭之心,亦碍人眼。她在东厢里,看着御前和吟霜斋的宫人进进出出,端水的端水,撒扫的撒扫,两刻钟后,安静下来,似乎又回到寻常。 她合上了窗,屋内未生过烛火,似是并不知外面的动静。 柳禾经过时,有意向里面看了一眼,见黑漆漆的一片,才替主子落下心,算她还懂事些,没在主子难受的时候过去添堵。 …… 这夜后来陆常在都没睡好,又不敢胡乱翻身,怕惊扰了枕边的帝王。 皇上待她情绪总是淡淡,就是方才见了那些秽物也没有厌色,但她总安稳不下心,几近天明时分才睡去,清醒时,枕边的男人已经离开了。 她恍然惊醒,柳禾闻声进来伺候,脸上挂着笑,“主子莫慌,皇上辰时去上早朝了,体谅主子有孕,身子不适,吩咐奴婢好生照顾着。” “可见皇上是打心底里疼着主子呢!” 陆常在记起昨夜再次入睡时,男人轻拍了她两下肩背的动作,脸上不禁沁了一丝喜悦的红晕。 又想起来什么,问道:“那婉芙昨夜可进殿了?” 当时情形太过混乱,吟霜斋又人手不够,她腹中作呕,只顾着不能让皇上看见,就没顾上寝殿的情形。 柳禾摇头,“主子放心,奴婢都看着呢,东厢的灯一直暗着,那婉芙都没出过门一步。” “倒是听话。”陆常在低语一句。 …… 李玄胤下了早朝,与几个近臣议过事,遣人散去。 御案上呈着的是新上的折子,大半依旧在絮絮叨叨北方的旱事,李玄胤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先帝在时,挥霍无度,到他御极之初,看似繁盛,实则国库早已亏空无几,若非他铁血手段,抄了那些腐臣的家业,怕是今岁的国库,连开仓放粮都做不到。 陈德海进来上热茶,见皇上一脸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脚步愈发得轻,生怕一个动静惹了皇上心烦。 然人走路哪能没声儿,高位的帝王瞥了他一眼,忽然道:“陆常在有孕,吟霜斋就那么几个的人,怎么伺候得妥当。” 陈德海慌忙跪下来,“是奴才疏忽,奴才这就去内务府拨几个宫人送去吟霜斋。” 他心里叫苦,六宫拨人的事都是皇后娘娘管着,自打三年前那事过去,皇上就少去坤宁宫了,甚至祖宗留下的初一十五规矩也不管。若非有太后娘娘撑着,皇后娘娘哪能走到今日。婉芙姑娘那事皇上看在眼里,但皇后娘娘这算盘可打错了,皇上再随心所欲,也不会不顾陆常在肚子里的龙种。 …… 两个月过去,江贵嫔才记起来被扔到冷的江婉芙,她点了听雨去看看人死没死。听雨打听完,很快跑回了咸福宫,面□□言又止。 “主子,奴婢听说江婉芙出了冷宫,被皇后娘娘调去吟霜斋伺候了。” “什么?”江贵嫔手中剥的核桃落了地,一掌拍到案上,“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宫里那么多奴才,怎么偏偏挑上江婉芙,谁不知道吟霜斋那个唯唯诺诺的陆常在有了身孕,趾高气扬地连中宫请安也不去了,皇上日日去看她,江婉芙调过去,岂不是正中了下怀!” “不行,得去一趟吟霜斋,把那小贱蹄子要回来。” 江贵嫔说着拿帕子擦了擦手,衣裳也不换了,就要出去。 听雨拦住她,“主子不可。” “怎么?”江贵嫔一挑眉,眸中波光流转,万种风情,是一等一的美人。 听雨垂首道:“主子何不想想皇后娘娘将江婉芙调过去的用意。明知陆常在有孕,皇后娘娘还是把江婉芙这等姿容的宫女调去了伺候,若是个中出了差错,那就是江婉芙一人之责,届时府上问起,也不是主子过错。再者这是皇后娘娘的令,主子去要人,岂不是打了皇后娘娘的脸面。” 江贵嫔眼珠子一转,重新坐了回去,握着小金锤一敲,砸开了一个核桃,若有所思,“倘若那小贱蹄子机灵,陆常在又小心谨慎,两人相安无事,又该当如何?” 听雨不解,“主子何意?” 江贵嫔去了核桃仁面上的皮,微微一笑,“自然是帮她一把。” …… 婉芙到了吟霜斋可比在咸福宫清闲得多,陆常在是真的忌惮她,即便分到外殿,也很少让她做事。 这日内务府新拨了几个宫人,御前大太监陈德海亲自领人过来,彼时婉芙正在殿门洒扫,见到陈德海福了礼,陈德海笑眯眯地看她,趁无人注意,小声道了一句:“奴才可不敢受婉芙姑娘的礼。” 那笑让婉芙瘆得慌,她不禁想,自己现在在皇上心里,怕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奴才,也不知道他在客气什么。 陈德海带了六个宫人过来,按照常在的位份,这些人实在逾礼了。比起皇后独独拨过来的婉芙,实在像极了打脸。 柳禾喜不自胜,受主子意,往陈德海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陈德海垫了垫,份量不轻,照着陆常在这家世,可是下了诚意了。他笑得真切了些,特意提点出其中一个年长的宫人,名唤青竹,是为宫中老人。 殿里待的久了,就有些闷,这日太医给陆常在诊过脉,思量道:“主子心气郁结,忧伤脾肺,又不时长走动,怕是生产时有些艰难。” 陆常在十分看中腹中的龙裔,听太医一言,自是不敢马虎,但出了吟霜斋,外面不知是何情形,她无法确保无意外发生。 青竹见她疑虑,上前道:“奴婢久在宫中,倒是知道一个无人常去的去处,主子去那散散心也好。” 青竹口中的地方是先帝在时修葺的池园,中央是一面揽月湖,呈着大片大片的荷花,在风中伸展摇曳。 陆常在靠着凭栏坐着,一时心绪舒适了许多。 她在家中时,因父亲官身低微,不比寻常官爵几进几出的大宅子,家中就是寻常的小院,母亲喜爱荷花,父亲就花了半年俸禄,在后院凿了一方池塘,她幼时还去里面采摘过莲子。 只可惜时过境迁,如今她入了宫,连赏荷花这种事都要小心翼翼。 陆常在正扶着凭栏,专注地看向那片荷花池,出神间,耳边一道大喊,“主子当心!” 紧接着,一声“喵呜!”只见一团黑影朝她跳跃过来,陆常在猝不及防,面露惊恐,两手死死抓住凭栏去避,却不想那栏杆一松,固定住的铁钉掉到水里,陆常在来不及收手,整个人要往下坠,紧跟着只觉手腕一道力气拉住她,扯紧了她的衣袖,送回亭内。“噗通”一声,那道雾蓝的身影直直落入了水中。 陆常在虽免遭落水之灾,却跌坐在地,难免动了胎气,眉心蹙起,捂紧疼痛的小腹,拉住柳禾,“柳禾,我好疼……” …… 吟霜斋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住了,青竹带一众丫鬟跪在外面,得了信儿的嫔妃都过来询问情况。 最先来的是离得最近的陈贵人,陈贵人巴不得吟霜斋出事,一听陆常在落水,衣裳都没顾得换就赶了过来,不一会儿,后宫的莺莺燕燕都围到了外面,紧跟着太监的一声通报,圣驾到了吟霜斋。 李玄胤正与朝臣议事过,陈德海就脚步匆匆赶到了正殿,将陆常在被猫惊吓的经历说了一番,最后见皇上面色愈沉,还是将婉芙姑娘为救陆常在落水的事说了出来。 李玄胤下了台阶,闻声脚步一顿,陈德海余光中只见皇上铁青着一张脸,比方才还要吓人。 “一群废物!”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第 9 章 陆常在自进了宫,位份不高,无家世倚仗,性子又小心翼翼,不结私交,是以这吟霜斋一向都是冷冷清清,头一回这般热闹。 圣驾到了吟霜斋,在场的人纷纷到外屈膝做礼。 李玄胤让人起身,“陆常在如何了?” 此时皇后也赶到了吟霜斋,不久前刚询问过情况,回道:“陆常在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太医正在里面为陆常在开安胎的方子。” 李玄胤没看皇后,点了下头,入内,就见一身湿漉水汽,跪在地上的女子。 簪子不知掉到何处,绸缎般的乌发披散在肩头,因是潮湿,紧贴着侧颊,一双眸子如清水洗过般,盈盈透亮,雾蓝色的宫裙湿透,隐约露出里面的小衣。所有人都在关注着里面那个怀了龙裔的主子,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奴婢,即使有功,也被认为理所应当,不值得怜惜记挂。 她跟着吟霜斋的一众宫人,就这样跪在地上,纤弱的身形极为可怜。 李玄胤扫了眼,在得知是她救了陆常在之时,讶异中甚至带了那么点气恼,这人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想看她倒底能做到何种地步。 到了吟霜斋,若为了后宫所谓的争宠,而耍弄心机,谋害龙裔,那此人也不必留了。他对她有些兴趣,不意味着就纵容一个满是手段算计的女子留在后宫。 但她显然与自己想的不同,不论是跪迎还是伺候,她都躲得远远的,像是怕他会对她做出什么。 若非那日见她被宁贵妃责罚,他几乎都要以为与她的相遇本就是一场意外。还从未有人,能将这些不动声色的小手段用得这般恰到好处,让他忍不住去注意,去探寻。 眼下吟霜斋聚着的人,位份高的赐了凳,位份低的也有宫人扶着,偏偏她这个护住有功的,要湿着衣裳跪在这,连太医都不能看。 李玄胤忽然有些看不过眼。 “是你救了陆常在?” 婉芙仰起脸,便看见了站在面前的帝王。 一双金丝线织纹的乌皂靴,龙袍的五爪飞腾在云间,无处不彰显着帝王的威仪气度。 男人低眼看她,眸色平淡,仿佛只是轻描淡写地一问。 那些过往旧事,那些有意无意地招惹暧昧,好似从未有过。 婉芙从湖中出来就未换过衣裳,一张小脸惨淡发白,兮兮可怜,任谁见之都不忍心疼。 只那一瞬,她垂下了眼,“奴婢蠢笨,还是让主子摔了。” 帝王不轻不重“嗤”了一声,这一声太低,若非两人离得近,很难听见。 李玄胤看着女子乖顺恭敬的模样,一股难言的憋闷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确实蠢笨,明知招人嫌弃还不要命地往前凑,过了这么久,连让他知道名字的本事都没有。就这么点心机,还想着在后宫里生存。 若陈德海知道皇上的想法,定然又是一阵鄙夷,哪用婉芙姑娘亲自开口,分明是您巴巴问的人家的名字。 “陈德海。” 陈德海就候在一旁,对皇上变幻莫测的脸色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忙去应声。 “叫个太医给她看看。”帝王道。 陈德海留意了在场的主子们的脸色,果然有惊有异。不怪主子们这样,谁让他们都是奴才,即便立了功,又有谁会记得奴才生死呢?更何况是九五至尊的帝王。 果然皇上这句话罢,落到婉芙身上的视线多了起来。皇上虽只说叫个太医看看,但若非皇上提起,还真没人注意到这个救了陆常在的宫女,毕竟奴才救主子,理所应当不是吗? 众人看婉芙的眼光多了几分探寻,因婉芙垂着头,并不能看清面孔,然那雪白如皎月的侧颊却看的清晰。宫中是不缺美人的,可一个奴才生成这样,难免让人生出危机之感。 江贵嫔自是也在其中,见那人是江婉芙,竟还有意无意地得了皇上怜惜,手中帕子捏得变了形状,她早知这江婉芙跟她生母一样,就是个会勾人的下贱胚子!使出这种手段博得皇上怜惜,可真是不知羞耻! 她上前一步,“可真是巧了,陆常在有孕以来一向谨慎,偏今日出了宫门去了那荒僻无人的院子,偏偏遇到野猫,被这奴才给救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移开眼,“皇上,嫔妾以为其中必有蹊跷。” “料想这救了陆常在的宫女,也没安多大的好心。” 她指向太过明显,听着的人都皱了眉,视线在江贵嫔和那跪着的宫女身上打量。有心的自然留意到,救了陆常在的宫女曾侍奉在江贵嫔身边,加之那宫女的姿容,让人不得不多想。 这句挤兑,没生出李玄胤的疑心,倒让他记起这女子在咸福宫时,因着身份受下的苦楚。 他低眼看去,那女子听了这句话,瑟缩了下身子,小脸绷着,眼眸里沁出泪珠,极为委屈,愈掉不掉。 他眸中深了几分,朝臣往后宫里塞人的事不是没有过,但有这么明目张胆被欺辱的,却是头一个。这番,他不禁又对这人生出些怜意。庶女的身份就注定了她不能像江贵嫔那般肆意骄纵,宫外无倚仗,在宫里又是一个奴才,人人都可以欺负。 他淡下脸色,未理会江贵嫔的发问,只道:“陆常在性子安稳,今日为何忽然去那揽月湖?” 回话的是新入吟霜斋伺候的宫女青竹,青竹是宫中老人,办事稳妥,即便如此,面对帝王的问话,手心依旧攥出了凉汗,生怕一句说错,便在这宫中丧了命。 “回皇上,几日前看诊的太医叮嘱主子要多出去走动,舒缓心中郁结,主子担心去人多的地方难免磕碰到身子,奴婢就提议去了平日无人的揽月湖。不想……不想发生了这等事。”青竹头叩在地上,“奴婢未护好主子,奴婢该死。” 李玄胤推了下拇指的半指,“那只猫何在?” 陈德海道:“皇上,奴才已经吩咐人去抓了。那只猫原是先太妃养着的,后来先太妃故去,那只猫无人看养,就一直停留在揽月湖。” “皇上。”这时,陆常在从内室出来,脸上的惊惶退了些许,却依旧苍白,“嫔妾无事,让皇上担忧了。” 她屈膝福礼,李玄胤抬手扶起她,安抚了几句。 皇上很少在后宫中露出别的情绪,脸色总是淡淡的,更别提这几句安抚。没得过圣宠的嫔妃见这情形,心头又是一阵拈酸嫉妒,即便如江贵嫔那般得过圣宠的,此时情景下也难看过眼,怪她肚子不争气,倒是还没这出身卑贱的福气好! 此时太医出来,又赶过去给婉芙看诊。 看了会儿脉象,道:“这位姑娘脉象虚弱,是身形有亏,倒是没别的大碍,调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婉芙不会没有把握去救人,她自幼在越州长大,熟悉水性,救陆常在时也是看准了才出的手。陆常在若出了事,在场的所有宫人都跑不掉,而她的嫌疑最大,江贵嫔得了空子,少不得要好好做一回文章。 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将人救下来。 当着一众人的面,陆常在不好多言,见地上跪着的婉芙,浑身湿透,狼狈至极,却因是奴才,依旧不得休息,要在这跪着。 她眼中生出一分异样。 这位宁国公庶女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仗势骄纵,或许因为是庶女的缘故,反而听话乖顺,比她还要小心。加上这回落水,她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情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再小心,有了龙裔就是大过错,想害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婉芙救自己自然有她要得到的东西。但她好似与旁人不同,在她的眼中,她看不到分毫的嫉妒与丑陋,反而是平和的,坚韧的,或者说她进这吟霜斋,确实从未想过要害自己,只是借着梯子上位罢了。 陆常在轻轻抿住唇,“皇上,嫔妾这回化险为夷,多亏了这个叫婉芙的宫女。” 她看见皇上掠向地上跪着的女子的眼,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绝不清白,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既然如此,她就在这宫中结下一段善缘,或许他日,自己还需要去仰仗于她。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9. 第 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第 10 章 众人一听这句,忍不住诧异,陆常在这是疯了不成,旁人都避着身边的奴才爬床上位,偏偏她还要亲手将人送出去。 婉芙也下意识蹙紧了眉。 陆常在只提了这一句,就不再多言。 前朝还有政务,李玄胤下令彻查此事,务必要捉住那只黑猫。叮嘱了陆常在几句,圣驾就离开了吟霜斋。 而那个出了头的宫女,好似只是被提了一嘴,并无再多的水花。没人能看懂皇上的心思,也没人敢去猜。圣驾一走,里面的嫔妃也没甚好留的了,各自散去。 皇后走时,深深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婉芙。 待没了人,陆常在坐到窄榻上,让跪着的宫人起身,看向婉芙,“你回去歇去几日,日后就到内殿伺候吧。” 婉芙低垂着眉眼,应了话,并未多问,退步离开。 柳禾为陆常在捏肩,“娘娘此举,是不是对那婉芙太好了些,若她日后借着主子上位……” 陆常脸色尚且苍白,“便是上位又如何,她若想害我,住在吟霜斋里,岂会没有时机。” 柳禾张了张口,陆常在却是累了,堵住了她的话,“只赌这一回,即便输了,我也有龙裔傍身,不亏。” …… 婉芙回了厢房,幸而这是八月的天,尚且暑热,她沾染的那一身水汽,跪了这么久,也干得差不多,不至于染了风寒。 她那条巾帕细细擦去乌发的水,记起陆常在在殿中的话,轻轻咬住下唇,她对陆常在的印象依旧是刚进宫时的谨小慎微,说一句话要斟酌再三,到最后干脆不说。 大抵是有了身孕,改变了她,她拭发的动作慢下来,眸光微凝,陆常在的意思,虽未光明正大直言,却无处不在暗示,她可借由吟霜斋上位。但成功后,她就是欠了陆常在大大的人情。 婉芙唏嘘地叹了口气,深宫吃人,步入其中的女子都是走一步算百步。 …… 野猫之事迟迟没有头绪,皇上在那日之后又少有再来后宫,婉芙倒是能进了殿里伺候。一来二去,陆常在得空也会与她说上几句话。 “你这手艺确实讨巧。”陆常在摸着她娟帕上的蝴蝶纹样,笑道,“瞧瞧,画得栩栩如生。” 柳禾不满主子对婉芙这么热络,但主子既然发话,她总不能拂了面子,跟着夸了几句。 陆常在对她是越来越热切,婉芙不好直接承了这句话,便道:“主子谬赞。” 彼时乾坤宫,陈德海抱着一堆折子从外面跑进来。 这日下了小雨,小太监给他撑伞,极力护住了怀中这些金疙瘩才免被雨水沾湿。 折子整整齐齐地叠到御案上,陈德海拿袖子抹掉上面的水汽,又归了类,才候到一旁侍候。 帝王拿起一卷翻看,看到最后,眼目微沉,朱笔在上批阅,对一旁站着的陈德海道:“宣宁国公进宫。” 