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 1. 第一章 “原正四品女尚书苏文惜,已查明有私藏长公主金帛锦缎之罪,现贬为庶人,打入牢中,后日问斩!” 太监手捧圣旨,将诏令诵出,苏文惜正双膝跪地,低眉敛目沉着待命,却在听到“后日问斩”时,她猛地抬眸,神色错愕,如晴空霹雳将她劈的措手不及,只是尚未来得及反应,几名侍卫就鱼贯而入,以电闪雷鸣之速将她捉住。 毫无还手之力的苏文惜双手被反扣在身后,两名侍卫将她强制押住后拽着人往外急急奔去,甫一踏出将作监,不知何时已是山河银白,天上飞扬的雪就如冷水泼下,苏文惜稳着步调,猛呼出一口郁气,强压下心悸,冷静试探: “我从未贪污过长公主私库,各位大人们可是抓错人了?” 路上有宫人频频回首看向苏文惜,见她青色官服凌乱,六钿歪斜,被人押着好一通架势,都纷纷感到不解,往日里端庄严谨,从不犯错的女尚书,竟然还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押着苏文惜的侍卫闻言,阴阳怪气的讽刺:“苏大人,有人在你房间床底下发现了私藏的锦缎,物证俱在,何苦挣扎,”说着,这几名侍卫押着苏文惜走得更急了。 听到此处,苏文惜如坠冰窟,私藏长公主财物一事,她分明没有做过,可侍卫所言之物证俱在,又让她看清了眼前局势,到底为官五载,宫廷朝堂、政斗权术,这些龌龊她见过,听过,却从未想过如今就降临在自己头上。 日悬在上,有阴翳遮蔽,浩浩天风裹挟着惊朔萧雪,磨折着身与名,苏文惜抿了抿干枯的唇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百虑催心,最后还是归于讷然。 据理力争又有何用?这世道人命如草芥,为民者如此,像她这样势单力薄的女官又何尝不是,当权者想要一个人死,本就如万均雷霆劈死蚂蚁一样易如反掌。 且看如今,不就是随便寻了个由头,轻轻松松要了她的命。 直到被送入云阳狱中,侍卫将苏文惜狠狠推到了铺满草屑的地上后,耳际落锁声音啪嗒,望着眼前一排铁栏杆时,刺骨的冰凉潮湿明晃晃的提醒她: 你已经被栽赃陷害,以莫须有的罪名下了狱,后日就得上断头台。 呼啸寒风屡次碰壁于牢狱外墙,不禁凄飏哀怨,苏文惜坐在又冷又硬的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臂,百思不得其解。 她在宫中为官五载,不说如履薄冰,那也是步步为营走过来的,不招惹任何势力,从来不曾得罪过达官贵人,更不曾结下过什么深仇大恨,究竟是谁要她一个小小尚书的命? “哒——哒——哒——” 一串脚步声如不安的心率,急急奔来,最后停滞在了苏文惜的眼前。 她抬眸往上望去,见不是令人生厌的狱卒,而是一位无比熟悉的故人后,苏文惜连忙起身向前,双手握着铁栏杆,颇有些惊喜的询问: “何姑姑,你怎的来此了。” 眼前之人并非苏文惜的亲姑姑,而是宫中品阶最高的女官——从二品女侍中何珠,她身着间紫色官服,鬓插八钿,已经过了花信的面容有些冷酷严厉,眼尾可见皱纹,令人望之生怯。 但是苏文惜知道,这位女侍中是实打实的刀子嘴豆腐心,外冷内热,因此苏文惜在做好下属职责的同时,也乐于与她保持友好交往。 何珠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的一眼苏文惜,思及那道诏令时,眼底还是浮现了惋惜与伤感,她克制不住的叹了一口气,斟酌道: “文惜啊,我已经探到皇后那边的口风,你这次是……” 望着苏文惜如困兽般迷茫困惑的双眸,何珠接下来的话语卡在心口怎么也说不上来了,只觉得十残忍,只觉得这云阳狱太过阴暗逼仄,以至于让她喘不上气。 看到何珠如此神态,苏文惜泄气的松开抓着的铁栏杆,柳叶眉往下怫郁的压了几分,声音低沉道: “可是已无斡旋余地?” 何珠艰难的点了点头。 顷刻间,苏文惜的心头如压了一块巨石,闷的她呼吸困难,尽管早有预料,但还是无法接受,“何姑姑,你可知究竟是谁——” “嘘——”何珠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招了招手示意苏文惜靠近点。 然而接下来听到的话,却如平地惊雷般,久久炸响在苏文惜心底: “是璘王那边的动作,我也不知你究竟如何得罪他了。” “璘王?!何姑姑此话当真?” 苏文惜看到,何珠再一次点了点头。 一瞬间,巨大的冲击甚至让她有些站不稳,窄窄的窗里飘进来几片雪花,似落到苏文惜心底一般寒彻冻骨。 缘何如此失态?苏文惜咬着下唇,双眼微红,陷入糊涂与清醒的交界中。 璘王萧郁均,是当今皇帝亲弟弟的遗腹子,虽已到封邑之年,皇帝却依旧将他留在宫中,而苏文惜之所以心神跌宕,是因为她太在乎这个人了。 当年苏文惜仅仅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纺织宫女,待她将锦缎送到萧郁均手上时,萧郁均抚摸着精美的锦缎发出赞叹,询问这是出自谁人之手,而苏文惜不卑不亢,十分诚实的供出了自己。 随后便是春风得意的升阶之路,何珠曾经告诉过她,是萧郁均在皇帝面前的一句美言抛砖引玉,以及她自己过人的技术,才有了如今的四品之位,萧郁均对她有提携之恩,只是这恩情不知不觉就酝酿成了仰慕,仰慕他的霁月光风,仰慕他的翩翩无双。 这一仰慕,苏文惜就心甘情愿的在他面前卑微了,每次送往他那里的锦缎纹样,苏文惜总想着寻个寓意吉祥的,在设计上她精心安排,于官场曲意逢迎时,也乐意见缝插针的给萧郁均美言几句,虽人微言轻,但也小有成效。 然而现如今,何珠的话语却给苏文惜那一颗仰慕的心狠狠扎了一刀,淌出殷红的血。 何珠看她这般模样,作为知情人,也是十分感慨且无奈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若非如今事实俱在,我也不敢相信璘王他会这般……” “我虽仰慕他,却从未敢靠近过,更从未得罪过,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哪怕不甘,又能如何,我不想就这样认了,可是强权压人……” 苏文惜很想维持往日里克制冷静的姿容,可惜失败了,此刻的她面色苍白,杏眼氤氲着水汽,仰着头尽量不让心酸的泪落下,可是语气已经有点哽咽: “何姑姑,谢谢你在我如此狼狈的时候,还能来看我一眼,以后你换了共事之人,还请别忘了我……” 何珠早已动容,只是悲不行于色,见苏文惜这般,她未尝不痛惜扼腕,却也正如所说那般,强权压人,女官之路在朝廷本就坎坷,她是二品又如何,依旧无法和皇亲国戚抗衡,因此也只得哀伤的说道: “我无法救出你,但你若有什么执念未完成,我会尽我所能,替你达成。” 苏文惜怅惘的摇了摇头,她本就一浮萍身,又有何人可挂念?唯有毕生所爱的锦缎纺织尚未来得及精进,那日夜陪伴自己的机杼声也割舍不下,可如今死之一字悬在头上,早已经是万事空,便豁然道: “执念是没有了……只是往后每一年,还望何姑姑记得给我浇杯奠酒,别让我在底下空落落的。” “你啊……”何珠面露无奈与心酸,抿了抿唇正欲再说点什么,看守的狱卒走了过来,好声好气的催促: “女侍中大人,上头有命令,这特殊刑犯不允许探监过久,更何况那几位侍卫还在那……”狱卒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 何珠见状,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待下去了,苏文惜也清楚,二人互相对望一眼,视线相交,虽无言却彼此了然。 “何姑姑,保重了,”苏文惜笑了笑,尽量不让自己的脸色太难看。 “珍重……”何珠面容哀戚,缓慢的吐出这两个字,在狱卒无声的催促下,抬脚离开了这里,临走前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苏文惜,又万般无奈得离开了。 云阳狱又空了下来,只有狱卒看守的脚步声在回旋,苏文惜又跌坐回地上,抱着双臂,神色厌倦。 外面的雪愈发大了,大梁的殿宇宫阙尽数覆上霭霭白雪,朱红与明黄堆砌而成的富丽繁华,如今也添了几分萧索。 这一切苏文惜都看不见了,她只能看见狱中的小窗里,飘进来的雪花越来越多,刮进来的风越来越急。 背靠在墙壁上,苏文惜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靠睡觉来打发这枯寂的,等死的时光,只是这狱中寒气逼人,渐渐的,苏文惜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心剧烈的撞击着肋骨,意识也陷入了杳杳冥冥。 次日清晨。 狱卒端来了一大盘的珍馐美味,这是何珠特意交待的,狱卒美滋滋的收下了她的银子,安安分分的按照吩咐行事。 他提起腰间挂着的钥匙,打开了监牢的门,将那一盘佳肴端到狱中的桌子上时,他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苏文惜,虽然心底诧异于她为何没有盖狱里头的被子,但也没有多想,神色还算恭敬的试图叫醒苏文惜。 “大人,大人?起来吃点东西吧,大人?” 然而叫唤了好几声也不见动静,四下万籁俱寂唯有外头雪花淅沥,这时一个可怖的念头浮出水面,狱卒打了个激灵,上前戳了戳苏文惜,仍是没有动静。 他又将手摸向苏文惜的脉搏,只是刚一搭上她的皮肤,就是一片冰凉,而指下的脉搏已经没了跳动。 狱卒是个新来不久的,对此不禁面色一怔,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惊慌失措的嚎叫: “不好了,不好了——” …… 熙丰十八年,隆冬的一月初十,四品女尚书苏文惜被押入狱中,还未到初十二的行刑之日,狱卒就在初十一的早上发现,她已经高烧不退而悄无声息的没了生机。 同样是初十一那天,有一拨人,行色隐蔽的来到云阳狱中,想要带走一个人,最后却无功而返,只得请罪于上。 而这一切,都被淹没在漫天风雪中,有心人想要寻踪,脚步却被大雪掩盖。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1. 第一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二章 跌入浩渺云间,跌入无边梦境,先是漫无边际的白,再到灵魂一点点下坠,归位,落到眼前重重光斑,逐渐复苏的人间。 一道朦胧而熟悉的声音在跟前询问: “大人?可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苏文惜定了定被天光而眩晕的心神,她望着眼前同她说话这人,心底惊疑不定如同见了鬼。 若她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死在狱中了才对,可是如今又怎会有眼前这一幕,况且说话这人她再熟悉不过了,身着浅粉色宫服,绾着发髻,分明是将作监里没有品级的宫女。 宫女见苏文惜神情恍惚久久不答,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了一句: “大人,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苏文惜不动声色的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痛觉自肌肤传开,看来是真的不是梦境,她抬眸镇定自若的询问了句: “如今是何年月?” 宫女有些不解的偷瞄了一眼苏文惜,见她神色并无异常,倒是压下了心底的奇怪,如实回答道:“如今是熙丰十七年十月初五。” 十七年的十月,苏文惜清楚的记得她入狱那天是十八年的一月,竟然回到了三个月前,兴许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让她重新来过。 苏文惜复又抬眸打量了一眼四周,见宫女手拿着一张图纸,这上面是她绘制的黄地桂兔纹设计图,想到之前宫女所问,她在前世记忆里搜刮出这一幕后,淡然的回道: “方才是我出神了,抱歉,纹样并无不妥,你拿到司制那里去吧。” 虽为四品女官,苏文惜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将作监的人也都知道她面冷心热的做派,因此共事时大家相处的都很和睦,宫女闻言,躬身行礼道“是。” 待那宫女走后,屋内只剩苏文惜一人,以及几案上堆积的无数张草稿样本,她走过去一一拿起来浏览了一番,三个月前,不算长的回溯,对于她来说却恍如隔世。 既是重新来过,苏文惜又怎会再次落得那个下场,萧郁均构陷罪名害她,她虽没有制衡之力,但只要离开宫廷下调到地方,总不至于还能被惦记。 正思忖规划间,苏文惜手上那些图纸上的纹样渐渐发光,化作光点飘入她,又如雪花消失,苏文惜尚未发觉,下一秒意识内突然响起一道软萌的声音: [云锦系统载入成功,资料整合中] 尾调甚至有些诡异的荡漾,这声音出现的太突然,令苏文惜条件反射的身子一颤,她猛地从思绪里抽离,难以置信的向四周望去试图找出那个声音在哪,但是根据刚刚所听来看,似乎是从意识里传来的。 这时候那个自称是云锦系统的,放了一个典雅婉约的背景乐,又开始了声情并茂的讲解: [曾有诗云,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云锦因其瑰丽如天上彩云故称云锦……] 苏文惜这下确定是从自己意识里发出的声音了,她接受的很快,只不过听得太阳穴抽疼,所以打断道:“等等等等,你要不把那个乐曲关了,我没听明白……” 系统也很听话,把背景乐关了,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没有音乐的干扰,苏文惜听懂了大概,她询问: “能再说得详细一点吗,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好哒,我是来自后世的,你可以理解为依托云锦而生的灵体,在我那个时候,云锦已经是一项濒危的文化遗产了,我不能就这么消失没落,但是能力有限,只能来到平行时空,选择了热爱纺织业,心灵手巧的的你,希望可以转衰为盛,改变这个结局~] 苏文惜听完,心里既有对云锦没落的遗憾,也有重担在肩的休戚与共,她默然半晌,才艰涩的吐出几个字“有点艰巨啊。” 系统倒是很乐观的安慰:[不要气馁,还有我呢,我们二人加在一起,绝对能改变结局,我相信有对纺织业的这份热爱,你一定不会拒绝的!] “我确实不会拒绝,但是如果我某天死了的话,你还可以绑定其他人吗?” [宿主,不要说丧气话] “我是认真的,因为我上一世就是死在三个月后,我要是实在难逃一死也就罢了,要是把你也连累了……” 苏文惜说这话时,自己都有些心酸,没有那个硬碰硬实力的她,只能谨慎规避风险,离政治中心远一点,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系统有些感动:[我果然没有选错人,宿主你放心,有我在,我会尽可能帮助你的,云锦的闻名度越大,我的能量就越多,对你更方便 ,就算你真的不幸死了,我回去再积蓄亿点能量,还是可以再来的] 苏文惜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的话,那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她理了一下思绪,总结出了规划,现在需要做的,一是尽快离开朝廷远离萧郁均,二就是发展云锦,壮大纺织业的繁荣,这刚好和她的官职以及初衷相契合。 不过她又想起来一点,她还不知道云锦究竟是何模样,于是问道:“可以详细介绍一下云锦吗?” 系统没有说话,直接在苏文惜意识里放起了幻灯片,看得她目不暇接,心神震动。 意识里那一张张有关云锦的图片以及介绍,都让苏文惜感受到现在的纺织工艺还有许多不足,哪怕是现在专供给皇室的宋锦也达不到云锦的富丽气象,至于士大夫阶层的花绸,平绸和锦绸在眼下倒是显得平易近人了。 “云锦的纺织工艺,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很复杂吧?”苏文惜心情复杂且带着点激荡的询问,有生之年若能够做出这样的集大成之作,并将之发扬光大,简直是她毕生夙愿。 [是的,提花工和织造工一天下来也只能生产五六厘米,而且云锦用料珍贵,所以更是复杂,但是宿主你放心,有我在这些都不算问题] “……” 短暂的惊讶了三秒后,苏文惜心态平和的接受了,在看到那些图片时,她可以说是一眼就爱上了,哪怕工艺复杂又怎样,为了所爱而献身,这个觉悟她还是有的。 一人一系统短暂的敲定了大概后,系统就为了维持稳定陷入了休眠状态,并且在休眠之前表示,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呼唤它的名字——锦灵。 再次空下来的苏文惜,将几案上的图纸一张张收拾好,准备到时候带走,女官的下调容易的多,通报一声上面,没有什么紧急差事的就可以批下来,左右这将作监里也不是差了她就转不动,只是走之前她还要好好和何珠告个别。 毕竟她是自己临死前前来看望的唯一一个人,这份情意,她是断然不会漠视的。 苏文惜在小厨房捣鼓了好一会,终于把何珠最喜欢吃的莲花酥给做好了,红豆馅的,外皮酥脆,何珠不喜欢别人的手艺,唯独钟情于她亲手做出来的。 除了荷花酥,苏文惜还挑选了一块翡翠镯子,种水清透,质地温润,都说玉养人,送给何珠再好不过,玄乎一点说还能挡挡灾。 收拾妥当后,苏文惜走出将作监前往尚衣苑,行在宫路上时,她心情颇为轻松的游览着高高林立的宫墙,游龙走凤的殿梁宫宇排布在浩冥青天之下,如今是十月,还不到天地飞白的时候,而她获得了新生。 “喵——” 这时一阵软绵绵的猫叫在近处响起,苏文惜寻着声一看,一只雪白的波斯猫不知从哪个洞口钻了过来,惬意的躺在宫路上晒着白花花的肚皮。 苏文惜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在附近,不禁露出一个浅笑,轻手轻脚走到波斯猫旁边,撩了把衣角后蹲下身子,试探性的伸出手去,见猫猫没有反抗反而又软绵绵喵了一声,她才愉悦的摸了摸它柔软的肚皮。 真好,还有猫可以摸,就是不知道是从哪个贵人宫里跑出来的。 “喵——”波斯猫伸了个懒腰,苏文惜乐此不疲的一会摸摸它的脑袋一会摸摸背,竟是忽略了时间的流逝,以及不远处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苏……尚书?”来人语气带着迟疑,落入苏文惜耳边却如平地惊雷,炸入心湖掀起波澜。 苏文惜原本摸猫的动作僵硬了片刻,随后缓缓收回手站起身,低垂着头,鸦睫掩住眸底复杂的神情,只是不卑不亢的躬身行礼道: “璘王大人。” 再一次看到萧郁均,苏文惜心情无疑是百感交集,几年的仰慕是真情实感,尽管在入狱那一刻灰飞烟灭,可重新来过后这点灰末子又迎风燃烧成了恨意,她恨自己从未得罪过萧郁均,为何最后要落得那般下场。 可这恨意又在死过一遭后,带了点平心静气的豁达,惹不起萧郁均,她就离远点,重活一世她只想好好活下去。 “我见到这青色的官服就料定必是苏尚书你,只是未曾想,苏尚书还有这般喜爱猫咪的一面,”萧郁均刚和长公主将一个贪污案当做烫手山芋送了出去,眼下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看见苏文惜也难得生出几分闲心多说了几句。 他语调带着温润的笑意,面容如玉般秀美俊逸,细眉下头的一双桃花眸泛着熠熠光彩,与之对视就会生出被错爱的感觉,身着黛青色江牙海水纹衣袍,黑曜石的发冠压着青丝,堪当一句无双公子。 若是以往听到这番话,苏文惜指不定得难以自持,暗自激动,可如今她已经是心如止水,反倒生出几分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厌烦,因此淡然回道: “大人折煞我了。” 萧郁均倒是没想到她会是如此寡淡的反应,他知道苏文惜喜欢自己,每次与他说上话时,苏文惜的眼神就忍不住乱飘,可是如今怎么倒不同寻常了。 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应,萧郁均生出了几分隐隐的心不甘情不愿,他换了个话题,凑近苏文惜几分嗅了嗅,随即唇角一扬,询问: “苏尚书身上可是藏了什么点心?我似乎闻到了莲花酥的味道。” “刚做了一点莲花酥,正欲送往女侍中那里。” “这样啊,原来是苏尚书亲手做的莲花酥,不知我可有那个面子尝一块?”萧郁均故意存着逗趣的心理询问着。 苏文惜陷入了一瞬的为难,萧郁均上一世害死了她,尽管这一世还没有动手,但让她把自己好不容易做好的莲花酥送一块给潜在仇人,她是一点都不情愿的,但是又不能因为一块莲花酥惹恼了萧郁均,从而提前难逃一死。 正当她克服了不情不愿的心理打算拿一块出来时,萧郁均却看出她的为难,以为是这莲花酥背后还有什么不能随便送一块出去的隐情,便十分通情达理的扬手阻止道: “我说笑的,苏尚书还是尽快送往尚衣苑吧,这猫从皇后那里跑了出来,我也正好捉回去复命。” 苏文惜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道:“璘王大人告辞。” 说罢,苏文惜再次躬身行完礼后,拢紧了那一盒莲花酥和怀里的翡翠镯子,堪称火速的离开了。 留下萧郁均抱起猫看着她那有些避之不及的背影,陷入沉思。 之前还仰慕的态度,怎么顷刻间就改变了,难道是转化策略,剑走偏锋了? 罢了,只是一个四品女官,尚且还不值得他挂心,思及到此,萧郁均一下一下抚摸着怀里的猫,没有理会娇贵的猫咪被拽到毛发发出的不悦哼唧,只是心事重重的离开了此处。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2. 第二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三章 路上一番耽搁,所幸来到尚衣苑时还不算晚,苏文惜一一回应过那些向她行礼致意的宫女,在得到了何珠正在苑中同其他司监核对下一年的祭服时,她径直走了过去。 苑门没有关,半敞着,苏文惜轻轻一推,门发出嘎吱一声悠远的响动,引得屋内两人纷纷抬头看了过来。 苏文惜先发制人,以退为进:“我可是来得不巧?没打扰你们讨论正事吧?” 何珠见是苏文惜,原本冷硬的面容和缓了几分,慢悠悠说道: “若我说你真的来得不巧,你还能现在就掉头回去不成。” 深知何珠脾性的苏文惜一点也不带害怕的,反倒笑意盈盈的迎上去,同司监点头打了个招呼后,才讨好着说道: “何姑姑难道真能忍心赶走我不成。” 何珠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她在这宫中十几载,虽然成就了名利,在私情上却是孤家寡人,虽然上还有一个年迈的父亲,但往下并无所出,苏文惜正是花信年华,又同她差不多的孤身一人,这么多年一声“何姑姑”喊来喊去,两人倒也生出几分亲情来了。 “苏尚书,如今是我在得不巧了,刚好事也谈的差不多了,我就不打扰了,毕竟多我一个外人在,怕你们放不开,”司监故意开着玩笑,惹得何珠笑骂一声后,忙不迭的跑了。 苏文惜见状,笑着将准备好的荷花酥拿了出来,以及神秘兮兮的告诉何珠,她还带了一个礼物。 何珠十分顺手的拿起一块荷花酥慢慢品了起来,闻言还颇为奇怪的打量了一眼苏文惜,摆起架子说:“无事献殷勤,你这是又有什么事想求我。” “何姑姑说这话真是伤透我心,我好心好意想讨你欢心一回,怎的这般不给面子,”苏文惜说罢拿出那个翡翠镯子,在何珠面前晃了晃,“怎么样,上好的成色,不可多得的好玉。” 何珠十分不稀罕的切了一声,苏文惜见她不想收的样子,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哀求道:“何姑姑你可收下吧,收下了我才有底气央求你一件事。” “我就知道,赶紧说吧,”虽然语气不太好但何珠还是收下了那块翡翠镯子,也代表她接受了苏文惜的央求。 “何姑姑可否将我下调到江宁?” “奇了,你平日里在将作监忙得热火朝天,官运亨达,如今怎么想着下调了?” 苏文惜闻言有些为难,何珠看她这扭扭捏捏的样子,粗眉倒竖,呵斥一声:“不如实相告就别想我答应你。” “何姑姑,实不相瞒,我若是再在宫里待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何珠闻言大惊,观察了一下苏文惜的神色,见她不似开玩笑,这才面色凝重的询问: “你得罪了什么人?” “我好像把璘王得罪了,总之何姑姑,我得暂时离开宫里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听到“璘王”二字,何珠面色复杂,她知道苏文惜喜欢萧郁均,因此也脑补成了苏文惜情难自持以下犯上,从而得罪了萧郁均。 苏文惜见她面色不对,大概明白了什么,连忙替自己解释:“何姑姑你别误会,我现在不喜欢他了,以前是我想不开,现在我已经痛改前非了。” “不喜欢了?也好……”何珠叹了口气,对苏文惜说的话不疑有他,她沉吟片刻,斟酌着言辞,再想到合适的方案后她开口:“如今江宁官营织造署那里有一批面料有点小问题,刚好借着这个由头,我向上面请令把你调过去。” 苏文惜闻言,心情爽快极了,她一掀衣角作势欲下跪谢恩,何珠见状连忙拦住了她。 虽然没跪成,但苏文惜还是抓着何珠的胳膊,一脸郑重的感激道:“何姑姑对我恩重如山,以后若有需要,任凭驱驰。” “你什么时候混出息了再说这话吧,我一个从二品的侍中还不需要你为我鞍前马后,”何珠虽然嘴上不留情面,但面容还是柔和许多。 苏文惜自知离别在前,在不耽误正事的情况下,缠着何珠说了好一通话,并且还信心十足的表示,她以后绝对会越来越有出息的,惹得何珠哭笑不得。 直至天边将黑,何珠倦了,将还意犹未尽的苏文惜轰回了将作监。 踏上熟悉的宫路时,静夜沉沉,天际有霭霭暮云浮光,偶有几只孤雁发出嘶鸣后消失在远方,深秋的天总是那么寂寥。 苏文惜思及即将要离开自己生活了好几年的将作监,心底的寂寥更甚了,她打算绕道去放鹤亭闲做一会,有些风光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甫一走入放鹤亭,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旧时圈养仙鹤的鹤所,还没来得及在深沉夜色下临栏吊古几句,她就看见不远处小池塘里泛起一片银白色的水花。 苏文惜惊疑不定的走上前去,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人在水里扑腾,双手划动间拨开叠叠水花,除了水花四溅的休休声之外,这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苏文惜先是慌张的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放鹤亭此时并没有宫人,兴许是去点宫灯了,她不会水,如果现在去唤人,能不能唤到另说,就算唤到了指不定这人也溺水而亡了。 其实苏文惜但凡通一点水性就会发现,这人并不是溺水了,只是像只倒栽进水里戏水的鸭子那样,并无性命之忧。 然而苏文惜不知道,在火急火燎之下,一个主意浮出水面,她迅速脱下青色外衣后将之拧成一条绳状,目测了一下距离刚好够用,官服布料结实并不会因此扯坏,用在此处倒也算阴差阳错的合适。 将官服拧成的绳子往池塘里一抛,苏文惜大喊一声:“接住绳子,我救你上来!” 水里那人扑楞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一瞬,他漫无规律的手四下划拉着,然后拽住了那根衣服拧成的绳子。 很好,成功了第一部,苏文惜暗暗给自己打气,第一次见义勇为,她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但依旧死死的拽住绳子,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将那人往岸上拽。 所幸那人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苏文惜跟拔河一样使出浑身解数,一张小脸都憋红后终于将他拽了上来。 见他脱离了危机,正伏在岸上咳嗽不止时,苏文惜擦了擦额头的薄汗,狠狠的呼出好几口浊气,待呼吸平复过来了,她才有功夫去查看被救上来的那人。 “你还好吗?”苏文惜一张口,声音都因为刚才用力过猛而嘶哑了几分。 他闻言停下了咳嗽,风烛残年一般颤颤巍巍的从岸上起来站立了身子,抬眸看向苏文惜,这时苏文惜才彻彻底底的将这人看了个完整。 月光清淑洒落银华,他一袭月牙白衣衫被水浸透,湿哒哒贴合着身躯好不狼狈,可尽管这样也难掩他的风姿,往上望去,下颌线优越,薄唇苍白,一双本该是凌厉的凤眸此刻竟然闪着迷茫不解的困惑,柔和了整体冷硬的五官。 此人定是人中龙凤,苏文惜打量完后,默默在心底给出这样的评价。 苏文惜自以为隐晦的打量了他一遍,而被打量的这人,也就是三皇子萧令辞,其实更为隐秘的将苏文惜的姿容尽数纳入了眼底——风神楚楚且清秀玉纤的五官,被咬到泛红的唇,以及挺直如戒尺的背脊,宫中什么时候有这号人物? “多谢姑娘,在下已经…已经……嗝。” 苏文惜这时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以及他语调的四不平八不稳,顿时心里有数,了然道这竟然是个醉鬼。 她素日里克己守礼惯了,对这种喝起酒来不加节制的人,一点好感也无,因此又在心里默默划去了那条人中龙凤的评语。 “你怎么会掉到池塘里?” “我见水里有月亮,想捞上来,”萧令辞眨了眨无辜的眸,身形颀长的他此刻竟然透着些安分乖巧。 “……” 这下苏文惜是彻底无语凝噎了,她平静道: “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走了,望你以后能时刻以此教训警醒自己吧。” 也不管醉酒之人能不能听懂,苏文惜拿起那根自己衣服拧的绳子,转身就走,突然身后传来萧令辞的询问: “敢问姑娘姓名?” 苏文惜头也没回,摆了摆手高声道: “既是喝醉了,告诉你又有何必要。” 说罢径直离开了,唯有被她称作是醉鬼的萧令辞,眼底却是一片清明,夜霜冷露里望着她的背影淡出于视线后,意味不明的低笑两声,思忖着方才所见到的青色制服,心里有了模糊的猜测。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3. 第三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第四章 何珠的办事效率一向让人敬佩,苏文惜前天才央求她下调到江宁,如今也不过第三日,司衣苑的司监就带着这份消息传达给了苏文惜。 将作监里,苏文惜得到这个好消息自然是又惊又喜,她还想在临行前同何珠告个别,司监见状委婉告诉她,何珠这两日忙于设计祭服以及敲定纹样,特地让苏文惜接了旨意就赶快上路,不要耽搁给别人留下口舌。 如此这般,苏文惜也只好熄灭了念头,她以十万火急之架势,把自己一些不方便带走处理的职务交给了将作监里其他司制,待一切打点妥当了,苏文惜这才背着一个布包裹,带了两个信得过的侍女,走出宫门迈入马车,安安稳稳的坐下了。 “大人,此行为何如此仓促,你这一走,将作监里又好六神无主一阵子了,”说话的是一个粉衣服的侍女,叫粉涟,苏文惜见她行事善于变通,不死板木讷,这才颇为重用。 此时另一名绿衣服的叫绿珠的侍女,也弱弱的开口附和:“是啊,大人怎的如此匆忙。” 苏文惜正将柔软的布包裹当做枕头,垫在脑后,微阖着眼小憩,闻言一本正经的以真掺假起来: “你们有所不知,江宁织造署有一批面料出了问题,事关重大,岂有耽搁的道理。” “竟然如此严重,还得让大人出马,”粉涟惊讶着,语气却是笑盈盈的。 而绿珠则拘束的多,只是将目光放到了木窗外面,悄悄窥探起帘外景色来。 苏文惜听到粉涟这语气,生怕她又止不住话头叽叽喳喳个没完,于是睁开眼坐起身,不轻不重的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板着脸道: “不要打扰你大人我休息,知道没。” 粉涟揉了揉额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语气却是讨饶的:“是是是,大人你可休息吧。” 闻言苏文惜这才放松的又靠在了自己的行囊上,长呼出一口浊气,她阖着眼回忆,踏出宫门那一刻眼前所见的广阔江山,一种鸟入青天,不受拘束之感仍在心底激荡。 尽管在宫内也可以看见一望无垠的天,与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可总是要被红墙高阁所困囿,何况放在以往,还仰慕着萧郁均的苏文惜甚至还要被那可笑的单相思给囚住,可如今不一样了,苏文惜只觉得好像有什么在抽出新枝,焕然一新。 没了耳语之嘈杂,苏文惜不知不觉从假寐坠入了梦境,迷蒙中她又回到了那个漫天风雪的云阳狱,只不过来看望的不是何珠,而是萧郁均,他翩然玉立的身影,竟然带了几分萧条与悲色。 这荒诞的梦还没来得及继续,马车一个颠簸,将她从梦境颠了出来,枕在脑后的行囊滑下掉落,让苏文惜直接嗑到了额角,这一嗑那点尚未清醒的迷蒙也烟消云散了。 “嘶——”苏文惜捂着额头望了望四周,见粉涟和绿珠竟然都齐刷刷的掀开帘子,往马车外面看着,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嗑到了,不禁有些气结,她悄悄探上前去,拍了拍绿珠的肩膀: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大人,你小点声,那边好像闹矛盾了,”粉涟低声细语道。 “闹的什么矛盾,你们听明白了没有?”苏文惜对别人吵架斗殴之八卦奇闻不感兴趣,便抚了抚被压皱的衣角,又坐了回去,随口问着。 粉涟能说会道,比木讷的绿珠率先整理好了措辞,抢答道: “好像是江宁府下宣州地区水利不当,有部分农作物被淹,农民损失颇大,上面赈灾的银子发放下来却没多少真正补贴给了他们,这不几个农民义愤填膺,在那边拦下了一名达官贵人的马车在要说法呢。” 闻言,苏文惜讶异的掀起眼帘,望了一眼嘈杂之声传来的地方,见几名穿着得当的侍卫正将那些农民劝阻开来,而华丽富贵的马车中所坐的达官贵人,似乎并没有动静,好似端坐莲台不肯放下身段的神。 “大人,那几个农民看上去挺不容易,我们要帮吗?”绿珠望着眉头蹙起的苏文惜,小心翼翼询问着。 一时间千百种思绪在苏文惜心底打了个转,她虽是只负责后宫丝绸纺织,和前朝斗争打不上交道的女官,却也能从刚刚粉涟的只言片语里敏锐的捕捉到一个消息—— 水利失修以及赈灾银两被贪污,至于是谁会有这个胆子,苏文惜不知道当地的势力分布,但她知道江宁府作为人口稠密程度仅此于首都燕京的地方,其在上盘踞勾结的势力不知有多少,背后必定是藏污纳垢,哪怕上头来个高官前来调查,都不一定能荡清扫浊。 思及到此,苏文惜只觉无奈,弱者在浊世激流里光安身立命都得用尽全力,可像她这样尚有余力之人,在强权下依旧命如草芥,有心救民于水火之人多矣,可有这份力的又有多少,她不禁叹了口气,斟酌道: “我们管不了,若是出面救助,难保他们不会将我等也与达官贵人划上等号一并仇视,此事非得直接解决要害才是,可惜我们爱莫能助,唯一能做的就是落脚后捐献一点微薄银两,回朝后再将此事反应上去,交由朝廷……” “大人所言甚是,”绿珠和粉涟纷纷点了点头,示意认可。 绿珠看出苏文惜的压抑,想解她蹙着的眉,便开口安慰: “大人不必如此,尽自己所能,行无悔之事,便已经足够了。” “好你个绿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有水平了,”粉涟嬉笑了一句,也跟着附和:“绿珠说的对,大人此行只是解决出问题的面料,完成好上面交待的任务就可,何必思虑过重而自扰之。” “行了,我是什么人,还需要你们安慰,”苏文惜扬了扬手,表面不在乎的别过头去,实则心底有些酸涩。 她是什么人,她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别人看不开的,她早就看开、看淡了。 身下的马车还在缓慢行驶着,耳边那嘈杂的纷乱也逐渐远去,透过四方形的窗,苏文惜往外看去时,画面正好定格在路那边,华贵马车中躬身走出来的一人。 竟然不是苏文惜猜测的大肚便便之中年达官,也不是姿容华丽之名门贵妇,而是一名身影有些瘦削清绝,一袭白衣如雪的少年人。 就在少年人要转身展露出面容的一刹那,行驶的马车带离了苏文惜的视线,也将那名少年人抛掷在了后面,因此很遗憾,苏文惜并没有看清那人的全貌,只看到了他腰间一块圆形白玉佩带着标志性,但是那周身气质,竟又让她想起个年少故人来了。 后面似乎传来了那少年人的交谈声,如清泉与玉石相击,泠然而清渺。 苏文惜陷入一瞬的恍惚,这个声音让她似曾相识,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童年那段黑暗却又带着月华苍白的记忆。 但是不可能的,苏文惜将这荒诞的念头抛出了脑海,思及还得一段路才能到终点,便又将行囊拿起来,当做枕头靠上去小憩起来。 * 约摸又行了几个时辰,马车终于缓缓停靠在了路边,这期间苏文惜倒是没有再做什么离奇古怪的梦了,睡得深沉最后还是粉涟将她戳醒。 “这就到了?”苏文惜揉了揉胀痛发酸的眼睛,还有些诧异于时间流逝竟然如此之快,惹得粉涟打趣了几句。 掀开帘子,苏文惜从马车上跳到地面后,眼前一阵发黑,眩晕感从意识里炸开,幸好紧接着下来的绿珠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要不然苏文惜还得先在江宁织造署的牌匾前面摔一个。 “大人许久未进食,身子受得住才怪呢,”绿珠一边搀扶着苏文惜,一边忍不住责怪道。 苏文惜没有走动,停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呼吸以及天旋地转的意识,她接过粉涟递来的一块点心,吃下去后才恢复了过来。 “我没事了,走吧。” 于是绿珠松开了搀扶着苏文惜的手,和粉涟一起跟在苏文惜后面,朝江宁织造署里走去。 这织造署修建的以青蓝为主调,细节处多有匠心独运,倒是十分契合江宁这一带的自然典雅,只是竟然没有一个人事先出来迎接的,好歹来的是朝里正四品的女官,粉涟第一个愤愤不平道: “大人,这掌事的也太没点礼数了,知你要来,如今这门口却是空荡荡一片除了看门的,没有一个人迎接,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苏文惜倒是一如既往的沉着,她平静的制止了粉涟的怒色,敲打道:“你身为我的侍女,应当谨言慎行,喜怒不形于色,莫要叫人抓了把柄,为日后埋下祸根。” 粉涟低垂着头,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 绿珠已经向其中一名看门的传达了消息,没多大会儿,织造署的门开了,一名身穿嫩黄官服,头发高高簪起的中年女子,领着几个织造署里的纺织女工们迎上前来,还未看清她的面容,就听得一阵爽朗大笑飘飘乎飞了过来: “哎呀女尚书大人大驾光临,是我迎接不周了,还望多多见谅啊。” 声音腔调拿捏的很到位,不是油腔滑调的那种,但也带着世故与老练,随着话音落下,这人也来到了苏文惜身前,朝她规规矩矩躬身行礼后,直起了身子,苏文惜也看清了她的面容,和何珠应该是差不多的年纪,瞧着倒是热心肠的类型。 苏文惜在来之前早已经做好江宁织造署方面的人事结构,因此她也知道眼前这人是七品尚服唐青,便也淡然处之,婉然一笑,语气明悦只是句句藏锋: “唐尚服有礼了,我来得仓促,你事务繁忙,没来得及提前迎接也是可以谅解的。” 唐青的笑容似乎微不可查的僵住了一秒,苏文惜可不会觉得自己所说还有哪里拂了她的面子,江宁织造署的面料出问题这事直接上报到了朝廷,身为消息灵通的尚服应该知道朝廷会下派人过来,真有心又岂会是这个样子? 不过苏文惜也可以猜到几分,地方和中央,有时候品阶相同,但中央的官职却要高于地方,可是中央的官员到了地方,那就是地方官员更有信息优势与实际权利了。 唐青如此这般,想来也是仗着自己有优势,不禁故意怠慢几分,想要来试探试探下来的她是何脾性。 只是让唐青失望了,她苏文惜活了两世,一直都不是可以任别人拿捏的软柿子。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4. 第四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第五章 江宁织造署这一批面料其实在五日前,好交货到官家手里时才发现出了问题,不是纹样上的差池,也非剪裁上短一寸或是长一寸,总归唐青思量来思量去,是不知道如何解决的。 要不然也不会将之呈报到上面,丝绸锦缎娇贵,但凡有一点忽略就容易出岔子,只是往年面料出问题,上面下来给出解决方案的一般只是司监或司制,唐青是万万没想到能惊动四品官员下调过来的。 如今只是浅浅交锋,唐青就知道苏文惜这位女尚书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性格,以后一段时日的共事自己也难免要被动一些了,不过她还是收敛了本来带着张扬的笑,露出几分歉意,微躬身又行了个礼: “这几日因面料的差错忙得焦头烂额,消息得到的实在不灵通,还望苏大人见谅。” 是不是真的焦头烂额不知道,但是这态度是实打实的摆在眼前了,都是官场上的人精又岂会不懂维持表面的客套与体面。 “唐尚服何故如此惶恐,”苏文惜见状,笑得真情实感了几分,不紧不慢的伸出手去握着唐青的双臂将她扶起,慢条斯理道: “可莫因这些虚礼耽误了正事,唐尚服先带我去看看有问题的面料吧。” “岂敢耽误,只是这天色已晚……”唐青看了一眼天边即将完全沉没的金乌,暗暗思忖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后斟酌道: “苏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如今天色已黑,我等已为苏大人准备了江宁地区的鲜鲈纯蕨,何不先用过晚膳后……” 苏文惜抬手打断了唐青的这些体贴话,她神色冷了几分,看着唐青认真道: “唐尚服,有正事在前悬而未决,我又怎能安心,你快领我过去吧,不然我可要罚你了。” 最后一句显然是个掺杂玩笑的俏皮话,惹得唐青以袖掩唇笑了两声,又故意作出受惊的样子,诚惶诚恐道: “是是是,苏大人请随我来,”说罢又转头吩咐自己的侍女去准备两碟点心送过来先垫着,交待好后面对苏文惜复又挂起十分标准的笑容,行礼示意后这才走到前头领起路来。 说是在前头走着,其实唐青一直小心保持着与苏文惜差不多并肩的距离,步子迈的不大,没把苏文惜甩到身后,其得体可见一斑。 一行人走到一工房前,唐青走过去推开了两扇厚实的木门,自己并未先走进去,而是伸出一手在身前向苏文惜作出“请”的姿势。 苏文惜也客套的“请”了一下,待到踏入工房后,首先漫入嗅觉的是一股细微的发霉味,就像有什么被水汽给泡烂一般糜湿,她微微皱起眉,借着屋内点燃的烛火,望向唐青搬来展示在她面前的一小块出问题的面料。 只是粗观倒是看不出什么毛病,于是苏文惜走近后轻柔地拿起这块面料,对着烛火的光线,仔细地打量起来。 唐青有些七上八下的等待着她的见地,虽然面料出问题了她怎么着也难辞其咎,可若是因一些无关人力的变故导致的差错,她倒是可以免去一些责任了。 “唐尚服,这批面料是何时生产出来的?放置了多久?” 唐青眯了眯眼睛,在记忆里搜刮了片刻后很快就给出了答复: “十五日前吧,这批面料完工的早,距离交货日期还有段距离,就放置了几天,结果几天后就出问题了。” “这屋子里为何有一股潮湿气?”苏文惜话锋一转换了个方向询问。 “大人有所不知,江宁前几日不知怎的,连着下了几天的暴雨,下的南漪湖的水利工程都崩了,淹了一大批农作物,织造署虽然没被淹,但也是湿气弥漫了好几日,晒个衣物都见不了干透。” “南漪湖在何处?”虽然是与当前丝绸问题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但苏文惜还是多问了一句,之前在路上就有所耳闻,如今又串起来了。 绕是唐青这玲珑心肠一时也没明白苏文惜问这句话的动机,干脆理解为她是想了解了解江宁的民生,便利落回道:“在江宁府与太平州和宣州的交界处,其中在宣州的蓄水量更大一些,因此也是宣州受灾更严重。” “这样啊,”苏文惜敛眸沉思了一刻,又将丝绸放回原地,对唐青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批面料是用家蚕丝做的吧?” “苏大人慧眼。” 苏文惜复又道:“家蚕丝不够坚韧,虽然绝大部分面料丝绸都是用家蚕丝所造,但这一批的经纬交织密度结构却单薄了,再加上气候的两极变化,两种原因加在一起就出现了如今的问题。” “唐尚书,你看,”苏文惜将那一小块面料托起放置于掌心,呈现到唐青面前,指给她看道:“湿度变化让蚕丝纤维变脆,从而导致经线纬线出现断裂。” “原来是这样……” 其实关于这批面料的问题根源,唐青不是没做出猜想,只不过她这一猜想就得出好几个不确定的结论,一时间无法排除,如今听苏文惜一通总结分析,一下子明朗了,心底不禁生出几分钦佩,不愧是这般年轻就荣升四品的人,到底有真本事。 虽然问题根源得出了结论,是气候变化和生产因素五五分,织造署得担一半的责,但这批面料的问题依旧摆在眼前,因此唐青面有苦涩的询问: “苏大人可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唐尚服好歹也是织造署里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苏文惜打着趣笑道。 而唐青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定是还有补救回转的余地,因此也跟着笑:“有苏大人这座高山在前,我又岂敢逾越,更何况论专业程度,还得是苏大人给主意才是。” 苏文惜婉然笑道:“唐尚服这话倒是叫我不好意思了,不过论办法,我确实有,而且也好解决。” “还请苏大人赐教,”唐青十分上道的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道。 “首先为求稳妥,这批面料肯定是不能再由家蚕丝缝补,若是以后又出现裂纹就不好了,所以得选用材料相似,但是又稍逊于家蚕丝的野蚕丝来穿经沿纬,一一将破裂处补上。” “唉,早知如此,一开始就用野蚕丝了,”唐青半开玩笑,半埋怨着当初自己造成的纰漏。 “唐尚服可别这样说,家蚕丝柔软贴肤,所以官家才指名道姓要用家蚕丝做的料子,你用个野蚕丝不就直接阳奉阴违了?倒不如说早知当初,经纬线就不搞得那么疏松了,但凡密着点,兴许都不会裂开。” 唐青一字一句听完后,神色并未有什么不悦,公事公办的道:“苏大人教训的是,此事是我监督不力,领罚也是应得的,如今之计,应当快快补救,还望苏大人给个计划。” 苏文惜没怎么思忖就很快制定好方案,询问道:“这批有问题的料子一共有多少,若缝补的话,织造署里的野蚕丝可够用?” “面料一共三十匹,野蚕丝的话……”唐青敛眸沉思,计算了一下自己印象中的数量后,摇了摇头: “不太够,因着江宁织造署是官营机构,官家要求的面料里基本不会以野蚕丝为原料,所以我们织造署里预备的并不多。” “官营织造署不够的话,民营纺织厂应该会有很多,这样吧,你盘算一下还差多少野蚕丝,盘算好后列个账目出来交给我,我再去民营纺织厂买入回来,今日天色已晚,女工们也都下工了,待到明日再开始缝补。” “一切都听苏大人的,只是这交货日期……”唐青语气犹豫。 苏文惜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拂了拂袖,沉着端庄道:“你不用担心,我来之前已经了解到官家现在倒也不急着要求交货,我明日就将这批面料的问题所在以及补救措施写个折子交上去,交货日期会宽限下来的。” 闻言唐青这才松了口气,这下损失直接降到了最低,倒是让她轻松了几分,正欲说点什么,就听得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因为刚刚安静了一瞬的缘故,唐青也听的很清楚,若她没听错的话,好像是苏文惜……? 收到唐青投来目光的苏文惜,悄悄捂住有些饿瘪的肚子,无辜的眨了眨眼,询问道: “唐尚服何故如此看我?该不会是以为我饿了?其实你误解了,是我的侍女饿了,”说罢转头看向绿珠,“是吧,绿珠,我刚刚听到你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 江宁的人文风情真是好极了,再加上如今在织造署里的气氛也比宫廷里自由放松的多,苏文惜也不像以往那般端着,更是多了几分对自己的放纵。 而在一边站的双腿有些发软的绿珠听到这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刚刚自己的肚子真的不争气的叫了几声,但看到苏文惜眼底那熟悉的笑意,以及粉涟强行克制的幸灾乐祸时,她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无奈的替苏文惜挽尊道: “大人可别打趣我了。” 苏文惜见状,杏眼不禁乐成了弯弯的月牙,对唐青笑道:“唐尚服你看到了吧,她承认了。” “哈哈哈是我不周到了,那我现在就带大人去用晚膳,”唐青心头少了一忧虑之事,笑容也变得真诚起来,虽然依旧带着客套,却比刚开始那会好多了,她浸染官场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会去说破,如此这般大家都乐呵。 “那就烦请唐尚服带路了,”说着,苏文惜拈了一块桌上的点心先垫起了肚子,她早就听闻江宁好山好水,海味没有但是山珍与湖鲜一直是菜系一绝,如今找着个由头下调到了这块物华天宝之地,自是没有白白浪费的道理。 只是在行至路上时,有个侍女突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凑到唐青身边对她耳语着,而唐青也不知听到了什么,竟然难得的没稳住表情了一秒。 待到侍女告退后,唐青就把刚刚得来的消息告诉了苏文惜,而苏文惜听到后,也是难得的没稳住表情。 她听到唐青说,上面派了两人来调查江宁今日闹得沸沸扬扬的贪污案一事,而这两人分别是三皇子萧令辞和来督察的璘王萧郁均。 本来贪污案一事和江宁织造署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也不知那三皇子和璘王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府邸不去住,竟然要来织造署里小住一段时日,扬言说是想在调查贪污的同时,来看看丝绸行业的发展,这可就打了唐青一个措手不及了。 而比唐青更猝不及防的,还有苏文惜。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5. 第五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第六章 星沉夜寂山无数,月如雕弓寒鸦渡。 缠金香炉里,紫烟升腾缭绕,层层轻纱掩映的床帏帘幕中,萧郁均昏昏沉沉间,又做了那个梦,梦中场景光怪陆离,却都有着同一个开场。 尽管是梦中,可萧郁均依旧能清晰感受到,回溯里与苏文惜初见那天的晨光明媚,而彼时她穿着没有品阶的粉衣,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是规规矩矩将丝绸献到他的手中。 乌发挽起,低眉敛目姿容深静,气质又如泉水清冽透澈,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她的过去,望着苏文惜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萧郁均摩挲了一下手里的丝绸,复又询问这精妙绝伦之作是出自谁手。 梦里的初见到此就戛然而止,再之后是身着一袭四品青衣,如亭亭林中竹的苏文惜,可今日的梦中,那青衣却是凌乱不复严谨,而六钿也已歪斜。 萧郁均仿如一个透明的魂体,看着眼前是漫天风雪交加,压弯傲竹却不折她风骨;缘何如此狼狈?梦中萧郁均尚未来得及困惑,画面一转,风雪消弭,重重黑暗将他罩住,云阳狱中,一排排铁栏杆里锁着的,是苏文惜。 她抱臂跌坐于角落,似有无声的悲在弥漫 ,萧郁均不禁想要靠近,却被铁门拦住。 梦境的最后,是苏文惜的抬眸,她杏眼泛红显然哭过一场,目光与萧郁均直直对接,双眸颦动间闪烁着恨意与莫大的痛苦,如钉子将萧郁均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哈——” 刹那间心神剧烈颤动,如出窍的灵魂一下子被打回去一般,萧郁均直接惊醒,坐直于床榻上,他双眸带着刚醒转的空泛,与茫然若失,在平复了片刻不稳的呼吸后,他嗅到房内那甜腻到发闷的禅木香后,不禁烦躁的呼道: “来人——” 宫人仓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房内熄了烛火,因此一名宫女提着宫灯快步走了进来后,恭恭敬敬的询问着萧郁均: “大人有何吩咐?” 萧郁均指着角落里的缠金香炉,沉声道:“换成安神香。” “是,”宫女正欲去替换香炉,动作间悄然看了萧郁均一眼后,不由诧异:“陛下,你怎的出了这么多汗……” 初闻宫女所言,萧郁均还有些不解,他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自己额头,直到指腹顷刻间被薄汗给浸湿后,他这才怔然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只是一个没头没尾的梦境,哪怕在今夜之前,他已经没有缘由的连着做了好几晚与苏文惜有关的梦境。 可今夜的梦境却是如此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一般,至于梦醒过后自己为何如此失态?萧郁均感到十分不解。 “换完香就出去吧,”萧郁均冷冷吩咐后,那名宫女也不敢耽搁,动作利索的将禅香换成了清淡的安神香这才告退。 房内又空寂下来,萧郁均望着那一点摇曳的烛火,心底不禁生出一个念头,既然苏文惜如今已经这般影响到他的状态,何不直接解决这后患之忧,将她杀之?左右只是一个小小的官员,网罗个罪名就能轻易处死。 夜幕下,萧郁均扶着胀痛的额头,压着心底一团乱麻的思绪,陷入长久的沉思…… * 次日清晨,昭华殿里宫人们三两分布,安安静静各司其职,直到璘王没有通报的直接到来,让这些宫人毫无准备的仓皇起来。 “不用通报,”萧郁均抬手制止了宫人欲向里面通报的动作,快步走了进去。 昭华殿内,刚采摘下的洛神花还沾染着今晨的雨露,乖张的吐露馥郁芬芳,丝毫不见失去根蒂的颓态。 而如今的安阳长公主萧音暮,好似一只被捧在掌心娇宠的猫儿一般矜贵,正斜斜的躺在榻上,云鬓生乱,金钗歪斜,伸出榻边的脚尖如蜻蜓点水般在一顿一顿,双手捧着一只芙蓉白玉盏,于阳光下细细打量着,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挂着一点满意。 听到脚步声,萧音暮没有移开目光,只是皱眉呵斥:“本宫不是说过不要进来吗?” 萧郁均阔步迈了进步后听到她这般言辞,薄唇挂起笑意,语气温润道:“连我也不让进吗?” 萧郁均倒是习惯了她的这份娇纵,如今谁人不知,安阳长公主是皇后的独女,身份尊贵,从小到大都受帝后爱宠,养成这般娇纵矜贵的样子也是情理之中。 听到是萧郁均后,萧音暮终于舍得放下那精雕细琢的芙蓉白玉盏,起身靠在窗边,仰面望向他,带着揶揄的笑意,上了胭脂的红唇轻启道: “堂兄怎么来我这了?”她在萧郁均面前,连自称都省了。 “长公主心思玲珑,应能猜到几分我的来意,”萧郁均毫不见外的坐至榻边上,伸手将萧音暮宝贝的新宠芙蓉白玉盏拿了过来,于手中把玩着。 