不错,宁国公昨日就回京了,不止回京,还误打误撞立下了大功。陈德海咋舌,人和人的命运就是这么不同,谁能想到,宁国公去一趟北方,本是受罪去的,结果意外地修筑调水坝,缓解旱情,是大功一件呢! 陈德海领命退出去,半个时辰后,宁国公领旨入宫。 宁国公虽年逾四十,却生得身姿笔挺,风流倜傥,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至今还惹得京中女子含羞暧昧。既是大功臣,陈德海自当好好伺候着,做了礼请人进去。这宁国公也没架子,对陈德海客客气气的。 待入了殿,陈德海候到外面。要看皇上是否器重哪个朝臣,就跟宠爱那个嫔妃一样,看那个朝臣在这乾坤殿停留的时间长短。显然宁国公是得了器重,他在外面吹了大半个时辰的雨水,人还没出来。 陈德海连打了两个喷嚏,殿门终于打开,宁国公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料想是得了皇上不少夸赞赏赐。 他虚虚抬手,“奴才送国公爷。” 宁国公朗笑抱拳,“有劳。” 待将人送走了,陈德海才进殿,但殿中气氛有些微妙,不似他想得那般,帝王靠在龙椅上,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御案,冷笑一声,“欺君罔上,目无王法!” 别的不提,光是这两项可是大罪啊! 陈德海不明缘由,扑通跪下来,颤抖着道:“皇上息怒!” 李玄胤睨他一眼,“去查查,倒底是谁在背后帮他。” 陈德海一愣,听皇上这意思,宁国公做的一切都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占了别人的功劳? 他心中暗骂宁国公愚蠢,皇上是何许人也,能从一众皇子中厮杀出来,哪是那么好糊弄的,宁国公是胆子肥了,敢欺瞒皇上! 这宁国公府虽是世家官爵,不过是占了世家的名头,看着好听,实则早已外强中干,若没在宫中当贵嫔的嫡女,谁还会对他客气。不过……想到吟霜斋的婉芙姑娘,这日后宁国公府说话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他领命刚要下去,又被皇上叫住,“今夜去咸福宫。” 咸福宫卸灯,江贵嫔受宠,毕竟明面上宁国公立了功,这好处还是要给的。陈德海应了是,垂首退了出去。 咸福宫卸灯的信儿一传,江贵嫔倒没心思对付吟霜斋那位了,坐在妆镜前,指挥着宫人给自己擦烟抹粉。 听雨为她梳发,打听到外面的消息,小声道:“奴婢听说,国公爷从北方回来立了大功,皇上高兴,可赏了咱们国公府不少好东西。” “当真?”江贵嫔眉眼一挑,露出欣喜的笑意。宫中家书都是每月一封,这个月还要好些时候才能写,想不到父亲竟立下了这样的功劳。 “御前小太监亲口说的,国公爷出殿的时候可是意气风发,红光满面!”听雨立即附和道。 江贵嫔眉眼扬出自得,她的家世,看起来是高门官爵,繁花锦簇,实则明眼人心里清楚,父亲寻花问柳,不做正事,比起宁贵妃那个有着实权的父亲,她的家世确实太外强中干,每每对上宁贵妃,都少了那么点底气,而今父亲在北方大旱立下大功,料想皇上心里定然是高兴,怕是离她专宠的日子不远了。 “皇上爱吃清淡,让御膳房做得清淡些再送来。” …… 是夜,咸福宫卸灯。 圣驾到宫门前,江贵嫔打扮得花枝招展,早早带着一众宫人在院里等候,相比于吟霜斋那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她这排场实在大了些。 李玄胤踏进宫门,并未像往常一样亲自扶起她,江贵嫔含羞带怯地等上许久,才等到皇上的一句“起来吧。” 她不甘心地抬起眼,欲要撒娇,见帝王冷淡的脸色,她一怔,启开的双唇合上,扶着听雨起了身。 入了殿,江贵嫔命人上了晚膳茶点,坐到帝王身侧服侍,“嫔妾听说,父亲此次前北立了大功。” 李玄胤坐着,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脸色淡下来,“从何处听说?朕若没料错,今日还不是你写家书的时候。” 江贵嫔心底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父亲晌午出宫,不论是她从乾坤殿听说还是从父亲口中得知,都是大罪。前者她不该与乾坤宫的人有交集,后者后宫嫔妃又怎能干预前朝,即便那人是她父亲,也是大忌。这两者都是皇上最为厌恶忌讳的。 怪她一时得意,才说漏了嘴。 她身子一僵,屈身跪下来,“嫔妾……嫔妾是在上月写家书时,母亲提到过的,父亲在当地做了诸多相助于地方的事。故而嫔妾才料想,父亲是立了些功劳。” 她这番解释实在蹩脚,李玄胤目光落在跪着的人身上,江贵嫔跟了他多年,虽有些小性子,却也无伤大雅,可她实在不该,打听乾坤殿的政事。 “起来吧。” 帝王声线如常,似乎并未怪罪,但江贵嫔不敢再如先前那般放肆,小心翼翼地起来,为皇上布菜,再未提宁国公一事。 入夜时分,咸福宫叫了水,过后,江贵嫔躺在男人身侧,却迟迟难以入眠,不论是父亲那事,还是皇上今夜,都让她觉得有一丝不寻常。 但她不敢多想,只要皇上还召她侍寝,宠幸于她,就没什么好担忧的。她得到的,已经是后宫诸多嫔妃的求而不得。 天色将晓,皇上一向早起,江贵嫔不敢耽搁,服侍帝王盥洗更衣。 圣驾离开咸福宫,江贵嫔脸上没有昨夜接驾时的欣喜,她心事重重地回了殿内,听雨为她捶肩,“主子何故苦着脸色?” 江贵嫔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日后不要再与乾坤殿来往了。” “主子……”听雨微惊,她并非经常去乾坤殿,只是恰好以前顺手搭救过一个挨打的奴才,毕竟咸福宫得宠,自然水涨船高,那奴才知恩,时不时会透漏一两句话,也是那一两回,谁都没在乎过的事。 …… 今日休沐,无需上朝,皇上还是早早出了咸福宫,甚至都未留下用早膳。江贵嫔委婉地提了一嘴,皇上神色平静,只说前朝政务,连陈德海都瞧见了江贵嫔僵硬难看的脸色,他也不明白,这江贵嫔又怎么得罪了皇上。 直到銮舆中帝王开口,陈德海忙迎上去,“皇上,奴才在。” 李玄胤指骨点着椅背,“到内务府拨几个干净的人,把正殿里伺候的奴才换了。” 这一句,可掀出陈德海心中不少惊涛骇浪,正殿里伺候的,都是他一一掌过眼,稳妥机灵的奴才。哪个这么不长眼,敢将乾坤宫的信儿传到外面。皇上虽未多说,陈德海却也明白,那些人是好日子到头了。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10. 第 1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第 11 章 野猫的事儿过去,陆常在也不敢再出去走动,没事儿就在吟霜斋的四方天地里遛弯。 婉芙那日落水后,身子就不大利索,病了一段日子,陆常在嘱咐她好好养着,对她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和缓。 这期间太医倒是日日不断,除却给陆常在看诊,隔上几日也要去给婉芙把脉,陆常在见到,没多说什么。 太医诊过脉,脸上露出几分不对劲,“姑娘这些时日用了什么吃食?” 往日太医都是诊过脉就走,叮嘱她按时吃药,今日脸色却是不对,婉芙不敢大意,一一细说。 太医又道:“姑娘可否将我开的药拿来看看。” 吟霜斋没有小厨房,药炉都是主子在用,婉芙的药每日都要跑一趟御药房,皇上下旨,御药房可没人敢轻视这个小小宫女,精心留意着。婉芙每日吃过药,都会将药渣放到一处,隔几日清理。 她从药包里取出药渣,太医拿银针点过,又撵上一撮放到鼻下去嗅,眼神一凝,“这不是我开的方子。” “这药中药材虽都为寻常,却要比我的方子中多加了一味药材,不会致命,只是于姑娘身子有亏。” 婉芙听过,眸色骤然冷下来,这药她每日都会到御药房去取,陆常在插不上手,宫里能插得了手的,不外乎那几人。她还没做什么,她就按捺不住了,可真是她的好姐姐! “多谢太医,只是这事我不想让让人知晓,请太医当作全然不知。” 太医院的太医们常出入后宫,娘娘们那些事,他们自然是懂的,该说的时候说,该闭嘴的时候闭嘴,这样才能保命。 太医走后,婉芙将那药渣包起来,塞到床榻最底,没再扔掉。她擦掉手心沾染的灰尘,这药还是要日日去取,不然怎对得起姐姐的一片苦心。 …… 月份渐大,陆常在的孕吐终于好了些,不再像以前吃什么吐什么。因着胃口好了,容色也清丽了些,看着倒比孕前还娇艳。 许是因着野猫的事,为了安抚,皇上来吟霜斋的次数多了几回。 陆常在有孕,便唤了宫人进来布菜。 用过晚膳,帝王倚到床侧看书,陆常在坐在妆镜前梳发,她一向小心话少,对上皇上更是不如那些会撒娇的女子随性恣意。有时她盼望着皇上来,来了又怕自己嘴拙,讨得厌弃,又希望皇上不来。 入夜时,该熄灯了。 陆常在平躺到男人身侧,规规矩矩地裹在被子里,不发出一分动静。 没多久,屋外忽传出几声动静,脚步迅疾又快,腾腾几下小跑到台阶,低语了几句,紧跟着门推开,陈德海着急地走进来,不敢进去,只隔着一道屏风唤人,“皇上,益州八百里加急,豫北王有要事求见。” 他站在外面唤人,见不得里面是什么动静,正着急着,只听一声干呕,又害怕是主子出了事,到外面喊守夜的奴才进来。 陆常在动静大,唤守夜的奴才是不够,连带着几个熟睡的宫人,衣裳也顾不得穿整齐,都小步跑了进来,一见里面情形,吓了一跳。 陆常在怕自己的脏污惹得皇上厌弃,边避身捂嘴,边道:“皇上恕罪,请嫔妾去净室收拾妥当。” 柳禾扶住她,伺候的宫人随陆常在一同去了净室。 …… 吟霜斋的奴才大半都去伺候了怀着身孕的主子,陈德海心底骂这些奴才不知规矩,大抵是主子教导得不好,都去伺候陆常在,谁来伺候皇上。廊下又过来几道人影,待他看清是谁,笑意登时上了脸,忙点了中间的女子进去伺候皇上更衣。 帝王坐在榻边,眉宇皱起,缠绕着倦怠疲惫。以往前朝不是没有过夜中要处理的急事,这些政务缠得他分身乏术,先帝留下的祸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拔除的,这个位子坐得愈久,才愈知当好一个皇帝的艰难。 他微阖着眼,烦闷之时,忽然一道柔柔的人声入耳,“奴婢伺候皇上更衣。” 他掀起眼,看向站在面前的女子。 她一如既往地,低垂着那双眉眼,仿似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避着。只露出黑乎乎的发顶,非要他逼迫一步,她才会惊惶地露出全貌。 但他清楚,这些不过是她算计好的伎俩,大胆地伸出爪子诱着他,等他走近,她又会缩回她的躯壳,不徐不疾地,勾出他的兴致。 李玄胤还从未被女子这般逗弄过。 那身雾蓝的宫裙的裙摆迤逦在地上,她蹲下身,拿起地上放置的龙纹锦靴,为他趿鞋。 李玄胤垂眸,情绪淡淡,乌黑的长发下是她挺翘的琼鼻,滑腻的侧脸,再向下便是宫裙中藏着的一片雪白。 她一无所觉般,为他捋着锦靴的褶皱,指腹轻柔地拂过他的踝骨。 他看着,忽伸出手,屈指摩挲过她的脸,指骨轻轻地剐蹭,温凉的白玉扳指,留下淡淡的红痕。那双蒲扇般的睫羽在颤动,昭示着,她并不如面上平静的心绪。 帝王眸色凉薄,若无其事,仿佛只是在捉弄一只不听话的幼猫,捏了两下,又回到那株丰盈唇瓣。 “起来,给朕更衣。” 婉芙抬起眼,那双盈水的眸子不藏半分心机,干净清澈,软弱无辜,实在太能招人欺负。 李玄胤眼眸深了,他竟一时也难分清,这女子本身如此,还是在他面前刻意为之。 “奴婢遵令。”她开口回话,眉眼垂得很低,温顺的,仅仅是一个奴才该做的事。 李玄胤忽地扯唇,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只不过眼中的晦暗聚集更多。 他下了脚凳,面前的女子自红木架上拿过衣袍,为他束袖着身,余光中,一只素白的柔荑拂过他的肩背臂膀,捋平上面的褶皱,动作轻柔,有条不紊。 像一片羽毛,触之即离。 她踮起脚尖,去理帝王的衣襟。 李玄胤眼皮低下,正看入那女子的眼。四目相触,领口的动作顿住,那温凉的指尖,不知有意无意,落在了他的颈下。 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弥漫开来。 蓄谋已久,若有似无。 婉芙眼睫轻动,要拿开手,腰间一沉,忽地被帝王伸臂带住,勾去了男人怀中。她脊背蓦然一僵,心口不由得砰跳了下。 一瞬恍惚,仿佛回到了细雨绵绵的那日。 刮着雨,两人一吻,微醺暧昧。 帝王也有所觉,锐利的黑眸不加掩饰地留恋在女子的眉眼红唇,到那小片雪白的肤。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打破了婉芙所有的修饰伪装。 “欲擒故纵,好玩么?” 帝王的凉薄戏谑,让婉芙心头一怔,轻跳的眼睫泄露了她的一丝紧张。就在这时,耳边,隐隐传进说话声,是陆常在回来了。 婉芙倏地攥紧了衣袖,很快稳定心神,一动不动地在帝王怀里。 李玄胤盯着那双眼,终于在那张乖顺听话的小脸上看出了一丝惊惶,却又很快被隐去了。 他眯了眯眸子,眼底沁笑,钳住她的下颌,白玉扳指在雪肤上磨出一道红印,沉哑低声,“想要什么?” 婉芙抬起眼,与帝王对视上,坐拥天下的君王,对任何事物都是玩弄的态度,包括此时的她。因为得不到,因为时不时的试探勾引,才会惹得帝王不耐,要将此物收于掌中。 她想要什么?她想要的太多了,但她此时该答的,是皇上想要她说什么。 许久的沉默让帝王生出不满,他没那么多耐性,在这女子身上浪费太多的情绪、时间,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很是不快,从未有过,也从没人敢。 怀中女子那张白净的小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愈发分明,帝王毫不怜惜地又逼问了一回,“说话。” 婉芙眼睫抖了下,唇瓣轻动,“奴婢想要……皇上。”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软细柔,眸子清如点水,分明无辜,却出言大胆,若是让陈德海听见,定会暗暗敬佩这姑娘的胆识,看着不声不响的,竟说出如此惊天之语。 李玄胤想过她要名分,要圣宠,要在这后宫有一席之地,却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种话。他也准备好了,念在她这么费尽心机的份儿上,勉强给她一个宝林的位份,宫女到宝林,旁人求而不得。 然,这句回应,确实让他有些新奇,勾出了心底更多的兴趣。但他是帝王,不论前朝后宫,都该是由他掌控,总不能叫一个奴才爬到头上。 他敛起眼底的玩味,松开了女子的腰身,却未放开钳她下颌的指骨,甚至用了几分力度,嗤道:“想要朕,好大的胆子!” 话落,李玄胤放开她,手垂到身侧,不着痕迹地推了下拇指的扳指,面色又变得寡淡下来,仿佛方才并未说过那些话,也并未发生那件荒唐的事。 婉芙低下眼,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时,才觉手心生出了一层凉汗。初见那日,或许是意外,这位帝王,远远没她所想的那般好糊弄。 陆常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番情形,帝王更了衣裳,面容冷淡,婉芙规矩地站在一旁伺候。她眼眸看过,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看不出什么,帝王已越过她,出了寝殿。 陈德海跟随在后,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后面恭送的婉芙姑娘,心底暗暗惊诧,方才他等不及,便要进去再催一声,结果就看见了那番情形,吓得他身躯一抖,忙退了出来。 心口砰砰跳得厉害,这婉芙姑娘果真是有些手段的,以前不是没有过宫女上位的嫔妃,然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侍寝过一两回,人在后宫一茬又一茬的花骨朵面前就没了声响。 还是头一回有女子让皇上起了这么大兴致。这手段实在高明,一步一步,跟算计好了似的,看来离婉芙姑娘晋升的日子不远,他该是准备那句恭贺了。 陈德海虽看到那一幕,可让他纳闷的事,皇上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甚至比被从夜中唤起时还要难看。他在銮舆旁侧随侍,忽听里面传出一句,“胆大包天!” 陈德海吓得身子一抖,也不知是在说谁,他可不想去自讨苦吃,装聋子当没听见。 圣驾离开,陆常在重新躺回了床榻上,她在回忆方才寝殿的那番情形,皇上当真对婉芙无意吗?她是不信的,不然为何寝殿里伺候的奴才只有婉芙一人。只是她实在看不出,皇上为何到现在还未给江婉芙一个位份。 陆常在低下眼,轻轻抚住小腹,她是希望,皇上能收了江婉芙。险些落水后,她便清楚的知晓,自己一个人护不住这个孩子。只要江婉芙不生出二心,她不介意,自己做一回成人之美的云梯。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11. 第 1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第 12 章 益州八百里加急,因宁国公的修筑大坝之法,使得下游水库泄洪,淹没了周边的村庄田地,死伤无数,灾情加之地方官员欺压,引发百姓暴//乱。 豫北王星夜疾驰,将八百里加急呈到御案上。 “皇兄,臣弟已派州牧府兵暂时镇压,但补修大坝之事宜早不宜迟,再拖下去,只会激起更多民怨。” 