萧音暮倒也不在乎自己的新宠在他手中有没有什么风险,哪怕摔了碰了也不会在意,她只是又慵懒的半躺了下去,用手拖着腮好似假寐般半阖着眼,思忖片刻后突然坐起身望着萧郁均,自信道: “莫不是那江宁贪污案?” “真是逃不过长公主火眼金睛啊……”萧郁均喟叹一声,却不直接正面回复,只是借着手里的芙蓉白玉盏发挥: “用料珍贵,做工也是出自大家,这白玉盏是江南东路,南康军知军关承泽送来的?” “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份阔气和大方,”萧音暮语气轻飘飘,不以为然极了。 “是对你大方,还是对皇后大方,”萧郁均笑着打趣,惹得萧音暮瞪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的说道: “当然是都有,他一个知军倒是敢想的很,”萧音暮冷哼一声,话锋一转,凑近几分趴上萧郁均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怎么了堂兄,有什么意见吗。” “难道皇后经常骂你没个正行,如今看来真是没冤枉你,”萧郁均轻轻推了萧音暮一下,虽然在以往她对自己这般亲密是常有之事,自己也喜闻乐见,可今日接连被那古怪的梦境给消耗心神,连带着对萧音暮的靠近也感到烦躁几分。 “切,”萧音暮这才收敛几分,复又趴回了榻上,打了个哈欠,问道: “快点说吧,到底所为何事。” “我打算明日和萧令辞一起去江宁,过会你帮我在皇上那里提上一句,”萧郁均将这个于早上才萌发出的念头说了出来,本来江宁贪污案这个烫手山芋已经交给了萧令辞,他自然也不会去自寻烦恼,可他今早去找苏文惜时,竟然得知苏文惜昨日就去了江宁。 所以为解这几日梦境带来的烦躁,萧郁均决定也跟着萧令辞去江宁,不过有关于贪污案一事,他当然少不了也得做个面子上的工程了。 “啊?你也要过去?”萧音暮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萧郁均,然后又摇了摇头作出一副真是扶不上墙的表情,无奈道: “搞不明白你,算了要去就去吧,我答应你了,要是没什么事就别来打扰我了,我困了。” 萧音暮的性格向来风风火火,痛痛快快,外表看着与人的距离近得很,实则心的距离远得很,好听一点说是交往保留边界感,难听点就是自扫门前雪,眼下得知萧郁均也要去江宁,也没问缘由就应下了,因为这事还不值得她去问为什么。 萧郁均起身拂了拂袖,郑重行礼道:“多长公主,”说罢见她无精打采的厌倦模样,压着心底的酸涩开着玩笑:“堂妹晚上可得节制自己,累着那几个面首倒是不要紧,累着自己贵体就不好了。” “嘶——”萧音暮皱眉,随手拿过身边一个面首亲自制作的木雕,毫不在乎的砸了过去,佯装气急败坏,“谢谢堂兄关心,倒是你啊,什么时候能像别人一样,娶个美妾或是娇妻回来呢~” “不劳堂妹关心,堂兄走了,”萧郁均温润的笑着,行礼告退了,他仿佛永远也不会生气,仿佛永远都能维持着翩翩公子的得体,但内心究竟是否与外具同,无人可知。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萧郁均都无法确定,萧音暮是否知道自己的心思,甚至说萧郁均如今自己都不确定,为了当初那展颜一笑,深陷至今,是否值得。 * 当今皇上先天体弱,导致清心寡欲,不爱流连后宫,连皇嗣都没几位,其中公主一共三位,长公主尚未嫁人,只是于殿里养着好几位面首,置风评于不顾,而四公主被指婚嫁到了边塞,至于六公主年纪尚小,暂没什么存在感。 而皇子则是四位,二皇子萧千野于去年被封储君,三皇子萧令辞因放浪形骸不被重视,五皇子大病去世,七皇子年纪更小,如今皇上除了长公主外,最疼爱的就是这幼子。 这偌大的大梁宫殿中,除了有富丽堂皇到极尽匠人之工与财富之盛,被踏破门槛的昭华殿,自然也有与之对照的,大半年都不会有人光顾的,住着三皇子萧令辞的万宁殿。 “殿下,江宁的百璃楼有信传来——” 黑衣侍卫将一封信送到了正临窗远望的萧令辞手中,相较于世人口口相传的三皇子不学无术,纨绔不堪,如今在亲信面前的他却是如蛰伏暗夜里的鹰隼一般透着危险与汹涌的深沉。 “下去吧,”萧令辞挥退亲信许沧,将信展开,窗外的阳光将这封信切割成光与暗交织的光影,而那光芒耀眼处,照出的是三个字—— “苏文惜。” 萧令辞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摩挲着信纸,凤眸幽深,不辩情绪。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6. 第六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第七章 “唐尚服,你确定消息无误吗?”苏文惜立在原地不觉握紧了袖里的手,又问了一句。 她一时没理清这其中之弯绕,三皇子要来可以理解,可萧郁均为什么也会来督察?上一世的时候,她记得清清楚楚,萧郁均根本没有下过江宁。 难道自己的举动也引起了连锁反应?若是萧郁均真的要来江宁,在制造署里住下,那她又该如何远离?总不能再次申请下调,那她连官都不用当了。 唐青也是一时有些发懵,这织造署里除了女官就是提花工和织花工,什么时候还有王孙公子重视过来访过?可自己得到的消息又确实是出不了差错,因此她也只得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道: “确定无误啊,”说罢顿了几秒,又忍不住和苏文惜发起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牢骚:“看来我这地方官真是跟不上时政了,一时竟然不知道三皇子和璘王的心思,这贪污案和制造署半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好好的要住在这里了。” 苏文惜往常是最听不得这些牢骚话的人,可如今她也是给予了唐青几分认同感,轻笑一声似有冷意,不轻不重的叫人抓不出错处的说道: “上头翻□□霆覆手雨,又岂是我们猜得透的。” 既来之则安之,躲不过的话,就迎刃而上吧,苏文惜心境已经是十分豁达,只是这一次,她是不会再甘心那样稀里糊涂的死去了,就算这一世还是要被构陷,她也发誓定要拉着施害者一起坠入地狱。 “唉,”唐青轻叹一声,只觉得自己就像突然被通知上头要来检查一样,而她猝不及防的什么都没准备,就算现在开始准备也肯定是无法尽善尽美了。 不过有苏文惜在这,有些情绪不能表露的太明显,毕竟中央和地方有壁,因此她还是很快调整了情绪,又扬起笑容道: “想必也没什么大事,苏大人还是快随我过去用膳吧,介时也好早早歇息。” 苏文惜也只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表情僵硬了一瞬,如今已是恢复了以往深静的神情,她面容上得体端庄的浅笑如一首秋夜小词般婉约,闻言也配合的作出“请”的手势,道: “有劳唐尚服了。” 唐青确实在招待方面准备的很精细,反应能力也是一绝,先前还在迎接之事上多有怠慢,如今就见人下菜碟,迅速的调整了方针,郑重其事起来。 可惜苏文惜在听到那则晴天霹雳后,面对这番精心招待已经是了然无味,同唐青一样意兴阑珊的维持了一番表面上得体的迎来送往后,这才散了名利宴,各回各的心事重重。 一路的舟车劳顿确实让苏文惜很是疲惫不堪,可她在梳洗褪衣之后,依旧没有吹烛熄灯,就寝入睡的心思,只是伏身坐在几案前,独斟着夜色。 明月尚在,有飘灯细雨蒙蒙而下,顺瓦滴答而落,风移树影斑驳,这一夜,难眠的又岂只有苏文惜一人。 * 江宁早秋的初晨,总是风霜凛冽的叫人骨子里发冷,而制造署里,此时提花工和织花工已经开始上工,放着无数纺织机的机房里,机杼声即将从早忙碌到晚。 纺织行业自古以来就是经济发展的重要结构体,江宁又是除了燕京外经济最繁荣的地方,这纺织业自然是发达,不光有官营的制造署,更有数不清的民营纺织厂。 苏文惜几乎半宿没睡,躺上床后昏昏沉沉间又做了那个荒诞的梦,只是做到一半就被机杼声给吵醒,醒后自然也没有做回笼觉的打算,干脆翻身下床,穿上官服推开了房门。 起的不晚,朝暾正盛,天光顷刻间涌入房内,苏文惜被晃得眯了眯眼睛,缓过来后将门阖上,随机抓了个路过的工女,十分和善的询问了一番唐青的动态,得到回复后刚要找过去,唐青就已经过来了,比她人先到的是那热情的话语—— “哎哟——苏大人昨天累了一天,怎么今天还起得这么早?莫不是我招待的不周?” 经历一晚的复盘与沉思,苏文惜又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她如今是斗志满满的迎接着即将到来的硬仗,见唐青这般,她也颇有闲心的有样学样拉长了腔调道: “唐尚服——”说罢又将唐青的打趣搁置一边不予回应,反倒话锋一转,又冰冷无情的问道:“昨日我让唐尚服列的册子不知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唐青已经走到了苏文惜身前,鹅黄的七品官服明悦为她减去了几分老成,而苏文惜这时也看清了她眼下的乌青,昨天见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明显,看来唐青昨夜也必是挑灯长熬了不少功夫。 “苏大人放心,您交待的我还能不尽心尽力去办吗,”唐青虽然贴了个冷脸,但对她这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是认可的,因此从袖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苏文惜。 “所缺的野蚕丝数量我都写在上面了,苏大人你看看是否清晰?” 苏文惜接过册子,翻阅起来,纸张上的字迹尽管结构歪扭但也算工整,其中写了野蚕丝所需的数量,以及一些离得近的民营纺织厂位置,市场价格也贴心的标了一个大概值,谨防被宰,看上去让人一目了然,该说不说,唐青解决问题的态度还是十分端正的,只是小心思多了些。 “这册子拟的真好,唐尚服真是有心了,看你眼下乌青都重了些,定是昨晚上操劳坏了,可得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苏文惜笑着赞扬了几分,又关怀了几句,一点也见不出刚刚的冰冷,惹得唐青暗嘈了一句会来事,表面还是滴水不漏的恭维着: “多谢苏大人关心,这册子倒是没让我怎么操劳,主要是三皇子和璘王那事下来的仓促,我可不得好好准备一番吗。” 尽管已经在心底给自己做了不下十次的心理建设与重塑,可每每听到璘王这个名字时,苏文惜还是会心梗一瞬,上一世再怎么仰慕,这一世再怎么恨,浪潮退去后哪怕是抛去爱恨纠葛的风平浪静,平面还是留下了被切割的伤痕。 “三皇子和璘王他们已经动身了?”苏文惜合上册子,不动声色的试探着问了一句。 “昨日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动身了,算算应该今天下午就得到了,我昨天晚上虽然安排了不少,但各方各面仍是没有尽善尽美,今天在贵人来之前,我还得忙活一通。” “这样……那唐尚服倒与我是各有各的忙事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耽误你,我去采购野蚕丝,唐尚服你就好好准备一番。” 唐青思忖着,道:“只能这样了,不过苏大人可需要我再给你配一个侍女,毕竟江宁这边你也不熟悉,有个人给你带带路讲解一下风土人情也是不错的。” 苏文惜一口回绝:“不必了,唐尚服又怎知我对江宁不熟悉呢。” “这……哈哈哈,那也好,那我就告退了,若有事相寻,苏大人可在机房右侧走廊后的第一间房找我,”唐青倒是没想到苏文惜能这么说,不过她也没有多嘴,只是躬身行礼后就告退了。 苏文惜目送着她行色匆匆的走远后,拿着册子敲醒了自己两名侍女的门,待把绿珠和粉涟都叫起来之后,三个人一同搭着织造署门前的马车,踏上了第一家要去的民营纺织厂路程。 对于江宁的青山秀水,连桥阡陌,白墙黑瓦以及青石板路的烟雨朦胧,苏文惜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她仅凭着年幼时的记忆,想要唤回几分对江宁的熟络,可如今人事更迭,风物变迁,已经是陌生大过了熟悉。 “大人,我们先去哪里?”粉涟凑近了苏文惜,看着她手里的册子问着。 “……”苏文惜暂时没有言语,她一一浏览过那些地址,最后停留在一个令她侧目的字迹上。 朱雀桥东边一百米处,满春纺织厂。 朱雀桥,在秦淮河之南,这个地址她认识,在一众翻不出画面的印象里,这一行字却令她记忆里泛出了水墨般的色彩。 她甚至清晰的记得,这个纺织厂当初叫云水纺织厂,边上挨着一家大儒创办的学堂,那时机杼声伴着不远处若远若近的读书声,在那里她和一个少年曾结下过不解之缘,学堂旁的柳树下,曾有少年为她埋下过一本“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只是如今,岁月不堪数,故人更是不知去处。 “大人?大人!你在想什么呢?”粉涟久久不见苏文惜回应,便呼唤了一句。 苏文惜这才回神,她敛去眸底复杂的情绪,平静的指着那个地名道:“第一家就去这里。” 马车颠簸了大约半个时辰不到,在绿珠和粉涟都昏昏欲睡之时,终于到达了地方,苏文惜推了推这两个迷迷糊糊的人,之后自己先跳下了马车。 没管绿珠和粉涟有没有跟上,苏文惜脚步笃定的朝着朱雀桥东边走去,果不其然,下一刻一家小有规模的纺织厂就出现在了眼前。 门口正写着“春满纺织厂”五个大字。 苏文惜轻轻叩响大门,不一会儿里头有脚步声传来,门开了,是一名中年女子,看上去是刚成家的年纪,不是苏文惜印象里的故人,也是,连纺织厂名字都改了,老板娘自然也换人了才对。 “你是?”那人询问着。 苏文惜客气的说明着来意:“你好,请问你这里是否有野蚕丝?我想买一点。” “野蚕丝倒是有,但你是单人购买,还是替机构收购?” “江宁织造署如今缺野蚕丝,所以我才来你这里想要买入一点,”苏文惜倒是不觉得自己所说有什么不妥,毕竟替机构买入的话,民营单位应该会给一点面子,说不定价格上还能比单人购买便宜几分。 熟料令她意外的是,那人摆了摆手,为难道:“不瞒你说,野蚕丝我们这确实有,但是啊只够自家用的,实在无法分出一些来卖给别人。” “没有的话你刚刚又何必多问我那一句?”苏文惜有些不太相信,毕竟刚刚这人的态度不像是没有的样子。 “因为单人买的话数量上少,但大人你是官营机构的,肯定买入的数量只多不少,我这实在是不够啊,前几天水灾,波及到纺织业了,大人你多多见谅吧。” 说罢,那人直接关上了门,打断了苏文惜将将要说出口的话。 这时绿珠和粉涟也跟了上来,见状询问:“大人,怎么了?这里关门了吗?” “没有关门,只是不愿意卖罢了,”苏文惜望着眼前紧紧闭上的门,大概已经猜出了其中的关窍,以唐青的能力不至于连一家民营纺织厂大概有多少野蚕丝都能查错,这家绝对有足够的野蚕丝用来出售,只是不愿意卖给官营机构罢了。 绿珠困惑的问着:“为什么不愿意卖啊,这年头还有有钱不乐意挣的?” “暂时无法下定论,现在天色还早,你们再多陪我跑几家纺织厂看看,我需要验证一个猜想。” 本来苏文惜还打算办完事务去那家学堂看看,只是如今又出了棘手的事,只得改天有机会再来探望了。 三人便这般又跑了几家,结果几乎与第一家时差不多。 苏文惜望着眼前再次关上的大门,紧了紧手里的册子,苦涩道:“看来在江宁,官营和民营间可能有一些矛盾,而唐青可能还不知道这情况。”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苏文惜跑了几家说的都是替机构购买,如今看来她猜的不错,民营不愿意卖给官营。 本来有野蚕丝的纺织厂就不多,这么一番下来想要在民营纺织厂买齐野蚕丝的计划落了空,哪里还能买野蚕丝尚且未知,苏文惜还得回去问问唐青,官营和民营之间究竟有何摩擦。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7. 第七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第八章 跑完几家纺织厂后,正午已过,时间来到了未时,秋日的阳光温和内敛,倒也不会晒伤在外劳碌的人。 而在纺织厂栽了个跟头的苏文惜,见眼下尚且还有充分的时间,也不急着回纺织署,直接带着绿珠和粉涟,在这人稠往来的秣陵路上,深入体验起了秦淮河畔的风土人情。 绿珠谨小慎微的跟在苏文惜后面,粉涟就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见苏文惜似乎漫无目的在往前走,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干嘛啊?” “闲逛一会儿。” 绿珠闻言抬起头,犹犹豫豫地提醒道:“大人,我们是有公事在身,这叫有心人看见了不太好吧。” “嗨呀我们大人说不定是有自己的考虑呢,绿珠你操那么多的心干什么,”粉涟一边单方面和绿珠打打闹闹,一边嬉笑着说道。 绿珠被粉涟闹腾的有些吃不消,便佯装生气地呵斥她:“粉涟你别闹我了!好好走你的路行不行!” “哎哟大人你看她~今天敢这么对我,明天就敢这样对你啊大人~” 粉涟大惊小怪的同苏文惜告起状,惹得绿珠幽怨地瞪了她一眼,后又直接将头扬到一边,不予理会的冷处理起来。 秣陵路上有孩童拿着糖葫芦嬉笑着跑来跑去,身后还缀着仨仨俩俩的小尾巴,卖糖人的小摊前也有好奇的顽童驻扎着舍不得走,渔贩和果摊层出不穷,这一切都是苏文惜年幼时无缘结识,入宫后就相隔甚远的人间烟火。 因此在前头走着的她,尽管将绿珠和粉涟不顾体面的打打闹闹尽数收入耳中,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忽的生出了几分玩兴,直接猛地一个转身,令绿珠和粉涟反应不及相撞到一起。 粉涟正揉着额头想要说几句,苏文惜就捏紧手里的小册子,抬手敲了她一下,没敲绿珠。 “哎哟大人你敲我干什么——”粉涟这下额头更痛了,偏生又敢怒敢言不敢反抗。 苏文惜神情虽是笑意盈盈,语气却不太客气:“让你没个正形吵吵闹闹,要是真像绿珠说的让有心人看到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这下轮到绿珠看粉涟的笑话了,她暗暗憋笑,粉涟也是态度良好的光速认错: “对不起大人,我错了。” “你呀,真是不长心眼,”苏文惜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十分宽宏大量的表示谅解了,她复又追加了一句:“你们两个帮我仔细看着点,路边如果有贩卖蚕丝的就告诉我。” 绿珠和粉涟双双应下,苏文惜这才满意的转头继续往前走去,耳边叫卖声不绝于耳,妇人们交头接耳的家常话融汇成一首靡靡吴音,穿过这些喧阗纷扰,苏文惜被一缕轻而细的哼唱声给捕获住了心神。 她立在原地,拨开那些嘈杂,沉下心静静地听了片刻,才终于听清,飘散在四周如飞絮一般轻巧的哼唱声,其实是在唱着诗经里的一首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①” 曲调一如苏文惜记忆里的江宁那般婉转哀愁,夹杂着烟云一般的寂寂怅惘。 江南一带昔日的朱门青琐,金堂玉笏,纵使如今随着朝代兴废,有些委身了荒草萋萋,可留在这片土地里的,依旧是无尽的料峭古意,连带着这里谱出来的曲子都承载了无限哀怨遗恨。 诗经·子衿就恰是如此,这首诗以及曲,熟悉到印刻在了记忆深处,苏文惜也会吟唱,只是小时候那个喜欢听她哼唱的人却绝了嗣音。 粉涟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来询问苏文惜:“大人,你怎么不走了?” “你们听到了吗?” “大人你说什么?” 苏文惜边朝着那个哼唱的方向走去,边对粉涟她们说着:“有人在唱子衿,我过去看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苏文惜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只是听到了一点哼唱就忍不住想要追根溯源,也许是因为,她太好奇能够唱出子衿背后意味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吧。 沿着人流一路往下走,顺着歌声的引子,走至秦淮河畔时,苏文惜看到,有一个布衣短发的小女孩,正坐在河堤上。 苏文惜走过去后才看清,小女孩手里拢着一只黄雀,似乎是飞不起来的样子,羽毛扑腾的乱糟糟,小脑袋一嗑一嗑的惹人生怜。 小女孩听到脚步声的靠近,停住了哼唱,怯生生的抬眸看了一眼来人,也就是苏文惜她们,然后不自觉的将小黄雀保护得更紧了几分。 “小朋友,你的黄雀怎么了?”苏文惜温婉地笑着上去搭话。 她柔和的语气十分让人心安,再加上由黄雀入手的切入点,让小女孩没那么紧张了,她摸了摸手里扑棱着翅膀但是也无用功的小黄雀,小脸泛愁,语调略有抽泣的说道: “雀儿它不知道为什么,飞不起来了,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病了。” 苏文惜弯下腰来,摸了摸黄雀的脑袋,安慰着小女孩:“不要难过了,姐姐帮你看看好不好?” “好,”小女孩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如今见苏文惜这般温柔良善,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点了点头,极具信任感的小心呵护着将小黄雀送到了苏文惜手里。 “姐姐帮你看看,别着急,”苏文惜接住了那只圆滚滚的小黄雀,实际上她并不会帮鸟兽看病,但内伤看不出来,看看外在是否有受伤还是可以的,因此她边翻过黄雀的羽毛边询问小女孩: “你这么难过,是因为雀儿对你很重要吧?” 小女孩点了点头道:“雀儿是我最好的朋友临行前送给我的,她说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送我,但是这只黄雀是陪伴了她很久的朋友,所以为了安慰我,她就送给我了。” 一字一句虽然缓慢,却认真清晰,说罢小女孩顿了顿,又十分低落的说道:“我的朋友最爱唱子衿,她临行前还给我唱了一次,现在她留给我的雀儿病了,我无力医治,就想唱歌给雀儿,会不会让雀儿好起来一点。” 苏文惜已将黄雀检查了个彻底,但是没能检查出什么,如此看来是受了内伤,这事也指望不上绿珠和粉涟,于是她不慌不忙的安慰着小女孩: “没事的,不是很严重,我带着你和雀儿去医馆看看好不好,姐姐出钱。” 还不待小女孩回复,一阵脚步声就走近了过来,苏文惜尚未起身就听得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身侧传来: “可是姑娘刚才于此吟唱子衿?” 清冷如泠泠玉石,苏文惜虽然觉得熟悉却没想得起来,直到她起身望向那人后,才乍一下想起,这不正是昨日进宣州时,马车被拦的那位少年吗。 只是昨日看到的他是一身白衣,如今却换了青衣,相较于苏文惜平常所穿的松绿官服,这位少年的青衣却是艾绿色,介于豆青和苍色之间的翡翠绿,比白衣更能映衬出少年的清癯隽秀,以及秋水为神玉为骨的风姿。 然而令苏文惜有些怔住的是,少年陌生的面容却莫名的让她在心底觉得熟悉与亲切,仿佛二人之间不只是初见,而是见了无数面一般。 见苏文惜没有回答,少年如冰雪般冷淡的眸底泛起不解,一时间以为她也和那些肤浅之人一样轻易被皮相所迷,不禁抹去刚刚在心底对她而生的“颇有林下之姿”的第一印象,但表面还是耐心的又问了一句: “姑娘?” “抱歉,”苏文惜回神,暗恼刚刚自己的失态,很好调整过来解释道:“并非是我吟唱,而是这位小朋友。” “哦?子衿如今在江宁已是稀罕的曲目,我便寻着声音想要看看是何人有如此雅兴,既然已识庐山真面目,那我也……” 他刚想道别,却看见苏文惜手里捧着一只黄雀,不禁眉头一皱,语气不悦地问道:“黄雀本该飞摩苍天,为何如今在你掌中?” 苏文惜暗道被误会了,刚想解释,小女孩就脆生生地开口道:“大哥哥,不是的,这只雀儿是我的好朋临行前送给我的,如今雀儿病了,我想唱歌让它能好几分,因为我的好朋友以前最爱唱子衿了。” “原来如此,我刚好会些医术,把雀儿给我吧,我或许可以医治。” 少年的语气和缓了几分,听到小女孩这般说辞,不禁眸底也生出同情,与挚友相别只余一只黄雀作伴,偏生挚友最后留下来的雀儿也病了,难怪刚刚听到的子衿,会是如此怅惘寂寂,与记忆里那般带着相似的色彩。 “啾啾——”黄雀被提溜着辗转于好几个人的手心,眨了眨黑豆一般亮晶晶的眼睛,不安的低低叫了好几声,而小女孩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人言,直接在一边安慰上了。 少年将黄雀在掌心搁置好后,和苏文惜一样先是查看了一番是否有外伤,见没有,又摸了摸黄雀的翅膀。 苏文惜只见他眉头舒展了几分,下一刻他白皙的手指微微用力,嘎吱一声传来,伴随着黄雀的啾鸣声,少年淡然松手道: “万幸只是骨头错位,如今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说罢,那黄雀挣扎着从他手里扑棱了出来,几人只见一片黄羽飘落,圆滚滚的雀儿已是飞了出去,在空中不高不低的翱翔了一圈后,先是飞到少年手上啄了啄他,又啄了啄苏文惜,最后才回到小女孩肩头,活泼的跳来跳去。 “哇我的雀儿好了,谢谢你们!” “不必言谢,往后照顾好这只雀儿,才不负你朋友相送,”说罢少年拂一拂袖,转身离开了此处,脚步声如雪般轻碎,来时带着沉沉,去时却已然轻飘飘。 小女孩大喊着:“大哥哥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以后去报答你!” 然而没有得到回音,那人已经走远,消失在了秦淮河的岸边。 绿珠和粉涟面面相觑,只觉得有些不真实,而苏文惜也耽搁不了太长时间,因此见黄雀无碍,小女孩也不再悲伤,便从怀里掏出一些铜钱递给了小女孩: “把泪痕擦擦,去买根糖葫芦,然后带着你的雀儿回家吧,姐姐也要走了。” 小女孩知道自己不能白拿人钱,因此不肯收,但还是被苏文惜强行塞进了怀中,最后只能别别扭扭收下了,委委屈屈的问:“姐姐,那个哥哥不告诉我他的名字,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啊,我想报答你们救好了我的雀儿。” “并非是我救好了你的雀儿,不必向我道谢,更何况,又何必非要知道名字呢,有缘自会相见的,正如那位大哥哥说的,你要照顾好你的雀儿,知道吗,姐姐走了啊,再见。” “好吧,姐姐再见!”小女孩挥了挥手向已经转身离开的苏文惜她们告别,粉涟十分活泼的向她回了好几个挥手,然后被绿珠给拉走了。 秦淮河畔,本该飞摩苍天的黄雀啾鸣声声,飞过了秣陵树丛与行舟绿水,最后心甘情愿回到相伴者掌心。 而苏文惜却想,她身在樊笼,几时能像黄雀一般,脱迹山林呢,可黄雀亦有躲不过剑鞘罗网的时候,难道这四维尘网真的避无可避?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8. 第八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第九章 午阴正浓,野蚕丝的事情依旧悬而未决,有些自己可以解决的信息差,苏文惜就不打算仰仗唐青那边了,她打算带着绿珠和粉涟二人,在秣陵路上找找有没有卖蚕丝的散户,不过光靠散户是肯定不够的,她得找到哪里有大规模搞野蚕丝产业链的。 现在这个年头,蚕丝产业链大多以家养为大头,毕竟家蚕丝需求量多,又好大规模产出,不像野蚕丝投入的成本大,散户基本上都没有养野蚕的了。 不过为了防止野蚕丝产业链的没落,朝廷会特意给野蚕丝项目拨款来达到扶持的目的,偏偏散户又拿不到这个拨款,都进了有钱有势之家族里头,因此如今的大规模野蚕丝生态园,也基本都归属于高门大户。 