李玄胤拿起那张封了火漆的信笺,看过,脸色渐渐沉下来,“陈德海。” 陈德海觑着皇上的脸色,忙不迭近前,“奴才在。” “宁国公背后的人找到了么?” 听了发问,事出紧急,陈德海哪敢耽搁,回道:“大理寺暗中严查,已有了些眉目。” 豫北王闻声,恍然,“皇兄是怀疑……那修筑大坝图纸并非出自宁国公之手。” 李玄胤站起身,将腰牌置到御案上,陈德海会意,躬身拿到手里,交给豫北王。 “你拿着朕的令牌跑一趟大理寺,找到人速速赶去益州。” “臣弟遵命。” 豫北王退出了大殿,陈德海埋着头在一边装死,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他可不会没那个眼色。 豫北王是皇上的同胞兄弟,皇上夺嫡上位后,几个皇子处死的处死,外放的外放,也就留下了这么一个。豫北王天资聪慧,能文能武,办事妥帖,料想也不会出岔子。只是这月上中天,明日还有早朝,皇上总不能在这正殿里坐上一夜,身子还是重要的。 他斟酌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劝了一句,“皇上,王爷办事妥当,定能平了益州的暴//乱,眼下夜深,为了龙体,请皇上早些歇了吧。” 李玄胤倒不是为益州暴//乱担忧,当下各地太平,也只有这一处灾情,翻腾不出什么大风浪。他倚靠着龙椅,微阖眼眸,却并无睡意。 这次灾情是给他提了个醒,一朝天子一朝臣,地方那些个欺上瞒下的老东西是该换换了。 李玄胤思量许久才拂袖起身,“歇了吧。” 陈德海如蒙大赦,立即唤人进来伺候皇上安置。 …… 翌日早朝一过,朝中几个近臣就又被请去了正殿。 陈德海挨个伺候,有心的跟他私下打听,“劳陈公公透个底。” 陈德海也是上伺候朝中近臣,下伺候过后宫主子的人了,精明着,哎呦一笑,“刘大人,皇上的心思,奴才一个端茶送水的怎么知道。” 姓刘的大人见问不出话,打个囫囵过去,心中却是啐了一口,这事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这个没根儿的比谁心眼儿都多。 他们之中有跟过先帝的老臣,因看准了时事,及时倒戈,才没受到牵连,有了今日荣华。 皇上勤政是真的勤政,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实在吃不消,三天两头被留到乾坤殿议政,有时到了晌午,腹中早已空空了,皇上却还似不觉饥饿疲惫一般与他们商讨,直到实在受不住,腹中发出咕噜声,皇上这才放过他们。 若遇到未商讨完的政事,就让他们留在东阁用午膳,吃完了继续议事,他们这把老骨头是真受不住。先帝在时还能有时间风花雪月,寻花问柳,而今只盼着早日回府,见自家婆娘都是喜极而泣,哪还有那些风月的空闲。 殿门打开,他们几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进去,谁知皇上又有何事,又要说上多久。 日头到了晌午,殿门才再次打开,这回几个大臣几乎是互相搀扶着出来,面如菜色,听完皇上的决意,而今才真觉得变了天。 官员政绩考核,这是建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政绩考核也就意味着那些混于其中,企图蒙混过去的官员日子就难上加难,这大魏江山终究是换了天地。 …… 这日吟霜斋出了几个提篮的宫人,要去御花园采摘海棠花瓣,捣出汁水,为主子做蔻丹。 一行由青竹引路,到了御花园,青竹将人分开几波,让婉芙跟着自己。 青竹在后宫待了多年,是有眼色的,待婉芙更是客客气气。婉芙知道个中缘由,并不戳破。 到了夏末,宫人将御花园换上了一茬新花,婉芙摘了其中一个花瓣,扔到提篮里。 她绕过一条甬道,正要摘下一朵,听见隐隐的说话声,青竹走来,她伸指抵住唇角,示意噤声。 “陈贵人看陆常在不顺眼,拿我撒什么气?吟霜斋围得跟铁桶一般,陈贵人有本事,就进去啊,何故跟我挑唆是非。”说话的女子语气嘲讽刻薄,气得陈贵人险些跳脚。 “你!”陈贵人指着齐贵人的鼻子,齐贵人可不是好欺负的,一手打掉她,“指什么指,你当我是陆常在,随便让你欺负?” 齐贵人出身不高不低,脾气却是硬气,尤其对上陈贵人这般嫉妒四起,胡搅蛮缠的,她更是不会客气,一张嘴咄咄逼人,堵得陈贵人一句话都说不出。 假山后面,这宫里最是忌讳多长了耳朵嘴巴的奴才,婉芙并未想继续听下去,与青竹正要离开,前面又传来动静,她一急,拉着青竹钻入了假山的空洞之中。 打远走近的是宁贵妃,远远听见两人说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呦,当是谁呢,本宫在亭里坐了一会儿也不得清净,聒噪得让人心烦。” 陈贵人见来人是宁贵妃,嚣张气焰登时减了一半,慌忙跪下见礼,齐贵人跟着跪下来。 宫人打着缎面的大伞,宁贵妃睇了两人一眼,“两位贵人吵什么呢?”见两人都不说话,她随便指到陈贵人。 陈贵人吞吞吐吐,“嫔妾与齐贵人起了争执,齐贵人嫉妒陆常在有孕,嫔妾在劝导她……” “姓陈的,你少血口喷人!”齐贵人就没见过这么能推搡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 宁贵妃冷笑一声,“这么说,陈贵人是不想怀上龙裔?” 陈贵人大惊,慌忙跪下来,“嫔妾没有。” “哦。”宁贵妃似是倦了,懒得跟两人废话,“皇后娘娘不是教导我等要以服侍皇上为重,你们还整日在这里争风吃醋,惹得后宫争乱不休。本宫奉皇命辅佐皇后执掌六宫,该是罚一罚你们,长长记性。” “既然是贵人,人就在这里跪着吧,跪到反省为止。” 婉芙躲避的假山倒算是隐蔽,两人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离开。 两人如常采花,对方才的事闭口不谈。 青竹是宫中老人,自是明白这规矩,管得了嘴巴。她余光见婉芙也一副缄默双口,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 心底暗暗惊异,这种事,若是换成了别的新进宫的宫人,过一段路就会忍不住说上几句,就是她当年憋在心里也是难受,与同进宫的小姐妹夜中不免说话。但这婉芙姑娘却一脸的淡色,这般心性智慧,果真不寻。 婉芙在想宁贵妃。 宁贵妃嚣张确实有嚣张的资本,她的父亲是为当朝左相,当年辅佐皇上登基,是一等一的功臣,在这后宫中,就是皇后也要相让三分。加之她本人生得明艳张扬,要得圣宠轻而易举,要罚两个嫔妃,别说是贵人,就是和她同品阶的贵妃也绰绰有余。 江晚吟在宫里不顺遂,大多都是因为与宁贵妃争宠,毕竟宫中姿容生得最为绝色就属二人了。 婉芙眼眸垂低,若有所思,一朵丹蔻花瓣在指尖下连带着根茎轻易折断,飘零到提篮中。 …… 采够了花,青竹带着几人回吟霜斋。 甬道上遇见了几个小太监,远远地瞧是陈公公带的人。后面小太监怀里抱着一只黑猫,正是那日撞了陆常在那只。 经过时,那只黑猫忽然嘶叫挣扎,从小太监怀中挣脱,灵活地跳到了紧跟在后面的宫女怀里。 那宫女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提篮中的花瓣撒了一地。 “快!快将那只野猫抓住!”陈德海拍了把大腿,抓这只野猫可费了好大劲,结果就这么又让它给跑了。 婉芙也受了一惊,退到后面,那只猫扑完了宫女,紧跟着就朝她扑来,婉芙面色一变,下意识手臂遮挡住脸,手中提篮一沉,是那只猫跳到了里面,它嚼着带茎的花,喵呜了几声。 陈德海见婉芙姑娘受惊,险些吓得腿软,旁人倒还好说,若是婉芙姑娘让这畜牲给抓伤了,他可怎去向御前交代! 他走过去,趁着一众慌乱,无人注意,小声问道:“婉芙姑娘没事吧。” 婉芙只是受了惊吓,并未被野猫抓伤,她摇摇头,看着提篮中的黑猫正一无所知地啃着绿茎,轻轻抿唇,似是又被吓到般手心一抖,提篮随之落地,黑猫受惊,身子一跃到高墙上,瞬间不知所踪。 一脸无辜的婉芙:“……” 费劲千心抓野猫的陈德海:“……” “陈公公对不住,奴婢方才被那猫吓到了。”婉芙垂下头,似是害怕的模样。 陈德海再想骂人,哪敢跟婉芙姑娘计较,“哎呦”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左右一只畜牲,我再让人去抓便是。” 心底却是在叹气,这只畜牲难抓,再抓到不知要何年月了,皇上那还等着交差呢,他探寻地看了看地上散落的花瓣,纳闷地想,这婉芙姑娘当真是不小心么?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12. 第 1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第 13 章 青竹一行人狼狈地回了吟霜斋,弄得灰头土脸,提篮中的丹蔻少了大半。 青竹带头请罪,说明了缘由。陆常在本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主子,既是意外,她便没再追究,甲上丹蔻罢了,改日再去采便是。 月份渐大,她这一胎养的好,身子重了些,坐一会儿就觉得乏累,挥手让宫人下去。婉芙留在了最后,她上前为陆常在揉捏腰身,手法力道适宜得当,倒让陆常在精神一松,“你留下来有话要说?” 陆常在为人谨慎,脑子也活络,虽不得圣宠,但有龙裔养着,日后只要不闹出幺蛾子,在这宫里倒是有个盼头,能生存得下去。 婉芙眸色微动,斟酌过,道:“奴婢能帮主子查清,是谁害得主子险些落水,也能帮主子惩治那人。” 陆常在迷茫地看向她,说实话,那件事无疾而终,即便皇上暗中在查,过了这些日子,她也从未想要得出个结果。就算是有了结果,也不过是拉了新的仇恨。 可她想到腹中的龙裔,有了这么一个金疙瘩,对后宫女子来说,她便是最大的仇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人还是抓着为好。 她抚了抚小腹,“怎么说?” 婉芙今日才想明白,揽月湖上那只野猫为何不扑别人,偏偏看准了陆常在。分明陆常在也没有出过宫,根本没有人接近的机会。陆常在谨慎,有孕后不再用香囊,香炉,也舍掉了朱砂,除却涂上的丹蔻和口脂,没有下手的地方。 她说明了自己的猜测,又道:“奴婢有个主意,请主子多做些丹蔻送到各宫,届时那人倒底是谁,就能见出分晓。” 陆常在脑子转过弯来,不禁深深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她生得并不如宁贵妃那般明艳,也不如江贵嫔那般清丽,是独有的娇媚姿容,这样的容色配上这般头脑,上了位后,她哪是这人的对手,幸而她没有苛待过,还给了她机会。 婉芙自然看见了陆常在耐人寻味的打量眼光,她倒是并未多有介意,毕竟两人的心思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各取所需罢了。陆常在明白她的意思,日后在这后宫里,便是有了照应。 她退出寝殿,外面艳阳高照,烈烈的日头打在她的侧脸,留出淡淡的光晕。仿佛虚幻破碎的梦境,将她缠绕其中,这四方的牢笼压得她透不过气,但她还要被困在里面一辈子。 …… 吟霜斋新做好的丹蔻口脂送到各宫,各宫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到坤宁宫请安时,不免提起这事,陈贵人先道:“这陆常在不愧是小门小户出身,就是小家子气,连送点东西都是捡着最廉价的货色。” 陈贵人对此嗤之以鼻,旁人虽没说话,心里却都是这么个想法,陆常在那种出身,料想家中也不会接济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各宫请安散去,梳柳扶着皇后回寝殿,“奴婢也觉得奇怪,那陆常在为何单单送了丹蔻口脂,难道是彰显着自己的龙裔圣宠不成?” 皇后坐下身,斜看她一眼,梳柳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何话,扑通跪下来,“奴婢多嘴。” 皇后拿起案上的茶碗,瓷盖在边缘磨了磨,散掉热气,凉凉道:“你跟了本宫这么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该知道些分寸。” 梳柳跪着,脊背生出了一层凉汗,连连告罪。 皇后饮下茶水,才道:“起来吧。” 梳柳缓了缓,才站起身,将娘娘饮过的茶水沏过倒满。 皇后脸上若有所思,“是本宫以前小看了陆常在,倒是个有本事的。” 梳柳心底暗惊,只应了声是,不敢再多嘴。 …… 是夜,圣驾又到了吟霜斋。 陆常在这夜穿了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她眉眼娟秀,这身宫裙更显得小家碧玉。有了身子后,内务府的人自是殷勤,什么好玩意儿都往这送,即便是习惯了奴才捧高踩低的陆常在见此,也不禁暗暗咂舌。 她对着妆镜照了照妆容,要站起身,柳禾过来扶她,陆常在点了婉芙,柳禾诧异,低头后退了一步。 婉芙也是没想到陆常在会指自己伺候,垂首上前,扶住陆常在的小臂。 吟霜斋一众人等出去接驾,李玄胤下了銮舆,就看到了这么个情形,眉心一跳,上回他来,这女子还默默无闻地跟在后面,这回倒成了主子身边的亲信了。他是小看了这人,到哪都能如鱼得水。 “你身子重,日后见朕不必多礼。”帝王虚虚扶陆常在起身。 话是这么说,但嫔妃见了皇帝,哪有不行礼的道理。 陆常在柔婉一笑,“嫔妾谢过皇上。” 主子进了内殿,一众宫人跟在后面,婉芙并未上前,落在了最后。 那日帝王的话一一在耳,既然近了一步,再多亲近不免惹人厌烦,进退得当方为上策。 李玄胤与朝臣议完政事并未用晚膳,入了内殿,宫人捧着饭食鱼贯而入,一一布到案上。柳禾随侍在侧,为主子布菜,女子身影过来,李玄胤掠了一眼,不是那人,他目光向外看去,廊庑下守着一个绰约的身影,整个人藏在月下,细腰收束在衣带中,让他记起那纤细的腰身,香软透骨。 帝王轻“嗤”一声,陆常在并未察觉皇上的眼神,听到这声轻嗤,以为是对晚膳不满,心头一紧,小心道:“可是晚膳不合皇上心意,可要嫔妾吩咐御膳房再做些别的?” 李玄胤收回眼,道了句无事,面色平静。 陆常在觉出不对,可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劲。 她让宫人为皇上布菜,用了晚膳,陆常在依照太医的话,要去院中消食,李玄胤握一卷书斜靠着窄榻,看一眼外面,召来陈德海。 婉芙在廊庑下站了一会儿,今夜不是她守夜,正准备回东厢,就见陈德海过来,又是一双笑眯眯的眼,“婉芙姑娘,皇上遣人进去伺候。” 如今吟霜斋不缺人手,皇上要伺候,巴不得过去的人一抓一大把,偏偏找上了她。 婉芙一愣,她本打算今夜暂且避开。 陆常在逛去了后面小院,婉芙低头犹豫了一会儿,抬步进了内殿。 内殿中,帝王斜坐在窄榻上,支颐着额,手握一卷书册。听见动静,也并不抬头看她,只道:“给朕煮一盏茶。” 婉芙在家中时,阿娘曾请过女先生,对沏茶这些风雅事自是懂的一二,低头走到案前,手心贴着壶身试探水温,倒水,轻摇,动作行云流水,独有一番风韵。 李玄胤合起书,摩挲着拇指的白玉扳指,脸色冷淡,仿佛只是让她泡茶。 婉芙倒上一盏,呈到帝王面前。 李玄胤接了,抿了一口,又递回去,婉芙去接,碰到帝王的指骨,还有那泛着冷意的白玉扳指,她指尖一颤,柔软的指腹不经意间扫过帝王的手骨,若近若离,让人分不出有意无意,李玄胤眸子深了几分。 婉芙将茶碗放回案上,低着头,恭敬地候在一旁,李玄胤扫过她低垂的眉眼,那只素白柔软的手藏在袖中,露出的指尖泛上一抹晕红。 他眯起眼,“过来。” 声音低沉。 婉芙一怔,原地踌躇片刻,在那道慑人的视线中,走了过去,站到窄榻边,“皇上有何……” 吩咐二字被她卡在了喉中,她捂住嘴,才止住那声惊呼,软软的手心下意识去推男人的胸膛,却犹如碰到烙铁桎梏不能推动半分。 “皇上……”她声音轻颤,眼睫在发抖,帝王却钳住了她的下颌,往上一抬,两片凉薄堵住了她的唇。 婉芙被迫仰起脸,一句话都难以说出,只有喉中不断被夺走的声声口乌口因,还有环绕在周身,完全将她禁锢包裹着的,独属于掌权着霸道又凶狠的气息。她一瞬慌乱,眼睫因无措而不停颤抖。 近了夜,殿内开着小窗,透出一丝清凉,李玄胤握着那柔软的腰肢,不可否认,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很久,自初见她那桩意外过去,那时他吃多了酒水,并未在乎一个伺候的奴才,能让他记住的,不过是这个奴才容貌出挑了些,也没想过去找这个人。 直到那日,看见她被罚,再次注意到,莫名的,那双眼眸滚落的泪珠让他手心一烫,竟生出了几分不忍。 后来,一桩又一桩的意外,他才看出,这女子心机有多么深沉,一步一步地接近,不徐不疾,暧昧大胆,迎合着他的心意,却又一次一次地小心避开,引着他,像是蓄意招惹的逗弄。 这让习惯了掌握乾坤的帝王有几分兴趣的同时,又想将人握于手中,让她知晓,谁该是这段关系的主子。 禁锢的手掌钳住了婉芙的腰身,她侧着身,几乎是跪坐到了帝王怀里。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陆常在回来了。 婉芙心口一跳,慌忙捂住衣襟,挣扎着,要从帝王怀中下去,却不知此时姿容,面如烟云红霞,眸水秋水含波,一张朱唇又艳又娇,更显诱人风情。 帝王冷淡淡掠了眼,漫不经心地放开手,任由她站到地上整理衣襟,面颊的娇媚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去了,她垂着头,又是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 …… 陆常在正要入殿,外面就有小太监跑着来通禀,“皇上,不好了,有只黑猫不知怎的跑去了明瑟殿,顺宁公主受了惊吓,啼哭不止!” 闻言先将陈德海吓了一跳,那日眼瞅着抓到手的黑猫让婉芙姑娘给吓跑了,皇上自然舍不得罚婉芙姑娘,如今顺宁公主受了伤,只怕他这把老骨头要遭殃了。 陆常在也捏紧了帕子,这事是婉芙出的主意,却是打着她的名义送的,本以为能诱出那人,却不想叫顺宁公主受了伤,万一皇上怪罪下来,被推出去的不还是自己。这婉芙究竟是什么心思。 她心弦提起,殿门打开,帝王一脸冷凝地下了殿阶,边急步往外走,边沉着声问:“怎么回事?” 一时间跟着的人大气也不敢出,皇上显然是动了盛怒,那传话的小太监吓得腿软,忙道:“野猫已经抓住了,太医也正在赶过去,顺宁公主哭得厉害,璟嫔主子哄不住,想请皇上过去看看。”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13. 第 1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第 14 章 出了这事陆常在也坐不住,跟着皇上要过去,李玄胤看她一眼,让她上了銮舆。陆常在上去时,没在宫人中看见婉芙,她附耳给柳禾,让她去把婉芙叫来跟着。 外面的说话婉芙听得清楚,她那清水敷了几次脸,终于那抹红晕退下去,推开门走到廊庑下。 柳禾正进来,看见她,呼吸微微一滞,银辉下,映着女子的这张脸,千娇百媚,如月如华,实在令人惊艳。 她惊呼之余,想起主子交代的话,未多想她为何会从内殿出来,也未想到她为何是这副媚态,忙敛了心思,“明瑟殿出了事,主子让你跟着过去。” 她对婉芙的态度不如陆常在那般和婉,毕竟这女子有心坐到那个位子上,焉知日后会不会帮自己主子,而且借着主子爬床的奴才让她瞧不上眼,也心下鄙夷。 殿外圣驾已经走远,柳禾带着她几乎是急着步子跟去。 婉芙方才已经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她入宫后,跟着江贵嫔时,曾被指使跑去各个宫殿膳房,故而对后宫的嫔妃也不是全然不知。 皇上登基五载,后宫子嗣却并不多,只有皇后养着的大皇子和璟嫔宫里的顺宁公主。璟嫔有了顺宁公主后,除却问安,鲜少在人前露面。 婉芙也并未料想到,会与璟嫔扯上关系。 …… 此时戌时刚过,各宫正欲准备安置,就听到了外面慌乱的动静。 皇后捏了捏额间,从榻上坐起身,“外面又吵什么?” 梳柳听了小太监通禀,夜中从外面进来,“娘娘,出事了,那只野猫抓伤了顺宁公主。” 她掌上烛火,照亮了寝殿,皇后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冷笑出声,“这出戏是越来越精彩了。” …… 后宫子嗣本就少,顺宁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并不输于大皇子,是以这等大事,自是没人敢留在宫里,都得去明瑟殿看望。 婉芙与柳禾到明瑟殿时,圣驾也才到不久,柳禾在人中寻找着主子,主子如今怀了身孕,可不能乱中出错,叫人钻了空子。 彼时陆常在下了銮舆,念及她有着身子,李玄胤命人看坐,临近的嫔妃都赶到了明瑟殿,常在的位份自然不高,但谁叫人怀着金疙瘩,一下变得金贵起来。皇上都没坐,旁人谁敢坐。 柳禾找到陆常在,赶到主子身侧,这夜闷热,有风雨欲来的征兆,她急步而来,额头走出了些薄汗。 陆常在见她这副着急的模样有些安慰,倒底是她贴身的人,紧跟着婉芙过来,福了礼,她眼色淡下来。 今夜这桩事是她听信了她的话,若真生出意外,惹得皇上不喜,她自然会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出去。 皇上这么久未给她位份,也迟迟未近一步,料想是没看上罢了,毕竟后宫里哪缺漂亮的美人。 她扫了眼,甚至都未点头。 婉芙瞧出了陆常在的心思,她是怀疑自己故意设计了这出戏码,为让吟霜斋失宠将她算计其中。 大抵孕中女子都喜多思多想,陆常在又是格外多疑的性子,她何不想想,只要怀着龙裔,就是真做出了什么,皇上怎不会网开一面。更何况这主意是自己出的,皇上想查,早晚查得清楚。 太医赶进来,内殿忽传出一阵接一阵的哭声,哀嚎不止,撕心裂肺,婉芙都不禁蹙起了眉,小公主若只是被野猫挠过,为何会哭得这般厉害。 其他人亦是疑惑,这时,皇后也赶了过来,坤宁宫离明瑟殿稍远,来的迟也无可厚非。 皇后着寻常的宫装,鬓发只斜斜挽上一根玉簪,是着急过来的装束。 小公主在寝殿里啼哭,紧接着就传出一道柔柔焦急的女声,“皇上恕罪,嫔妾用尽了法子,哄上许久小公主都不见好。” 帝王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一分放轻的温和,“给朕看看。” 便是这分温和,让外殿的嫔妃听见都不禁红了眼,做甚璟嫔那么好命,得了个公主,皇上从不偏薄男女,顺宁虽是公主,吃穿用度却都与坤宁宫的大皇子一般无二。 璟嫔虽是打潜邸就跟着皇上,也是老人了,可她们其中也不乏自潜邸跟着,到如今位份也不过是小小的贵人。 众人气恼中,不知何时小公主的哭声渐渐消退了,只听璟嫔情绪激动,竟哭出了声,“料想是小公主太过思念父皇,皇上一来,小公主就好了……” 有了龙嗣,确实是争宠的好手段,尤其是在这子嗣并不多的后宫之中。 皇后眼眸中的冷笑很快退去,面容挂上担忧。 只见帝王怀中抱着白白嫩嫩的小女娃出来,璟嫔红肿着眼跟在身后。有眼色的嫔妃立即附和道:“瞧瞧顺宁公主,谁哄都哄不好,皇上一来就笑了。” 皇后脸上忧虑未退,也上了前,看见小公主手臂缠绕的白布,微微张唇惊道:“臣妾听闻又是那只野猫在作乱,不知这回可抓到了?竟险些害了陆常在腹中的孩子和顺宁公主。” 方才太医上药时,小公主哭闹不止,李玄胤就坐在旁侧,那道疤痕触目惊心,帝王眉宇压低,小公主却仿若未觉父亲的怒意,笑呵呵的勾着衣角,胖乎乎地小手大胆地触碰帝王的下巴,一扭一扭,乐不可支。 在场的人见到,心头又是一阵发酸,愈发气恼自己为何没怀上龙种。宁贵妃是最后才来,这番情形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心底,愈扎愈痕,拔出就是鲜血淋漓。她死死攥住手帕,看见皇上旁的女子共享天伦的一幕,只觉呼吸停滞,喘不上气。 “主子。”灵双见主子阴森可怖的眼神,心头被吓住,赶紧唤人,若让皇上瞧见主子这副神情,定会觉得主子嫉妒成性,生出不喜。 宁贵妃这才回神,眼角微红,赫然掉出一滴泪珠。她生性高傲,哪能容许别人瞧见,捏着帕子将那滴泪擦拭去了。 叫这贱人得意,早晚她也会怀上龙嗣,让皇上眼中只有她一人。 李玄胤哄到小公主睡去,交给了乳母。许是哭得累了,小公主睡得很沉,对换了人去抱毫无察觉。 小公主被抱出外殿,帝王的脸色便不如方才和缓,他冷着眼,不动声色地扫过站在殿内的嫔妃。 一时间,殿内无人再敢说话,就是喘气也要细细掂量,生怕与这件事有上牵扯。 “陈德海。” 陈德海心底一凉,闭了闭眼,暗道,来了,皇上还是问到他了。 “奴才在。” 李玄胤负着手,睨向他,“办事不力,杖责二十。” 陈德海霎时间松了口气,二十仗还是好的,只怕皇上动怒将他押到慎刑司,等他出来还不得褪层皮,他哆哆嗦嗦应声,“是。” 经过上回陆常在一事的人,都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那只野猫害得陆常在险些落水,宫里这么多人这么久却连只野猫都没抓住,确实是办事不力。 陈德海干脆地应下,婉芙在一边听着,轻轻抿住唇,扯了下陆常在的衣袖,陆常在愣住,没等回神,就见身边女子走了出去,跪到帝王面前,“皇上,奴婢有话要说。” 李玄胤低眼,就见面前弯下腰肢的女子,吹过夜风,她脸上的红晕褪下,又是那副乖顺的神情,他启唇,“说。” 婉芙道:“那日陈公公已捉到了野猫,是奴婢不小心,受了惊吓,才让那野猫跑了。” 陈德海听了这句话,简直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他们做奴才的最是不容易,这事若是挑明了说,皇上怪罪到婉芙姑娘,日后婉芙姑娘得宠,少不得要记恨他一笔,在皇上那再吹吹枕头风,他这以后的日子还有好? 若是不挑明了说,将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只是受了皇上责罚罢了,倘使婉芙姑娘有心,还能记住他的情,日后自己也好过不是,他此时不得不对婉芙姑娘刮目相看。他入了宫,没少给主子背锅,还是头一回有人跳出来给他解释。 李玄胤垂着眼,淡淡看向跪在身前的女子,她眼睫垂低,跪在地上,犹如一只被雨水折打过的海棠,惹人怜惜。 他推了下拇指地扳指,问道:“怎么回事?” 这句话问的是旁边的跪着的人,陈德海刚松的气,因这一眼,登时又紧张起来,旁人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他哪会不知,他也没想到,怎么那么巧让婉芙姑娘遇到了那只猫,又那么巧那只猫偏朝她扑过去,更巧的是,当是他分明没觉得婉芙姑娘有多害怕,偏偏那只猫就是跑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凉汗,讪讪道:“奴才也不知,那只畜牲就突然发了疯似的扑过去。” 皇后站在一旁将皇上的眼神看得清楚,显然皇上并不认为此事是这女子从中做的手脚,她再看向跪着的宁国公府庶女,眼眸微凝,看来确实是小看了她,不过才短短几日,竟能取得皇上的信任。 “嫔妾倒觉得不是这宫女不小心。”嫔妃中一人走过来,跪到地上,是去岁新入宫的徐才人。 徐才人不知是不是怕的,身子一直发抖,迟疑地看向皇上一眼,低头才道:“皇上,嫔妾也有话要说。” “那日嫔妾正好走过那条宫道,就见一只黑猫朝着这个宫婢扑过去,那宫婢确实一瞬害怕,但嫔妾确信,那只黑猫之所以跑掉,是这宫婢有意放低了手中的提篮,那只猫才受了惊吓,跳到了宫墙的另一侧。” 就在这时,太医急步从内殿里出来,跪到帝王面前,“皇上,微臣刚刚查出,小公主之所以受黑猫抓伤,是因为碰了这个用秋海棠做成的丹蔻。”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14. 第 1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第 15 章 “秋海棠,那是何物?”璟嫔搅紧帕子,轻问出声。 “主子有所不知,这猫最为喜爱的两种花草,一种是荆芥,另一种就是秋海棠。”太医将丹蔻银匣呈上去,“这丹蔻中放上了秋海棠,就会放出猫儿野性,才致伤了小公主。” “可这丹蔻是陆常在送与我的……”璟嫔陡然止住声,看了皇上一眼,话虽未说完,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了那意思。她们忽然记起,陆常在落水之后,送了她们每人一盒银匣丹蔻。 陈贵人瞄了眼指甲的水红丹蔻,只觉得晦气,使劲搓着手,“陆常在是何居心,难道你一个人落水不成,还想害得整个后宫!” “我并无此意。”陆常在见各宫嫔妃看她可惧又厌恶的神情,着急地起身要解释,柳禾扶住她,“主子有孕在身,可万万小心,莫动了胎气!” 这句话不高不低,却恰好叫殿里的人听见,倒底是有皇上在这,不敢太过放肆,陈贵人也只是气恼,却一句话不敢再说,一味地搓手上的指甲,搓得发了红。 徐才人拧眉深思,似是细想了一番,“陆常在落水后,何太医为陆常在诊脉时,可发现了秋海棠?” 何太医当真细细去回想,斟酌一番才开口,“那日微臣见常在主子甲上确有点红,但是计量太少,微臣并不确信。” “当时我确实涂了丹蔻,只是时间太长,落水那日已经淡去了。”陆常在旁边听着,提到自己,生怕再有牵连,忙去答道。 徐才人似是仔细去想,“既然陆常在明知放了秋海棠的丹蔻会招引到野猫,又为何要忽然给各宫送一匣丹蔻,是否是有意为之?” 这下众人眼光俱是投向陆常在,陆常在一时情急,若因这事遭了怀疑,可真的是百口莫辩,眼神看向殿中跪着的女子,正欲说话,就听她开口:“是奴婢的主意。” 女子的声音柔软又坚韧,引得众人视线齐齐投过来,跪在地上的,不过是一个卑微至极的奴才,犹如地上的蚂蚁,主子们随便一踩,就没了性命。 婉芙微微侧过脸,看向徐才人,“奴婢想请问徐才人,那日是怎么看见奴婢放走的那只野猫,奴婢记得,那日徐才人走得并不是那条宫道。” 她又问向陈公公,“陈公公可记得徐才人走了那条宫道?” 陈公公乍然被点到名,觑到皇上的冷眼,哪敢耽搁,立即去想,那日他走了一路没福过礼,确实没有见过主子,若说有,也是在远远的岔路上,他如实回答。 婉芙敛眸一笑,“既然如此,才人主子倒是好眼力了。” 徐才人眼色微闪,急道:“你这奴才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在审问你为何要给各宫送丹蔻的事,你却敢质问主子。那日我自然是看见了,不然何敢欺瞒皇上!” 她手中帕子搅了搅,忽想到:“皇上,不如让吟霜斋送丹蔻的宫人带进来,审问一番,她们受不住,自然就说了。” 李玄胤眼目掠过跪着的女子,她依旧是平静如常的神色,并无半分不妥。李玄胤转开眼,对陈德海道:“把人带过来。” 陈德海爬起来应下声,领着几个小太监去带人。 直到出了明瑟殿,他才真正缓口气,他又不傻,看出这是婉芙姑娘在牵着徐才人的鼻子走,也不知道这婉芙姑娘倒底弄什么名堂。 正殿等了一会儿,陈德海就带着吟霜斋一众宫人到了殿里,一入殿,跟在后面的小宫女扑通跪到帝王面前,神色慌张,“皇上饶命,奴婢冤枉,奴婢只是听命行事啊。” 婉芙侧过头,看清那人是以前侍奉在吟霜斋院外撒扫的宫女,名唤菊青。 菊青跪在地上,全身颤抖,脸色煞白,完全是不打自招的模样。 皇后看了看皇上,对地上跪着的菊青,开口问道:“是你将掺了秋海棠的丹蔻送到的明瑟殿?” “不,不是奴婢,皇后娘娘……”菊青显然是怕极,说得无与伦比,“是常在主子,常在主子交代奴婢,掺了秋海棠的丹蔻能招来野猫,让奴婢给各受宠的主子娘娘送去时,都掺一些,最好……” “最好什么?”皇后问她。 菊青头蓦地触地,“最好抓得破相,就没人跟主子争宠了。” 在场的嫔妃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陆常在看似小心谨慎,手段竟好生恶毒。 “你这奴婢!含血喷人!我何时交代过你这些话!”即便谨慎怯懦如陆常在,此时被人污蔑,也气得浑身发抖,柳禾赶快去扶住她,附耳说几句话,陆常在眼眸一动,怒容尚在,却没有那么激动了。 婉芙随之重重叩在地上,语气如常,“既然菊青说各宫丹蔻中都添了秋海棠,奴婢恳请皇上,将各宫的丹蔻交由太医查看,是否如菊青所说一般,都添了别的东西。” 菊青听罢,顿时傻了眼,甚至连哭都忘记了,她浑身一凉,一股浓浓地惧意涌上了心头。 怕是……她着了婉芙的路子。 无人可见的,站在一旁的璟嫔看着地上女子的眼色也深了几分。 …… 太医查过各宫的丹蔻,都无异样,独独明瑟殿这一匣,出了差错。 “不可能!怎么可能!”菊青挣扎着,疯了般扑上前,抢过太医手中的银匣,指腹在下面剐蹭了两下,摸到一块凸起,这不是她送过的丹蔻,有人将它换过了。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忽地揪住婉芙的衣角,“是你不对不对,是你……一定是你!” 她分明记得,青竹再三叮嘱…… “菊青,你跑一趟坤宁宫、启祥宫、明瑟殿、咸福宫,这几宫主子都是紧要的,万不可出了差错……” 她甚至还在暗暗窃喜,都不用自己动手脚,就这么轻易送上了这几个最受宠的主子。 “一定是你,是你陷害于我!” 菊青拼命扑到婉芙身上,双眼阴狠,咬牙切齿,倒底是在殿外撒扫的宫女,力气甚大,婉芙猝不及防,当真被她压住,腰背一痛,忍不住闷哼出声,捶打她的菊青唾骂不止。 手臂一沉,忽被一道大力拉住,帝王将她带到身后,一脚踹重了菊青的胸口,菊青捂住疼痛的胸脯,喉中泛出一抹腥甜。陈德海有眼力赶紧带人牵掣住菊青,免得他再乱发疯。 婉芙愣愣地站在帝王背后,还没回神。李玄胤斜她一眼,她这才慌乱地垂下眸,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奴婢多谢皇上。” “呵。”男人嘲讽。 婉芙脑袋跟鹌鹑似的,垂得更低。 在场的嫔妃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皇上这是……在维护这个奴才?实在过于明显了,皇上就是在维护这个奴才,即便这个奴才到现在也只洗脱了自己身上的半分嫌疑。 江贵嫔死死盯住殿内站在帝王身侧的女子,眸中愈发阴狠,想不到她竟在吟霜斋混得如鱼得水,吟霜斋那个窝囊的陆常在,知不知道江婉芙这张脸有多招人眼,她竟也放心伺候在身侧。早知自己就该下的狠手,多打她五十鞭,看她是否还有命活着! 菊青的唾骂渐渐消去,是陈德海拿棉布塞住了她的嘴。 徐才人攥住帕子看向站在帝王身侧的女子,这回显然是急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吟霜斋什么都没做过。” 婉芙看着她轻轻一笑,“徐才人的意思,奴婢是为了陷害一个洒扫的奴才,才摆出这么大阵仗?还是说,徐才人觉得,一个奴才就能让皇上毫无头绪?” 她这话说得大胆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李玄胤皱起眉宇,不轻不重看了她一眼,那女子说完也在小心翼翼地偷看他。李玄胤没给她好脸色,心中冷笑,光明正大拿他做靶子,她倒是头一个,有胆子说,还没胆子认。 皇后余光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虽是冷着的,却看不出丝毫因这句话而生出的不虞。 “嫔妾没有?”徐才人蓦地反应过来,惊惶地叩到地上,“皇上别听这贱婢搬弄是非,嫔妾也是为了查明真凶,还顺宁公主一个公道啊!” 李玄胤听着她一口一个贱婢,脸色微冷,做主子的就是这么不须顾忌奴才的死活。让他记起几次见这人时,被宁贵妃罚跪,被江贵嫔鞭笞二十,发配到冷宫伺候。而这些,她隐忍受下,不曾在自己面前埋怨过一句。如此一想,他心中又生出几分怜惜,只觉得这声贱婢异常刺耳。 皇后见帝王脸色愈来愈冷,敛下心绪,稍许才道:“皇上,臣妾以为徐才人的话不无道理。”她目光转向婉芙,“不如你自己说说倒底是怎么回事?” 婉芙应了是,跪到地上,“那日常在主子落水后,身边跟着的都是吟霜斋的宫人,但那只黑猫竟越过后面的人直扑向怀了身孕的主子,奴婢觉出不对,却又毫无头绪。” “直到那日,奴婢看见去御膳房取晚膳,看见菊青在与别的宫的宫人小声说话,当时奴婢并不识得那宫人是谁,今日见了才人主子,就清楚了。” 她眼神看向扶着徐才人的谷雨。 谷雨察觉,倏然抬起头,哭求道:“奴婢冤枉,奴婢与菊青是同乡姐妹,本就相识,碰上了才会说几句。请皇上,皇后娘娘明鉴!” 婉芙低着,一字一句道:“奴婢有法子证明谷雨是否冤枉,吟霜斋给各宫分去过丹蔻,这些银匣显眼,料想一时处理不掉,奴婢请皇上下令搜查。” 话都说到这份上,陈德海麻溜地站起来,受到皇上眼色,立即带人出了外殿。 无人可见,徐才人微微侧眼,与谷雨对视一眼,谷雨会意,急快地轻点了下头,徐才人这才舒了口气。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15. 第 1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第 16 章 不多时,陈德海带着小太监赶回来,小太监怀中抱了十余个银匣子,上面覆着残余的沙土。 “皇上,这是奴才从谨兰苑找到的。”陈德海将银匣交给太医,太医查验过,回道:“皇上,这些丹蔻中并未放秋海棠。” 见陈德海进来捧着一大堆银匣时,徐才人就满脸的难以置信,直到听太医说完,倏地回头扇了谷雨一掌,“你这贱婢,竟敢陷害主子!” 谷雨也不明所以,她分明都处理掉了,怎么会这么巧就在谨兰苑找到? “主子饶命,奴婢……奴婢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奴婢分明……”她倏地捂住嘴,一时情急,竟险些脱口而出。但她这捂嘴得过于明显,显然是不打自招。 徐才人惊惶推脱,“皇上,都是这贱婢一人干的,嫔妾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求皇上明鉴!” 陈德海看着这边一片混乱,再瞧婉芙姑娘一派淡然的脸色,想到去谨兰苑遇到的青竹,瞬间对这婉芙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也只有婉芙姑娘能能这般脸不红心不跳地加害别人。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又不是蠢的,分明是徐才人先出的手,也怨不得别人将她一军了。 李玄胤无心再查问下去,不耐烦地捏捏眉宇,对陈德海吩咐道:“押到慎刑司,严加审问!” 这句话犹如惊天霹雳,打得徐才人精神一颤,片刻,她倏然回神,这回是真的生出了惧怕之感,“皇上……嫔妾是冤枉的!” 帝王却一眼没再看她,神色冰冷,只余厌恶。 徐才人知多求无果,只得将眼神投向那人,那人不动声色地捏住了帕子一角,她神色怔然,绝望地留下一滴泪水,将喉中苦涩尽数吞了下去。 被押出殿时,她将目光投向那个跪着的宫婢,进了这趟慎刑司,她在宫里的日子算是到了头,看不到日后的热闹了。她闭了闭眼,面上生出悲凉一笑。 …… 夜色已深,这夜本是吟霜斋卸灯,陆常在心惊胆战一夜,脸色煞白,实在没心力再去服侍皇上。幸而,皇上也没有要去吟霜斋的意思,只命陈德海送她回去。一路上,陆常在几次看向随侍在侧的婉芙,碍于御前的人在,才憋住话没说出来。 陈德海送完主子,赶回乾坤宫伺候。 夜中,帝王手执朱笔,伏案批改呈上的折子。 这夜闷热,是风雨欲来的征兆,陈德海刚踏进殿门,外面就闷响出一声惊雷,他吓得身子一抖,险些被脚下的门槛绊倒。 帝王听见动静,冷冷睨他一眼,“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陈德海心头一跳,一瞬想到的就是在谨兰苑看到的青竹,徐才人确实处理了那盒银匣,架不住别人可以跟她一样来个偷梁换柱。 他擦擦额头冷汗,小步着上前,喉中几番吞咽,才哆哆嗦嗦地说出来,“皇上恕罪,是奴才自作主张,原本想着待事结束再告诉皇上。” 他怎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欺君,还不是明白皇上的意思,今儿这事,与徐才人脱不开干系,皇上也看得出来,他便顺水推舟一把。伺候皇上那么多年,可不是白伺候的。 “呵,朕不如把你调到她身边伺候。”李玄胤收起笔,眼皮掀起,冷冷看他。 陈德海哪敢应声,麻溜地跪下来,“奴才不敢。” 在御前伺候久了,陈德海这看人下菜的本事不止长了一星半点。 李玄胤懒得理他,“让太医随时候着,小公主若再哭闹,立刻过去。” 陈德海刚要应声,又听帝王继续道:“小公主受伤,璟嫔是她生母,就守在明瑟殿照顾着吧。” 璟嫔是小公主生母,理应在宫中照顾,皇上何必多提一句。陈德海纳闷地瞄向皇上脸色,触到那抹冷意,他恍然明白过来,此事看似是徐才人布局,实则与璟嫔主子脱不了干系。一个小小的才人,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与后宫这么多主子交恶。 想到这一层,他心下一惊,脊背生寒,毕竟小公主手臂的伤可是实打实的,虎毒不食子,璟嫔竟如此狠心,为了争宠拿小公主做靶子。 后宫谁不知道皇上对顺宁公主的宠爱可不输于大皇子,璟嫔这般不知足,皇上这次只是警告她一回,若有下次,只怕小公主就要交由别人抚养了。毕竟小公主年岁尚小,有奶就是娘,习惯一段日子,哪会记得自己的生母。 陈德海生出一股凉意,后宫的事就没有能瞒过皇上的,幸而婉芙姑娘得皇上几分兴趣,不然就以为后宫送丹蔻这个主意,怕是也要遭殃。 …… 那厢陈德海一走,陆常在就挥退了宫人,独独留下婉芙。 陆常在心神不宁一夜,喝了几口茶水才定下神来,想起在明瑟殿险些被人诬陷时的情形,到现在都一阵后怕。 她原以为这宁国公庶女不过是有几分聪慧和姿容,想不到胆子也是一样的大,她那番话将皇上也说在其中,今夜的局所有人都被她耍得团团转,若皇上怪罪下来,她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这女子真是大胆! 婉芙自然是明白,她之所以未将全部的谋算告诉陆常在,就是因为陆常在谨小慎微,性子太过小心懦弱,若是自己和盘托出,只怕她不仅不同意,还要把自己逐出吟霜斋。 她上前为陆常在添了一盏新茶,“主子息怒,奴婢也是为了主子着想。若是野猫一事始终不明不白,主子无非是人前的靶子,又迟迟不反击,那些人只会越来越嚣张得意,在背后拿捏主子。” 她这番话陆常在哪里不懂,但她习惯了小心地活着,入宫之前母亲也再三叮嘱,万事莫要强出头,争得圣宠并非幸事,有时也是灾祸。她始终谨记于心,才致使今时被人陷害,也不懂得反击。 陆常在神色淡下去,她心里很明白,若无江婉芙,她腹中这龙裔怕是也早就在那次落水中没了,更别提今朝又被人泼脏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她想得再通透也始终下不去手,今夜徐才人被拖出殿时的凄惨情形一一在目,那位帝王亲自下的令,冷漠凉薄,不带分毫情感,即便被拖出去的人是他的嫔妃。 陆常在进宫一年,这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这深宫的冰冷。 陆常在久久不语,婉芙也没有前去打扰,陆常在不笨,她会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那盏新茶快凉透时,陆常在忽然抬眼,看向婉芙,目光复杂,让婉芙一时也难以看清。 她扶着小腹起身,婉芙不觉后退了一步,只见陆常在蓦地跪了下来,双手搭在身前,“请婉芙姑娘护我腹中孩子。” 婉芙讶然,她本以为陆常在想通其中因果就会放她走,不想竟生生给她跪下,还提出如此请求,她上前去扶,“主子说的何话,奴婢自然万事以主子为重。” 陆常在拂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打听过你入宫的缘由,也猜的到,你定然不甘心于这小小的吟霜斋。” 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以前从未挑开罢了。 婉芙微微抿唇,并未再去拦她。 陆常在继续道:“若他日姑娘得了圣眼,我不求其他,只求在这宫中安安稳稳。何况我腹中有了龙裔,只要姑娘相求,我也能助姑娘一分心力。” 在这偌大的后宫中,嫔妃莺莺燕燕,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这些嫔妃里自然也少不得结盟抱团的,但这份盟誓在圣宠面前分文不值。譬如今日的徐才人,婉芙哪会不明白她是给别人当了替罪羊,可那人手里有徐才人的把柄,又有帝王护着,徐才人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但这是徐才人能保全所求最好的法子,若是指出背后的人,下场只会此今日更为凄惨。 是以,婉芙并没有想联手的念头,毕竟她现在是吟霜斋的奴才,陆常在出了事,她少不得要跟着遭殃。陆常在今日此举,实属出乎了她的预料。 然她此时若是拒绝,打了陆常在脸面不提,只怕日后在这吟霜斋也不好过,待到了那个位子,不免要被背后捅刀。 她眼神变换几番,最终垂下眼,扶住陆常在,“好,我答应你。” 她自称的是我,而不是奴婢,不知为何,陆常在看到面前女子坚定的眼神,心中竟隐隐发酸,想到了家中的姐姐。 选秀那年,姐姐正与陆家的大公子结亲,若姐姐不去,这份圣旨就得落到她的头上。她在庙中亲眼看见姐姐为了自己,与陆家大公子决裂,要执意进宫。 谁都知道深宫的艰险,那日姐姐红着眼从庙中回来,抱着她强忍着泪水,让她照顾好父亲母亲。她永远记得当时姐姐看着她时坚定又怜爱的眼神。 其实她也才十六岁,入宫不过一年,却仿佛过了一辈子。 …… 陆常在睡去后,婉芙才从寝殿出来,甫一掩门,就见廊庑下焦急不安的青竹。 她狐疑地走过去,青竹见到人,立即将她拉到耳房,“我抄了近路,赶在陈公公之前,知会了谨兰苑的人,埋了那些匣子,不想回来时陈公公也走了那条路,正遇上了我,只怕他私下会……” 青竹欲言又止,婉芙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扯了扯嘴角,怪不得殿中陈德海一直瞄向她微妙的眼神,原是叫他发现了去,这下自己又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青竹是宫中老人,宫中颇有人脉,是以,在徐才人站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暗示青竹,早早去做了准备。徐才人是强弩之末,事成定局,再多加辩解也无用,更何况,她身边那个谷雨,确实蠢笨。 “姐姐放心,皇上既然现在还没怪罪,就是不重要了。” “当真?”青竹怀疑,欺君可是大罪。 婉芙对上她狐疑地眼神,心中却想,你们确实无事,只怕自己下回再撞到那位就要遭殃了。她敛下心绪,对着青竹点点头,“主子让我守夜,姐姐去睡吧。”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16. 第 1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第 17 章 明瑟殿那桩事过去,璟嫔就以顺宁公主受伤为由告了假,皇上隔几日就会去看上一回小公主,却从不在明瑟殿留宿。 这日入夜,梳柳进来剪了烛花,皇后仰靠在引枕上翻阅经书。 梳柳近前将垂下的帷幔勾好,“夜深了,娘娘仔细眼睛。” 这卷经书已不知翻看过多少回,边缘生出了磨损,交由人修补了两回。皇后只觉得这书中佛法精妙,常看常新,即便过了这么些年也参悟不透,或许本是她悟性不够,她自嘲地笑了笑。 “皇上多久没来这坤宁宫了?” 梳柳挂帷幔的手一抖,仔细思忖过才回,“有大皇子在,皇上总要来看娘娘的。” “是啊,也就因那个龙裔,他才肯来看看本宫。”皇后的脸色露出几分凄凉。 梳柳吓得跪下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倒不在乎,让她起来,“来请安的那些嫔妃们面上不说,心里却都是在嘲笑这坤宁宫的冷清,皇上连祖宗的规矩都不顾,初一十五也不愿留在坤宁宫。” 她幽幽地叹口气,梳柳想劝,却不知该说什么。 皇后仿佛也只是这么一提,将佛经递给她,“今夜皇上又没留在明瑟殿?” 梳柳点头,“皇上看过顺宁公主就回乾坤宫了。” “蠢货!”皇后嗤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明知皇上宠爱顺宁公主,身为生母还敢这么折腾。” “早晚得把潜邸的那点情谊折腾个干净!” 娘娘自打当年生产后心绪就不如以前安稳,人前还好,人后总是有些暴躁吓人,梳柳站在一旁,默默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 柳禾近日发觉,主子对江婉芙是越来越好了,大小的事都不用她干,每日就端个茶水,碰到圣驾到吟霜斋,主子也总把江婉芙推到前面,好似有意一般。 她隐隐猜到主子的想法,心中对那江婉芙有些不屑鄙夷,又有些不平。 同样是奴才,做甚主子对她那么好,还能的皇上的青眼,而自己只能在后面默默无闻地端茶送水,做个唯命是从的奴才。 这日甚热,陆常在看着偌大的日头,召来婉芙,“你去跑一趟乾坤宫,给皇上送盏消暑的汤。” 往御前送羹汤这种伎俩后宫嫔妃无一没做过,自然陆常在确实是头一回。 她以前担惊受怕,怕皇上不接厌恶她的行径,又怕皇上接了不喜里面的吃食,怕这又怕那,犹犹豫豫,一直没送过。 现在她才明白,皇上喜不喜欢看的不是那碗汤,而不是送汤的人,毕竟宁贵妃送上十回皇上就会接下九回,独落下的那一回也是因为在殿中要商议朝政。 婉芙明白陆常在的意思,只是她这般做法是否太打眼了些,但陆常在看着她殷切期盼的眼神,不像是让她送汤,倒像是让她讨得赏赐回来。她硬着头皮应下,提着羹汤去了乾坤宫。 柳禾扶着陆常在回内殿,陆常在身子一日比一日中,如今已微微显怀,穿着宽松的衣裳尚且不得见,若是着中衣,那小腹就明显了。柳禾为陆常在揉捏腿脚,“主子对那江婉芙也太好了,他日若真上了位,难保不给主子背后捅刀。” 陆常在脸色冷下来,“谁教你的这些?” 柳禾察觉到主子动怒,退一步跪下身,“无……无人教奴婢,奴婢是为了主子着想。” “既然是为了我着想,就按着我的意思来。这两回若非江婉芙,我焉能安稳地坐在吟霜斋?你容貌不比她,聪慧不比她,日后少说这些酸言酸语,只需按我的话做就够了。” 主子从未训斥过她,这次却因江婉芙动了怒,柳禾心中不平,但不得不承认主子说的是事实,那江婉芙确实太过厉害。 她含着哭腔应下,“是,奴婢记得了。” 婉芙离开吟霜斋,并不知后面发生的事。她现下其实并不想去帝王跟前显眼,离明瑟殿那事虽过了一段日子,但那位帝王一向记仇,尤其对她暗的手脚记得一清二楚,她在明瑟殿做的事,说的话,只怕皇上到现在还记得,眼下她去了,不知那位还要怎么折腾自己。 思虑了一路,慢吞吞地到了乾坤宫,她心里巴不得皇上在与朝臣议事,赶快把她打发回去。结果到殿门前,陈德海见是她,立马又露出那张熟悉的笑脸,“婉芙姑娘来了。” 婉芙只觉得这句话瘆得慌,这位陈公公可是个人精,说话做事无一不是精明至极。 她福过身,“常在主子吩咐奴婢为皇上送消暑的羹汤。” 陈德海“呦”一声,“不巧,王爷刚从北边回来,跟皇上禀报灾情,姑娘要等一会儿了。” 婉芙顿时松了口气,直接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喜笑颜开,“既然如此,奴婢就不打扰皇上议政了。” 她转身要走,被陈德海拦住,“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旁人这乾坤宫想进来进不来,您走什么呀,要不我现在就去通禀一声,您在这里等着,可千万别走。”说着生怕她走了,忙叫看门的小太监看着。 陈德海一进殿,那小太监就忙过来,“外面日头大,婉芙姑娘到廊下站着吧。” 这小太监也是有眼色的,见眼前的姑娘姿容昳丽,就是对上宁贵妃也毫不逊色,陈公公待她又那般客气,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婉芙无奈,只得在外面等着。 陈德海进殿时,里面已经说得差不多,眼下北边河渠已通,调水后缓解了旱情,加之开仓放粮,平下民乱,就没甚大事了。 听完陈德海的通禀,豫北王朗声一笑,“既然皇兄有美人相约,臣弟就不打扰皇兄了。” 陈德海在一旁听得心口直突突,这话也就只有受着皇上信任的豫北王敢大胆地说出口。 北方事了,李玄胤放下心,此时听这句揶揄,倒是难得有兴致勾了勾唇角,嗤道:“你也老大不小,是该有人约束约束你这性子。” 豫北王吓得连忙摆摆手,“皇兄还不知臣弟,闲散惯了,一想到跟皇兄一样面对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子,就头疼得厉害。” 