苏文惜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本来是想着直接去民营购买,公事公办的同时省事还方便,不用和势力结构打交道,不过如今也顾不上了,本来水灾就或多或少波及到了养蚕业,只要能将野蚕丝买齐,再上几次名利场又如何。 三人沿着秣陵路走了几分钟后,心细的绿珠第一个发现了不远处就有一个卖蚕丝的散户,她急忙通告给苏文惜: “大人,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卖蚕丝的?” 苏文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还真是一个十分稀奇的卖蚕丝的散户,不禁喜笑颜开道: “还真是,等办完事了我就奖励你一串糖葫芦,或者现在也行。” “大人,不能因为你喜欢糖葫芦,就总是拿糖葫芦当做奖励吧,”绿珠弱弱表示抗议。 粉涟立马跟上:“什么,绿珠你竟然不愿意?你不要的话大人不如奖励我吧。” 绿珠气结:“我哪里说不要了!” “你们两个打住,”苏文惜抬手打断她们的打闹,“到时候你两一人一串糖葫芦,也不对,绿珠两串,好了接下来不要打扰我,你们大人要去办正事了。” 绿珠和粉涟纷纷点头应下,只不过两人还是暗中用面部表情针锋相对了好一会儿。 摊主是个老头,头发花白胡子稀疏,带着一顶草帽在摊位上打盹,苏文惜走上前去试着搭话:“大爷,您卖的是野蚕丝还是家蚕丝?” 大爷似乎睡着了,苏文惜又唤了好几声,才见他悠悠转醒,只是醒过来的他也丝毫没有意识到摊前还站了个顾客,苏文惜只得又问了一句: “大爷,您卖的是野蚕丝还是家蚕丝?” “哎哟小姑娘你吓我一跳。” 绿珠和粉涟在后头暗暗憋笑,大爷这时候也清醒了,忙不迭的回答道:“野蚕丝,都是野蚕丝,都是蚕在后山的桑树上吃了桑叶结的丝,可不是在模具里养出来的。” “您这里一共多少?” 大爷报了个数,很低的价格,看来是因为不好卖而选择降价了,如果全部买下的话说不定还能再降一些,于是苏文惜十分慷慨大方的要下了大爷的所有野蚕丝,并出了一小笔路费,找来一辆拉货的板车,拜托车夫送去了江宁织造署。 大爷一下子成交个大买卖,自然是喜不自胜,连连道谢,而苏文惜这时才抛出自己的意图:“大爷,你知道哪里有大规模野蚕丝养殖园吗?” “我想想……”大爷思索片刻后笃定道:“江宁府只有一家,归属于谢家,位置也离这不远,在焚衣街东段北侧的聚宝山那,你一走近就能看到,山上老大一片桑树林,规模不小嘞。” “好,我知道了,谢谢大爷。” 苏文惜暗暗记下这个地名,道谢后带着绿珠和粉涟离开了秣陵路,又找了一辆马车坐下,向车夫报出那一串地名后,伴随着马车的颠簸,苏文惜思索起了大爷口中的“谢家”。 这个就盘踞于江宁府的世家大族,门阀高标,苏文惜作为出生在江宁府的人是知道的,哪怕若干年后她已经远在燕京的宫中,也时常能从边边角角里听到和这个家族有关的消息,譬如三皇子的生母就出自这个名门望族,只可惜病逝的太早,谢家势力又在江宁府,连带着三皇子一下子失了靠山。 聚宝山确实不算远,苏文惜只是打了个盹儿的功夫,马车就已经驶到了地方,掀开车帘跳到地面后,她望着眼前如青瓷釉黛,碧玉浓淡一般的聚宝山,心想既然来到了江宁,同这个家族打个交道,构建起自己的情报网,也算是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打个照面容易,想要交好却是困难的,不过眼下倒也不用考虑那么多,她只是来买个野蚕丝,苏文惜这般想着,带着绿珠和粉涟一同踏上了聚宝山蜿蜒向上的山路。 桑树林是在半山腰那里,基本不会设在山脚,那样需要围起来的范围太大,山腰及山尖就刚好合适,南方的山和北方的山是不一样的,江宁这边的山远远观去如玉体横陈的美人,起伏不大,而北方的山却是巍峨壮丽,不可同喻。 约摸爬了十几分钟的山路,不怎么锻炼的三人纷纷气喘吁吁,苏文惜擦了擦额头出的薄汗,见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块木牌子,以及两名看守的侍卫后,松了一口气,不待喘匀气就走上前去询问: “你好,我是江宁织造署的,前来采购一些野蚕丝。” 那两名侍卫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像在用眼神推搡着分工,其中一个便说道:“您稍等一会,我们这就进去通报。” 说的时候另一名侍卫已经跑了进去,不多大会儿就又跑了出来,恭恭敬敬的笑着对苏文惜她们说: “大人们可以进去了。” 进入园中,翠微如青烟弥漫,越是往前走就越觉朗润,顺着一条山路深入幽僻闲深之地后,苏文惜正四顾寻远想要找到主人所在,却是寻寻觅觅而未果,直到一缕古筝琴音徘徊于山谷之中传来,这才像是送来一丝灵犀指引。 待寻着琴音步步靠近后,竟是又走回了先前的起点,苏文惜这才知自己绕远了,她走向一个微不可查的岔路,这时眼前豁然出现一顶古朴自然的小亭子。 而苏文惜目前这个角度,无法看清亭中之人是何等风姿,只能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缓拨清商。 粉涟:“大人,我们……” “收声——”苏文惜打住了她的话头,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粉涟和绿珠心领神会,三人齐齐站在亭子外,安静等待起来。 苏文惜知道,侍卫肯定是通报了的,而她们刚刚进来时尚未有琴音,由此可知,主人定是知道她们的到来,才选择用琴音试探,若贸然上前打断,莽撞不说,肯定是不合主人之意的。 琴音似大雅哀吟,流泻山间,苏文惜静静听了一会儿,发觉曲调很是熟悉,且琴中倾注之感情不像作假,正揣摩主人用意时,琴音突然停止,原本还寥落的哀情顷刻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进来吧。”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9. 第九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第十章 待走入亭中后,苏文惜心下了然,果然是他,是不久前就在秦淮河畔见过的那个少年,依旧是面如清雪,艾绿青衣,黑发砌墨,那双救过黄雀的手一刻前还在援琴鸣弦,连拨清商,如今又捏着青瓷釉的茶盏,沏茶袅袅。 绿珠和粉涟在外等候,而自苏文惜进来后,他既未开口说话,也未抬眸给予她一个眼神,只是低眉敛目,专注手下,好似翛然尘外的鹤。 苏文惜并未被他的清冷而浇透心火,依旧神色自若,平静的自报家门,躬身行礼道: “在下苏文惜,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谢清徽。” 列松如翠,积石如玉。 苏文惜见他手执壶柄,往茶杯里倒入热茶,后用茶盏撇清汤色,接着杯口一转,推到了自己面前。 苏文惜其实进来时就看到谢清徽对面有一个空位置,只是他没有开口邀请自己坐下,如今将茶杯推来,虽然无言却也是在明晃晃的暗示,于是苏文惜便顺水推舟,大大方方坐到了谢清徽的对面。 二人中间的几案上,古筝已被挪至另一边,唯剩吐露着袅袅白雾的青瓷茶杯,而苏文惜虽然浸润官场五载,茶与酒此等迎来送往之物没少接触,但无论接触多少回,都品不出其中的妙处,尤其是茶,更是所知甚少,对它除了苦涩的印象外,就没有别的了。 苏文惜本想直接开门见山,熟料谢清徽却不按常理出牌道: “苏大人先尝尝这茶如何,若待冷了再去品茗,恐怕就要失其真味了。” 于是苏文惜端着笑,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下一刻茶汤那苦涩的滋味强势侵占了味觉,直接苦到了心底,惹得她不禁微微皱眉,忙不迭又将茶杯放下了,生怕再喝第二口,偏生谢清徽像是能看透她所想一般,语气淡然的问道: “不知苏大人可有品茗出这茶的品种?” 明明是极为冷清的语气,苏文惜却好像从他的言辞里听出几分为难的意思,可谢家乃门阀望族,少不得曲意逢迎,但要是弄虚作假也肯定不行,于是她淡定的坦白: “谢公子,实在抱歉,我对茶不甚了解,还望公子赐教。” 态度谦卑的拿不出错处,而谢清徽显然也并不打算去真的赐教,他只是抬眸没什么情绪的看了一眼苏文惜,复又没了言语,恹恹的覆下睫羽,望起了杯中回旋的茶叶。 苏文惜暗道高门子弟确实不好攀扯,只能再次主动出击,她询问道:“谢公子,我来此处是想收购一些野蚕丝,不知是否方便。” “可以。” 短短两个字令苏文惜心潮涌动,可惜接下来谢清徽报出来的那个价格又令她一下子被冷水泼透。 实在是高于市场价太多,这是拿她当肥羊宰吗,可按照这个宰法,明显是做一次性生意的啊,难道谢清徽真的没考虑长线发展? 苏文惜试图降价:“谢公子,织造署需要的数量比较多,可否在价格方面……” 谢清徽却突然话锋一转:“我观苏大人这一身青衣,倒像极了官员的服制,只是我闲散家中,一时竟想不出是几品才会用青色,不知苏大人可否为我解一解惑?” “不过只是四品罢了,”苏文惜本不想一上来就报出自己是中央下调的女官,一是没必要,二是会徒增麻烦,至于其三则是女官总是会引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偏见,仿佛只有男儿当官才是天经地义,女子为官就是靠皮相上位。 更何况苏文惜并不认为自己的品阶还能在江宁谢家这里得到什么特权,她又不是前朝官员,没有笼络的价值,除非是对后宫内务感兴趣,但那样的话目的性太明显,容易暴露意图,也没有这么干的。 “四品……莫非你就是将作监的女尚书?” “正是在下,”苏文惜听他的语气,似乎降价一事有了转圜之地,不禁生出几分希望来。 “既然如此的话,女尚书的面子我也不能不给,”谢清徽又报了个价格,但是只降了一点点,仿佛苏文惜的面子只值那么一点点,惹得苏文惜无语凝噎一时不知说什么。 见她这般模样,谢清徽苍白的唇不禁微不可查的扬起一抹弧度,正欲接着往下说,却突然面色一变,忙抬袖掩唇,咳嗽不止起来,咳的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是没什么血色。 “谢公子你没事吧?”苏文惜有些心惊肉跳,连忙起身给他的茶盏里倒了一些热茶端给谢清徽,意料之外的没有被拒绝。 谢清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瓶,倒出一颗药,就着苏文惜端过来的茶水送服下后,这才止住咳嗽,而苏文惜虽然对他的奸商做派很是不满,但此刻还是充满同情心的关切道。 “谢公子这咳疾可严重?大夫是如何说的?” “无碍,”谢清徽语气有些虚弱,原本看不出情绪的面容如今带上几分怫郁。 见他不欲多言,又确实像是已经没事的样子,苏文惜这才放下被提起的心,惴惴的坐回了谢清徽对面,她掩饰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冷透的茶后,闷闷的再次试探: “谢公子,这个价格真的不能再降一些吗?” 实在不是苏文惜分厘不让,斤斤计较,而是采买野蚕丝的资金并非是她一人大手一挥就可以全权做主,谢清徽给的价格超出预算太多,若是真的降无可降,她也只能暂且打道回府,同唐青再打听哪里还有出路。 “也不是不能降,只是我需要看到苏大人的诚意,”谢清徽单手撑着下颌,青色衣袖堆至手肘处,露出一段骨肉匀停的手腕,他微微歪着头,好整以暇的看向苏文惜,眉眼平静的等待着她的动作。 “……” 难道谢清徽是暗暗索要贿赂? 苏文惜陷入了为难,她也没想到谢清徽这么难应付,漫天要价不说,还不能得罪,可她此次前来确实没准备什么,毕竟她以为谢清徽应该不是那种放着大生意不做的人,只是现在看来么…… 想到之前谢清徽救好小黄雀,苏文惜本来以为他既会医术肯定有慈悲心肠,谁承想几番试探下来,慈悲心肠没看见,光看见个黑心肝了,还是个病殃殃的黑心肝。 到底该怎么展现出自己的诚意…… 有了!苏文惜突然想到,之前谢清徽就是和她一样被子衿而吸引,再加上刚刚谢清徽弹奏的幽思赋,曲调如大雅哀吟,内里寄托无限眷恋顾怀,说不定谢清徽心里是有一个爱而不得的女子,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又说不定与子衿有关。 既然如此,何不…… 苏文惜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她斟酌着言辞,开口道:“之前见谢公子似乎对子衿颇为喜爱,不若我为公子献唱一首,引见诚意?” 若谢清徽只是个单纯的养蚕老板,苏文惜还不至于委曲求全,偏偏她想要与谢清徽代表的谢家结识,毕竟她现在的力量太薄弱,想要调查出上一世萧郁均害她的动机明显不现实,唯有发展起自己的情报网,才能有那个条件去调查自己想知道的。 谢清徽并不打算索要贿赂,他只是想看看苏文惜能为达成她自己的目标做到何种地步,一个四品官员身上能有何闪光点。 如今听到苏文惜所言,谢清徽眉头一挑,对她的观察入微生出欣赏,但他并没有听别人为自己献唱这个雅致,刚想拒绝,可是话未出口,在与苏文惜那熠熠闪光,带着期待的双眼相撞后,拒绝的话语一下子哽在了喉头。 曾几何时,他似乎也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过。 “那烦请苏大人了。” 得到答复的苏文惜双眸一亮,却并未直接开口哼唱,而是试探了一句:“若合公子心意,公子可否成全我的要求?” “待我听过之后,自有考量。” 苏文惜差点连一向得体的笑都挂不住,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行不行,于是她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再之后就是端正坐姿,让曲调在心底酝酿片刻后,终于准备好了前提工作,她轻启朱唇,哼唱: “青青子衿——” 只是刚唱出四个字,就被亭子外突然接踵而至的声音打断: “公子,公子——” 苏文惜被迫中断了哼唱,她看向来人,见是一名女子,正神色匆忙的走了过来,而那名女子走进来后看到除了谢清徽还有人在这,也是有些诧异,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对谢清徽柔和着嗓音道: “公子,谢夫人说山间寒凉有伤你病体,特意催促着让我来劝你回府。” 谢清徽没有答复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只是定定的看着苏文惜,眸底似有恍然,他的语调终于泛起了涟漪,带有波澜的问着苏文惜: “不知苏大人可曾有过什么小名?” 苏文惜摇了摇头道:“从未有过。” 听到这个回答,谢清徽眸底的恍然顷刻消失,又变成了之前的清冷,他淡淡的开口道: “苏大人且回吧,野蚕丝我会以市场价卖给你,明日就送至织造署。” 苏文惜一时间还有些难以消化,她没想到原先将价格咬的这么紧的谢清徽尽然一下子松了口变得如此大方起来,看来莫不是与刚刚进来的这名女子有关。 “谢公子可需要我先付定金?” “不用,”谢清徽说着,找来一支毛笔,与一张纸条,再上面簌簌落笔后,递给了苏文惜。 苏文惜接过来一看,是交易券书一般的东西,上面写了订购的数量,以及需要支付的价格,而那个价格,谢清徽竟然还给的比市场价低廉几分,苏文惜妥善收好,不禁喜笑颜开: “既然如此,就多谢公子了,今日我准备不当,来日必携薄礼登门拜谢。” 而谢清徽见她展露笑颜,杏眼弯弯如盛了漫天星子一般时,心头竟不自觉跳了一下,这样的面容与神情,当真是跟记忆里的她极为相似…… 苏文惜见谢清徽又冷冷淡淡不欲多言的样子,自知他是在劝客离开,便十分上道的起身,郑重其事的行完礼后,转身告辞了。 只是在走出亭子的那一霎,苏文惜听到那名女子又说了一句: “公子,稚奴我是不是……” 后面的没听清,因为苏文惜已经走出亭子了。 那名女子原来叫稚奴,可这不是个贱名吗,谁会以贱名自称,看来谢清徽和她也许真的关系不一般。 苏文惜忽略了自己听到“稚奴”二字后心底刹那浮现的熟悉,不以为意的带着早就腿酸的绿珠和粉涟,离开了林中。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10. 第十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第十一章 在反复确定好那张券书无误后,终于解决一桩心事的苏文惜面朝天光舒展了一下身体,惬意的眯了眯眼睛,这种奔走忙碌切实得到回报的感觉,令她心底充实。 “走吧,你们两个想要什么奖励?我尽量满足你们,”苏文惜还记得自己之前向绿珠和粉涟许诺的糖葫芦,而她自然也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承诺了就落实到实处才是她的作风。 绿珠稍一思索,道:“还是糖葫芦吧。” 见她这么说,粉涟也跟着附和:“我也是。” “你们两个也还知道为我精打细算,”苏文惜一边一手捏了捏绿珠和粉涟的脸颊,笑意盈盈,语调轻快明丽,而绿珠粉涟二人也只是同她这般笑着。 在公事上苏文惜沉着端庄,可于私情上却也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鲜活女子。 离开聚宝山后,本该是直接回江宁织造署,可苏文惜一想到萧郁均也会于今日抵达织造署,不禁生出几分拖延之心。 于场面逢迎她没怕过,可与不喜欢的人逢迎,那苏文惜简直是避之不及。 于是苏文惜带着绿珠和粉涟,主仆三人又走上了焚衣街的青石板路,这里约莫更靠近江宁府的中心,比秣陵路还要繁荣几分,两侧摊贩叫卖声都收敛着,高高的明月楼上流苏半卷,有红袖添香。 自掏腰包买了三根糖葫芦的苏文惜,分了两根出去后,自己手拿着一根,咬上了裹着糖衣的山楂,甜与酸一下交织在口中,令苏文惜心满意足,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记得小时候,看着别人拿在手里的,颜色鲜艳亮汪汪的糖葫芦,苏文惜不知有多眼馋,那时候她还无法为自己争取到一根糖葫芦,别的同龄人轻而易举就能拥有的东西,她却辗转不可得。 所幸如今,她已经可以为自己争取到大部分东西,然而因幼年的经历,心底却始终像残缺了一部分般,哪怕为自己买下再多甜滋滋的糖葫芦,也始终填补不了那片空白。 “嘶——我的这根怎么这么酸啊,”粉涟苦着一张脸,边嚼边抱怨。 苏文惜正欲凑过去咬一口尝尝究竟有多酸,不远处突然爆发一阵吵闹,似乎是一个男子的大声怒吼以及女子的闷哼,总之听着就精彩纷呈的样子,惹得那些摊主都不禁放下了手里的生意,纷纷侧目看过去。 而苏文惜也不例外,她朝着那阵吵闹声走了过去,如一尾灵动的鱼游曳穿梭过聚拢成一圈看热闹的人群,直至拨开云雾后苏文惜才看到,酒馆前是一名身材肥胖,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正面容凶狠的招呼着他身边的两名侍卫去围殴地上倒着的女子。 那女子衣衫单薄,黑发凌乱堆散遮住面容,趴在地上的身姿看上去孱弱不堪,瑟缩着的模样透着可怜。 那两名侍卫自然是听自家主子的话,得了命令便撸起袖子打算给地上的女子一个教训,苏文惜心神紧绷想要拦住,却因为不明原因而不敢贸然举动。 与此同时她听到那名肥胖的男子嘴上骂骂咧咧道:“长得这么寒酸,老子骂你几句怎么了,啊?真是长了胆了,连你爷爷我也敢得罪!” 就在那两名侍卫拳头要落下去之时,酒馆里冲出来一名女子,她拦住侍卫的动作,跪在地上请求男子开恩:“公子,求求你大人有大量,绕了她这一条贱命吧!” “哼!”那男子冷哼一声,一脚踹开跪着的女子,凶神恶煞道:“若不是她拿热茶泼我,我又岂会跟她一般见识,老板娘啊,你看看我这块皮肤,都被烫红了!”说着举起自己的手,煞有其事的说着,而苏文惜看了又看,也没看到哪里红了。 那老板娘自知说一千道一万在邢子昂这也不管用,在权势面前,有理也是无理,因此只得在先求自保的情况下,退回了一边,暗暗抹泪。 苏文惜被那男子的嚣张气焰所惊到,心下竟然思量不出这是哪号人物,便求助身边之人询问:“大哥,这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名男子又是谁?” 被问的人奇怪的看了一眼苏文惜,见她着装不似寻常百姓,立马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地上躺着的那个叫蓝英,因为长得丑被人嫌弃找不到活,这家酒馆的老板娘就收留了她让她做个打杂的,至于那个男的,是广德军知军邢承恩的儿子,邢子昂,”说着话音一顿,有些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道: “这邢子昂啊仗着自己爹是知军,嚣张跋扈惯了,如今这不又找着我们平民百姓下手了,那蓝英是个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惹他,唉,真是世道艰难啊……” 一说到广德军,苏文惜有了印象,她记得江南东路江宁府一共十三州,其中又有广德军和南康军分别掌管军务,由中央直接派遣,与地方知县的职务相切割,是官家为了平衡地方势力所设。 然而当今官职制度体系为了平衡导致冗官颇多,无论地方还是中央,冗官导致的鸡毛蒜皮之事也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对眼前有了一个清楚的了解后,苏文惜先是令绿珠和粉涟留在原地见机行事,再又直接飞奔上前拦下了那两名侍卫欲拳打脚踢的动作,她之所以出面相助,一是因为世道艰难不忍见之苦难,力之所及能帮就帮。 二是她在看到那名叫蓝英的女子后,在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那些伤痕后,竟一下子联想到年幼时孤苦无依的自己,也曾是在无数个难熬的夜晚,就那样躺在冰冷的地上,无人相助,而她那时想的是,如果有人能拉她出深渊就好了,可惜那时她的天光短暂的出现过,却又了无音讯。 压下心底纷杂的思绪,苏文惜展开双手护在蓝英面前,对那两名侍卫冷言厉声道: “你们住手——” “哟——哪来的美人,”邢子昂那虚浮的双眼自看到苏文惜那姣好若洛神的面容后,一下子露出邪淫的光,他双手摩挲着,语气贱兮兮道:“美人可知我是谁?” “广德军知军的公子邢子昂?”虽是反问,却语气笃定。 邢子昂见苏文惜知他大名,不禁得意洋洋的大笑道:“既然知道,美人何故如此不识抬举,要替那个丑东西出头。” “邢公子,她不是丑东西,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请停止你的以貌取人以及外貌羞辱,不要以为仗着家世就可以横行霸道,岂不知盛极必衰,骄满必祸,今日与民结怨,他日自取灭亡。” 邢子昂闻言大怒,本就凶狠的面色如今更是扭曲,他扬了扬手怒喝:“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来啊你们两个给我连她也一块教训了!” 然而那两名侍卫却畏畏缩缩犹犹豫豫,邢子昂见状恼怒呵斥:“什么时候我的命令你们都敢违抗了,嗯?” 其中一名侍卫有些迟疑的向邢子昂说道:“公子,这位美……小姐的着装似乎不像是寻常人家,倒像是官服……” “官服?”邢子昂狐疑的看了一眼侍卫,又打量着看了一眼苏文惜,见她一身青衣做工精良,其上面绣鹤镌竹,银纹款款,的确不是寻常人家会有的规章。 邢子昂看了看随即又不屑一顾的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还官服,这江宁的官员穿什么衣服我又不是不知道,依我看她顶多就是个富家小姐,再说了,再富还能有我家富?” “公子教训的是,”侍卫如鹌鹑一般低头应和。 邢子昂眼高于顶,自认为自己所言十分正确,他又张扬着要求道:“你们两个快点的,别墨迹,信不信我扣你们这个月的月银,再把你们杖责五十大板!” 就在侍卫依旧心存犹豫时,苏文惜语气讽刺道:“不是地方官员,你又怎知我不是中央的官员呢?” 熟料邢子昂一听,更加嗤之以鼻起来,他自以为是道:“中央官员?你可别瞎吹了,这中央的官除了被贬,其他闲着没事跑到地方来干什么?再说了,就算真如所说,区区女官,料想不过六七品,岂能拼得过我?” 也真不知这邢子昂平日里究竟被家里人宠溺到何种地步才养出这么一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气焰,苏文惜却不欲和他多费口舌,自己作为正四品,别说是邢子昂了,就算是他那当知军的爹也不能一点面子不顾直接交恶。 正当苏文惜打算拿出自己的委任状,那是官员在执行公务时需要出示的身份证明,上面有个人职位和朝廷的印章,没有什么是比委任状更有说服力的。 然而苏文惜在怀里或衣袖里找了又找,除了那张交易券书外,却找不到委任状的影子,电光火石间苏文惜突然想起,她的委任状于昨天出示给唐青看后就收回了衣袖里,丢是不可能丢,只是她今早上换了一件官服,如今自然是找不到那委任状的。 糟糕……委任状没有了,该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苏文惜以表面动作掩饰着自己飞速思量对策的内心。 而趴在地上的蓝英本是等待着一顿反抗不了的打骂,可迟迟没有等到落下来的拳头,她悄悄抬眸便看见了挡在自己身前的苏文惜,并且将刚刚一切都收入耳中,不禁双目泛红,不忍连累,扯了扯苏文惜的衣角,闷声闷气道: “小姐不要管我了,是我做错了事,怎能因为我这卑贱的身子而连累了你。” “哎哟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啊,”邢子昂啧啧称奇,下一秒又残酷一笑:“可惜在我这没用,你们两个给我打——” 苏文惜心神一刹那紧绷,绿珠和粉涟见势不妙也欲飞奔来助,然而这动乱的一切,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接下来的一道声音所阻—— “且慢——” 邢子昂捋了捋袖子看向来人大怒:“奶奶的又是谁来坏我好事,看我不连你也一起打!”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11. 第十一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第十二章 众人寻声所望之处,焚衣街竟不知何时,浩浩荡荡来了一众佩刀侍卫,马夫拖着后面的辚辚马车,载低载昂,众人都以为刚刚“且慢”那人定是坐于马车中,因而都无比期待着那马车的帘幕会被何等达官显贵拂开。 只是那一行人已经停下,却有一白衣少年轻扯缰绳,驾着高头大马,游离出队伍,向此处而赴,马面上错金当卢繁复绮丽,游环如玉,光是从这一匹马来看,也定是颇有身家之人才可配拥有。 “哟——”邢子昂被那错金当卢晃的眯起了肿泡眼,他未有怯意,反倒来了兴致:“这又是哪位大人物?怎么着我今天出门是忘记看黄历了?一下子遇到这么多贵人?” 而随着少年人翻身下马愈走愈近,苏文惜瞧了真切后心里有些没底,这个人她见过,白衣飘然如一枝梨花带雪看,正是在宫中的放鹤亭里救下的那人,自那一晚后她也无心去打探这人的底细,本以为两人只会于燕京短暂相交,怎么如今又遇上了…… 白衣之人,自然是这次来江宁调查贪污案的萧令辞,他闲庭信步的走过来,面上挂着笑意,凤眸熠熠流光,仿佛和事佬一般询问着邢子昂: “不知所为何事,竟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两个弱女子动手?” 说罢拿起挂在腰间衣带上的白玉扇,以指撑开扇骨,啪嗒一下打开后,举扇掩面而笑,举手投足间风流自若,像极了春日词里的陌上少年。 邢子昂叉着腰,用那双虚浮的眼上下打量了一遍萧令辞,见他衣着讲究,白衣环佩,周身气质又矜贵的很,一时间也拿不准他是个什么身份来,不禁没什么耐性的问道: “你又是谁?报上名来。” 只是萧令辞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一转,看向苏文惜,以扇掩面之下的神情一下子高深莫测了一瞬,而苏文惜被他那双笑得张扬的眸子一盯,心里被灼的一慌,竟是不自觉的偏头错开了他的注视。 