陈德海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大抵天底下是真没有人能跟豫北王一样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豫北王没再说,请辞退出了殿。 婉芙正在廊庑下候着,今日天儿实热,鼻尖出了一层薄汗,幸而来时沐浴过,用了香薰,不然连她也要嫌弃自己。 殿门久久不开,就在她再次抬步要走时,里面出了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男子丰神俊朗,眉宇间留着几分散漫不羁的笑,阔步迈出殿时,一身的落拓英气。 但婉芙看清那张面孔时,却下意识收紧了手心,慌乱地低下头,做似福礼。幸而那人并未看她,负手下了台阶。 婉芙心中惊愕久久不定,当年一别已是两载,她怎么也没料想到,此人竟是当朝的十一王爷豫北王。 陈德海小跑出来,见婉芙姑娘只在外面发呆,急得不行,也不知这婉芙姑娘在想什么,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还满不在乎的。 “婉芙姑娘,皇上在里面等着了。” 这一声唤回了婉芙的心神,她敛下眸,将眼底所有的情绪都压下,换上一副笑靥,走在陈德海后面进了正殿。 她没忘记,她要做什么。当年的余窈窈已死,而今只有宁国公府庶女,江婉芙。 李玄昭下了台阶的脚步放慢,忽记起方才站在廊庑下眉眼垂低的女子,总觉得几分眼熟,他回头去看,殿门关闭,那女子已经进去了。 至于为何,在这偌大的宫中,有哪个女子不想攀附皇帝,成为一宫受宠的主子? 那女子也不过是攀龙附凤之辈罢了。 李玄昭摇头笑了笑,指腹摩挲了两下腰间坠着的,早已看不出纹路的香囊,他怎么会将那女子看成是她。只是她倒底在哪里,当年一别,他闲时就会去一趟南湖的长亭,却再未等到人。 或许她早已将那约定忘了,只有自己还在执着地念着。他闭上眼露出一丝苦笑,良久,才向宫门走去。 …… 婉芙入了殿,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做礼。 御案后,帝王视线淡淡扫向跪着的女子,那日的事他确实记的,这女子胆大包天,连他都敢算计。 陈德海低着头,觉得殿里的气氛实在凝滞,不是他该待的地,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自己方才通禀的时候,分明看见了皇上眼底一闪而过意外的愉悦,眼下真见到人,又冷着一张脸,心里默默为婉芙姑娘祝福,寻了个由头,遁出了殿。 如此内殿里只剩下两人,婉芙猜想帝王记仇,大约是念着上回那件事,她敛了敛心神,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今日暑热,常在主子吩咐奴婢为皇上送羹汤。” 那模样实在听话乖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欺负了她。这女子惯会装模作样,心思跟兔子窝似的,一个挨着一个,他竟然害怕她会在后宫里受欺负,他看她倒是耍得好手段。 李玄胤不咸不淡道:“呈上来。” 婉芙已经看出帝王的不虞,心中暗叹倒霉,她就知道眼下来的不是时候。 她规矩地走过去,将食盒放到御案上,从里面拿出消暑的汤水,用冰镇过,透着清凉。 放置完,婉芙也不敢抬头,悄悄退向一边,像是刻意地避开。 李玄胤察觉她这番动作,嗤笑,“勾朕的胆子去哪了?” 这番话说得婉芙脸颊登时晕红,眉眼尽是羞赧怯意,绯红襦裙掐着细软的的腰肢,又娇又媚,齐胸的衣带下裹束的春色起起伏伏,招惹人眼。 帝王眼眸毫不避讳地打量,停留在那抹春色间,“过来。” 御阶下的女子似是踌躇犹豫,轻轻咬住下唇,走到御案前,停住,帝王掠她一眼,婉芙犹豫了一下,又走近一步,直到男人身侧,腰身一沉,就被一只大掌扣住,落入了帝王怀中。 水到渠成般,堵住了她的唇。 …… 殿外,廊庑也挡不住那斜下的日头,陈德海任命地在外面站着,有些后悔让婉芙姑娘进去,不然他现在在御前伺候笔墨,殿里可比外面凉快多了。 婉芙姑娘进去大半个时辰,也不知里面怎么样了,还是说等婉芙姑娘再出来,这后宫里又得多出一位主子……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17. 第 1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第 18 章 内殿里,婉芙软绵绵窝在帝王怀中,脸颊晕红如霞,唇珠艳艳,娇媚多姿,这副姿容实在惹人眼,让人忍不住欺负。 李玄胤看着浑身无力,窝在怀中的女子皱起了眉,乾坤宫正殿是与朝臣议事所用,即便后宫有嫔妃过来,也只是稍有停留就会赶回去。 这是头一回,他不止留了人,还将人弄成这样,往日都是旁人伺候他,他何时伺候过别人。但怀中女子身段柔软,那抹春色亦是让他放不开手。 倒底没荒唐到无所顾忌的地步,他指腹在那处捻了捻,拿出来,拍了拍怀中女子的腰身,“起来。” 帝王脸色变得快,方才还让她不许说话也不许出声,此时却一本正经地让她起来。 婉芙衣带早掉到了地上,帝王却衣冠齐整,仿佛方才那男人不是他,婉芙抿抿唇,眼眸转了下,将起身时,脚下却一扭,坐了回去,她委屈地撇嘴,拿着那明黄的衣袍遮住自己,“皇上好不讲道理,让奴婢起来,奴婢这副模样怎么出这乾坤宫。” 她本是无意之举,李玄胤感受到那处异样,登时黑了脸色。 怀中人身子极软,有意无意地磨蹭着,在他怀里撒娇。李玄胤身子微僵,额头突突直跳,只觉自己之前确实看走眼了,这人不仅心思多,胆子大,还半点规矩都没有。后宫里有哪个嫔妃像她一样,敢这么磨他的! 婉芙也察觉到男人黑下的脸色,她有些疑惑,难不成帝王不喜女子撒娇?宁国公府里最受宠的何姨娘不就是如此,纵使刘氏再气,可架不住江铨喜欢。难不成帝王虽是男子,却与寻常的男子有所不同? 婉芙尚未回神,就感觉臀下好像有石更石更的东西在抵着,她蹙起眉,后知后觉那是什么,吓得脸一红,此时被帝王叩着腰,下去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李玄胤看她改变的脸色,有几分惊慌无措在其中,面色这才缓了些,还以为这人胆大包天,倒还知道羞耻。 他拍拍她的腰臀,“还不下去。” 婉芙慌乱地站到旁边,脸颊红如云霞,阵阵发烫。已到这一步,她早知会经受那事,但再假装沉稳,心思再活络,倒底未经受人//事,年纪还小。 衣带掉下来,她只得用手捂着衣领,要遮不遮的,尝过滋味的李玄胤瞥过一眼,只觉火气更大,还从没有人让他这样,新鲜只余让他太阳穴更疼。 事到如今,也不能一直留她在吟霜斋里。 李玄胤倚靠到龙椅上,指腹揉着眉心,掠了眼站在旁边的人,此时倒是听话了,只是那身衣裳穿着碍眼,不穿着也碍眼,他指骨叩了叩案,“去屏风后面。” 婉芙怔了下,受到帝王冷眼,缩缩脖子站去了屏风后。 “陈德海。” 陈德海听见唤人,推门进去,只见帝王坐在龙椅上,不见婉芙姑娘的人影,他纳闷一会儿,又听吩咐,“去拿身衣裳过来。” 陈德海退出了殿门,心中却惊涛骇浪,难不成方才……?皇上从不在乾坤殿宠幸嫔妃,婉芙姑娘倒是头一个。 等人离开,婉芙自屏风后探了探头,像只作祟的小狐狸。李玄胤一眼瞥过去,到那扇屏风时停住,雕着云龙纹屏风后的女子,眉眼羞怯,眸含水波,水红的襦裙迤逦灵动,露出雪白的肤,有如人间尤物,媚色惊春。 她这神情实在好笑,李玄胤眸色微沉,牵了牵唇角,起身朝着那处屏风走过去。 …… 皇上只说要一身女子衣裳,陈德海实在拿不准,这身衣裳是要嫔妃的衣裙还是要宫女的宫裙,就是嫔妃的衣裙也要有位份讲究。 他再三斟酌,依照婉芙姑娘这日穿的宫裙拿了过去。 进殿时,不止是婉芙姑娘,连皇上也不在那御案后的龙椅上,他纳闷一阵,忽听一阵动静,是从屏风后传来,隐约映出两人的身影。男子身形高大,钳住女子的腰身,若隐若现的,惹得陈德海老脸一红,霎时垂头不敢再看。 他这厢动静倒底惊动了那边,帝王从里面走出,脸色很黑,冷睨着他,陈德海暗骂自己明知里面的情形,还没眼色地进来。 “放着吧。”帝王坐回龙椅上,没与他废话。 陈德海忙不迭放下衣裳,一刻也不敢多待。 等人走了,婉芙裹着那身绣着龙纹的明黄长袍出来,从头遮到脚,只露出一张嫣红的脸蛋。 因方才的事,她还有些不自在,“奴婢就是听见有人进来了,皇上还不放了奴婢。” 她这句里三分嗔三分怨,美眸如水,娇嗔得恰到好处。 帝王冷冷一哼,这女子是愈发大胆,也不看看后宫有几人敢披他的龙袍,她倒好,还敢埋怨。 李玄胤没给她好脸色,“研墨。” “哦。”婉芙最是清楚,此时的皇上并非真的动了怒,甚至她渐渐发现,皇上有些受用她时而小脾气,或许后宫嫔妃从未有过,给了他几分新奇。她眼眸微动了下,听话地走上前。 研墨这种小事自是难不倒她,从小被阿娘逼着练字,字虽写得难看,但章程能做得红袖添香。 李玄胤眼眸睇了睇,见她这时候乖顺听话地磨墨,龙袍系着领扣遮住了里面的全部风光。想到方才女子半跪半坐的在自己身前,委委屈屈的模样,眸色暗了下去。 他点了点托碟里那身衣裳,“换上。” …… 婉芙当着帝王的面,换了那身新的宫裙,身段婀娜多姿,脸羞耻得险些滴血。 出了乾坤宫,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陈德海往殿里看了看,皇上未有任何动静,心中疑惑,到了这个份上,窗户纸早就戳破,皇上打算何时册封婉芙姑娘,总不能让婉芙姑娘永远为奴为婢。 …… 婉芙跟陈德海有同样的疑惑,若是先前皇上对她是有几分兴趣,那么如今她确信,皇上确实有意留她。 可为何还未下旨? 回了吟霜斋,陆常在已经过了小睡了,看向窗外,见人才从御前回来,问柳禾多久了。 柳禾一直记着,回道:“一个多时辰了。” “一个时辰。”陆常在抿抿唇,“确实够久了。” 这么长的时间,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的。 “乾坤宫有动静吗?” 柳禾摇摇头。 皇上既然留了人,事毕应该宣旨下召才对,竟这么久都没动静。 陆常在觉出不对,却又说不出,皇上对婉芙究竟什么心思。 …… 宫里藏不住事,婉芙去乾坤宫这一趟不知招惹了多少人眼,尤其是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更让人又气又愤。 乾坤宫是议政之处,就是宁贵妃去了坐上一会儿就得离开,别说一个小小奴婢。就在众人以为皇上要下召册封这个叫婉芙的宫婢时,却没了动静。奴才依旧是奴才,毫无改变。 江贵嫔得知终于坐不住了,乾坤宫的一个时辰,还不知道那狐媚子用了什么手段勾搭皇上,再这么下去,册封她不是早晚的事!宁国公府只能有她一位娘娘,她是嫡女,怎么跟一个不明不白的庶女平起平坐。 端茶的小宫女见主子脸色霎时阴狠,吓得手心不稳,茶水到案上泼洒了几滴,她心头大跳,倏地哆哆嗦嗦跪下来,额头叩在地上,“主子恕罪!” 江贵嫔手心一扫案上的茶碗,一阵风似的,那瓷器碎到宫女的额头,肌肤瞬间出了红血。 小宫女惨叫一声,捂住发疼的额头,满手的血,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连连哀求,“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江贵嫔,冷冷睨她一眼,“没用的东西!” “听雨!” 她倏地站起身,未再管地上跪着的宫人,就往殿外走。 听雨闻声追过来,“主子要去何处?” 江贵嫔脚步不停,紧紧攥住帕子,指甲微微泛出白色,冷笑道:“自然是,要回本该属于咸福宫的奴才!” 此时已过了后午,大皇子还要再睡一会儿,皇后坐在床榻边看着衾被中软糯糯的小娃娃,面容一片温和,卸了护甲的手轻轻拍着皇子的肩背,那小小的人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咕哝两下,一翻身就抱住了皇后的手臂,嘴中甜甜地喊:“母后……” 皇后心都快化了。 这是她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是皇上的长子,亦是这大魏的嫡子,日后就是这江山的君王。 “娘娘。”梳柳从外轻手轻脚地进来,未免吵到皇子,到皇后身边附耳了几句。 皇后将手拿出来,戴上护甲出了寝殿,两个乳母候在外面,皇后脸色淡淡,“照顾好大皇子。” 乳母垂着头,不敢不应。 出了偏殿,皇后便冷了脸色,“不过去了一个时辰,无封无赏,这就坐不住了?” 梳柳跟在后面没敢接话。 正殿中,江贵嫔见到外面的绯色凤服,快步上前去迎,含着泪做了礼,“嫔妾请皇后娘娘安。” 江贵嫔本就是一个柔弱美人,这么一哭便梨花带雨起来,眼圈红红,以帕掩面,泪珠子要掉不掉,让人好生怜惜,美人落泪或许对皇上有用,但皇后不吃她这一套。 皇后让她起来,命人赐座,由梳柳扶着坐到主位上,右手支颐,镂空竹叶鎏金纹护甲点在额头间,“哭哭啼啼的,这是怎么了?” “嫔妾是有事要求皇后娘娘。”江贵嫔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拿帕子擦拭着眼角,也不知道擦出几滴泪花。 “娘娘不知,嫔妾入宫多年,身边没个说话的人,家中幼妹不放心嫔妾,执意要入宫陪在嫔妾身边左右。谁知前不久因为一桩小事,幼妹与嫔妾置气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昨日嫔妾才知,她竟去了吟霜斋伺候陆常在。陆常在怀了身孕,幼妹笨手笨脚,伤了陆常在可怎么好……” 江贵嫔越说越悲恸,呜咽不止,她这睁眼编瞎话的功夫可是厉害。 皇后被她吵得脑仁疼,招来梳柳为自己揉捏额角,缓了缓,皇后才掀起眼看向啼哭着的江贵嫔,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也不是本宫能做的了主的,陆常在有孕,吟霜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此时去要人,怕是不妥。” 江贵嫔抹泪的动作一顿,这意思就是不帮她要人,任由那狐媚子留在吟霜斋勾引皇上了? “皇上又往吟霜斋拨了人,嫔妾想总不会缺了那一个。” 皇后脸色凉下来,“你是指责本宫未能妥善照顾陆常在么?” 吟霜斋缺人手,皇后却偏偏指了婉芙一人过去伺候,还是皇上看不过眼,又多送了几个奴才,这是毫不留情打皇后的脸面。 皇上与皇后不合,不过维持面上的平静罢了,若非太后是皇后姑母,又有大皇子傍身,掌六宫实权,这后宫谁会把皇后放在眼里。 江贵嫔心底龃龉,倒底没露出面上,皇后不管就罢了,她亲自去要人,就不信那个窝囊的陆常在敢不把人给她。 “嫔妾不敢,既然如此,嫔妾也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江贵嫔袅袅起身,屈膝福过礼便出了外殿。 梳柳抿唇不悦,“娘娘,江贵嫔也太嚣张了些,哪把娘娘放在眼里。” “嚣张?”皇后摸着护甲上的鎏金镂空,低声嗤笑,“一个蠢货罢了,宁国公府出了事,她还一无所知,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这般愚蠢,早晚得败在她那个庶妹手下。”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18. 第 1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第 19 章 婉芙进了厢房,在乾坤宫那一遭着实让她累了。 她解开衣襟的对扣,对妆镜照了照,雪白的肌肤上红痕斑斑,再往下的月匈月甫上还有些青紫,想到那时情形,她咬住下唇,脸颊腾地生出红晕。 她没再多看,将对襟的衣扣系上,当时她披着皇上的龙袍并未多看,也不知这般的红痕有多少。 也仅是如此,她仍记得自己换完宫裙后,帝王靠着椅背在她身上漫不经心的眼神,最后只淡淡说了句,“朕今夜去吟霜斋。” 至于什么意思,她揣摩不透。原以为皇上对她是有几分心思,在衣带掉落的那一刻,她已经想好了怎么为自己讨得初次的封号和位份,可什么都没有,她宛如帝王手中的玩物,得兴致了就拿过来揉捏,失了兴致就毫不留情地踢开。 想到这一重,婉芙眼色暗淡下来。 神思间,外面传进几声动静,她推开窗,眼眸刚探出去,就看见了被守门的宫人拦住的江贵嫔。 陆常在有孕,身子不适,闭门不见人,在后宫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至于为何不见人,各自心知肚明,陆常在肚子里揣个金疙瘩,若是她自己出去还好,旁人闯进这吟霜斋,万一这时候陆常在出了事,岂不是白白当了靶子。不用查嫌疑也在自己身上,是以这个时候没人会来吟霜斋找那个晦气。 守门的宫人拦住江贵嫔,说明了缘由。江贵嫔也没想到自己贵嫔之位,要见一个常在还见不到。她指甲掐进手心,“怎么,你的意思是本宫见你们常在主子还要去向皇上通禀?”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宫女早就听说江贵嫔脾气不好,此时见主子发怒,立即跪下身吓得两股战战。 听雨见主子脸上确实有了怒容,这时候陆常在有了龙裔,主子在气头上,若陆常在肚子里的金疙瘩出了差错,皇上不免会怪罪主子,她忙扯了扯主子的衣袖,小声道了两句话。 被听雨拦住,江贵嫔才记起自己这一遭来吟霜斋要干什么,险些叫这个奴才给带偏了去,她慢条斯理地抚了抚发鬓,冷睨那小宫女一眼,“既然见不到你们主子,这吟霜斋的奴才总能见到吧,去把江婉芙叫出来。” 小宫女愣了下,没反应过来江贵嫔要见婉芙姑娘做什么,肩膀就被那绣花鞋底踢了一下,“还不快去!” 江贵嫔翻着白眼,看她一眼都嫌晦气。 她脚下用了力,小宫女吓得瘫坐在地上,肩膀倏地一痛,她疼得脸色微微发白,却因那人是高位的主子,自己一个奴才只能吞下这口气,小跑着回去叫人。 婉芙在窗里看得清清楚楚,虽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大约猜的出,乾坤宫的那一个时辰,在后宫掀出一阵风波,首先坐不住的人就是她这位嫡姐。 婉芙掩了窗,想起皇上最后的那句话,今夜吟霜斋卸灯。 在宁国公府后宅待了两年,她甚至已经可以麻木地习惯生父的风流与凉薄,对自己的冷漠与无视,看着后宅的姨娘们因生父的夜宿而争风吃醋,花招不断。世间男子大抵相同,无非是多情贪鲜,愈是得不到,愈是想要,愈是压抑,心底的欲望愈是强烈。 她私下有意无意用了那么多的手段,今日是让帝王吃到了些甜头,但倒底不够,猎物只是亲昵的依偎在猎人怀中,并未彻底驯服,怎么会够呢? 她一笑,对镜照了照脖颈的痕迹,将案上的珠钗簪到发间,起了身,这时守门的宫人也到了。 “婉芙姑娘。” 吟霜斋的奴才都是有眼色的,主子对婉芙客气,其余人都会尊一句姑娘。 宫女的肩头还有清灰的污渍,是江贵嫔一脚留下的她犹豫了下,才小声道:“江贵嫔要找婉芙姑娘,江贵嫔似是动了怒,姑娘不如去求求常在主子,请皇上过来。” 婉芙讶然,没想到这小宫女会为自己说这么多话,但江贵嫔哪能让她这么轻易躲过去,万一陆常在因此动了胎气,反而得不偿失。她在御前待了那么久,江贵嫔不折腾折腾她怎能甘心。 不过这小宫女倒是有心计的,她眸色微动,牵唇一笑,附耳低语了几句。 小宫女呆呆地看着美人的笑脸,一时竟有些无错。不可否认,婉芙姑娘是美的,美的娇媚,让人不禁想藏于身后,独自私有。 小宫女傻傻地站了一会儿,一转头,婉芙姑娘已经去给江贵嫔恭恭敬敬地做礼了。 是了,人生得再美,倒底还是一个奴才。在这深宫里长了这样一张脸,却又无权无势,不得主子名分,只会给自己带来祸患。 此时江贵嫔死死盯住那张比数月前还要娇俏的一张脸,想到她在乾坤宫待的那一个时辰,不知道在里面是用何等的手段勾引的皇上,没忍住,抽出手,啪的一掌就扇了过去,“跟你那个狐媚子生母一样的下贱货色!” 珠钗被打落到了地上,江贵嫔这一巴掌带了十足的恨意,婉芙被打得偏过头,手肘下意识撑到地上,但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她摸了摸嘴角的血,倏忽弯唇,眼眸轻轻抬起。 江贵嫔逆着日头颐气指使、趾高气扬地站在她面前,亦如她新进府那日,她回府探亲。 贵嫔回府,排场总是大的,她离开外祖家,被一众婆子押到宁国公府,逼着她叫高位的妇人母亲,她固执地不听,那妇人眼底厌恶,指着婆子给她掌嘴。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 她名义上的嫡姐,宫中受宠的贵嫔站在她面前,只捏着帕子略带嘲弄地点她的脸,怜悯地道:“倒是一个美人胚子,留下给哪个高门府上的老太爷做填房吧。” 她说完,就将那沾了血的帕子扔到了地上,厌恶地瞧她一眼,“真是晦气。” 那眼神一如今日。 “贱婢,你竟还敢笑!”江贵嫔手捏住娟帕,指使听雨道:“打,打到她笑不出来!” 听雨没敢下手,“主子,这还是在吟霜斋,人多眼杂,不如先把她带回咸福宫再说吧。” 其实她还有一句没敢说,如今这江婉芙毕竟去过了御前,焉知皇上对她几分心思,主子这番明目张胆打人的行径,传过去,在皇上那也是一桩麻烦。 …… 小宫女远远看着婉芙狠狠受了江贵嫔一巴掌,她吓得惊惶,肩膀隐隐作痛,江贵嫔踹她的那一脚实在狠毒,她眼眸暗了暗,依着婉芙的话,悄悄出了吟霜斋。 陈德海在廊庑下打盹,就见一个灰扑扑的小宫女上气不接下气狼狈地跑过来。相貌寻常,又长得面生,他想了半天实在没记起是哪个宫的。 那小宫女迈过台阶,先做了礼,“奴婢求陈公公通禀皇上一声,去救救婉芙姑娘。” 陈德海听完小宫女的描述,吓得三魂七魄差点少了俩,暗骂江贵嫔愚蠢,要动手早该动手,偏挑皇上上心的时候找事,不是愚蠢是什么!牵扯到婉芙姑娘的事陈德海可不敢耽搁,麻溜地进了殿内通禀。 …… 江贵嫔觉得听雨说得有几分道理,是她自己一时气昏了头,在这就处置了这小贱人,叫旁人看了笑话。 她对着后面跟着的宫人道:“将这贱婢押回咸福宫。” 婉芙眼眸微闪,就听后面一道女子的声音,“慢着。” 陆常在走过来,看一眼地上脸颊被打得红肿的女子,纵使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震惊,江贵嫔下手竟如此之狠毒。 她后午小憩过,听太医的叮嘱便到后院里走走,起初听见杂乱的动静并未在意,结果动静越来越大,她就让人前去看看,才知江贵嫔跑到她这要人了。 “嫔妾见过江贵嫔。”陆常在位份比江贵嫔低了太多,纵使怀着龙裔,礼数也是少不了的。 江贵嫔冷眼扫过眼前小腹微隆,春风满面的女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是让这两人狗咬狗,谁知竟给这小贱人得了机会。 “本宫瞧着陆常在身子大好,是恃宠而骄,目无尊卑,才不去给皇后娘娘问安吧。” 论起目无尊卑,也就宁贵妃比得过江贵嫔。 陆常在面上瞧不出什么,用帕子掩住唇角,适时轻咳两声,温柔地抚住小腹,“太医叮嘱嫔妾在宫中静养为好,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这动作着实刺痛了江贵嫔的眼,一个不得宠的嫔妃,无非是仗着好运才有了龙种,性子窝囊懦弱,即便有了龙种也不知道争抢,还将圣宠轻易让人。江贵嫔觉得陆常在简直是猪脑子!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19. 第 1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0. 第 20 章 婉芙亦是意外陆常在的出现,她原以为,陆常在会装作不知,避过这件事。毕竟她如今万事应当以龙裔为重,这般为她出头,万一动了胎气得不偿失。而且江贵嫔尚且受宠,对她上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但此时,她未再深究于此。宫道上,远远走近一道明黄的身影,她瞧见了,所以,她微微弯起了唇角,眼里很快就挤出了泪珠。 眼眶中溢满莹莹泪水,比起江贵嫔哭的梨花带雨只多不少。 “主子息怒,奴婢知错,求主子恕罪……” 方才好好的人,说哭就哭了出来,江贵嫔一愣,背对着宫门并不能看见外面站着的男人,以为是自己将这小狐媚子吓到,愈发洋洋得意,当着陆常在的面要给她一个教训,上手又狠狠甩了一巴掌,“小贱蹄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婉芙似是被吓到,浑身一抖,身姿婀娜纤瘦,眼眸盈盈,柳眉颦颦,这样一个春枝带雨的美人,再冷硬的心肠都得变得柔软下来。 陆常在狐疑时,余光瞥见那道明黄的人影,手心一紧,余光掠了眼跪在地上的婉芙,了然一笑,微微屈膝福身,“嫔妾请皇上安。” 这一声,让江贵嫔彻底愣住。 她顿了稍许,才僵硬地转过身,帝王站在宫门外,不远不近,将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楚。 她扯扯嘴角,却难露出一个笑,心头如坠冰窟,方才那些话和她那一巴掌,皇上可都看见了? 再触到帝王沉冷的眼,霎时凉气袭身,不敢再看,硬着头皮福礼,“嫔妾请皇上安。” 帝王手负于身后迈过门槛,一眼都未看江贵嫔,对陆常在点点头,让她免礼。 李玄胤站到跪着的婉芙的面前,两个时辰前在怀中娇媚羞赧的人此时却鬓发狼狈,满脸泪痕地跪着任由让人打骂。 他沉下脸,屈指挑起女子的下颌,待看清原本雪白的脸上两道清晰殷红的巴掌印时,心中生出一股无端怒火,问也不问,直接下令道:“江贵嫔违抗圣命,擅闯吟霜斋,罚抄十卷清心经,禁足咸福宫两月,无圣令,不得擅自出宫。” 话落,不止是陆常在,连婉芙也忍不住震惊,皇上竟然罚得如此之重。 她原本并未想过皇上会惩罚江贵嫔,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奴才,主子责罚奴才本就不需要什么由头。 只要皇上对江贵嫔动了怒,让她渐渐失宠,就已足够了。 不想,皇上竟然罚得如此之重,只是因她对自己掌嘴了吗?又似不是这样,婉芙一时也疑惑不解。 江贵嫔闻言,一瞬竟没明白皇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皇上是惩治自己,只为给那个奴才出头?那个狐媚子倒底哪好,值得皇上这么看重! 她眼神阴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听雨见主子这种神色就知主子意思了,但现在可不是动怒的时候,皇上罚的这般重,当先求情才是,她急忙拉了拉主子衣袖。 江贵嫔才回过神,泪水顿时留下来,“皇上,这奴才本是嫔妾宫里出来的,嫔妾只是想要回宫里的人,才不小心发生了龃龉,嫔妾知错了……” 江贵嫔亦是美人,但方才的狠辣已给李玄胤留下了印象,此时再见她这番柔弱的姿态,并无怜惜,只觉厌恶。 帝王扫了眼旁边杵着的陈德海,“送江贵嫔回咸福宫。” 江贵嫔见皇上心意已决,哪能这么快认命,叫旁人知晓自己因为一个奴才受罚,以后在宫中怎么抬得起头。 “皇上,嫔妾知错了,皇上饶恕嫔妾吧!”她跪下来拉住帝王的衣袖。 李玄胤扫过衣摆的那只手,指尖泛出的红是因为方才用了太大的力,他冷眼拂开,眉宇间凉薄漠然。 江贵嫔最终是被人半押半拖地带了出去,离开吟霜斋时,婉芙抬眼,正与江贵嫔的眼神撞上,那双美眸嫉恨阴狠,仿佛要生啖她的血肉。 婉芙微微一笑,那笑意如一根利刺扎到江贵嫔心尖。 李玄胤将那抹笑收入眼底,他指腹用了力,拇指的半指硌到婉芙的下颌,她痛得嘶了口气,再抬眼时,眸子只余楚楚可怜的无辜。 李玄胤心中暗讽,倒是他多此一举,就该让她长长记性,这人就喜这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博得自己的怜惜。 不得不承认的是,确实屡试不爽,看到她跪在这,生生挨了那一巴掌时,他陡然生出了连自己都从未察觉到的盛怒。 或许这女子的身世实在可怜,他想握于掌中藏为私有,即使欺负,也只有自己能欺负。 “皇上……”这一声可怜兮兮的,那张小脸红肿未退,着实凄惨。 李玄胤不动声色地松了力道,眼眸却沉,“知道疼了?” 不等婉芙说话,又听男人骂道:“蠢,被打也不知道躲。” 婉芙吸了吸鼻子,泪珠吧嗒掉到男人手背上,热热的。 她委屈道:“奴婢是奴才,江贵嫔时主子,主子要罚奴才,奴婢怎敢躲。” 她说这话一套一套的,早就等着他似的,眸子怯生生地觑他,里面的念头昭然若揭,毫不遮掩。 李玄胤正在气头上,这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顾忌自己的身子,他偏不想如她意,当作没听懂般松了她的下颌,直起身,“请太医过来。” 陈德海被婉芙姑娘那句话吓得已是心惊肉跳,得了吩咐立即应声,转身出了吟霜斋。 此时陆常在在一旁已站了许久,这是她头一回看到皇上与婉芙的相处,毫不遮掩,虽是冷脸嫌弃,但话语中的亲昵说是偏宠也不为过。 她从不知皇上和婉芙已到了这般地步。 她看着竟有些艳羡,自己容貌不及婉芙,虽说是嫡女,可门楣不及宁国公府。讨巧卖乖,揣测圣意……她一样都比不过,能争抢的,也只有腹中的龙裔。她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因怕麻烦而避在殿里任由婉芙一人应对江贵嫔。 柳禾见主子低垂下的眼,以为主子是因皇上对婉芙的在乎而感伤。看着婉芙在皇上面前的模样,她嫉妒之余不禁鄙夷,一个靠美色上位的贱婢罢了,她最是瞧不上这种女子。 陆常在有眼色地福了福身,“嫔妾身子不适,回内殿歇息,皇上恕罪。” 李玄胤对她脸色稍缓,点了点头。 婉芙看着陆常在离开的身影,微微抿起唇,陆常在并不知皇上会来,却还为她出头,今日确是她亏欠了。 李玄胤见地上跪着的人看着陆常在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不知她肚子里又打什么坏主意,这女子心思忒多,不搁在身边看着就会给自己生事。 他屈指抵了下婉芙的额头,“进殿给朕上茶。” 这一指力道不小,婉芙吃痛,细眉蹙起,朱唇撇着,眼眸似怨非怨,甚是好笑。李玄胤眉梢微扬,也不扶她,负手进了里殿。 陆常在避去了偏殿,槅窗外,帝王走在前头,身后跟着的婉芙几乎并肩而行。 她眼眸落下来,方才明白,自己是多此一举了,料想她早准备了退路,正等着江贵嫔往空子里钻。 确实是会博得男人怜惜的好手段。不过出去一趟也并非全无用处,也算是江婉芙欠自己的一个情分。 她低眼抚着微隆的小腹,只盼腹中孩儿平安,让她在宫中安安稳稳过好剩下的日子。 柳禾进来上茶,就见主子低眸沉思,她不禁心疼,“吟霜斋分明是主子的寝宫,如今主子却为了避着那宫婢躲到了偏殿,任由那江婉芙在皇上面前出头……” 她话未说完,就见主子倏然抬眼,眸中警告,“住嘴!” “奴婢多嘴,主子息怒!”柳禾跪下来,手中茶碗险些端扶不稳。 陆常在没像从前一样轻易地让她起身,“你当皇上为何频频来吟霜斋,真的是因为我有了身孕么?” 她偏过头,从那道窗缝中并不能看见殿里的情形,但亦是能够猜想到,风乍起,卷走了她失神的声音,“皇上对我的宠爱远远没到如此地步,之所以屡次来吟霜斋,不过是为了那人罢了。” 她视线移回来,神情中并不似以往那般怯懦了,“嫔位以上才能抚养龙裔,我如今不过是个常在,即便怀了身孕,皇上也从未提过晋升之事,若想亲手将这孩子养大,少不得要她在皇上跟前多提一提。” 柳禾瞧见主子的眼,虽是平和,可怎会没有失落,皇上怎的偏偏就待那江婉芙这般好,柳禾心中不忿,碍于主子警告,不敢再多言。 …… 婉芙上前沏了茶水,脸颊肿得像馒头,配上幽怨的神情,她这副模样实在滑稽。李玄胤看了一眼,眉宇挑开,心安理得地抿下了那口茶水。 这抹笑意被婉芙捕捉,她瘪了瘪嘴,“奴婢沏得不好,不如让江贵嫔为皇上沏茶好了。” 李玄胤放下杯盏,不紧不慢地推着扳指,觉得这人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哪有奴才的样子。 “胡说什么。” 他说着,又将那张小脸往近掰了掰,想到几次见她都是受罚,要么是掌嘴,要么是鞭笞,她竟还一声不吭。也就这次长点聪明,知道让人来寻他。 男人的指腹摩挲着下颌,有些痒,婉芙眨了眨眼,江晚吟是下了狠手,到现在依旧火辣辣的疼,但婉芙看见了帝王眼底的怜惜,这罪受便受了。 她自知,先前那几回,尚不是时候,若自己次次去,难免惹得厌烦,就是这样,若近若离,不动声色地靠近。所有的忍耐,所有的痛苦,终有一日,她都会让江晚吟加倍地偿还。 她眼眸微闪,垂下睫羽时听话乖顺,便是这样,让李玄胤手臂向下,漫不经心地揽住她的腰身。 那腰肢在掌中盈盈一握,肌肤白皙似雪,他最是知晓这人个中曼妙,因为知晓,他才更想深入品尝因她而生出蚀骨消髓的滋味。 不得不承认,这人要比后宫中的嫔妃更多让他生出那种兴趣,或许是新鲜,所以他才会觉得她这副模样有趣,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她的那些心机算计,一次又一次地因她而来这吟霜斋。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20. 第 2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1. 第 21 章 殿外有脚步声传入,是太医过来了。 婉芙在帝王怀间,小心抬了抬眸子,与男人相触上,又红着脸躲避回来,推了男人胸膛一下,“皇上……” 她羞赧地撇过脸,那腰肢柔成了水。 女子眼波如春潮,转盼流光,海棠醉日。李玄胤挑起眼皮睨向那张脸,顿时觉得生了一股无形的火气,愈是压抑,愈是难忍。 他一时脸黑,任由这女子从怀里下去,抿了口茶水,才让外面人进来。 太医来时以为是给陆常在诊脉,一进门见是上回那个叫婉芙的婢女,眼眸盈盈,朱唇艳艳,登时不敢再瞧。心中暗想,看来日后他又要多伺候一人了。 在这后宫里当差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主子们勾心斗角,受波及的无非就是奴才和他们这群太医。是以后宫多伺候一位主子于他而言就是多了一重风波。 脉象无大碍,只是有些体虚,脸颊也肿得厉害,须得冰敷消肿。 他开下方子,叮嘱过躬身告退。 这夜本就是吟霜斋卸灯,只是因婉芙姑娘的事,皇上才提前了一个时辰过来,陈德海在旁边站着,也不知眼下该怎么办,更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只埋着头装死。 李玄胤看那人一眼,有旁人在时,她倒是乖。 他手腕搭到案上,杯盏里没了茶水,眼皮子抬起去看,陈德海会意,刚要过去奉茶时,帝王抬手拦住了他,他蓦地一怔,反应过来,婉芙姑娘在这呢,哪用得上他,又站了回去继续埋头装死。 婉芙过去倒茶,宫人将冰块送进来,吟霜斋存的冰不多,都是去内务府现取的。 棉布包裹着冰块呈到案上,婉芙低眸看看那冰,福了下身,要下去冰敷。帝王拉住了她的手,“坐过来。” 婉芙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若是无人还好,宫人还在这呢,她怎好抹开脸。 