旋即便听到一声低低的轻笑,如万片飞花过眼。 而邢子昂这边见萧令辞无视了他,一下子怒气翻涌,刚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却见萧令辞突然凑近了几分苏文惜,伸手勾住她的下颌,令她回转过视线,待两人目光交接,萧令辞将她眸底毫无防备的惊诧收入眼中后,顿时笑得更为明艳道: “这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吗?真是巧了,不知今日可有缘知道你的名字?” 在场之人,尤其是邢子昂和苏文惜,都被他这猝不及防的风流浪荡给弄的一下子怔愣,只不过苏文惜飞快得反应过来,顿时心底的羞恼一下燎原,直接气闷的猛地拍开了他勾着自己下颌的手,将头一偏,冷言厉声道: “请你自重!” 绿珠和粉涟也急急跑过来,一左一右跟护法似的守在苏文惜身边,纷纷恶狠狠的瞪着萧令辞,粉涟嘴快,不顾三七二十一就直接训斥:“哪来的流氓也敢调戏我家大人?信不信现在就送你去官府!” “豁——”邢子昂本来发怒到涨红的脸色,一下子又变淫邪起来,自以为萧令辞是和他一样的纨绔公子,花花肠子,不禁嘿嘿一笑,直接抛弃前嫌,欲同他勾肩搭背: “我说兄弟,这事你就别凑热闹了,我要揍的只有地上那丑女人,至于你看上的这位救命恩人,她刚刚还和我说她是朝廷的女官,结果委任状都没有,兄弟你信吗哈哈哈。” 萧令辞平平地笑了两声,直接拍开邢子昂欲勾肩搭背的手,就在邢子昂要发火之前,他语气轻巧道:“如果我说我也是朝廷下来的,你信吗。” “……” 邢子昂脸色一哽,再次郑重其事的打量了一眼萧令辞,可一想到他刚刚那放浪形骸的样子,又觉得他所言实在是荒诞不经,于是便怪笑一声:“你两都说自己是朝廷下来的,那我还说我就是天皇老子呢,你信吗?” 话音刚落,又一道马蹄声飞快奔来,伴随着一道中气十足到直接惊飞沙尘的声音: “邢子昂你个孽障,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 邢子昂原本的趾高气昂,在听到这声音后,肥胖的身子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一瞬间那双虚浮的眼里终于有了真切的情感,那就是恐惧,顷刻溢满了眸底,他哆嗦着唇瓣向来人看去,果不其然,正是家父——邢承恩。 在这秋日阳光的照拂下,邢子昂清晰地看见,他的老爹广德军知军邢承恩,那张往日如戈壁滩上风干的红土一般沧桑的脸,此刻竟然透着铁青,尤其是那双平日里风平浪静的虎眸,此刻也高涨着怒气。 在这一刻,邢承恩双腿发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完了。 周边看戏的平民百姓也没想到此事竟然会演变成如今的架势,他们纷纷跪下行礼,高呼参见知军。 而邢承恩也飞身下马,怒气冲冲的大步走到邢子昂面前,一只手狠狠的揪住了他的耳朵,力气大到看上去就能把邢子昂当地里的胡萝卜直接拔起来一样。 而邢子昂痛得连连哀嚎,涕泪交加糊了满脸,两只手想要去护自己那快要断了的耳朵,他痛哭求饶:“哎哟爹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哎哟疼疼疼疼疼——” 那些平民百姓见他这头号恶霸也有今日这一幕,纷纷强忍笑意,乐不可支。 邢承恩一边揪着邢子昂的耳朵,一边对萧令辞真挚的道歉:“三皇子殿下,犬子这般顽劣不堪,是我过往的疏忽,这才酿出如今的祸事,我这就将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揍一顿,一报还一报。” 说罢邢承恩可不光就是揪邢子昂耳朵了,直接上脚狠狠的猛踹了好几脚,直接把邢子昂踹倒在地,那肥胖的身躯上白花花的肉和波浪一样起伏着,翻滚着,邢承恩踹到哪,邢子昂躲到哪,惹得邢承恩愈发来火,直接命令那两名侍卫摁住了他,这才又狠揍一顿。 而在地上翻滚出一身灰尘的邢子昂,哀嚎的同时也在心底欲哭无泪,谁承想萧令辞那般纨绔的作风,竟然真的身份不同凡响,还是三皇子,以前也不是没听过关于三皇子的风言风语,可谁能想到萧令辞就是正主。 萧令辞笑着挥了挥扇子,语调轻快,话里内容却是火上浇油: “邢知军有所不知,你家公子刚刚不仅羞辱了我,还羞辱了如今的四品女尚书。” “哦?”邢承恩顿住动作,向萧令辞那边望去,而萧令辞合扇用扇柄指了指身边的苏文惜,邢承恩看到她那四品青衣后,知道出不了错,于是连忙再次行礼道歉: “女尚书大人实在抱歉,待我教训了这孽障,改日一定登门赔礼道歉。” 此时地上刚刚松了口气的邢子昂听到这话,面色更加扭曲了,心底也是十分的欲哭无泪,没成想还真是个四品的女官,这下篓子捅大了,他分明一开始只是想教训一下蓝英那个家伙的。 苏文惜在刚刚听到邢承恩唤的那一声三皇子后,心里乍现波澜,她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三皇子萧令辞,毕竟谁能想到一个皇子,会把自己喝的烂醉,甚至还想捞月水中,差点溺水身亡呢,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对身为女官的自己举止放浪,简直是…… 登徒子。 此时听到邢承恩的客套话,她也客气的回着:“邢知军可定要好好管束,今日事小尚且可以揭过,可日后若闯下大祸,介时就是登门谢罪,又有何用?” 这话不仅没有见好就好,甚至还颇有胆量的劝谏了一番邢承恩,惹得身为一军知军的他,欣赏的看了一眼苏文惜,再次开口时,语气都尊重了不少: “女尚书说得是。” 说罢,邢承恩平静的脸色再望到地上那蛄蛹丑陋的邢子昂时,神情扭曲了一瞬,猛地抬起脚又狠狠踹了起来。 “哎哟父亲饶命啊,孩儿要死了哎哟——” “你个孽障,还有脸说话!” 萧令辞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再次火上浇油:“邢知军有所不知,邢公子不仅羞辱了我和女尚书,还扬言要揍死一位无辜的平民百姓啊。” 在地上蛄蛹着的邢子昂:“……” 苏文惜倒是侧目看了一眼萧令辞,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蓝英这个存在感低下的小透明,毕竟位高权重者,除了自身外,很难给予卑微者一丝视线。 尽管苏文惜只是短暂的看了一眼萧令辞,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视线,两人目光相对,苏文惜暗暗惊讶于他的敏锐,而萧令辞则又凑近了几分,惹得苏文惜先前被勾住下颌当众被“调戏”的记忆又泛上心头,她后退一步,瞪了一眼萧令辞。 却又再瞪完后生出后悔与心惊,她一个四品女官,竟然瞪了皇子,真是失态…… 幸好萧令辞依旧是那副没有正形的样子,他笑眯眯的说:“苏大人可快快去看看地上那女子吧,我是男子,与女子授受不亲,还望苏大人替我聊表心意了。” 这一声“苏大人”唤的百转千回,余音绕梁,明明苏文惜之前听过很多次这个称呼,可像萧令辞这样,唤的甜腻而发晕的,就如同新婚夜娘子唤“夫君”的,还是第一次。 果然是发昏了,连这个奇怪的联想都冒出来了,苏文惜平复好心绪,应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萧令辞所说。 “与女子授受不亲”,那刚刚萧令辞那番举动是什么?果然还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苏文惜暗中无语,没再给予萧令辞一个视线。 趁着这兵荒马乱的功夫,她安抚好了绿珠和粉涟那紧张的情绪后,转身看向还在地上倒着的,被大多数忽视的蓝英,她蹲下身子,语气轻柔的询问: “姑娘,你可安好?” 蓝英撑起上半身,怯怯的抬起脸望了一眼苏文惜,摇了摇头后声如蚊蝇般:“我没事,多亏大人来得及时。” 而苏文惜也在蓝英抬眸时看清了她的面容,那个于邢子昂口中的“丑女人”,其实也只不过是脸上有一道伤痕,从左边的眉头处,一直延伸到右边的侧脸。 大概是因为救治不当,伤痕无法完全愈合,反倒在不断的裂开愈合中,朝外延展出了细细的疤,如蜈蚣腿一般,看上去煞人,若是没了这疤,蓝英的底子也该是清秀的。 而蓝英十分敏感的察觉到苏文惜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不禁心里生出自卑与难为情,直接低下头去任由乱发遮住自己的脸,她闷闷道歉:“大人可切莫再瞧我,我长得丑,若是吓到大人就不好了。” 苏文惜却一边伸出手替她整理好凌乱的黑发,“怎么会,你不丑,也不会吓到我,你这疤是怎么来的?” 蓝英被她的动作搞得身子僵硬,连苏文惜问的什么,在耳边听起来都模模糊糊,直到苏文惜又耐心的问了第二遍,蓝英这才惊慌的一五一十都交待了出去: “几年前我在主人家干活,当时的小公子顽劣,拿着匕首打打闹闹,我不巧被他划了一道,后来因为容貌有损就被赶出来了。” “天呐,那主人家也太没良心了……”粉涟替蓝英打抱不平道,绿珠也在一边点头附和。 “你还打算在这家酒馆干活吗?”苏文惜问着,又牵过蓝英的手,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了烫伤的痕迹,那个邢子昂还信誓旦旦的说他自己的手被烫伤了,简直是倒打一耙。 蓝英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打算离开了,出了这一事,也不敢再连累老板娘,她人很好,我不能拖累她。” “来,你先起来,地上太凉了,”苏文惜作势欲扶起蓝英,蓝英也十分听话,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苏文惜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道:“那来我这里如何?” “大人所说是?” “江宁织造署。”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12. 第十二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第十三章 “江宁织造署?那是官营机构,我一无门路,二无手艺,又如何进得去,再说了,大人若是给我特权让我进去,那岂不是对那些费劲功夫进不去的人不公……”蓝英生出怯懦,低头用手卷着自己的衣服边。 若说苏文惜问的时候尚且有几分试探,但如今听到蓝英这般答复,愈发坚定了想要留下她的心,这般善良之人若是得不到善待,那老天爷未免也太不公了。 苏文惜一一和她说明:“何来特权,你要是想进,我给你开个考核,过了就让你进,绝不放水也绝不优待,这段时间你就先在织造署里,省得被找麻烦,若是过意不去,就用你日后的工钱来预付。” “大人,我这还没过考核,何来的用工钱预付……” “我相信你可以过的,你难道不相信自己吗?”苏文惜浅笑着,看着蓝英,而蓝英被她的笑意所勾,不禁抬眸看了一眼她,撞上那双如盛了漫天星子的眸时,如同被鼓舞,不觉心潮澎湃,也来了劲头道: “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相信一下我自己吧。” 绿珠这时候也温柔的说着:“看来我和粉涟又要添一个作伴的好姐妹了。” “是啊是啊,”粉涟十分自来熟的同蓝英勾肩搭背起来,调笑着道:“来,认识一下,我叫粉涟,她叫绿珠,我们大人呢,叫——” 拉长了语调,却并无说出名字,反倒是撞了撞苏文惜,得到暗示的苏文惜十分配合地道:“——苏文惜。” 蓝英看了一圈三个人,不觉被粉涟的热情所感染,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我都记住了。”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原来我救命恩人的大名叫苏文惜啊~” 听到萧令辞那荡漾的尾音,以及饱含情调的音腔时,苏文惜嘴角一抽,本以为萧郁均那双桃花眸已经有够溺毙的了,结果人外有人,萧令辞这凤眸更加不遑多让,还有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热恋中。 苏文惜假意逢迎,多了好几分敷衍:“殿下何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万望放下,不必时时刻刻挂在心头。” “若我偏要挂在心头呢?” 苏文惜探究地盯着萧令辞,见他眸底竟然透着几分认真,不禁头疼,只觉这三皇子怎么和一个没多大的顽童一样,又不听劝又爱闹腾。 “那殿下打算如何回报我这救命恩人?”苏文惜同他开着玩笑。 “若我说我是一个涌泉之恩,滴水相报的人,苏大人打算如何?” “……”苏文惜气得牙痒痒,她勉强维持着干巴巴的笑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地道:“不如何,殿下打算如何就如何。” 萧令辞听到她这独树一帜的赌气式回复,凤眸里的笑意都要溢满了,他只是盯着苏文惜,也不说话,就这么笑眯眯地盯着她,直到苏文惜被他这默不作声却火热的目光盯到浑身不适开始僵硬时,她才听到一声克制不住的笑: “哈哈哈苏大人真有趣。” “……殿下今年多大了?”苏文惜实在忍不住,暗戳戳的内涵了一句,反正关于这位三皇子,她也听说了,什么不学无术,纨绔不堪,放浪形骸,总之没一点是和有心眼能沾边的,如今看来,倒果真如此。 “实不相瞒……”萧令辞掐起了手指头,收起笑意认真的默念着什么,就在苏文惜以为他是真的在算自己年龄时,他却将扇子一合,笃定道: “十二。” “……”苏文惜差点翻了个白眼,但是良好的素养让她克制住了,她不欲再搭理萧令辞,恰好这时邢承恩也已经把邢子昂直接打得半昏迷,这位知军年近半百,气喘吁吁,抹了把额头出的汗,赔着笑对萧令辞道: “殿下,这孽障我已经狠狠教训了一顿,不知你可有解气?” 萧令辞捏着扇子,双臂环于胸前,没有答话,只是看了一眼苏文惜。 而苏文惜被他这一眼看得生出几分压力,果不其然,邢承恩心领神会下一秒就直接问上了她: “女尚书大人可有解气?” 苏文惜望了地上那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邢子昂,不禁感慨这当知军的真是舍得下狠手,亲儿子也能打成这样,不过就刚刚邢子昂惹出的那桩事来看,不打成这样还真不好收场,如今也不可能再说什么邢知军教训的还不够,做人留一线才是真道理。 但话虽如此,苏文惜还是用眼神征询了一下蓝英的意思,见她点头,这才见好就收: “我看邢公子伤得不轻,知军大人还是莫要说这些解气不解气的了,快快为公子请医救治才是真的,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话说得得体又熨帖,邢承恩再次对苏文惜这个四品女官另眼相待起来,他哈哈大笑:“这孽障皮厚,女尚书不必担心,死不了哈哈哈。” 话虽如此,邢承恩还是转头就吩咐那两名侍卫:“把你们公子拖下去,跟个死猪一样摊在地上真是也不怕人笑话,赶快拖走!” “是,”两名侍卫纷纷应下后,一人拖着邢子昂的上半身,一人拖着邢子昂的下半身,麻溜的将人拖去医馆了,开玩笑,要是邢子昂真有个什么差错,该死的还是他们当下人的。 事件中心的主人公邢子昂已经被拖走,可那些看戏的百姓还在围观着不愿意走,邢承恩今天算是脸面丢大了,见状面色虽然阴沉,却不得不维持着自己的名声,他复又挂起个笑来,对那些围观的人说道: “各位乡亲们,是我平日里疏于管教,才让这孽障有今日的嚣张,等我回去后定要再好好教训一顿,希望日后你们也帮着多监督,若他再敢犯浑,不用客气直接动手,今日这事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大家都散了吧,该回去做饭的回去做饭了,大家各司其职,散了吧。” 说罢,邢承恩用眼神示意那些佩刀侍卫,再言语和行动的双重驱赶下,那些看热闹的人群终于三三两两离开了,走之前还乐呵呵的复盘着今日所闻。 待场地终于清净下来后,邢承恩看向萧令辞,抱拳恭敬道:“今日是我管教不当致使三皇子殿下受此屈辱,我已经在花萼馆定下宴席,还望殿下以及女尚书能成全我这地主之谊。” “邢知军这般热情招待,我自是不会推辞,只是这位姑娘伤口尚未得到包扎,有伤情在前,我与苏大人岂能安心享用美宴?” 苏文惜听到这话,正要在心底感慨萧令辞身为天家贵胄,也有怜悯之心的一面,结果下一秒就听得萧令辞话锋一转,又变成了之前那副腔调: “像我这么怜香惜玉之人,实在是不忍心美人受伤,让我先看看姑娘的伤口,”说罢走到蓝英身边用扇子挑起她的手腕,看见上面蜿蜒着被烫伤的红痕以及水泡后,吸了口气:“真是见者落泪……” 说罢又轻巧的放下了蓝英的手腕。 “……”把萧令辞这怜香惜玉之心直接曲解成了怜悯之心的苏文惜,心底的感慨一下子掐灭,实在不想说话了。 而蓝英听到萧令辞说的“美人”两个字,身体一僵,随后幽幽地抬起头,拨开了脸侧的头发,用行动明晃晃的告诉着萧令辞,她究竟是不是美人。 萧令辞看到蓝英脸上那一道狰狞的伤痕后,面色未变,笑意依旧,只是转身向邢承恩哀叹道:“邢知军,你说呢?” 邢承恩又岂敢说半个不字,这祸是自己儿子闯出来的,他肯定是得兜到底了,因此只得也附和着哀叹: “唉,此事多怪我,不如这样吧,女尚书先带这位姑娘去医馆,我和殿下在花萼馆等待着?” “不对,”萧令辞摇了摇头拒绝:“这样吧,邢知军先去花萼馆候着,我骑着马,苏大人和这几位姑娘就坐我的马车去医馆好了。” “这……”邢承恩也属实没想到,这萧令辞真的和传闻中一样,和纨绔子弟一般,这么爱扎在女人堆里,心里生出鄙夷,但碍于身份,不得不答应了: “既然如此,那便依殿下所言。” 如此这般,邢承恩又骑上马,分走了一半的佩刀侍卫后离开了此地,而萧令辞对苏文惜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苏文惜推辞道:“岂有坐殿下马车的道理。” “何必客气,苏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坐个马车怎么了,更何况……”萧令辞扇子一摇,扇的两鬓碎发飘飞,怡然之下,他悠悠然道: “苏大人可知我为何要在前头骑着马?” “不知,”苏文惜摇了摇头,她一点也揣测不了,也不敢揣测萧令辞的想法。 果不其然,萧令辞下一秒所说就令她大跌眼镜: “昔有潘安掷果盈车,又有独孤信侧帽风流,今有我这般玉树临风潇洒少年,更该来一个打马游街,才能显尽风流,让那些闺阁小姐掷帕堕钗才是!” “……”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13. 第十三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第十四章 原来是为了出风头……苏文惜顿时心情复杂,一言难尽地尬笑了两声,最后干干巴巴的捧了一句: “那殿下收获怎么样?” 听到苏文惜所问,萧令辞摇了摇头,惆怅地叹了一口气,颇有遗憾道:“都怪邢知军也跟随在侧,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让明月楼上的佳人都不敢向我掷帕了。” 看不到萧令辞的眼眸,苏文惜只见得他的月牙白衣袖在午夕的熔金色风里微扬,似风平浪静的湖面,生出隐隐波澜,只不过下一秒,萧令辞又笑若春风地望过来,道: “还请苏大人再等我一会儿,我尚且有事未办。” “当然没问题,”苏文惜也不过问缘由,也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应下了,但是在想到蓝英的伤口还急待处理时,她又补了一句:“还望殿下不要忘了时间。” “苏大人就不好奇我去做什么吗?” 苏文惜那毫不感兴趣的态度反倒让萧令辞抓心挠肝一般,偏想让她知晓缘由,偏想亲手解开她这淡然克制的外壳,瞧瞧内里究竟是何模样。 刚刚那一幕,萧令辞看到眼前这位素来有端庄美名的女尚书,确实不负其声望,无论是在邢子昂面前镇定自若,或是在邢承恩面前敢于劝谏,都让萧令辞看到苏文惜那一身青衣碧袍下的,不是攀附,也不是谄媚,而是浑然天成的风骨。 而苏文惜闻言正欲顺着他的意思追问,却被一道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伴随着马蹄声:“殿下,你真的不要去喝酒了,上次醉酒差点溺死的事难道你忘了吗!” 说话之人是萧令辞的贴身侍卫百里温,束着干脆利落的高马尾,手腕扎着绑带,腰间佩着刀,一身漆黑和夜行的枭一般,只是那张年轻且有些青涩的面孔,在看向萧令辞时,却透着几分老成的谴责与痛心疾首。 百里温见萧令辞和苏文惜都看着他不说话,直接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萧令辞身边,拽住他的手腕,就差泪流满面的劝谏着: “殿下,饮酒伤身啊!” 这番动静闹得极大,连带着那些摊贩商人,以及高楼上的佳人才子,都不禁侧目投以注视。 苏文惜这时反应过来百里温话里的内容,再一想到他们现在就是在一家酒馆门口,甚至还有酒香朦朦胧胧飘在鼻尖,不禁一下子心领神会,心情复杂,但还是试探着询问: “殿下莫不是要去……” “不是,”萧令辞打断,他拿扇骨将百里温扒拉着自己的手敲了下去,随后整理了一下被拽皱的衣袖,复又抬眸看向苏文惜,笑得无辜: “我这个侍卫百里温有点草木皆兵,让苏大人见笑了,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邢知军还在花萼馆里等着我们呢。” 苏文惜狐疑地问:“殿下刚刚不是还说有事未办吗?” “现在没有了,”萧令辞笑得纯良无害,走到马车边,拉开帘幕,拿着扇子的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笑眯眯的示意苏文惜上座。 “……”苏文惜无言以对,内心却是笃定了萧令辞刚刚肯定是被百里温戳中了心思,以至于如今无颜面对,不得不放弃。 她向萧令辞以示谦卑地行了一礼,后又让绿珠、粉涟和蓝英先坐了上去,最后才到自己。 如今已是日落时分,金乌半嵌在远方的漠漠青山上,云霞染上夕霏,江宁的青石路以及白瓦墙,透着朴拙宏美,以及婉约情调,而城内四弯八绕的流水小河,潺潺又静好。 帘幕被放下,遮挡了外界天光,唯有四四方方的小窗尚且可以瞥见外面的清晖气候,苏文惜坐在马车内,望着内里天地不禁感慨,不愧是皇孙贵胄,白狐毛做的软垫铺陈着,角落一尊青铜莲纹三足香炉搁置着,微风拂过,甚至能闻见清雅的余香。 何等宜人檀香,真似流风回雪,只可惜叫萧令辞沾染上身后,却无缘无故折损了几分高雅,竟一下子落俗到和那脂粉香一般了。 马车外响起回转纷沓的马蹄声,伴随着萧令辞一声令下,一行人先是踏上了去医馆的路程,身下开始颠簸,蓝英许久都是默不作声,只有粉涟压低了声音,好似围炉夜话一般,开始批判起了邢子昂,以及那放浪形骸的萧令辞。 “粉涟,”苏文惜有些无奈,“不要妄议别人,说了你多少回,怎么永远也记不住呢。” 见苏文惜面色不佳,粉涟这才打住话头,笑着讨好起来:“大人我错了,你知道吗,你刚刚冲上去挡在蓝英身前的模样真的特别厉害!” 苏文惜没有接受这奉承,只是屈指敲了一下粉涟的额头,粉涟又大惊小怪的捂着额头开始哭诉,这时绿珠关切的询问响起: “蓝英你没事吧?” 苏文惜望去,见蓝英不知何时蜷缩在了角落,紧闭着眼,面容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糟糕,苏文惜赶忙凑近上前,柔声询问: “蓝英你还好吗?” 蓝英听见她们的关切之声,像终于从梦魇里挣脱一般,睁开了眼,迷迷蒙蒙的望向苏文惜,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道: “大人,我没事,只是坐不惯马车,有一点晕罢了。” “就快到医馆了,你再坚持一会儿,”苏文惜摸了摸她的头,语调温柔,惹得蓝英心底一酸,双眸悄然泛红,微微点头,没有作声。 大约是怕吵扰了不适的蓝英,平日里一向静不下来的粉涟,都同苏文惜和绿珠一般,安安静静了下来。 不多大会,“吁——”的勒马之声传来,马车停下颠簸,苏文惜原本靠坐着阖眼养神,见到地方后,起身正欲掀开帘幕,手刚搭上去,那帘幕却“哗——”一下就从外面拨开,随即迎面撞入眸底的,是萧令辞那笑得明媚却不轻浮的姿态。 “医馆到了,苏大人请——” 这番作态倒真是让苏文惜坐立不安起来,搞得她像是一个座上宾,萧令辞显得卑微了,这种前后颠倒,有违尊卑,逾越次序的感觉,让苏文惜诚惶诚恐的下了马车赶忙郑重行礼道谢: “多谢殿下照拂,只是殿下这般贵体,岂能如此牵马执蹬,屈尊至此,文惜诚惶诚恐,实不敢受。” “哈哈哈,”萧令辞不禁浅笑出声,迎着苏文惜那不解的目光,他凤眸灿若流星,含笑晏晏道:“苏大人此言差矣,我礼贤下士,又何错之有,你又何来不敢受。” 苏文惜闻言心底刚涌上些许感动,难得体会到臣与君的相知后,萧令辞就一边扶过她的臂,一边调笑着道: “况且苏大人这般风神楚楚,玉清秀美,牵马执蹬又岂在话下,我恨不得鞍前马后,只为博苏大人一笑。” 此话说得风流浪荡,大胆出格极了,就如平地惊雷,令在场之人纷纷石化。 “……” 黑衣侍卫百里温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而苏文惜闻言,心里的感动顿时化作羞恼,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克制住情绪,波澜不惊的绕开了萧令辞扶过来的手,施施然直起身子,未置一词便带着身后三人向医馆走去。 而萧令辞被她避开了手,也未有恼怒,只是执扇掩面,笑得意味深长,凤眸闪烁着莫测的情绪。 百里温犹犹豫豫凑上来,忧心忡忡询问:“殿下,你真的有必要如此……” “收声——”萧令辞低声呵斥,他掩在白玉扇下的薄唇不见一丝勾起的弧度,透着寡情与冷淡,然而那双暴露在世人眼里的眸却是带着浮空的笑意,仿佛心情很好,仿佛纨绔不堪。 走在前面的苏文惜,心底那股羞恼越发燎原,刚刚萧令辞那一番石破天惊的说辞反反复复倒放在脑海,惹得她心情错综复杂,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口,连带着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都透着气结。 只是那股燎原的火,在走进医馆后,被那苦闷且厚重的药香一薰,被那端坐在黑木椅上的艾绿色身影一晃,竟然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难道……又是他? 苏文惜踟蹰的走了过去,那人捏着细杆毛笔,案上铺开黄色纸张,仿佛对脚步声置若罔闻,依旧沉浸于笔下世界。 直到苏文惜试探的开口问了一句:“大夫?” 那人笔尖一顿,黄色纸张顷刻洇出一个小墨点,他搁笔抬眸,二人目光相对,苏文惜瞧清楚了,正是谢清徽。 只是他一个高门子弟,放着偌大的家业不打理,来医馆坐诊干什么…… 而谢清徽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苏文惜,面上毫无情绪,寡淡的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仿佛对不久前他们还在桑植园里见过一面并且达成交易的事忘得干净,他只是低头卷起了案上的纸张,不轻不重的问着: “哪里有恙?” “谢公子——”苏文惜刚开了个头,谢清徽却手一抬打断道: “在这里不必叫我谢公子。” 谢清徽还在整理着案上的纸张,并未告诉苏文惜在医馆应该如何称呼他,而苏文惜只觉这人故意为难一般,勉强笑着试探的唤了一句: “那……谢神医?” 苏文惜看见谢清徽整理纸张的手一顿,却没有反驳,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唾弃了一下后,这才说明来意: “我有个朋友烫伤了,想开点药。” 谢清徽听到烫伤二字连眼帘都没撩一下,只是高高地唤了一声:“鹤童——拿一管清沸药出来——” “好勒——” 这道回应的声音还处在青少年的变声期,伴随着内堂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布衣少年手里拿着一小罐药膏走了出来,走到苏文惜面前后告诉她: “一共三百文,贵客还需要搭配点别的吗?” 这个价格,一如既往的黑心肝,苏文惜咬牙切齿地笑了笑,牵过蓝英的手,走到谢清徽面前,开口道: “谢神医,我要看的不光是烫伤。” 谢清徽手下绑着纸张的牛皮筋不太好使,惹得他又绑了好几次,苏文惜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没有绑上去,闻言便有些不耐的问: “还有什么?” 说罢抬眸望向眼前,那双清冷的眸却在望见苏文惜身边蓝英面上那道可怖的伤疤后,不耐的面容一下哽住,神情复杂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14. 第十四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第十五章 谢清徽原本的面容就不辩喜怒清清冷冷,如今更是高深莫测,惹得苏文惜心一颤,一瞬间什么不好的猜测都浮现上来了,她见谢清徽久久没有言语似乎陷入了莫种沉思,便斟酌着问了一句: “谢神医,你看她的伤疤还可以治愈吗?” 谢清徽暂时没有回答,只是将那些还没有绑好的纸张抛到一边,后又俯下身子拉开小木柜找出一副白绸手套来,穿戴好后起身绕过医柜,走到蓝英面前,神情复杂的看着那道伤疤,低声道: “这位姑娘,烦请你先躺到病榻上,再待我瞧之。” 蓝英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大抵是因为没怎么来过医馆,再加上平日畏缩惯了,一时间动作有些生疏的缩手缩脚,还是苏文惜牵着她的手,一步步领着她,让她安然躺到了沾染着药香的病榻上。 “这道疤是从何而来?”谢清徽居高临下的望着那道狰狞的疤,沉声询问着。 而蓝英被这目光打量只觉自己好像砧板上的鱼肉,不禁侧头偏了偏,才道: “之前在一户人家当侍女时,府上的小公子拿着匕首玩耍,我上前阻拦时被划了一道。” 这个原因苏文惜之前就已经了解过了,从逻辑上看来貌似没什么问题,但谢清徽闻言,面容一下有些凝重,他伸出手去欲拨开蓝英脸侧的发丝,想要让这疤完整的暴露出来,却被蓝英一个不适偏头躲开了。 谢清徽的手顿在半空,苏文惜想着自己和他还有利益纠葛,生怕惹上这位贵人,便欲自己去替他完成这动作,刚出手想给蓝英理一下发丝,在触碰到那道疤的前一刻,被谢清徽眼疾手快的拦下了。 “先别碰。” “哦?”苏文惜不解的问,她伶仃的手腕被谢清徽握在掌心,只觉如一条蛇缠绕上来般,凉意直往深处钻,她挣了一下,谢清徽也如被火燎到一般迅速的松开了苏文惜的手。 “敢问谢神医有何问题?” 谢清徽神色如常,清冷寡淡道:“这疤不似寻常刀刃所伤,据我所测,可能有毒性,”说着,他用指腹轻轻摁压了一下蓝英面上伤疤的边缘处,看向苏文惜询问着: “有青色脉络在延伸,苏大人可有看见?” 苏文惜如实回答: “没有……” 谢清徽未有不耐,只是又摁压了一下伤口边缘,这下苏文惜看清楚了,确实有青色如蜘蛛网一般的脉络,在皮肤底下若隐若现,她不禁骇然: “谢神医可知这是何毒?” 谢清徽微微摇头,眸光闪烁,“暂时没有这种毒的收录,不过它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躺在病榻上的蓝英听着他们口中说的毒性二字,有些讶异,她不安的下意识看向苏文惜,想要寻求安慰,苏文惜只是握了握她的手,无声安抚着她惊惶的情绪。 这时,一道十分讨厌的,多情含笑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世上竟也有谢公子不知道的毒?” 竟有些针锋相对。 萧令辞知道谢清徽?苏文惜狐疑地望去,果不其然是萧令辞,像个玉面狐狸一般凤眸微弯,不正经的样子让人只觉难当大任,难以深交,他脚步声轻盈,竟是走到了身边也没有察觉的。 谢清徽寻声望去,见是个陌生面孔,不禁皱眉,心下纳罕,“你是何人,怎会知道我的名号?” 萧令辞却用眼神示意:“公子腰间所坠的白玉盘,满月形状,正是谢家家徽,至于这神医的名号,我未至江宁时,就已经有所耳闻了。” 直接绕过前半句,回答了后半句的问题,谢清徽也不欲追问,只是看了一眼苏文惜,语气笃定地问: “苏大人,此人是与你一起的吗?” 苏文惜见萧令辞进来后,那一番放浪的言辞不觉又涌上心头,她垂下眼帘不去看萧令辞,却仍能感受到一股热烈的目光如炬般注视着自己。 此刻听到谢清徽所言,她本能的抬眸望了萧令辞一眼,却见他薄唇翕动: “我和苏大人可是交……” 苏文惜一瞬间心有所感,连忙打断了他下一秒就能吐出来的惊天动地的放荡言辞,自己抢先回答: “这位是朝中的三皇子,来江宁调查贪污案的,我与殿下刚好有缘就结伴而行了。” 萧令辞被打断了也不恼,只是摇着扇子,笑意盈盈地望着苏文惜,那目光透着几分缠绵悱恻,仿佛能拉丝。 而谢清徽听到这个身份,起身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三皇子殿下。” 艾绿长袍随步皱起,身姿却依旧飘然如鹤,至于语气仍是一视同仁的冷淡,仿佛无论多么尊贵的身份,都不值得他上心。 真不知道这般冰雪之姿,若有冰雪消融的那一天,会是何等热烈的光景……苏文惜刚一想到这个念头,就连忙甩出了脑海。 萧令辞却不紧不慢地扶过谢清徽,让他不必客气,后看到病榻上的蓝英,询问了句: “不知这位姑娘伤情如何?” “烫伤倒不算要紧,主要是那道疤痕,有些不一般,是在江宁一带从未看到过的毒。” “竟有这种事……”萧令辞陷入某种沉思,一抹阴沉沉的阴翳掠过眸底,转瞬即逝。 说罢谢清徽目光在萧令辞与蓝英身上转了一圈,有些若有所思,随后从鹤童手里拿过那一罐烫伤药,递给了苏文惜。 苏文惜怔愣的接过,有些疑惑的询问:“谢神医,我还没付钱……” “不用付了。” “这……多谢了,”苏文惜这玲珑心肠只是稍稍一思量,就大概明白了原因,以谢清徽这黑心奸商的德行,光以自己的面子肯定不会免费送药,十有八九是看在萧令辞的面子上,才送出这罐药的。 思及到此,苏文惜一阵咬牙切齿,暗想自己竟连三百文的面子都争取不到,谢清徽不愧是个奸商,妥妥的貔貅,这样的人真的能妙手回春治病救人吗,她很怀疑。 虽然心底有些唾弃,但苏文惜还是将那罐药打开,用指腹沾取了一些后,牵过蓝英的手腕,将药膏抹在了那些红肿水泡处,边抹边问: “怎么样,可疼?” 蓝英摇了摇头头,小声道:“原先有些刺痛,上了药清凉多了。” 苏文惜挑了挑眉,“竟如此见效?” “岂敢欺瞒大人。” “呵,”谢清徽冷笑一声,有些阴恻恻道:“苏大人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苏文惜却纳罕地询问:“这清沸药难道是谢神医亲手调制的?” 谢清徽冷傲一声:“那是自然。” “……” 萧令辞从沉思中抽身,见苏文惜这般,打趣道:“苏大人,谢公子的医术一向出神入化,今日倒叫你好好领受了。” 见苏文惜那张灵动的面容宛如石化,谢清徽倒是品出几分趣味,也未再不依不饶的追究,只是换了个话题询问上蓝英: “你之前所说,疤痕是因为匕首所伤,此时属实吗?” “千真万确,我岂敢说谎,”蓝英面容肯定,未有迟疑,谢清徽盯着她瞧了一会也未见有何端倪,只得放下狐疑,百思不得其解道: “那真是奇了,照你所说,小公子拿着匕首玩耍,误伤到你,难道那匕首还带着毒?可带着毒的匕首,这般危险之物,又怎会如此草率的任由小公子嬉闹玩耍?” 蓝英有些愣住,却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释,苏文惜却觉得她不像是刻意隐瞒或者说谎的样子,便问了另一个关键点: “那户人家是何人?” “宣州知监李念大人。” 苏文惜对江宁的地方官僚不说一窍不通,那也是一头雾水的,她无法理清其中关窍,便求助似的看向谢清徽。 谢清徽被这目光看得心底一阵愉悦,他也十分慷慨大方的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道: “宣州知监李念,在三年前就已经被贬到陇西了,姑娘可还记得,这伤是几年前的?” “大概……”蓝英睫毛微颤,思索片刻后,回道:“应该是在三年前。” “时间线重合,可惜李念已经远在陇西,想要调查也被路程耽误了。” 苏文惜只觉一团乱糟糟,毫无头绪,只得专注眼前:“那她这伤可还能治?” 谢清徽敛眸沉思,这时萧令辞却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谢公子,我观今日江宁府下各州似乎军备都防守森严,可是有何要事?” “殿下有所不知,近日江宁府来了一些游盗,与不明势力,游盗行踪不定,常侵扰百姓,而那股不明势力,却分毫不取,只是肆机宣扬一种理论,想要在民间发展起某种信仰组织,他们自己命名为依天教。” “原来如此……” 苏文惜看到,萧令辞那多情风流的面容,闪过一丝正经的严肃,却又是转瞬即逝仿佛刚刚所见只是眼花,他摇着扇子,挡住半边脸,凤眸弯起熟悉的弧度,笑着道: “苏大人,医馆这药香我闻不惯,就先到外等候了。” “殿下随意。” 萧令辞这一走仿佛无声的催促,谢清徽很快就给出了方案: “这位姑娘今夜便留在医馆,容我考量,苏大人若有要事,可先行解决,明日再来。” “也可……” 苏文惜询问了一下蓝英的意见,而蓝英点点头表示毫无意见,如此这般,苏文惜才郑重向谢清徽道谢后,同蓝英告辞后,领着绿珠和粉涟离开了医馆。 此刻天色已是黑沉寂静,苏文惜走出医馆后,先是回眸看了一眼医馆的牌匾,悠心医馆,底下有个满月一样的形状,是谢家所属没错,苏文惜暗暗记下后,一转头就望见萧令辞在前方不远处,临溪而立的风姿。 青石板路两旁有灯火阑珊,橘黄色的悦动,照得他这一身白的魂仿若有光,柔柔清清,是与往日都不一样的气质。 若萧令辞是与璘王萧郁均那般的性子,定然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潇洒少年,又或者与谢清徽那样,更是风骨出尘,可惜偏偏生了副放浪形骸的作态,潇洒也不是,风骨也没有,多情风流的倒像个纨绔公子。 苏文惜感慨还不过一秒,萧令辞就听到脚步声,转身回眸看向她,那一刻月光刚好折射入他的凤眸,映出比星子还璀璨的光,令人目眩神迷。 确实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连放浪形骸都别有风姿,苏文惜只见他笑意盈盈,薄唇翕动,缠缠绵绵地吐出三个字: “苏大人。” 真是热烈到了极点。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15. 第十五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第十六章 苏文惜本不想再像来时那般,自己坐在马车里,却让萧令辞骑着马,更何况之前他那一番说辞,惹得苏文惜怕极了萧令辞再对她有什么“牵马执蹬”之举。 这般身居高位之人,不管看起来是不是真的败絮其内,还是假的绣花枕头,提防着总是没错的,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四品官,又有几条命是可以去以身试险的。 因此在萧令辞裹挟着一身热情迎过来时,苏文惜忙不迭地微微后退半步,抢了话头道: “殿下请快上马车吧,我和她们另搭马车就可以了。” 萧令辞闻言却笑得深沉,他指了一下黑魆魆的天,凤眸含情,语调柔软道: “苏大人莫不是忘了,如今已经入夜,拉车的马夫皆已经日落而归,苏大人又谈何另找呢。” 语气仿佛是在谴责苏文惜的始乱终弃一般,却又透着几分揶揄与顽劣,总之,让苏文惜的心情又陷入了一团乱糟糟中。 她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刚想认栽,萧令辞却又不依不饶的,猛地微俯下身子,凑近上来压低了声音,轻又沉的,语调缱绻在她耳边私语: “若苏大人实在不敢领受,那不妨与我同坐一辆马车?” 热气如红炉里升腾起的热雾,氤氲在苏文惜耳后,瞬间燎起一片蚁行般的酥麻,她的心脏被这陌生的触感惊吓地翻了个面,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脖颈连带着耳后都爬起了红晕,可在那场陌生的滋味如浪潮飞速褪去后,涌现在苏文惜心底的却是十成十羞恼,羞只占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绝大部分还是恼。 苏文惜猛地抬眸,如受惊的鹿,杏眼圆睁,带有强烈谴责意味地瞪向萧令辞,这完全是她下意识的,没有顾及到两人身份地位悬殊的反射性举动。 直到绿珠和粉涟双双护在她身边,关切的搭上她的衣角后,苏文惜才在权衡利弊一番后强压下浮于表面的怒气,冷冷淡淡道: “殿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后宫内务的女官,你这般折辱我,恐怕到时损失的不止是我一人。” 苏文惜看见,背着月光面向她而立的萧令辞,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就在她以为自己这番说辞惹得萧令辞不快而感到胆寒时,萧令辞却合了扇子,面色郑重,拱手道歉: “抱歉,苏大人,是我冒犯了。” “没事……”苏文惜竟然从他的这一拱手行礼中,看出几分瑶林琼树的风尘外物,不禁有些对他的能屈能伸另眼相待了,只不过萧令辞紧接着又跟了一句: “下次还敢。” “……” 苏文惜气结语塞,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抛给萧令辞,她算是明白了,这三皇子有些时候真就像顽童一般幼稚。 说他是调戏吧,偏偏生得一副天真无辜的作态,仿佛不谙各中之事,只是随心而动;说他是打趣逗弄,又偏偏毫无分寸,冒犯得很,总之苏文惜是不想与他做这些浪费时间的纠缠了,便牵过绿珠和粉涟,坐上了马车中去。 清冷的月光如霜般,映在青石板上,萧令辞静立于此,品茗着苏文惜刚刚那一番情绪动荡的画面,那一双羞恼怒视的杏眼,碎亮如盛了星子,那一张清丽却染上夕霏的脸,鲜活昳丽,不觉令他生出几分与众不同的趣味。 百转千回,似花弄影,月流辉。 萧令辞望着马车的帘幕被苏文惜匆忙放下而颤动摇曳,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与马匹的互相纠缠,动荡不安,他凤眸微深,如敛着一汪经年不化的幽潭。 蓦然,风过摇树影,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在这寂静到只有虫鸣的夜里作响,萧令辞敏锐有感,心神微张,眸光一转,隐晦地望向远处青石板路的一个拐角,那里,黑雾将月光吞噬,有影子转瞬即逝。 “呵……” 一声冷笑微不可查的飘散于风中湮灭。 马车中被一帘隔绝的苏文惜,仿佛置身于风平浪静的中心,尚且不觉縠纹自四周蜿蜒,江宁这块澄澈的镜面,隐隐有破裂之势。 * 春萼馆,江宁府最鼎鼎有名的一处酒楼,曾得过声名显赫却笼着神秘面纱的百璃楼一句评语:“一枕华胥梦,风流佳丽地”,多少人求之不得趋之若鹜的评语,花萼馆却得来的轻巧。 百璃楼所评确实无误,此处不光有浮白浇块垒的酣畅淋漓,更有吴侬软语,弹泪唱新词的伶人活色生香。 下了马车,苏文惜尽管百般不愿,还是无计可施的跟在了萧令辞后面,刚一踏进这花萼馆的帘门,就见灯火煌煌,脂粉沾衣,有乐曲悠然舒展,回荡馆中,一名侍女提着一盏灯,体态婀娜的走上来道: “大人们,我家知军已经吩咐我在此处等候你们多时,请随我来。” 说罢,侍女浅色裙摆曳地生姿,步步皆是江南的婉约,她在前头提着一盏仅做美观的灯,引着萧令辞与苏文惜他们,绕过了九曲回廊,绕过了湿红柳绿,踏上层层楼梯后,终于停在一处,叩响了面前的房门。 “知军大人——” 房门一下被打开,冒出来的人是不久前见过的邢知军邢承恩,他看到萧令辞与苏文惜几人,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让出一个身位,伸手示意请进: “三皇子殿下,以及女尚书,请吧。” 萧令辞自来到这花萼馆后,仿佛梨花被细雨清露所润,一下就顾盼神飞,他摇着那把自以为风雅的扇子,频频对那些貌美的伶人送去多情的笑,如今被那馆中的脂粉香一浸,更是脚步虚浮的入了包间。 苏文惜紧随其后,看着萧令辞那如无力绿杨一般的步子,暗自发笑,面上却不显,刚落座于萧令辞身边时,尚未完全将这次宴席之人尽收眼底时,邢承恩笑眯眯的做起了中间人,开始一个个介绍: “来我为大人们介绍一下,这位啊,殿下和苏大人应该比我熟,是谁就不用我多解释了吧,哈哈哈。” 邢承恩那不拘小节的笑,在苏文惜望向他介绍的那人时,却一下子如雷轰进心底,那人她确实是不用别人解释,自己就已经熟的很了。 那个音容闲雅,眉目若画的璘王萧郁均,今夜穿着一身天湖蓝的衣袍,袖角祥云,衣角曲水,相较于他平日常穿的江崖海水纹那万世升平的气象寓意,今夜的纹路倒是由宏入微,由阔入野,飘逸而轻灵。 只是这一相见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令苏文惜僵在了座位上,她有些不安的抬眸,却见萧郁均正看着她,目光温润,君子如玉。 但是重活一世,苏文惜不会再被他这表面的霁月光风所蒙蔽,她只想敬而远之,可萧郁均看着她这幅波澜不惊,冷冷淡淡的样子,竟勾起一抹笑,端起白玉杯,起身走到苏文惜面前,笑道: “苏尚书,许久未见,今日难得一逢,未表邢知军地主之谊,不若把酒言欢,好好尽兴?” 话已至此,苏文惜岂有扫兴的道理,她斟了一杯,起身同萧郁均轻轻撞杯后,先行引下了自己的那一杯酒。 出入口时是甜的,待到入腹后不久,一股炙热的酒意就顺着直往上攀。 此酒度数不低,苏文惜镇定的放下白玉杯,面不改色地敷衍道: “璘王大人所言极是,”换作以往还恋慕着他的苏文惜,说不定还会了这一句话而绞尽脑汁的想要说点吉利话讨好,可如今,她连逢场作戏都已经是极力勉强,又如何有那个闲心思去妙语连珠取悦别人。 不过幸好,上一世的她尽管恋慕萧郁均,却也没有表现的太明显,不显山不露水,如今将这恋慕之情烧成粉末,也断然是不会被察觉到异样的。 萧郁均倒是君子作风,并未用礼仪尊卑强行押着苏文惜喝酒,只是面带浅笑的看着苏文惜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后,就欲施施然欲回座,只不过突然被萧令辞给拦住了: “堂兄,怎的不先陪我喝一杯?” 萧郁均转身,莞尔一笑,不紧不慢道:“皇上曾多次斥责过你,不可毫无节制的碰酒,如今我又怎敢坏了规矩。” 说着,萧郁均顺便还吩咐了一下其他宾客,“各位大人也务必督促一下,不可让三皇子殿下碰酒才是。” “是是是——” 萧令辞闻言却是大为不满,他愤懑的哼了一声,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桌上的酒壶后,直接“咕噜噜”尽数倾倒入口中,喝了下去。 彼时还在眼观鼻鼻观心,把玩着手里白玉杯的苏文惜,见状也是极为震惊,更别提那些地方官员了,一个个呆若木鸡,愣愣的就这么看着萧令辞喝完了一壶酒,就这么看着他放下酒壶,露出一个放浪形骸的笑来: “各位——我先干为敬!” “殿下,你……”萧郁均看着萧令辞这般不听劝的做派,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即命令侍女将桌上的酒都收了下去。 他走到萧令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向他介绍起那些地方官员来: “这位是广德军知军邢承恩,那位是南康军知军关承泽,另外一位是江宁府知州宁邵,殿下可都记住了?” 苏文惜被那一杯酒的劲头灌的有些迷蒙,她本来就不胜酒力,如今听着萧郁均温温柔柔说的话,心神有些恍惚,潜意识里觉得有些端倪,明明不让萧令辞碰酒,还是在桌上放了酒,在萧令辞喝了那些酒后又开始向他介绍地方官员。 这是何意?总觉有什么别有用心。 而萧令辞双眸失神的顺着萧郁均的话语一个个望去,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可当萧郁均问他可还记得邢承恩是谁时,他却思忖片刻,笃定地回道: “我记得,是南康军知军。” 这是把邢承恩和关承泽记混了,江宁府知州宁邵见他这般模样,一言难尽的摇了摇头,皱眉叹息,只觉贪污案一事交给这位不学无术的三皇子,实在是毫无指望。 邢承恩和关承泽闻言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后笑了两声,萧郁均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客套地寒暄,期间苏文惜时不时附和几句,而萧令辞,已经趴倒在桌子上,酣然入梦了。 萧郁均和关承泽暗暗对望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而那用白色衣袖围住自己面容,长发泼墨般散落在桌,趴倒后酣然大睡的萧令辞,凤眸半阖,却是一片清明,不见醉意。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16. 第十六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7. 第十七章 花萼馆的包间中,腻人的粉香勾缠,纸醉金迷的添酒回灯、觥筹交错,如水中影飘摇在摇曳的烛火煌煌之上。 本该作为主人公的三皇子萧令辞却是大醉不醒,酒桌上的话题从江宁的人文风情,到此次的贪污案一事,苏文惜皆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直到萧郁均提到江宁织造署这个名词后,苏文惜那困顿迷蒙的心神才警觉了几分,她目光放空的盯着面前的白玉杯,浑然不觉萧郁均的目光正意味不明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只听得萧郁均询问: “苏尚书,不知江宁织造署那一批出问题的面料,可有找出解决方案?” 尽管是于公事上的盘问,可因为他这温润柔和的语气,公事都缠绕上了一点有关风月的意味。 “已经做好方案了,”苏文惜被这花萼馆的馥郁软香浸泡的心神有些钝感,她说了这一句后,又组织了一下措辞,跟打报告一样的继续说了下去: “等明天野蚕丝到了,织造署里的女工们赶个两三天,那批料子就可以交货给官家了。” 她并不打算说具体的原因,毕竟在这里坐着的,除了她自己外,没人会对枯燥复杂的丝绸纺织感兴趣,只是萧郁均却好像对着这个话题起了兴趣,追问道: “不知这批布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惹得苏尚书这样的妙手都下调到了江宁。” 明明是如沐春风的语气,苏文惜却心底一寒,这哪里问的是原因,明明追问的是她为何此次会到江宁来。 如果将布料的原因说严重几分,不太妥当,萧郁均若是有心一问,就能被揭穿,因此苏文惜斟酌言辞道: “布料的问题倒确实不太严重,我请求下调,其实也是存着私心,想要重回故土看看,一解思乡之情。” 其实思乡之情确实有,但不多,关于江宁,苏文惜爱它的山与水,江与河,可在文人墨客中,思乡之情是将思家之情囊括在里面的,苏文惜却是没有那个思家的内核的。 “原来如此……”萧郁均笑容不变,只是眸底的暗光愈发深沉,他敛下眼睫,选择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苏文惜松了口气。 她不确定这个时候的萧郁均对她有没有起杀心,无论是有或无,苏文惜也只得见招拆招罢了。 在漫长的寒暄与客套中,在苏文惜昏昏欲睡差点撑不下去时,这场地主之宴终于以萧郁均的一个哈欠到了尾声,两位知军皆是人精,纷纷见好就收。 而那位知州宁邵,则显出几分不合流俗,与不合时宜的清高,声称喝不了酒,十分固执的不肯饮下一杯,只愿以茶代酒,两位知军仿佛司空见惯,也不勉强。 “夜已深,我等就不耽搁几位大人了,大家改日再叙也不迟。” 萧郁均从容起身,抱拳作谢:“多谢关知军与邢知军,还有宁知州的款待。” 苏文惜也起身说了几句漂亮话,在场的气氛到了依依不舍的时候,只是在看到趴着醉了一整局的萧令辞时,气氛又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萧郁均走过去打开门,看向门外守着的侍卫,道:“你家殿下醉了,扶他回去吧。” 百里温:“是!” 一行人走出了花萼馆,在临别之际又是好一通纠缠不休,惹得苏文惜都不禁懊悔,早知如此,自己也跟萧令辞一样,醉倒过去就好了,只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在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依依惜别时,粉涟凑过来询问:“大人,我们怎么回去?” 绿珠也道:“是啊,这个点已经没有马车了。” 苏文惜这下更懊悔了,早知如此,就不跟着萧令辞一道来了,现在好,她搭其他几位大人的马车肯定不方便,搭萧令辞的,他现在醉了,就更不方便了,算来算去竟然只有同萧郁均顺个路最方便,可她是打死也不愿意干的。 就在苏文惜琢磨之时,百里温艰难地搀扶着软了骨头的萧令辞走了过来,萧郁均适时地打住话头,机敏如他,一下就想到了苏文惜难以开口的这个问题,他关切的问着: “苏尚书来时是和三皇子殿下一道来的吧?只是如今他醉了,恐有不便,不如与我同乘,顺路而行?” 苏文惜望着萧郁均在月色下的玉容,一如她最初恋慕时的那般遗世独立,只是如今回荡在心底的,却是萧令辞那一双热烈的能燃烧魂魄的凤眸,而萧郁均尽管美目含笑,却让苏文惜望之胆寒,生怕自己一不小坠落在里面后,就是风雪加身。 就在苏文惜犹豫不决时,醉醺醺的萧令辞却半睁着迷蒙的眼,抬头望向她,嘴里念念有词,含糊不清: “苏大人…一起……不要……” “……”苏文惜一时不明白萧令辞的意思,只是她莫名的读出了几分拒绝的意思。 看着萧令辞那尽管朦胧却清透的目光,相较于萧郁均,少的是令人猜不透的魍魉魑魅,多的是如月光投射出的天水澄澈。 她好像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就算萧令辞是真的潜意识想拒绝自己,那她也没办法了,她实在不愿与萧郁均同行。 “我还是不劳烦璘王大人了,三皇子殿下醉了,我与他一路,刚好也方便照顾着一些。” “……”正靠在百里温身上,故作醉意阑珊,双眼迷蒙不知今夕何夕的萧令辞闻言,垂落在身侧的小拇指不禁抽动了一下,无人得以看见的眸底是一闪而过的纳罕。 “这样吗,那也好,既如此就在此别过了,”萧郁均未有被拒后的不悦,只是笑意加深,拂袖背手翩翩离去,坐上马车后离去。 有一帘帘角被风掀开,苏文惜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他端坐在马车中,露出来的那一截冷硬的下颌线,将那一身天湖蓝的衣袍,都染上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冰霜。 是错觉吗,苏文惜无心去纠结,因为其他人都走了,萧令辞这个大醉鬼还等着她去“照顾”。 百里温十分体贴道:“苏尚书,你放心,我家殿下喝醉了很乖的,不会打扰你,你大可以放心的与他同坐马车。” 如今大梁民风开放,有长公主养无数面首在先,更有苏文惜与萧令辞是臣与君的身份在后,顺路而行确实算不了什么,要不然苏文惜也不会一开始就和他一道来了。 只不过苏文惜对于百里温话里的“很乖”二字抱有怀疑,毕竟她第一次遇见萧令辞,就是他喝醉了栽湖里的那一幕,只不过看到萧令辞那透着忠挚纯良的目光后,苏文惜还是默默把疑问咽回了肚里。 苏文惜帮着百里温,把萧令辞扶到了马车中,幸好这马车空间够宽广,不是民间寻常马车可以比拟的,萧令辞睡在左侧的榻上,苏文惜和自己的两名侍女坐在另一侧,这样刚好彼此相安无事,不犯楚河汉界。