李玄胤递了个眼色,陈德海赶紧带人退了出去,站到廊庑下轻呼两口气,婉芙姑娘真是本事大,皇上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都是嫔妃伺候他,头一回亲自伺候别的女子。 婉芙在帝王怀中,凉凉的冰块敷到脸上,驱散了方才的肿痛,她抬眼觑觑帝王的面色,装模作样道:“奴婢自己也可以的。” “不就等着朕动手?”李玄胤嗤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小心思,冰块用了力,惹得人咬唇一疼。 怀里人要躲,被他掰过来,黑眸垂低在那张小脸上。不得不说的是,这张脸生得甚各他心意,每一笔都描摹得刚刚好。 后宫出挑的嫔妃不是没有,但看的多了总是不耐,生出几分烦腻。偏生这时候出现这么个人,不知道是蠢是笨。 “皇上看奴婢受伤,心疼吗?” 李玄胤对上那双怯怯的眼,啧,不止蠢笨,脸皮还厚,他不上她的路子,漫不经心地吐出三个字,“不心疼。” “皇上都罚江贵嫔了,还说不心疼。”婉芙固执地不依,那双眼里暗示明显,就差说出口了。 李玄胤终于被她吵得不耐,钳住她的下颌晃了晃,随口道:“怎么,这么缠着朕,要朕下旨封你采女?” 帝王说得太过随意,让婉芙看不出皇上是否真有这么个意思。只是她听后小脸顿时垮下来,后宫嫔妃中,采女从八品,属最下等的位份,若真以采女的位份上位,岂不是明说了皇上根本不在乎自己,随便一个得势的宫人都能欺负得了,她咬咬唇,泪珠子吧嗒吧嗒又掉下来,砸到帝王手背。 长成这样,即使哭也是梨花带雨招人心疼。 李玄胤眯起眸子,仔细端详这张脸,莫名的,竟觉得她觉得有趣,若非时机不对,倒想看她去别的地方哭,譬如那张榻上。 “哭什么?” 婉芙别开脸,要从帝王怀中下来,“奴婢身份低微,不配伺候皇上。” “说的什么话!” 李玄胤揽住她的腰身,竟看不出她这泪珠子是情之所至还是故作姿态。 见怀中人还哭,他拿着冰块盖住那张小脸,冷嗤道:“胆子不小,敢跟朕闹脾气。” 若是陈德海在这,不禁又要腹诽一句,若非您惯着,婉芙姑娘一个小小的宫女,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 “奴婢就做奴才好了,左右也是受主子打骂,奴婢也习惯了。”婉芙抽噎两声,睫毛挂着的泪珠子晶莹剔透,那双眸三分嗔怪,娇媚到了骨子里。 李玄胤这时在想,就因着这张脸,封她三品以上的位份都不为过。先帝在时,但凡挑到貌美的女子,便是那女子想要妃位,也轻而易举。但他倒底不是先帝那样的昏君,这女子庶女出身,又在宫中为婢,位份太高了难免招人眼,于她也不好。 他心底沉思,眼眸也跟着沉下来。婉芙见他迟迟不语,以为自己是过了头,惹他不悦。小闹宜情,若不知分寸,难免招男子厌烦,她心中思量自己方才的言语,猜度约莫是哭得太多,才惹得不喜,眼眸微动,轻敛下了声。 两人各怀心思,稍许,李玄胤敲了敲案,正欲说话,陈德海趴着门传话,“皇上,江贵嫔晕倒见红了,咸福宫请皇上过去看看。” 江贵嫔见红…… 婉芙心头下意识跳了下,眼眸怔然,若真如她所想的那般……就在这时,怎会在这时? 若再过上片刻,皇上或许就会松口给她位份,偏偏这个时候传出这信。 若是江晚吟有孕,她不敢保证,以皇上现在对她的兴趣能大过江晚吟腹中的龙种。她不想让皇上现在过去,难保江晚吟会说什么话,但她拦不住,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奴才,她不能不知规矩得惹帝王厌烦。 她很清醒,知道该怎样以退为进。 所以她垂下头,小声道了句,“江贵嫔见红,皇上理当去看上一眼。”说罢默默地站起身,脸颊依旧红肿,泪痕犹在,似是委屈,又隐忍着不说。 李玄胤见她这样,眉宇微拧,她便是这般,该听话的时候不会缠人半分,分明清楚,他若是去了咸福宫,难保会再来吟霜斋看她。说不准还会被江贵嫔说动,逐她出宫。 他起身,又见她屈膝福礼,俨然一副恭送的姿态。 方才的所有缠绵暧//昧消散,她如同一个普通的奴才,恭送君王。 李玄胤见她垂着头闷不吭声,一句都不说的听话模样,心头仿佛窝了股火,他还没说什么,她就断定自己会走,断定自己会不管她,他脸沉下来,没再去看,拂袖出了殿门。 陈德海跟在后面,吟霜斋主子奴才都出来恭送,唯独婉芙姑娘不在,他分明看见皇上登上銮舆时,有意在人群扫了眼,应是没见到人,脸色沉得厉害。 一刻钟前还好好的,陈德海看得心惊胆战,不知是江贵嫔这事扰得皇上不虞,还是因为别的,不过这江贵嫔委实命好,前脚刚被禁闭,后脚就有了身孕。 这本就张扬的人怀了龙裔,日后还不得在宫里横着走。就是不知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婉芙姑娘,咸福宫这时来信儿,显然就是知道圣驾还在吟霜斋,针对婉芙姑娘来的。 …… 圣驾到了咸福宫,有嫔妃闻讯,早已过来,见皇上进了宫门,近前屈身恭迎。 李玄胤脸色并不好,未看这些莺莺燕燕的女子,直接入了殿。一众嫔妃都觑见皇上的脸色,以为皇上是忧心江贵嫔,不禁嫉恨这嚣张的江贵嫔还真是命好,赶这个节骨眼上怀了身孕! 内殿里,太医躬身把脉,江贵嫔侧躺在软榻上,脸色煞白,眸子红了一圈,听见动静,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呜呜着喊疼。 榻上殷红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清扫,触目惊心。李玄胤看清情形,沉了脸色。 坤宁宫较咸福宫远,皇后姗姗来迟,紧跟着后面的就是宁贵妃,江贵嫔有孕,宁贵妃哪高兴得起来,往日的敷衍都没了,扫皇后一眼,扶着宫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咸福宫。 梳柳对宁贵妃的目无尊卑颇为咬牙切齿,以往在人前宁贵妃还知些规矩,眼下是不将娘娘放在眼里。 皇后对宁贵妃的态度倒无所谓,陆常在出身低微,为人小心,有孕可以说是意外命好,但宫里论起嚣张跋扈,宁贵妃可称第一,第二个就是江贵嫔。一样的性子对上,相看两厌,江贵嫔有孕,宁贵妃哪还有心思做那些表面功夫。 皇后没再多思,进了内殿去看江贵嫔。 进门时,咸福宫已哗啦啦跪了半个大殿的宫人,靠近内殿的小宫女哆哆嗦嗦,衣裙上还沾了血,案上空荡荡的,连果盘也没有,皇后留意,并未多想,走了进去。 入了殿,屏风后两道绰绰身影,是江贵嫔窝在皇上怀中哭,一如白日到她那去哭一般,她不吃这套,但不代表皇上不吃,江贵嫔倒底是个美人,如今这个美人怀了身孕,试问哪个男人会不心疼。 皇后微敛心神,换上一副担忧神色走了进去,“这是怎么了?” 得知皇后进来,江贵嫔也没从帝王怀中起身,只嘴上做了礼。 皇后点了她随侍的宫人,冷声,“怎么伺候你们主子的?” 听雨慌乱地跪下来,“是奴婢伺候疏忽,请娘娘责罚。” 皇后在来的路上听说了吟霜斋皇上因着江婉芙而惩治江贵嫔的事,料想江贵嫔大半是因此动了胎气,牵扯到皇上她自然不好再深究,只略施了惩戒。 太医把过脉,道并无大碍,待开两副安胎的药,养过一段日子就能无虞。 半个时辰前,陈德海送江贵嫔回咸福宫,待人一走,江贵嫔就忍不住发作,咒骂江婉芙是不知羞耻的贱人,摔了一地的碎瓷器。 又因宫人上茶慢了一步,一脚踹过去,或许是扯到了小腹,才惹得动了胎气。 这事自然不能说,见红的那一刻,江贵嫔先是欣喜,紧跟着小腹一抽一抽的疼,她一面让人去请皇上太医,免得这时候被那贱人钻了空子,一面让人赶紧收拾了地上的残局。 待皇后一问,江贵嫔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提动了胎气之前的事。 太医一走,江贵嫔就拽住了皇上的衣袖,“嫔妾好疼,皇上留下来陪着嫔妾……” 皇后目光投向坐在榻边的男人,帝王面色平静,低眼看着怀中的女子,一时并未开口。 圣心难测,皇后也未猜到皇上在想什么。若无江贵嫔今日这一茬,那册封江婉芙的诏书怕是已经下来了。但谁让江贵嫔怀了身孕,皇上对江婉芙再有兴趣,也不会抛下江贵嫔肚子里的龙种不管。 如她所料,皇上平静地将手搭在怀中人的腰身上,隔着衾被轻轻拍了拍,似是安抚,“嗯,朕不走。”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21. 第 2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2. 第 22 章 是夜,圣驾歇在了咸福宫。 婉芙并不意外,江晚吟如今怀了龙种,万事为大,而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奴才,帝王的那点子兴趣,在龙嗣面前一文不值。 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江晚吟有孕,依她的性子,怎会善罢甘休。 …… 江贵嫔有孕一事,不止对婉芙,在后宫亦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嫔妃一个接一个的有孕,先是只侍寝一回的陆常在,后又是入宫已久的江贵嫔。 一个身份低微唯唯诺诺,一个自诩世家趾高气扬。这二者不论是谁,后宫嫔妃都是不愿看见。 深夜,柳禾剪了烛花,扶主子除衣上榻。 如今主子已经显怀,除了外衫就可见丰腴的腰身。 昏黄的烛火下,陆常在低眼温柔地抚住微隆的小腹,“都说为母则刚,我只怀了身孕,还未生产,就已为这小家伙打算了。” “主子这般细心,待生下来定然是个体贴的小皇子。”柳禾欢喜道。 陆常在眼眸一顿,扫过她喜悦的笑脸,神色怅然,“我倒希望是个小公主,贴心暖意,安乐无忧,日后有了驸马也能时常入宫伴我。” “主子为何不想是……”柳禾那两个字未说出口,触到主子的眼色,也不敢再说。 主子谨小慎微,不愿争抢,如今宫中皇后膝下便有嫡子,再诞下皇子,岂不是正与皇后对上。 柳禾心中明白主子的意思,但世间谁人不爱权势,当今太后也非先帝正妻,主子这般相让,万一诞下的是小皇子,又该如何是好。 见主子不虞,她未将那些话说出口,“时候不早了,主子快歇息吧。” 陆常在上了床榻,忽而记起来,“婉芙可有来见我?” 柳禾摇摇头,她心里依旧对这个借主子上位,攀龙附凤的女子不喜,“江贵嫔有孕,皇上紧着龙裔,江贵嫔视江婉芙为眼中钉,奴婢看江婉芙没多少好日子过了,她不来正好,免得给主子染上晦气。” “住口!”陆常在以前提起婉芙时听她说话只觉得不对,并未发现什么,而今才觉她这些话处处在挤兑那女子。 柳禾自知忘形失言,慌乱地跪下身请罪。 陆常在深深地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柳禾是她从府上带来的婢女,因性子沉稳,办事妥帖,母亲才放心让她跟着。不可否认,入宫这么久,她确实为自己出了许多主意,自己拿不准的时候也都会让她考量,而今到江婉芙这一事,她才发现这婢子似乎还有其他的心思。 她并不确定,毕竟皇上在的时候,她都是恭恭敬敬在一旁侍奉,从未有过逾矩之事。 她敛下眼,“我已不止一次说过江婉芙于我之重,这个孩子若没有她,本就不可能留到现在。皇上来吟霜斋虽是为了看她,但日后她上位之时未必于我没有益处。” “如今我与她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更何况我今日对江贵嫔的话,已经让她记恨上,若此时再放弃江婉芙,在宫中才是步履维艰。你若真的是为我好,真心伺候于我,就该对江婉芙几分恭敬,否则我也就不必留你了。” 主子竟然为了江婉芙要赶她走? 柳禾怔然抬头,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哭求着跪到陆常在脚边,“奴婢知错,是奴婢一时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奴婢见主子毕恭毕敬地对一个下人实在不爽,才说出这些无心之言,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主子饶恕奴婢这一次吧……” 她哭得厉害,向来稳重的人是头一回哭成这样。 倒底是跟在身边数年的人,陆常在叹了口气,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罢了,日后你别再提她便是。” …… 与吟霜斋各怀心思的平静不同,宁贵妃回宫,当即又打碎了内务府前不久刚送进的瓷盏。幸而宁贵妃家世够好,位份够高,人又得宠,再怎么骄横跋扈,内务府的人也得受着。 启祥宫的宫人都知主子是个什么脾气,此时哗啦啦跪成一片,垂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又是有孕!又是有孕!别人有孕这么容易,为何本宫侍奉皇上多年还无子嗣!” 瓷器噼啪落地,清脆的响声一阵又一阵,不绝于耳。 几个宫人对视一眼,闭紧嘴巴,不敢在此时冒头。 这么多年她们已经习惯娘娘的脾气,娘娘性子骄纵,若是皇上每月多去了别宫一回,或者后宫中有哪位主子有了身孕,娘娘必当忍受不住,回来要好发一通大火。 宁贵妃一向嚣张惯了,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旁人的眼,皇后听闻也只是笑了笑,“倒是枉费皇上赐她的宁字。” “娘娘,如今后宫嫔妃接二连三有孕……”梳柳迟疑,毕竟大皇子还没长成,这个时候若再冒出个皇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后合上佛经,斜看她一眼,梳柳立即噤声。 “本宫有嫡子,怕什么。”她顿了下,眸子微不可查地眯起,“再者,陆常在懦弱不顶用,江贵嫔张扬没脑子,这两人能护好龙裔?”她呵一声,“且瞧着吧,有她们受的。” …… 江贵嫔昏睡一夜,翌日醒时枕边已经凉透了,她慌乱地爬起来,听雨听到动静,快着步子进来伺候,“皇上上早朝去了,叮嘱主子好好歇着。” 闻声江贵嫔才松了口气,不是去找那个狐媚子就好,昨夜哭得太累,竟忘了跟皇上提一嘴把那狐媚子要回来。 不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哪能放心。 皇上要去何处,中意谁,她能借着有孕拦住一次两次,再拦下去总会惹人厌烦。趁着这个时候,得赶紧把那个小贱人处理了。 “更衣,现在就去乾坤宫。” 她将坐起身,就觉小腹一阵钝痛,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听雨见此,吓得脸色煞白,过去扶住,“太医叮嘱主子要卧床修养,切不可再动了胎气。” 江贵嫔恨恼自己这身子不争气,眼下正是收拾那小贱人的时候,偏偏行动不便。倒底她不敢动这个龙裔,手臂撑着慢慢躺下来,想起什么,不紧不慢道:“昨日害本宫动了胎气的那个贱婢呢?” 听雨回忆了一遍,记起昨日主子因江晚吟的事动怒,进殿就踹了一个端茶的小宫女才动的胎气,主子脾气不好,对那宫人来说简直无妄之灾。 现下主子明显有拿那宫人出气的意思,她犹豫要不要劝劝,主子有孕,这节骨眼儿上若是被旁人知晓,传到皇上那,即便怜惜龙裔,也会有几分不喜。更何况主子动了胎气是打着江晚吟的由头,有谁知是因踹了一个宫人。 她犹豫之时,江贵嫔一道冷冷视线看过来,吓得她浑身一颤,“主子命她不许在殿内伺候,当下正在殿外洒扫。” 江贵嫔指尖卷着垂下的发丝,也没再看她,轻蔑地眯起眼:“对主子不敬,杖责五十。” 杖责五十,那小宫女受完,焉有命在! 听雨有些不忍,想去劝,但见主子似是乏累,微合上眼已是不愿再说话。罢了,主子如今有孕,又因为江晚吟的事生了火,出出气也好,只是那宫女实在倒霉了。 …… 下了早朝,李玄胤未再留朝臣议事,如今北方大旱事了,年纪考核的折子也拟得差不多,中秋将至,便打发人各自回府,不必再待在乾坤宫。 陈德海罕见称奇,皇上今日竟然没留人,他可记得今日那些朝臣走时感激涕零,险些落泪的模样,差点就叩谢圣恩了。 他跟着进来奉茶,虽未留朝臣,但御案上的折子只多不减。他觑了眼,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处理完也该晌午了,皇上勤政,先帝在时别说处理政务,就是上朝也懒得去,日日腻歪在宠妃怀里。自然,这种奉承的话借陈德海十个脑袋他也不敢说,面上恭敬地倒完茶就退去伺候笔墨。 李玄胤批奏完两张折子,侧目看向伺候笔墨的人,微拧眉,陈德海自潜邸就跟着他,以前没觉得不对,而今与那人的红袖添香相比,确实看得碍眼。 陈德海尚不知帝王心思,也委屈他跟了这么久,竟落得个碍眼二字。他见皇上看过来,以为是有何不妥,忙恭敬地上前等着吩咐。 殿内生着龙涎香,翠烟浮空袭人,李玄胤淡淡掠他,陈德海莫名,觉得皇上这一眼不善,甚至带了那么点……嫌弃。 他说不清,垂下脑袋等着吩咐。 李玄胤指骨叩在案上,稍许才道:“咸福宫有什么动静?” 今日上早朝前皇上就交代了他,至于皇上让盯着什么动静,陈德海也不明白,若是因为婉芙姑娘,江贵嫔有孕,太医叮嘱要卧床静养,总不能不听太医的话,把婉芙姑娘带回咸福宫,直至方才下朝时得的信儿,他才明白皇上的意思。 想到江贵嫔的行径,心中一阵胆寒,这般当主子的,早晚寒了奴才们的心。 宫里活着,一靠圣宠,二就得靠贴心的奴才,奴才若生了异心背主,这主子好日子怕是也到了头。 最要紧的不是这个,江贵嫔竟然将动了胎气的罪名抵到皇上身上,隐瞒了那小宫女的事,可真是够大胆的。送人的是宁国公府,如今真的入了皇上的眼,又想把人要回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为您提供大神 楮绪风 的《圣眷正浓》最快更新 22. 第 2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