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苏文惜实在困了,便闭着眼打算小睡一会儿,就在意识即将陷入杳杳冥冥时,耳边“淅沥淅沥”传来下雨声,有萧瑟秋风顺着帘幕刮到了马车里,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冷意激的泛起了鸡皮疙瘩,一下就将苏文惜的困意给刮醒了。 苏文惜往四周一看,绿珠和粉涟睡得沉沉,完全没有被干扰,而还未醒酒的萧令辞,正抱着双臂,眼睫不安微颤的躺在榻上,苏文惜看着竟然联想到了上一世在云阳狱中的自己,也是如此没有安全感的抱着双臂。 她在榻边的一角里看到一件白色的袍子,就其款式风格而言,应该是萧令辞平日里穿的,望着萧令辞那在秋风中有些瑟缩的萧条身姿,她心里蓦地软了一角,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善心大发的走过去拾起来,抖了抖后,盖到了萧令辞身上。 本来就喝醉了,若是叫风一冻再发烧什么的,可就麻烦了,到时候萧令辞醒了,就说是百里温盖上去的,苏文惜这般想着,给他盖好后正欲收回自己的手,却未料萧令辞电光火石间猛地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苏文惜感到吃痛,她急忙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萧令辞攥的太紧,她一时抽不回去,苏文惜恨恨的瞪着无知无觉的萧令辞,暗暗悔恨为什么要想不开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时,萧令辞却薄唇翕动,轻轻发出两个孺慕的音节: “母妃……” “……”苏文惜微微愣住,心神有些怔怔,一瞬间心情复杂极了,不可否认的是,她又被这短短两个字给戳中了软肋。 她不知道萧令辞有着怎么样的过去,她只知道萧令辞的母妃似乎很多年前就不在了,失去挚亲的痛,她自己没有体会过,可光是想想,也是让人难以走出来的。 “算了……”苏文惜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反正挣脱又挣脱不了,干脆坐到铺着毛毯的地上,手肘撑在腿上,掌根托着下巴,半眯着眼,百无聊赖的听起了窗外的冷雨。 她阖眼时,自然也没看到萧令辞攥着她的手腕而露出的那一抹狐狸般的浅笑,自然也没有看到萧令辞原本紧闭的眼帘挑开一线,隐晦抬眸描摹着苏文惜侧脸的复杂余光。 他在苏文惜身上,竟然得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失去已久的信任感,尽管这种感觉目前只是扎根在毫无凭依的水面,时有波澜。 马车内,平缓的呼吸声,以及撞击肋骨的心跳声,缠绵在一起,没有那些纷扰,也不用掩人耳目,正如宁和安神的药剂,抚平了许多难言的痼疾。 窗外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风声悠远,雨脚绵延,如天门大开,银河枯竭,尽数荡决人间。 苏文惜静静的听着风雨如注,可渐渐的,那势如鼓点的雨脚,却突然夹杂进来另一股非自然的声音。 有轻有缓,有重有急,混杂在这磅礴雨声中,若非苏文惜心静,恐怕还听不到这股动静,她放轻了呼吸,心底有些空洞洞的不安,若非萧令辞攥着她的手腕,肌肤相贴带来源源不断的热度,恐怕她更是心慌意乱。 究竟是什么声音?难道是脚步声?如此乱,如此密,若真是脚步声,人数上起码也不容小觑,难道是谢清徽说的江湖游盗? 苏文惜正惴惴不安时,萧令辞松开了她的手腕,睁开凤眸,眼底闪过凌厉的光,翻身下榻,拽住苏文惜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同她说道: “榻下面有个空间,苏大人且去叫醒你的侍女,进去暂避风波。” 苏文惜来不及揣摩萧令辞本来醉了是如何察觉到动静的,只是被他这一反常态的正经给唬住,起身叫起来绿珠和粉涟后才猛地想起另一件事。 “我们躲起来,那你呢?” 萧令辞没有说话,帘幕外刮进来的风冲散了他身上的醉意,马车内那股流风回雪般的檀香又幽幽勾缠上来,可是很快,又有另一股铁锈一般腥甜的味道,飘了进来。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17. 第十七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8. 第十八章 风声闪烁,雨势磅礴,有刀剑出鞘的泠泠铿锵之声如隐隐轻雷令人心惊肉跳,紧随着那脚步声后响起的,是百里温,以及其他几名侍卫的浴血拼杀之声: “殿下与大人勿惊,有我们在!定能斩杀这些宵小之徒!” 气势汹汹的话音落下后,苏文惜只听得马车外,纷乱一片,刀剑齐鸣,冷光频闪,□□被刺后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冷兵器拔出来时带动的血液飞溅,甚至有一些猩红,飞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更添几分血雨腥风。 这样直来直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架势,苏文惜是第一次遇着,现在的情势就有如一把匕首横在她的脖颈般,随时都有见血封喉的生死危机,她虽然死过一次,却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也会害怕刀剑刺心,□□受罪。 绿珠和粉涟刚在睡梦中被叫醒,绿珠还在发懵,粉涟动了动唇,正欲不解地询问,却被苏文惜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看着苏文惜对她们做的一个噤声的手势,粉涟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问: “大人,外面这是怎么了?” 绿珠也眨巴眨巴略有惊恐的眼睛,看向苏文惜,似在无声的寻求一个答案。 而苏文惜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与此同时看向了萧令辞,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件事,十有八九自己是沾了萧令辞的“光”。 萧令辞没有接收到苏文惜的视线,他默然不语,只是俯下身子将榻下的暗格打开,后转头望向苏文惜,示意让她进去躲躲,同时安慰道: “苏大人,目前看来不会有事,但最好还是谨慎一点,你也不用为我担心。” 微弱月光中,他一张看上去薄情的面容微微绷紧,透着严肃,凤眸闪着郑重其事的光,是与之前所见的轻浮,截然不同的一面,竟然莫名的令人信服。 于是苏文惜闻言,也来不及深究背后深意,只是让绿珠和粉涟去另一侧略宽大的榻底下蜷缩着,自己躲进了萧令辞那边的榻下。 榻下面空间尽管逼仄,却也提供了十分到位的安全感,苏文惜听着外面的打打杀杀冲撞了一阵子后,逐渐沉寂了下去,恰好这时,马车帘幕被掀开,百里温面上带着血痕,激昂道: “殿下,那伙贼人已经尽数剿灭了,搜查了一番没有任何线索,估计就是游盗。” 苏文惜没有听到萧令辞的回复,只是听到了往外走的脚步声,以及如长吟般的风声,她从榻下匍匐着身子爬出来一点,看到被风掀的起起伏伏的帘幕外,是萧令辞长身玉立的身影。 看样子,这场生死危机已经过去,苏文惜爬起身揉了揉腰,一边思索起萧令辞刚刚那番话的深意,一边就不自觉的也掀开帘幕走到了马车外面。 在走出马车的那一刻,萧令辞听到脚步声转身望去,见到苏文惜时原本沉沉的神情一顿,他装作劫后余生般扬起个轻松的笑,漫不经心地提醒道: “苏大人,情况未定,还请快快回去,不然若是有什么变故,连累到你,可是会叫我伤心的。” 萧令辞心里清楚,无论出手的人是谁,肯定不会真的要杀了他这一行人,尽管眼下动乱已经平息,游盗们尽皆伏诛,可他的心却依旧无法安定下来,似乎总有着隐而未发的危机,正风雨欲来。 而苏文惜却觉他神色似乎有些端倪,哪怕是和白日里别无二致的笑若春风,眼下看起来也透着几分风雨如晦,但她不清楚这究竟是漆黑的夜浇出来的,还是本色在这一刻里的显露。 她抿抿唇,不发一言,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欲抬脚回马车里时,“咻——”的一声,凌厉的破空声裹挟着令人胆寒的杀意,猛地划破夜色,向她刺来。 “小心——” 寒芒中,映出萧令辞眸底蓦然闪过的惊惶,与意料之外的讶异;刀光剑影里,他骤然拔高的惊呼让苏文惜心弦一颤…… * 不久前,萧郁均的马车刚走,关承泽在应付完其他人后,也紧随其后,一前一后两架马车如同心有灵犀一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后又在一栋鼓楼前停下。 夜色深沉,看守鼓楼的小卒们昏昏欲睡,在听到脚步声后也只是撩开眼皮看了一眼,随后又心领神会的默默闭上了。 萧郁均提着一袭天湖蓝的衣角,施施然走在前面,看上去仿佛怡然自得,实则面容在晦暗中覆上阴翳,在踏过重重阶梯后,他上到了可以把栏杆拍遍的鼓楼高处,静静地登高眺远。 夜色下的江宁,下起了小雨,又逐渐转大,变换天地只是顷刻之间,虫鸣窸窣,鸦鸣萧然,蜿蜒在城中九曲八弯的护城河以及河流溪水,尽皆在月光中泛着银蛇游动一般的粼粼波光,万家灯火已然吹熄,座座矮房归于沉寂,唯有路旁的灯照子,如萤火般闪烁光芒。 这是远景,若将视线投注到鼓楼不远处几百米地时,萧郁均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大差不差的看到,那一条主街道上会驶来萧令辞的马车。 “咚—咚—咚——” 沉闷有力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萧郁均没有回头侧目,只是淡淡地道出他的名字: “关知军,一切可准备妥当?” 此时于鼓楼昏沉中走出来,沐浴在月光下的关承泽上前走近了萧郁均,他年近半百的面容已有皱纹,一双眸子饱经风霜,总是半眯着,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心底揣了件事。 听到萧郁均所问,他噙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并未正面回应,反倒卖了个关子: “殿下待会儿一看便知。” 话落,萧郁均不置一词,二人将目光投注到鼓楼不远处的主街道上,果不其然,萧令辞那辆马车辚辚的踏入了目标区域。 在雨幕的冲刷下,所视之画面有些扭曲,但很快,萧郁均还是看到了,有大约六七名左右的用黑色布巾遮住半边脸,头戴草帽手拿弯刀的“大盗”,纷纷登场。 下方的马车停下了,“大盗”们一步步靠近,而萧令辞的那些佩刀侍卫也纷纷拔剑,誓斩宵小,接下来血肉模糊的一面萧郁均没兴趣旁观,他只是陷入了一种深沉的思忖里,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决定。 关承泽没有打断他的神思,只是静静的立在一边,好整以暇的往不远处那里望着,尽管那里血雨腥风,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而萧郁均此刻所想的是,他究竟要不要趁着这次计谋,直接杀了那个让自己状态屡屡纷乱的苏文惜,那些栩栩如生的梦还历历在目,光是回想一次,萧郁均的心绪就起伏不定,他恨透了这种状况外的情绪,以至于也记恨上了那个让他身陷莫名的苏文惜。 反正关承泽找来的“大盗”,本质上不会真的要杀了萧令辞,那样的话事情就闹大了,关承泽本来的计谋是如果可以,就刺伤萧令辞这位三皇子给予一点下马威,机会合适就嫁祸给政敌邢承恩,同时上报朝廷,例行公事的被问责后,请求拨款加强军事防备,借机吞掉军饷,强大势力。 这种阴谋对萧郁均没有任何帮助,可萧郁均本来就是想帮助长公主萧音暮称帝,自然要为她扫清其他阻碍,同为一派的关承泽自然也成了队友。 当初他在宫中,亲眼目睹自己母亲,与当今皇上私通苟且,皇上罔顾人伦,将弟媳纳为己有,从那一天起,萧郁均就彻底与亲情决裂,过往黑暗如死水的宫廷生活,还是萧音暮那一热烈灿烂的笑,将他拉了上来,从那时起,他就心甘情愿做了萧音暮的党羽。 有萧音暮在前,野心他是没有的,只愿当个闲散王爷,向来随波逐流,自认为恋慕萧音暮却不敢将这不伦之情宣之于口的萧郁均,如今却在苏文惜这个毫不起眼的四品女官这里,屡屡有情绪上的莫名波动,这让他无法接受。 可是苏文惜,又真的应该为自己这荒诞不经的理由而送命吗?如果她真的死了,死在这一夜,死在萧郁均自己手里,没人会查出来,可是她死后,萧郁均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再被新的梦魇困住。 “殿下,还请早下决断,”关承泽见萧郁均久久未能做出决断,眼观局势的他不禁开口提醒。 而这一提醒,让萧郁均心里那根久久绷紧的弦,一下子断裂,如同受到外力而皴然破裂的琉璃,他的拇指轻叩了一下冰冷刺骨的栏杆,缓缓吐出几个字: “取箭来。” 关承泽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转身从背后取出一把弓箭来,递给了萧郁均,而萧郁均接过雕弓,搭上箭羽,以拇指勾弦,凝神屏气,瞄准好那辆马车的位置,在看到那一身熟悉的青衣踏出马车后,萧郁均不禁呼吸一窒,箭在弦上,他不得不发,于是便松开手,任由箭羽呼啸而去。 只是在送弦的那一瞬,箭羽的尾羽因飞速脱手,直接划伤了萧郁均的虎口,刺痛自肌肤传来,可耳边那遥远却又不太遥远的惊呼声却更让萧郁均分神,只是他已经不敢往下看了,便干脆转身,背靠在栏杆上,阖上了含情的桃花眸。 下面混乱一片,再加上水汽朦胧,关承泽没看清局势,他见萧郁均如此,有些不解: “殿下,只一箭,如何能斩草除根?” 然而萧郁均却仿佛有些恼怒,他冰冷的回道:“一箭足矣。” 说罢,拂袖转身就走,惊起一片冷风,而关承泽也懒得再看那一出混乱不堪的戏,反正刺杀一事嫁祸给游盗,射箭一事嫁祸给邢承恩,就算栽赃嫁祸不成,也牵连不到自己头上,思及到此便打了个哈欠,也离开了鼓楼。 而另一边。 “咻——”的破空声骤然袭来,苏文惜反应不及愣在原地,哪怕有萧令辞那一声拔高的“小心”,她也未能在这短如电光火石的时间里作出反应。 可是下一秒,一道既带着酒气,又带着檀香的身影将她扑倒,是萧令辞,他一手护着苏文惜的后脑勺,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将她扑倒在地,苏文惜顿时窒息在他这个怀抱里。 “唔——” 箭羽呼啸而过,萧令辞一声闷哼在耳边响起,与此同时,有铁锈味蔓延开来,还有百里温的惊呼: “殿下!” 苏文惜视线里天昏地暗,只能看到萧令辞那紧绷的下颌,以及失去了血色的薄唇,正懵然不知发生何事时,被百里温那一声惊呼,唤回丢了的魂,几乎是一瞬间,她心神巨震,颤抖着从已经软下身子的萧令辞怀里挣脱。 待站立到地面后,望着眼前这皮开肉绽,血腥可怖的一幕,苏文惜的心如同被千针所扎,几乎是要栽倒下去,幸好有应声而来的绿珠和粉涟二人搀扶,不然她此时该是落魄狼狈的,哪还能维持住往日里挺拔的风姿。 “殿下你……”她不禁凝涩的唤了一声,有些哑然,与失魂落魄。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18. 第十八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十九章 一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秋雨,让江宁府这片区域笼上一层杳霭流湿,冰冷寒凉的水汽如雾一般弥漫在空中,地上大大小小积着水泊,反光如同坠落了千片月。 苏文惜脚踩上去的那一片“月”,却被暗红色给晕染,她的脚边重重地栽落一支羽箭,箭尖带着血色,而她的眼前,是萧令辞原本荼白的衣袍,被箭锋刺穿,大片血水汩汩自他伤口流淌下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支羽箭只是堪堪贴着萧令辞的左边上胳膊擦了过去,而不是直接贯入□□,不然的话就是人命关天了。 “没事,只是擦伤。” 萧令辞声音有些沙哑的吐出这几个字,他面色苍白,薄唇失了血色,低眉敛目间有隐隐的痛色,迎着众人担忧无措的目光,他以手撑地站了起来,旋即又眼前一阵发黑,踉跄了几下,离得最近的苏文惜心惊肉跳的,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搀扶了上去。 而萧令辞如抓紧水中浮木般,紧紧攥着苏文惜的胳膊,待那一阵因失血而晕眩的劲过了,他才松开,坐到了车辕上。 百里温上前急的要赶车火速寻医,而苏文惜见他血流不止,正心焦之际看到百里温手腕上缠着的绑带,她顿时有了想法,对百里温道: “这位公子,你手腕的绑带不知可否卸下来,给你家殿下缠住伤口,先行止血?” 百里温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反应过来后,忙不迭的拆下了自己手腕的绑带,凑到萧令辞身前比量着那个伤口。 那道擦伤面积不大,却比较深,需要清创,直接缠上去肯定不妥,于是百里温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药瓶,一边打开将里面的药粉倒了一点在伤口上,一边念念有词: “还请殿下忍着点啊。” 而萧令辞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是在药粉倒上去的那一刻,他的脊背绷紧了一瞬。 那边百里温拿着绑带打算缠上去时,苏文惜捡起脚边的羽箭,没打量出什么端倪,却在拿着这支箭凑近眼前时,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竟散发了出来。 药香……苏文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谢清徽,第二个想到的是邢承恩,早在焚衣街时,她就闻到了那位邢知军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可是这范围实在太宽广,身上有药香的肯定不止这两个,再者若是栽赃嫁祸,那么这一点线索就更没有价值了。 蓦地,苏文惜想到了这支羽箭来时的方向,她连忙看向百里温,声音有些急切: “这位公子,你那里侍卫还有多少?” 这边百里温正因为自己不会打一个松紧合适的结而满头大汗时,听到苏文惜所言,他暂时放下手里的活,抬头望了一下四周,回道: “如今加上我还有六名,怎么了?” 苏文惜刚好看到百里温那久久打不上结的动作,她便走过来捏住了绑带的两端,惹得百里温松手后,她低眉敛目,神色专注的一边用环形包扎的法子固定好,一边回复: “往西大约不远,就是这箭射过来的地方,现在带着人过去探查,估计能得到写线索。” “哎哟我怎么没想到呢,大意了”百里温一拍手,连忙点了三名侍卫要他们驾着马过去探查,只是原本被痛意侵蚀的有些倦态的萧令辞,闻言抬头,看向百里温,用手指了一个方向道: “按照我指的方向去搜查,顺便看看有什么医馆还开门。” 那些侍卫抱拳应下来:“是!” 苏文惜已经包扎完毕,鲜血虽然仍旧会往外流,从而浸湿绷带,可起码是止住了,她松了一口气,只觉自己眼前也有些晕眩感,听到萧令辞刚刚所言,不禁抬眸,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他。 萧令辞转头,与苏文惜目光相对,他读懂了苏文惜眸底的复杂与困惑,却无心解释,只是扯着苍白的薄唇,浅笑着似是而非: “我天生方向感就比较好。” 这一瞬间,苏文惜有很多的疑问想要去问萧令辞,譬如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给自己挡这一箭,为什么明明醉酒了,还是能听到那些游盗的脚步声,并飞快的作出反应,为什么看着玩世不恭,放浪形骸,却拥有着不同凡响的引领力,让人想要信服。 可是千言万语,苏文惜还是选择压在了心底,她跟萧令辞就是两条只会在江宁有短暂相交,往后还是要各奔西东的线,只会各领各的风骚,不会有深入的纠缠,有些事他不愿意说,自己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总归萧令辞今天为他挡这一箭,是没有敌意的,别有用心就更不可能了,哪有人会舍出自己一条宝贵的命,去换一条能掌握别人脖颈的绳呢? 苏文惜心底感慨万千,面上却不显,只是十分珍重的对萧令辞行了一个大礼,真挚道:“殿下救命之恩,文惜就是涌泉相报,也报答不了。” 本来对萧令辞怀着十分的偏见的绿珠和粉涟,见状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知所言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救命之恩,苏文惜算是亏欠上了,恩情大过天,她只希望萧令辞不会是那挟恩图报之人,不然日后少不了的头疼。 萧令辞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眸仿佛能看透苏文惜所想,他虚虚的扶了一下苏文惜,刚想下意识的去拿扇子作作风雅,却在够的时候胳膊钻心剜骨的疼,他神色一僵,趁着苏文惜没看过来时,挂上一抹放荡轻巧的笑,道: “苏大人此言差矣,救命之恩,若以身相许,又怎会报不尽?” “……” 在场之人,除了萧令辞自己,苏文惜、百里温、和绿珠粉涟,都尽皆沉默,要不是粉涟考虑到他刚刚才救了自家主子,这会怕不是已经开始撸袖子摩拳擦掌了。 最后还是百里温尬笑一声,想要替萧令辞找补: “殿下,你是不是被疼糊涂了,这种事关轻重的话,怎能如此草率的就说了,我看眼下还是寻医为重。” 萧令辞却怡然自若地起身,只不过起身后又是一阵疼痛,于是他又面色不改的坐回了车辕上,叹了口气道: “先等他们几个回来再说吧,那支箭呢?让我看看。” 苏文惜把箭递了过去,只是在看到那带血的箭尖时不禁胆寒,提醒了一句: “小心一点。” “好,”萧令辞仰面笑得乖顺,接过那支箭后,辗转打量起来,百里温看他神色认真,以为是看出什么了,便询问道: “殿下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没有,我头晕,看不出来,你给看看吧,”萧令辞十分顺手的把箭递给了百里温。 百里温:“……” 虽然无语凝噎,但百里温还是老老实实接了过去,置于月色下仔细打量起来,就在众人都要已经他也要无功而返时,百里温却讶异的怪叫一声: “箭羽有已经干涸的血珠子,根据程度来看,箭羽处的并不是殿下的血。” 苏文惜揣摩道:“也就是说那个人射箭的时候自己也伤到了?” 百里温摇了摇头:“不一定,万一是之前就有伤了也说不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人虎口处肯定有伤。” 恰好这时,那三名侍卫也驾着马嘚嘚的跑了回来,跑过来后翻身下马,其中一名出列抱拳说道: “禀殿下,我们根据您指的方向搜查了一番,能够符合条件的,分别有一栋鼓楼和两座酒楼,以及一座明月楼,因为下了大雨的缘故,路上皆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那附近有没有还开着的医馆?这些事现在没有马脚,等到白天再查也不迟,”苏文惜比较在乎萧令辞的伤情,于是有些急切的追问。 而萧令辞则不置一词,只是坐在车辕上,一身带血的荼白衣袍如素笺上落了几滴血泪,他仰面看着苏文惜在月光下有些着急的侧脸,不禁挂上一抹浅笑。 萧令辞至今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听到箭羽的破空声而来时,他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给攥紧,下意识的就以身试险,扑倒苏文惜避免她受伤。 也许在马车里,他装醉卧在榻上看着苏文惜那一刻的岁月静好时,感受着身上披过来的衣袍温暖时,一种不想失去的念头就开始扎根了,或者还要早,早到可以追溯到在放鹤亭里被好心救起的那一刻。 天家无情,皇子公主间只是利益上的虚与委蛇,皇上则更是审时度势的偏心,而苏文惜所带来的这种令人心安,让人留恋的温暖,让萧令辞以往荒芜且流浪的情思,陡然有了安放搁置之地。 理性与感性之间仅仅隔着一条纤细的线,若有风雨袭来,那线就飘飘摇摇,几乎于被扯断的蛛丝,尽管如今理智已经回归,可若再让他做一次选择,也许心底那条线依旧会紧绷,震颤,驱使着让他做出相同的选择。 “现在夜深,我们看了好几家,但是附近的医馆都已经关门了。” “都关门了?”闻言苏文惜眉头皱起,心逐渐沉入谷底时,那名侍卫又一个转折: “但是我们遇到了百璃楼的人。” 苏文惜听到这陌生的名词,有些不解地问: “百璃楼是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第十九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二十章 自初见到如今,萧令辞看到的苏文惜始终是沉着克制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了,她也能坦然面对,如今却见苏文惜这一本正经的懵懂无知的样子,萧令辞感觉新奇,心底一阵痒痒,便故意调笑道: “苏大人竟连百璃楼也不知?看来还是远民众久矣。” 苏文惜皮笑肉不笑,体谅着萧令辞有伤在身,给了他一个好脸色,并且自我打趣道:“殿下说笑了,我一个将作监里的女官,每日不是和机杼打交道,就是和纺织打交道,忙都忙不过来,哪里会知道这些事呢。” “也是,”萧令辞浅然一笑,假装听不懂苏文惜的话外弦音,也知再逗下去反倒惹嫌,于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解释道: “百璃楼,苏大人可以当做是月旦评,会不定期给一些人事物作出评语,而百璃楼的评语,不掺杂任何立场,甚至有时还带着某种预言成分,因此也受到百姓乃至达官的推崇。” 这一解释,苏文惜明白是明白了,可她依旧不理解,遇到百璃楼的人又有何用,萧令辞如今的伤势也并非需要评语啊,难道这百璃楼还有着和医馆一样的作用? 萧令辞坐在车辕上,一边忍受着箭伤所带来的如潮水阵阵拍岸一般的疼痛难耐,一边面色不改的,凤眸微亮地看着陷入沉思里的苏文惜,心神有如马驰长坂,蹑景追飞,无处可停。 仿佛药石无医之人得了块蜜饯,他终于可以借着这次的伤情,借着舍命相救的恩情,将目光毫无收敛的放在苏文惜身上,因为此时此刻的她,大概是最好说话、最有情有义的了,又怎会责怪自己呢。 过往二十三年的生平里,萧令辞最欣赏的是他的母亲——淑妃谢静娴,哪怕做了替嫁的棋子,在深宫里抑郁寡欢,可金钗玉簪下的身姿也始终带着侠骨凛冽。 而如今望着眼前鲜活昳丽之人,他又觉得苏文惜这皎皎青衣下,是霜雪加身仍不折的风骨自持,以及那份沉静审详,端敏机警,竟如此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无关容貌之优劣,无关地位之高低,让萧令辞另眼以待,魂绕梦牵的,仅仅只是苏文惜那由内而外,浑然天成的风采,是旁人再怎么修饰也装不来的神魄。 风声低吟,月色婉转,积水泊大大小小折射出天上的月牙,地上黑衣游盗的尸体七七八八横倒在血色上。 良辰美景与腥风血雨,如此不相容,却又如此入了一幅画,画里一青一白,若晓月晨竹。 恰在这时。 “嘚——嘚——嘚——” 一道马蹄声打断了此刻的寂静,苏文惜寻声所望,见濛濛水雾的不远处,如镜中花一般蓦地出现了一抹鲜亮惹眼的红色。 待那马儿走近,马上的女人一个翻身,衣摆便如昙花一现般绽放过一道漂亮的弧线,随之而来的,是那人摇曳着步子,走到了萧令辞面前。 “林熙悦见过三皇子殿下,”声音婉转动人,尾调仿佛压不住的猫尾巴,微微上翘着愉悦的弦。 苏文惜只看到了她如牡丹一般明艳的侧脸,确实是个大美人,料想萧令辞这般风流且放荡的人,说不定又得像在花萼馆时那样顾盼神飞,恨不得把一颗多情的心掰碎成好几份,如女子掷帕般抛给莺莺燕燕了。 只是令她有些意料之外的是,萧令辞并没有像所想的那般,只是挂着一抹不远不近,不疏离也不热情的笑,甚至就连一直晕染在那双凤眸里的笑意,也仅仅只是停留在第一重,最深处却透着几分寡淡,只听得他询问道: “可是百璃楼之人?” 苏文惜暗暗感慨,其实萧令辞笑得没那么深情厚爱时,还是挺有君子之风的,但是如果把那点笑意全部给抹去,则又会显得薄情寡义,心思深沉,这样一张俊逸的容貌,竟能呈现如此多变的风采,倒也是稀奇。 林熙悦依旧笑得动人,柔柔开口回复:“正是,请由我为殿下引路,去百璃楼医治伤口。” 说罢转身时看到了萧令辞身边的苏文惜,她眨了眨妩媚多姿的眼睛,有些好奇的看了她几秒,随即露出一个了然大悟的表情,微微欠身行礼:“这位定然是苏尚书吧,林熙悦有礼了。” 苏文惜同样回了个礼,未置一词却是有些心惊,她是如何会知道自己身份的。 “哈哈,”林熙悦对苏文惜的讶异心知肚明,她捂嘴笑着解释:“苏尚书,我们百璃楼的人,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哦。” “既然如此,”苏文惜笑得得体淡雅,“那事不宜迟,眼下为三皇子殿下医治伤口要紧。” 百里温却考虑的比较多,他询问着苏文惜:“苏大人,如今已是深夜,不若你先带着侍女回织造署歇息,待到明日再汇合?” “你倒是提醒我了,”苏文惜思忖半刻很快就做出了一个规划:“璘王大人此刻估计已经到了织造署,而唐尚服没等到我们,定然会派人来查找,我们若直接去了百璃楼,难免不周全,不如你再选几名侍卫,快马加鞭赶到织造署,去将消息通报给唐尚服,也好先让他们安心。” 话落苏文惜顿了一刻喘匀了下气,又接着补充:“至于我和我的侍女……”她转头望向绿珠和粉涟,问:“你们两个若是困了乏了,就先回去,怎么样?” 绿珠和粉涟步调一致的摇了摇头,尽管眼睛里已经有了十足的困意,但还是异口同声道:“不要,大人你走到哪我们就跟到哪。” “真是主仆情深,令人不禁感慨,”许久不发一词的萧令辞,见状玩心大起,便故意叹了口气,看向百里温,凤眸里有着西子捧心的幽怨,而百里温则太阳穴突突的疼,苦涩一笑,道:“殿下,您别打趣我了,我的忠心可是日月可鉴呐。” 将萧令辞他们两人的小插曲搁置脑后的苏文惜,听到绿珠和粉涟这般说,不禁也有些欣慰,与其说是主仆情深,不如说是女子之间志同道合的友情深厚,她紧紧握了一下她们二人的手,三个人互相望着都露出一抹无需多言的笑。 “好了,既然这样的话,”苏文惜又看向百里温,“麻烦你点几名侍卫先回去通报吧,今夜是回不了织造署了,只是林姑娘,不知百璃楼可有卧榻之地?” “有的,”林熙悦点了点头,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她一直都在隐蔽地看着萧令辞,一会儿是压抑的恋慕,一会是隐忍的心疼。 百里温向萧令辞送去一个请示的目光,而萧令辞则直接侧过头去不看他,对他的试探置若罔闻,仿佛无声的暗示着百里温,让他自己看着办。 于是百里温嘴角一抽,明明是很少年意气的脸蛋也透出了谙于世故的老成,他清清嗓子,用手指了两个人道:“你们两位兄弟,去织造署里报个信,若是大门紧闭你们就等到天亮,若是有人就一五一十报过去。” “是!” 伴随着嘚嘚的马蹄声,那两名侍卫驾马离去了,苏文惜有些急切地催促着还坐在车辕上没有动静的萧令辞道:“殿下,事不宜迟,请您赶紧进车厢里坐着吧,我们也好启程了。” 闻言,萧令辞这才一手撑着车辕,艰难且缓慢的站了起来,只是站起来的那一刻,他下盘不稳的踉跄了一下,苏文惜正欲扶上去,一身红衣的林熙悦却风驰电掣的抢在她前头,以一双手扶住了萧令辞,精致的面容上还挂着来不及收敛的担忧。 这莫不是……医者仁心? 苏文惜未来得及搀扶的手在半空中僵硬的一瞬,正要若无其事的放下时,萧令辞的手却猛地抓过来,炙热的温度攥住了她的胳膊,随即就是一道重量往她身上倾斜过来。 “苏大人怎的反应这么慢,我都要摔了,”萧令辞仿佛柔若无骨一般,倚靠在苏文惜身上,而原本扶着他右边的林熙悦,见状怔愣一秒,有些尴尬的松回了手,旋即眼神复杂的看了苏文惜一眼。 只是苏文惜这会被萧令辞搞得心烦意乱,压根没有注意到林熙悦的目光。 “殿下您伤的是胳膊,不是腿,”苏文惜板着脸,语气平淡得阴阳怪气,若不是顶着救命之恩,她是绝对不会这样任人宰割,任由萧令辞拿她当拐杖的,更别提萧令辞还得寸进尺的恨不得整个人都靠过来。 萧令辞笑意盈盈:“苏大人有所不知,我是伤在胳膊,痛在全身。” “……”苏文惜神色一哽,看到萧令辞那有些苍白的面容后,心里生出几分怜意,强行忍耐着,面面俱到的把他搞到了马车里头。 而在一边心惊肉跳的担忧自家主子的百里温,闻言也是恨不得想给萧令辞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要不是知道萧令辞扮猪吃虎下的庐山真面目,百里温这会还真要怀疑他是鬼上身了。 林熙悦目光一转,看向苏文惜,询问:“男女有别,同处一辆马车恐有不妥,苏尚书不若与我同乘一匹马?” 苏文惜闻言有些犹豫,而车厢里端坐着的萧令辞却忙不迭地先发制人:“苏大人快快进来吧,你不在我一刻也坐不住。” “……” 这下林熙悦也沉默了,她红唇微不可查的翕动着,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看。 而苏文惜则嘴角一抽,幸亏不是第一次听到萧令辞这独具一格,放荡不羁的言辞,要不然她还真是恨不得提脚就走,她向林熙悦道了声抱歉后,叹了口气认命的带着绿珠和粉涟走进了车厢里。 而马车里,流风回雪一般的檀香高雅的侵占了嗅觉,萧令辞见苏文惜走了进来,凤眸里笑意更甚,他的薄唇扬起一抹张扬的弧度,缠缠绵绵道了一声: “苏大人~” 又来了…… 苏文惜不禁头疼扶额。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第二十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二十一章 林熙悦一身红衣飒沓如摇曳夜火,骑着马在前面带路,百里温则身兼数职,任劳任怨的当着马夫,过了不大会儿,林熙悦勒马缓停。 “吁——”的一声后,马车上挂着暗红血迹的帘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萧令辞紧抿着越发失血的薄唇,走了出来,却并没有立马落地,只是折身,依旧掀着帘幕,笑意盈盈的侯着里面的苏文惜。 苏文惜以为萧令辞已经走在前面了,便伸出手去扒拉着帘幕,熟料刚好叠在了萧令辞的手上,她顿时如火烧火燎一般缩回了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先行带着绿珠和粉涟下了马车。 所停之处,从外表来看,仅仅只是一座看上去平平无奇,十分简朴的茶馆,哪怕此刻夜深人静,也还是能闻到清苦泛甜的茶香。 待随着林熙悦的脚步走进去后,这声名赫赫的百璃楼内里,实则也是相当不起眼的,木头做的茶几和长条板凳整整齐齐的放置着,还有一个供着说书人站的台子,总归看上去是和寻常的茶馆没什么两样的。 苏文惜问:“林姑娘,这天下之人,可知道此处就是百璃楼?” “哈哈,”林熙悦步子未停,只是银铃般笑了两声道:“自然是不知,他们估计也想不到,百璃楼这三个字,多神秘的象征啊,竟然就藏身于一家不大的茶馆里。” 萧令辞看着苏文惜那饶有兴趣的面容,不禁笑吟吟问:“苏大人似乎是对百璃楼很感兴趣?莫不是也想要一句评语,好名动天下?” “殿下说笑了,身外之物,又何足挂齿,只是……”苏文惜转念一想,觉得这百璃楼刚好可以为云锦的振兴作出几分宣传,只是她现在还没作出一块像样的云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实物都没有,如何让人给评语?总不能虚假宣传吧。 “只是如何?” 苏文惜掩下尚且不成计划的说辞,只是换了个方向询问:“只是不知这百璃楼给评语的标准是什么?” “嗯……”林熙悦拉长了音调似在思索,随后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萧令辞,见他目光完全在苏文惜身上,便抿了抿唇,很干脆的给出两个字:“随缘!” 苏文惜没再说话,林熙悦也心事重重,脚步沉沉的带着他们到了二楼一间房门前,打开门后倚靠在门框上,姿态慵懒,双臂环胸看着苏文惜道: “这位苏大人,接下来得清创包扎,可能会有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不如我先带你们去另一间房里就寝?” “不合时宜?”苏文惜皱眉想了一下,道:“你说的是可能会有一些血腥是吗,没关系的,殿下毕竟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怎么说我也得尽职尽责一点。” 听到苏文惜话里“因为自己才受的伤”,林熙悦温柔浅笑着的面容有些僵硬,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低落,可也只是飞快就压下去了,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道: “不是哦,殿下是伤到了上臂,可能得宽衣解带什么的,苏大人真的没有事吗?” 这时萧令辞也微微偏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文惜,神色轻松的一点也不像个受着伤的患者。 “……”苏文惜神情一哽,目光刚好与萧令辞对上,猝不及防间,心底却是电光火石,不受控制的划过了臆想中萧令辞宽衣解带的那一幕,这下她的面色更加别扭了,片刻后才干巴巴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林熙悦闻言笑得婉转,她指了一个方向道:“左边第三扇门,苏大人带着您的侍女过去就寝即可。” 话落看着那些神色困倦的带刀侍卫,林熙悦又补充了句:“右边第四扇门和第五扇门,各位也都可以过去休息了。” 苏文惜微微欠身做了一个告退的礼,目光转到萧令辞那笑得深沉的面容时,她直接猛地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仿佛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下一秒就能扑倒她一般,走的头也不带回的。 而那几个带刀侍卫也确实是困了,便纷纷行完礼告退,只是在百里温即将转身随着他们一块离开时,萧令辞语调轻柔的呼唤: “百里温,你留下。” “……”于是百里温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不情不愿的走到了萧令辞身边,随着他一道进了房间。 林熙悦在关上房门前先是在走廊过道上观察了一下,见确实是不会有人再来贸然打扰后,她才有些紧张的关上了门,转身走向已经在榻上躺得不拘一格的萧令辞。 她拖了一个椅子过来,坐到萧令辞身边,用余光悄悄望着他在烛火下明暗交割的玉容,不禁有些怦然心动,哪怕此时此刻还有一个百里温像木头一样站着,可林熙悦还是觉得,她紧张的有些难以呼吸。 一身红衣艳到极致,没有一个人开口,林熙悦有些如坐针毡,她压抑着起伏的心潮,画蛇添足的整理了一番搭在自己腿上的衣摆,然后低眉敛目,闷闷地唤了一声: “楼主,您为何会受伤?” 萧令辞却仿佛是倦了,抿着唇,只是抬眸,幽幽的看了眼百里温,示意让他解释,而百里温勉强的维持着笑,一五一十同林熙悦道: “我们在回江宁织造署的路中,有游盗刺杀,本来我和兄弟们都摆平了,结果苏大人在出了马车后,突然一道箭羽就过来了,然后殿下眼疾手快扑倒了苏大人,理所当然他自己就受伤了” 话落摊了摊手,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林熙悦面露心疼,起身从一个柜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找出了一些白绷带,以及几个棉球和一盒药出来,依次将这些摊开来放到案上后,她绞着双手,咬着下唇有些犹豫: “楼主,您看是我帮您,还是……” 萧令辞卧倒在榻上,带血白衣凌乱铺散着,他敛去了往日风流多情的笑意,寡情的面容透着如水的深静,以及勉力支撑下的虚弱,此刻听到林熙悦所问,他掀开有些昏沉的眼帘,平静地说道: “你去查查鼓楼那一带的高楼是否有异常,至于我的伤,我自己可以处理,你先出去吧。” 林熙悦神色有些失落,心不甘情不愿的这次确定了一下:“楼主您真的不用我吗……” “不用,”萧令辞淡淡吐出这两个字后,就不在言语,而林熙悦见状也自知不便多加打扰,于是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向房门处。 “林熙悦,”这时,萧令辞喊住了她。 林熙悦以为萧令辞是又改变主意了,雀跃的转身,红色的衣摆都在半空划过一个半圆的弧度,她生机十足的回了一声:“在!” “我很早以前就和你说过,百璃楼永远不会束缚你的自由,所以你也不必和签了卖身契一样抛头颅洒热血,你明白吗。” “明白,我是自愿的,当初您救下我时,我就决定把自己卖给您……啊不是,卖给淑妃娘娘了,”林熙悦撇撇嘴,有些不太乐意去听萧令辞说的这番话。 而“淑妃”两个字,让萧令辞面色柔和了一瞬,他目光空泛的望着不远处摇曳的烛火,低低的应了一声: “心意我替我母妃受领了。” 见状,林熙悦有些无奈地打开房门,离开了此处。 但她并未就此离去,只是站在走廊过道上,望着那间房里透出来的明黄光线,神色有些怅惘。 熙丰六年,她第一次遇到萧令辞,那时正逢水涝,江宁地区许多河流被淤泥堵死,黎民百姓损失惨重,粮价飞涨,饿死者无数。 而她那个时候才及笄年华,并非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也并非是江宁地区的人,她只是为逃婚,一路跋山涉水来到江宁,跌打误撞遇上了水涝以及粮荒。 林熙悦本是个富家小姐,但她及笄前不久才知道,自己并非父母亲生,而是抱错的,至于亲生的那个小姐,在被找回来后,就是锦衣玉食百倍的偿还,林熙悦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尘土,父母日渐偏心,竟要将她当做笼络势力的棋子,让她嫁给比自己大了十来岁的老男人。 她这般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性子哪能任人宰割,便二话不说带着自己的小金库逃了出来,反正她对那个家已经没有丝毫的留恋,可是来到江宁,她手里的钱飞快的就花完了,偏偏粮价又高的离谱,就在快要饿死时,她看到了一个施粥的摊子。 而正用大勺往一个个的碗里舀上粥去的人,正是彼时半大少年的萧令辞,在他身后的,是那个脊梁挺拔,凛然站立的淑妃谢静娴,明明是深宫佳人,风姿却侠义十足。 那是第一次相见,林熙悦抵抗不住饿意,不顾往日里千金小姐的矜持,磨磨蹭蹭的上去要了一碗粥,至于第二次,与初见其实就隔了没多少功夫。 那时林熙悦因相貌优越,被两三个在街边打闹的混混看上了,不怀好意的笑着就要对她动手动脚,林熙悦害怕闭上眼睛呼救,就在那些肮脏的手要落下来时,有人救了她。 她睁眼一看,是萧令辞,锦衣华袍加身,面容稚嫩却也可见日后风采,尽管那一日萧令辞解释过,是淑妃为了锻炼他的本事,才命令他去救下林熙悦的,林熙悦谢的应该是淑妃,可不论如何,她就是对这个小了自己几岁的少年动心了。 那日后,淑妃问她愿不愿意待在一座茶馆里,有吃有喝,也不用干什么活,每天任务就是招待客人,空闲时打听打听奇闻异事,总之很轻松,林熙悦应下了,这一待,就一直待到如今,期间她和萧令辞其实只见过寥寥几面,但心底的恋慕却是日益见长。 可如今,她的殿下,似乎已经有了那个让他另眼相待的人…… 夜风从茶馆的罅隙里穿过,浇了林熙悦满身,她拢了拢衣衫,最终放弃了顾影自怜,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而她走后,百里温竖起的耳朵终于放下了,他对着正在自己处理伤口的萧令辞道: “殿下,她走了。” “嗯。” “殿下,她好像对您一直……” 萧令辞放下棉球,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言以蔽之:“她喜欢的不是具象的我,只是一种自我雕饰出来的幻想罢了。” 百里温挠挠头:“什么意思?” 萧令辞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自己琢磨。” “……”如果眼泪可以随心所欲,那百里温觉得,此刻他心里的泪已经可以在脸上挂出两根宽面条的痕了。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第二十一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二十二章 同样的夜幕下,虫鸣鼓噪,广德军知军府中,一间烛火幢幢的屋子里,时不时的传来隐隐的夹杂着痛苦的哼叫声。 “哎哟我的天老爷,疼死我了——” 床榻上,邢子昂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平趴着,隔三差五挪动一下自己到处疼的四肢,一边实在受不住的低声叫唤: “疼啊,太疼了。” 邢子昂疼的龇牙咧嘴,哪怕大夫已经上过了药,却还是压制不住这钻骨挠心的疼,他终于忍受不住,把外面站着的两名侍卫叫了进来: “云澜,晓影,你两给我进来——” 脚步声响起,“嘎吱”一声,门被打开又合上,这两名分别叫云澜和晓影的侍卫,正是白日里跟随在邢子昂身边的人,他们二人眼观鼻鼻观心的走到床榻上,完全不想看到邢子昂那肥胖身躯上的丑陋伤痕。 邢子昂则哽着脖子,喘着粗气,颐指气使的命令着: “云澜,你拿药膏给我再上点药,疼死了,”说着说着他突然联想到什么,不禁面色扭曲,又迁怒到了自己弟弟身上:“靠,我爹下手真是无情,果然我就是捡来的,只有邢子岁才是他亲生的。” 语气十分怨怼,而云澜和晓影深谙疏不间亲的道理,自然是唯唯诺诺当起了他的话袋子,其中被指名道姓的云澜拿起桌上大夫留下的药膏,打开后沾取了一点,一碰到邢子昂那青青紫紫的伤口,邢子昂面色就更加扭曲,他直接怪叫一声,职责道: “你上药手不会轻点吗?想疼死你主子我啊?” “……少爷教训的是,”云澜苦涩一笑,虽然心底很想直接把药膏甩他脸上,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还是忍下来了,尽量用最轻的力道去给他上药。 恰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邢子昂一听,眼珠子一转,心里浮现个猜想,不禁神色有些激动,他指着另一边站着的晓影,命令道: “你快点上外面去看看,是不是我爹来看我了。” 这时云澜硬着头皮提醒道:“少爷,你忘了吗,邢知军他晚上去外山园了,此时不可能会出现在府里。” 听到这话,邢子昂激动的神情直接哽住,他回忆了一下发现云澜所说确有其事,但如此被拂了面子,不禁怒从心中起,狠狠瞪了一眼云澜,恶劣道: “要你多嘴,”但接着,他又一块恨上了邢承恩,咒骂道:“这死老头子,肯定在外山园里藏了美妾,隔三差五就往那边跑,如今我都伤成这样了,他竟然还往那里跑,真是,我呸,”说罢无能狂怒的啐了一口。 而云澜这下是不敢再直言谏上,哪怕他很想替邢承恩解释一句,外山园里没有美妾,只有邢子昂病重的生母王婉宁王氏,这位知军夫人与邢承恩是糟糠之妻,却在好几年前突染重病,意识经常陷入昏迷,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因此只能远离人烟在僻静之地疗养。 以前邢子昂拿这事闹腾的时候,邢承恩多次解释过,并亲自带他去了外山园,而邢子昂除了自己的母亲外确实没发现什么美妾,这事府里都是知道的,但邢子昂就如同有癔症一样,总是觉得邢承恩对他没有爱子之心,总是觉得他不是在外面包养了外室,就是想要废长立幼。 这边邢子昂还在有些意识紊乱的对自己亲爹骂骂咧咧,那边的晓影打开房门往走廊过道那里望了一眼,随即一个头两个大的禀告邢子昂: “少爷,是邢子岁。” 不是晓影不知道要用尊称,而是在邢子昂面前,他不敢用,因为邢子昂恨极了邢子岁这位妾室生的庶子,也怕极了自己长子的地位会被动摇,毕竟邢承恩经常表扬邢子岁,但是对邢子昂却总是吝啬至极。 “什么?” 果不其然,邢子昂一听,十分动怒,以至于脸色有些涨红,他连忙给自己盖上被子,想要遮挡那些十分丢人的,被自己亲爹揍到青青紫紫的伤口,一边强行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难看后,他才板着脸,一直到那脚步声踏入房间里。 “兄长,不知我可有打扰到你的休息?”来人直鼻阔口,面方眉粗,完全承袭了邢承恩那粗糙的武将风格,面容也正派极了,说出来的话也是得体客气的,但是邢子昂却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来气。 要不是有邢子岁这个对照的,他又怎会处处都显得落人一截,处处都低人一等。 因此邢子昂自然是不可能和颜悦色,只是阴阳怪气冷哼一声道:“弟弟客气了,所来何事啊?莫不是想看我笑话?” “哈哈,”哪怕被讽刺了,邢子岁也不见恼怒,只是爽朗地笑了两声,亮出手里拿着的一盒药膏,解释: “兄长可请嘴下留人,我此次来,不过是给你送药的,这药是出自谢家那位公子之手,比寻常大夫开的药要管用的多,还请兄长不要推辞,为了自己身体着想,还是收下吧。” 真挚诚恳的一番话,邢子昂听着听着却又挑出了刺,他怎么觉得,邢子岁话里的意思是嘲讽他只能请寻常大夫开药,而不是像他一样手里还有一盒谢家公子亲自制作的药膏? 妥妥的暗中炫耀自己的人脉,邢子昂在心底给邢子岁扣上帽子后,表面还是不敢被拿住把柄,只能平平淡淡的道了谢: “多谢弟弟,我收下了。” 邢子岁也没有多加打扰的意思,只是单纯的送药,送出去之后,他便躬身行礼告辞: “既然如此,夜已深,我就不打扰兄长休息了,况且明日我还有要事在身,实在没有时间与兄长秉烛夜谈,所以只得先行告辞了。” 邢子昂直接挥了挥手,敷衍的应了一声后就转过头去,看都不想看一眼邢子岁,他是瞧不上邢子岁这个作风的,明明出身武将之家,说个话却和那些文人一样讲究极了。 待到脚步声离开后,云澜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少爷,邢子岁送来的药膏,我为您抹上吧?” 邢子昂闻言猛地转头瞪了一眼云澜,十分没有好气地道: “扔了,我才不稀罕他的东西。” “这……”云澜有些犹豫,这毕竟是谢清徽那位神医手里的药,药效肯定是极佳的,就这么扔了未免太暴殄天物。 “哼,你要是不舍得,就留着自己用吧,反正别给我用,”邢子昂见云澜这幅样子就知道他舍不得,白眼一翻,非常大方的直接赏赐给了他。 不待云澜道谢,他又想到刚刚邢子岁话里的内容,便问了句: “你们两个知道邢子岁明天有什么要事吗?” “略有耳闻。” 晓影是能闭嘴就闭嘴的性格,知道他脾性的云澜自是揽了这话,接着道: “听说邢子岁明天要在南漪湖边上,也就是宣州境内,施粥布德,帮扶那些受灾的黎民百姓。” “还有这事?”邢子昂闻言有些诧异,随即他面色阴沉,嘲讽道:“真是知道收买人心,他要是做成了,肯定会得到我爹的另眼相待,过不了多久,这府里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说着说着,他气急败坏的锤了一下身下的床板,结果牵动了身上淤青的伤口,疼的一个哆嗦,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他又狰狞道: “不行,我也得拿出对策才是,你们说明天我也去施粥,怎么样?” 晓影有些不赞成的摇了摇头,直言直语道:“少爷,你身体明天还好不了。” 云澜附和:“是啊。” “靠,真是烦死了,邢子岁那家伙怎么就这么爱显眼,非得衬托的我如此不堪,他就满意了?”邢子昂重重的喘了口气,左思右想又想不到有什么比邢子岁更出彩的法子,便寻求场外援助的看向了云澜和晓影,问: “你们两个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爹看到我。” 云澜和晓影双双陷入了沉思,要不是这份职位待遇十分丰厚,他们是断然干不下去的。 没敢沉思太久,云澜和晓影互相对望一眼后,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意思,于是云澜道: “最近的达官贵人都比较关注江宁贪污案一事,连邢知军都在调查,如果少爷您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调查出这案子的真相,到时候不要说是邢知军了,就连皇上都要对您另眼以待啊。” 其实这个主意,云澜说的时候自己都没底,他太知道邢子昂是个什么人了,懒惰且气性大,贪玩不爱读书,耍不了枪与剑,养出一身肥膘不说,还总是认为身边的人对他都有恶意,让他去掺和那贪污案,简直是小喽喽送上门,只有被虐的份。 可邢子昂显然是对自己没有自知之明的,他听到云澜所言,当即两眼放光,不顾身体疼痛,亢奋的拍了下床板,激昂道: “好,你说的有道理,我要是能把这事办成,邢子岁就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抬头的日子,到时候我爹还能对我刮目相看,高,实在是高,就这么办!” “……”云澜和晓影见他这自信满满的样子,额头不禁出了薄汗,有些难以形容。 而邢子昂则完全没发觉他俩脸色怪异,只是沉浸到了事成以后的美好幻想中,乐的连疼的不疼了。 他却没有想过,这江宁贪污案一事都惊动了上面,也岂会是简简单单就能办成的一桩事,更何况负责此事的人是三皇子萧令辞,他还刚好把人给得罪了。 * 远离知军府的外山园中,亭台水榭,溪流簇栏,无一不是透着江南富丽以及古典端庄,而此时摇曳着烛火的房间里,邢承恩心事重重的看着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王氏王婉宁。 见没有醒过来的趋势,邢承恩眉头深皱,拂袖而去,走至房门外面,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边一处亭子里。 而亭中,一名女子面带黑纱,身姿婀娜,坐在石墩子上,手肘撑着身前的棋盘桌,掌心托腮,意兴阑珊的四处张望着,听到脚步声,她抬眸望向走过来的邢承恩,没有言语。 邢承恩坐在了她对面的石墩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前几日尚且好好的,怎么如今又不行了。” 说罢有些凌厉的问那名女子: “我说过,你若是敢蒙我,我就拿刀砍了你的八辈祖宗,再连你也一起砍了。” “哈哈哈,”那女子却浑然不惧,只是调笑道:“知军莫急,这只是初步的药效,距离彻底好转,已经快了。” 说罢,她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推给了对面的邢承恩,道: “这是此次的量,只不过有些东西,知军大人可别忘了。” 邢承恩闻言,拿着小盒子的手不禁攥紧了几分,仿佛内心有着许多的挣扎,只是面上不显,平静的回复:“你放心。” 随即便是心知肚明的死寂,如夜般的死寂。 为您提供大神 月横舟 的《女官她拒绝做恋爱脑》最快更新 第二十二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